《冥蝶》
1. 西家巷
西家巷又死人了。
死的是个中年妇女,名叫晴兰。
夜里喝农药自杀的,被发现时口吐白沫,双眼溃散,神志不清,嘴里“伊里哇啦”话也说不清楚,手舞足蹈的笔划着,肚皮一抽一抽的起伏,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
晴兰丈夫打电话联系了汽车,连忙拉到镇上医院抢救,只可惜走到半路人就没了气。
她死了,猪圈里的猪整整嚎叫了三天,没了精气神,越来越瘦。
晴兰下葬了半个月,她的丈夫吴稠托人找到了我。
说是他家近日来诸事不顺,请我去看看是不是有鬼在作恶。
吴稠是一名建筑工人,老家有人盖房子他就去帮别人干活,没活儿就种地,不穷不富,和这个年代的大多数农村人一样过着温饱的生活。
说起怪事,先是吴稠护腰的工具松了从三楼滚下来,幸亏掉到一大爷刚从田里背回来的草垛上,不然怕是半条命也不剩了。他的手也因此落下了残疾,右手稍微能活动一下,左手彻底残废了。但奇怪的是他的一双腿却完好无损。
再接着就是李龙仙——吴稠他妈,身上时常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像肉生了蛆一样的臭味。她的嘴巴烂了,两边裂开,一张嘴便能看见翻出来的烂肉,配上她那凶神恶煞的脸,甚是可怖。
然后就是在一个夜里,他们家的鸡全死光了,死状一致,无一不是鸡屁股里卡着一半的蛋直翘翘地往上挺,双眼翻着白,鸡脖子撑着地。身上没有任何异味,也没有伤口,就这么莫名其妙全死了。
李龙仙见到这幅场景,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骂。
“晴兰生前住的房间在哪,带我去看一下。”我被老婆子尖锐的声音刺的耳朵疼。
吴稠领着我上了二楼主卧。
灰砖搭建的房子,墙壁没有粉刷过,今天是个阴天,没有阳光这个房间暗的阴森森的,我一看时间,才上午十一点。
房间里除了床和柜子什么东西都没有,很明显是下葬的时候被清理掉了。
“你不是说看见一只蝴蝶在这里呆着不走吗,在哪里?”我特意从城里过来这趟,全是因为这只蝴蝶。
“先生,在这里在这里。”
不光是西家巷,城镇里的所有地方几乎都把捉鬼师、道士、送鬼师称作“先生”,无论男女。
先生先生,先晓万物,后救众生。
“不知道它在这里具体呆了多久,我也是两天前才发现的。它就在这个床头,动也不动,怎么撵都撵不走。我没见过这么大的蛾子,回想起家里发生的事情又觉得邪门,这才托人连忙请了先生你。先生你快看看这蛾子是不是不正常?”
吴稠说的“蛾子”足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双翅张开伏在床头柜上,和木头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慢慢走近,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它。它的前翅颜色比后翅淡,像掉了漆的板凳。两翅边缘像不小心染上了打翻的墨,色彩坑坑洼洼,整体说不上美观。眼睛呈铜铃状盯着两侧,良久,我看着它缓慢地眨了下眼。
“这是‘冥蝶’。”我确定心中的答案,同时不由得好奇这家人还做了什么孽。
“冥蝶?这是什么东西?”
“被枉死、冤死、谋杀、凶杀又或者是心中有执念的人,死后的一缕残魂会变成蝴蝶,颜色越亮、越干净,执念便越少;颜色越暗、斑点越多,执念便越大。人间的劫成了地府的路,这种蝴蝶我们称为冥蝶。”
冥蝶不鸣,鸡犬不宁。
残魂变成冥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不能投胎,没有转世,执念了去,烟消云散,人间关于他的所有都将被忘记,来过又全然没来过。
“先生,你的意思是这只……冥蝶是晴兰变的?”吴稠哆哆嗦嗦的想往后退,“她为什么要害我们?”
“那这恐怕要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我冷哼一声。
“我们能对她做什么呀,她是我老婆,我供她吃供她穿,每天顶着烈日去搬砖、扛水泥,她呢就在家里种种地管管孩子,什么都不用操心,这还对她不好吗?她倒好,自己死了还不得安宁,害的我们全家不得安生。”
他说的义愤填膺,好像种地和带孩子是件多么轻松愉快的事,这种好事,几乎见不到男人做,可笑。
我去了堂屋,让吴稠搬出一张八仙桌擦干净,中间对着各个桌角的位置摆上红烛,中心地方放上一个白碗,装上半碗清水。
“晴兰生前的衣物或者物件还有吗?”我把画好的符贴在红烛上,等蜡油滴在上面两者融为一体。
“全都烧干净了。”
我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怎么了先生,做法需要晴兰的衣物吗?没有会怎样?她还要接着害我们?”
“没有便送不走她,一直待在这里,她不得超生,你们也好过不了。在红烛和符彻底融尽之前找到她的衣物,最多十二个小时,时辰一过,我也无法。另外再炒一盘她平时爱吃的菜。”
晴兰和吴稠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最大的是男娃,十五岁,最小的是女娃,四岁。
此时都站在门槛钱,好奇的打量我。
“看什么看,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快去找找你妈的东西,有什么拿什么。”吴稠脸色不善的盯着四个孩子,找到李龙仙,叫她去炒菜。
“炒什么菜?”
“先生让炒一盘晴兰生前爱吃的菜,好把她送走,不来打扰我们。”
“她爱吃什么?”
吴稠噎了一下,回答不上来。
李龙仙的嘴角有东西在爬,我离得远,她站在老房子的屋檐下,光线很暗,我却瞧得一清二楚,只一眼,便不再看了。
“土豆丝、黄瓜、青椒炒肉、排骨玉米……有什么做什么,总有一个是她爱吃的。”
李龙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鼻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心虚,接着进了灶台。
她发出一声尖而细的怪叫,我跑进去看——一个洗脸盆大的碗里装了满满当当的鸡蛋,现在磕碎了搅合在一起,生成了一碗的蛆,密密麻麻的四处扭动,有的在蛋黄蛋清里,有的顺着蛋壳爬上了顶端。
李龙仙身上腐烂的臭味和这些黝黑发霉泛黄的烂鸡蛋重合在一起,恶气熏陶。
蛆的颜色和鸡蛋黄极为相像,不仔细看只是感觉鸡蛋要成精了在蠕动,仔细看……
呕……
仔细看不了一眼,实在是倒胃口的很,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李龙仙扶着墙,躬着身子哇哇的吐。我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也差点吐了。
李龙仙吐出来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
大碗里夹杂着蛆的鸡蛋液……
既是自己作的恶,也该自己受着。
我没再观注李龙仙,从前门离去,看烛火燃到哪里来了。
吴稠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愣是一点旧物也没找到。
风刮得越来越急,天空打起闪电来,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整个西家巷被笼罩在阴影中。
吴稠家周身泛着绿光,像阴森可怖的阎王殿张着嘴,活人进,死人出。
烛火燃了一半。
“东西找到了吗?”
“没有,当时晴兰的衣服是全都烧了没错,但我记得有一件白袄子的领子,被卸下来了放在沙发上的呀,事情忙我就忘了这茬,怎么也不见了呢?到底在哪儿去了,真是急死人!早知道留几件了,哎呦!”天气一坏,人就变得急躁,吴稠越找不到心越烦。
时间不等人,我再三思索,敲定主意。
不大的堂屋里站满了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怵。
“人埋土里半个月了,身体早就腐烂长蛆了,别说现在去棺材里扒她的衣服,就是刚死一两天我也不敢呀!”黑胡子说。
“就是,天气这么差,还要开一个死了大半个月人的棺,谁敢啊,反正我不敢。”
“吴稠啊,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你这请求太让人为难了!”
“大家稍安勿躁,取衣服是吴稠一个人的事,我们只需要搭把手把坟墓刨开就好,过了时辰,不光是吴稠一家不得安宁,整个西家巷都不会好过。”我适时出言,“所以我恳请大家帮帮忙,也算是给大家自己积积德。”
一听涉及自己的利益,一伙人噤了声,十分不情愿的上了山。
“吴稠啊,你看你造的孽!”
“早就说让你对你婆娘好点,现在好了吧,来报复你了!”
“真是邪门……”
“这晴兰也真是的,咱们平日里又没得罪她,报仇找仇家报呀,扯上咱们算怎么一回事。”
“行了行了,大家都少说几句,死者为大。”
晴兰的坟墓是用石头堆成的三角坡,一行人拿着钢条撬石头,松动就用人力推到土里,一层层往下撬。
“一会儿开棺的时候都闭着眼,不要惊扰了死者,包括吴稠取衣物换衣物的时候全程不要睁眼。”我再三强调。
吴稠一张蜡黄的脸变得有几分惨白,一声惊雷打下,他的嘴唇哆嗦起来。
抹开棺材上的泥土,几个人合力推开。
我在坟墓前面烧符,嘴里念着咒语。
吴稠傻愣着什么也不干。
“快点啊,吴稠,没有时间了!你想不想过安生日子?”我大喊。
吴稠像是下定了决心,心一横,手往棺材里摸索而去,面部松弛的肌肉在发抖。
最后,吴稠拿着一件布满蛆的寿衣回了西家巷。
我让他把衣服放进盒子里,摆在桌子上,符被红烛的蜡融为一体,我检查着环境和所需物品,发现少了样东西。
“晴兰爱吃的菜呢,炒好没?炒好了就快点端上来!”符纸被完全融合后没有多少空闲时间,我开始着急起来。
“妈,菜呢?”吴稠比我更着急。
可想而知,所有的东西都准备齐了就毁在这一步的话该多么气愤。
老太婆傻了。
坐在门槛前看着地上她吐出来的蛆扭来扭去,眼睛里没有了光,浑浊的一片黄,眼白布满了血丝。
“妈,菜呢?菜呢?我不是让你去炒菜吗,你干什么去了?家里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倒好,在这里躲清闲!”吴稠气急了,骂起他妈来。
“快别吵了,赶紧炒菜去!炒一盘番茄鸡蛋,番茄可以没有,鸡蛋一定要有。”我飞快地说。
吴稠让大儿子跑去邻居家借鸡蛋,他在灶房生火。
老大去了十分钟还没回来,他又叫老二去看看……接着老三、老四,像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
吴稠亲自去借,不是被绊倒鸡蛋磕地上碎了就是被狗追着咬烂了。
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在邻居家炒好了端过来。我怕出事,给吴稠贴了张符,物件这才齐全。
连忙在八仙桌周围撒上我特制的金水,我、吴稠、李龙仙各坐一条凳子,围成一个圈,还剩一个座位是留给晴兰的。
吴稠和李龙仙坐在凳子上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冥蝶从二楼床头柜飞了下来,悬停在空中。
我的虚影飞在房顶,冥蝶的虚影浮现出晴蝶的模样,站在我的对面。
“李龙仙和吴稠不遭报应,我心头怒意难消。先生如果来挡我、阻碍我,下场一样。”
“变成冥蝶要在冥府受七十八道鞭刑,若是意志力强勉强活了下来,还要扒皮千遍,魂骨扔进火炉里烧成灰……却只能在凡间游荡五天。受这么多苦只为了两个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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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的人,值得吗?”
“值啊,为什么不值?我冒险赌上了自己的命,就是为了看到他们这幅生不如死的样子。他们越痛苦,我越满意。先生你知道吗……”
晴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是被我亲爹两只鸡卖到这里来的,一开始说是养不起我,将我拿给好人家养,谁知是拿我当童养媳。我进门的第一天就和吴稠入了洞房,刚开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直到稀里糊涂的怀上孩子,我才知道我和吴稠成了家。
他大我十岁,模样虽然不俊俏,还有些丑恶,但胜在脾气温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认了命。
谁知道他一喝酒就变了样,拿着锅碗瓢盆往地上砸,我说他几句,就对我拳打脚踢。事后清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连句道歉也没有。
每天早上天不亮我就要起床去给猪打猪草,一进屋歇都来不及歇又要去给他们一家人做饭,饭煮干了要被骂,煮稀了也要被骂。吴稠从来没在他爸妈面前为我说句好话。
自从我进了吴家家门,吴稠他爸妈就松了锄头,撂了土地,全是我一人在打理。猪是我喂,人是我养,他们每天吃饱了就喂下鸡,到处说我的不好。
说我又懒又贪吃,一天在家啥也不干,洗碗还要他们说才知道做。
我在家吃饭不能超过两碗,桌子上炒的肉我永远不能夹,只能吃红薯土豆。甚至坐月子那几天还要下床喂猪。
你不知道李龙仙骂人有多毒,什么脏骂什么,什么脸啊面啊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有一次我从坡上干活回来,饿了给自己煮碗面条吃,只是打了一个鸡蛋下面,李龙仙就怒气冲冲地把我的碗砸了,说那鸡蛋是留着卖钱的,又开始骂我。晚上吴稠喝了酒回来,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血流的满头都是。
第二天田家的媳妇上吊自杀了,后面接二连三的死了好多人,都是一些跟她走得近的老头,包括我的公公。
那时候我就在猜想是不是她变成鬼回来复仇了,我越想越激动,但是不敢冒险,我舍不得我这四个孩子。
终于,有一天,在李龙仙的咒骂声中,我义无反顾的喝了打虫的农药。赌这一把,赌对了。
晴兰的故事讲到这里,后面的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些了。
我相信她受到的伤害远大于她所讲出来的这些。我天性凉薄,不能从只字片语中切身实际体会到她的痛苦,但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默默坚守了这么多年,说自杀就自杀了,那得多么难以忍受。
身体上的伤痛可以擦药休息,心里上的创伤是无论如何也治愈不了的。
人类妄想用爱感化一切,殊不知在恨面前有多微不足道。
“你以冥蝶的形态在凡间多久了?”我问。
雨下得更急更密了,我和晴兰皆是虚影,雨水碰不到我们,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今日子时一过,便是第五日。”
“你还想做些什么便趁现在吧,赶在子时前与我去成虚殿。”我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
“把你前世的恩怨留在前世,要报仇也好、除恶也好,过了成虚殿的门,你就不再是晴兰,也不再是冥蝶。你是一个崭新的魂魄,从前种种都和你没有关系了。所以,先前的难受与痛苦就在现在发泄出来吧,小姐。只要不闹出人命,身上杀孽不重,你就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所有决定权在你手里,放心做吧。”
为人类伸张正义的叫律师,那为鬼魂鸣不平的人类叫什么呢?
鬼师?
不是,就叫“先生”。
先生先生,先晓其人,后世来生。
我是第三代先生,做我们这行的没有同伴,只有前辈和后辈,一代走下代生。
有冥蝶的地方就有无数冤情,我要做的就是查清冤情,还死者一个真相,让恶者付出相应的代价。也是因此,我被悬婷机的人四处通缉,认为我扰乱人间秩序。
道路本就不正,谈什么秩序人间,可笑。
既要作恶,便要接受反弹。有些事对别人做得,换做自己就受不了了?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晴兰心中有善,最后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
李龙仙变成了哑巴,吴稠成了对酒精过敏的独眼,一个人干活,养家里六口人的嘴。
关于这样的变化,西家巷的人是这样认为的——
“哎哎哎,看见了吗,李龙仙那嘴就是在背后说人坏话烂掉的,儿媳妇被她逼死了也不知道收敛点,现在好了吧,嗓子彻底废了,成哑巴了。恶有恶报。”
“那吴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还能是怎么瞎的,晴兰生前被他们一家欺负成什么样了,现在媳妇没了,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后悔了呗,天天躲被子里哭,哭瞎的呗!”
“要说这可怜之人啊还真是有可恨之处。”
“那可不是嘛。”
我带着晴兰去成虚殿。
按照道理来说,冥蝶确实是没有投胎转世的资格,但是成虚殿的老大是我熟人,磨磨嘴皮子还是不成问题的。人脉这个东西,无论凡间天上,都一样重要。
多认识一个人,少走几十年弯路。
我刚干这行的时候,因为无奈,看着多少冥蝶灰飞烟灭。
“你这女子,月月往我这里塞人,这都是第几个了?!天君问起来你是不担责,只难为了我这小可怜……”
“多谢多谢。”我拱手。
都是凡间的因果呀……
我也希望世间少些冥蝶,多些幸福美满的家庭。
我最多只陪每只冥蝶走到成虚殿,剩下的朝阳、日落便由新生的自己去见证吧。
善良的人,你会有好运的。
3. 校舍男鬼(一)
我打理好着装,带着满满一大包的小卡片出门,遇见一个人就塞手里,虽然他们可能看了一眼就丢进垃圾桶里了,但这是唯一能找到冥蝶的大众方式。
我干这行六年,愣是一点精准找到冥蝶的方法也没有。不过前辈带着我的时候手里好像拿了一个罗盘,指针往哪转就跟着往哪走,准能找到冥蝶。但是,她卸任的时候并没有传授给我,我有点生气了,一点都不关照晚辈,害得我顶着大太阳出来发卡片。
由于天庭和凡间的货币并不相通,我在凡间没有工作,钱包空的每天只能吃煮鸡蛋,还限量——三个。
是时候去兑换所换点人类的货币了。
兑换所——美名其曰就是神仙想下凡,把自己在天庭上的财产拿到这里,以五比一的比例兑换凡间的货币。
虽然坑人,但唯有此举行得通。
凡是天庭的东西,就算是一片叶子也不能落到凡人手里,被查到是要担责的,轻的罚俸禄,重的贬下凡。
“你换多少?”
我的面前有一台酷似凡间讲台的机子,四周发着银光,我一靠近,存款全显示出来了。
“一万人民币。”
兑换员看着我,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最多只能换六百九十四元。”
“……那全换了吧。”
回到凡间,刮起一阵大风,天空却不阴沉,不少女性的裙底被吹起,无论怎么压都压不住。
这风有邪气,绝对不正常。
我指尖微动,不动声色施法将风压下去。
慌乱的人群,嘈杂的声音,我快速环视一周,找不到异常的起源。
之后的几天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刮起一阵大风,邪门的是这风不从上面吹、左边吹、右边吹,偏偏从下面往上吹。
穿大裤衩的男生若是恰好挂个空挡,但凡有个人鞋带开了,往上一瞟,那真是……
经过这几日怪风,街道几乎没有人穿裙子,个个短袖长裤。
路过一高校门口,我顺手买了一个手抓饼吃。排队的有几个学生,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讲什么。
我一看向她们,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不过左右张望着,像在害怕什么。
估计是怕老师查她们吃路边摊吧。
我本来想吃凉拌的面条的,但是手抓饼要少一块钱,钱包干瘪的我只能省着花。
正准备咬下一口,只见远处走来一个男生——衣服外套是校服,裤子、裤子中间破了一个大洞,好巧不巧,正是那尴尬的位置,而且整个东西都露在外面……
这个人是暴露狂吗?
压下心中的疑惑,我看向那人的面部——面色暗黄,眼球浑浊,血丝遍布,神情疲惫,一副熬夜过度的样子。
周围的人全部看向他,他浑身没有一点不自在,自顾自的往前走,保安将他拦下,他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裤子开了一个口子。他连忙用书包遮住前面,面色焦急的看向周围,一脸羞愧。
我没再观察他,趁热将手抓饼吃了,在天黑前回到住处。
我打开电脑,熟练的打开一个网站,刷新并且定位到附近,看看最近哪里有怪事发生。
浏览了大概一小时,这些闲人,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提供不了。
正准备关灯睡觉,突然,一个叫“笑春风”的人发了一条帖子,夺走我的全部视线——
-洗澡的时候老是感觉有人在摸我怎么办?-
下面是详细补充:
“最近天气很热,几乎动两步就要出汗,我每天都要洗澡。刚开始洗的时候我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看着我,转头去看什么都没有。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我搓背肩膀上好像有人在摸我,不是拍,是那种轻轻地、痒痒的,就像电视剧里面的变态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摸。我现在都不敢一个人洗澡了。”
“问了我室友她们,她们说自己没有这种情况,但是有一个人说她有次半夜起床想上厕所,眼皮怎么睁也睁不开,像有人压在她身上一样,脚腕、大腿、脖子和锁骨被凉凉的东西触碰过,晚上二十六度冷的直打哆嗦。真是邪门,我们宿舍是不是闯鬼了呀,好害怕。实在不行只能去寺庙求几张符了,太吓人了。”
笑一下次奥:贴主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心里有鬼。
笑春风:排除这种可能,因为一直吃亏的都是我,而且不止我一个人感觉不对劲。
刘侠:最近有接触什么人吗?
笑春风:在学校基本上三点一线,根本没机会接触别的不认识的人。
刘侠:死人呢?
笑春风:没有,从小到大丧席都没去吃过。
红薯干:最近邪门的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这几天刮的风大家都知道吧,专门从下面往裤腿、裙摆里吹,我们县城是不是有什么妖怪修炼成精了?
计划申达股份vu:楼上所说我深有同感,那天我只是下楼买包白糖熬稀饭,穿的随便点,不知道哪里刮来的邪风,给老子裤子吹开线了!小内内直接走光,大龄剩男更是没人要了!说起来我就郁闷。
说起那风,确实邪气的很。难道有什么妖祟在作恶?不应该啊,我仔细观察过周围,躲是躲不住的,毕竟我的一双眼近可放大原物三十倍,远可缩小画面五十倍。
也因为我双眼都是重瞳,且两只眼睛颜色不一致的缘故,在凡间至今一个好友也没有。有时候出门逛街放松心情的时候,为了避免别人的注意,我还需要佩戴一副墨镜。当然,工作的时候就不需要了,悄悄相反,这时候我需要更多人注意到我,为我提供更多冥蝶的线索。
有利有弊吧。
我接着往下面看。
换个设备:贴主是不是在一中上学?
笑春风:对,这个学校怎么了吗?
天誉一中?今天裤子破洞的那个男生也是在那里上学。
换个设备:我是在附近卖小吃的,你们学校最近有很多学生状态都不对,还有好几个男娃娃□□中间开缝了都不知道。
万事如意:有很多吗?
我问。
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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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设备:就我看见的,有六个。
万事如意:贴主有没有看见一只蝴蝶?
笑春风没有回复,我又留了一条言。
如果是冥蝶,这事儿就好办,起码我能插手;如果不是,只能等其他的仙君来办了。
我们的宗旨就是只做自己分内之事。
避免被动,天一亮,我就开始查最近有没有死过人,而且还要符合学生的身份。
陈健彬,男,16岁,天誉一中高一学生。因为顽皮下河洗澡被水淹死,生前好友很多,和一个叫刘亚的学生极其不对付。据调差,不是刘亚欺负他,而是他处处看不起刘亚,带头孤立他。这个人排除。
这只冥蝶的攻击范围很广,要么是生前受到很多人欺负,要么就是纯坏,无差别攻击。
冥蝶和人一样,有好有坏,更何况它们本就是人类变成的。我的职责就是帮助好冥蝶投胎转世,制止坏冥蝶做坏事。
丁世伟,男,17岁,天誉一中高一学生,胃癌去世。生前人缘极好,几乎没有和人发生过口角摩擦。排除。
刘小溪,女,18岁,天誉一中高一学生,跳楼去世。生前患有抑郁症,前期有很明显的自残倾向,不怎么和人来往,学习成绩在中上游。父母离异,跟着父亲生活。传言是学习太焦虑了,想不开跳的楼。排除。
江宇,男,16岁,天誉二中高一学生,车祸去世。车主是四十八岁的中年男子,迷上赌博,妻离子散,没有孩子读高中。排除。
……
最近的死亡信息翻到底,没有一个符合条件。
房间里太闷了,我去把窗户打开,恰好看见一公里外有不速之客赶来。
我要加快速度了,他一来准没好事。
最近的死人不符合条件,那么……之前的呢?
我突然想起,冥蝶因为体质和天赋的原因,并不都是一死或者刚死没多久,就变成冥蝶的。有的残魂只需要一天,有的残魂
则需要长达五年之久,更有不幸的就差一步,到最后却没醒过来,既转不了世,心愿又不能了去。
它的目标人群是这三年在读的学生,那么我可以将时间缩短在三年。三年会死多少人?
天誉县虽然穷,但人口基数大,我查起来就很费劲。
熬了一个通宵,粗略的将所有死亡学生的信息整理成一份文档,正准备去眯一会,中午再起来详细的了解个人信息,谁知道这时房间一片昏暗,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一点也不喜欢雨天的我,心情更差了!
因为事情太忙,而没有及时交电费……
停电了。
在我做完一切准备工作,不时就要大展拳脚的时候,停电了!
这就是我通宵加班的代价?
这合理吗?
啊啊啊!
全白干了!冥蝶存活时间本来就只有五日,现在步入倒计时了,好不容易查到点线索全让网线吞了!
可恶!可恶!太可恶了!
4. 校舍男鬼(二)
这台台式电脑还是一年前我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早知道买方便移动的笔记本电脑了。
我用所剩无几的存款交了电费,开机迅速重新整理了一份。
笑春风在下午一点的时候联系了我,她说没有看见蝴蝶,最近很少有被偷窥的感觉,不过班上其他同学出现了这种情况。
万事如意:大约有多少人?
笑春风:加上我一共五个。
万事如意:还有没有别的诡异的事情?
笑春风:有!班上有五个男生的□□中间,平常牛仔裤拉链的位置,总是会破一个蜡烛长、鹅蛋宽的大洞。而且,他们本人
不经外人提醒一点问题也察觉不到。你说奇怪不奇怪。
万事如意:只有你们班这样吗?其他班有这些情况吗?
笑春风:其他班的不清楚,这几天吓得我觉都不敢睡,生怕一睡着身上压了个什么怪物。
女生是感觉被偷窥、抚摸;男生是□□开缝……
为什么呢?
这绝对是冥蝶干的。
活动范围这么广,报复对象这么多的冥蝶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到底出于什么心理呢?
冥蝶一般会出现在死前所在的地方,像晴兰,在床上喝的敌敌畏,死后变成冥蝶是在床头柜;周山,死在酒吧卫生间,出现在扉红街一带……总之,不会偏离太多。
笑春风说没有看见冥蝶,那它生前是在哪里死的呢?又是怎么死的呢?还有,它是男是女?
对男生有报复心理,且是那么尴尬的位置,对女生如此龌龊,八成是男的,还有两成不敢确定,万一是个女同性恋也说不准。
唉,还是无论男女,都笼统的查一遍吧,就是工作量大了点,效率低了点。
哎!效率!
悬婷机的人不是也在附近吗,去和他们谈谈合作?
虽然我和他们一直是死对头,但现在境地不同,该低头就低头。
我站在天台上,锁定位置后,飞奔而去。
只见一西装革履的男子,拿着罗盘,走在巷道里找着什么。
“哟,棋南君,巧遇,好久没见了,有空赏个脸去我家吃饭吗?我来天誉很久了,做回东道主招待招待你,如何?”我笑着看向念棋南,不照镜子我都知道有多么灿烂!
全是被逼无奈啊!
奇怪,悬婷机的人一般都是双人出行,怎么这回就念棋南一人,念双悟呢?
念棋南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你也是来找冥蝶的?”我的神情恢复原样。
如果说我是拯救冥蝶,那么悬婷机的人就是毁灭。虽然说他们不特意去找冥蝶,但一旦让他们碰上,无论好坏,只有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我们两方没有所谓的绝对正确与错误,只是道心不同、立场不同、结果不同。
念棋南脚步一顿,还是没回答我。
我最讨厌他这一副故作清高的样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长了张嘴跟没长一样。
以前坏我好事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
既然不说话,那我就一直跟着他。反正他是来找冥蝶的,省得我白花些力气。
终于,他受不了了,开口:“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在查资料,没搭理他。他走一步我跟一步。
今天一定要找到冥蝶,先确定它的类型,自杀、他杀还是凶杀。
我走在念棋南身边,看着他手里的罗盘,跟我记忆中前辈使用的一模一样,只是不知如何制成的。
这样的宝贝为什么前辈有,悬婷机的人有,怎么偏偏就我没有?
有机会一定要顺走看看材质。
念棋南绕了不知道多少条巷子,连只飞蛾都没看见,更别说冥蝶了。
“念棋南,你到底会不会看啊,能不能不要浪费时间了?”我十分不爽,怀疑他是在故意整我。
“罗盘寿数将近,越发不稳了。”他自言自语。
“这玩意儿还有寿命?你施法维持一下不行吗?”
念棋南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你也是为天誉一中最近发生的怪事而来的?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这样,我们合作,我只要真相,冥蝶给你,成不成交?”这是我今天向念棋南抛出的第二个橄榄枝,他要是还不知好歹,最好祈祷以后不要有事求我。
“好,冥蝶归我。”他着重强调后半句。
“嗯,归你。”
我将所知的信息同步给他,并问:“你今天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
居然说的如此坦荡。我虽然知道悬婷机的人脸皮厚,但还是被无语到了。
“你找到冥蝶了拍张照片给我,我先回去了,还有一大堆资料没整理。”
晚间,笑春风给我发来消息,说宿舍走廊上有七个女生,穿着短裤短裙运动内衣,排着队,一个接一个,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像走T台秀一样。
万事如意:她们有什么共同特点吗?
笑春风:特点?都很漂亮算吗?
万事如意:她们面部表情是什么样子?
笑春风:全部死盯着一个地方看,很妩媚、妖娆、我见犹怜。现在每个宿舍门口挤满了脑袋看,她们好像察觉不到一样,大师,她们是不是中邪了?
这绝对是中邪了!
万事如意:同学,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笑春风:什么忙?
万事如意:你去看看她们视线停留的地方是不是有只蝴蝶模样的昆虫。
笑春风:我不敢出去。
我想了下,说不定冥蝶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她,她只是个普通人,面对神鬼毫无招架之力,这个请求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
万事如意:没关系,感谢你带来的消息,对我非常有帮助。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一个地址吗,详细到你的楼层。
……
长久的等待中,笑春风又下线了。
宿舍动静这么大,宿管阿姨不会不知情,学校发生这么多不同寻常的事,校领导也不会不知情。但是网上关于天誉一中的帖子却很少,只有一种可能,被捂嘴了。
学校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呢,冷处理还是请道长?
请道长的话可一定要请我啊!
事不宜迟,得想个办法混进去。
念棋南那边是指望不上。
我在天誉一中的门卫室放了一张名片,查到校长的联系方式,立马添加她为好友。凌晨三点的时候她同意了申请。
我飞快打字,说明我的来意。
万事如意:你好,我是先生。听闻贵校近日怪事不断,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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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校园被笼罩在黑暗中,恐有邪祟,我可帮助贵校摆脱困境,费用只需一百人民币。在除祟这方面我很擅长,如果你对此感到怀疑,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职业证书。
我说的证书是天庭年终的时候,发的一张“全年无休全勤奖”。
天誉校长:只要一百块?
本来是不收取费用的,但是我实在揭不开锅了,按她的意思是……多了还是少了?
万事如意:对,只要一百块。
天誉校长没说可以也没拒绝,我又问她可以吗,一个鲜红的感叹号出现在面前。
难道我收费收贵了?早知道不贪这点钱了,我重新加她,备注免费。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钱嘛,不重要,不重要。
等了许久都不见通过,不知不觉我睡着了,一觉醒来早上八点了。
那校长居然还没通过,免费的午餐都不吃了?
就在这时,念棋南联系了我。
念棋南:天誉一中门口,快点过来。
洗脸、刷牙、梳头、换衣服,十五分钟后我到达天誉一中校门口,而念棋南足足落后了我三十五分钟,原以为他早就到这里了,害得我急急忙忙的。
念棋南今天换了一身白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梳上去,喷了胶,打了蜡。悬婷机的每个人都很爱打扮,对此我不是很意外,只是很好奇,他不热吗?
“念棋南,你有办法进去?”
念棋南眼神示意我看向里面,一个穿着白衬衣西装裤的中年女人,化着简单朴素的妆容,扎了一个丸子头,步伐稳健的朝我们走来。
她先是看了我一眼,随后又看了眼念棋南,最后握住了我的手。
“你好,我是天誉一中的校长庆梅,你是念棋南小姐吧?”
“你好,我是先生,他是念棋南。我们是同行,有什么异常你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先生……”她喃喃,像是在诧异我一个女生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先生”不是我的名字,是我的职业。从前辈带着我入了这行,我就没有名字,职业亦是姓名。
“抱歉,念先生,先生,我们办公室里详谈。”
庆梅的办公室不大,被一张办公桌、一张沙发、两个装满文件的柜子占满了空间。物品堆放的很紧密,过道却宽绰的可以站三排人。
我和念棋南并排坐在沙发上,庆梅给我们倒了一杯茶,坐在对面。
“这种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庆校长你清楚吗?”我喝了一口水问。
“问了所有最近表现不正常的同学,最早的是9月5号。”
“你确定是5号吗?”我紧盯着她的眼睛。
刮风那天是9月1号,我遇到“暴露狂”是4号,5号我在统计人数,6号我和念棋南碰面,笑春风和我说宿舍有异常,今天是7号。
冥蝶只能存活五天,这么看,刮风的和在校园里捣乱的不是同一只冥蝶。不对不对,刮风的我怎么确定是冥蝶干的呢,万一是其他的东西。就算是冥蝶,现在这个时间也化成灰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笑春风的发帖时间是4号晚上十一点,有人留言说看到六个裤子开缝的男学生,而且都是天誉一中的。为什么庆梅说最早不正常的是从5号开始的呢?
学生谎报还是她在隐瞒什么?
5. 校舍男鬼(三)
“我确定。”
庆梅看向我的眼神不容置疑。
“受害者一共有多少人?”
“据不完全统计,现有四百七十二人,男女比例6:4。”
念棋南原本在看庆梅记录的笔记,这下也震惊的抬起头,和我对视一眼。
“只有学生吗?”念棋南问。
“老师占少数。”
“近况是怎样的?”我问。
“男生开始裸奔,聚在一起比大小;女生穿着极为暴露,有时会莫名其妙跳舞。”
“有人员名单吗?”
“有。”
庆梅递给我一本装订好的厚厚的一沓纸。
有每个人详细的个人信息和照片。
男生大相径庭,若真找一个相同出来,大概都是男的;女生一眼看去,家境各不相同,成绩也有高有低,唯一的相同点就是笑春风说的——“漂亮”。
“一个人生前就算过得再不如意,也不会有几百个仇人吧?我认为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了,这很明显就是故意作恶。”念棋南这话是对我说的。
那可不一定,有很多人是被网络暴力逼死的,仇人上千上万。
我对此持中立态度。
“这些人平时为人处世如何?”我接着问。
“怎么说呢,有懂事的学生,自然也有不听话的学生。”
“有多人抱团欺负一个人的现象吗?”
“名单上没有,一经发现,我们都是采取开除的手段。”
“对不起,我这么问可能有点冒昧,五年内,贵校有没有死过什么人,让你感觉印象深刻的?”
庆梅陷入回忆中,最后坐在电脑前,给我找出一份资料。
看着十九个人的名字,我陷入沉默。
“怎么还有两个四十三岁的中年男子?”念棋南不解。
“前年的时候,学生宿舍墙皮脱落的厉害,我找了装修公司的人,来重新粉刷一下,吊重机出了事故,一个人被砸死,一个人被压死。”
“有他们的个人资料吗?要特别详细的那种。”我之前找资料,一直着重在“学生”这一块,现在才发现,自己把路走的这么窄。
报复学生,对学生有怨恨,还用这么下作的方式,只能是学生不能是社会工人吗?
我恍然大悟。
终于有个确定的方向了。
这只冥蝶生前一定是在学校死的,论下流程度来看,一定是男性。
庆梅说近段时间学校男生开始比大小,那么它生前一定因为小而被人嘲笑过;女生穿着暴露,大概率是为了满足自己见不得人的癖好。
但我还是要弄清楚这个人是谁,是因为仇恨这样,还是纯粹无耻。
我的心脏跳的很快,突突突的,像是马上要见证真相的激动。
我看向念棋南:“不过,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冥蝶在哪。”
“不用那么麻烦,布阵将他揪出来就是。”
“校园这么大,且先不说布阵要耗费多少心血,就是那几千名师生,你避的开吗?还是先找吧。”我的眼睛要是自带透视效果,再配上摄像机镜头般自由运转的眼睛,冥蝶就是只有苍蝇般大小,我也分分钟找到,何至于这么辛苦。
“拖得越久,受害者就越多。”
悬婷机的人都是一根筋。
“有一个解决办法,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
“这两个人是在什么地方死的,你还记得吗,庆校长?”
“记得。”
“那劳烦你将他带过去一下,多谢。”
庆梅点头。
念棋南看向我:“你不去?”
“我要留在这里梳理案情,借用一下电脑,庆校长。”
“没问题。念先生,跟我走吧。”
等到他们离去,我开始查这两个人。
一个叫刘刚刚,无儿无女,单身汉一个,刚从牢里出来不久就遇了难。犯了什么事坐的牢,电脑上面显示加黑加粗的一行字——强迫妇女意愿与其发生关系。在工地上人缘一般,年少时也没有人欺负他。
另一个叫何强强,有家庭,家中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夫妻关系融洽,相处十几年几乎没有过大吵大闹。年少时没有被霸凌的经历。在工地上人缘很差,只和刘刚刚往来。
只能查到表面的东西,再往深了查就查不到了。
就在这时,念棋南来电告诉我,说周围都找遍了,连冥蝶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冥蝶的飞行能力很弱,一般只会降落在死亡地点附近,而且它们大都用意志力操控人类,根本不用挪动本体。
我正准备关电脑,突然右下方的日期在我心里跳动起来——
上面显示今天是9月6号。
我再看手机,也是如此。
可我清楚的记得,今天明明是9月7号。
时间滞留了一天,为什么?
我来不及细想,念棋南又打电话催我过去。
我赶到的时候,庆梅异变了!
她的眼球变成血窟窿,源源不断的向脸庞流血,不知道有没有人见过杀猪的样子,她现在的样子就像被捅了一刀的猪,血不要命的往外流。白衬衫变成了血衣,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手臂上长满了黑色的指甲,像鱼的鳞片一样,不过没有那么密,有的稀疏,有的密集。她不笑,整个脸耸拉着,嘴皮无比红艳,一张嘴,是森白的牙。
她原本梳的一丝不苟头发,此刻散落着,眼框里的血开始往上流。她的头发全湿了,发出猩红的光,粘稠又恶心。
趁着庆梅还在不停异变,我和念棋南去疏散人群。
尖叫声不绝于耳。
“跑去校外!”我大声喊,课堂上的扩音器都未必有我声音一半大。
庆梅缓慢地行动起来,我跑过去和她缠斗,谁知她火箭一般冲了出去,直奔念棋南。变故只在一瞬间,念棋南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没死吧?”其实我是想说没事吧,嘴一快说错了。
“还活着。”他踉跄着站起来。
庆梅的下巴长出很多触须,像蟑螂头上的角,足有10CM长。她转道去攻击学生,我展开翅膀飞过去,承受下重重的一击,翅膀尾端靠上的位置被折断,落在地上。
还有学生源源不断的从教学楼跑出来。
这学校到底有多少学生啊,再跑下去我和念棋南怕是撑不到散场就嗝屁了,出校门只有这一条路吗……下次请多修几条安全通道。
一直被动承受也不是个办法,但是我一出手就会伤到学生。
“念棋南,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将她捆住的?”
“没有。”
悬婷机不是出了名的“差生文具多”吗,太掉链子了吧。
我的翅膀虽然断了一点,除了有点痛外,不影响飞行。我悬停在庆梅上方,收回翅膀,双腿缠住她的脖子,往右边一扭,没有听见骨头断落的声音,她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转动三百六十度,末了,展示完毕,还仰头冲我咧嘴一笑。
她张开嘴,牙齿变得焦黄,又尖又细,嘴巴不停扩大,可以塞下一个足球,如果不是我跑得快,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另一边,有个学生摔倒了,念棋南估计是怕发生踩踏,连忙扶起了他。而庆梅在挑衅完我以后,再次瞄准了他的后背。
有前车之鉴,这次我很快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向她的小腿。
她毫无防备,石子穿过她的皮肉,卡在骨头里,脚步踉跄了下。她恼怒的看向我,一群拇指大的虫子蜂拥而至我身前。
我画出三张符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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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中,将它们隔离在外。
我仔细看,身体像蚂蚁,脑袋像蟑螂,还生了对蜻蜓的翅膀。
符纸变成火,将它们烧了个精光,尸体却没有化为灰烬,掉落在地上,成了干涸的血块,黑中透红。
这东西到底什么来历?我不敢确定是冥蝶了。
庆梅手臂上的指甲变成锋利的刀片,向学生无差别攻击。情急之下,念棋南用“东南罩”将他与在场的学生护在保护盾里。
东南罩护盾坚硬,只能挡不能击。护盾一旦裂开,里面的人非死即伤。
现在这场面,数不清楚哪个选择更好一些。
之前盘庆梅脖子的时候,不小心被她下巴的触须戳中小腿,血迹渗透裤子,奇痒无比。她用火烧、虫子啃咬、刀片攻击……均无法破盾。外面只剩下我和她,她转过身,嘴角边流血边歪着头看我。她的眼眶里还在冒血,不过不是鲜红,而是褐黑。
她张嘴,我看着她的牙齿脱落在嘴巴里,在里面跳舞,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一阵恶汗。突然,她将牙齿卷在舌头上,伸出数十米远,直至我身前。
我没有武器,也不管恶不恶心了,赤手空拳捏住正往我身上缠绕的舌头,粘稠的液体混合着血液粘在我的手上,本想揪住她的脖子看看是什么东西附在了她身上,谁知她的舌头上突然长了倒刺,穿破了我的手背。
微痛,可以忍受。
究竟是什么东西变的,这么恶心。
我拽住她的舌头,往手背上缠绕一圈,将她重重摔在地上。我的右手被黑气包围。
念棋南看着我干着急,嘴巴一张一合的,根本听不见在说什么。
我驱动树叶割她喉咙,她反手一掌向我袭来。我向上躲,脚步丝毫动弹不得,一看,被树藤绕住了,再看头,居然是从庆梅腿内生长出来的。
犹如刀片般锋利的树叶离我越来越近,眼看割喉穿心不是问题。我闭上眼,估算着距离睁开双眼,瞬息之间,绿叶变为枯叶,摇晃晃飘落在地。
想不到吧,我的眼睛也具有杀伤力。
我迅速出掌,庆梅呈一个大字型趴倒在地,抽搐几下,彻底不动了。我探她的鼻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事了之后,真正的庆梅还能活着吗。
我翻开她的身体,找冥蝶存在的痕迹。果不其然,肚皮那一块儿有一个蝴蝶印记。
印记在,那冥蝶呢?
我暗道不好,身后响起鬼哭狼嚎的叫声。
念棋南看庆梅倒下,以为安全了,便撤了东南罩,谁知,片刻之间,变故横生。
我一转身,一个不能说是人的东西漂浮在半空。
寸头,黑袍,裸露在外的皮肤全是被火烧过的痕迹。他没有眼睛,鼻子上方只有两个黑点。下巴上吊着一块儿肥肉,上面有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球,骨碌碌的转动着。手指是五根干枯的树枝,有两米长,头部均有一个黑色的球和白色的眼。他的双腿上半部分连在一起,只有下半部分是分开的两条鱼尾,上面绕满了苍蝇,发出腐烂的臭味。
我不想闻到这令人作呕的味道,改用嘴呼吸。
不少学生干呕不止,被吓得昏倒。
“念棋南,你能开传送阵吗?”我一边对付男鬼一边问。
“……我功力不足。”只听念棋南废物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急的要骂人,这也不会,那也不行。
悬婷机的人除了装高冷、会打扮、半路截胡外,敢不敢会点实用的东西。
花瓶,完全就是花瓶。
“你上来挡着,我去开!在传送阵没有启动之前别死了!”
开阵要血,要时间,要功力,缺一不可,而我开阵则还需要一个东西——邪气。
这就是之前我不开阵的原因,有时受伤对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6. 校舍男鬼(四)
念棋南脑袋好几次要被锤扁,总能在关键时刻变出个小物件化险为夷。
合着法宝还限制人数使用,多人使不出来,单人才可是吧。
我这边,传送阵模样渐渐显露。十几个意识尚在的人踉踉跄跄向我走来,意图明显。
“阵法还没完成,不能进去,最多再等五分钟。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出事,请耐心等待。”
不怕对手强,就怕自己人比猪还猪。一群人猪精转世一样,听不见人话,卯了劲往里冲。
我一脚踹开排在前面的人,手上维持原状不动,继续像阵里输血。
“我说,各位,想活命的话最好听我一言,不要瞎动!”
几个人哭着脸,抹着鼻涕,吵吵闹闹的,还是听不见我在讲什么。每上来一个人,我就踹一个。术法极不稳定,再这样下去,就是再等十分钟也未必了事。
另一边,念棋南浑身是血抱着男鬼的鱼尾,被反复鞭打在地。男鬼像是意识突然觉醒一样,将念棋南扔进传送阵中。阵法未完成进去容易,出来难。我用腿挡住念棋南的身体,防止他进去。
本来即将完成的阵法,经此一撞,形态没了一半,我的血液开始回流。
手臂由黑变成青紫色,涨大了一圈,痛的血管要爆开一样。
“能联系到念双悟吗?”我咬着牙问。
念双悟是念棋南师姐,实力虽不如我,但好歹在念棋南之上,有她帮忙会轻松很多。
“我出来时,师姐在闭关修炼,少说也要半个月,怕是很难。”念棋南气若游丝。
“你先撑住别死,最多再给我两分钟。”我脑袋一转,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我想到一个下流的办法,可以分走他片刻的注意力,你愿不愿意做?”
“什么办法?”
不等我开口,男鬼向这边袭来。
“把裤子脱了——”
念棋南完全愣住,我空出左手,闭上眼睛帮了他一把。
罪过罪过,我也是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对此,我其实完全没有把握,但看到男鬼下巴上的眼睛燃出怒火,却迟迟没有下手时,我就知道这一把赌对了。
他喜欢让别人比大小,自然也是愿意看的。
男鬼开始捶打起自己的头部,头发一撮一撮的往地上掉,变成一跳一跳,背上长满疙瘩的小怪物。眼睛像鸡蛋那么大,是独眼,身体像被吃了一半的油条,四条腿细得像眼睫毛。
在紧张的等待中,阵法成了!我飞到半空中,将所有人打包一股脑全塞了进去。
终于可以痛快的打一场了!
男鬼成了秃子,伤口上冒出一个接一个的毛毛虫。
我甩出十张符,将他团团围住。他操纵毛毛虫附在符上,片刻间,符被啃咬得只剩下一半。
我冷笑,吃的越多越好。
消失的符出现在他光秃难看的头顶上,他疼痛难忍,直在地上打滚。
“何强强,你变成冥蝶就是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伤害那些本和你无冤无仇人吗?罪大恶极,还不知悔改,你没命活了。”
男鬼发出嘶哑浑厚的声音,边笑边咳嗽:“这是他们欠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欠你的?好笑。具体谁欠你什么,你说个由头出来。”
“欠我的就是欠我的,我说他们欠我他们就是欠我。”
“欠你一巴掌还差不多。吊桥怎么断的你不知道吗,你自己怎么死的你不清楚吗?”
“凭什么是我?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所谓的破先生,说是来拯救我们的,还不是站在人类那一方!我要杀了你,你死了,我再占领你的皮肉,成为你,真正的为它们做主。”
何强强发疯一般朝我冲过来,我侧身躲过,他的体力估计快到极限了,倒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
念棋南被地上的小怪物团团围住,我的一张符咒在中间炸开,滚烫的符水落在小怪物们的身上,顿时皮开肉绽,替他解了围。
“你知道我的来历?”按理来说,冥蝶不该知道我的存在。
还有:“前几天的大风也是你搞的鬼?不止这个,你还能将时间滞留,上哪儿学的这么多本事?冥蝶最多只能活五天,你为什么能呆这么久?你的背后还有其他人是吗?”
“想知道啊,我偏偏不告诉你,跟你说个秘密,不止我,我们都……”
何强强的话没有说完,念棋南用一根金丝线悄无声息的,勒断了他的脖子。
我震惊的看向念棋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你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横生变故。”
“念棋南你有病吧,他知道的东西对我很重要,况且他本就揭不起什么风浪,为什么不等他说完?”我一拳打在念棋南脸上。
他没有我高,看我的时候要微微仰头,嘴角扯起一抹不屑的笑:“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这些东西都该死,凭什么要给它们投胎转世的机会,让它们下辈子继续祸害人间吗?”
“你敢说,世上有绝对的正邪之分吗?”我又挥出一拳砸在他脸上,“一只冥蝶坏一群冥蝶就不是好的吗?一个人坏,那所有人都不是好人吗?”
这是首例冥蝶异变,甚至超过存活时间,一点线索也没问出来,以后不光是异变,而是感染,岂不是更难搞?
念棋南这个蠢货,关键时刻一点忙也帮不上也就算了,还坏我的计划。
何强强的尸体化成一滩血水,中央躺着一只残破不堪的冥蝶。
我正要伸手将它化为灰烬,念棋南抢先一步装到锦盒里。
“你要做什么?”我警惕起来。
“悬婷机的事,你不必知道。”
“好笑,那你知不知道,冥蝶归我管。你擅自拿走我的东西,却还高昂的说与我无关,你们悬婷机的人干正事帮不上忙,做这种不要脸的事倒是信手拈来,脸皮厚如城墙。”
“我没帮忙吗?要不是我,不光这些学生,你也早就死了。”
“你在讲冷笑话吗?不错,很有天赋。让你发挥点价值,免得你脸上难堪,还真把自己当英雄了。”我嗤笑。
“先前说好的,冥蝶归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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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死冥蝶做什么?”
“悬婷机的事,无可奉告。”
“那你就别想走了。”我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地上。
他伤的比我严重,随便一动,血就流了出来。
他发出一声闷哼,我加重了几分力道:“说不说。”
“那你找冥蝶干什么?”
“我的事,犯得着跟你讲那么清楚吗?”
“你犯不着,我也更没必要。彼此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你这井水还就犯了我这河水了,怎么着?”
我伸手欲将那锦盒抢过来,念棋南突然大吼一声:“师姐!”
我没理会他,只当他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就算念双悟真的来了又怎么样。
“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我师弟千里迢迢赶来帮助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用完就丢,不好吧?”伴随着笑声,一道明媚张扬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念双悟真的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战斗结束的时候来,意图很明显了。
我不动声色将锦盒里的冥蝶化为灰烬,冷笑一声:“念棋南究竟是来帮助我,还是想借我的手拿到什么东西,你们最清楚不过了。不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确实帮了我不少忙,没有他,何强强现在还活着呢。”
“你怎么确定他是何强强,而不是其他人。”念棋南看上去困惑极了,一点没听出我的冷嘲热讽。
我现在看他极不顺眼:“我就是知道,怎么了,你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去问何强强吧。”
其实是档案上的照片,刘刚刚扎了个小辫,何强强是寸头,虽然他变得面目全非,发型总不会错。还有一点,前者未婚,后者已婚,已婚的人要比未婚的玩的花,一旦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那一定最可耻、最下流。
“说好了的,冥蝶归我,你怎么这么不讲信用?”
“我就是不讲信用,怎么了?我就是无耻,怎么了?”我朝念棋南翻了个白眼。
“先生,既然是事先说好的,那就归还给我们吧?”念双悟开口。
他们越想要,我还就偏不给。我走到庆梅尸体旁,她的模样恢复了大半,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了。
她阳寿本不该尽,要是能找到办法回魂就好了。
“你想救她?”念双悟看出我的意图。
“你有办法?”
念双悟笑着看我,一双眼睛里不知道在酝酿什么大事。
“我将她救活,你将东西还给我们,如何。”
“好啊。”
我越发好奇他们要冥蝶的尸体做什么了,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她们手里有可以追踪冥蝶的罗盘,本职工作是收孤魂野鬼的,三番五次来我手里抢占冥蝶,悬婷机想换工作了?
严格来说,我的任务是捉拿冥蝶,不让它们祸害人间,但后来遇到太多可怜蝶了,渐渐就演变成为它们伸张正义的先生了。天君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的义务不包括带它们投胎转世,他也尚且不知晓,只有我和成虚殿的老大丁弦知道。
7. 笑笑(一)
只见念双悟戏法似的从手里变出许多瓶瓶罐罐,五颜六色的,又变出一块儿垫子,盘坐在上面。双手一聚,紧闭着双眼,睫毛颤抖着,脸上出了许多汗水。眼看着她要不行了,我将手放在她的后背,助她一臂之力。十三团白烟各自进了罐子里,等上十五分钟,全都变成了丸子。
我正要接过,喂庆梅吃下,念双悟往后撤了一步,另一只手摊开:“我的东西。”
我将锦盒给她。本来之前打算让她把人救活我就带着锦盒跑路的,反正她总不可能生气把庆梅杀了,没想到她还挺谨慎,失算了。
给她便给她,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搞什么名堂。
今天虽然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问出来,但好歹还是有点收获。将所有知情人类的记忆清除后,我带着从念棋南身上顺的罗盘离开了天誉县。
来到了穷山恶水的小河村。
这里是山区,土地一层叠着一层,路很窄,做什么基本上都是人力完成。小河村的庄稼比天誉县晚熟,别人玉米晒干装进柜子了他们这里才完全成熟。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娘背着一米四高的背篓走在土路上,最上面还用玉米插了一圈。看她被压弯了腰,脸上的汗珠如大豆般落下,脸被热的通红,靠在一处平稳的石台上,用发灰的毛巾擦着脸,等她再次启程的时候,我施了点小法术为她减轻重量。
太阳太大,我找了处阴凉的地方休息,谁料再次看到大娘时,她的背篓上多插了一圈玉米,走的比上次更为艰难了。
我在犹豫要不要帮她,怕这次帮了她,下次她就要多插三圈了,循环往复,无穷尽也。
罗盘上显示附近有冥蝶出现,我要在这里待上几天,附近没有宾馆,那就需要在村子里借住。这大娘看着心善,就她家了。
趁她休息,我走过去问她:“大娘你好,我是来这边旅游,想体验一下民宿风情的游客。这附近没有旅店,我可以在你家借住几天吗?我不白吃白住,我帮着你干活,可以吗?”
大娘笑了,露出一口并不洁白的牙,说着我似懂非懂的方言:“你这女娃娃,细皮嫩肉的,会做什么活,别晒黑了,跟我们一样可就不好看了。”
“怎么想到我们这个穷山沟来旅游啊,怕是找都不好找哦。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呀,咋地每只都有两个眼珠子?”
“我这是天生的。”
“天生的呀,像我们这边说的‘阴阳眼’,你知道什么是阴阳眼吗,女娃?”她擦着汗问我。
“不知道,什么是阴阳眼啊?”我装作一副很好奇的模样。
“就是能看见鬼的眼睛。唉……要是我也有双阴阳眼就好了。”
“怎么了,大娘?”
大娘看着头顶的乌云,皱着眉头:“女娃嘞,眼看这天儿是要下雨了,天台上晒了粮食,你要是不嫌弃就跟着我来。”
大娘姓周,丈夫早逝,一个人守着间砖房过日子,门前有个小院子,打扫的很干净。
大门进去是城里人说的客厅,正上方摆的祠堂,逢年过节给老祖先祭祖,右手边是冰箱,一张桌子,四张长凳,三个小矮凳。两边是偏房,左边放了一些杂物,比如:喷雾器、除草剂、肥料、做酸菜的坛子、一些水桶和盆……中间有堵墙将他一分为二,里面那间空间很小,一张床一个小过道一台坏掉的洗衣机,再没有多余的地方。
右边进去是灶台,里面也有一张床铺,还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凌乱归凌乱,干净也是真的干净。
注意到墙上是刚粘不久的白纸,说明这家人不久前才办完丧事。
不是周大娘的丈夫,只能是她的儿女了。我要找的冥蝶,没准就是她家的。
我帮着周大娘把粮食收进屋子里,没过一会儿就电闪雷鸣,下起了狂风暴雨。
夏季多暴雨,上一秒还晴天万里,下一秒就乌云密布,这对他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你从哪里来的呀,女娃?”
我与周大娘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檐前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聊天。
“天誉县。”
“天誉县,在祁山那边呢,离这里好远呢,一个人跑这么远,你家里人怎么放心啊?”周大娘一副忧心的样子。
“我这么大了,没什么不放心的。大娘,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哀伤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我有个快满九岁的女儿,平时做什么都让我放心的很,我就那次出门太早忘了给她装药,她在学校哮踹犯了,没活过来。”
几滴泪掉落在地上,她哽咽着说:“我这心里难受啊,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闭着眼睛就是笑笑冰冷的尸体……你说,阴阳眼真的能看见鬼吗,能不能让我再看我女儿一眼?”
周大娘三十岁丧夫,没有再嫁,如今五十岁,笑笑八岁。
笑笑不是周大娘亲生的。
“笑笑是我捡来的,那年我上山弄猪草,听到树林里有婴儿的啼哭声,走过去一瞧,就看见被一块儿黄色布料包裹着的小孩儿。我在那里等到天黑也没见到人,心下便确定这是个被人抛弃的孩子。我想着我反正无儿无女的,一个人是过,两个人不就多两张嘴,就把她带回去养着了。刚开始爱哭的很,我就给她取名笑笑,后来叫着叫着,不光她,连我也爱笑了不少。三岁的时候查出来有哮踹病,这些年一直治,一直吃药都不见好。”
“她从小就懂事,我不让她干农活,她就学着我煮饭洗碗。家里的家务活基本上都是笑笑干的。我赶集的时候打早去,回来她给我煮面,给我打了两个鸡蛋,她自己只夹菜叶子吃。邻居家有个小孩儿跟她一样大,天天吵着要吃肉,吃不到就哭,笑笑从不这样,我给她夹肉,她全还给我,说她不爱吃肉。和尚都没有说不爱吃肉的,她一个小女娃哪里不爱,不过是心疼我。早些年没有颗粒机的时候,包谷背回家,全是用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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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套在凳子脚上,一个个用手弄成颗粒的。那时候她才四岁多点,帮着我干这干那,一双手红的呀……”
“都怪我,那天我不那么着急出门笑笑就不会有事了。是我害了她呀,说不定当时我不将她抱回来,她会遇到更好的人家,不至于八岁就丧了命。老天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其实,我有点奇怪,我和周大娘才认识不到半天,她就什么都对我说。
是防备心太弱,还是分享欲太强?
“大娘,你不要太自责了,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悔都回不去从前,不如好好活下去。当年没有你,说不定她还活不到八岁。向前看吧。”我不太会安慰人,只能这样说。
周大娘哭得稀里哗啦,晚上吃饭时情绪一直不好。
一盘酸菜,一盘炒腊肉,一盆黄瓜汤。
吃完饭,我争抢着洗碗,把剩菜放进冰箱里,有一支502胶水,两瓶冰水,十颗螺丝,小半块腊肉,三根黄瓜,一罐红糖和一口袋馒头。看来笑笑离世时没有办丧事,只贴了白纸对联。不然的话,冰箱里总会剩下点新鲜肉和凉拌海带。
有的地方没满十八岁就离世的人不能办丧事。
小河村就是这样。
帮着周大娘剥玉米皮一直到十点半,她从衣柜里拿出被子替我在左边那间屋子收拾床铺。
“好了,快去睡吧,女娃,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还帮着我干了这么多活,早就累了吧。”周大娘和蔼的看着我。
“不累,你明天去干活的时候叫我一起吧,我闲着也是闲着。”
这间屋子应该是周大娘丈夫生前住的,笑笑年纪小患了病,她那么疼爱她,大概率是和她睡一张床铺。
被子有股霉味,我一翻身床板就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最后平躺着闭上眼,凌晨两点,实在睡不着想玩玩手机,一睁眼,窗外有个头型和半个肩膀的影子。
窗户是铁栏杆,没有安装窗帘,是用白色的胶布订在墙上的。
白天我观察过,从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进来。除非是月光大,能看到点影子,其余的一概不能。
但是我睡的这间屋子漆黑一片,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见我在干嘛吧。
周大娘图什么?
难道是怕我偷东西?想起外面堆放的农具,我偷去开荒吗?怕是还没挪出门就被抓了。
我侧过身子,盯着影子看。过了十分钟,外面又下起小雨周大娘才离开。
我想了一会儿事情,总觉得没这么简单。维持着身形不动,闭目等待。
墙外响起很轻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我感受到她走到我面前。
有一道视线凝聚在我的眼睛上,翻来覆去的看,看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之久才关门离去。
期间我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
她什么都没干,只是单纯的看着我,在她认为我已经熟睡的时间。
8. 笑笑(二)
与其说比起鬼更怕人,倒不如说比起已知更怕未知。
周大娘身上的疑点太多了,我摸不透她想做什么。
辗转反侧的想,翻来覆去的想,终于给自己想失眠了。
第二天,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估计是周大娘起床了,我随后下了床。堂屋里堆的玉米比昨天晚上更多了。皮上带着雨水,像是有人夜里去地里背回来的。
农村没有路灯,下着雨打着手电去背的吗?
粘了雨水的玉米很重,再怎么急也不会这么急吧。会是周大娘吗?不会。
昨晚周大娘走后我看了时间,是半夜三点,期间我一直没有熟睡,并没有听见开大门的声音,直到刚才,六点一十八的时候大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多玉米,周大娘居然一点也不奇怪。看来这种事情先前发生过,她见怪不怪了。
“起这么早,昨晚睡得怎么样?”周大娘任然笑意盈盈的。
如果不是经历过昨晚的事情,我大概会以为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挺好的。”我也看着她笑。
“哎呀,这个雨,要下也不大点下,让人恼火。”
我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问:“怎么了,水池里没有水了吗?”
“有倒是有,就是要拿水桶去打,家里水缸装的管子里放不过来。”
“能打到水喝就不算坏事儿。”我安慰她,说着走到水缸前查看水位。
昨天只剩下半缸,今天就满了。
趁周大娘在外面和邻居唠嗑,我走到她的房间,照着灯找冥蝶的位置。
听着外面没有声音了,我赶紧出来,生怕周大娘误会我偷东西。
之前还不确定冥蝶是哪家的,不敢轻易开口问,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我假装无意间从背包里翻找东西,把之前印的卡片放在吃饭的桌子上。
“‘若遇此蝶,恐有灾难,请务必联系我’,这是什么呀,女娃娃?”果不其然,周大娘注意到了。
“哦,这个呀,叫冥蝶,跟寻常蝴蝶不一样,它是由人死后的一缕残魂变成的,一般出现在人间是因为有执念没有了
去。”
“那这个‘恐有灾难’是什么意思啊,它会害人吗?”
“有的会报复人,有的会报答人。”
“那你是做什么的呀?”
“我是保护好蝶,专捉坏蝶的先生。”
“只有卡片上的这种蝴蝶是人变得吗?”
“大娘你还见过别的?”
她没说话,下意思的动作有些慌张。
她不想让我知道她家里有只冥蝶的事。
“大娘,你见过的话快带我去,这种冥蝶如果不喝我特制的仙水活不过五天。我之前遇到一个人,他老婆死了变成冥蝶回来看他,我说了我的来历,他怎么也不信任我,不让我去看那冥蝶,五天后化成灰了才哭着喊着来找我。你说都化成灰了,再喝那水有什么用呢,是吧?”
周大娘面色犹豫,最后一拍板子带我进了房间。
她跪在地上,头探进床底,一只手伸了进去:“笑笑,快来,笑笑。”
一只淡粉色的冥蝶停在她的手背,全身发着光,很漂亮,它的形状像一把大剪刀,头重脚轻。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它的?”
“两天前。”
“今天是第四天?”
周大娘点头:“女娃娃,快给它喝你的仙水吧。”
我拿过一支筷子,把喝剩的矿泉水倒了一小瓶盖出来,用筷子沾了一点水,碰了一下冥蝶的嘴巴。
“好了。”
“这就好了?不多喂点吗?”
“冥蝶身体小,只能承受这么多。”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笑笑生前的衣物还有吗?”我问。
“有,为了留个念想我没全烧,还有几件放在柜子里的,你要吗,我去拿来。”
“需要,麻烦了。”
周大娘突然变得欣喜起来。
与冥蝶通灵的方式有很多种,这算比较温和的一种。
还有一种暴力手法,直接用法力将冥蝶的魂魄吸出来。这种的话,冥蝶还没到成虚殿就魂飞魄散了。
通灵不是必须的,只是我想要知道真相的一种途径。
按照上次在西家巷的步骤,我见到了一个一米三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看不清面容与衣着,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影子。
“你变成冥蝶就是为了帮你妈妈干农活吗?”我轻声说。
“妈妈很辛苦,我活着的时候拖累她,死了想帮她减轻一下负担。如果可以,我想变成冥蝶一辈子陪在妈妈身边,只可惜我只能活五天。”
唉,我没有妈妈,应该跟她说点什么呢?
“你的妈妈很爱你,也希望你不要那么辛苦。今天好好陪陪她吧,明天跟我去成虚殿排队投胎。”
“变成冥蝶不是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吗?”
“本来是没有,但是老天爷被你的真挚打动了,决定额外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来。说不定还会和你的妈妈相遇。”我说。
笑笑过了一会儿才说话:“明天就要走吗?”
“对,明天就要走。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话吗,我帮你转达。”
笑笑想了想,说:“想告诉妈妈我永远爱她,在天上会一直保佑她的。妈妈太瘦了,要多吃鸡蛋和肉;妈妈的腰不好,要少背重的东西;妈妈的眼睛不好,要少打毛衣;妈妈的手臂受过伤,要少提重物;妈妈……”
说到后面笑笑带了哭腔。
“还有,让妈妈不要对我的死亡自责,药是我故意忘记带的,不关妈妈的事。”
我瞬间清醒了:“为什么?”
笑笑说:“我生病花了很多钱,班上有一个调皮的男生因为这件事喊我‘赔钱货’。有一次我想报复他,故意不带药,这样我出事就是他们家赔偿。那笔钱足够给妈妈养老了,我不后悔。我不是赔钱货,我还会给妈妈挣钱。”
“谁告诉你这些的?”
一个不满九岁的小女孩为了赔偿金,不惜自己设计自己。我冷汗直冒。
“之前有个叔叔死在打工的租房里了,我妈妈她们聊天的时候说这个叔叔傻,不知道死在工地上,那样还能得到一笔赔偿。我听进去了,想着下次田瑞再惹我,我就死在他面前。”
我不知道怎么说,该说她聪明,还会举一反三,还是说她太笨,生命跟金钱是可以相互衡量的吗?
金钱,没了可以再赚;生命,只有一次,它像一汪水,晒干了就是晒干了。就算可以投胎转世,但前世和今生终归是不同的两个人,长相不同,性格不同,人际关系不同……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时间到了,周大娘过了半小时才醒。
一醒来就瞪着大眼睛看我:“女娃娃,你见到我女儿了吗?”
我点头,将笑笑想对她说的话复述一遍,除了她故意死亡的真相。
“笑笑是在学校死亡的,你收到赔偿金了吗?”
周大娘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什么赔偿金,学校领导一见到我就让保安轰我走,嫌我晦气,说我明知道笑笑有哮踹还不上心,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再说了,笑笑是用金钱就可以买到的人命吗?如果可以,我拿我全部的积蓄交换。”
这件事能怪谁呢,怪周大娘,怪田瑞,怪笑笑自己,怪贫穷,怪疾病……谁都有错,谁都不是罪大恶极的那个。
“女娃娃,既然你能见到笑笑,那可不可以帮帮我,我也想见见她,一眼就好,我求求你了……”周大娘哭着跪在地上,一双手抱住我的裤腿。
“周大娘,不是我不帮你,我真的没那个能力。我这个工作性质很特殊。抱歉,只能帮你传传话。”我扶起她,她还在不停地哀求。
雨一直没停,她的哭声一直没止。不少街坊邻居在院子里凑热闹。
真想现在就把她的记忆清除改写。
一直维持到下午五点,她哭累了见我还是无动于衷才堪堪止住这场闹剧。
一下雨天就变得阴沉,这个时间不少人开始煮晚饭。周大娘坐在长凳上,眼睛看着下方出神,脸上的泪痕还没完全干透,欲显不显。她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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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人。
我想让她一个人静一静,自己在村庄上四处逛了逛,顺便打听一下叫田瑞的孩子。
田瑞自从目睹笑笑的死亡后,一直不愿意见人,上学也不去。听说现在精神出了点问题,一家人搬到县城里去住了。
我回到周大娘家的时候天还没黑透,没进屋就闻见了饭香。
“我正说去找你,快,吃饭。”周大娘的脸色比起之前好了很多,嘴角还带了点笑,看来是自己想通了。
我回以微笑。
一看饭菜,足有四菜一汤,分别是凉拌黄瓜、番茄炒蛋、土豆片炒腊肉、西葫芦炒豆干、酸菜汤。吃的有点太丰盛了,周大娘大概是想化悲伤为食欲。
我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周大娘一直在给我夹菜,自己都没怎么吃。
吃了两碗,撑得不行。我洗完碗感觉特别想睡觉,脑袋特别重。
“周大娘,我先睡了,太困了,你也早点休息。”
“去吧去吧。”
眼皮重的抬不起来,我强撑着意识不敢深睡。
耳边传来堂屋关门的声响,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然后,我的门被打开了。
有人端了盆水放在地上,响起磨刀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不急不缓。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寂静。
有人走到床前,摸了一下我的眼皮。说了句什么话,我听不清。
一把刀快要落在我的眼睛上,我握住了那只手,睁开了眼睛。
是周大娘。
“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自然是想要你的双眼!”周大娘笑的发邪,“你居然这么快就醒了,看来我下的药还不够重。”
回想起她几乎没动过的菜,原来是特意给我准备的断头饭吗?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害我做什么,不怕坐牢吗?”
“哼,坐牢,又没监控又没证据,谁知道是我干的。”
“你要我的眼睛做什么?”
“求了你那么久你都不答应让我和笑笑见一面,只能我自己想办法了。”周大娘没了初见的和气,全是凶神恶煞。
“我这个真的不是阴阳眼,你不会……是想挖了我的眼睛自己吃下去吧?”
有些地方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吃什么补什么。
看周大娘的样子,显然是这么想的。
她另一只手来掐我的脖子,我一脚给她踹在墙上。她挥舞着刀朝我袭来,我飞快朝门外跑去。谢天谢地,她进来的时候
没把门关上,不然还真的不好跑。
她是人,我是神,我对她除了防御,什么都不能做。有时候想想还怪不公平的,明明我是受害者,却因为我比她更强大所以我不能反击。
我承认她们的母女情让人很感动,但无辜的人为什么要承受一切。
我光着脚紧紧拉着大门的锁,往左边一看,周大娘拿着刀从那边冲了过来。我疑惑,她不是应该在里面吗,从哪里跑出来的?
我拼了命的往前跑,地上的小石子硌的我生疼。周大娘越跑越快,最后仅差一步之遥就追上了我。
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凡人为什么看得那么清楚?
我回头打了个响指,将她定住,连两秒都没撑住。
“笑笑,你执意这样,最后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你不光会害了你,还会害你妈因此丧命。”
“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你是妈妈要杀的人,你必须死,你死了,妈妈就能活。”
这是什么结论,我真服了。
“你妈妈的心结是你,解不开她就永远也不会好过。我也不想对你说些责怪的话,你们和我不过萍水相逢,我能救就拉一把,救不了就这样。我没有任何损失。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一旦宣战,我不会手下留情。”
周大娘,哦不,应该叫她笑笑,她思索了一番,看向我,把刀仍在地上。
“这就对了嘛,好孩子。我会尽力劝说你妈妈,至于今天她对我做的事,我可以不计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下一秒,地上的刀悬空架在我的脖子上。
9. 笑笑(三)
我叹了一口气,握住刀柄,轻轻一捏,断成两半落在地上。
“为何执迷不悟呢?真是不听话。”我迅速靠近她,一掌劈在她脑袋上。
之前的伤还没好利索,居然没把她打晕,我诧异。
我并不是真的想要周大娘的命,脑海中思索两全其美的方法。最好的方法就是笑笑从她妈身上下来,但是我跟这个一根筋的人说了跟没说一样,反而白费力气。
笑笑控制地上的泥土朝我袭来,我凝集一道屏气立在周身。
透明的屏罩上爬满了蚯蚓,整条的、短节的、粉的、青的、紫的、渐变的、黑的、皱的、不皱的……只要结界一撤,后果不堪设想。屏罩外面燃起小火,蚯蚓变得焦黑,不停的扭来扭曲,最后全部掉落在土壤里。
我结界撤早了,有一个半截蚯蚓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分神看它,将它抖落。下一秒,笑笑飞驰而来,我连忙后退,一锤砸到我的锁骨上,骨头裂开了,青紫一片。
笑笑狰狞着纵身一跃,企图将我压死。但她失算了我的速度,这泥巴路硌归硌脚,真要人命的时候什么痛都顾不上了。我一个回旋踢她的眼睛凹陷进去,更加暴怒的控制那些夜里还没睡的动物,比如——癞蛤蟆。
一只只的舌头居然可以伸长到两米远。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冥蝶是一种多么邪恶的生物,它的存在真的合理吗?一旦异变,人类要遭受多么大的打击,无论有罪与否。
生前的事死后再了真的有意义吗?
我帮的是什么,公道吗?
我利用风速,如利剑般斩下,舌头掉在地上,长出一双眼,蹦蹦跳跳的。
真是烦,我燃起一把火,将这些东西烧了个精光。火一旦燃起来就轻易灭不了,我忘了附近农民堆着过冬的柴火,也一并烧了个干净。
“周笑笑,你真的想死是不是?”
“你不能活。”
“你知道你随便做的一个决定害了多少人吗?”我怒道。
“我没有错!错的是田瑞!他如果不说我是赔钱货,我不会去死。”
“你只说怪田瑞,那你对田瑞做的那些就缄口不言了吗?”
“是他先惹的我,我才反击的。书上说这叫正当防卫,我没有错。”
“是你看他老实好欺负,想要收他做你的小跟班,他不愿意,顺口就说了你是赔钱货。事后他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用零用钱给你买了两根棒棒糖,并给你写了一封道歉信。你不接受,挖蚯蚓放进他的水瓶里,他吸到嘴里把喉咙卡住进了诊所。你还不放过他,让人把他引出教室,将收集了半个月的蚂蚁放进他的饭菜里,如果不是蚂蚁没有了,他不只被饿三天肚子。”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笑笑向我龇牙咧嘴。
我淡淡地看着她,继续说:“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听我接着讲——你坐在田瑞的后排,上课的时候故意往他脚底下放花椒刺,一不注意就踩进鞋底,要是严重些,就是进了肉里,忍着痛拔出来好深一个口子;不止他,跟他一起玩的男生也会被你捉弄,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你还拿他当活靶子,用空笔芯往他脸上扔,插进肉里,再一根一根拔出来。他觉得被一个女生欺负成这样受了屈辱,始终不敢跟老师家长讲。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反手推了你一把,正好中了你的圈套,你如愿以偿死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笑笑变本加厉的咆哮。
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在她崩溃前,我其实不知道,一直处于试探。这些都是从她们邻居嘴里打听到的,然而,受害者和施暴者的关系是完全颠倒的状态。
“还有一个,忘记告诉你了,你妈妈并没有得到赔偿金。”
笑笑疯了一样笑,一张嘴泪水就溜了进去。
我感慨,幸好笑笑够正常,要是像何强强一样手和脚变成其他东西,一样邪门就完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笑笑变成一个一层楼高的巨人,走一步路,地就往下陷两尺。她没有攻击我,而是把隔壁家的房子踩塌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
我连忙阻止她,犹如蚍蜉撼树。只能在她的落脚点撑着。
我变出抽血的针管,往她腿上扎。
针头扎进她的骨头,管子像线一样将她的脚提起来,我用力将她打退回她自己家,管子无限延长,她的双脚和脖子缠绕在一起。还没来得及绑住她的手就先挨了一巴掌,背上凉飕飕地痛。吐了一口血,问题不大。
笑笑要去拔针头,我知道她拔不开,把管子扯破一个眼,血液奔涌而出,我又将它塞进她的鼻孔里。最终,她的腿扁成一张白纸,脑袋被血水涨破,皮肤毛孔往外流血。
血流干了,笑笑变成冥蝶倒在血泊里,周大娘恢复原样,脸色铁青,全身青紫,闭着眼,没了呼吸。
以前干净利落的平房现在成了坍塌的废墟,破败不堪。恶还是善,只在人的一念之间。什么是恶?有一个人惹了我或是对我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我每天吃饭睡觉做梦都想杀了他,然后有一天我真的这么做了,这就是恶;但我只是想了,却没这么做,这就是善。伪善亦是善。
回想起第一天我和周大娘见面时,她是那么勤奋能干,性情那么温和,态度那么可亲……夜里却窗外屋内的观察我,想必早就惦记上我的一双眼了吧。
明知是两个世界的人,周大娘怎么就那么执着于见一面呢?明明见了面什么也改变不了。况且就算让她见了,只一面,她能满足吗?她是玉米轻了还要给自己加重量的人,面对疼爱的女儿,思念之情能止于一面吗?她还是会想办法挖了我的眼。
只要她还天方夜谭的想着某些事,这题就无解。
死亡不是结果,是路径。
我最后看了眼她,爱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上了心,它能立马要了你的命。
笑笑不必转世了。
我伸手欲将冥蝶化为灰烬,突然从天而降一人将它拾起。
我丝毫不意外。
“躲在暗处这么久,终于敢现身了?”我冷笑一声,不是念双悟又是谁。
念双悟始终笑着一张脸:“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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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有,我路过恰巧遇见你罢了。”
“路过?恰巧?可是你的目标很明确啊。”我看向她手里的冥蝶。
“看它可怜,给她寻个好地方安葬。”
“只看冥蝶可怜,看人不可怜啊,怎么不说留下来把周大娘的后事操办操办。念双悟,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一只冥蝶,换一个宝贝,这交易怎么样,还不错吧?”她转移话题。
“什么宝贝,你拿出来,我看看值不值得。”
“都过了试用期了,您还装不知道呢?”
“你知道?说说?”
“有些话敞开了说反而没意思了,你说是吧,先生。”念双悟故意咬重后面两个字。
“我说不是。我这个人就不喜欢你们悬婷机的各种弯弯绕绕,说个话跟打哑谜似的,多没意思。不管是不是朋友,我拿出诚意了,那么你是不是要回我点坦诚呢?”
“你的诚意?多大的诚意啊,我的肉眼看不见呢。”
“哎,你这就太不尊重我了,眼睛看到的东西叫诚意吗,叫逢场作戏。我的诚意,你要用这里品。”我戳她的心脏位置。
念双悟也戳我的心脏:“我的诚意你能品的到吗?”
我笑了:“抱歉,我是罕见的右心脏,左边确实品不到。”
念双悟气色有点不好看,嘴角任然挂着笑。
趁她不注意,我定了她的穴位,让她动弹不得。她早将冥蝶装到锦盒里,我伸手拿过:“两小时□□位自动解开,这里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了。还有,最后奉劝一句,最好不要打我手头冥蝶的主意。这次算警告,再有下次,我动手可不看你什么人、什么来历。”
我留下五百块钱赔偿柴火被烧毁那户人家,连同压在木炭里的还有一块腕表。
那是刚干这行时买的,虽然不贵,但却是我此时唯一能拿出的饰品。
回到天庭的住处,我仔细研究了一下锦盒,颜色和上次在学校拿出来的一样,是浅金色,不过这个盒子要小一点。里面是用特殊材料制作的,很软还很冰。
像是特意为冥蝶打造的,但是有什么作用呢?
我把冥蝶放进去,决定等几天再观察观察。
两天后,冥蝶依然流光溢彩,状态比在周大娘去世那夜还要好。可是它已经死了,不该是灰飞烟灭吗?难道这盒子还能复活冥蝶?可是这只毫无生机。
我用镊子夹住冥蝶的翅膀,它慢慢从张开的样子闭合,完全闭合完不动了,过了三秒,镊子上只有空气,桌子上留下一片灰。
悬婷机造这种盒子只是为了保留冥蝶的尸体?
先是异变的人,再是超出期限的冥蝶,然后是悬婷机。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跑到成虚殿找丁弦,将所有情况一一告知给她。
丁弦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我早些年因为不爱喊尊称惹了不少人,全是她在后面给我收拾烂摊子,低三下气的赔礼道歉。有些想不通的事我愿意跟她说。
除了请她帮忙分析这件事外,之前做交易的东西也该呈上去了。
10. 规则(一)
成虚殿规模很大,是除了天君住处外最大的宫殿。
“哎哎哎,想做人的往左边走,现在只有一千个名额了,先到先得。做鸡鸭鹅牛马蛇猫狗狼小老鼠等动物的的往右边走,想做蟑螂屎壳郎苍蝇蚊子蜥蜴蜻蜓蝴蝶蜜蜂蚂蚁等昆虫的往东北方向走……别走错了啊。”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喊道。
“大人,我想做人上人哪里走啊?”
“我想当品种狗!”
“我想当宠物猫!”
“上辈子是个牛马,下辈子可不想再做牛马了!哪怕当个鸡鸭也好!”
……
大殿里很热闹,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驻足了一会儿才去找丁弦。
丁弦在给花朵松土,她总是有很多精力来折腾这些植物。每天浇三遍水,施一遍肥,松一次土。她园子里的花从没开过一次,连绿叶都极少。
她见我来,先是围着我转了一圈,见没有魂魄跟着我,才放心下来。
“受伤了?”她看向我的锁骨。
“小伤,不碍事。”
“怎么不上药?快过来,我给你找药膏抹抹。”
我跟着丁弦进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茉莉花香,放的香薰,绝不可能是真花。
她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最后拿出一个小瓶子给我抹药,边抹边说:“你不可能平白无故来这儿找我,说吧,什么事儿?”
我如实将最近发生的异常告诉她,把锦盒拿给她看。
丁弦手顿了一下,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你有什么想法吗?”我问。
丁弦想了很久,说:“异变的冥蝶会是悬婷机的人搞的鬼吗?这个盒子可以保留已经死去的冥蝶的形态,那是不是还有的盒子可以延长冥蝶的寿命?”
“有很大概率。我想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悬婷机一向对冥蝶深恶痛绝,巴不得一口气全灭干净。”
“难道是在做实验?想研究长生不老药?”丁弦灵机一动。
现在神仙的寿命普遍在六百岁左右,已经是人类的好几辈子了,还不知足吗?
我和丁弦聊了好久,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罗盘亮起红灯,人间又出现了冥蝶,告别丁弦,我上路了。
刚出成虚殿,突然想起还有一件要紧事忘记办了,我又折返回去。只见丁弦还是坐在原先的位置,只是表情凝重了好几分。
我在门口观察了她一会儿才进去。
“我来上交交易品。”
丁弦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震惊的看向我:“你确定现在给吗?”
“早给晚给不都要给,留的越久越舍不得。”
“那以后找冥蝶是不是不怎么方便了?”
我笑了一声:“都一样。”而且我现在有了一个更好的宝贝。
“那来吧。”
我闭上眼睛打坐,丁弦把两根手指放在我太阳穴的位置。脑袋神经质的疼,两边眼皮一跳一跳的。大概十分钟,丁弦收回了手指,我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眨了眨,放不了大也缩不了小了。
冥蝶投胎的代价是我双眼的神力。
每任先生基本上都有一种常人没有的能力,上一任前辈是时间定格灵魂自由穿梭,上上一任是点石成金财富自由,再上上上一任我就不知道了。
眼界一下变得细窄,我有些不适应。
“还好吗?要不要在我这里歇一天?”丁弦关切的看着我。
“不用了,时间紧任务重。”
这次的地点在一个荒废的寺庙,方圆百里一户人家也没有。
太阳很大,像要把人晒化一样,我每走两步汗水就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难怪荒废掉了,建的这么远,交通还不方便,普通人烧个香抬头看去一望无际的台阶,谁受得了。
本来想飞过去的,但翅膀还没长出来,强行飞的话会很痛,而且愈合速度会变慢。哪里想到我这一走就是三个小时。
寺庙的房檐角、墙角、窗户缝隙、栏杆上长满了蜘蛛网。大门前有一张蜘蛛网被破坏掉,看来最近有人进去过。这里虽然四面环山,但空气却不怎么清新,有一股血腥气。
我推门,被一股重力堵住,两双手也没能推开。我没有暴力拆门,跳到房檐上,有一块儿板瓦上有轻微裂痕,我用力砸出一个洞,往下看去。
有三个男人。
个子最高的男人约莫三十五岁,模样一般,可能是因为刚刚断了一只手臂,面色虚弱,像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个子中间的男人要年轻一点,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大学生,戴个眼镜,长得一般,白色T恤上沾了很多血,我再定睛一看,他每个手指都断了一截。
个子最矮的男人身体极为娇小,穿了一件小吊带和超短牛仔裤,看上去是奔三的人,长得不丑,脸上挂满泪水,抱着年轻男人的手臂不撒手。
三个人都很瘦,一个警惕的看向四周,一个垂着头一声不吭,还有一个哭哭啼啼。
他们不交流我一点信息也找不出来。我将洞口扩大,从上面跳了下去。
矮个子欣喜的拉着年轻男,说:“景昊,快看那里有一个洞!我们可以从上面爬出去。”
叫景昊的年轻男看了一眼,又垂下头:“那么高,没有梯子怎么爬?”
“我们可以把地上这些杂物堆起来……”
高个男开口:“别做梦了黎小刚,那些杂物堆起来还不足一米,这里少说也有八米高。”
黎小刚说:“张全哥你托着景昊再托着我,我先爬出去,再报警救你们出来。”
“你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张全一屁股坐在地上。
黎小刚的建议没有得到采纳,很不高兴的撅起小嘴。
奇了怪了,我这么大一个活人从上面跳下来他们没有看见我吗?
我抬手在他们眼前挥了挥,一点反应也没有。
黎小刚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刚刚有一阵风吹过,像有一个人从面前飘过一样。”
我吗?
景昊受伤的手一直在哆嗦 :“别讲的那么吓人,现在是白天她不会出来。”
“对哦,那到了晚上怎么办?”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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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刚带着哭腔说。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是一阵无言。
我走近拍了一下黎小刚的肩膀,拍了个空。他们看不见我,我也碰不到他们。
凳子上有血迹,我吹了下地上的灰,席地而坐。
现在着急也没用了,只能干看着,从他们的言语中分析情况。
张全不停的来回跺脚,最后一巴掌打在黎小刚的脸上。
“都怪你,好好的非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找刺激!这下好了吧,小命儿都玩进去了,够不够刺激?”又打了一巴掌,黎小刚哭的更大声了。
他跪坐在地上,一抽一抽地说:“我……我只是、只是提了个建议,最后、最后做决定的还不是你们……”
张全还要再打,景昊不耐烦的说:“吵什么吵,现在挣这些有用吗?结果反正是这样了,不要再添乱了好吗?”
张全虽然是个独臂,但单手的威力依旧不减,黎小刚的脸又红又肿,像放坏了的水蜜桃一样。他的吊带被撕坏了一点,腰部还有掐痕,再联想到地上的纸巾和一些瓶瓶罐罐,不难看出他们在这里做了什么。
好想知道天黑了会发生什么,但越想时间就过的越慢。
这三个人话也不说了,都坐了下来,估计是站累了。
这里有信号屏蔽器,导致我手机也玩不了,只能无聊的观察这三个人之间的微表情。
张全怒火旺,喜欢动手和讽刺人,一看就很自大;景昊情绪低落,比较丧气,张全打黎小刚第二巴掌的时候他并没有拦着,说明他心里也很怪黎小刚,最后才出来阻拦,装成一副好人模样,实则心肠最坏;黎小刚,胆子很小,从我见到他起他的哭声就没停止,还有,被打也不还手,有一部分原因是打不过,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事儿确实是他提议的,他不占理。
这么看下来号线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是自己选的,刺激是自己找的,那出了事儿就只能自己担着了。这么偏僻,也真亏他们找得着。果然,圈子不同,眼界就不同吗?
等到我睡意来临的时候,屋顶那个小窗口终于黑了下来。
景昊叫醒张全和黎小刚。三个人紧张的看着灰色的墙壁。
七点整,上面奇异般浮现几行文字,最顶点上写的是“规则”。
下面的内容是这样:
1.睡觉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
2.三个人必须紧挨着,不能分开。
3.把拳头塞进其他人嘴巴里,直到天亮。
4.睡觉的姿势是跪姿。
5.睡前嘴角必须挂着血,不能从其他地方抹上去。
做不到以上的要求,后果自负。
字迹只停留了三十秒就消失不见。
三个人面色焦急。
张全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什么鬼,让我们跪着睡觉也就算了,嘴巴里还要塞一个拳头?大爷的!谁睡得着?故意整我们的吧!”
“最后一条你们注意了吗?嘴角必须挂着血,而且还不能是其他地方抹上去的……要怎么办啊,互相打巴掌吗?”黎小刚小心翼翼的说。
11. 规则(二)
张全和景昊都看向黎小刚,我也看过去,黎小刚嘴角带着血,是刚刚被张全打的,问题不大。
其余两人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但又想不出其他好的方法,只能接受黎小刚的提议。
“来吧,你先动手还是我先?”张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我先吧。”景昊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两个人互相打了两巴掌后突然吵了起来。
张全说:“卧槽,你打到我鼻子了!我刚做的高鼻梁就被你打塌了!你看着点打啊!”
景昊说:“你瞎了吗,把老子眼镜打掉了,我以后怎么看东西?”
张全说:“谁叫你不摘下来,活该。”
景昊说:“那我看你这假鼻子也别想要了!”
一开始只是互相帮助,现在他们是真的打了起来,一个巴掌扇得比一个响,最后扭打在一起。
黎小刚在一旁哭着喊他们别打了,天黑了快睡觉。
他嘴上这么说,实际离那两个人可远了,生怕战况波及自己。
景昊和张全听见“睡觉”二字,脑海中不知浮现出什么可怕的画面,神色一沉,结束了战斗。
“景昊,你看看我嘴角还有血吗?”黎小刚这才上去拉住景昊的胳膊。
“有。”景昊看也没看他。
黎小刚在这边被敷衍,立马又跑向了张全。
张全倒是看了他一眼:“有。”
黎小刚露出担忧的神色:“是不是没有多少了啊,张全哥你快打我几巴掌。”
张全心烦,一把推开黎小刚,他像个癞皮狗一样又黏了上去。张全火大的扇了他两巴掌,黎小刚捂着脸露出满意的笑,这回没再哭了。
我看着一个个肿的像馒头的脸,陷入沉默,在想他们一会儿该怎么睡觉。
几个人围在一起商量位置,最后决定黎小刚面对他俩跪在中间,有一个要求是“紧挨着”,所以其余两人有一只腿跪在黎小刚中间。黎小刚的拳头小,所以他塞两个人,景昊塞他。
场面很怪异。我试着驱动法术,一点效果也没有。
突然,我闻到一股香气,说不出是花香还是果香。我使劲嗅,还是没分辨出来。香甜香甜的,我闻了不到三分钟就有点腻了。
佛像正中央跪坐着的三个人闭着眼睛,嘴巴鼓起一团,脸皮红肿,发出很大的呼吸声。
假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真的睡着了。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睡着我也真的是佩服。
过了大概半小时,一个红色的头纱戴在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上飘落下来,从佛像后方。
我走上前去看,头纱内没有人头,就是一顶假发,内侧有一抹红,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飘走了。
头发分别缠绕上景昊、黎小刚、张全的脖子,慢慢收紧,他们发出很细微的“咕噜”声,接着嘴唇中间裂开一条缝,鲜血直流。
假发飘到几人的耳朵后,嘀嘀咕咕说了几分钟,张全的眼睛睁开了,被吓得哇哇大哭,几乎是瞬间,他的两只眼睛被挖了出来,血流过多,昏死过去。
月色洒落下来,黑夜变得不那么黑,寂静却又让人不安生。
我再看向假发时,它空荡荡的前面有了一块枯死的树皮,露出一条缝,将眼珠吃了进去。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它无端生出一双眼来,只是“有眼无珠”,血红的一片。
它的头发变得粗糙起来,缠在景昊脖颈上。树皮脸紧贴着景昊的脸,那条缝里吐出来一丝黑发,延伸进他的鼻孔里,搅弄。
景昊左右摇头,睡得极其不安生。
一分钟后,他睁开了眼睛,由于喉咙被拳头堵住,发不出一丝尖叫声来,只能细细的呜咽,但这轻微地举动还是触怒了它。
只瞬间,景昊的耳朵掉落在地,他发出惨疼的声音,也和张全一般昏死过去。
正常人若是遭遇了这些,怕是早就没命活到第二天了。不知道该说他们福大命大还是罪恶滔天。
我仍未知他们四者之间的关系,假发鬼为何不一刀杀了给他们个痛快,反复纠缠、凌迟。
下一个轮到黎小刚。
假发鬼的头发与他缠在一起,一根一根往上提,不一会儿,黎小刚变成了血肉模糊的赖子,他还没醒。他的睫毛在颤抖,假发鬼一根一根的拔,连同他的眼皮也撕下来一片。
我估计者黎小刚应该是醒了,但他挺聪明,规则里说睡觉不要发出声音,那他就一直装睡,忍着巨大的痛苦愣是一声不吭。和白天动不动就掉眼泪的黎小刚完全是两个人,难怪前一夜三个人中就他完好无缺。
黎小刚裤腿间一片湿润,天气大难免散发出什么味道,假发鬼“咯咯咯”笑了一会儿回到佛像后消失不见。
居然就这么放过他了……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
我跳上桌子,爬到佛像上——这佛像不是金色,而是古铜色。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等白天再看。
不知道他们还能再撑几晚。
景昊的耳朵虽然被割掉了,但却没聋;张全的眼睛被挖了,却是实打实的成了瞎子;黎小刚除了变得很丑以外,就是受了点皮肉伤。
天亮了,三人苏醒过来。先是想把拳头从他人嘴里拿出来,这东西进去是顺道,出来可就是逆行,哪里那么容易。
我想从他们嘴里听消息,顺手帮了他们一把。经过一夜,他们的嘴合不上,大大的张开,唾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手上一圈咬痕,被透明的口水包裹着,拉出一道细长的银丝。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张全发出巨大的一声哭嚎,嘴巴像充电器的凸槽一样,样子有点滑稽。
景昊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黎小刚又开始抹鼻子掉眼泪,只是这回哭得不那么“梨花带雨”了。
“你们想活吗?”半响,景昊开口。
他的身体不停的在抽搐,看得出来很疼。
“想活,但是我已经成残废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张全自暴自弃的坐在地上,一脸颓废。
“不人不鬼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张全又说。
他没有眼睛了,任然转着头辨别其余两人的方向。
黎小刚觉得可怕,不敢看他,只盯着地上发呆。过了许久,他才小声的说上这么一句:“我不想死。”
“谁不想活?关键是怎么活?”景昊说,“莫名其妙来到这个破地方,平白无故招惹上了这么个山间野鬼!”
黎小刚的嘴皮直哆嗦:“她会不会不是孤魂野鬼,而是我们认识的人?”
张全一向暴怒的性子居然没急着怒斥黎小刚,景昊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残指上。
过了好一会儿,景昊说:“谁?”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想。这个人不可能无冤无仇的把我们害成这样,肯定是她生前我们得罪了她,死后她来找我们索命了。”黎小刚说话的声音跟蚊子似的,离得远吧听不真切闹闹哄哄的,离得近了不仔细听还听不清楚在说个什么东西。
我不嫌味大的离他近了些。
其余两人都陷入回想。
景昊看向黎小刚:“你说我们?”
黎小刚犹犹豫豫的开口:“我觉得大概率是我们都认识的人。”
“会不会是田晓芹?”张全此言一出,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他们对田晓芹做了什么呢?趁着他们陷入回想,我定住他们的梦穴,用地上还未干透的血,试着画了一个符阵,拿出三颗我炼制许久的丹药,准备强行进入他们的精神世界,用虚影旁观他们的过往。
我的法术稍微可以运作了那么一点,可能是因为昨天假面鬼消耗太大,结界松了一些。幸好松了一些,不然我拿他们没辙。
但是问题来了,他们有三个人,丹药只有三颗,我自己需要服下一颗,还有两颗给谁?掰成两半效果全无,我需要放弃一个视角——张全?景昊?还是黎小刚?
我私心是想舍弃张全,因为他没脑子,火一点就着,行为一看就透。
但是昨晚假发鬼没有对黎小刚纠缠不清,而对其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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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此狠辣,想必仇恨在他们之下。但这并不代表他无辜。
时间紧迫,我再三抉择,最后舍弃掉黎小刚的视角。
假发鬼的仇恨值最为重要,我的好奇只能是好奇。
强行入活人的梦这个法子比较狠毒,但我没有法子了,只能赌一把,赌他们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丹药送至张全口中,我按着他的头,掰起他的下巴,用力上下合拢又张开。我咬破手指,将几滴血滴入张全右眼窟窿里,血红的洞瞬间焦黑一片,燃起一点小火苗,我解开他的穴道,将手指插进窟窿里,闭上眼。
眼前的场景是一个酒吧,一个不那么正经的酒吧。
舞池里是赤身裸体跳得火热的男人,有的跟面前的人接着吻,手却不老实的摸着另一个人的屁股。
如我所见,这里找不出一个异性,全是男人。
所以,张全是在gay吧。
他在吧台喝着酒,旁边坐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西装,头发做了一个烫卷,不停的摸着手上的表,看上去人模狗样又有点小钱。
正是景昊。
他们没说话,对视几秒啃咬起对方的嘴皮来。
大概三分钟,双方喘着粗气拉开一点距离。
张全说:“我上次的提议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
景昊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张全的脖子:“我是觉得没问题,就怕田晓芹不同意。”
张全哈哈大笑:“你小子跟我装呢你,田晓芹有拒绝的权利吗?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景昊看着他笑。
张全锤了他一拳:“够仗义!你知道的,我高中那会儿就开始追求她,她看都不看老子。家里穷的跟什么似的,还装清高不肯卖。谁知道你小子挥一挥手她就屁颠屁颠跟上去了,我以为他有多了不起呢,原来是嫌弃我没你有钱。”
张全骂了几句脏话:“你把田晓芹借给我玩,我把黎小刚借给你玩,怎么样?”
“成啊。”
听得我怒发冲冠,对着他们的脸扇了两巴掌,打了个空气。
怎么会有这么贱,这么下流的人!
两人交换了家门钥匙,张全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车去了景昊家。
他进屋的时候,田晓芹正在厨房做饭。他从背后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摩擦。
田晓芹此刻还是笑着的,脸色羞红,问:“你怎么突然这样……”
张全的手不安分的往上摸,笑嘻嘻的说:“宝贝儿,我怎么样啊?”
田晓芹挣扎转过头,面色惨白,血色全无。
“怎么是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她大喊。
张全面色狰狞,掐住田晓芹的脖子按在刀板上,她挣扎的越厉害他落下的巴掌就越多。
我想拉开张全,但我知道徒劳无功,因为这不是发生在当下的事,这仅仅是被记忆的主人美化了的回忆。
一个说不定被修饰过的真相。
张全拿着围裙,一遍遍将田晓芹勒到窒息。
“让你当初拒绝老子!让你不知好歹!哭啊!喊啊!叫啊!我看谁会来救你!”
“景昊……”
我不忍心去看田晓芹的表情,只是听着她破碎的呼救早已痛苦万分。
一个女性,只是凭着自己的心意去决定某些事情,就要莫名其妙遭受这些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景昊?跟你说个秘密,哎呀,直接说多没意思啊,不如你猜一猜,我的钥匙是从哪里得来的?”张全狞笑着。
田晓芹的眼睛睁得很大,流出不少泪出来,她闭上眼睛,不愿去想。
关于她的内心是否还在祈祷某个人的出现能救她于水火之中,我不得而知。
“不猜?你什么意思?不给我面子?找死呢吧你!”张全龇牙咧嘴的拿起铲子,落下、抬起。
“我心肠好,不跟你计较,大发慈悲的告诉你:钥匙是你老公给我的。他还说让我尽兴的玩,只要不玩死,一切都是小问题。田晓芹,你长得这么好看,要不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12.规则(三)
“滚开!滚开!”田晓芹爬起来用力朝张全撞过去。
案台上的东西东倒西歪,张全没被撼动一分。
错位的骨头、无尽的呐喊、悲哀的哭鸣、狰狞的面孔、拳拳到肉的摩擦……夜,终于散了。
张全在景昊的衣柜里挑挑选选,人模狗样的离开了,徒留一地的残局。
我看了卷缩在床底的田晓芹一眼,跟上张全走了。
他又去了gay吧,和不同的人接吻、乱搞。酩酊大醉后找上了田晓芹的家,下令让她做出一些恶心的动作,不听的下场就是接连不断的暴打。
他没收了她的所有电子设备,把她囚禁在她自己的家。想起来就给她喝口水喂点饭,想不起来饿得晕厥也是常态。
片段一转,景昊回到了家。
看着妻子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竟然无所作为,甚至还帮忙录像,上传到其他网站上面。
田晓芹昏死过去,他们用开水从头皮上往下倒,让她清醒过来,当着她的面鬼混。
两个人呻吟,一个人嚎哭。
床上的人丝毫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半夜三点,打电话叫来了另一个人——黎小刚。
他穿着抹胸型的吊带上衣,和一条超短的裙子,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钱包。如果不是他没带假发的话,我还真的没认出来是他。
黎小刚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田晓芹哪里得罪他了,进门就先扇了她几个耳光,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叫骂着。
田晓芹不是自杀的,是被他们活活折磨死的。
在长达三个月的精神虐待、□□侵犯下,她缓慢地闭上了双眼,没了呼吸。
而这三个杀人凶手丝毫悔过之心都没有,可恶的是,还有脸笑着说:“太不禁玩了,下次换个质量好的。”
简直不拿女人当人看。
人渣、毒瘤。
轻了轻了,田晓芹对他们的报复简直太轻了!
这种社会上的肿瘤就要留着慢慢折磨,用刀一刀一刀的割,用他们曾经伤害别人的方式翻一万倍还回去,都不足以解心头之恨,陈年之伤。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接着进入景昊的回忆中。
他家庭条件好,成绩却奇差无比,为人处事妥妥的混混风。也不知道那时的田晓芹是怎么看上他的。我甚至怪上了她。
田晓芹虽然家境贫寒,但本人很上进,拿过不少奖状,加上人长得很漂亮,在学校知名度算是很高,受到过不少男同学的骚扰。景昊早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对异性喜欢不起来,但是看到那么多男生被田晓芹拒绝,有了一分蠢蠢欲动的心,可能觉得自己帅的惊为天人,才情家世样样都好得不得了,谁瞎了眼才不喜欢他。
我呸!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遇上这么个惊世骇俗的东西。
那时他们圈子里流行打赌,谁追到田晓芹他们就认谁为老大。
其实那会儿田晓芹的眼睛并不瞎,她一心用在学习上,对异性是能不来往就不来往,像景昊草包,她更是看不上。
景昊明里暗里的示好,她看在眼里,心里清楚惹不起这些人,怕带来麻烦,只好视而不见。
但是对景昊这种面子被佛了的公子哥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时,他做了一个什么样的事呢,何止是丧心病狂。
田晓芹的哥哥没有稳定的工作,有时专门给别人拉一些杂货,有时在菜市场卖菜,有时去商场里当几天巡逻保安……除了技术方面的活儿,他基本都干。景昊雇人开车把田晓芹的哥哥撞下悬崖,半身不遂。
等到他估摸着田晓芹家的积蓄用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他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她面前,表达关心、提供支持。他给她哥最好的治疗,将他转到市里最好的医院。
可怜的田晓芹,正感激得痛哭流涕,殊不知这就是害她家人的罪魁祸首。
你以为她这就爱上他了吗?并没有,她很清楚的知道感激和感情是两码事,如果有人用这个来道德绑架她爱上他,否则她这个人就是不懂感恩、白眼狼,那么她一定会指着那人的鼻子骂他个狗血淋头。
脑子里只有□□那点事儿,肤浅至极!
如果什么恩都要以身相报,那么这个世界将彻底乱了套,一夫一妻制将会彻底被打破,出现多夫、多妻。今天我救了你,你为报恩委身于我,明日旁的人又救了你,又该如何?
所以,感情这东西,只能两情相悦、心意相通。
田晓芹的理智对于景昊来说,简直是不知好歹,仿佛被他看上是件多么值得炫耀并且感恩戴德的事情。
她不上道,他又是个极爱面子的人,脑瓜子稍微那么转动一下,黑心的计划又展露出来了。
田晓芹有个在读初二的妹妹,被他找人哄骗着借了高利贷。正好是端午节那天上门要债,说要是还不上钱,就要把她妹打成残废。
田晓芹急得团团转,最后迫不得已打了景昊的电话。
而始作俑者装出一副心急的样子赶过去,把钱全给清了。收高利贷的头头看上田晓芹,想强迫她,景昊冲上去和那人扭打起来。对方人多势众,他被揍得不轻。
田晓芹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对他没那个意思也是真的。
景昊一天对她比一天好,装的自己都快不记得原型是什么样了。
田晓芹拿他当最好的朋友,每天抽时间给他补课,劝导他好好学习。
景昊觉得她在故意吊着他,被戏耍的公子哥觉得她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为了让她付出代价,她的爷爷奶奶被大货车撞死了,血肉模糊。
不仅如此,一时间,学校里谣言四起,说她是灾星,他们家的人全都是被她克死克残的,谁靠近她谁倒霉。
一下子痛失祖父母,她哭得近乎晕厥,从此一蹶不振。在漫天的谩骂中,景昊非但没远离她,还日日开导她,逗她欢笑,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就是平时再讨厌的人,在经历这么多事情后,只觉得他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好,眉眼那么温和,举止那么优雅,行为那么体贴……况且这人本来也不是那么讨厌。
看着她迷恋的眼神,我知道,她动心了。
景昊成功“拿下”了她。
但这还不够,她还有依靠。
她的爸妈只要在世一天,她就永远有她自己的家。
他想要的岂止这些,他要她家破人亡、去无可去,在这世上只把他一人当神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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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
他要她看着他的脸色生活,他要她像一个傀儡一样,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他是同性恋,不可能有后代,他要她给他生一个孩子,好完成家里的“任务”。
把她娶过门,他就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出去找男模、找出来卖的鸭啊小明星啊,谁管得了他。
他这么想,也真的这么做了。
接一连二,田晓芹的亲人都死于意外中,只剩下了她。
在景昊长期的精神控制下,她变了很多,也彻底爱上了他。
跟十八岁那个活力无限,做事有条不紊,只认真理不被世俗折服的女生大相径庭。
她变得敏感、自卑、胆小、消沉、古怪,一天见不到景昊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她的独立人格被消除了,现在是把全部心思附身在景昊身上才能活的寄生虫。
田晓芹不再是田晓芹了。
景昊对她做的事情远不止这些,他还录下一些她的私密视频,发在高中班级群里。
只不过不是以他自己的名义。
那样的小号他创了不知道有多少个,一个忘掉了密码另一个立马补上。
群里不乏有爱看热闹的人,一时间吵得热火翻天。
-天哪,这是谁啊?-
-有点像TXQ。-
-谁?卧槽,不会是她吧?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谁发出来的呀,还有吗?再发点呗,给兄弟们开开眼。-
-啧啧啧,这身材,真带劲!-
……
一眼望不去的信息高楼,居然没有一条是为她发声的。
甚至连一条“不要在群里传播这些东西”都没有。
有时候真的挺寒心的。
当你吃的瓜是别人未知的痛苦时,这瓜吃着真的甜吗?吃着安心吗?
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丧失自己的判断力,否则那跟牛羊猪马没有区别。
跟着大众走,大众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都不去想这样做对不对,会给别人造成什么伤害,对别人有什么影响。如果世界上全是这种没有思想的人,那真是完蛋了。
景昊虽然是同性恋,但是一点都不妨碍他要田晓芹为他生一个孩子。
他皱着眉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殊不知真正受到侮辱的人是田晓芹。
同妻,那是千倍万倍的恶心!
认定自己是同性恋,并且这么做了,甚至还在妄想能有一个或者多个自己的孩子、血肉。真不知道说他们异想天开还是寡廉鲜耻!脑袋里灌屎了吗做法这么臭且没有人道。
田晓芹对景昊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真就如他想的那般,她把他当神仙一样供着,他指东她不敢往西。
田晓芹啊,可曾知道这人心肠有多么歹毒吗?
可曾知道你的父母亲人都是被谁所害的吗?
田晓芹啊。
直到死亡的那刻才又真真正正的做回了田晓芹。
化成冥蝶,你也是为心中那份不甘吧,不甘被人控制,不甘处在下风,不甘被人做局,不甘毫无反抗之力,不甘听信花言巧语落得如此下场……既然不甘,那就尽情地报仇吧。
13.规则(四)
我退出他们的回忆中,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真的很想吐两口唾沫。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白天田晓芹要养精蓄锐,他们倒过得挺滋润。
三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田晓芹?”景昊喃喃,想到自己做的“好事”,浑身一哆嗦。
张全也没好到哪去,冷汗直冒,某处失禁了。
黎小刚跪在地上磕头:“晓芹姐,你放过我吧,我什么也没干,晓芹姐,求你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啊。只要你放我出去,我给你烧很多很多的钱,真的!晓芹姐,饶了我吧……”
他不要命的磕头,额头一片乌青,更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黎小刚似乎比田晓芹大。
景昊揪着张全的衣领:“都怪你,谁让你给她玩死的?这下好了吧,来找你索命了。”
“什么叫都怪我,不是你点头,我怎么会有钥匙,没有钥匙我怎么找她?还不是你的错,让别的男人去玩自己的老婆,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难道你没有对她做那些事吗?”张全眼窟窿变成一个红黑色的洞,血迹顺着往下流,早就干了。
他一拳打在景昊的脸上。
景昊一脚将他踹飞在地:“不是你嚷嚷着要弄她的吗?我说只要不玩出人命怎么样都行,你呢,你干的什么?她跟了我八年活得好好的,你一玩就玩死了,田晓芹不找你索命找谁索命?!”
两人争论不休,最后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太痛了,不停地在地上打滚才罢休。
这就痛不欲生了吗?
还远远不够。
我跳上案台,果然在佛像后面找到了一只冥蝶。
它有成年人两只巴掌那么大,通身呈黑土状,光泽几乎没有,很容易淹没在夜色里,也难怪晚上没有看见它;它的翅膀上有许多小颗粒,看上去坑坑洼洼的,极不美观。
从他们之前的对话来看,今天应该是第三天。
第五天的时候我必须带它走,它还有两夜的时间报仇。
要说公道,那真的是毫无公道可言。凭什么坏冥蝶总能想方设法的找到一些方法多存活几天,而好冥蝶一到时间就要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看着他们痛苦的模样,夜来的似乎比以往早了。
今天的规则是;
1.没有眼睛的人把另一个人的眼睛挖了吃下去。
2.没有耳朵的人把另一个人的耳朵割了吃下去。
3.身体完好的人在今晚保持完好状态。
4.把整条手臂塞进钩子里睡觉。
5.三点前结束所有的事情。
6.如若违规,后果自负。
今天的规则很有指定性。
它这是要他们互相残杀,起内讧,慢慢斗。
不过钩子是哪里?它既然这么说,那一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黎小刚作为一个尚且健全的人,立马跑到最远的角落,手里拿了一根棍子防身,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如果其余两人合伙整他,他毫无胜算。于是,他只能祈祷他们两个互相打起来。
张全看不见,不知道规则,心急的在一旁叫:“规则是什么呀,你们怎么不说话?我看不见,你们念出来一下。”
景昊目光阴冷的看着他,紧闭着嘴唇,不打算说话,心里在筹谋什么计划。
张全等的急了,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一个两个的是不识字儿吗?念出来呀,死了吗?”
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景昊借着月光,在地上摸索到一块小石头,还没拇指大,他放进裤子口袋里,捏紧拳头朝张全走过去。
张全毫无防备,被他一拳揍倒在地,他拿拜垫狠狠往张全血窟窿里怼。
张全疼的吱哇乱叫,用他仅剩的一只手锤打景昊的手臂。
除此之外,他的脚也在卖力。
“景昊,你干什么?”摸到那块手表,他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景昊下手更重了一些,但架不住他四处扭动、
张全开始问候景昊十八代祖宗,终于抓到了景昊被割掉只剩下一点的耳朵,他使劲扯,对方有多用力他就有多用力。
两个人痛的喊天喊地,互相叫骂着,哪有从前半分的黏糊。
景昊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将目光看向了黎小刚,那么温和轻柔:“小刚,快来帮我一下。他之前那么对你,你不想报仇吗?快来,他的眼睛看不见,我们联手,现在就是最佳时间。”
黎小刚没动。
“田晓芹怎么死的你也知道,她最恨谁你也清楚。咱们俩一起对付她,说不定田晓芹一高兴就放我们走了。你帮我按住他,其余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了。如果他得逞了,你觉得他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人是谁?小刚,不要犹豫了,没有时间了。”他继续蛊惑。
“你到底想干什么,景昊?黎晓刚你个贱人,你要是敢帮着他,看老子不弄死你!忘了你当鸭子的时候是谁给你面子,天天提点你的?没有我,你早死了。”
黎小刚哭得直打嗝,哆哆嗦嗦地帮助景昊按住张全。
张全不开口说话的话,说不定黎小刚不会参与进来。
景昊压住张全的大腿,不让他乱动,黎晓刚则按住那条独臂。
张全的脑袋被打得昏厥过去,景昊拿出小石子,一点一点将他的耳朵割了下来。期间他醒了几次,又被打晕,如此循环。
虽说这耳朵是割下来了,但是另一个规则又让景昊犯了难。
他看着鲜血淋漓的耳朵狂吐不止,肮脏灰败的脸上直冒虚汗。
但这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问题,吃和死,他必须得选一个。
黎小刚又默不作声的挪在远处的墙角去了,景昊今晚能为了活命对张全动手,明天也能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景昊看,最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景昊捂着嘴,便呕吐边咀嚼。
他吃了张全的耳朵。
这一关过了,还有一关难题。
如何睡觉。
“景昊,她说的那个钩子,会不会是屁股?”黎小刚一副战战兢兢地的样子。
景昊看向自己的手臂,又抬头望黎小刚,后者害怕的抖了几下,问:“不对吗,景昊?”
“没事,你猜的没错。”
“那我们现在就塞吗,还是等到快三点的时候?”
“手机没电,看不到时间,保险起见,现在就塞吧。”
于是我看到了一副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
他们脱下裤子,膝盖跪在地上,一条手臂支撑着,用手指在拉屎那处搅弄。大概半小时后,整个拳头都伸进去了。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你说痛苦吧他的脸色又潮红,呻吟还带着点娇气。
让人怀疑田晓芹不是在报复他们,而是在奖励他们吧?
一个人无论身材有多么逆天,终究是没有办法整条手臂都塞进去的。他们俩最多只塞在手腕上面一点。
半夜三点,冥蝶躲在假发里飞出来,又带来那股香气。
冥蝶听不见人类讲话,它只能看到动作。有时候真的挺想教它们看手语,简直不敢想象会有多方便。
张全可以说是违背了所有规则,但它没有再对他做什么,而是操纵着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往景昊□□爬,这回,黎小刚也不例外。
随着倾盆大雨的落下,天亮了。
跟随着光线一同到来的还有两个不速之客。
念双悟和念棋南。
他们不是从我砸的洞跳下来的,而是把大门打开进来的。
结界越来越弱,这说明冥蝶撑不了多久了。
景昊等人能看见我们了,忙把手拿出来,提上裤子。
我问:“你们来干什么,是上次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你就是这样工作的?看着冥蝶残害人类,居然不出手制止。”念棋南率先指着我的鼻子骂。
“那怎么了,我就乐意看戏,这是我份内的事,跟你们有关系吗?”其实是有的。
悬婷机就是一个巨大的杂物收容所,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只要他们觉得不合理,或者是看谁不爽想碰瓷,都可以管上一管。
除此之外,全世界的告状精、洁癖怪、小心眼又爱管闲事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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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怪性子的人都有。
刚刚还不搭理人,下一秒就笑脸相迎已是常态。
“既然你做不好,那就不要做了。这里的事情我们会妥善处置。”念双悟笑意盈盈的说。
“那恐怕你们还没资格插手吧?”我虽然官位没有他们大,权利没有他们高,但胜在我脸皮足够厚。
念双悟笑了一声:“你是人间呆久了,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吧。之前让着你,是因为你没有同门师兄弟,传出去说我们悬婷机以多欺少,面子上不好看。但谁知道我们越给你面子,你反而越得寸进尺,还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那我要不要给你们行个礼啊?”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念棋南说。
我看向他:“哟,伤终于养好了?废物。”
“你!”念棋南想动手,被念双悟拦住了。
“连姓名都没有的怪物,我劝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得罪了人,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终于要对我下手了?那我可要好好活着,不然全天下的冥蝶该遭多少罪啊。来吧,你们是一起上还是打车轮战?”
“我们出手你必死无疑,你可想好了。”念双悟说。
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悬婷机的人不光骄傲自负,还目中无人。
“你们做好挨揍的打算了就开始吧,速战速决,我很忙的。”我微笑着说。
念双悟手里握着一条长鞭,上面长满了细刺,密密麻麻的。
“喂,这就有点不公平了吧,你们二打一也就算了,还携带这么弱智武器,我不打了,赢了不光彩,这要是传出去了不得说我欺负人啊。”
那两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仿佛我脑子有病一样。
念棋南拿着一把长剑朝我冲了过来,我轻轻一个侧身躲开。这么个废物别说是杀我了,能碰到我一片衣袖就算他厉害。
念双悟也加入战场。
十几个回合下来,那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可把我给逗笑了。
“回去再练上个二十年再来找我吧。”
除了某些邪门的冥蝶,我还没在谁手下吃过亏。
念双悟和念棋南先是吃了一个白色的丸子,再然后扔出一个东西,在地上砸了个四分五裂,一股怪味飘了出来,我掩住鼻息。只是不慎吸入一点,脑袋就开始头晕目眩。
我就知道他们要耍阴招。
总憋气也不是个办法,我瞬移到念棋南身后,紧紧勒住他的脖子,我只要稍微掰一下,他的脑袋就要搬家。实在憋不住了,悄摸摸吸了一口气,下巴一扬,示意念双悟交出解药,不然我了结了他。
不知道念双悟是太蠢没有听出我的言外之意,还是太理所应当的认为我不敢拿念棋南如何。
我抢过念棋南的剑,一只手仍然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剑刺进他的肩膀,左右扭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柄剑上肯定有毒。
自食恶果去吧。
念双悟还是没有动作,仍然笑着看我。
还真的让她猜对了,我确实不会杀念棋南。
但让他变成一个废人还是可以办到的。
我又吸了一口气。脑袋更晕了,要命的是不吸不行啊。晕点就晕点吧,这点承受力还是有的。想当初还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下被人拿刀追着跑呢。
小菜一碟小菜一碟。
我扭断念棋南的两条胳膊,将他踹倒在地,揪着他的头发按在地上。
念双悟始终微笑着,就是不把解药拿出来。
我算是看明白了,念棋南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话语权全在念双悟手里,早知道刚刚掐她脖子了,说不定还能拿到解药。
我眼花到看不清念双悟离我有多远,一会儿像是在我面前,一会儿又像是在十米开外。
我的面上不显露出来,看看念双悟会不会着急。
她也真的是沉得住气,过了许久才开口:“你快撑不住了吧?”
我一步都不敢动,怕摔倒。
“你的药不够猛啊,敢不敢再来点。”
“嘴硬吧你就,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14.规则(五)
他们来这里无非就是为了冥蝶,什么报复都先别管了,当务之急是先把冥蝶带着,活命才是天大的事。
但是他们怎么每次都能找到我的位置?罗盘上安定位器了?
如果真是这样,真是太可恶了,关键是这东西我还不得不用。
既然目眩,那我就不看了,闭上眼睛,我张开翅膀飞到庙里,除了瞎了眼的张全在里面躺着,其余两人早跑不见了。
我将冥蝶放在衣袖上,从瓦片那个小洞飞了出去。
由于空间太窄小,我的翅膀挂了点彩。
说起翅膀,我的不是羽毛,而是像蝴蝶一样的纹路,虽说没那么轻盈,但外表大差不差。是流光溢彩的杂色。
念双悟追了上来,她没翅膀也会飞,只是没我快。
本想第五日再带它走的,事故实在是太多了,迫不得已第四天就上路了。
本来以为去成虚殿的这一路会很顺利,没想到半路杀出许多悬婷机的人。
神经病犯了吧。
“想干嘛?”我不耐烦的问。
“把冥蝶留下。”其中一个扎双马尾的女生说。
“你们搞没搞清楚,冥蝶归我管。这么喜欢插手别人的工作,怎么不跳槽转行啊?”我翻了个白眼。
“它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必须现在就了解它,否则天理难容。”一个红发男子说。
“天理是谁?我管他容得下容不下。这世上并非黑白两色,你们眼盲就去治疗。”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红发男说。
“谁派你们来的?念扉宇知道你们吃饱了撑成这样吗?”
念扉宇是掌管悬婷机的人。
看他们丝毫不慌乱的样子,她知道,说不定还是她示意的。
悬婷机想搞什么鬼自己去捉啊,老是妨碍我算怎么一回事。
“看到那边那个寺庙了吗,念双悟和念棋南被一只十米高的妖兽困住了,你们再不去营救他们就死翘翘了。停,红毛你先别急着放屁,如果质疑我说的真假,你们带两个人去打探打探情况不就好了,再说了,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我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啊。”
山上被我贴了几张符,他们不知道被引到哪儿去了,但总归是离我很远的。
双马尾半信半疑,派两个人去查探情况,过了许久都没回来,又派两个人去……最后只剩下她和红毛。
她一边心急那么的情况,一边又紧紧盯着我,生怕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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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吧,一会儿晚了尸体都没有了。”我拍拍屁股起身。
双马尾挥着剑朝我袭来,我捡起一个小石头弹过去,她的剑偏离正道,缺了一个口。
红毛用的匕首,还没靠近我就被弹飞了。
先前的药效还没过,依旧头晕目眩的厉害,好在并不影响画符。
两人被我的符拦住,最后,我有惊无险的带冥蝶到了成虚殿。
在这里它变成了魂体,可以跟我对话。
我将她亲人相继去世的真相告知了她。
我说:“你还有一整夜的时间,要去找他吗?”
田晓芹说:“不了,除了黎小刚,他们都活不过今晚。”
“那就进去投胎吧,来世想做什么你可以自己决定了。祝你好运。”
“谢谢你。”
“不用谢,我也没帮到你什么。”
“不,你不帮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第二天的时候你进了寺庙,我以为你是来救他们的,但你只是看着,并没有阻止我。今天那些人应该是来杀我的,你一路保护我,谢谢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
和田晓芹道别,罗盘有了反应,我又回到凡间。
15.坏了冲我来的(一)
罗盘很奇怪,我走到哪里它就响个不停,显示那里有冥蝶。
要命的是我根本没发现周围有冥蝶,上次念棋南说这罗盘寿数将近,不会撑不到我卸任了吧……
我往左边走了一步,刚刚站的位置掉下一个花盆,我向后退了一步,面前掉下一块大石头。
不光如此,最近我真是霉神财神双双附体。
去吃饭,奢侈一回点了个荤菜,碗里全是蠕动的蛆,因祸得福的是店家赔偿了我很多钱;喝奶茶喝了满嘴的跳蚤,店家赔钱;骑共享单车被私家车撞的浑身是血,车主全责,赔了六万。
……
我去公厕上厕所,厕所塌了,幸亏只有我一个人,不然非压出个好歹来。
晚上睡觉,楼板突然裂开,星罗棋布的黑色虫子掉落下来。
身体颜色皆为黑色,还带有光泽,头顶有两个长触须,有三对足,大小跟蟑螂差不多,但它不是蟑螂,是中华婪步甲。
我的房间一没有开灯,二不潮湿阴暗,三没有植物的幼嫩种子和小昆虫,四门窗紧闭,不明白为什么会吸引这种昆虫过来,还以这么邪门的方式出现。
不是我撞鬼了就是鬼撞上我了。
不然一个人怎么能倒霉成这样。
窗子上、墙壁上、地板上……所有肉眼可见的地方全是中华婪步甲,再往上爬就要上身了。
我燃了几张符,给自己做了个防护圈。
我做先生这些年来,从来没杀过人,也没得罪过非要我命的仇家,到底是谁在耍这些无聊的把戏。
脑海中飘过一个人,总不会是念棋南在恶意报复我吧?
况且那天本不是我的错,是他自找的。
不会吧不会吧?
但是操纵虫子这种邪门的术法一般只有冥蝶会。
苍天可鉴,我没杀人没放火,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小仙,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今天不知道被谁做局了,倒霉成这样。
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不然这房子非塌了不可,到时候伤亡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我移动一步,防护盾也跟着移动,走到窗边,一脚踹开窗户,从十七层的高楼一跃而下。
幸亏小区外闲逛的人很少,不然看到一个人在天上飞非吓出个好歹来。
我很快落了地,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中华婪步甲。
大概五分钟过后,地上开始出现裂缝,细长的泥鳅从里面蹦出来。
甩下几张符,我往人烟罕至的地方跑。
坏了,真的冲我来的。
对手移动速度算得上快了,我走过的十米后总是会窸窸窣窣跟上来一些东西。
总这么跑也不是个办法,我停在一座荒山的半山腰上,布下符阵。
只要有活物靠近,必死无疑。
黄蜂嗡嗡嗡嗡嗡嗡地叫,成群结队的蝗虫飞过来,地上全是千足虫,又密又集。
一片黑黄中紧跟着出现一抹红。
不是暗红,而是艳丽的红。
是冥蝶。
它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但却是我为数不多的美丽动人的冥蝶。它没有斑点,一整片都是红色,各种各样的红,像烟花一样绚烂开来,迷人又耀眼。
脑海中快速闪过最近接触的人,依然想不起来这是谁变的。
黄蜂想入我的阵,刚一靠近,身体变得焦香,蝗虫和千足虫也不意外。
我一直撑着阵法,冥蝶一直招呼着各种昆虫往上冲。
我不死它不休。
以前前辈只教过遇到对付人类的冥蝶该如何处理,却没说遇到危害自己的冥蝶该如何应对。若是平白无故来找茬的直接杀了,但若是来报仇的,又该如何弄清前因后果,弄清后又该如何,让它放宽心复仇还是逃命要紧?
现在最关键的是我连它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查?除非现在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然后很没有防备的被它附体,它再毫无保留的告诉我它的来意。
如此,最好。
但要命的就是,活人一旦被冥蝶附体,非死即伤。就算现在有个人出现在这里,我也不能冒这个险。
事情弄不清楚,冥蝶就不能轻易杀害。这是我做先生的原则。
现在事情轮到自己身上,规矩也是一样的。
大不了撑个五天,难受点罢了,又死不了。
以后干什么都要长个心眼了,得罪人了就怕被这么报复,偏偏还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别人,要被这么记恨。
能让人心甘情愿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只为了变成冥蝶,看来我一定是对它犯了大罪。
真想问候它几声,可惜它听不见。
半小时后,地上的虫子尸身堆起十厘米高。法兰绒飞蛾幼虫在地上蠕动,一靠近,汁水全爆了出来。
冥蝶大概是看这样下去不行,它迟早会精疲力尽。
没有再操纵虫子前来,飞到远处,那抹俏丽的红淹没在夜色中。
我的结界任然没有撤掉,我太了解冥蝶了,不报仇誓不罢休。况且它们本就时日无多,会更争分夺秒。这会儿表面上看是放过我了,实际上谁知道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我加强结界,保证就是悬停机的人来了也打不开。
死掉的各种各样的虫子堆积在一起,发出一股恶臭味,难闻又刺鼻。条件虽然差了点,但该睡还是要睡,不然冥蝶追杀回来睡眼惺忪的可怎么办。
我盘坐在地,闭上双眼。
我的睡眠一向很浅,有什么动静都能听个一清二楚。但是今晚的夜,静的有些反常。
连最基本的风声、落叶声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虫叫。
怪就怪点吧,睡觉要紧。我始终没有睁开眼,直到第二天清晨。
本来想活动一下筋骨,谁知道睁开的第一眼便看见一个离我极近的男人。
他的双眼里映着我的模样,神情漆黑可怖。
正是悬婷机的人。
这人我还算相熟,是念棋南。
他也来找我报仇了?怎么,全天下跟我有仇的人都约在这几天了?
“你干什么?上次留你一条命便是天大的恩情了,还想找死,念棋南?”我盯着他。
他怪笑几声。
“神经病终于犯了?”我抑制住翻白眼的心情。
“上次是我不对,这次是特意来跟你赔不是的。”他皮笑肉不笑的说,看上去阴森森的。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下次见了我绕道走就好了。行了,你可以退下了。”我不耐烦的说。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算了呢,我请你吃饭。”
我笑着说:“不好意思,本人不吃嗟来之食。”
“赔罪不算嗟来之食。”
“吃什么?”
“火锅?烤肉?炸鸡汉堡?”他看着我说。
“太便宜了,我不吃,你自己留着钱多吃几顿好的吧。”
“你想吃贵的也有。”念棋南依旧阴恻恻的看着我,像阳光从来没照到过他身上的小老鼠。
以前他的气质可不是这样的,走哪儿都收拾的利利索索,给人一副干净高冷少话的形象,现在全变了,连面孔都变得有些陌生。
“比如呢?你举个例?”我有点闲,开始拔地上的草,“感兴趣的话我会赏脸的。”
“红烧肉?香菇炖排骨?糖醋排骨?酱油鸭?”
我拍了拍手:“不配点红酒?”
“你想喝什么都有。”
“那你说说都有什么。”
念棋南沉默了,想了好半天才说:“什么样的红酒都有。”
“哦,什么品牌?”
他有点犹豫的说:“T国、Y国、J国……都有,快跟我走吧。”
“有多少人啊?”
“就你跟我。”
“人太少了,不去。”
“那我再叫点人。”
“叫谁啊?”
“我朋友。”
“你哪些朋友啊?”
“就你认识的那些。”
“太熟了,不去。”
念棋南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面上带着可怖的笑容问:“那我找些你不认识的朋友,怎么样?”
“太陌生了,不去。”我朝他灿烂一笑。
“那你要怎样才肯接受我的道歉?”
“我已经原谅你了呀。”
念棋南用他那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我;“可是我想请吃饭,你不吃就是没有原谅我。”
“可是我不想吃饭,我想吃螳螂,你先去捉一百只来我开开胃,再和你去吃饭,怎么样?”我撑着下巴说。
“你说的啊。”他脸上露出狡谐的笑。
我点头。
五分钟不到,念棋南用透明口袋装着一包螳螂回来。
“我有点不想吃螳螂了,你能不能抓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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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黑色的毛毛虫回来,我只要黑色的,青色的不要。”
五分钟后,念棋南又带着一口袋毛毛虫回来。
“我突然又想吃蚜虫了。”
——
“换成竹节虫会更好一些。”
……
每次无论我说什么,念棋南总能在五分钟内收集齐。
终于,在我更换第六次目标时,他发怒了。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出来?”他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我,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我不想怎么样啊,倒是你想怎么样,冥蝶。”
被附身的念棋南看着我,邪魅一笑:“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你一直在耍我?好得很,好得很。”
“我耍你又怎么了,你还不是破不了我的结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便他怎么癫笑,反正这结界他打不开。冥蝶居然附身在念棋南身上了,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你是谁?我跟你有仇?”我说。
念棋南又笑了几声:“你猜啊。”
我猜得到还需要多这一嘴吗,无语。
我摆弄着地上零星的小草,没再说话。
念棋南开始孜孜不倦的攻击我,他的掌心生出尖而长的细刺,想一点点把护盾戳开。
“说吧,我哪里得罪你了。”
他的眼珠子转了又转:“你哪里都得罪我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因为我阳寿未尽,下一个。”
“该死该死该死!”
眼看着念棋南的身体开始变大,我连忙撤下结界,右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他的异变。
虽然说念棋南老是不做人事,但我有能力救他一命还是不忍心看他受死。
人一旦被附身,而且还是异变,冥蝶死后,这身体就会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念棋南尖锐的指甲想插进我的胳膊,我一个巴掌给他脸扇歪了。趁他愣神,迅速用绳子将他捆起来。
“你是谁?”我按住他的头皮,再一次问。
“我是谁你不清楚吗,啊,女娃娃?”他发出像公鸡一样“咯咯哒”的笑声。
女娃娃?
“你是周大娘?”我看着他,这太不可思议了。
死了就好好投胎,重新做人啊,变成冥蝶来找我干什么,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对,是我,你很意外?”
“你特意来找我的?”
“那不然呢?”
“你不去找你女儿,来找我干嘛?”
“你还敢提笑笑,你这个杀人凶手,害死了我女儿凭什么活在这世上!”
我掐住他的脖子:“你女儿的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跟你说个事情吧,你女儿是自杀的。”
“你骗人!笑笑那么懂事……”
“我只讲,听不听由你。你女儿肯定跟你讲过她在学校是如何受到欺负的吧,但其实她才是那个施暴者,田瑞你知道吧,他就是那个受害者。但也不完全算,他说你女儿是赔钱货,你女儿听进心里去了,心里很难受,于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赔钱货,设计了一场阴谋,故意将药放在家中,去学校哮踹病发作死亡了,这全部都是为了‘赔偿金’。她怎么知道人死了会有赔偿金这东西的呢,跟你也有关系,你有个邻居死在外面出租屋里了,你唏嘘怎么不死在工地上,那样还能拿到点赔偿金。”
“你在胡说八道!你骗人!你无耻!为了撇脱关系,你真是什么事都能瞎编。”念棋南的脸上不知何时糊满了泪水,既不晶莹也不剔透,像黏糊的鼻涕。
“她生前的死跟我没关系,变成冥蝶的死跟我关系就更不大了,全责在你和她。你现在也是冥蝶,你知道冥蝶只能活五天,除了时间问题,早晚都要死的。我去找它,就是为了给它一个重来的机会,谁知道它不需要,还对我大打出手,我属于正当防卫。至于你的死,跟我更扯不上关系了,是你想杀了我,取我的眼睛,你女儿为了帮你,附身在你身上,你才死的。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念棋南只一个劲儿叫嚣着要杀了我,等他哭累了,我揪住附身在腰窝上的冥蝶,掌心变成火将它烧成灰了。
念棋南估计要两个小时才能醒过来,我没给他松绑,把罗盘砸了个稀巴烂,远远的朝荒坡上扔。
有本事再来跟踪我啊,我又不是没了罗盘找不到冥蝶。
16.商雀有行
离了罗盘找冥蝶确实挺不好找的,但也比被悬婷机的人跟踪好。
我四处游荡,看哪里有怪事发生。有很多冥蝶都是出现在小地方,这次,我来到了一个大城市。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满天。
快节奏的生活是我对青雪市的第一印象,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忙碌,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人一旦忙起来脸色就不好。我刚刚在一家小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收银员朝我翻了个白眼,问我为什么不扫码支付。不好意思啊,我就喜欢包里鼓鼓囊囊的感觉。
再然后我去吃晚饭,桌子上的油没有擦干净,我顺手抽了两张纸擦了一下,服务员撇了撇嘴把我的餐端给我,发出很大的声音,接着,他去收了上一桌的碗筷。
我吃的鸡蛋番茄烫饭,汤和饭占大多数,番茄都少得可怜了,更别说鸡蛋,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特别咸,吃一口要喝两瓶水。
我就不是吃闷亏的性子,当即就说:“老板,你这烫饭咸的够炒两周的菜了。”
“哪里咸了,我们家一直都是这种味道,你是外地来的吧,吃不惯也正常。”老板用小拇指伸进耳朵里,掏了掏,伸出来吹了一口气,感冒灵颗粒般大小的黄色物体掉落在桌子上。
我看着碗里漂浮着的黄色鸡蛋,眉毛忍不住皱起来:“我吃惯了才是不正常。”
忍着恶心出了饭店,框框给他打差评,怒写了两百字。
入口的东西还是吃贵点吧,干净。
有时候也挺想不通我存钱是为了什么,吃苦就不说了,一点福也没享,也没子孙后辈留着给谁用。
直到住酒店我掏出兜里唯一的两百大洋才清楚,不是我省,是我本来就很穷。
先前的赔款早就花的一点汁水也榨不出来了。
按理来说,我这属于出差,那么路费和酒店费用是不是应该天庭出呢?
太过分了,居然让我自费!
今年干完说退休就退休,不然穷死也太不体面了。
“您好,这是您的房卡,请拿好。”
“谢谢。”
我的房间是5033,在走廊的最里面一间。
暖黄色的灯光,柔软的地毯,显得十分温馨。
房间打扫的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我把窗户打开,躺在床上眯了会。
本来睡得很香,有什么东西在鼻子上挠来挠去,很酥麻很痒。我的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把那东西捻起来扔掉,很薄很凉的触感,有点像……
冥蝶!
吓我一哆嗦,不会又是谁来找我报仇了吧?
一睁眼,清澈的一双绿眼睛直瞪着我,可能有点不爽,但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
它的颜色很亮,配色像花孔雀一样招摇,翅膀不是一对,而是分成两边,一边有六支,像折扇那样撑开,每扇动一下,色彩像瀑布一样流动,美极了。
我见过冥蝶无数,这只美的简直不像话。
脑海中突然想起悬婷机,他们三番五次的跟踪我,不会就是为了把冥蝶做成标本吧?
这只肯定不是为了复仇而变的。
“你是谁?为什么而来?”我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放在冥蝶眼前。
它如果能看懂字的话应该会想方设法的回答我,田晓芹有在墙上平白无故变出字来的能力,想必它也不会太差。
冥蝶看着我,扇了扇它漂亮的翅膀,又围着我飞了一圈。
我高看了它,它高估了我。
“抱歉啊,我看不懂冥蝶语。”
这可使我犯了难,既不知道这冥蝶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的执念是什么。
冥蝶最后停在我的指尖上,拖着我的手指想往外走。我站起来,往窗外看了看。
它似乎是想引我下去?
“你想去哪就在前面引路,我在后面跟着你。”我又打下一行字。
冥蝶转了一圈。
它很高兴?书上说人一高兴就喜欢转圈圈,它现在虽然是冥蝶,但它人类时期的身体反应应该还保持着的。
我把门打开,手往前后扇,示意它先走。
它却停在我的手背,无论如何也不肯动了。
我长叹一口气,跨物种交流果然很难。
它不报仇不了执念,反而来找我,很大概率是遇上困难了。
也不知道它生前是在哪儿死的。
好干净一只冥蝶,跟我刚出师的工作经验一样干净。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跟冥蝶对话。
脑瓜子一转,我画了两张符,一张贴在它翅膀上,一张贴在我的翅膀上。
“会说话吗?会的话吱两声。”我说。
等了两分钟,毫无反应。
有的冥蝶修为不够高,正常情况。
我收回翅膀,喂给它吃了一点神仙水,又烧了张符,把灰倒在它周围,形成一个圈。
冥蝶有反应了,发出几声很粗狂的叫声:“汪、汪汪、汪……”
“除了冥蝶语,狗语我其实也不会,麻烦尽力说人话。”
以为是药剂太少的原因,我又加了一点。
这回说的像人话了:“fgft$fgf% ghgu gf&gg (((bb !!jhhj uu gu) jjkk *v*^……”
但不知是哪国语言,我听着像它自创的。
再加。
“喳喳,喳喳,喳喳。”
到金丝猴了,距离进化成人类只有一步之遥!
再加!
“过过过~”
坏了,进化过猛,成公鸡打鸣了。
先喂点清水给它漱漱口,继续加。
“哞~”
到人类的得力帮手牛了,离人还会远吗?
漱口漱口。
……把常见的不常见的动物语统统叫了一遍,就是不会说汉语。
半夜十二点,我累得先削个苹果吃,放松一下。
估计是心里太浮躁的缘故,一不小心把手指划开一个口子,血瞬间流了下来,滴在地板上,冥蝶飞了过去,我拿卫生纸擦了擦,本来想接着削,却发生我始料未及的一幕。
房间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同类的味道……我会说人话了?”
房间里只有我算个人,而且已知性别是女性,那就只能是冥蝶在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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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你会说人话了?”我震惊。
“好像是。”
“你怎么突然会说人话了?”我的脑袋被惊喜砸坏了,很明显的一件事反倒不知道答案。
“我舔了几口你的血,上面有很厚重的同类气息,我就是被这股味道吸引过来的。”
我的注意力全在我的血上,完全没在意它后面说的话。
“没想到我的血还有这种功能,这以后可就太方便了。”我沉浸在喜悦中,依旧没忘记它,“不知道这个效果能撑多久,快把你的来历和诉求告诉我。”
“我生前叫游终,是一个公司的老板,住在江悦小区,死于车祸。我变成冥蝶只是想回来看看我生前爱人,却怎么找也找不到她。我们以前住的房子变成了其他人,家里关于我们存在的痕迹也统统被抹去。”
“你死了多久了?”
“两年零五个月。”
“不排除改嫁的可能。”
冥蝶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如果是改嫁也就好,我最怕她接受不了我的死亡……”
它的言外之意我懂。
“你的爱人叫什么名字?”我问。
等了许久冥蝶都没回话,我以为它沉浸在悲痛中,过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它还是不说话。
于是,我看见它正飞往干涸的血液上。
这才几句话就失效了……
我划破手指伸在它面前。
它这才回答上来:“商行,她叫商行,智商的商,行驶的行。”
“她在哪里工作你还记得吗?”变成冥蝶后记忆力会衰退,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很难记得清楚。
“她是警察,在青雪市伏龙区公安局刑事警察支队工作。那里我去看过了,没有。”
“你变成冥蝶几天了?”
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说:“现在是第四天。”
时间有点紧迫,但问题不大。
“这些天你都去了哪些地方,详细的跟我说说。”
“第一天我去了我们的婚房,发现那里住了别人,家具全部变了样,装修风格也大不相同。我又去了她自己的小公寓,依旧没有人影,房间里的东西全部被搬空了。第二天我去了她爸妈家,客厅里关于她的照片全部不见了,她以前喜欢在墙上贴各种海报,那些都没有了。我在附近转了转,菜市场、公交站、超市出口、商场……也没有看见她。我又想着她可能是出任务了,第三天我去了警察局,她的工位换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大大小小的房间我都看遍了,哪里都没有商行……再然后我就找到了你。”
一个人突然消失的所有痕迹都没有,有点奇怪。
“你说一下商行爸妈的地址。”怕冥蝶关键时刻掉链子,我又给它喂了点血。
我想先确认商行是否还活着。
“飞絮区阜南路301号还记小区05号。”
我穿好鞋子装好充电器,门打开一半才觉得不妥。
“还是等天亮再去吧。”
法治社会,信息时代,想找个人还不是手拿把掐。
直到天亮找到商行父母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想的有多么单纯了。
17.商雀有行(二)
一栋装修复古,看上去十分气派的别墅门前。
“阿姨,叔叔,你们好,我是商行的朋友,最近和她闹了点矛盾,你们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吗,我想当面道歉。”
早上九点,我找到商行父母家,正准备敲门没想到走出两个中年人,两人皆穿着合体的西装,举止投足间无不透露着优雅。
只是他们好像很诧异,一脸疑惑的看向我。
“商行?抱歉,姑娘,你找错人了,我们不认识你说的商行。”
轮到我诧异了:“商行不是你们二位的女儿吗?”
中年女子面带微笑说:“我们没有孩子,姑娘,你是不是地址看错了?”
我看着她,问:“请问您是叫简均和吗?”
“是的,我叫简均和。”中年女子看向旁边的男子。
我也看过去:“您是叫商润对吗?”
闻言,两人面面相觑。
信息是对的,不存在认错人的情况。
那为什么……
“阿姨,叔叔,等一下,我给你们看一张照片——”我拿起手机捣鼓起来,查遍了所有信息,关于商行这个人却一点也没有查出来,除去重名的几个。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机,又抬起头看向这对中年夫妇,不抱希望的问:“你们真的没有一个叫商行的女儿吗?”
“我们俩年轻的时候一直在拼事业,没什么精力养孩子,就一直没要,后面年纪越大事情也越多,就更没精力了,确实没有一个叫商行的女儿。”简均和说。
“不过早些年的时候我们说要是有了孩子就取‘商行这个名字’,唉,就是太忙了,不然现在应该跟你差不多一样大了。”商润补充。
“这样啊……你们是要去上班吗?”
“嗯。”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谢谢,很抱歉打扰你们这么久,希望没有对你们造成困扰。”
冥蝶趴在我的肩膀上,我带着它走到一个无人的花坛旁,给它喂了点血,把刚刚的情况跟它同步了一下。
“你确定刚刚那两人是商行的父母?”我问。
“我老丈人和丈母娘我怎么会认错,就是他们,千真万确。”
“我刚刚查了一下,他们确实没有孩子。”
我们各自沉默了十分钟。
冥蝶率先打破静默:“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斟酌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商行’本身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是你幻想出来的。”
“不可能,我是假的商行都不可能是假的。”
“你爸妈叫什么名字?”
“我爸叫陈坊,我妈叫游悟。”
打开手机一查:“你好像真的是假的……”
冥蝶安静了一瞬,说:“我记得副作用只是不能投胎,没有被遗忘这一条啊。”
“确实没有这一条。”
我和冥蝶大眼瞪小眼。
半响,我说:“你确定你爸妈的名字没有记错吗?”
冥蝶:“……”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商行不存在,游终也不存在。
闯鬼了,真的闯鬼了。
根据冥蝶的记忆,从商行上的幼儿园开始问起,一直到大学,学校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不过有一说一,它的记性是真好,连商行大学辅导员的电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近碰上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邪门。
这种事情能申请外援吗?
帮一个“不存在”的人找另一个“不存在”的人,这拿着渔网去打水有什么区别。
哦,渔网会带上来一点水滴,而我,别说水滴了,汗水还没掉在地上半路就挥发了。
等到天黑,一无所获的回到酒店,被前台提醒超时续费,兜里拿不出一毛钱的紧迫感随时要跳出心脏。
“马上,马上。”我笑着打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前台礼貌一笑。
“我先回房间取一下钱,一会儿就来续费。”说完,我一溜烟的跑回房间,查看背包里是否还有遗落的散钱。
万幸的是找到五十六块钱,够交超时的费用,续房不行。
冥蝶跟着我睡大街。
青雪市的夜生活很丰富,对有钱有闲的人来说是这样。市中心很繁杂,公园也不例外,稍微大一点的地方全是人挤人,在唱歌、跳广场舞、在看热闹、在散步。
我找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和冥蝶彻夜长谈。
“商行是人吗?”在它看来我这个问题可能很冒昧,但她是不是人对我来说很关键。
我解释说:“有的小妖修炼成人后会附身在刚出生的孩子身上,久而久之,孩子的独立意识被消灭殆尽了,小妖成了人,取而代之。小妖死后人间关于他的一切都会消失,但是跟他有关系的人不会被遗忘。不对,商行也不符合这个。”
真棘手,还剩最后一天时间。
“是人,你说这个让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商行本身是一个很温柔礼貌的人,从高三起就变得很奇怪,不过这种性情大变只针对我,她对其他同学没有什么变化。她的字迹短短几天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我一开始怀疑过她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但是看到另外两个朋友的字也就打消了念头。”
听完,我说:“对你具体是哪种变化?”
“说我……”冥蝶想了很久。
夜深了,周围一片寂静。
就在我以为它想不起来的时候它接着说:“说我脸皮厚,不要脸,看见我就烦,让我滚远点不要打扰她之类的。她以前从来不爆粗口的,对我说过最狠的话就是‘你走’。”
“那她是什么时候变回来的?”
冥蝶说:“高中毕业后变本加厉了。”
“我有一个疑问。”
“请问。”
“既然商行对你的讨厌加深了那么多,那么,你们是怎么结的婚?我记得你称呼她的父母为爸妈。”
冥蝶扇了一下翅膀:“我们两家父母关系很好,我让我爸妈去提的亲。”
“然后就成了?”
“没有,商行不同意。正好那时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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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一个男的走得很近,我查了一下,那个男的不是什么好人,居然花着商行的钱在外面玩,我教训过他之后把这事儿跟商行父母说了,她爸妈怕她被人骗,又觉得我实在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两家一合计,才成的,但是在此期间商行始终没有答应,算是我强迫的。”
“那你说商行是你的爱人,是单方面的还是双方面的?”我补充,“婚后。”
“我活着的时候时而单方面,时而……她对我也没那么狠心;我死了之后我确定她也喜欢我。”
“有点奇怪,为什么你死了之后她才表现出喜欢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表示不解。
“我死于车祸,正好是去警察局接她下班的路上,那时候她估计是刚工作完回警局,我的车子前脚被撞飞,下一秒就看见她了。商行如果真的讨厌我的话,看见我快死了应该会很高兴,可是她哭了,哭的泪水全掉进我的眼睛里,头疼的厉害又晕乎乎的,我更睁不开眼了。”
我狠心泼凉水:“商行是一名警察,说不准是对你的一种同情、可怜呢?应该没有人能在车祸现场笑出声来吧?”
“不是同情,不是可怜,就是爱。商行喜欢我,她那时看我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真挚。顺带提一句,她骂我的时候从来都不看我的眼睛的。”冥蝶笃定的说。
“行。她平时的习惯有什么变化吗?”
“下意思的小动作没有变化,喜好上面有一点,她变得不怎么挑食了。”
“那……”我想了想说,“你跟她交流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对方的年龄跟你不在同一层?”
“商行有时候是要成熟一点,做事也很果断,但是我跟她聊天没有代沟。”
我心想你们同岁能有什么代沟,但是我忘了一点,商行会跟他心平气和的聊天吗?
“我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但是这在你们人类世界的小说中有写过这种剧情——重生。”
“重生?”
“对,不然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性情大变,而且这种变化还是有指定性的。根据你的讲述,且先认为商行是喜欢你的,假如这个结果真的成立,我初步猜测,商行没重生前和你的结果不是很好,刚好阴差阳错的她重生了,决定和你保持距离,还没开始就被扼杀的爱情,总比结了一半的果子再被斧子砍掉的强。”
我把手搭在长椅上,接着说:“但现在商行消失了,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连带着你一同被亲人朋友遗忘。不符合传统重生的说法,更像是与什么人做了交易。现在有一个很坏的情况,商行很有可能死了。”
我看着冥蝶,意识到它安静了很久,又连忙给它喂了几口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不见我讲话的,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我都听见了,你说商行很有可能已经死了。”冥蝶的声音低沉下去,“其实在今天早上听见她父母说没有孩子的时候,我就预料到,我跟她见不了面了。”
“你也不要太悲观,我刚刚说的是最坏的一种结果。你还剩下最后一天时间,在此期间我会尽力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18.商雀有行(三)
“像这种事情,人间发生的一定很少,越离奇的事情就越有人记载。”我看向冥蝶。
它说:“都消失了,没有人记得,怎么记载?”
“我说的‘人’不是凡人,是天上的闲人。”
天上有一个老神仙,脑容量堪称世界上最大的信息站,你问她什么她都一清二楚,尤其关于人间的事,小到这家和那家因为什么事有过节,大到所有灵异事件、妖怪传说。不过这个人时常神出鬼没的,亲人朋友虽多,但却没一个清楚的知道她人在哪儿。
难找程度不亚于消失的商行。
我捏了捏眉心,难搞。
上哪儿找她去呢?
只能先找我天上为数不多的朋友——丁弦,帮帮忙了。
这天上的网络和地上的网络不一样,我用手机联系不上她,只能用符传话,但这一来一回也要耽误不少时间,快则三小时,慢则二十四小时。
现在时间紧迫,是一分钟也耽搁不起。
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丁弦身上,我也得找点事儿做。
什么交易能让人消失的这么干净?
脑袋有点疼,突然想起来,我的身世也是一片空白,只记得有一个前辈领着我入行,没几天就完全当上甩手掌柜了,至今下落不明,我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朋友也没有,丁弦是后面慢慢结识的。
我是怎么当上先生又或者说为什么想当先生的呢,我完全不记得。
就像简均和、商润,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有一个女儿叫商行。
这中间或许有什么关联?我想。
但是我想不明白,一想就头痛欲裂。
我对冥蝶说:“再对给我讲讲你们之间相处的细节吧。”
冥蝶细细道来:“结婚后商行没有和我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她自己的公寓,她不回去我就去那里找她,久而久之她连公寓也不去了,直接在警察局住下了。她很少和我接触,我不主动找她,我们之间的交集为零。必要的时候回她爸妈家吃饭,冷眼相待是常态。私下的时候她特别讨厌我,也只说过让我滚,从来不说我怎么不去死之类的。她很忌讳死,有一次我威胁她,不回家我就割腕自杀,她扇了我一巴掌,下班后卡着点到的家。但是这招用多了后就不管用了。”
我好奇:“你真的割了?”
人类的痛觉是很敏锐的,割破一个手指要难受好几天,别说是划手腕了。
“割了,割到一半想起明天公司有一个重要的会要开,立马又赶去医院包扎好了。”
我看着它,手指无意识在椅子上敲了敲,评价:“……总裁挺敬业的。”
也幸亏他敬业,不然真出事了怎么办,虽然好像他最后还是出事了。
“商行查案的时候顾自己身体吗?”我问。
“不顾,十天有八天都是在办公室睡的。查起案来,饭都顾不上吃,泡面有时候泡涨了,差点溢出桶面。……有一次,追一个凶手的时候,为了保护群众,被捅了三刀,就这样,第二天还不好好住院,还要接着抓捕另外几个团伙。”冥蝶说着,声音里不免夹杂着几声叹息。
商行很在意游终的生死,但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这么做,恐怕一切都要等见到她之后才会水落石出。
我的猜测始终只是猜测。
冥蝶又讲了一些商行小时候的趣事。
丁弦的信件在凌晨四点的时候送到我手里,只有两个字:不知。
无望的时候千万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否则会迎来更深的绝望。
得亏我没抱多大希望,不然这三个小时真是白等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冥蝶说:“只是有点可惜,商行和我没有来生了。”
我没有回答,我也回答不了他。缘分这种东西谁又说得清楚呢。
天亮了,冥蝶说了一句话,让我茅塞顿开。
它说:“这世界上除了冥蝶,还有没有其他什么蝶?商行会不会是变成其他东西了?”
我看着它,脑海中闪过一些碎片似的片段。
除了冥蝶,还有一种蝶,据说是很古早的时候流传下来的一种生物。
叫还蝶。
它们的寿命有长有短,多数与人类挂钩。
相传在很多年前,它们的祖先与人类签订了契约。
只有帮助人类才可以化为人形,延续生命。
还蝶分为好几种,一种帮人类圆梦,一种帮人类脱贫,一种帮人类结亲……还有一种帮人类吸食怨气。数量和种类再多,流传下来的也只有这些比较广泛。全是对人类有益的。
久而久之人类变得更贪婪了,想要长生,于是把还蝶抓回去抽打成蝴蝶的形状,再放入药罐子里煎药,企图长命。这一举动可惹怒了吸食人类怨气的还蝶,本来每天吸入这些负能量的东西心情就不好,同伴还被这么对待,当即就召集所有的还蝶攻打人类,与他们撕破脸皮。
那场大战维持了半个月之久,血流成河,尸首遍布。还蝶违背契约,也没落下个好下场,灰飞的灰飞,烟灭的烟灭。
有传言说有一只还蝶没有参与围剿,反而吸食了同伴临死前的灵气,保住了肉身,不知逃到何处进修了。
……
难道是它?
可传说这东西越传越离谱,谁知道真假呢。
唉,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它既然没参与,那就不算违背契约,能活到现在说不定一直在帮人类做事。
如果是它,那么该怎么引它出来呢?
冥蝶和还蝶应该属于同族吧?毕竟都带蝶。
我把主意打在冥蝶身上,它也看向我。我向它讲述我的猜测。
它很爽快的说:“需要做什么我都配合你。”
我说:“我记得还蝶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但这种味道要同类才能闻出来。”
“什么味道?像你身上的那种吗?”
“咦,我?”怎么跟我扯上关系了呢,“什么味道?”
“有一种泥土上枯草碎屑的淡苦味。”冥蝶说,“所以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是先生,也正是靠着这股味道找到的你。”
我没细想,只是摇头:“不是这种味道。还蝶的气味根据工作性质的不同也复杂多变,有的特别香,比如说桂花,但不是;有的特别臭,据说像潮湿的铁锈味混杂着变质的肉味……这只是最后一只,吸食了很多东西,想必是很普通、很淡的味道。”
我想到一个问题:“你能闻到人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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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味道吗?”
冥蝶说:“除了你,好像没有闻到过。”
“花啊草啊这些呢?”
“闻不到。”
“那事情好办多了,事不宜迟,你停在我肩头上来,闻到味道了立马飞起来告诉我。”
我带着冥蝶穿梭在青雪市的大街小巷里。
步履不停,却毫无收获。
天气暗沉下来,竟是到了傍晚。
我蹲在昏暗的小巷子外面,想着最后再找一小时,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带着冥蝶去投胎,赶过去太晚的话怕出事。
白色的墙皮掉了一块儿又一块儿,闷热的馊饭味隔老远就飘了过来,地上的污渍像是存留了几十年,从来没有人打扫过。
里面很吵,有打麻将的声音、吵架的声音、锅和铲子碰撞的声音、弹珠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越走到暗处,声音渐渐融为一体,都变得吵闹。
这里是城中村。
繁华奢靡的城市中,有人千金一掷、把酒言欢,也有人在喧嚣的尘埃里自由的活着。
不比高低,不论贵贱,只凭着那颗跳动的心。
破旧的楼道上折射下来一道微光,暗处隐约能看见有一个影子在动。
与此同时,我听见一道微弱的呼喊声。听声辨位,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我跑过去,先看见的是地上凌乱的衣物,一个矮小的男人正趴在另一个人身上。光线太暗,我看不清底下的人什么样子,多大了,但是那双暴露在视线中的腿足以说明这还是个孩子。
男人手不老实的往小孩儿身上摸,头一上一下的不知道在干嘛。我飞过去一脚踹在男人脑门上,他撞到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扭动几下,不动了。
我探他鼻息的时候,小男孩抱着衣服哭喊着跑远了。
十分意外的一个结果,男人死了,我……杀人了。
定睛一看,那坑坑洼洼的不是水泥地,是订在木板上的钉子,有长有短。好死不死,男人的脑袋正好倒在上面,一口气也不剩了。
我的脑袋正处于混沌之中时,一群人打着手电向我奔来。
为首的女人直抱着男人哭,旁边还有那个男孩。
其余人将我团团围住,凶神恶煞的看着我。
我还能怎么说,说我只是踹了他一脚,没想到他就死了?
女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在这时,冥蝶突然飞起来,在我面前晃悠。
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它的翅膀显得尤其亮。避免太多人注意它,我将它又放至肩头,像装饰品一样。
我以为它是想快点离开去找商行,便没有太在意。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了再,偿命是行不通,赔钱也有点难。
我没杀过人,也没想过要杀他。
这件事真的就纯属意外。
但是我并不后悔。如果我不踹那一脚的话,那个男孩会遭遇什么,我不敢想象。而且这还是在外面,楼上的人随时会下来,这边路上说不定也会有人经过,他就胆子大到敢做这种事,要么是没有人管,要么是别人管不了他。
看这情形,大概率是管不了吧。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小男孩居然叫男人——爸爸。
19.商雀有行(四)
冥蝶又一次飞在我面前,我看着它,做了个稍等的动作。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为什么要杀我老公?”哭花脸的中年女子站起身来,一双大眼直盯着我。
“我看见你丈夫在对你儿子做不好的事,顺脚就踢了一脚,没想到地上有钉子,抱歉。”
女子面对我的说辞没有产生震惊,而是:“抱歉?抱歉就完了吗?你想得美!今天你必须偿命。”
女子两只手指来回弯曲了一下,周围的人摩擦着拳头朝我靠近。
“慢着。”我说,“我有遗言要讲。”
那些人不动了,女子看着我,又不像是在看着我。
我没说话,她没有追问,似乎在走神,但不应该啊,前一秒还恨不得立刻杀了我给她男人报仇,后一秒就呆愣住。
周围的人没有女子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我一直盯着她。
她的两颗黑而圆的大眼珠转了又转,最后我看见周围的人都静止了。
……
我——回到了事发前,男子正准备对男孩做不轨之事时。
这回我没上脚,而是把男人拎开,顺手打了一拳。男子被坏好事,脑凶成怒的看着我,眼神不善,面色却没有喝完酒的红润。男孩则是一脸泪眼汪汪。
我给冥蝶喂了几口血,语气急速:“你闻见味道了吗?”
“闻见了,一股青草气,我刚刚提醒你好几遍了……”
回想起冥蝶飞在我眼前两次,我了然:“抱歉,刚杀完人心里有点发麻。”
是还蝶没错了,居然还能让人重生?
不对,按理说重生的人都是有记忆的,可这个男人很明显没有,因为他没有频繁的摸后脑勺。
那么,是时间倒流?回到某个特定的场景?
接着,我看见先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女子,不过这回不同的是,她脸上没有了泪,相同的是,依旧面色不善的看着我。
这一眼我便确认了,她是有之前的记忆的,说不定和商行一样。
那么,还蝶在哪儿呢?
冥蝶变朝着味道浓烈的方向飞去,我紧跟在它身后,不理会男人的叫骂声。
周围潮湿的味道愈加浓烈,路也越来越窄,终于,在一处狭小的空间里,发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蝴蝶,最里面的角落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发着光。
不同游终这只冥蝶的流光溢彩,它全身都是白的,翅膀并在一起像一个圆筒,但一张开又像一张白纸。
“你是还蝶?”我试着和它打招呼。
“你居然认识我?”
它一开口我有点愣住了,居然不用我的血也可以正常交流。
这就是上古生物的厉害之处吗。
还蝶飞到有光亮的那处,我跟了过去。
“你好,我是先生,这只冥蝶是游终,生前和商行是伴侣。我们有一件事情希望得到你的帮助。长话短说,你认识商行并且还和她做交易了是吗?”我的语速很快,毕竟时间真的没多少了。
“商行?”它似乎陷入回想中。
我没有催促它,慢慢等待,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它。
过了许久,它才说:“能形容一下外貌特征吗?只是名字的话我实在想不起来,毕竟我帮过的人类那么多。”
我看向冥蝶。
冥蝶说:“她是警察,平时多半穿的警服,私下的时候喜欢穿款式休闲一点的,颜色喜欢灰色和白色,偶尔会穿一点粉色相关的衣服。”
我提醒:“是外貌,不是外表。”
“哦哦,抱歉。她的眼睛不大不小,是丹凤眼,鼻梁中间有颗痣,上嘴唇没有很薄,看上去有点肉肉的,脸型是鹅蛋脸,两只耳朵耳垂上有一颗小黑痣,右脸颊上也有一颗,鼻梁很挺……总之,她长得特别好看,特别帅气。”
我看向还蝶:“怎么样,能想起来吗?”
还蝶似乎在自言自语:“警察,丹凤眼,鼻梁中间有颗痣,耳垂上也有痣,很帅气……”
很突然的,它提高了音量:“哦,原来是她呀,她是不是叫商行。”
我:“……”
“是的,她叫商行。”我说,“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她变成麻雀飞走了。”还蝶说。
“什么意思?”冥蝶很着急的问。
“她的爱人死了,她的哭声太大了,于是我找到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和我做个交易,我让她回到事发前,她三十五岁以后的身体权归我使用,她同意了。”
“然后呢?”我问,“商行是怎么死的?”
还蝶接着讲:“可惜还没等到她三十五岁,她的爱人又死了。我又帮她倒流回去,时间一次比一次远,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时间倒流是有限制的,一个人最多只能倒流三次。她最后一次倒流回了高中,想尽办法和她爱人保持距离,可他爱人就像是被人诅咒了一样,每次都活不过二十九岁,这次也不例外。”
冥蝶传来小声的啜泣。
“实在活不成,我也没办法了,但她答应我的还是要做到。她没有等到三十五岁就把身体主动权交给我了,在她爱人死去的那年,她交代完所有后事,把存款全部转入他们俩父母卡下,陪伴他们一年后,毅然决然的找到了我。其实我本可以一直使用她的身体到她本来阳寿尽的那刻,但是她说她不想活了,于是我就把她的魂魄抽离出来,将她变成麻雀,之后她就飞走了。”
我看着它,问:“那你怎么不接着用商行的身体?”
“我错算了。本以为人类的身体无论壳子里的灵魂是谁都可以驾驭,不曾想,脱离原主后,最多只能活半年,心脏器官都衰竭了。”
“你把她下葬了吗?”我问。
“她处理后事的时候在她爱人墓碑旁买了一块儿墓地,我把她葬在那里了。”
“多谢告知,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请来暮雨亭找我。”暮雨亭是我在天庭的住处。
我带着冥蝶迅速往墓地那边赶去,走到一半才想起忘记跟还蝶说我的具体地址该往哪走了,于是又急急忙忙的跑回去。
这一回去就不得了,你猜怎么着?
这种上古生物居然不只有一只,还有一只!
另一只很明显要小上很多,翅膀底色为深蓝色,斑形像倾泻的月牙,为浅绿色,像人类书上记载的“月亮闪蝶”,不同的是它的翅膀是双层的,上面一层像白白的、薄薄的一层纱。
大还蝶的动作有点奇怪,看见我们去而复返,第一时间是用身体将小还蝶遮挡住。
这让我有点介意,甚至有点怀疑,它先前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说:“据说那场大战后只活下来一只还蝶,没想到居然有两只。”
大还蝶说:“传言当不了真。”
“那既然一同是上古存活下来的神蝶,那为什么它这么小一只,像刚破茧成蝶一样。”
还蝶和凡间的蝴蝶不一样,破茧成蝶后还会经历显著的生长过程,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
“你既然认得我,那么关于我们还蝶这一种族的事情想必也知道不少,有的还蝶就是无论怎么长都长不大的。”
“我有一点不明白。”我看着它白纸一般的翅膀,微笑。
“什么?”
“你为什么要说谎呢?”
“什么?”冥蝶也懵了。
我说:“你不觉得你们长得很不一样吗?”
还蝶的翅膀立起来,又变成一个圆筒。
“据我所知 ,还蝶的翅膀是不带光亮的,就是拿灯照着也不会反光。而它,”我看向小还蝶,“它有光亮却没有味道。”
没有味道是我瞎猜的,因为冥蝶没有在那处多做停留。
最后,我大胆想象:“它是被你刻意做成还蝶的吧?”
“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大还蝶笑了两声,小还蝶一直不说话。
“没有你的胆子大,它是活人改造的吧?”我试探。
其实我并不那么肯定这只小还蝶不是上古留下来的,只是回想起先前的总总,直觉有哪里不对。
它帮助了商行那么多次,不就为的是商行的身体,怎么会她说不想活了它就帮她灵魂脱离□□,且不说这个的难度有多大,光是它说不知道原主脱离身体后,这具身体最多只能活半年就很可疑。它活了上万年,不会连这种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清楚,也绝不会那么好心。
而且它占据身体后,商行的人格会被抹去,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还蝶可以变成人形,她为什么还要商行的身体呢?
“你能让商行的灵魂变成麻雀,让她变成其他东西还不是轻易而举。”我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昨晚一夜没合眼,现在属实是有点困倦了。
冥蝶一听小还蝶可能是商行,立马飞了过去,围着它飞了几圈,看上去很是激动。
“商行,商行,我是游终。”
小还蝶没有回答,不过往上仰了一下。
冥蝶有些失落的垂下翅膀。
“漂亮蝶,我只是想让商行和游终见一面,说说话,我没有其他目的,求你帮个忙,告诉我们真相吧,真的很重要。”
大还蝶许久没说话,我猜想它可能在考虑中。
“不管之前你们做了什么交易,那都是商行自己的选择,我没资格去谴责她,又或者说是来责怪你。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的遇到你,我们什么都不会知道。你愿意编谎话来骗我们,也是希望在我们心里商行有个好结局,我很感谢你。但是现在我们真的很需要一个真相,哪怕很残忍。拜托了,漂亮蝶。”我双手合十,眼神真挚的说。
大还蝶静了许久,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
最后,它扑闪了一下翅膀,看着小还蝶说:“你猜的没错,它就是商行。我骗你们说她变成麻雀飞走了,实际上她真的飞走了。她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也不记得爱人是谁,所以,你们找到它了也没用。它没有记忆了,这是救游终的后果。这几万年来,我实在是太孤独了,我想找个人陪我,商行很真诚,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深深地被她迷住了。我想和她做好朋友,我想她长久的陪着我,于是我把她变成了我的同类——还蝶。”
冥蝶在小还蝶面前扇动着翅膀,许久都没说话。
“都忘记了啊……”冥蝶喃喃自语,“都是因为我,对不起,商行。”
它的泪水掉落在小还蝶的翅膀上,小还蝶抬头看它,说:“你是在为我哭泣吗?”
冥蝶说:“在为我们。”
我叹了一口气。
还有五分钟十一点,我要抓紧时间带冥蝶去成虚殿,不然子时一过,它就化成灰了。
有时候真的挺唏嘘的,为什么那些作恶的冥蝶总有法子多停留几时,这些好的冥蝶却是多停留一秒就要魂飞魄散。
“走吧,冥蝶,时间到了,我带你去投胎。”我无奈地说。
冥蝶不动,看向我:“商行可以投胎吗?”
还蝶很激动地说:“不可以。”
我摇了摇头。
先不说她现在已经变成还蝶了,就是还没变成我也拿不定这个主意,况且她还和还蝶做了交易,以后生生世世怕是没那个机会做人了。
“走吧,聚散有时,蝶生雾起缘灭。”
过了许久,冥蝶说:“我一开始就没想着投胎,只想着还想再见商行一面。现在见到了,事情的原委也搞清楚了,我心中挺圆满的。既然商行投不了胎,那么我一个人独活又有什么意思,算了,成虚殿我不去了,我只想最后再陪陪她。”
“你想清楚了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想清楚了。我们俩活着的时候没好好说说话,现在我想安静的待在她身边。”
“那个……”我将目光移向还蝶,悄悄在它耳边说,“漂亮蝶,您活了这么多年,神通一定很广大,能不能把冥蝶改个物种,也变成还蝶?您不是爱热闹吗,多一只蝶多一份热闹。”
“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如果它是人又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还好说,可它偏偏是冥蝶,这种生物只能活五天,我是有所听闻的,爱莫能助。”大还蝶说。
“唉,都是命。”
突然想起一个事情:“商行会变成人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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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等修为够了是可以的。”
“游终,你听见了吗?”我问,希望他懂我的言外之意。
“听见了。”
“那你还是执意留在这里吗?”
冥蝶没说话,我接着说:“商行之后的寿命是很长的,你不想转世后遇见她吗?哪怕缘分很渺茫,你不想试试吗?投胎后你也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也没有,万一你们又遇见了,再大胆一点想,相爱了呢?你不想吗?”
半响,它说:“我想。”
“那快点跟我走,时间不等人。”
我谢过还蝶,虽然它说的不全是实话,但它帮了不少忙,也算是出力了。
关于它隐瞒的那部分,希望不是关于游终的死是它造成的。
我拼了命的往成虚殿飞,眼看着十二点的钟声还有三十秒就敲响了,急得我满头大汗,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在冥蝶身上施了点重量,大力把它往白雾里一丢。
我匆忙赶过去,先看地上有没有灰,再抬头,万幸冥蝶还活着。
“祝你……”我喘了一口气,“祝你好运,游终。”
“谢谢您,先生。”它郑重向我道谢。
“你不急着投胎吧?”
“啊?”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个好东西,我留着没用,送给你了。”我拿出一根红线递给它。
“这是?”它愣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这是红线?原来真的有这东西吗……”
“你捏住红线许一个愿,然后打个死结系在手上。”应该是这么用的,“做完以后在殿内找个凳子坐,等商行修为人形,就可以进去投胎了。红线的另一头我会系在商行身上。如果你等不及的话……”
我还没说完,它就立马说:“等得及等得及,多久都可以。”
它笑着笑着竟是哭了出来,一直在向我道谢。
“人间有句话是这么讲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不必谢我,我太喜欢商行了。虽然我们没有见过,我对她也不是很了解,但是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无比的亲切,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时机到了我会上来通知你的。成虚殿里的长老叫丁弦,是我的好友,在此期间你可以报上我的名字在殿内帮忙做一些事情。”我笑着说。
真是很久都没有这么真心实意的笑了。
“谢谢。”
“祝你下辈子有始有终。”
“也祝先生您万事顺遂。”天上灯火通明,地上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和冥蝶道别,我再次找到大还蝶,它们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不同的是大还蝶变成了一个窈窕淑女,唇不染而红。她的头发和睫毛是白色的,颇有一种高岭之花之感。小还蝶趴在她的头上,像一个漂亮发卡。
我将给了游终一根红线的事情告知她,并拿出另一头红线交给她:“希望商行能修炼成人形的时候,你能将这个系在她手上。”
大还蝶没有接:“还蝶不能和凡人产生感情,抱歉。”
“这话不对吧?”
“哪里不对?”
“你们还蝶是帮人完成心愿是吧?”
“有一部分是。”
“那么希望来世可以遇见商行是那个人类的心愿,你会帮忙的吧,漂亮蝶?这可是你的工作呀,再说了,谁说牵了红线就一定是产生爱情,况且我这个只是给他们制造相遇用的一个仿制品红线,又不是真的月老给的,你就帮帮忙吧,漂亮蝶。”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低下头看她,眨了眨眼。
她不为所动。
“你也看见了,商行为了游终甘愿重来那么多次,还舍弃做人的身份,可想而知她是多么喜欢他。难道有情人都不得善终么?”我唉声叹气道。
大还蝶眉头微蹙,似乎是觉得我说的有几分道理,于是伸手接了过去。
我和她互换了联系方式,叮嘱她系上红线后一定要告知我。
“多谢,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哪怕上刀山下火海。”
大还蝶朝我挥手,留下一阵白色的烟雾,就此消失不见。
了去一桩心头大事,我脑袋都轻了不少,睡意也无,闲着无聊,便到处闲逛着。
路过先前失脚杀人的地方,想起那个男孩来,凭着感觉走到一户人家房前,歪着脑袋向窗户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窗户上长满了苔藓,我拍了拍手,正准备离去,腿脚猝不及防的被人抱住。
我条件反射将腿甩了一下,再低头一看,一双黑的发沉的眼映入眼前。
是那个男孩。
他的眼白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恐怖。
我问:“你怎么不睡觉?”
他摇着头说:“很痛,我睡不着。”
“什么?”
他不说话了。
我的脑袋懵了一瞬:“你哪里痛?”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好像刚刚那句话是他全部的勇气了。
在我走后,他又经历了些什么呢,我不敢想象,我也不愿往那方面想。
“你……”我在想怎么组织语言。
我还没想好,他先开口了:“姐姐,你可以带我走吗?”
“啊?”事情跟预想的不太一样,我有点吃惊,“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你刚刚……帮了我,你是好人。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可以带我走吗?”他一双黑色的眼紧盯着我,说出来的话也死气沉沉。
“今天那个男人是你亲生父亲吗?”我很想把腿伸出来,“我听见你喊他爸爸了。”
“不是,他不是我爸爸,我是被拐来的,屋子里还有很多孩子也是被拐来的。巷子里有很多人看着我们,我们跑不了,跑一次抓回来就要被切掉一根手指。我知道的一个叫小黑的人,他就是逃跑被打死了。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被打死的,先是把他的腿打断,再扔进滚烫的锅里用铲子铲来铲去,他的皮肤全部被烫烂了,起了很多泡。他痛的大叫,没有一个人去救他,他被痛死了。你能救救我们吗,姐姐。”他面无表情的讲述。
什么?!我大吃一惊。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早知道刚刚再补一脚弄死他了。
20.恶无因
“你……住在哪里?”我问。
这个男孩是一直在等我吗?
他朝着右手边的方向指了指,我看过去——一个破旧的小平房立在那里,墙皮上有很多泥点子,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窗帘是用一块破布口袋充当的,有些漏洞。
“所有被拐来的孩子都住在里面吗?”
不大,像农村的茅房一般。
他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我把他扶起来问。
“黑子,他们管我叫黑子。”
“里面有多少个孩子?”
“十二个。”
周围监控遍布,说不定还有几双眼睛在夜里巡逻。就算我能把这些孩子全部救出去,也总会有下一批孩子落入网中,治标不治本,要从根源解决问题。
人类的事情我不好插手太多,但看见了就不能装瞎。
正在我准备报警的时候,黑子抢走了我的手机。
我看向他,他的脸上有了表情,一副要哭哭不出来的模样。我抬起手准备把手机拿回来,他误以为我要打他,吓得直哆嗦,“啪嗒”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苦着脸给我磕头:“姐姐,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我捂住他的嘴,警惕的看向四周。
“嘘,小声一点,不要把他们吵醒了。我报警让警察送你们回去,把手机给我。”我尽量用很温柔的语气和黑子讲话。
“不能报警,不能报警。”他的头又磕在地上。
我抓住他的胳膊往上提,不解:“为什么?”
“这个巷子里就有警察,他们和他们是一伙儿的。”黑子的声音带了些咬牙切齿。
“姐姐,你是个好人,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想回家。”不同于之前的是,这句话他漏出了一点哭腔。
“我会帮你的。”我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听别人说这样有助于安抚他人的情绪。
只是……
我问出心中的疑虑:“你这么晚跑出来不会有事吗?”
黑子的肩膀停止了抖动。
此时的夜静的可怕,我在等他回答。
先前我误杀了他“爸爸”,后脚他跑开就喊来了他的“妈妈”,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想跑但跑不掉,但是这么晚了他怎么知道我没走,难道是想逃跑巧恰就看见了我?
不对。
我面带怀疑的看着他。
黑子低着头看脚尖,喃喃自语:“我想回家……”
“你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被拐过来的,可以吗?”我轻声说。
“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那你跟我讲讲他们平时都让你们干些什么。”
黑子又变回那个沉默的男孩。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露出一个笑,“你睡觉的地方有人看守吗?”
我看见他做了一个口型,仿佛“有”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紧接着他却摇了摇头。
“里面有好多被拐来的孩子,姐姐你把我们一起救走好吗,求求你了姐姐。”他眨着眼看我,我却一点可爱也感受不出来,只觉得瘆得慌。
那片空洞的眼里始终有我看不懂的谜题。
“人太多我不方便带走,而且极其容易引起注意,我最多只能带两个,你悄悄的去房间里再叫一个孩子过来,我带你们两个先走,后面再想办法救他们出来。”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他揪住我的裤腿,没有行动。
“快去吧,黑子,时间久了等不起,到时候一个也走不了。”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半响才说话:“姐姐,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进去?里面太黑了,我害怕……”
我知道他的目的了。
我故意装出一副不想的样子,他的双膝又软了下来。
“姐姐,求求你了,我真的害怕,我好害怕。”他的泪水永远掉不下来,哭丧着一张脸。
“走吧。”
很明显的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我故意落他一步,他频繁地回头看我。
这个时候他又不怕黑了。
小平房的门是木质的,一开就发出“嘎吱”的声音。黑子先是露出一条小缝往里看了一眼,然后示意我跟他走进去。
我悄无声息的给自己后脑勺贴了张符,随后跟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发霉的气息,还混着一股……腥臭。还没来得及感受更多奇怪的味道,我的后脑勺遭受了重击,再一看黑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个人还想打第二下,被我反手一巴掌先是撞到了桌子,再滚到地上。
借着月光,我隐隐约约看见后面吊挂着一些东西,铁链子,红色的球,银色的长钉,皮质的鞭子……
桌子上的东西被撞击后掉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我的眼前出现了六个手无寸铁的男人,哪里有什么孩子啊。
在背后偷袭我的男人是先前被我误杀的那个,也就是黑子所喊的“爸爸”,他有一边的眉毛上有一条五厘米的疤痕,我记得很清楚,剩下的人估计是黑子“妈妈”找来的那些帮手。
一打七吗,开胃小菜。
几个身高错落有致的男人挥着拳头朝我袭来,我侧身躲过,一拳一个丑八怪。有好几个人门牙被打掉了,粘了我满手的血,粘稠又恶心。
屏蔽掉一些污言秽语,我拿过挂着的工具将离我最近的一个男人脖子缠住,他蹬脚的动作越发迅速起来,喉咙里发出“咿唔”的声音,牙齿在嘴里咯吱作响,我顺手将手铐拷在另一个男人的脚脖子上。扯下皮鞭往他们眼睛上抽,皮肉绽开的声音此起彼伏。
月亮像个好奇心重的孩子,洒了些光亮进来,让我看清了每个人的嘴脸。手上被蹭满了油,骨节变得有些反光。
叫骂声把夜震得沸腾起来,屋子里又赶来一些人,越发静不下来了。
我捏紧拳头正准备发力,突然,一阵强风冲破窗户吹了进来,除了我以外的人都被吹飞,我顺着视线看过去,赫然停着一直冥蝶。
通体黑红,不注意看的话很容易忽略掉,而且它很小一只,跟普通的飞蛾一样大。
皎洁的月光下它显得阴暗极了。
意识到不久后它就要开始召唤一些恶心的小虫子,我赶忙退了出去,很贴心的把门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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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是,我再门口见到了黑子。
他蹲坐在房檐下,那里的阴影很好的把他遮挡住,但我还是发现了他。
许是见到我完好无整的出来,他先是有些吃惊,然后浑身开始发抖,一点一点往后面挪。
我走过去,这才发觉他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姐姐,对不起,都是他们逼我的,呜呜呜呜……他们让我把你引过去,说不成功的话就把我卖到城西的窑子里……我害怕,呜呜呜,对、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神情比起之前的黑洞深邃,多了些破碎后悔样子。
我长叹一口气,摸了一下他的头,在他身旁蹲了下来,不过离墙面有些距离,纯粹是上回天天花板掉蟑螂亲戚给我整出心理阴影了。
“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吧,孩子。”
他擦了一下鼻涕,哽咽着说:“我从出生就在这里,那个男人其实就是我的爸爸。”
沉默,长久的沉默。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响,我说:“你今年多大了?”
他摇头:“我不过生日。”
“你刚刚说的小黑是真的吗?”我问。
他点头:“其实不止小黑一个人被他们杀害,还有很多人……都死在了这里。警察不管这些,他们也跟着做……做那些事。这里有很多监控,进来一个人就别想着出去,其实他们早就在监控上看见了你,故意引你过去的。后来,你走的太快又恰好走到监控盲区,他们才跟丢的。”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但是他们还是不罢休,一直盯着各个角落的监控,一旦发现了你就让我把你带进那个小房子里。我害了太多人,我不配活着,但是我又没有那个勇气去死。”
突然,他问了我一个相当跳脱的话题:“姐姐,你见过海吗?”
“见过。”
我以为他要说一些憧憬向往的话语,却恰恰相反。
他说:“我也见过,沉入好多尸块的海。刚死的时候,他们会把尸体用那种防水的红色口袋装好,再运到船上,驶进海里。害怕尸体很早就浮上水面,很谨慎的用绳子将尸体和大石头绑在一起,做完这一切再丢进大海里。任他们被海洋生物啃食,任他们浮涨。姐姐,你知道我是做哪个环节的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像一片翻不起波澜的死水。
“你是负责绑绳子的那个,对吗?”
黑子忽然又哭了,他的牙齿紧咬着下唇,看得出来他在很用力的抑制哭声。
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带着泪花,一阵风吹过来,掉下的不止是他的眼泪,也好像把他的所有不堪与肮脏从五脏六腑吹了出来。
里面的尖叫声一声比一声大,嘶吼,拳头捶打墙壁的声音也没将黑子接下来的话淹没下去。
“我是分尸的那个。”
说完这句话,他浑身卸力,瘫软的倚在墙壁上,仿佛这句话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半响,使劲的擦了擦泪水,接着,放开声音大哭起来。
眼底终于有了一丝人类的情绪,但是很快又一闪而过化为灰烬了。
我拍着他的肩膀,保持沉默。
21.恶无因(一)
“你……住在哪里?”我问。
这个男孩是一直在等我吗?
他朝着右手边的方向指了指,我看过去——一个破旧的小平房立在那里,墙皮上有很多泥点子,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窗帘是用一块破布口袋充当的,有些漏洞。
“所有被拐来的孩子都住在里面吗?”
不大,像农村的茅房一般。
他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我把他扶起来问。
“黑子,他们管我叫黑子。”
“里面有多少个孩子?”
“十二个。”
周围监控遍布,说不定还有几双眼睛在夜里巡逻。就算我能把这些孩子全部救出去,也总会有下一批孩子落入网中,治标不治本,要从根源解决问题。
人类的事情我不好插手太多,但看见了就不能装瞎。
正在我准备报警的时候,黑子抢走了我的手机。
我看向他,他的脸上有了表情,一副要哭哭不出来的模样。我抬起手准备把手机拿回来,他误以为我要打他,吓得直哆嗦,“啪嗒”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苦着脸给我磕头:“姐姐,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我捂住他的嘴,警惕的看向四周。
“嘘,小声一点,不要把他们吵醒了。我报警让警察送你们回去,把手机给我。”我尽量用很温柔的语气和黑子讲话。
“不能报警,不能报警。”他的头又磕在地上。
我抓住他的胳膊往上提,不解:“为什么?”
“这个巷子里就有警察,他们和他们是一伙儿的。”黑子的声音带了些咬牙切齿。
“姐姐,你是个好人,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想回家。”不同于之前的是,这句话他漏出了一点哭腔。
“我会帮你的。”我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听别人说这样有助于安抚他人的情绪。
只是……
我问出心中的疑虑:“你这么晚跑出来不会有事吗?”
黑子的肩膀停止了抖动。
此时的夜静的可怕,我在等他回答。
先前我误杀了他“爸爸”,后脚他跑开就喊来了他的“妈妈”,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想跑但跑不掉,但是这么晚了他怎么知道我没走,难道是想逃跑巧恰就看见了我?
不对。
我面带怀疑的看着他。
黑子低着头看脚尖,喃喃自语:“我想回家……”
“你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被拐过来的,可以吗?”我轻声说。
“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那你跟我讲讲他们平时都让你们干些什么。”
黑子又变回那个沉默的男孩。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露出一个笑,“你睡觉的地方有人看守吗?”
我看见他做了一个口型,仿佛“有”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紧接着他却摇了摇头。
“里面有好多被拐来的孩子,姐姐你把我们一起救走好吗,求求你了姐姐。”他眨着眼看我,我却一点可爱也感受不出来,只觉得瘆得慌。
那片空洞的眼里始终有我看不懂的谜题。
“人太多我不方便带走,而且极其容易引起注意,我最多只能带两个,你悄悄的去房间里再叫一个孩子过来,我带你们两个先走,后面再想办法救他们出来。”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他揪住我的裤腿,没有行动。
“快去吧,黑子,时间久了等不起,到时候一个也走不了。”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半响才说话:“姐姐,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进去?里面太黑了,我害怕……”
我知道他的目的了。
我故意装出一副不想的样子,他的双膝又软了下来。
“姐姐,求求你了,我真的害怕,我好害怕。”他的泪水永远掉不下来,哭丧着一张脸。
“走吧。”
很明显的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我故意落他一步,他频繁地回头看我。
这个时候他又不怕黑了。
小平房的门是木质的,一开就发出“嘎吱”的声音。黑子先是露出一条小缝往里看了一眼,然后示意我跟他走进去。
我悄无声息的给自己后脑勺贴了张符,随后跟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发霉的气息,还混着一股……腥臭。还没来得及感受更多奇怪的味道,我的后脑勺遭受了重击,再一看黑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个人还想打第二下,被我反手一巴掌先是撞到了桌子,再滚到地上。
借着月光,我隐隐约约看见后面吊挂着一些东西,铁链子,红色的球,银色的长钉,皮质的鞭子……
桌子上的东西被撞击后掉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我的眼前出现了六个手无寸铁的男人,哪里有什么孩子啊。
在背后偷袭我的男人是先前被我误杀的那个,也就是黑子所喊的“爸爸”,他有一边的眉毛上有一条五厘米的疤痕,我记得很清楚,剩下的人估计是黑子“妈妈”找来的那些帮手。
一打七吗,开胃小菜。
几个身高错落有致的男人挥着拳头朝我袭来,我侧身躲过,一拳一个丑八怪。有好几个人门牙被打掉了,粘了我满手的血,粘稠又恶心。
屏蔽掉一些污言秽语,我拿过挂着的工具将离我最近的一个男人脖子缠住,他蹬脚的动作越发迅速起来,喉咙里发出“咿唔”的声音,牙齿在嘴里咯吱作响,我顺手将手铐拷在另一个男人的脚脖子上。扯下皮鞭往他们眼睛上抽,皮肉绽开的声音此起彼伏。
月亮像个好奇心重的孩子,洒了些光亮进来,让我看清了每个人的嘴脸。手上被蹭满了油,骨节变得有些反光。
叫骂声把夜震得沸腾起来,屋子里又赶来一些人,越发静不下来了。
我捏紧拳头正准备发力,突然,一阵强风冲破窗户吹了进来,除了我以外的人都被吹飞,我顺着视线看过去,赫然停着一直冥蝶。
通体黑红,不注意看的话很容易忽略掉,而且它很小一只,跟普通的飞蛾一样大。
皎洁的月光下它显得阴暗极了。
意识到不久后它就要开始召唤一些恶心的小虫子,我赶忙退了出去,很贴心的把门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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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坐在房檐下,那里的阴影很好的把他遮挡住,但我还是发现了他。
许是见到我完好无整的出来,他先是有些吃惊,然后浑身开始发抖,一点一点往后面挪。
我走过去,这才发觉他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姐姐,对不起,都是他们逼我的,呜呜呜呜……他们让我把你引过去,说不成功的话就把我卖到城西的窑子里……我害怕,呜呜呜,对、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神情比起之前的黑洞深邃,多了些破碎后悔样子。
我长叹一口气,摸了一下他的头,在他身旁蹲了下来,不过离墙面有些距离,纯粹是上回天天花板掉蟑螂亲戚给我整出心理阴影了。
“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吧,孩子。”
他擦了一下鼻涕,哽咽着说:“我从出生就在这里,那个男人其实就是我的爸爸。”
沉默,长久的沉默。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响,我说:“你今年多大了?”
他摇头:“我不过生日。”
“你刚刚说的小黑是真的吗?”我问。
他点头:“其实不止小黑一个人被他们杀害,还有很多人……都死在了这里。警察不管这些,他们也跟着做……做那些事。这里有很多监控,进来一个人就别想着出去,其实他们早就在监控上看见了你,故意引你过去的。后来,你走的太快又恰好走到监控盲区,他们才跟丢的。”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但是他们还是不罢休,一直盯着各个角落的监控,一旦发现了你就让我把你带进那个小房子里。我害了太多人,我不配活着,但是我又没有那个勇气去死。”
突然,他问了我一个相当跳脱的话题:“姐姐,你见过海吗?”
“见过。”
我以为他要说一些憧憬向往的话语,却恰恰相反。
他说:“我也见过,沉入好多尸块的海。刚死的时候,他们会把尸体用那种防水的红色口袋装好,再运到船上,驶进海里。害怕尸体很早就浮上水面,很谨慎的用绳子将尸体和大石头绑在一起,做完这一切再丢进大海里。任他们被海洋生物啃食,任他们浮涨。姐姐,你知道我是做哪个环节的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像一片翻不起波澜的死水。
“你是负责绑绳子的那个,对吗?”
黑子忽然又哭了,他的牙齿紧咬着下唇,看得出来他在很用力的抑制哭声。
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带着泪花,一阵风吹过来,掉下的不止是他的眼泪,也好像把他的所有不堪与肮脏从五脏六腑吹了出来。
里面的尖叫声一声比一声大,嘶吼,拳头捶打墙壁的声音也没将黑子接下来的话淹没下去。
“我是分尸的那个。”
说完这句话,他浑身卸力,瘫软的倚在墙壁上,仿佛这句话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半响,使劲的擦了擦泪水,接着,放开声音大哭起来。
眼底终于有了一丝人类的情绪,但是很快又一闪而过化为灰烬了。
我拍着他的肩膀,保持沉默。
22.恶无因(二)
黑子慢慢讲述:“我从出生起就没上过学,这巷子里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读书人。我有一回偷偷跑到外面去,看见那些背着书包的同龄人,拿着家里人给的零花钱在小摊上买零食吃,我好羡慕。他们不光能吃饱饭,还能有多余的钱去玩耍。在一个淀粉肠摊子面前,有一个比我高比我壮的男孩,他大手一挥就是十块钱,身边的人喊他‘小黑哥’。”
“凡是叫他‘小黑哥’的他都给了一根淀粉肠,我蹲在墙角,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他发现我了,拿着一根淀粉肠走过来,我以为他是要嘲笑我没吃过,却没想到他把手里的肠给我了。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饭菜以外的东西。小黑哥特别黑,跟煤炭一样,但是他的眼睛特别亮,像星星。”
“爸妈给我指定了工作,就是去城东那边装乞丐要钱。那边商圈很多,有钱人几乎都聚集在那个地方,我每天的收益还不错。但是爸妈不满足,觉得太少了,罚我一个星期不吃饭,就躺在城东那边装死。可能是我的样子真的太可怜了,那天的收获超出我们全家人的想象。他们觉得扮惨不如真的惨。”
“于是他们开始计划拐小孩,拐来之后把身体弄得残缺,再把他们丢到城东那边。由于我的年纪跟他们相仿,所以监视他们的重任就交给了我。有一次,有一个手掌被斩断,浑身脏兮兮的女孩儿在我眼皮子底下跑掉了……”
说完这句话,黑子久久没有出声。
我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外表看上去不过九岁的孩子的自白。
过了许久,他才接着说:“那时候其实我看见了,但是我没去追,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了一下,觉着他内心也是希望那个女孩儿逃脱的吧。但是我还没开口,他就抢先回答了。
“因为我一去追她,剩下的几个孩子肯定会趁我不在逃跑,为了追回一个人而放过好几个人,损失太大了,我不敢追。回到家后我被爸妈当着所有他们团伙的面扒了衣服打,悬吊在房檐上三天不给吃东西。他们不再信任我,以为是我故意放走了那女孩,于是有两个叔叔加入了监视。我们去哪里要钱,他们就在暗处不远不近的跟着。也就是那天,我又遇见了小黑哥。他不给钱,只是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一根烤肠。”
“他同我说话被叔叔们看见了,他们回去就逼问我和小黑哥的关系,我说不认识,又难免一场毒打。他们让我把小黑哥引到小巷子里,也就是现在这里来。”
黑子不想回忆似的闭了闭眼。
“我怕饿,怕挨打,怕刀子割在身上撕拉的声音,我照做了。他们绑住小黑,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把他健全的身体弄得残缺,而是把他关进了这个小屋子。我每天路过,总能看见几个陌生男子在外面排队,里面的人出来了外面的人再接着进去,再然后传出天际的是小黑哥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那时候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以为他们在对小黑哥上刑,加快步伐后我落荒而逃了。”黑子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大概三天过后,他们说我们不用再去城东那边当乞丐了。那时候我特别害怕,害怕没有利用价值后只有死路一条。但是那条乞丐的路也该断了,每天重复一样的套路,昨天看我们可怜的人倘若天天看到我们,再多了同情心也没有了。钱一天比一天少。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
黑子又一次问我。
“想让那些孩子做……”我睡不出口,哽在那里,直到他开口。
“虽然你没说出口,但是我觉得你的猜想和真实答案是一样的。是的,他们把小房子改装了一下,由三个大房间变成了一个大房间和十二个小房间。”
我不可思议的扭头:“这么小的房子可以改成那么多间房?”
五间还差不多。
“……地下面还有一层。”
难怪之前一眨眼黑子就不见了,原来是从地下一层出去的。
“我看到那些人脸上猥琐的笑,又看见那些孩子哀嚎的泪,浑身赤裸伤痕遍布,血迹斑斑。有天我偶然从妈的嘴里听见一句话,‘那群恋残癖的变态,再这么玩下去迟早出人命’,于是我知道了,故意把人弄成不像人的样子,在他们眼里原来是一种‘喜好’。爸更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他说死了就死了,怕什么,世界上那么多穷人,再买几个孩子过来就是。他还说了一句,‘现在就这行业来钱快,比他们上街乞讨得到的多的不是一星半点,人家有钱人就爱这么玩,咱们供货就是了’。”
爹了个蛋,一群畜生。
“真如他们所说的,没过多久就死人了。小黑哥死了,他想要逃跑,被人发现后重新锁进了那间房间。他死的时候那里完全不能用了,比鸡蛋还大的洞……大小便失禁,躺在臭气熏天的床上闭着眼,脸上还有泪痕和一些其他东西。没过多久又有一个孩子被折磨死了。这个孩子就是我第一次分尸的对象。他们说我作为爸妈的孩子,又知道这么多秘密,手上必须沾点血,不能太干净了。”
黑子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发着抖:“他们带着我去买刀,让我自己选,说自己选的用着趁手一点。我哆哆嗦嗦地拿了一把杀猪匠用的那种宽头细尾的刀,光这一把是不行的,毕竟人身上还有很多骨骼,听说一个人有二百多块来着。于是我新添了一把剁骨头的刀。从那天起,我的手上沾满了洗不掉的血腥气,手心也比一般人的红。他们让我把眼珠子、嘴唇、耳朵、鼻子和……□□割下来,起初我以为他们是害怕尸体捞起来后面部被认出来,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东西辗转去到了另一群人的手里。他们拿去熬汤喝,大概是觉得‘吃哪补哪’吧。我每天做梦都是血肉模糊的脸,刀子噗呲滑过□□,血液滋出来,喷在我的脸上……”
“我梦见装进袋子里的尸块一个个跳出来,七扭八扭的用针线拼缝在一起,有的头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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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上,有的脚接在头上,拖着血红的身躯朝我爬过来……”
“你之前说有十二个孩子,全部都死了吗?”我问。
“全部都死了。”
“那些尸体都是你负责的吗?”
“对,一共十一个。”
我看了他一眼,他身上那股说不清的味道在此刻有了答案。
屋子里不只有一只冥蝶,或者说,这只冥蝶不是一个人变的,体内有好几个人的残魂。
事情弄清楚了,那么接下来就等待吧,等到第五日太阳升起,阳光洒满街头巷尾的时候。
“你困吗?”我问。
黑子摇头。
“回房间吧,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你。”我轻声说。
“那些人会怎么样?”毫无生机的一张脸转头面对我。
“他们之前做了什么就会得到什么。”我模棱两可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依旧没有动身的打算。
“去睡吧,噩梦结束了,小黑哥。”
他瞳孔震惊的看着我,嘴巴撇成一条弧线,泪水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转来转去,最后又落回了肚子里。他忘了自己,又始终记得自己。那些遭遇,抹去不了。
是他攒了很久的钱请那些被拐卖来的孩子吃的淀粉肠,他没吃过,肯定馋了好久都没舍得给自己买一根。淀粉肠那时候可能就是他唯一的美好,他把它分给了那些孩子,在心里抱歉,抱歉自己救不了他们,抱歉自己只能看着他们被欺辱。
讨厌自己的懦弱,并在抱歉中做着自己最痛恨、良心最不安的事。
无数次夜里的惶恐、尖叫、疼痛……平息不了,原谅不了,更忘记不了。
坏事做尽的人想长命就先偿命吧,这可不简单是报应,更是该得的果。
此果两面,一面善,一面恶,什么人什么果。
在我的劝说中黑子缓缓站起,最后淹没在夜色中。
我一脚踹开房门,地上黑压压的躺了一片人,源源不断的老鼠从缝隙里爬出来,最后钻进那些恶人的屁股里,在里面上蹿下跳,或许还在啃食着壁肉里的东西。有的屁股被老鼠挤爆了,徒留几条尾巴在外面一晃一晃。没有洞口了,它们便往嘴巴里跑,和毛蝇抢占地盘。
恶人们没有咽气,赤裸着身子扭来扭曲,两只手还在捏着胸前的黑点,居然还让他们爽到了。
我嘴角抽搐。
深褐色的盘腹蛛从裂开的地缝里钻出来,一点一点的啃咬他们的□□。这下总算没有露出令人恶心的表情。
有些盘腹蛛扒开他们的眼缝,整个缩了进去,再一张嘴,眼球被吞如腹中。接着,它们保持原状不动了,在里面充当眼球,只不过触肢探进更深处搅弄。
恶人们身上有了豁口后,蚂蚁也跟了过来,在伤口上又舔又咬。
真是……黑压压的一片。
23.恶无因(三)
老鼠把肚子啃穿,带着肠子从里面跳出来,扯得老长。黑沉中亮出一抹红出来。
糜烂的□□暴露在空气中,不一会就引来了更多的虫子,苍蝇、蚊子、蛆……
血腥气、腐烂的尸体味、发霉的木材味充斥着整个屋子,臭气熏天。
我掩着鼻子呼吸,远远地站在门口等待冥蝶。
估计是等这些人死透了冥蝶才进行下一步。天色渐渐亮起来,冥蝶飞离房间,停在我的肩膀上。
我上楼去看黑子,想对他说一些事情,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于是下楼来到那间屋子后门前。
地上躺着一个人,额头还在流血,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赫然是黑子。
再一探他的鼻息,一点生气也没有了。
他是撞墙自杀的。
估计是看仇人全死光了,没有什么念头支撑着他活下去了吧。
我长叹一口气。冥蝶飞在黑子的胳膊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会儿,又回到我肩膀上。
我给它喂了点血:“接下来去哪里?”
“我们不知道他们都住在哪里。”冥蝶一开口就是很重的混合音,像有好几个人同时开口说话,声音都像孩童般稚嫩,可想而知他们生前有多小。
“留一缕执念在我指尖,我有办法。”
冥蝶照做,一缕像丝绸般的红色烟雾缠在食指上,我转了转手指,将烟雾挥散在空中。不一会儿,分成十六缕飘向了不同的地方。
“有红色雾气的地方就是,先从哪边开始?”我问。
“城东。”
穿过街头小巷,我带着冥蝶来到车水马龙的城东。
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悠闲的坐在咖啡厅,手指不时的敲击桌面,眼睛却赤裸裸的盯着另一处看电脑的女士,嘴角露出猥琐的笑容。
这个看上去四十好几的男人是第一个目标。
“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注意不要引起大部分人的恐慌。”引来悬婷机的人就不妙了。
“谢谢先生。”
冥蝶用黑烟包裹着自己飘到男人的身上,随后他的鼻子流出青色浓稠的鼻涕,一直流到地上中间都不曾断开,像一条结实的麻绳。
周围的人露出嫌弃的神色,纷纷端着杯子去了远处的吧台。
男人慌张起来,连忙从口袋里掏纸巾擦鼻子,却怎么擦也擦不掉。纸巾黏在浑浊的鼻涕上,他赶忙用手去扯。整个手心黏在上面,握成拳头用力扯。从一只手变成了一双,始终扯不掉。
看他的眼睛变得多了起来,甚至透明的玻璃墙外也围了不少人。红绿灯跳成绿色,我沿着斑马线过去,找了一个绝佳位置观看。
我在冥蝶身上施了点法术,人类的肉眼是看不见它的。
“我勒个去,这人的鼻涕居然能流这么长不断……”
“他在干什么呀?”
“这人中邪了?”
“咦惹,好恶心。”
“在表演新型魔术?”
“啊,在咖啡店表演吗?这不允许吧?”
“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道具吧,装的真像。”
“免费直播?”
“什么情况呀,前面的人能不能蹲下,后面的看不见了。”
“……”
人越来越多,我整个人差点贴在玻璃上。幸亏我有先见之明,不然只能垫着脚在后面看戏了。
“哎哎,哥们,蹲一点呗,让我瞅一眼。”
“哎哎,哥们?”一双手拍在我的胳膊上。
我回头,那人吓得一哆嗦。
“……原来是姐妹,哈哈。”他苦笑着挠后脑勺。
我看着自己及腰的长发,陷入沉思:我的背影很像男人吗?
那人接下来的话告诉了我答案:“对不起啊,主要是没见过这么高的……”
他没说完的话我知道是什么,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你有一米九吧?这么高,吃什么长得呀?”
我点了点头,没再看他,转头盯着里面那男人。
男人的脸色涨得通红,见扯不下来便想借助工具,岂料手也黏在了上面。他面色慌张的看向周围的人,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来。
手猛地一扯,掌心的皮沿着手臂肘关节处和□□撕扯开来,露出血红的一片。
“啊——”男人痛得大声叫唤。
看戏的人皆是一脸震惊,胆子小的人捂着嘴继续观看。
咖啡店的店员踌躇着不敢上前。
顾客们也无心再继续喝着咖啡,全部站起来往男人不停滴着血的手臂长看。
有好奇心重的路人想往里冲,店员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门锁住了。
鼻涕不是垂直的,他一动就甩在了脚踝上。他条件反射的踢了几下,忽而又想起手臂的遭遇,不敢乱动。
“有剪刀吗?谁有剪刀啊?求求了借我一下。”
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呼吸鼻涕居然被吸了回去。他被卡住,倒在地上猛掐脖子,剧烈地咳嗽。就在此时,怪事发生了,鼻涕从嘴里流了出来。
比之前的更宽更粗更长更浑浊。
他一哭难免就要嘴皮子相碰,这一碰就不得了,上下唇和鼻涕粘在一起。他瞳孔在眼眶里打转,泪花不停的闪,不停的闪。这算是他浑身上下最干净的东西了。
他依里哇啦的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厚重模糊。
鼻涕缠在脚踝上,他拼命的想爬起来向周围的人求救。
一想开口,嘴巴的皮也被扯下来。他看着鼻涕,忍不住的想要呕吐。呜呜的哭着,大张着嘴怕再次碰到鼻涕。
突然,地上凭空出现一只癞蛤蟆,足有一个皮球那么大。周围的人没有感到很震惊,仿佛它本就应该出现在这里。
癞蛤蟆的舌头“biu”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去,探进男人的口腔,交缠,搅弄。
真是一场精彩的……“人蟆之吻”。
男人的脸色绯红,闭着眼不知是不是在享受。
我猜想大概是。
男人的嘴角流出口水来,唇“不染而红”。
这场接吻持续了整整十分钟。癞蛤蟆的舌头伸回来,带着男人的舌头连根拔起,鼻涕也被它卷入腹中。
男人口中的鲜血大口大口的往外吐,手上掉的皮还在一晃一晃的闪。
癞蛤蟆将男人的裤子卷落。
他浑身发抖,面色潮红。
不少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癞蛤蟆跳在男人的脸上,一下子坐在他的嘴上,不一会儿把他嘴里的血全部吸干净了。
它的舌头卷起男人的某处,口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接着往更深处探索。
吃瓜群众皱着眉头,捏住鼻子,几乎不敢呼吸。
“我勒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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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世道真是太开放了,居然在公共场合下发发发那啥……”
“对象还是癞蛤蟆……”
“口味真重啊啧啧啧。”
“有没有人管管呀。”
“我的天哪,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谁敢相信男的和□□都能搞在一块。”
“好恶心。”
“前面说恶心的可不可以退出去,把位置让给我看。我这人猎奇,就喜欢看这些。”
“重金买前排位置,谁愿意?”
循着声音的方向,我立马转头问:“超级VIP,绝佳观赏位置,谁要?”
后排的人齐刷刷的举手。
“一百起拍价。”
“五百!”先开口的人大声说。
这价格让我属实有点意外,本来以为一百就很多了,看来还是我低估了人类的好奇心。
“我出六百!”
“敢不敢豪气点?我出七百。”
“加一百就豪气了?真是让人大跌失镜。我出一千。”
“这么多,太有钱了吧……”
价格还在持续往上涨。
“一千五。”
“我出两千。”
没有人加价,我正准备和那人交换位置,有人再次开口了。
声音很年轻:“一万。”
这下不止我,所有人都很震惊,几乎是同时扭头去看这位一掷千金的土豪。
是一位穿着打扮很时髦的女性。她涂着鲜艳的口红,画着精致的妆容,金色的大波浪在阳光下发着光,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有钱的气息。
“没人加价就成交了。”没有人回应我,人群中默默让出一条路来,我和这位女士交换了位置。
见我只是换了个座位就赚到这么多钱,前排的人也跃跃欲试,和后排好奇心重的人交谈起来。
我的眼睛虽然失去了神力,但视力相比人类还是要强上许多。就算是隔上一条马路也能看的清楚,就是界面小了点。
我再看那男人时,他已□□,浑身皮肉泛红,残留着一些口水。
谁的口水不言而喻。
男人的腰顶着地,双腿被癞蛤蟆的舌头捆绑着朝天花板举起来。
一种被称之为榕小蜂的虫子从他那处爬了出来,癞蛤蟆松开男人,把它的舌头伸了进去。
男人没有了舌头,开口说话几乎是难于上青天。
男人本身是一个很瘦的人,但此刻他肚皮上的肥肉一层叠一层,叠罗汉似的越叠越多。
他的肚子被某些东西侵占了。
癞蛤蟆把舌头收回去,抱着男人的大腿。
……
……
……
男人哆哆嗦嗦地抖着身体,一脸惊恐。他的肚皮变成了一个凸点小皮球。
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后来的人不明所以,只是一个劲儿的往里面挤。场面一度混乱嘈杂。
没过多久,警报声响起。穿着警服的人疏散着人群,把男人带在警察局去了。
我走到那位女士身前,亮出了我的收款码,微微一笑:“请扫这里,谢谢。”
她笑着看我,掏出手机,钱财很爽快的到了我的账上。
那些来自四面八方拍摄的视频会在网络上快速传播,那个男人活着还是死去都没什么关系了。
他的家人会感到丢脸,公司会开除他,所有人见到他就是永无休止的唾弃。
24.恶无因(四)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来着:男人一生要守护的东西,一是菊花,二是脸面。
很好,这两样他都没有了。
冥蝶飞回我的肩膀上,我们去了下一处。
高端富丽堂皇的场所,年过半百的男人一只手搂着一个美人,边上还坐着好几个,有男有女。
他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皮肤很松弛,一笑满脸的褶子。
我关上包厢的门,挑了一块干净的沙发坐下。
男人看向我,不爽道:“喂,你谁啊?这是我点的包厢,走错了就快点滚出去,别打扰我干好事!”
我充耳不闻,拿起一个苹果吃。
“你谁啊,我叫你滚出去,你没长耳朵啊?”
男人翘着二郎腿,面带愠色。
我淡淡地瞥过去,起身给了那男人一拳。他的眼镜碎成渣被戳进眼球里,又是一阵嚎叫。
“你们先出去吧,我跟他有点私事要处理。”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像是决定了什么,一窝蜂的小跑出去。
我把门从里面关好,又把沙发挪过去挡住,悠闲的坐在上面,等冥蝶发力。
视线中凭空出现一条带刺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在男人的脸上。他的皮肉被刮破,有些刺有钩子,连带着他的肉也勾了一小坨出来。几乎是瞬间,他的脸变得坑坑洼洼起来。
本就松弛的皮肤像是一扯就会掉下来。
鞭子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提到空中,青刺在脖子里面扎根。男人泪水满地满地的流,鼻涕在光线的照射下有点发光。他嘴里不安分的叫骂着,什么爹呀爸呀祖宗,全部问候到位了。
鞭子往远处拉,男人的皮与肉被完全分开,像一块儿厚重的布料披在身上,要掉不掉,摇摇欲坠的样子。
男人的叫声仿佛要撕裂天际,笨重的门外是不停的敲门声。
鞭子挥起、落下,丝毫不拖泥带水。男人身上布满青色的刺,痛,又不敢在地上滚来滚去,怕把刺彻底扎进肉里。
冥蝶给男人留了一口气,我施了点小法术,给自己弄成隐身状态,光明正大的从正门离去了。
隐身术不仅伤身体,还很耗费法力,且维持时间不长,我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使用的。
服务生和保镖们鱼贯而入,接着,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
第三个目标在郊区钓鱼。
十分幸运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
动起手来方便的多,就是死了也查不出有谁的指纹,说不定尸体臭了被鱼类吃得差不多了才被人打捞起来。
所有的人贩子、恋童癖、□□犯都该死,死的越惨、越离奇、越恐怖越好。
冥蝶飞在半空中,变成一个长发红瞳无腿的半身鬼怪。
它的手像树枝的尖尖一样细长,顶端有一只竹节虫趴在上面,不注意看几乎以为他们融为一体。
它的脸色灰白相间,上面有一些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光彩照人,熠熠生辉。
半身鬼怪的手轻轻搭在那名三十出头的男人身上。
钓鱼男正因为钓不到鱼而心浮气躁,以为有人故意捉弄自己,连头也没回就骂道:“死爹玩意儿给老子滚远点,没看见老子正烦着呢吗?长着一双眼白瞎了不会看人脸色。老子的话听不见是吧,都说了别碰老子!找死呢吧傻逼玩意儿——”
他把鱼竿一扔,湖面泛起一阵金灿灿的水花,再猛一回头,嘴巴大大的张着,呈现一个“O”字形;他的眼睛瞪大了两个度,浑浊的眼球仿佛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他被吓得瘫坐在地,半身鬼怪裂开黑紫的嘴唇,锯齿状的牙齿露出来,森白又邪气。
男人的手一直撑在地上往后退,眼神在左右乱瞟,一副不敢直视半面鬼怪又忍不住想知道它离自己多远的模样。
他的双腿止不住的发颤,上下两瓣嘴皮张开又闭合,一直重复这个动作。
他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我……我没惹你、你从哪里来的……我是人,你、你是人吗?我不认识你,你、你,你离我远一点,可以、吗?有什么事好商量,你缺钱是吗?我、我、我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钱,超级多。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你别过来,我过来,别再靠近了。你、我、我们,我们坐下来好好说,好好说……哇呜呜呜——”
钓鱼男□□中间湿润一片,他穿的灰色裤子,格外的明显。
半身鬼怪掐住男人的脖子,将他的脸扇来扇去,不一会儿脸上的红痕像要嵌进血肉里一样,出现几条凹槽。
男人两边的脸肿起两个巨大的血泡,比馒头都大。男人痛哭流涕喊着饶命,他哭得越大声它就越兴奋。指尖轻轻一戳,红色的液体爆浆似的喷射出来。
男人的脸颊凹下去两大块,如同一个钉锤。
半身鬼怪拿起地上的大石块,男人的手指被砸成一滩烂泥。
他抖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眼泪哭干了,再也流不出一滴来,只绝望的看着天。
半身鬼怪一伸手,手里便多了条鱼。它把生鱼塞进男人的嘴巴里,顿时,他的脑袋变得足有两个篮球那么大。
半身鬼怪再一招手,全湖底的鱼都涌了上来,扒拉在男人的身上啃咬。他的手颤颤巍巍的举起来想要打掉这些鱼类,却始终没有力气。几条鱼咬上他烂泥般的手指,他只能怆地呼天。
他将一点一点,清醒着死去。
此时天色渐黑,等找到第四个目标人物时天彻底黑透了。
男人戴着一个帽子,穿着青蓝色的格子衬衫,手上带了一块廉价的手表。皮面被破坏掉,一看就跟随了该男子很多年。
他一手抽着烟,一嘴吹着流氓的口哨,另一手正在解裤子,随意的在大街上小便。
他的面前有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经过,男孩看了他一样,捡起地上掉落的弹珠走远了。
男人勾起一边嘴角,抖了抖裤子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我则跟在他身后。
小男孩没有察觉到他,他也没有察觉到我。
大概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人盯上吧。
男孩拐弯进了小区。
这里的房屋楼层最高不超过七层,因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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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电梯。
楼梯很空旷,不故意隐藏脚步声是很明显的。
男孩回头看了一眼,大概是觉得那个男人很奇怪,便加快了步伐。
男人这时也发现了我,贼眉鼠眼的笑着。
我走到他前面,冥蝶则还是先前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紧紧地跟在男人脚后跟。
它的指尖抓着栏杆,滋啦滋啦的,令人头皮发麻。
男人回头去看,并没有看到其他人,放心的往前走。
楼道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见我穿的运动鞋,又转头去看,还是空无一物。他的脚步变得缓慢,眼睛死死盯着左下方。
忽然,他瞥见一抹红,肩膀吓得一高一低,尖叫出声。
猛地转身,一张A4纸飘在他眼前。
是他本人的黑白照。
上面写了他什么时候下葬,在哪里办丧席,葬在哪里。
他连连后退,直到后背紧靠着墙才缓了缓心神。
“谁在搞这些恶作剧,滚出来!”
我拿出一张白纸铺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只见他把纸张揉成一团,狠狠的丢在楼道油污的垃圾桶前。
他正拍着屁股打算起来,面前又浮现出那张黑白丧礼邀请。
男人肉眼可见的慌了心神,指甲快要陷入肉里面。他撒开腿就想跑,黑白照里面的人物从纸里面爬了出来,和冥蝶变的那东西一样只有半截身子。男人的腿越抖越快,手撑着地扶着墙,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的手挥赶着和自己长相一致的怪物。
“滚开,滚开!离我远点,离我远点!滚滚滚——”
他一挥手,半截身子的形状变了,全部变成蜈蚣缠在他手臂上。
他拼了命的甩,连牙齿都在用力。
蜈蚣从衣袖的缝隙爬进男人的胳肢窝,再慢慢爬到其他地方。
或许更敏感,或许更隐私。
冥蝶在这时候现身。
它用树枝手指梳着头发,掉了一大把,整个头秃了近乎一半,然后又迅速的长了起来。
它将揉成一个面团的头发往男人嘴里塞,一手放在他的头顶,一手扶着他的下巴,再使劲儿一闭合,他的嘴再也没有张开过。
半身鬼怪一点点将男子的头发拔了个一干二净。起初我以为它在上面划口子,直到成型的时候我才知道它是在刻字。
很简单的两个字,却只有在他们死亡的时候才可以做到。
刀片最后划进男人的脑子里。
他躺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上方,活脱脱一副被吓死的模样。
男人是咽气了,可冥蝶还没有出气。无论怎么报复,心中始终难受不甘。
它将男人的尸体按在地上,用拳头猛揍。男人脑袋搁置的地方裂开了几道缝。
它的红瞳里看不出一丝表情,身体的语言比那里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四个目标人物已经得到惩罚,还剩下十二个目标。
半身鬼怪最后打了那男人一拳头,变回冥蝶飞向我。
25.恶无因(五)
第五个目标人物是个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瘦高老头儿,夜深人静,此刻正打着手电筒在垃圾桶里面翻找塑料瓶子。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拢了拢衣领,看上去有些冷。
忽然,他眼睛一亮,快步朝电灯旁走过去,佝偻着腰,欣喜地捡起地上的百元大钞。
高兴中他还不忘举在灯光下分辨一下真假,他舌头伸出一个小尖尖,右手在上面抹了一下,左看右看,就差跳起来了。
老头儿将外套打开,露出藏在里面用毛线钩织挂在脖子上的钱袋子,小心翼翼的把钱放进去。两只手拖着装垃圾的破布口袋,哼着歌又慢慢往前走。
没走几步,他又小跑起来,口袋直接撒手丢在原地不管了。
这回,他的眼睛亮的比灯泡还闪——他看见了一块玉,足有一个鸡蛋大。
玉的成色极好,光滑圆润,晶莹剔透,上面刻的是一个人。
老头儿眯起眼睛看了又看,既看不出是男是女,又看不出雕刻的是谁。
忽然,他感到眼眶有些疼痛,再一看手里的玉,哪里还是玉的模样,竞是一只浑身沾着血,还很热乎的眼珠子!
这眼珠子在他手心骨碌碌的转来转去。
老头儿的眼睛就是再浑浊也该看清这是个什么东西了,他像中了邪似的,捧在手心里当块宝。做贼似的东瞧西看,生怕凭空出现一个人将它抢去,据为己有。
他身旁有棵大树,我就蹲在上面静静地看着他。
见没人,老头儿痴痴的笑,发出像老鼠一样的声音。他稀罕的将“玉”用衣袖擦了擦,然后放进嘴边舔了几下,最后还不满足,咬了一下。
只一下,眼珠子的汁水全爆开,血液包裹着黑色液体,一半流进他的嘴里,还有一半顺着他的嘴角留到脖颈里。
老头这才发觉不对劲,用手抹了把嘴和空旷的眼眶,大叫一声,刚扁的胸膛起起伏伏。
他跌坐在地上,浑身哆嗦,满脸的慌张。
就在此时,他先前捡的那张百元大钞从钱袋子里飞了出来,不偏不倚盖在他的嘴巴上。
“唔唔唔——”
百元大钞一点点收紧,与他的嘴唇严丝合缝。他拼了命的去撕,手一接触钱便立刻滑了下去。他的脚在用力的蹬,整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
他的脸色涨红,唯一的眼珠子大的快要蹦出来,眼角的皱纹堆积成山。
直到他的动作越来越缓慢,那张钞票才慢慢松开,最后化为一滩血水流向他的脖颈。由于他是躺着的缘故,那血水很匀称的将他的脖子画了一个圈。
他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捂着眼眶,七扭八歪的站起来,脸上早已泪痕遍布。他每走一步脚步都很漂浮,但他还强撑着加快步伐想要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走了十几米远,频繁的回头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跟上来。就在他刚松一口气的时候,脖子一紧,被一根红色的绳索套住了。
赫然是刚刚那血水变作的。
有成年人手指那么粗一根。
老头儿被拖拽着拉回原地,地上没有收拾干净的玻璃碎片扎进他的身体里,水泥路凹凸不平的摩擦着他的背。血绳变长,绑在了树枝上,上上下下,老头觉着痛苦磨人,我却觉着爽快。
天不收恶人,那就自己来除。
老头口吐白沫,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血绳从中间断开,老头挣扎着往前爬,他的双脚被绑住,一条腿绑在大树底下,另一条腿被血绳牵引着往最高处走。
先是□□破裂的声音,紧接着是血肉“噗呲”分离,硬生生被掰扯开来的骨裂声,还有划破天际的哭喊。
只那一声,万物沉寂下来。
我从树上跳下来,去往寻找第六人的路上。
此人四十好几,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天微亮才从地下赌场里出来。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一看就是输得不轻。
冥蝶变成一个红裙艳丽女鬼,长发飘飘流着鲜血。整张脸灰白之中血痕交错。
我微微有些诧异,按照以往的经历来说,冥蝶是不能自由切换模样的,很多冥蝶修炼再深也只是操控能力变强了一点……忽然想起此冥蝶不是由一人变成的,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长长的指甲轻轻抓了下男人的脸,男人转过头,浑身鸡皮疙瘩,汗毛起立。拳头狠狠砸向女鬼,却被一股强力阻止,丝毫不能前进。
“啊——有鬼!有鬼啊!”男人的手在地上摸索,企图找到一个趁手的武器。
然而越是想要得到什么,就越是不如意。
他两手空空,唯有嘴巴里源源不断的吐出一些难听的字眼来。
……
“滚开!滚开!滚开啊!”
女鬼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往上提,像坐摩天轮一样把男人旋转起来。
“啊——”他的嘴张得老大,被吹得东倒西歪,最后声音消散在风里,没有人听见。
男人的身体再一次被地面弹起,牛仔布料被摩擦开,隐约间可以看见血红的两片。
女鬼将他高高举起,摔落,举起,再摔落。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男人痛苦的神色随着太阳的升起,越发看得清楚。
他的两只手臂软绵绵的垂在身侧,嘴角淌着温热的血抽搐不停。
女鬼将他抱在怀中,以一个怀抱玩偶的姿势。
她的手里拿着一根粗三毫米长十二厘米的针,将红线穿上去以后,随意的扒拉一下男人的耳朵,将其和上眼皮缝合在一起。
她的动作很慢,有时候故意停下来欣赏一下男人痛苦不堪的表情。
她的唇角不带弧度的扯起一抹笑,为什么说那是一个笑呢,大概是因为我看见她的眼睛弯了一瞬。
头部缝合好,她又去缝男人的两只手。大拇指与大拇指,食指与食指,中指与中指,无名指与无名指,小拇指与小拇指,中间连接几条有来有回的红线,抛开诡异来说,相当的美观。
女鬼盯着男人脚,突然发怒,没有了耐心,双手用力一掐,骨头清脆的声音传来。针头在男人面部留下密密麻麻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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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哀嚎不止,声音越来越微弱。
女鬼猛地将所有缝合的地方用力一扯,皮肉裂开,无数条血丝无数条血路蔓延开来。
男人还残留着一些余气,女鬼嫌弃似的将他丢远。
天光大亮,我们来到第七人的家里。
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人。
此刻正坐在马桶上打电话。
卫生间的门没有关,我站在门外也看得很清楚。
“哎呀,我也想你,宝贝。乖,再等两天,我发工资了就去找你。到时候你想吃什么?”男人脸上堆满假笑。
“什么吃的不吃的,我就是想见你。咱们都谈两年了,还一次面也没有见过。你上次也是这么说,到底什么时候兑现诺言?”听筒里传来一阵女声,听语气不是很高兴。
“不着急嘛宝贝,上次是意外。我也很想见你,保证这次一定顺利见面,好吧?”
“我怎么不急,我爸妈成天催着我相亲。”
“那你去了吗?”男人脸色变得阴沉。
“爸妈那么施威,我还有反抗的余地不成?”女孩像是赌气的说,“这个月内你要是再放我鸽子我就随便找个人嫁了!你听见没有?”
男人的手机摔落在地,屏幕裂开了几条丝,功能还完好如初。
因为女人的声音还很清晰,不是电音又或是断断续续。
“你到底想不想跟我见面,说实话。要是不想你就直说,省的耽误我!喂,你听见没有,不说话是几个意思,装高冷也不是这么个装法。”
男人的整个屁股被吸进马桶里,他两只手抓着坐沿,青筋暴起,双脚向下发力。
“啊——”男人情不自禁地大叫。
“怎么了,你怎么了?”听筒里传来女人焦急的声音。
“刷——”马桶冲水的声音在厕所里响起,溢出来的却是黄色的尿液,其中还带着泡成残渣的粪便。
男人的大腿被淹没,手指抓出血来都没能起来,反而越陷越深,像沼泽一样。
他的表情骤变,我猜想,马桶里面出现了其他物种的虫子,正在侵犯他的领地。
“你说话呀……”随着粪水越来越多,手机被浸泡成废物,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一点声响也发不出来。
我搬了个比较干净的小凳子坐在洗手间门口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只是低头那么一小会儿,男人裸露在外的腿脚和手臂也被吸纳了进去,马桶之上只剩下一个哭得死去活来的脑袋。
粪水到达他鼻子的位置,不想被呛住的话他只能用嘴呼吸,而这又是混合着屎尿的水……
男人为了活命,卖命的喝,不管不顾的往肚子里咽。
他边喝边流泪边吐边抽空看了我一眼。
看得出来他很想说话,我却是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粪水越喝越多,用之不尽,取之不竭。
水势慢慢淹过鼻梁,男人用力摇头,倾斜着脑袋想往马桶盖子上撞。估计是想发出声响引起我的注意。
26.恶无因(六)
第八个目标开了一家缝纫店,不时有人拿着开线的衣服来找他补。他戴着一副老花镜,看上去不过五十岁左右。
“重做!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玩意儿?!戗驳领是长这样吗?我说过多少遍了,下摆不要露针,不要露针!出去不要说是我的儿子,我丢不起这脸!”他走进里面的工作室,把儿子骂了一顿,把他刚做完的立体裁剪全部扯开,珠针散落在地。
他的儿子个子很小,长得却很显老,看上去有四十岁。他低着头,紧紧捏住裤子侧缝,表情隐忍。
目标人物暂且就叫他老花人。老花人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动起手来,食指戳着他儿子的脑袋上上下下。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蠢蛋儿子,教了多少遍了就是做不好!”老花人张着嘴还要再说,话音却戛然而止。
他儿子捡起地上的白坯布,搭在老花人身上,老花人没有动作。
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
他被当成了“人体模特”,身上穿的衣服不翼而飞。
他儿子又把布料拿下来,将样板纸铺在上面,规整的裁剪下来。再捡起满地的珠针,将布块定在老花人身上。先从背中线开始,钉了三颗珠针,再是侧缝,仍旧是三颗。
珠针插进肉里,老花人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
我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他儿子估计以为我是店里的客人,只看了我一眼便收回视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老花人被扎的鲜血直流,他儿子却看不见,以为那是切实的人台模特。
做到领子时,他儿子很是丧气的锤了一拳在老头花身上。指甲死死掐住老头花的大腿,老头花的五官疼的聚集在一起。
他儿子把盒子里所有的珠针都插在老头花锁骨的位置,估计是碰上了骨头,有一半针身都露在外面。他儿子就这样把珠针拔出来又插进去,循环往复。
障眼法只能维持两个小时,老头花注定活不过今天,冥蝶没有再施加什么,他儿子阴晴不定的脾气就可以置他于死地。而他,要亲眼看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是怎么杀死自己的。
第九个目标在屠宰场杀猪,是个四十多岁的屠夫。
“喂,干什么的?”他朝我吼了一声。
我径直往前走,没有理会他,因为他很快就顾不上我了。
“喂,说你呢!做什么的?在这里来干什么?”
被剁成好几块的猪肉飞在空中,全都凭空出现了一双猫的眼睛和一张狗的嘴巴。
屠夫手里的刀掉落在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他挥着手想将这些“怪物”赶走,可那些怪物却以为在向他们挥手,全都一起朝他飞过去。
屠夫大叫着迈开步子跑了起来。刚跑没几步便被怪物四面八方的拦截了。
这个屠夫很不一样,别人被吓到是先流出尿液,而他是先放了几个响屁,紧接着屎像发射机关一样“噗噗噗”冲了出来。
干湿不分离的屎浸湿了他的裤子,味道也传向了我。
他挥舞着双臂,拼命的挥赶。
怪物张开嘴将他的手掌活生生咬了下来,在嘴里大口咀嚼。
“救命啊——”
“谁能来救救我啊——”
任他的呼喊一声大过一声,事情却没有半分改变。
他的身上只剩下几块破布挂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不是这里被咬出一个洞,就是那里缺了一个角。
无数马蜂从远处飞过来,一个接一个的往屠夫耳朵里钻。
屠夫的眼皮紧紧闭上,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第九个目标死亡。
第十个目标人物正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喝茶,年纪在六十岁上下。
一条巨蛇慢慢向他靠近,他的腰腹被缠上。
起初,老头儿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甚至还说:“哎呀宝贝儿,别闹了,明天就给你买那块儿手表。你这磨人的小妖精,我该拿你怎么办。”
巨蛇越缠越紧,他有些窒息,这才看向自己的腰身是个什么东西绕在上面。
又是一阵压不住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蛇,有蛇,保安!保安——”
保安当然听不见他的呼救。
老头儿的衣物被撕扯掉。
□□。
巨蛇在他身后做了一个动作,他的脸色骤变。
起初只是苍白,到了最后竟然有些迷恋上来,面色红润。
桌子上的烟灰缸突然飞起,砸向他的脑袋。桌子上没有点燃的烟此刻尽数被点燃,在他身体上戳出一个接一个印子。
随着冥蝶操控着的虫子越来越少,我就知道它快要到极限了。
然而还剩下六个目标人物没有受到惩罚。
老头儿整个身体被巨蛇圈起来,只剩下一个头在外面。巨蛇像是玩腻了,张开大嘴一口将老头儿吞了进去。巨蛇的身体越来越大,等到老头儿被吞没,巨蛇也跟着消失不见。
冥蝶有些虚弱的趴在我的肩膀上,垂着翅膀,焉答答的。
刚走到楼下正准备去找第十一个人物目标,不凑巧的遇上悬停机的人。
这次不只有念双悟和念棋南在,就连念扉宇也来了。
念扉宇——整个悬婷机的老大,听说日理万机,忙的脚不沾地,怎么有空到这里来,莫非是闲的?
我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擦着念扉宇的肩膀过路。
她伸手拦住了我:“你们做先生的都这么傲慢无礼吗?”
“你是不是忘了,‘先生’是独立门户,不与任何家族、门派来往,在级别上是相同的,都只低天君一头。我叫不叫你全看心情。”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哦?独立门户?有意思的很。那你知不知道你很快就要被贬职了?”
“你们悬婷机真是没落了,都开始当传话的小仙了吗,有意思。”
“你不要太过分了!”念棋南说。
他与我先前认识的那个念棋南不太一样,变得很易怒,仿佛说两三句话就要大打出手一样。我不知道是他本性如此,之前太会伪装呢,还是他很想在念扉宇面前表现自己,显出自己的忠诚。
念双悟则安静得多,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时不时带有可怜神情的望向我。
我是活不过今天了吗?
“我就这么过分,怎么了,你来咬我啊。”我翻了个白眼。
念双悟拉住念棋南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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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扉宇向念双悟使了个眼色。
念双悟说:“最近死了很多人,事情闹得很大,已经引起了人民群众的恐慌,而这一切都是你肩膀上的这只冥蝶干的,还有你的不作为,让事情发酵成现在的模样。你先生的职位暂且被剥夺了,回东曲思过去吧。”
她说的东曲是天庭众神仙犯错后受天雷的地方。
“这个刑法谁颁布的?”我问。
“还能是谁,自然是天君。”念棋南抢答。
“我何错之有?”我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
“城中村有十五具被烧焦的尸体,咖啡店那个死在了警察局,娱乐会所死了一个,郊区死了一个,小区楼道死了一个,街道上死了一个,赌场门口死了一个,卫生间死了一个,缝纫店死了一个,赌场死了一个,这栋楼里死了一个。区区两天,死了二十五个人,你说你何罪之有。”念扉宇娓娓道来,表情凶狠,好像我真的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
“我很想打一个比喻,但是这么说太不礼貌,我也并不希望你遭受那种事情,我只希望你不能感同身受的同时,好好的去想一想事件的起始,谁的对错。那些人都该死,是他们罪有应得。这错误,我不认。”我转头要走,一股强力拦住了我的步伐。
是念扉宇使的伎俩。
“如果我们就在这里大打出手的话,人类的恐慌时不时会产生更大的影响,到时候你们是不是也会被革职处罚呢?”我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不配合,我们就只能来硬的呢,你没有胜算,不要多逞口舌之快。”念双悟给我使了个眼色。
不是,她什么意思?
她不是一心一意只为悬婷机办事吗,怎么如今念扉宇的话都不听了。
暗中帮我是几个意思……
不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吧?
但是念双悟的眼睛挺真挚的。
“行,我跟你们回去,只是我有个要求。”我说。
“什么?”念棋南说。
“我要回我的住处取一下行李,毕竟这一去还不知道多久才能下来。”我略带伤感的说。
念棋南看向念扉宇,那人点头他才说:“可以。”
他们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进了房间,我独自去了卫生间,她们把守在门外,我悄声对冥蝶说:“我一会儿要回天上一趟,你从窗户外飞出去,尽量迅速的把剩下那六个人杀了,三天之内我会回到这里找你,到那时无论仇人有没有死完都要在这个房间里来等我。另外,见到外面三个人绕路走,能不现身就不现身。保护好自己,我会带你们重新投胎做人。”
突然有一种出远门对家里孩子唠叨的不舍感。
我的心跳的很快,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很快的被揭过去。
“对不起,我们给你惹麻烦了。”
“不是麻烦,你们是我的责任,我出生就是要对你们负责到底的。现在半途将你们抛下,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就是剩一口气也要等到我来。我来了就好了。”
“先生,您要保重。”
“快走吧,走远一点。没多久他们就会发觉你们不见了,到时候一定会去找你们,我会拖住他们。”
27.恶无因(七)
冥蝶刚飞远,洗手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拉屎的时间都不给人留吗?”我十分没好气的说。
门外的人像是被噎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那人估计是等急了,这才出声催促:“先生,你还有多久?”
“急什么?”是念双悟的声音,我按了一下水,假模假样的洗完手,打开门,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她眼珠子转了转,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已经发觉冥蝶不见了,毕竟她身上有罗盘,简直是冥蝶的行走定位器。头一次觉得这东西还是不存在的好。
念扉宇轻声哼了一声:“你以为它逃得掉吗?”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念棋南和念扉宇眼神对视了一下,眼看着念棋南就要夺门而出,念双悟拦住了他,对念扉宇说:“母亲,我去吧。”
入了悬婷机的门就要改性为“念”,认念扉宇为母亲。
念扉宇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在念双悟看来是默许了。
回到天庭,先来迎接我的是“罚步老”,顾名思义就是颁发禁止下凡罪令的仙官。
押送我到这里悬婷机那两个人就没有了身影,不知道在哪里去了。
罚步老是一位老仙人了,依旧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
“请问我犯什么错了?”我毕恭毕敬的问。
她看着我微微一笑,说:“你作为先生,理应为冥蝶伸冤,可千不该万不该闹出这么多条人命,引起世人恐慌;此为你一错。你在凡间对人类大打出手;此为你二错。”
“我那是正当防卫……”
“就在刚才,你故意放走冥蝶,让它肆意祸害人间;此为三错。”
“好吧好吧。”我心里自然是不认的,“惩罚是什么?”
“受今闪雷三道,离魂鞭三鞭,禁足两个月。”
罚步老说的轻松。
前面那两个东西全受下来,后面那两个月感觉不是惩罚了,而是恩赐给我养伤的时间。
“什么时候开始受罚?”我比较在意这个问题,毕竟我答应了冥蝶三日内会去找它。
罚步老接下来的话像雷一样劈在我的身上。
“现在。”
“不能缓一天吗?”
罚步老任然微笑着看我:“不能。”
“缓一天吧。”我好声好气和她商量。
“不能。”
“缓一天吧?”我看着她,眼里带了点严肃。
“不能。天君颁布的刑罚,先生就不要为难我了。”
“只要是今天之类去东曲就行是吧?”
罚步老微微点头。
“那等我到子时之初可以吧?”
“可以,不过在此期间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会看顾着你。”罚步老温和有力量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不能有自己的隐私吗?”
“犯错的人没有私人空间可言。”
“……”
这可难办了。
若是让她跟着我去找冥蝶,就算找到了那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带到成虚殿去,去就是再添上一条错,冥蝶别说是投胎了,其他的冥蝶不被迁怒都算好事。
天君一呼一吸间谁知道对错与罚。
不敢赌,何况现在正处在风头上。
“好吧。”我妥协,“那陪我去一趟‘鸣花间’吧。”
所有先生的居所都是鸣花间,一代走了接着传给下一代。据说之前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冥化简”。
“为什么改成现在这个名字了呢?”群发寥落的院子里,罚步老轻拂衣袖坐在亭子里,给她沏了一壶热茶时,我这样问道。
“大概是这里的花很多吧。”
听她这样说我就明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爽朗一笑:“以前这里确实是间百花圃,自从我上任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这里的花反倒凋零起来,艳的不艳了,雅的不雅了。”
罚步老饶有趣味的看了我一眼,说:“忙碌而有作为的人都是不沾家的,花朵凋谢是正常的事,不必伤春悲秋。”
“罚步老这话说的有意思,你是在说我的前辈们个顶个的闲,才有时间来打理这些娇花喽?”见她不喝茶,我便主动给她倒了一杯。
罚步老只是笑,这笑里的意味太复杂,我一时捉摸不清。
“闲在心里,忙在身上。”她说。
我轻抿了一口茶水,闲聊问:“您今年多大了?”
罚步老摇头:“太久了,记不清了。”
“那您知道我多大了吗?”我没话找话。
“不知。”
“我也不知道,估计我也活上许多年了吧。”
“您有伴侣吗?”
“没有。”
“那您有心仪的人吗?”
“没有。”罚步老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唉,我太无聊了,您陪我说说话吧。这些年一个人走在人世间,无亲无友,是件很孤单的事情。像您活了这么多年,大概是不能理解我的苦楚的。”
“无亲无友?”她轻声笑了。
“是啊,前辈走后我就再没有与人说过心里话了。”
“你若不介意,可以同我说说。”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其实有点介意。
她还是不喝茶,我的心里难免有点着急。心想她说了这么多话嘴巴不渴的吗?
她不喝我自己喝。
“我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是吧……”
她点头,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但是吧,我不知道从何讲起。”
“那就从头讲起吧。”
“太长了,我怕你没耐心听。”
罚步老优雅的端起茶杯,眼睛看向茶底。
她一副要喝不喝的样子,像根琴弦一样拨乱我的心。
我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看向远处,“我刚开始做这一行的时候,前辈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先生的命又卑微又低贱,想活的时候活不成,想死的时候死不了。帮了这头别人说你草菅人命,铁石心肠,不通情理;帮了那头良心被谴责,日夜难安。”
看着她喝下那杯茶水,我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挺迷茫的,不知道何为对错。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人觉得我是错的,我真的错了吗?坏人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吗,哪怕结局对有些人来说相对残忍,可那些被无辜残害的人又做错了什么要变成冥蝶。没有一个人愿意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要去做一个因为仇恨而生的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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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我不愿意,但是不这么做又怎么对得起孤注一掷的自己?无数个夜深人静里的祈祷,日复一日变本加厉的生活……没有希望使人活下去。”
“人是具有从众心理的,在这其中会诞生一个领袖。”罚步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认为你是对的。”
说完她便静静地倒在圆桌上。
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任然愿意闭上两只眼。
我马不停蹄地奔赴人间。
天上和地下的时间是相对等,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凡间亦是。
冥蝶如我所说的那样,很迅速的解决完剩下的六人,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
我见到它的时候它趴在房间的柜台上,浑身灰败,颜色不一,像掉了墙皮的房子一样。念双悟正坐在凳子上守着它,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谢谢了。”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变了个性子,愿意帮我了,我只知道她现在是没有恶意的。
冥蝶术法耗尽,大限将至,当务之急是带它速去成虚殿。
我正准备动身,念双悟却毫无预料的像我劈了一掌过来,我条件发射的回击,房间里的东西掉落在地上,混乱不堪。
念双悟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无声对我说了两个字。
我看明白了,跑着跑着到了没人的地方才敢飞起来。
大脑不那么混沌了,才敢细想那两个字。
她说的是:“快走。”
我的第一猜想是悬婷机内部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以念双悟的忠心,是不可能背叛念扉宇的。
她故意制造出打斗的痕迹,是想瞒过念扉宇她故意放走我和冥蝶。
但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恐怕再也弄不清楚原因了,那几道雷几条鞭挥下来,还有没有命活都说不定,但大概率是活不成了。我对自己的术法、符咒很有自信,但在□□上自觉没有不死之身。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还散落在凡间各地的冥蝶该何去何从。
我的接班人还没有找到自己就先要驾鹤西去了……算了,不管了,这些事情总有人要来善后。
本想和丁弦好好告个别,却不曾想找遍整个成虚殿也没有半分她的身影。
“你知道丁弦去哪里了吗?”我拉住一个看上去很傻气的仙官问。
“老大去了一趟虚无殿就没有再回来过。”
虚无殿?那不是天君的住所吗,她去那里干什么?
算了,我今日没时间等她来了。
“劳烦仙官转告她一声,叫她不要为我伤心,聚散有时,相识一场,我很庆幸。”
我急忙离去。
“哎哎,你还没有说你叫什么名字——”仙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先生,你就说先生。”
赶在十一点之前我回到鸣花间,此时罚步老正揉着头慢慢苏醒过来。
我看向桌子上的那壶茶,是鸳鸯壶。我喝的无药那边,她喝的有药那边。一些吃了后会使人昏睡的药,并没有什么后遗症。那是刚当上先生时,整夜整夜的被那些玄幻离奇的死因吓得睡不着觉,去药仙那里花了好大一笔钱才给配的安神药。药效特别猛,刚吃完就会不省人事的睡过去,但事实更像是晕过去。
大概三分钟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带着我前往东曲。
28.脱轨
东曲常年乌云密布,一点光亮也没有,红黑红黑的。
我看着罚步老,放松的笑了笑:“就送到这里吧,再往前走就不安全了。”
一旦踏入禁区,那便都是来受罚的罪人。
罚步老止步,捏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流向我的身体里面。
“您这是?”我不解。
我跟她不熟,甚至不久前才阴了她一把。
“我说过,你是一个好的领袖。我很看好你,别死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猛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尽量活着,可不能白白辜负你的力量。”
“最好不过。”
我转身利落的往前走,每往前走一步这脚就跟灌了铅似的怎么抬怎么费劲,偏偏脚上还钻心的疼。
一百米处有一个像小山的大石块,上面显现了两个字:“先生”,那代表着我要缓慢挪动到那处受罚。
再一抬眼看时,相邻的那座石块浮现出我怎么想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丁弦。
我猛地转头:“你来做什么?”
我言辞激烈,两只眉毛拧在一起,很是严肃。
“来陪你啊。”她抱着腿慢慢往前面挪动,配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有点滑稽。
“这不是在玩闹,会出人命的,快点出去!”
“现在出去可来不及了,我的名字已经出现在罚石上了,不帮你挡一道雷是收不了场的。好了,不要哭丧着脸了,本来两只眼睛都是重瞳就很吓人了,你再那么一瞪更凶了。”她还有心思打趣我。
“丁弦,你……真的是脑子有病!平时多精明一个人,怎么现在蠢笨成这样。”我破口大骂。
“嘿,你这人不识好歹。我拿你当朋友,你却骂我脑残。”
“我倒情愿你真的是个傻蛋。”一滴泪水夺眶而出,我慌忙的擦过。
“成虚殿的事情我放心不下,所以就只申请帮你挡两道惊闪雷,剩下的你自己可得撑住了。”
一道就够要人性命了,这份恩情我这一生都忘不了。
“谢了,丁弦。”
我们俩艰难的移动到各自的罚石面前,我突然发现相邻的另一块罚石上又闪现一个名字。
如果说丁弦已经够出人意料的话,那这位更是惊掉下巴也想象不到的人。
是念双悟。
“你又来做什么?”我与她交情不深,反倒还互相得罪了下。
“怕你死了,民间那些冥蝶再无人伸冤。你是对的,接着朝那条路走过去吧。我比不上你们俩的修为,就替你受一鞭子离魂鞭。”
我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来话了。
我是对的。
她认同我。
我们三个一同站在罚石前,惊闪雷和离魂鞭一同落下。我感觉浑身被电的焦麻,灵魂被拉出五脏六腑外,在体内与体外来回拉扯。身上破开无数道口子,献血流了出来,在黑暗的包裹性看不清颜色,时而黑时而红。
头晕目眩,头疼欲裂,身体支撑不住想要跪坐在地,身体里却有另一股力量拉扯着像上,感觉整个人都被悬浮在空中。
血液从嘴角流出来,眼睛怎么睁也睁不开。心脏上像有一条鞭子将其勒住,收的越来越紧,像要被捏爆。
我感受到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水,刺骨钻心的寒意直往体内横冲直撞。第二条鞭子落在背上的时候我的身体重量减轻了很多,像一个十几天没洗头的人突然把头洗了一样轻松。
身体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我漂浮在空中,看到丁弦和念双悟跌跌撞撞的往躺在中央那人的身边跑。
奇怪,那个人是谁呢?
很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我飘过去拍了一下丁弦的肩膀,发现很可怕的一幕。
我……触碰不到她,她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只见她浑身是血的抱着另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我感觉她哭得很大声,可是我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我再看向自己,是一团白花花的雾气,维持着人类的外形。
我没有感觉到不对劲,我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模样。可是丁弦为什么看不见我呢?
丁弦?丁弦是谁啊?
我的脑海中出现一个疑惑,看着啼哭不停的人类,表示不理解,于是我飘着我的雾气身体离开了这个地方。
外面有一个不停来回踱步的老奶奶,我好奇的盯着她的眼睛看。
任然是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绪。
是担心吗,还是难过呢?
这一路上的人面色都很凝重,我太无聊了,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扔向不远处的杏树。
一个女子被我的举动吓到,频繁的往后面看,一副活像见了鬼的样子。
我停止手上的动作,惊奇的发现我可以触碰到物体了!
我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砸过去,却没想到那树后面冒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面色恼怒的左看右瞧。
我丢下石头,拍了拍并不存在的手,又转到了其他地方。
这里简直太偏僻了,一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看见。
走到拐角处,见到不少说不出名字的花焉答答的垂着脑袋。再看上面的牌匾,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鸣花间。
是为时间所有美好事物发声的意思吗?
但是这个“花”字尤其的妙,花朵大多娇贵且花期短,存活时间少。
把它提在中间,有点意思。
院子里的植物大都枯败了,房间内部虽然打扫的干净,但到处看都找不出住过人的痕迹。
要么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穷的可怜,一点家具也舍不得添。除了最基本的床和桌子,茶具碗筷,找不出其他更高级的设备。
我仿佛听见了铃铛响的声音。
是贫穷发出来的。
不知不觉走到床榻间,我的脑袋变得昏沉起来。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睡了起来,做了很多梦。
场景一个接一个的转,大脑快要跟不上视线。
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在我双眼睁开那刻全部化成灰消散而去。
我是谁呢?
我又开始想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里是哪里?哦,我想起来了,是鸣花间,这里是鸣花间。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实在是无聊。我飘荡出去,这里的人很多,大多跟我一样是雾气的人形。
这里的门很多,分了好几类,有人、牲畜、宠物、陆地生物、海洋生物……
我好奇门里面是什么,于是凑过去看,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不小心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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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高空啊!
啊——
头一遭经历这种事情的我吓得够呛,尖叫不断。
“生了生了,是个女娃。”一个不怎么年轻的声音。
“不哭不哭,宝宝不哭,妈妈看看。”年轻的声音。
“看这孩子多听话呀,让不哭就不哭。”不年轻。
“大姐,这孩子的眼睛怎么长成那样,真的没事吗?”男人的声音。
“嗨呀,你就是少见多怪。刘家庄有个刘三眼,他就是一只眼睛有两个瞳孔,听说他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早些年四处帮别人捉鬼现在住上大别墅了,那整个村子就他最有钱,你可别小瞧了这种眼睛,有福气的很。”
“那有什么办法能不让她看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吗,小妹是个女娃,还是不要沾上这些东西的好。”
“……”
我一睁眼就对上三双眼睛,有好奇的,有欣喜的,有打量的。
我想要站起来离开,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实体的了,而且缩水了。就是再不敢相信我也只能接受已经变成婴儿的事实。
现在回想起那个房间,不就是投胎的地方吗。我真是的……没事瞎转悠什么。现在好了吧,给人当女儿来了。
避免吓到他们,我竭力忍住想要开口说话的冲动。
“莫莉,给孩子取个名字吧。”男人说。
躺在床上的女人想了想,说:“现在是秋天,丰收的季节,就叫丰收吧。”
“许丰收,好,就叫这个名字。丰收,丰收……”男人看着我,用手捏了下我的脸。
就这样,我每天躺在床上,被一块柔软的布料包裹着,一会儿被这个人抱抱,一会儿又被那个人接过去。
由于怕露馅,我几乎不怎么发出声音,从来没有哭过,有人逗我我就装笑。就这样,村子里到处传莫莉家的孩子是个痴傻儿,不会说话不会哭,一天见到个人就傻笑。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已经会开口说话了吗。
我赶紧喊了他们几声。
莫莉的男人叫何又,也是我现在名义上的爸爸。
他们两个见我说话,高兴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抱着我到处证明我不是痴傻儿。
就这样平安无事的长到十岁,听闻刘三眼死了,不久后我就发觉背后总有一双眼睛盯着我,心里毛毛的。
这天放学回到家,我看到我的床头柜前趴着一直蝴蝶,它不漂亮,整体灰灰的,黯淡无光。
蝴蝶突然飞起来,停在我的手上,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手指出血了。
这蝴蝶竟然会咬人!
不光如此,它还会说话。
“我现在是冥蝶,生前是刘三眼,我被人莫名其妙杀死了,你作为先生,必须帮我找到仇人。”
它一说话就是巨大的信息量,我一时消化不了:“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
它又重复一遍。
“冥蝶是什么?”我问。
“你不是先生吗,怎么连冥蝶是什么都不知道。”
“实不相瞒,我失忆了,无意间投了人间的胎,变成现在这样。”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先生怎么会是一个小孩子。”
“丰收,吃饭啦!”门外传来莫莉的声音。
29.脱轨(二)
“你先待在这里,我吃完饭就来找你。”我说完这句话,快速的跑了出去,拿起碗筷飞快的下咽。
“吃慢点。”莫莉说,“饿了?”
“嗯。”我点头。
吃饭期间莫莉和我说她要去外地工作,跟何又一起,明天就出去。
“哦哦,好。”我说。
莫莉摸了一下我的头。
吃完饭我把碗筷放下进到房间,对冥蝶说:“你为什么会说话?”
“自从你的血可以跟冥蝶产生交流后我们圈子里就传开了,只要喝一点你的血你就可以和我说话,我也能听到你的声音。”冥蝶说。
“你还没有回答我冥蝶是什么。”
“冥蝶就是那些身前有心愿未了,亦或是被人恶意报复而早死的人变成的,你后面恢复记忆了就清楚了。不过我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所以你要帮我找出凶手。对了,我只能存活五天,你要抓紧时间。”
“为什么我要帮你?”我表示不解。
“你是先生,你不帮我谁帮我。”
“先生又是什么?”
“帮助冥蝶的一种职业。”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一件事情来,它说它只能活五天……
“什么,五天?我可以报警吗?”
“警察要想管我死的时候警报声就响彻云霄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那怎么办?”失去记忆的我面对这种情况可谓是毫无经验。
“看你想怎么办。”冥蝶说。
“你已经死了半个多月了……现场就算再不干净也该收拾干净了,线索什么的更别提了。可以跟我详细描述一下你死亡当天的遭遇吗?”
冥蝶许久没有发出声音,我又催促了一下它。
“我还没睁眼的时候就死了。”
我:“……”
“这可不好办啊。你当时有什么感觉吗?”
“脑袋特别痛,我当时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重力敲打我的后脑勺,很痛,我又醒不过来。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了好几个人的声音……”
“所以你的遇害地点是在你家的床上?”
“应该是。”
“那些声音你还记得是男是女吗?”
“男的女的都有,只是听不真切他们在说什么。”
我想了想,说了一句废话:“你能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吗?”
冥蝶似乎也很无语:“我要是能听出来那不就知道凶手是谁了,还需要你干什么?”
“跟我说一些你的个人信息,亲戚那些也说明一下,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列出来。”听说他很有钱,那些人估计是冲着他的钱去的,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所谓的熟人。
“我?我因为干捉鬼这一行不少亲戚都和我断了个干净,生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早就不来往了。”
“一家都不来往了吗?”
“差不多。”
“朋友呢?你总归有几个朋友吧?”
“呵,需要什么朋友,干咱们这一行的就是要耐得住寂寞,你可懂?”
“说白了就是人缘不好呗,什么寂寞不寂寞的。”我叹了一口气,“你这事情可难办了,目前一个怀疑对象也没有。”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把凶手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狗杂种敢做这种下地狱的勾当,为了几分钱就来害命,真是该死!老子的钱还不是走南闯北挣的,谁比谁轻松啊,他爷爷个大腿根子!老子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准备颐养天年,临头一脚直接给老子干到地下去了。要说啊,这人活着就不该节省,省着省着省个什么劲儿啊,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夜里,等到所有人都熟睡了,我带上手电筒按照冥蝶的指引去了它生前的家。
大门上了锁,它领着我去了另一个偏门。
万幸的是里面没有被锁上。
刘三眼屋子里的东西被收拾的很干净,床单被褥那些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杂七杂八的农具。
“奇了怪了,我珍藏的那些古董物件呢……”冥蝶嘀咕。
“你的钱藏在哪里的?”我问。今天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看看它的钱有没有被拿走。
“最里面那间屋子里,把那个腌菜的罐子挪开,看见了吗?”
“地上没有啊?”我照做,把地上那块有凹槽的石头拿了起来。
“不是在那下面,在咸菜罐子里。”冥蝶略微有些着急的说。
我把罐子立起来,上面有一层白色的防水薄膜盖着的,把线拆开和薄膜解开,酸掉牙的味道立刻扑了出来。
“你这弄的什么菜?”
“酸菜,用来煮鱼的。”
“你把钱放在这里面?不怕被腌坏了?”
“放心吧,特意买的防水袋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不会进水的,我都这么放了好几年了。听说你们那边有个老婆子直接把钱放在没锁的密码箱里,被人偷去了好几万。”
“这个我倒不知道。”我把手伸进去,黏黏糊糊的东西遍布手心手背。
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冥蝶说:“要不把灯开着找吧?”
“不行,太不安全了,万一有人夜里起夜看见了那不得吓死,还以为你复活了。”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像你这么摸黑找下去要找到什么时候?”
冥蝶提出一个致命问题。
“你这个酸菜不要了吧?”我问。
“我还能要吗?留着在下面吃?”冥蝶的一双大眼睛眯起来,我感觉它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那行,我把菜全部倒地上,这样在不在里面一目了然。”
找了块儿空闲的地儿,我把酸菜全倒地上,用手电筒小心察看,不让光泄露在窗户外面。
哪里有什么防水袋子,全是白沫子的菜叶子。
“其他地方还有吗?”我问。
一般钱很多的人都很谨慎,大多把钱分作好几份放在不同的位置。
为什么这么说呢,大概是因为我很穷,兜里的钱永远只在兜里的那一个位置。
有钱人肯定与我是相反的。
“有。”果不其然,冥蝶这样说。
“在哪里?”
冥蝶把我领到灶台前。
我诧异的问:“不会在火坑里吧?”
“你用火钳把灰刨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个黑色的布袋子。”
我在地上摸索着火钳,走到第三个小灶那里,问:“你不怕哪天一个没注意就把钱烧没了吗?”
“不会的,那个灶台有十多年没用过了,我都是用电饭煲煮饭,炒菜的话一般用中间那个锅。最里面的和最边上的那两个基本上不怎么用。”
灰全部被掏漏了下去。
“还是没有。你这个地方的钱,也太不隐蔽了,要是别人找你借下灶台,柴火一放不久烧成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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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事儿,我家的门槛都没有迈,哪个还敢来借灶台哟,真是说笑了。”
“那就真的很奇怪,这个人知道你所有藏钱的位置。一定是个对你很熟悉的人,又或者是一个对你们这种人藏钱方式很熟悉的人,说不定这人还学过心理学,也不排除是个知识分子。”
冥蝶笑出声来:“偷个钱还成知识分子了,什么知识分子干这种谋财害命的丧良心的事……”
“猜测。你们这边有大学生吗?”我好奇的问。
“没有,基本上读完初中就没读了。”
“不上高中?”
“考不上啊,去读职高还不如早点进厂打工,还能多存几年钱,又不白瞎花那三年的学费。”
“职高怎么了,不也是高中吗?学得好掌握一门技术,出去上班也不会吃很大的亏,再说了,职高也可以考大学,和普通高中是一样的。”
冥蝶再次嗤笑出声:“什么大学呀,你说的那是大专吧。职高要是能考上大学,那为什么别人不去读呢?”
“大专凭什么不是大学,你这是封建。条条大路通罗马,出人头地又不是只有那一条路。”
“行行行,我不跟你争这个。快点把我的案子破了才是关键。”
“你的钱就藏在这两个地方了吧,其他地方还有吗?”
“还有一处在枕头里,估计早被拿走了。”
“那确实,灰都找不到撒在哪里去了。我现在初步判断对方就是为了你的钱财才将你杀害了。”
“这不是早就确定了吗?”
“之前没有事实依据,不成立。”
我把手电筒的灯关了,借着月光在屋子里瞎转悠。
“哎,人死了不是有头七吗?”
“分鬼,有的鬼有,有的鬼没有。”
“比如?”
“像我这种没有家人的孤魂野鬼就没有,回来看什么?看空气啊。”
本来还想问问他头七的时候回来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看来是行不通了。
难办,难办,真的很难办。
别人办案三五成群,我们,一个什么也不清楚,一个什么也不知道。
“你全部的财产大概有多少?”
“现金就十来万,其他的钱都买古董字画了。”
我瞪大了眼睛,这在农村是妥妥的大富豪了。
我在几个房间里来来回回的看,一幅字画也没看见。
“这么大一笔钱,几个人分赃的话也有很厚一沓。农村人大都不喜欢把钱存到银行,喜欢随身放着……如果你突然有了很大一笔钱你会干什么呢?”我摸着下巴看向冥蝶。
“以往的话我会存着,但是现在我会立马拿去用掉。”
“在偏远的乡镇很难几天时间就花掉一笔巨款,除非是盖房子或者买车。邻里的人都知道你很有钱,应该不会有人蠢到你刚死就去买辆新车来开,但是对于某些好面子的人来说也不确定,毕竟人他都敢杀了还怕别人说什么闲话吗。”
房间里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决定天亮就去四处打听打听。
我正准备从偏门离开,大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门锁被撬动的声音。
我面色一凝,赶紧躲在门后面,天花板上有几个钩子,我就吊在上面。
先是走进来一个男子,拿着手电筒到处晃,然后招了下手,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男人,很小心的把门关紧。
30.脱轨(三)
“害,早就跟你说了早点来,早点来,你非不信,现在好了吧,值钱的东西都让别人拿走了,我们还来拿个屁呀。”个头稍矮的那个男子怏怏不平道。
“嘘,小点声,咱们再仔细找找,万一这老头儿的私房钱就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呢。”拿着手电筒的男子说,眼睛四处打转,凡是平常不会注意到的位置他都会上手摸一摸。
我就说这房间里未免打扫的太干净了,原来东西都被贼偷走了。
冥蝶气得破口大骂:“他爷爷个腿的,一个个丧良心的东西,老子在世的时候一个个避老子跟避瘟神似的,老子死了留下这些东西,一伙丧良心的倒是都不介意了……还默契的分成几波人来偷。”
那两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卧室,离开了我的视线。这时,窗户外面有一道强光照射了进来。紧接着门被粗暴的打开,冲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他拿着手电筒到处乱晃,像是在找人。实际上也是,他看见了躲藏在卧室的拿两个人,质问声传了出来:“三更半夜的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人说:“听见这里面有点动静,我们两个以为进贼了,就进来看看。”
“是啊是啊,这么晚了你也还没睡呢,村长?”另一个人附和。
“刘贵重,刘丘丘,你们两个家不住在这边吧?”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两个人既不路过这里,又在这里干什么,很明显的就是想图谋不轨啊。
不知道是刘贵重还是刘丘丘开口说:“害,不是跟你说了吗,村长你看你这记性差的。”
“就是,刘丘丘不是说了吗,我们远远的看见这里面有手电筒的光,以为是进贼了,就来查看一下,没什么别的意思。倒是村长你,这么晚不睡,出来散步呀?”听他这么说像是在怀疑村长也想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不过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没底气似的。
只听村长冷哼一声,说:“你们心里的小九九我还不清楚吗,无非就是想来这里找点值钱的东西。我跟你们说,你们这是违法的。刘三眼虽然死了,但他是个单身汉,死的突然,没有立遗嘱,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归国家所有。你们擅闯房屋,私自偷拿贵重物品属于盗窃罪,是要坐牢的。还好被我及时发现,才没有酿成大错。把偷拿的钱财和物品老实交出来你们就可以走了。”
刘贵重的声音大了些:“哎,村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认定我们两个是小偷呗?”
村长的语气似乎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我都逮到你们人了,你还说这些狡辩的话有意思吗?快点把东西交出来,不然你想闹大让全村人都知道你们两个半夜不睡觉跑到刘三眼的房子偷东西吗?我念在你们是初犯,已经很给面子很留情了。”
“都说了没拿没拿。”刘贵重拍大腿的声音,他似乎觉得自己真的被冤枉了。
“你说没拿就没拿?证据摆在我面前我还没老到看不见人。”村长的声音特意高过他一截说,“既然你执意说是看见有光亮,进来找贼的,那么我问你门上的锁是谁解开的,贼又在哪里?”
“我们来的时候门就是打开的样子,至于贼,肯定早就带着值钱的东西跑了呗。”刘贵重阴阳怪气的说。
村长又冷哼一声:“那我来的时候门为什么是关闭的?这还不够说明你们想干什么吗?啊?”
“我们就是来捉贼,怕他跑了,所以把门关上这有错吗?”任然是刘贵重的声音,“这年头的好人真不好当。”
“既然你们执意不承认,那我只能搜身了。如果你们是清白的,我立马放你们走,如果不是,我那只能把这件事闹大。你们现在拿出来还有机会。”村长说。
“搜呗,谁怕谁啊。”刘贵重无所谓道。
一直沉默的刘丘丘开口了:“没必要这样吧,村长,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你这么搞不是伤了和气吗?”
“和气?我先是村长,再和你们一样是村民,我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好还当什么村长,早点退让算了。你这么说,是心虚了?”
“谁心虚了,不信你自己搜。”刘丘丘说。
我移动到卧室不远处的天花板,一眼就可以看到他们的动作和表情。
刘丘丘在之前的沉默中早就不动声色的将裤子口袋里的物件丢在了某个缝隙里。
按理来说两路人马一前一后进入房间,刘贵重和刘丘丘确实没有时间来偷藏东西。
这个刘丘丘不简单,眼力惊人,手脚也麻溜的出众。
村长搜了两个人全身上下所有口袋,除了烟和打火机,一点其他的东西也没翻出来,这可把他急坏了。
“都说了没拿没拿,你这下总该信了吧?”刘贵重没好气的说。
“行,算我误会你们了。改天请你们到我家里吃饭,算是赔罪。主要是最近夜里太多人躁动,我已经抓了不少人了。刚刚是我太过激了,我像你们道歉。”村长脸上堆满不好意思的笑容。
“呵呵。”刘贵重皮笑肉不笑。
“夜这么深了,我们就先回去睡觉了。”刘丘丘说完就拉着刘贵重走远了。
“行行行。”村长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趴在地上,支着手电筒,在床铺缝隙里掏什么东西。
拿起来一看,赫然是刚才刘丘丘丢掉的玉坠子。
村长的脸上露出贪婪的样子,猥琐的笑了笑,把东西私藏囊中。
这个村长有问题,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不然真如刘丘丘所说,半夜三更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他走的时候是把门锁上了的,他那里有一把钥匙。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在找到玉坠子之后不接着搜一下房间里的其他值钱物件呢?如果是因为之前搜干净了,觉得没什么东西值得拿,那为什么蹲守在门外,特意来“捉贼”呢?是无意路过偶然发现,还是特意蹲守?
“你对这几个人有什么印象吗?”我问冥蝶。
刘三眼虽然不常于人来往,但是这种基本信息应该还是清楚的。
他总不可能小时候十几岁就开始捉鬼降妖了。
“唉,事实上他们叫什么名字我都不是很清楚。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爸就带着我到处见世面,往一些偏僻的地方去,处理一些神力怪谈之说,很少回到这里。只是偶尔过年回来祭祖,与邻里关系也不是很和谐。后来我爸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就更无拘无束了。有时候两年都不回来一次,后来感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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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亏损越来越大,才想着回来养个一年半载的。哪想着真就只养了一年半载人就没命了。”冥蝶越说越气。
我长叹一口气。
就目前的已知信息来说,最大的怀疑对象是村长,其次一个有用的信息也没找出来,无法锁定。
只能等天亮的时候打探一下了。
天亮!
莫莉和何又今天要去外地打工,一定会很早就起床,到时候发现我没在房间就遭了!
我带着冥蝶从没有上锁的偏门出去,急匆匆的回到何家寨。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才刚起床。
我从后面进去的,正巧碰上莫莉。
她以为我是去上厕所刚回来,于是问:“怎么起这么早,是肚子不舒服?”
“嗯。”我点头,“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嗯嗯,再收拾一会儿行李天差不多亮了。”
“哦哦。”
我不是很困,没有回房间去补觉,而是等着莫莉他们收拾好,亲自送他们上车。
“回去吧,丰收,秋收,冬藏。好好照顾自己,想我们了就让奶奶给我们打电话。”莫莉边说边招手。
是的,我还有两个“弟弟”,大的叫秋收,小的叫冬藏。
回到家吃完饭我就跑到刘家庄,把村子里上上下下的车都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刚买的新车,倒是有好几辆旧的窗户玻璃都坏了一扇。
我对刘家庄不熟悉,但是我有同学是刘家庄的。
无意间碰到刘家兰,我赶忙上前同她打声招呼。
“家兰,家兰。”
“何丰收?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不是在何家那边吗?”刘家兰好奇的打量我。
“我们那边都是男孩子多,找个和我一起跳皮筋的人都没有,太无聊了,我就想着来找你玩。”
“你跑这么远,你家里人叫你怎么办?”
“我跟家里人说了才跑出来的,让我在七点半前回家就行。”我说。
刘家兰突然一脸羡慕的看着我:“你家里人真好啊,一会儿我还得上地里干活。”
“做什么?”
“背红薯,我妈种了整个山坡的红薯,每次放星期六星期天我都要去地里背,已经背了好几个星期了还没背完。”她边说边叹气。
“我正好闲着无聊,可以帮你一起背。”
“真的?”她眼睛噗噔一下亮了。
我从小就长得高,力气也比同龄人大,因此根本不需要施展法术就可以轻松背起一大篓的红薯。
我找了处歇脚的地方,等累得直喘气的刘家兰过来。
“你们村每户人家都有这么多地吗?”我问。
刘家兰把背篓停放在石块儿上,呼吸声很重的说:“不知道,我们家是离家近的土地很少,离家远的土地很多。”
“那,还有很多土地荒废了,是没有人种地吗还是主人家不允许别人来种地啊?我看这几块地离你家都挺近的。”我指了指面前长满杂草的黄土地,一看就是最近才闲置的。
何家村的土地,如果主人外出打工,那么他会借给别人家种地,让别人来打理,从来没有出现过土地荒废的情况。
31.脱轨(四)
“你说这个呀?”刘家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那是刘齐名家的地,他爸腿受伤了,就放着没管,估计等好了又接着干吧。”
刘齐名也是我的同班同学,他是单亲家庭,这个我知道。
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知道刘三眼是怎么死的吗?”冷不丁的,我问。
“嘘,小声点,这可不能说。”刘家兰赶忙捂住我的嘴。
“怎么了?”
刘家兰没有回答我的疑问,而是背着背篓起身。
我跟着她后面不依不饶:“为什么不能说?”
“后面跟你讲。”
这个“后面”让我等的不久,我和她把红薯背回她家中再返回地里的路上她和我说——
“我们都叫他阴阳先生,听说他是因为经常接触那些鬼神,所以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他才那啥的。”
“这太牵强了吧?”
“可是他这个人就是很奇怪啊。”
“哪里奇怪?”
“听说他经常夜里不睡觉,跑到坟山上穿着红色褂子又唱又跳。还有一些奇怪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当时他们在讲,我不敢听,怕做噩梦。有人说他真的能见到鬼,也有人说他是个神经病。反正这事儿吧,除了他本人谁知道真真假假呢。”
“他一个独居老人,死了是谁第一个发现的,你知道吗,刘家兰?”
“村长啊。平时街坊邻居都不敢和他来往,只有村长隔三差五的去看他一下,刚好那天去看他,他就死了。于是村长召集人手给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丧事。”
“这个‘看’,是怎么个看法啊?”我问,难道是怕他死在家中臭了才被人发现吗?
“就隔远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偶然碰见过那么几回。虽然村长定期会在村子上走动和大家聊聊天,这家坐一会儿那家喝一杯茶什么的,但是他每次路过阴阳先生家门前的时候,只是看几眼,然后又走到另一户人家院子前看阴阳先生。”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说凶手就是村长的话,那他很早就在盯着刘三眼了。
但是他从来不进刘三眼的家门槛,怎么刚好那天进去就发现刘三眼死了?
这个村长疑点太多了。
“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觉得奇怪。”
“嗯?”
“村长很喜欢当媒人,我们村上有十几户人家都是村长说的媒。阴阳先生是单身,我在想他是不是很想给阴阳先生介绍对象,恰好他的妹妹也是单身。”
“唔,原来是这样吗?”故事的发展令我感到意外,“村长妹妹今年多大了?”
“不知道,但是比阴影先生年轻很多,年纪跟我妈差不多,但是要大上一点。”
刘家兰的妈妈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村长妹妹的年纪不会比五十大,而刘三眼死的时候是——
我看向冥蝶,它说:“七十岁。”
如果真如刘家兰猜测那般,刘三眼比村长妹妹大了二十多岁,都可以当她爸爸了,这怎么看也不合适吧……
我把心中所想对刘家兰说。
“对啊,就是这样我才天天观察他的。”
想起刘三眼房中消失的字画,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但是转念一想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每天夜里那么多心怀不轨的人去他家偷东西,这个村长也是其中一个,并定不了性质。
刘家兰家离刘三眼家很近,拐几个弯就到了,站在天台还可以看见他家全局,我问:“刘三眼死的那个晚上,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刘家兰在学校是个特别爱聊八卦的人,她前后左右到处看了看才神叨叨的对我说:“没有,你这么问怪吓人的。何丰收,你今天怎么了,一直问阴阳先生的事情?”
“没什么,就是我们村子上总是出现一些传言,全都是关于刘三眼的,所以我好奇。”
“哦?什么传言?”
到了红薯地里,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都以最快的速度把红薯捡进背篓里。
“慢点,歇会儿再走。”刘家兰的妈妈在身后说。
我们两个走远了找个地儿停下,我才说:“他们都说刘三眼是被人害死的。”
刘家兰吓得一哆嗦:“啊,被人害的?”
她完全慌了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真的假的?这么说的话我们村子里有杀人犯?!这太恐怖了……”
“还不清楚真假,但是吧……我觉得这事儿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今天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对其他人讲,听见没?”想了想我又加上一句这个年纪的孩子威胁别人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你要是跟别人说,我就不和你玩了。”
“你放心,我不和别人讲。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不知道。你知道福尔摩斯吗?”
“我知道,是个很有名很厉害的侦探。”
“对,没错。我现在就在模仿他,找线索,然后把凶手找出来,你要加入我吗?”
“听着好有趣,我要加入!”
“但是我们的行动要私下进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好,保证守口如瓶。”刘家兰很爽快的答应。
“刘三眼死了过后,晚上的时候你有感觉到有人在刘三眼家里翻找东西吗?”我问。
“晚上啊……我想想啊,好像没有。但是有一次我夜里起来上厕所,看见好几个拿着手电往那个方向离开。”
“你看清人脸了吗?”
“没有,但是听声音有一个人是刘齐名的爸爸。原来那天他们是在阴阳先生家里偷东西吗?”
“可能吧,但也许不是。”我模棱两可的说。
小偷太多了,查不过来呀。
“另外,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哦,不用了。村长平时好客吗?比如说你去他家里玩,他会热情地欢迎你吗?”
“我没去他家玩过,他儿子特别讨厌。”
“他儿子是谁?”
“刘壮啊,你也认识,比我们小一个年级。”
“是他?”
刘壮此人在学校那可谓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特别喜欢招惹那些女同学,往她们课本里放苍蝇尸体,水瓶里放泥土,趁别人不注意用小剪刀把别人的长发剪下来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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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再做一些特别恶心的表情。
他不光是对他班上的女同学做这种讨打又没素质的事情,他还喜欢全年级到处作恶,甭管认不认识。
我的水瓶就惨遭过他的毒手,我把他揍得两眼汪汪写了保证书才放过他。
从那以后他倒是很少作恶了,也极少在我面前出现,存在感低的我都把他忘记了。
我把手放在刘家兰的额头,清除掉她后面和我聊到的关于刘三眼的记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把普通人牵扯进来好。
回到她家,我就放下背篓和她告别。
她好说歹说就是不让我走,让我留下来吃晚饭。
“不行,我奶奶不让我在别人家吃饭。”我竭力拒绝。
“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不留下来吃饭的话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也帮了我,我们扯平了,再见,刘家兰。”
刘家兰的声音在后面大喇叭似的响起:“我帮你什么了?何丰收——”
接着,我去了刘壮家。
他正在家里看彩色电视,那种厚厚小小的电视机。
村长也在,坐在沙发上抽烟,不是老人家用烟斗抽的旱烟,是那种十几块一包的好烟。
烟雾缭绕间余光中我看见他打量着我。
“叔叔好,我是刘壮的同学,我来找他玩。”
“同学啊,坐吧坐吧。”他指着另外一处的单人沙发对我说。
我们那边很少有人住这种新房子,更何况是装修得这么好的房子。沙发都很少有人家有,几乎都是几条长凳子和小板凳,客人来了围着坐或者挨着坐一圈。
他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像新的一样。
电视机顶端没有落灰,头上搭着的那块布白得发亮。沙发是真皮的,至于是什么皮我就摸不出来了,总之质感不错,不像是便宜货。电视机旁边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花瓶,里面插了几朵花,白的和淡紫色的,像牵牛花又像风铃花,但两者皆不是。
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相片,有四个人,看样子是村长、村长老婆、村长妹妹、村长他儿刘壮,还有日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连字画一类的影子都看不见。
刘壮看得入迷,暂时没有发现我。我从沙发上起来,走近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他本来是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回头看到是我,立马扯出一个很苦涩的笑容来:“丰收姐。”
“你作业做完了吗?”我对他回以微笑。
他很懵,估计是心想他做没做完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他还是很恭敬地回答:“做完了做完了。”
同刘壮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话题聊,偏偏那个村长时不时的朝我瞥过来一眼,烦人的很。
“你的弹珠呢?”绞尽脑汁,我蹦出这句话。
“在书包里。”他呵呵的笑,我从中看出诸多不乐意。
“要不我们来玩弹珠吧,怎么样?”
他当然没有拒绝的权利,也不敢拒绝:“好啊好啊。”
“爸,你还看电视吗?不看我关了。”他对村长说。
话说村长今年怎么着也有六十多岁了吧,刘壮居然是他儿子,有点不可思议。
32.脱轨(五)
村子里的人几乎没有智能机,人手一个老年机,一般只用来打电话,他们的娱乐方式大多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天或者看电视。
“别关,你和你同学去玩吧,我看。”村长说。
刘壮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瓶子,里面装的全是弹珠。我带着他到门口,还没想好要问什么。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看他们家有没有刘三眼丢失的字画和古董。
冥蝶刘三眼说没有,那个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花瓶并不是他的。
也是,竟然是偷盗得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摆在客厅里。
“丰收姐,给你。”刘壮把一整瓶弹珠都给了我。
在他家院子里,我凑到他耳边不屑地说:“你不是说你们家很有钱吗,客厅里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原来是骗人的呀。”
刘壮觉得自己的面子遭受了侮辱,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反驳了我:“才不是呢。我爸说财不外露。”
“切,没有就没有嘛,装什么装。”等走远了一些我才敢大声点讲话。
“我没有装。”他憋得满脸通红。
“你说没装就没装?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呀。”
“好,那你跟我去我爸房间里看。”说着刘壮就要往回走。
我拉住他:“你爸说财不外露,你就这样带着我进去?你爸肯定不会同意。”
刘壮眼珠子转了转,说:“你说的也是,我爸晚上的时候会出门,那个时候你跟我进去看。”
晚上啊……
“也行。”
结果一直等到天黑村长也没离开屋子半步,我回家还被打了一顿,奶奶问我为什么这么晚了才回家,我是有苦说不出啊。
吃完饭我将房间的门关上。
冥蝶说:“怎么样,你有眉目了吗?”
我摇头说:“你觉得村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我多年看人的经验来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
“你的钱是用什么东西装着的?是布袋子还是皮夹子?”
“真皮有夹层的钱包,黑色的。一共有四个钱包,颜色款式都一样。还是我当年在批发市场买的。”
“批发市场买的真皮?”我的关注点跑偏了。
“哎呀,什么市场买的不重要,反正钱包是真皮的,而且很贵。”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哎,你说,村长昨天夜里在你家门口蹲守,那么今天晚上他还会出门吗?”
或许这是个机会,潜入他家的好机会。
我们这边的老人家几乎都是分床睡的,希望村长和他老婆也是。
不管了,赌一把。畏手畏脚的永远也成不了事情。
趁着家里人熟睡,我偷溜出门,来到刘家庄村长家。
农村不是新房子夜里几乎都不会锁门,刘三眼这个老头子就算是新房子也懒得反锁,所以才会让这些犯罪分子趁虚而入。村长家的房子大概率是上锁的,但这不影响。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周围的人家没有一户亮着灯,都睡得很早。
夜里三点半,村长家有一个房间亮起了灯,我立马开启隐身。
不到十分钟,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人第一个人如我想象中的一般,是精神面貌不怎么好的村长,第二个人却令我大跌失镜。
居然是刘家兰的妈妈——何翠香。
夜半三更的,她为什么会从村长家里出来,两个人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还是在密谋什么。
我决定今晚先不进去找钱包了,跟着他们两个看看要搞什么鬼。
“你快走,别让什么人看见了。”村长略微有些不耐烦的说。
何翠香没说话,摸着黑走了。月光下,我注意到她的裤子口袋有点鼓鼓囊囊的。
村长蹲在地上抽了根烟,见他没有什么别的动作,我跟紧何翠香,冥蝶留在原地监视村长。
何翠香进了老木房子,没有开灯,把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沓钱。
红亮亮的钞票。
她嘴里小声念着:“一、二、三、四、五……七百二。”
足足有七千二百块。
冥蝶说他听见了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该不会就是何翠香吧……
四个钱包,十来万块钱,团伙作案。
何翠香把钱放进一个黑色的布里面包着,脱了鞋上床放在蚊帐顶上面,那里有一道裂痕,钱刚好可以塞进去,她再随意的弄乱一点,看上去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要我猜的话肯定猜不出来那个地方藏了钱。
本来还以为她要去干点什么其他的事情,没想到她倒头就睡。
房间太暗了,我要努力的瞪着大眼睛才能看清里面的布局。猜想,她这里会不会有一个钱包呢?
其他地方全部翻遍了,别说钱包了,连钱的影子都没见着。
我悬在床上,尽量不让鞋子沾到床,伸手进蚊帐里,除了何翠香刚刚放进去的钱,只有一些零星的散钱,并没有钱包。
原以为只要找到钱包这个凶手就可以揪出来,何三眼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他得到交代,我完成任务。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比几十年没洗的鸡窝头还乱。再者,如果凶手将钱包烧毁了怎么办?那岂不是半点证据也没了。
我毫无思绪的离开何翠香家里,来到村长家门口。冥蝶趴在墙上,见我过来便飞在了我的肩头。
我将我打探到的情况和它说明。
“你呢?村长这边有什么新线索吗?”我问。
“你走之后他蹲在地上抽了三根烟,完事回屋睡觉。我跟进去,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冥蝶声音一高一低的说,像过山车一样。
“房间里是你的那些字画和古董?”我猜测。
冥蝶音量提高:“对,没错。这个老东西,我知道他为什么那天夜里会出现了,他知道肯定有人想要打我房子里财产的主意,他故意不睡觉就等在外面,等人自投罗网,把东西都收出来,他再突然跳出来,义正言辞的说‘你们这是坐牢、是犯法’,说一些恐吓威胁的话,那些有贼心贼胆也刚冒出来的村民就会乖乖把东西留下,他趁着夜深人静偷偷运到自己房子里。打得真是好一手算盘!老贼!”
“但是……”我的神情严峻下来,“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人几点钟去。”
冥蝶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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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个看着对方,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家里被他安装了监控。”
“我家里被他安装了监控。”
我说:“你之前常年不在家,他作为村长,不上县城里开会的话几乎是每天都守在村里的,要下手的机会很多。夜里趁别人都睡着了,偷摸出来装个监控不是什么难事。”
想起白天村长若有若无打探我的视线,那是我唯一担心的一件事情。
“那天晚上我暴露在他的视线里了。”我蹙起眉头,“但是我有一点不能理解的地方,他既然要装清官,为什么在明知我躲在暗处的情况下暴露自己的本性,并且没有当场揭穿我,而是一场戏演到底,仿佛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一样。他想做什么?”我真的搞不明白。
“那接下来怎么办?”冥蝶问。
“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的房间里已经找不出任何线索了,去那里也没用。但既然这个老东西让我睡不着觉,我也不会让他好过。他不是爱看监控吗,我让他看。”
“去哪儿?”冥蝶说,
“去你家装神弄鬼。”
我就不信这杀人犯心里不害怕。
我将刘三眼家里的灯全部打开,隔一分钟又关上,如此循环往复一小时后就让它亮着没管了。我现在是隐身状态,如果村长在监控里看的话估计看到的是遥控器成精了,自己飞在半空中把电视机打开,并且时不时传来一阵怪叫。
凡人听不见冥蝶说话的声音,因此只能是我刻意模仿刘三眼的声音,学着惊悚电视机里面的演员说话:“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你们不得好死——”
我特意将声音拉的老长,制造出那种苍白尖锐的感觉。
不知道村长有没有在观看,我反正演得不亦乐乎。客厅里有一个隐形摄像头,卧室里有一个摄像头,偏房里有一个,就连厕所也有一个。真是全方位无死角……
我拿着黑色的笔在纸上写字,写了整整一本,最后全撒在刘三眼的院子里。
要是红笔的话效果会更好。
做完这些我就一溜烟跑到村长家里看他反应。
他听见开门声了,我闯进他卧室时他正瞪着浑圆的眼睛往门口看。
六月的天,大家热得风扇不停,他却紧紧抓着薄薄的棉被。
桌子上的台式电脑还在显示刘三眼家里的情况。
我翻了一下他的电脑,发现上面只显示三天以内的录像。
还是得问。
“还我命来——”我学着刘三眼的声音。
村长听着凭空响起的人声,吓得牙齿直发颤:“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我问,将手里的纸张贴在他眼前。
村长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我一把将被子揭开,没有停止恐吓:“是你杀了我,我要让你偿命。”
“不是我,不是我……”
这个老东西,一个劲儿的说不是他,嘴巴里吐不出别的话语来。
我眼看着他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再抖下去恐怕要抽筋,便上手拍了他一把,哪知这一拍,他竟直接昏死过去。
“……”
33.脱轨(六)
一直待在这里等村长醒来也不是个办法,我动手扇了一下他的脸,手都扇累了,他一点要醒过来的征兆也没有。我只能回家。明天星期一,要上课,还得早起。
我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奶奶就起床了,接着是我的两个弟弟。
我揉了揉眼睛,下床洗漱。吃完饭背着书包去学校。冥蝶的事情不能耽误,白天我不能出现刘家庄,否则那些大人要追问我为什么没去上学,我只能放学火速的往刘家庄赶。
昨天洒的纸和刘三眼房子里的灯应该足够吓人了,我就不信没有人心虚。
实在不行再吓村长一次,敢不老实交代我就一直装鬼吓唬他。
刘三眼门前的纸张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我在路上捡到了一张。听见有很多人在讨论这件事。
“是谁干的恶作剧吧?”
“那灯怎么说,只有村长有他家的钥匙,总不会是村长干的吧,更何况村长现在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听说被吓得不轻。”
“难不成真的有鬼?”
“刘三眼平时看着走路多硬朗一个人,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病,一个人无声无息就死在家中,这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他是被杀害的?”
“谁知道呢,不过看这个纸上的内容多半是。”
“幸好是白天,这要搁晚上我能被吓死。”
“你们怎么看?”
“刘三眼平时也没见跟谁来往,如果他真的是被杀害的,几乎想象不出来有人为他伸冤。我看这多半是他自己干的,毕竟他的老本行就是捉鬼。”
“……”
站在刘三眼隔壁邻居院子里聊天的人有六个,何翠香就在其中。她面色有些惨白,并没有参与到谈话中。眼睛四处乱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我混迹在其中听他们讨论。
杂七杂八的言论,有人说刘三眼的不好,也有人在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让他干这行,现在好了吧,自己要被同行收了。”
“这行来钱是快,这命去的也快。”
“刘三眼是被鬼害了吧……”
“话说,你们有人见过刘三眼的遗体吗?”
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问周围的人:“你见过吗?”
“诶,我记得率先发现刘三眼死了的人是村长,村长喊来大力、壁虎、翠香和刘东他们几个人帮着收拾后事的,刘七你问这个干嘛?”
叫刘七的人说:“我是这么认为的,刘三眼如果真的是被杀害的,那么他的身上一定有刀伤或者被重物捶打的痕迹,我想问问他们给刘三眼换丧服的时候看见什么没有。”
“大力前几天上外地搬砖去了,壁虎不知道在沿海哪个城市鬼混,刘东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人,翠香倒是在这儿。”
一群人的视线看向何翠香:“说说呗,翠香,当时是怎么回事?”
何翠香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害,当时人手不够,村长让我过去搭把手,也没干个啥,就是给刘三眼找了套丧服。衣服是刘东他们换的,我一个妇人,见场面不合适就走了。当时我瞅着刘三眼身上没有伤口,头上也没有撞伤摔伤什么的,你们想多了,他就是寿数尽了,命在那里来了。”
刘三眼说他是被打死的,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头部。很明显,何翠香在撒谎。她也参与到其中了。
村长叫去的这几个人恐怕没一个是清白的。
“也是,哪有这么邪乎的事情。”
“多半是哪个人的恶作剧。”
“唉,没意思。”
“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刘七说,“村长受到的惊吓显然不一般,这些神鬼之说还真不一定是假的,不然我们也不会那么避讳刘三眼。”
“也没什么好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何翠香一直在咽口水,眼睛眨动的频率比正常人多了两倍。
“反正跟我没关系,回去做饭了。”人群中有一个人离开,其余人也跟着各回各家,何翠香也是在这时趁乱离开的。
我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开了隐身,紧紧的跟上她。
她回屋打了个电话。
“喂,大力,我跟你说,出事了!”
“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男声,说话黏黏稠稠的,像有口陈年老痰卡在嗓子里一样。
何翠香将今天发生的一系列离奇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末了,说:“你说是不是他真的回来报复我们了?”
“不会的,他直到咽气都没睁开眼睛,哪里知道是谁把他杀死的。再说了,世界上哪里有鬼,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这心里总感觉不踏实。”
“人都死了,有什么不踏实的。你不要怕,放宽心,这事情过几天就没影子了。”
“昨天晚上我听你说的那么做了,村长拿给了我七千两百块。你猜的没错,那些钱全部被他私吞了,根本没有上交国家那一回事。”
“我就知道这个老东西那天是故意吓唬我们的,要不是让他抓到把柄了,那几万块钱就是我们几个人的。这个老东西,真不是人。”刘大力呸了几口。
“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就那样。行了,不和你聊了,累了一天了,我要早点休息。”
“好。”
这么看来,刘三眼是被何翠香他们一伙人合谋杀死,村长在监控里看到,赶过来贪赃的。
冥蝶想听何翠香亲口说出实情,我在她屋子里找到一张笔和纸,写下一行字。
——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全部老老实实讲述出来,否则要你好看。
何翠兰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再一联想到之前的种种,惨白的脸更加白上几分。
纸张在空中晃来晃去,就是不落地。
她捂着嘴,掩饰慌张。
我开口说话,依旧是刘三眼的声音:“我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你还不肯交代的话,你们全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说我说……”何翠香跌坐在地上,从头慢慢讲述。
这件事情一开始是刘大力策划的。他看刘三眼每天大鱼大肉的吃,赶集一挥手就是大几百,他铜黑的脸上到处是汗水的时候刘三眼坐在家门槛悠闲地晃着扇子,他总觉得刘三眼在挑衅他,在瞧不起他,他心里不平衡,想着一定要把这老头的钱全部偷走,让他也过一过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凭什么刘三眼的日子过得这么舒服,他却这么苦这么累。
他把这件事和何翠香说,何翠香一开始是不赞成的,刘大力说:“三个孩子的学费不要钱吗,老大还有一年就要上大学了,那个费用就凭你和我现在的积蓄供得上吗?一年好几万,还有这两个小的,吃穿都不要钱吗?我们本来在外面欠的债就多,这个窟窿不快点填上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时候更是像无底深渊。你难道想看着我们的孩子一辈子被债务缠着吗,啊,翠香?”
“拿钱就行了,没必要杀人吧,大力?这种事情一旦被查出来那是要坐牢的。”
“他不死这个钱我们永远用不了,只要他活着就会一直追究这件事情,到时候闹到警察局去,金额大的话是可以立案的,那时查出来是我们干的更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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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是一个人住,平时也不和什么人来往,就是死在床上臭了也没人发现。我到时候带双手套,一点痕迹也不留,一没监控,二没证人,谁知道是我干的?”
何翠香还是很担心,不过她没有再说什么阻拦的话。
“这事儿我得带上壁虎和刘成他们两个,我们是铁哥们,有好事情自然也要想到他们。早些年在外面被人追着要债,他们两个没少帮我。”
“嗯。”
四个人聚在屋子里开了个会,人手一双手套和一个大锤子,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到刘三眼家里,把睡梦中的刘三眼打死了。四个人轮流上手,谁都不清白。
拿到床底下压着的现金,几个人收了满满一大口袋的古董物件和字画,正准备离开,村长打着强光手电筒出现在他们眼前,大声呵斥他们,说他们竟然为了一点钱就把人杀死,简直丧尽天良,说着就要拨打110。
刘大力当时是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也把村长一起杀了的,但是另外三个同伙怂了,就差跪下来求村长别报警。
刘大力想到村长如果死了,那么事情真的有点不好糊弄,于是他说:“我们把钱分你一点,就当封口费了,今天的事情你权当不知道,烂在肚子里。”
村长冷哼一声:“刘三眼没有立遗嘱,这些财产是没有法定继承人的,全部属于国家。你们不光杀了人,还敢拿国家的东西,牢底怕是要坐穿。”
“村长,求求你别报警,我们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了这种糊涂事……”何翠香说。
几个人第一次杀人,要说心里不慌那是不可能的,除了刘大力,其他人几乎哭了出来,求村长放过他们,那些钱财他们也不要了。
村长说:“念在你们认错态度良好,我就不报警了,也是从小看着你们长大的,真让你们去坐牢,我这心里也不忍心。你们赶快把现场处理好,明天把刘三眼下葬,这事儿就算完了。以后不要干这种糊涂事了。”
几个人把锤子上的血迹擦干净,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
刘大力事后越想这心里越憋屈,在刘三眼下葬后的第八天一个人来到了他门前,他推了下门,发现打不开,被人锁住了。之后的几天他研究了一下锁的结构,仿造了一把钥匙,成功打开了刘三眼的家门。
进去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古董字画,那些东西全不见了,除了村长他想不出第二个人来,当即就觉得自己被耍了。由于第二天他搭了别人的顺风车要去外地工作,找村长算账这事儿只能作罢。
后面越想越不甘心,觉得自己杀了人,连个屁也没得到,村长什么也没干反倒坐收渔翁之利。他打电话给何翠香,给她说了这件事。让她去找村长要钱,不给就告他贪污,鱼死网破谁怕谁。
后面的就是我看到何翠香从村长家出来的那幕。
至于村长,估计早就盯上刘三眼了,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下手。恰好刘大力他们杀完人他就屁颠屁颠跑过去,冠冕堂皇的说一些话,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老好人,成为最终赢家。
刘三眼的死亡真相到这里就结束了。
“那打算怎么办?”我问冥蝶。
它沉默了许久,看着何翠香家里的孩子,咬了咬牙,飞走了。
它心里在想什么我无从知晓,那天就此别过,我再也没有见过它,五天时间一到,它就灰飞烟灭了。
从那以后,何翠香四人逢年过节都带着祭品去给刘三眼扫墓,烧纸钱,企图以此来赎清自己的罪孽。村长则是精神好转以后把家里不属于自己的财产全部捐了,那钱用来修路。
刘三眼那件事情一过,我没再遇到冥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