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晋》 第一三五三章 痛处(二合一) 天色已晚,困顿疲乏。纵然拓跋虔等人不想在此逗留,却也不得不在参合坡过夜。马匹没了,必须靠着两只脚翻过蟠羊山才能抵达漠南戈壁上,所以必须养足气力,明日才能爬过蟠羊山。 拓跋虔当然担心追兵会来,但是他认为,自己这二三十个人目标很小。对方就算追来,也只能望山兴叹。要想在山上找到自己这么点人,那恐怕只是说说而已。况且只在此逗留一夜,天一亮便走,当不会出什么事。 天黑之后,众人找了一处山坡上的岩石庇护之处躺下。昨天半夜便被迫逃命,一整天担惊受怕疲惫欲死,躺下之后便立刻呼呼大睡。 拓跋虔心中警觉,半夜时分醒来了一次,侧着耳朵听了听动静。他没有听到任何兵马靠近的嘈杂声,只有山风呼啸而过,好似万鬼嚎哭之声一般。吓得拓跋虔赶紧缩在岩石缝中堵了耳朵,不久疲惫袭来再次不管不顾的睡去了。 次日一早,拓跋虔等人醒来。东方才刚刚透亮,但拓跋虔不敢耽搁,带着众亲卫们立刻出发,翻越蟠羊山。蟠羊山并不高大,南北谷道更是平缓。当初魏军便是从北侧山谷平缓的坡道上山,然后发起对参合坡下燕军的袭击的。所以,拓跋虔等人花了一些时间爬上陡峭的南坡之后,北边的平缓的坡道一路往下,便轻松许多了。 晌午时分,经过近两个时辰的翻越,拓跋虔等人终于翻越蟠羊山,站在了一望无际的漠南戈壁上。虽然隔了一座山而已,但景象完全不同。南边草原之地,满眼绿色平畴,而此处则是遍地砂砾,地面板结,绿色只是星星点点,长出来的也只是那种低矮的耐旱耐寒的灌木。 但对于拓跋虔等人而言,他们却并不担心。他们知道绿洲的所在,知道河流和水草丰茂之处的所在。那里便有部落,有魏国百姓,有兵马。只要抵达一处部落,便可得到马匹前往盛乐。 然而,拓跋虔乐观的太早了,他低估了慕容垂要抓到他的决心。慕容垂说过,任何人都能饶恕,但拓跋虔不行。慕容农死在拓跋虔手里,他又是魏国最能打仗的将领,杀了拓跋虔不但可以报慕容农被杀之仇,更可打击魏国上下的士气,为接下来的进攻做准备。 所以,慕容隆带着五干骑兵一路追赶而来,丝毫没有懈怠。前夜小溪旁追上之后,八百多魏国兵马被杀了个精光。拓跋虔带着百余人逃走,慕容隆岂会放过他。他们一路追赶,确实没有拓跋虔等人跑的快。但是有獒犬相助,嗅着气味和倒毙的马匹的尸体的路径一路追到了蟠羊山。 今日晌午,慕容隆的兵马抵达蟠羊山的时候,拓跋虔一行正在北坡往戈壁上逃。燕军一股兵马登上了蟠羊山顶,用干里镜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搜寻,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虽然拓跋虔一行已经走出去了数十里,但他们毕竟是步行。慕容隆得知消息之后,率领部分骑兵绕行追击。午后未时时分,拓跋虔一行被慕容隆率军追上,被数百燕国骑兵团团围在戈壁上。 “拓跋虔。你逃到天边也要抓到你。想逃?嘿嘿,做梦。还不束手就擒。”慕容隆策马拦在前方,大声喝道。 拓跋虔万念俱灰,他万没想到,逃了这么远居然还是被对方追上了。他知道自己一旦被擒获,必死无疑,甚至还要受到更大的羞辱和折磨,于是仰天大笑,猛然抽出靴子里的尖刀,对着自己的脖子捅了进去。 慕容隆见状忙下令兵士冲上,将二十几名魏国兵士全部斩杀,并将倒地的拓跋虔擒获。拓跋虔脖子上的伤口鲜血汩汩而流,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死,这一刀刺的奇怪,居然从喉管和血管中间穿过,伤势极重,但却不致命。拓跋虔以为自己必死,刺了一刀之后便倒地等死,却没想到死亡并没有到来。 慕容隆检查伤势之后大笑道:“拓跋虔,你想一死了之?老天都不许你死的这么轻松。你想死,偏不让你死。” 当下命人将伤药倒在拓跋虔的脖子上,用布巾紧紧扎好,将拓跋虔五花大绑捆在马背上,带着兵马疾驰而回。那拓跋虔虽然没死,但这一刀捅下去已经不能说话。创药虽然敷上,却并不能减轻他的痛苦。在马背上颠簸一路,回到参合坡下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天色已晚,慕容隆命人连夜赶回平城禀报慕容垂擒获拓跋虔的消息,又下令在此扎营休整,明日开拔回平城。 次日上午,慕容隆下令回平城。拓跋虔奄奄一息,随时可能死去,必须要活着将他送回平城,交给慕容垂处置。 但兵马没出发多久,派去平城报信的小队骑兵却回来了。慕容隆甚为纳闷,昨晚出发的小队怎么也得三四天才能跑个来回,这才一夜便已经折返,不知缘由。 不过他很快知道了原因。折返的骑兵向他禀报,慕容垂正在赶往参合坡的路上,已经距此不足百里。慕容垂命慕容隆在参合坡等候自己。 慕容隆不知慕容垂为何要亲自前来,或许是担心自己出差错,所以率军前来接应。不过自己已经禀报了抓到了拓跋虔,父皇还要继续前来,不知是为了什么。 慕容隆下令兵马于参合坡左近警戒,自己带着十几名将领前往迎接。晌午时分,在距离参合坡三十里的地方,慕容隆等人和慕容垂的车驾汇合。 询问之后,慕容垂向慕容隆解释了他前来参合坡的原因。 “道兴,去年我大燕十万将士陨落于参合坡,道厚也死在此处。朕无时无刻不想来到这个地方,看看将士们抛洒热血的地方,凭吊我大燕的将士们。你抓没抓到拓跋虔,朕都是要来这你瞧一瞧的。朕做梦都经常梦到这个地方。此处是我大燕梦断之处啊。” 慕容隆恍然大悟。他倒是没意识到这一点。来到参合坡之后光顾着追人了。当初参合坡大败之时,他尚在龙城驻守,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数月之后了。他只对慕容农之死而感到震惊,其他的倒没想这么多。 但父皇可不像自己,参合坡之败对大燕影响极大,局面一度极为恶劣。父皇此番不得不带病亲征,也正是那一战带来的后果。这参合坡,便是父皇痛心之处。 大队兵马抵达参合坡之后,便在山口扎营。慕容垂立刻将拓跋虔提来审问。拓跋虔形容委顿,说不出话来。慕容垂检视了伤口,命跟随的郎中给他治疗伤口,灌了一些保命的药物。因为慕容垂希望拓跋虔活到明天,他要在祭拜大燕将士们的时候,将拓跋虔当做活祭。他也想问一问当日的具体情形,以确定一些当时发生的事情。 当日午后,慕容垂在慕容隆等人的陪同之下来到参合坡战场之处。坡上坡下满地荒草,草丛之中白骨累累,锈迹斑斑的兵刃和盔甲被长草淹没。半年多前那场战斗的惨烈由此可见一斑。 那场战斗发生之时,天降大雪。许多士兵的尸体被掩埋在冰雪之中。过了一个严寒的冬天,尸体其实腐败的并不严重,而真正的腐败是从年后开始的。天气温暖的情况下,一个月尸体便会完全化为白骨,所以荒草之中的白骨还很完整,有的还保持着当时被杀时候的姿态。 慕容垂不说话,只默默地在山坡上下巡视着,气氛甚为凝重。慕容隆知道他心中难受,于是下令收敛这些燕军的尸骨,挖掘墓穴埋藏。慕容垂微微点头,对慕容隆的举动表示嘉许。 在行到参合坡西坡之时,有兵士骇然而叫。众人忙前往查看,发现西坡之下的深深沟壑之中,青草茂密深绿,明显异于他处。而令兵士惊骇叫嚷的是,这些茂盛的青草之下竟然全是白骨,层层叠叠,不知多少层。 整条沟壑长达两里,里边竟然都是尸骸。这些尸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并不厚的士石,有的地方白骨暴露,尸骸姿势异常,有的张口欲呼,有的身体扭曲。慕容隆命人取了一些尸体上的竹牌前来,慕容垂拿着一把竹牌一一查看。 那些竹牌是大燕兵士悬挂在身上的辨别身份的铭牌。便是以利刃将简单的身份信息刻在小小的长方形的竹片上,便于辨别身份信息。 慕容垂翻看着几片竹牌,面色凝重之极。 “乞伏冲,年十八,身六尺二,幽州人氏。” “乌丸阿虎,年十九,身五尺八,乐陵郡人。” “石大柱,年二十九。身五尺九,陈留郡人。” “孔云,年三十二,身六尺四,泰山郡人。” “……” 慕容垂哗啦啦的翻看着这些竹牌,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神情极为痛苦。这每一片竹牌,便是一名燕军兵士。整座山谷沟壑里得尸骸,都是燕军的尸骨。他们全部被活埋在了这里。他们的血肉滋养了茂盛的青草,他们中的一些人正是因为剧烈的挣扎,才表现出那般狰狞的姿态和模样。当时这数万燕军被推入深壑活埋的时候,那是何等的绝望。 慕容隆见慕容垂表情极为痛苦,忙在旁低声道:“父皇,一切都过去了,父皇莫要伤心难过。此番我们出征,便是要血债血偿。必要教魏国付出沉重的代价,以告慰将士们的英灵。” 慕容垂叹息一声,将竹牌放下,沉声道:“道兴,朕心中着实后悔。朕本以为我大燕来天命之国,朕是要做一番事情的。但参合坡这一战,朕的雄心壮志化为了乌有。我大燕……连小小的魏国都难以征服,遑论天下?天命或不在朕,天命或不在我大燕啊。” 慕容隆愣住了,他还没听父皇说过这么丧气的话。 “父皇,此番我们重整旗鼓,不正是挽回失败么?待我们击败了拓跋珪,我们又会强大起来。眼下的困难算什么?当年父皇筚路蓝缕,何等艰难,不也复国成功了么?”慕容隆道。 慕容垂缓缓摇头,苦笑道:“你不懂,你不懂。道兴,你不懂其中的道理。朕老了,没机会了。最好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慕容隆道:“父皇老当益壮,平城之战便是证明。况且,还有太子,还有儿臣,还有年轻一代。我大燕必会一统天下的。” 慕容垂笑了笑,摆摆手不再说话。他转过头来,看向西沉的夕阳,眯着眼看着太阳一点点的落下。半晌缓缓吟道:“霜白身已老,孤雁逆风哀。旌颓埋荒草,甲碎没蒿莱。非战元戎罪,负天竖子灾。大风歌未彻,残月下幽台。” 当晚,郎中禀报,拓跋虔已经能说出话来了。他之前血流太多,气力衰落,加之那一刀伤了声带,无法说话。郎中一番医治,他现在已经能沙哑的说出话来了。 慕容垂得知,命人将他提到大帐之中。之后便要求所有人离开大帐,他要单独询问。慕容隆本想在旁侍奉,也被慕容垂赶了出来。 所有人离开之后,大帐内静悄悄的。唯有半躺半趴在地上虚弱无力的拓跋虔的急促呼吸之声。 慕容垂端坐木凳之上,静静地看着拓跋虔,缓缓道:“拓跋将军,你感觉如何?伤势可好些了?朕的郎中可花了不少功夫救你。” 拓跋虔艰难的抬着头,嗓音沙哑的道:“谁稀罕你们救我?慕容垂,你若是英雄好汉,便给我个痛快。救活了我,又要折磨我,非英雄所为。” 慕容垂沉声道:“你自然是要死的。我大燕辽西王……朕最得力的儿子死在里手上,你还想活命么?” 拓跋虔冷笑道:“两军交战,我管他是不是你的儿子。我承认慕容农确实勇猛,但他还不是我的对手。越是勇猛之敌,我越是要干掉他。呵呵呵,我一狼牙棒砸在他的胸口,当时我都听到他骨头的断裂之声,我知道他必死无疑。嘿嘿嘿!” 拓跋虔的话充满了挑衅,他希望激得慕容垂大怒,然后给他个痛快。 慕容垂脸色确实扭曲了。怒气难抑。但他很快平静了下来。 “拓跋将军,你说的有道理。说到底,是道厚他武技不如你。战场之上,死在敌人手里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那恰恰是他的荣耀。所以,朕此番抓到了你,杀了你,你也不该有什么怨言,是不是?” 拓跋虔道:“我承认不如你。我心甘情愿服输。你杀了我便是。” 慕容垂点头道:“拓跋将军是条好汉。难怪你魏国能立足于乱世,拓跋珪运气好,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拓跋将军,朕问你一些事情,你如实回答朕的话,朕便给你个痛快。否则,朕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知道我鲜卑人的手段,朕有的是折磨你的手段。” 拓跋虔汗毛倒竖,他当然知道那些手段。燕国酷刑出了名的残酷。什么‘通天望’什么‘心里美’之类的酷刑他早有耳闻。 所谓通天望便是用竹子从腚眼穿进去身体,穿如小腹之中,然后将竹子竖起。那竹子上的人便在空中朝天而望,折磨嚎叫数日才死。 心里美便是用烧的滚烫的小石头用冰水浸泡之后灌入口中。小石子外部起初是冰凉的,但如胃之后,内部滚烫的热力散发出来,灼烧肠胃,令人剧痛嚎啕,烧熟肠胃贯穿入体。被折磨之人表面无恙,但内部溃败剧痛,数日方绝。 还有更多的折磨人的法子,拓跋虔想都不敢想。 “你问便是。但若要得知我魏国机密之事,那你休想知晓。无论你怎么折磨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拓跋虔道。 “呸,朕倒要知道你魏国的机密,你魏国有何机密可言?朕要问的……不过是去年参合坡之战的一些情形罢了。你参与其中,定知道一些事情。”慕容垂道。 拓跋虔道:“但问便是。我若知晓,定然告之。” 慕容垂点头,沉吟片刻,缓缓道:“第一件事。当日参合坡之战发生当夜,我大燕兵马是否有人率军不战而逃?” 拓跋虔笑了起来道:“原来是问这个。哈哈哈,那你问对人了。当日我率军在南侧拦截。当晚进攻开始后不久,你们的一支上万人的兵马便直接逃了。而那支兵马正是在参合坡南侧外围防守的兵马。呵呵,若不是他们逃了,我还没法拦住其他人的去路呢。事后,我们审问俘虏才得知,那人是你燕国赵王慕容麟。嘿嘿,更有趣的是,正是他建议你燕国太子绕行参合坡进入我们的伏击圈的。呵呵呵,慕容垂,你儿子之中怎会有这样的废物懦夫!” 慕容垂抓起一旁的马鞭抽打过去,鞭子正中拓跋虔的面门。顿时在他脸上抽出一道血痕,嘴唇破裂,滴滴答答流了满嘴的血。 “你只需回答朕的话,其他的事情不必多说半句。”慕容垂怒道。 拓跋虔满口鲜血,兀自露着森森白牙嘿嘿而笑。 慕容垂沉吟片刻,再问道:“第二件事,当日你们绕道士城,做出拦截之状,逼迫我大燕兵马往北绕行参合坡之时。当时我平城有兵马驻扎,他们是否有所行动?换句话说,他们应该知道你们的意图,因为你们在士城的兵马定然不多,毕竟那只是佯装埋伏。平城之中的兵马当知悉你们兵马不多,他们难道没有对你们发起行动?” 拓跋虔想了想道:“这话你问到要害了。当初在士城我们只有四干兵马,佯作数万拦截。听说平城是你们燕国的范阳王慕容德率万余兵马驻守。大王说,慕容德用兵老辣,他定会洞悉此事。我们最担心的便是慕容德从平城派兵袭击我士城之兵,那不但计谋败露,而且那四干兵马也难以活命。特别是慕容德的斥候日夜不断,我们都判断,他已经知道我们的意图了。然而,不知为何,你们的大军居然还是往北绕行,去往参合坡了。真是险之又险。” 慕容垂的脸在灯火之下显得极为阴沉,沉默半晌,问道:“或许是你们拦截了平城派去送信的兵马,阻断了向我大军送达此消息的可能,才让我燕国大军不知虚实。” 拓跋虔摇头道:“不可能。士城四干兵马自顾不暇,怎能阻断消息传递?据我所知,从平城有多股骑兵斥候绕行士城前往你燕国大军之中。我们从未拦截到他们。只不过,他们去送的什么信,我们便不得而知了。总之定没有告之这是个陷阱之事。否则你们的大军怎会绕行参合坡?这里边的事情颇为奇怪,但这要问你们自己,我是搞不明白的。” 慕容垂整个人深陷在椅子里,静静地沉默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拓跋虔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我可是知道的都说了。” 慕容垂伸出枯瘦的手来,在烛火之中摆了摆。 “没了。朕不问了。拓跋将军,晚上睡个好觉,明日朕送你上路。朕答应你,给你个痛快,不会折磨你。” 拓跋虔正待说话,慕容垂大声叫了起来:“来人,押他走,好好对待,不要打骂。”. 第一三五四章 魂断(二合一) 次日上午,简朴而隆重的祭奠仪式开始。慕容垂在参合坡下摆下了香案,率领全军将士跪拜于香案之前,向参合坡之战阵亡的将士们的英灵祭拜。 慕容垂面对香案诵读祭文曰: “大燕十年初夏,朕来参合坡祭拜诸位大燕将士英灵。去岁寒冬,诸位奉朕之命讨伐魏国不义之徒,然出师未捷,参合坡下,十万将士殒命于此。朕心之痛,何人可知?” “今朕来此,目睹诸位尸骸遍野,惨绝人寰。十万将士,殒命于此。昔龙城少年,今为白骨。邺城良将,已为尘土。父母失儿,儿失其父,妻失其夫,何其悲惨之事也。拓跋氏何其毒也,堪比虎狼蛇蝎,杀我大燕儿郎十万,此乃彻骨之仇,朕铭刻于心,不敢或忘。” “然此战之败,罪不在诸位,罪在朕身。天不佑我大燕,令诸位惨死于此。朕亦谋划失当,用人偏颇,以至此败。如今朕悔之晚矣,大错铸成,如之奈何?而今朕率大军前来,数日前已下平城,朕还将挥师西进,攻取盛乐。必当擒获拓跋小儿,铲平魏国,以告慰诸位在天之灵,为诸位将士报仇雪恨。” “诸位虽死,英魂犹在。诸位英明,播于天下。朕将立碑于此,广为传颂。大燕上下,莫不知晓诸位之名。今在此拜祭诸位将士英魂,焚香祭拜,奉献祭品。以后之年,朕都将亲自拜祭诸位。但朕还活着,便不会忘了诸位之功,不会忘记诸位为大燕洒下的热血。呜呼哀哉,朕心之痛,何人可知?朕心之悲,何人可察?唯愿将士们英灵安息,佑我大燕,护我大军,跟随朕完成未竟之事。尚飨!” 慕容垂诵读完祭文,泪流满脸再拜。站起身来时,慕容隆将拓跋虔押到香案灵位之前。慕容垂亲自抽出佩刀,走向拓跋虔。 “拓跋虔,今日你的死期到了。在我十万将士灵前,朕要以你的头颅祭奠他们。你准备好了么?”慕容垂沉声道。 拓跋虔呵呵笑道:“希望你不要食言,给我个痛快。慕容垂,你老了,手上没气力了,莫如换别人来砍我的头,免得我受罪。” 慕容垂冷声道:“你放心,朕虽年老,砍人头颅还是拿手。” 拓跋虔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慕容垂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此刻不说,便永远说不出口了。” 拓跋虔想了想,微笑道:“我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败于你手,死于你手,也是应该。虽则我心中不服,但我拓跋虔这一生还没有抵赖过自己的失败。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们一句。你燕国之败,已有征兆。上次十几万大军攻我大魏,惨败而归,这便已经是一种警告。今日你们又来进攻,虽攻克平城,但恐于事无补。就算是你慕容垂,恐也难违天命。我奉劝你们还是及早退兵,否则你们燕国恐要遭受更大的失败。你们燕国内外交困,人心已散。慕容垂,你乃当世英雄,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若小心谨慎以自保,花费时间收束人心,或许你们燕国还能存续下去。这是我的一点愚见。我已是将死之人,也犯不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这是我肺腑之言。” 慕容垂听了这话,沉默许久。终于提起刀来道:“拓跋虔,时辰到了。上路吧。” 拓跋虔哑声而笑,神色如常,伸长了脖子。慕容垂一刀砍下,拓跋虔头颅落地,鲜血飞溅。慕容隆将拓跋虔的头颅捡起,供奉在香案之上。 慕容垂静静地站在香案之前,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所有将士也都站在原地,低头静默。 四下里安静无声,唯有阳光照射着山谷,风吹拂着荒草。 不久后,慕容垂下令全军开拔,回往平城。回城路上,慕容垂坐在大车里沉默着,路上两天时间,慕容垂几乎没有说话,而是坐在车中沉思。 回到平城之后,慕容垂宣布兵马休整之后便呆在住处不再见客。慕容隆两次求见时,慕容垂都躺在床上睡觉。而身边的亲卫告诉慕容隆,陛下回平城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根本不愿起身。 慕容隆本来以为是前往参合坡的路途让慕容垂颇为劳累,所以需要长时间的休息。况且。参合坡之行定然让慕容垂心情不佳。看到了那么多燕军将士的骨骸,大受刺激,心情郁闷也是难免的。 然而,从回到平城的第二天夜里开始,慕容垂开始剧烈的咳嗽,已经想起床也爬不起来了。慕容隆得知之后,紧急命随行郎中医治,但是治疗了两日,病情丝毫没有好转。 四月初十,慕容隆一早前往探望慕容垂的病情的时候,一名郎中面色紧张的站在廊下,见到慕容隆一把拉住了他。 “高阳王,高阳王,大事不好了。”那郎中带着哭腔低声道。 慕容隆心中一凉,忙问道:“怎么了?难道陛下他如何?” 那郎中摊开手来,他手里攥着一方白帕,帕子展开之后,里边一团殷红的血迹,怵目惊心。 “今晨,陛下大咳,吐出了不少血。我等……我等皆知,这是不祥之兆。”那郎中颤声道。 慕容隆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低声道:“你们的意思是说,父皇无治了是么?” 郎中跪地磕头,低声道:“陛下久病劳顿,心情淤积,又加上风寒不愈,病情加重。我等无能,不能为陛下治好病症。此番咳血,更是病情危重之兆。我等几人商议会诊之后,均认为……均认为……” 慕容隆喝道:“吞吞吐吐什么?认为怎样?” 那郎中轻声道:“均认为……陛下时日无多了。” 慕容隆脑子里嗡然一声,几乎晕倒。定了定神,这才道:“不过是风寒之症,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高阳王莫要忘了,陛下年事已高。年近古稀之人,率军亲征,一路劳心劳力,便是青壮男子也未必能承受的住啊。不过高阳王莫急,此处药物匮乏,我等也医术不精,对陛下病情不利。倘若此刻即刻回中山,遍请名医诊治,并加以静养。或可有一线生机。请高阳王务必劝说陛下出发回中山治病。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那郎中说道。 慕容隆举步进了屋子,直入内室之中。内室外间,两名军医正相对愁眉不展,见到慕容隆忙起身行礼。慕容隆哪有心思去跟他们打招呼,快步往慕容垂的居处走。掀开帷幔之后,屋子里一片昏暗。因为不怕风吹引起慕容垂的咳嗽,所以屋子四周以帷幔遮蔽,显得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气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慕容垂躺在床上,侧着身子。他身材高大,骨架颇为雄壮。但此刻在慕容隆看来,慕容垂却比自己从小到大印象中的慕容垂要瘦弱娇小的多。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干枯瘦弱的老者一般。 慕容隆缓步走上前来,探身查看慕容垂的情形。慕容垂双目紧闭,口中呼哧呼哧的喘息着,嘴角边还有一抹血丝。 “父皇……父皇……”慕容隆轻声呼唤。 慕容垂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慕容隆,慕容隆忙道:“父皇,你今日感觉如何?” 慕容垂缓缓道:“你来的正好,朕正好有事要交代你。你扶我坐起身来。。” 慕容隆上前搀扶,将慕容垂扶着坐起,靠在床头。 “你也坐。坐着说话,道兴。”慕容垂指了指凳子道。 “多谢父皇。”慕容隆端了凳子坐下。 慕容垂看着他微笑道:“这几日甚为辛苦吧。敌军动向如何?” 慕容隆忙躬身道:“盛乐方向有敌军动静,似乎在调集兵马。但一时半会应该没什么动作。儿臣已经派出深入西边草原百里的斥候,对方若有行动,我们会立刻得知,并加以应对。父皇不必操心。” 慕容垂点点头道:“不要掉以轻心。随时……掌握情报,掌握机先。” 慕容隆点头称是。看着慕容垂道:“父皇,儿臣有个请求,希望父皇能够应允。” 慕容垂道:“说便是。” 慕容隆道:“父皇病情不容乐观,此处缺医少药,为确保陛下龙体康健,儿臣想请父皇回中山医治。儿臣率军西进,继续讨伐魏国。不知父皇可否应允。” 慕容垂微微一笑,叹息一声道:“道兴,朕知道你一片孝心和好意,但还是算了吧。朕知道自己病情严重,时日无多。既如此,又何必去一路折腾。哎,可惜朕西征之路就要到此为止了。其实也不算可惜,或许这便是最好的安排。” 慕容隆道:“父皇,回中山请良医治疗便是,陛下不可想太多,事情并没有陛下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希望陛下能够早日康复罢了。” 慕容垂摆摆手道:“自家知道自家事,朕什么病情,能不知道么?况且,他们暗地里说的那些话,朕已经全部听到了。朕这病,从去年便有了。也非什么风寒之症,而是肺腑之中有物增生,溃破之日,便是朕丧命之时。朕本以为能够撑个一年半载,让朕攻灭了魏国。谁料到昨夜咳破,吐血升斗,朕的大限已到了。” 慕容隆惊愕道:“怎会这样?为何父皇从未说过?” 慕容垂苦笑道:“说了有何用?谁还能替朕开肠破肚取出来不成?道兴,朕不怕死,人生七十古来稀,朕这个年纪,死也不亏了。朕最担心的是身后之事。所以,道兴你来的正好,朕交代你几件事情。你给朕好生的听好了。” 慕容隆难掩心中悲伤,眼泪流出,哀声而泣。 慕容垂皱眉道:“哭什么?你是朕的儿子,不许哭。听我说话。” 慕容隆抹着泪点头,躬身静听。 慕容垂眼望帐顶,缓缓道:“天不佑我大燕,如今我大燕局势危殆。朕活着的话,或许还可收拾。朕一去,我大燕恐怕……哎,那也没法子,朕只能保得大燕一时,保不得大燕一世。往后的路,便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慕容隆忙道:“父皇放心,我等必会全力辅佐太子,兴我大燕。” 慕容垂轻声道:“你固然是这么想,你是朕的好儿子,但是别人可不这么想。你可知当年我大燕是怎么亡的么?便是内斗不休所致。我鲜卑慕容氏出了多少英雄豪杰,最终我大燕却毁在了内讧上。有人说,这是我慕容氏的宿命,摆脱不了的诅咒,朕不信。朕以为我大燕上下定能团结一致,不会祸起萧墙。但现在的情形,朕毫无信心。朕一死,有些人便要压制不住了。” 慕容隆听得心惊肉跳,听慕容垂话中有话,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 “道兴,朕死之后,你需封锁消息,不令外人得知。朕一死,你即刻率军回中山。记住,任何风声不能泄露。谁问也不许说。大军从幽州回去,不要从太行山道走。回到中山之后,告诉太子,以朕的名义,召慕容德和慕容麟回中山,然后将二人擒获。派兵马接管邺城之后,方可发丧告知天下朕已经亡故的消息。你可记得了?”慕容垂缓缓说道。 慕容隆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和震惊了。听慕容垂的口气,他口中所谓的祸起萧墙者便是慕容德和慕容麟二人了。否则,为何要秘密的回中山,将慕容德和慕容麟抓捕? “父皇……”慕容隆叫道。 慕容垂摆手制止,像是知道慕容隆的心思一样,缓缓道:“不必多问,现在你知道这些事,反而于你行事不利。朕会写下密诏封存,见到太子,你们共同打开诏书接诏。诏书里便有你们想知道的答案。在此之前,道兴,你务必要照朕的话去做。干系我大燕社稷,你责任重大。” 慕容隆跪地道:“儿臣,遵旨。” 慕容垂面露微笑道:“道兴,你本性很好,在龙城几年,和道厚一起做了许多大事,堪当大任。你答应朕,好好的辅佐太子,多加规劝。道厚经历去年之败后,已有图强向上之心,你务必帮他,为了大燕,为了我慕容氏。” 慕容隆咬牙道:“父皇放心,我定竭力辅助太子。” 慕容垂点头,缓缓道:“太子登基之后,你告诉他朕的话。其一,不得轻易兴兵。罚魏之事再也休提。派使臣去见拓跋珪,言修好之事。拓跋珪恐怕不会同意,朕一死,他必南下。所以,第二件事便是,加强边镇防御,死守北境,必要时可放弃部分地盘,保住大燕。其三,务必同徐州李徽修好,让太子将他的长子慕容盛送去徐州为质,以示修好诚意。派人去的时候,务必去见你堂妹阿珠,她是我慕容氏之女,为人良善,必不会见死不救。若得徐州李徽相助,我大燕可保安全。不要计较城池土地得失,李徽要什么,太子便给他什么,只要李徽肯帮我大燕。明白么?” 慕容隆呆呆发愣。慕容垂见他发呆,怒道:“听清楚了没有?听明白了没有?” 慕容隆忙道:“听清楚了,听明白了。父皇何不将这些话也拟旨告知太子?” 慕容垂苦笑道:“朕不能。朕英雄一世,你们让朕善始善终吧。若这些话形成旨意,朕一生英名,岂非化为流水。” 慕容隆缓缓点头道:“儿臣明白了。” 慕容垂继续道:“我大燕将来,能保关东核心之地便可。不可想着扩张。内部安定,夹缝之中自保便可。任凭其他人打的落花流水,尔等只需自保。” 慕容隆脑子里昏沉沉的,只能机械的点头。 慕容垂叹息一声,转过目光茫然看着前方,沉声道:“朕为大燕所能做的便是这些了,朕这一生,犯了许多错误,做了不少错事。但朕无愧于大燕,无愧于我慕容氏先祖。朕真的已经疲惫了。朕昨夜梦见朕的父皇了,他老人家对我说:你做的很好,剩下的交给儿孙了。朕有这句话便够了,便不枉朕这一生历经的磨难。” 慕容隆沉声道:“父皇乃当世大英雄,非儿臣这么说,天下人都这么想。” 慕容垂微笑道:“英雄不英雄的倒也罢了。朕只希望,后世人谈及我慕容垂的时候,不至于摇头嘲笑,我便心满意足了。什么大英雄,最终还不是一杯黄土掩白骨。就像……参合坡的十万将士一样。哎。不提了。” 慕容隆轻声道:“父皇,喝药吧。我命他们拿过来。” 慕容垂摆手道:“不喝了,没用。你去吧,好好维持军务,不要流露半点,为人猜疑。” 慕容隆躬身应诺,转身退出之时,慕容垂又道:“对了,朕死之后,三名郎中你需即刻全部杀了,免得他们走漏风声。明白么?” 慕容隆哑声道:“遵命!” 慕容隆缓步走出慕容垂的住处,只觉得阳光刺眼,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心里空落落的,恨不得大哭一场。但他强行忍住心中的悲伤,缓缓离去。他坚强的父皇,面对死亡之时的态度让他动容,那也是他学习的榜样。 三天后的深夜,慕容垂剧烈咳嗽之下,口中吐出了大量的鲜血后与世长辞。这位时代的巨人,有着传奇的一生。他文武全才,智谋出众,一生历经无数劫难,曾百战不败,威名震于天下。在大燕国灭之后,他蛰伏隐忍,最后趁着苻坚南下失败之机,伺机而起,复国成功。他是当之无愧的当世之雄。 只不过,他一生也犯下了不少错误,也有为人诟病的一些做法。最明显的两个关乎大局的错误,其一是伐徐州,和徐州交恶导致盟约崩盘,失去了徐州的支持,反目成仇。其二便是仓促伐魏,用人不当。以至于参合坡之败,令燕国元气大伤,难以恢复。 最后这次出征,他是想利用最后的时间打开局面。可惜上天已经不给他机会了。他其实不是什么风寒之症,而是肺痨而死。连续的失利,死伤众多兵马,忧心于国内外局面,让他的病情加重,最后撒手人寰。 但所有的错误,都难掩慕容垂的光芒。 时代的天幕上,一颗夺目璀璨的星辰陨落。他的死,也将令北方局势变得更加的混乱,令燕国的局面变得更加险恶。. 第一三五五章 掌控(二合一) 徐州,淮阴。 李徽一行于四月中回到淮阴。关于萼绿华的事情,李徽自然只字未提,只同阿珠说了萼绿华受伤之事,自己不得不停留为她治疗伤势,伤好之后她便离开了。 回到淮阴之后,李徽将萼绿华留下的一些书籍交给谢道韫的时候,聪明如谢道韫显然察觉到了些什么。 “绿华就这么走了?她的好些东西还在我这里呢。我不久前还让人修缮了她的道观,她去年离开的时候,还说要回来的,这也太突然了。”谢道韫轻轻翻着那些书籍说道。 李徽笑道:“萼姑娘乃方外之人,云游四方,闲云野鹤。不像我等凡尘男女,有割舍不了的东西,有放不下的东西。” 谢道韫微笑道:“我猜她也有割舍不了的东西,只是她不说出来罢了。” 李徽道:“你倒是说说,她有什么不可割舍的东西?” 谢道韫一笑道:“度人心中隐秘之事,不太妥当。况且我只是猜测。李郎不妨自己猜一猜。” 李徽讪笑道:“我怎猜得出?” 谢道韫笑了笑,沉吟片刻又道:“李郎该挽留她的。” 李徽笑道:“这可奇了,我挽留她作甚?别人的生活,我怎能干涉?” 谢道韫笑道:“人家冒死相救珠儿母子,何等情深义重,自然要挽留她的。不过你说的也是,她人的生活如何干涉?我只是觉得可惜了。她若留在李郎身边,倒是能帮李郎不少。” 李徽咂嘴道:“我看是你自己遗憾没了闺中密友吧。” 谢道韫笑道:“确实,道蕴确实还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她。也不知将来能不能相见。李郎,你说她会不会回来呢?” 李徽笑道:“一切随缘吧。也许一别便是永诀,也许下一刻便能见面,谁知道呢。” 谢道韫道:“若是永诀,李郎会不会很难过?” 李徽伸手捏着谢道韫的下巴,看着她狡黠的眼神道:“你今日很奇怪,我难过什么?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谢道韫仰头笑道:“你难过什么,心里自知。” 李徽恶狠狠的道:“我难不难过且不说,我知道今晚有人要很难过了。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盼着天黑。” 谢道韫脸色晕红,啐道:“你……你何时才能稳重些呢。” …… 李徽离开淮阴这些天,京城被攻破,桓玄大军攻破京城的消息早已天下知晓。李徽在回徐州的路上便已经知道了这样的消息。 针对目前的局势,徐州上下自然要做出研判和应对。 李徽回到徐州的第二天,荀康苻朗赵墨林陶定等一干官员便齐聚刺史衙署商议此事。 荀康先向李徽通报了所有关于京城被攻破之后所得到的消息,有些是刚刚得知的消息。 “主公,诸位大人。三月下荀桓玄兵马攻入建康以来,动作不断。根据我们得知的消息和公开的消息,桓玄入京之后动作不断,先改元大亨,寓意气象一新。奉陛下之诏,解除禁严之令,表示天下已经太平。他给自己加了一大串的官职和头衔。朝廷旨意,授桓玄执掌国事,授侍中、丞相、录尚书、都督中外军事、扬州牧,并加假黄钺,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有策马入宫,剑履上殿之特权……” 荀康话未说完,赵墨林大笑打断道:“呵呵呵,这小儿,倒是举贤不避己。给自己加了这么多官。三省主官都是他,军政大事一手抓。他怎么不插了翅膀飞上天去?怕不是失心疯了。” 苻朗笑道:“墨林兄,他就是要飞上天呢,否则你以为他想要做什么?” 荀康抚须道:“可笑的不是这个。可笑的是,桓玄自己授意陛下下旨加封于他,他却又公开推辞,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之语。最后让卞范之王绪等人再次上奏,历数其功劳能力,桓玄再假意接受。还表示遇到合适人选再让贤云云。这才是可笑无耻之处。” 众人大笑。 李徽微笑道:“继续说下去,还有什么消息。” 荀康道:“朝廷已下诏书,命大晋各地官员上表效忠。要地方官员进京述职。集结地方兵马于京城整顿云云。据可靠消息,桓玄已拟定名单,将要对部分大族和地方官员进行惩戒。地方兵马部署也将做调整。” 李徽缓缓点头道:“这是要搞大清洗了。这并不令人奇怪。桓玄入京,意图控制朝廷,这是免不了要做的。地方兵马集结入京整顿,其实便是要消解地方势力,重新掌控地方。桓玄这么快便要动手了,他可真的心急的很。” 苻朗笑道:“我徐州可没接到这样的命令。他怎么不让我东府军集结京城?不请主公上表效忠,去京城述职呢?” 赵墨林冷笑道:“他有这个胆子么?算他识相,倒是没有打我们的主意。” 荀康微笑道:“桓玄可不傻,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若惹我徐州,恐怕是自找麻烦。” 赵墨林大声道:“依我看,这都是暂时的。他整顿了京城和地方,迟早要将矛头对准我徐州。主公,莫如先下手为强,乘其立足未稳,大军压境,赶走了他。” 李徽苦笑道:“出兵的理由是什么?” 赵墨林愣了愣道:“理由?这厮之所为,正是下一个桓温,下一个司马道子。必要篡位的。” 李徽微笑道:“可是他还没有这么做,如何动手?我猜测,现在大晋京城和地方百姓定是对他极为赞誉。要知道,他可是击败了弑君之贼司马道子的。司马道子这几年倒行逆施,得罪了大族和百姓。桓玄击败了司马道子,他现在可是大英雄呢。” 荀康笑道:“主公所言极是。桓玄入京之日,百姓夹道欢迎,箪食壶浆以迎。这些天,桓玄下令发放粮食赈济百姓,百姓欢腾彻夜,赞颂不已,对他抱有极大的希望。呵呵,此刻桓玄确实是如日中天。” 陶定冷笑道:“果真是愚民,也不知道他们高兴些什么?桓玄野心昭然,这些人难道不知?” 李徽笑道:“不能怪百姓。只怪司马道子倒行逆施之故。百姓们吃尽了苦头,自然希望能有人拯救他们。倒不是桓玄多么讨他们喜欢,全靠司马道子的衬托罢了。” 众人纷纷点头。 荀康道:“目前,桓玄派桓谦镇守京口,桓嗣镇姑塾,京城中军已外调两地,城中为荆州军所掌控。整个京城已经全部控制在他手中。目前的情形就是如此。我已派出大量耳目打探消息,一旦有新的消息,将第一时间禀报主公和诸位。” 李徽微微点头道:“之前消息是说,王绪擒获了司马道子里应外合破了京城。王绪这厮,倒是会见风使舵。” 荀康笑道:“太原王氏也是大族之家,却出了这些子弟,真是贻笑大方。王国宝王绪之流,丧德背信,品格败坏。想当年王文度和谢公忠心为国鞠躬尽瘁。若知其族中子侄如此,恐怕泉下难安。对了,有件事要告知主公,听闻桓玄入住乌衣巷谢宅,将谢氏族人全部移了出来。主公和谢氏有故,此事当为主公知晓。” 李徽眉头紧皱,沉声道:“桓玄未免也太过分了,京城宅邸多的很,为何夺谢氏之宅?” 荀康道:“盖因那是谢公居处吧。当年桓温为王谢所拒,大事未成。桓玄的心思……或是报复,或是炫耀挑衅也未可知。” 李徽微微点头。荀康说的不错,这很可能便是故意为之。 “一座宅子而已,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此事不必大力宣扬。我倒是想知道那司马道子如何了?若我没听错的话,你似乎没有谈及他的下落。他被杀了么?还是如何?”李徽道。 “司马道子至今没有确切消息,但定然还没公开处置,否则定有消息。我想,居然司马道子犯下了弑君之罪,他恐难有活路。只是不知道桓玄想要如何处置他。”荀康回答道。 李徽点头,不再多问。接下来,众人针对目前的局势进行了一番商讨。目前而言,桓玄掌控朝廷已经是大局已定,只看接下来他要做些什么。众人一致判断,桓玄篡夺之心明显,恐不久便要行事。只是目前他需要进行内外的清洗,安排自己的人替代内外军政要职。这一切完成之后,桓玄必会有所行动。 众人一致认为,以目前的情形而言,桓玄暂不会跟徐州为敌,双方会保持一个互不干扰的局面。这对徐州而言是可以接受的。眼下百姓对桓玄抱有期待,桓玄也并未篡夺,道德人心上的制高点是在他手中的,当此之时,徐州只需保持观望便可,因为机会尚未到来。 眼下江淮四郡在徐州手中,加快攫取铁矿铜矿的资源,加快火器迭代制造囤积物资火器才是重点。一切都无需操之过急。 李徽甚至决定,拟定奏表上奏朝廷,恭贺陛下铲除弑君之贼司马道子。并写私人信件给桓玄,恭喜他靖难成功,铲除朝中奸佞,重申之前在枞阳达成的协议。表示徐州定不会违背约定云云。 这么做虽然有向桓玄示好甚至示弱之意,赵墨林表示不能接受李徽这么做。但李徽认为,此刻就算是示弱示好并非损失,而是做好表面的功夫,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司马道子弑君之罪已是事实,若徐州不表达公开的姿态,便很容易被人带节奏,说出徐州和司马道子之间有勾连这样的话。这样的污蔑虽然站不住脚,但是百姓可不管,会被蒙蔽相信。所以公开表态,便是占领道德的高地,或者起码不为对方乘隙而入,污蔑造谣,这是很有必要的。 而桓玄需要稳住自己,他才能放心的做他想做的事情。自己这番表态,也会让桓玄更加的无所顾忌,为所欲为。李徽要的便是他为所欲为,继续做他想做的事情,自己有耐心等待他原形毕露,人心逆转。 对徐州所有人而言,谈论这些事并不轻松。局势的变化带来新的挑战和机会。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属于徐州的安逸时光不多了。积极备战,以待时机,风雨将至,要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了。 …… 都城建康。 自荆州军进城之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司马道子的倒台,让京城的百姓们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而桓玄也做了几件安定人心之事。 朝廷上,桓玄进城当日便觐见了司马德宗。当着群臣的面,桓玄表示,他此次来京城便是为了靖难而来。司马道子弑君篡位,挟持陛下的事他都知道,而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他将保护大晋社稷的周全,拥戴陛下坐稳宝座,全力效忠朝廷。 听了这样的话,朝廷上下都松了口气。特别是司马德宗,他本来担心桓玄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毕竟他的父亲桓温当年也是如此。朝廷屡次讨伐桓玄,桓玄就算不篡位,也要逼着自己退位令立新皇。而现在桓玄的表态让他欣喜不已。 朝廷大臣们也松了口气,根据王绪所言,南郡公并无清算之意。只要众大族待之以诚,他也不会计较之前的一些事情。 稳定了朝廷里的人心,桓玄开始稳定城中百姓的心。 城中粮食短缺,百姓们处于困顿之中。桓玄进京城之后的第二天便下令赈济百姓。他深知,没有什么比让百姓们吃饱肚子更让他们感恩戴德的事情了。而这些粮食都是之前司马道子搜刮收敛的粮草,以及大族之家为了讨好桓玄的馈赠。 数量虽然不多,但对于稳定百姓的情绪极为重要。 另外,桓玄开始清算守城中军之前在城中的罪行。他命桓谦桓嗣等人在朱雀门设案接受投诉。针对之前司马道子封城抓捕壮丁搜刮百姓财物期间,中军兵马对城中百姓进行了大量的残害和霸凌的事情,桓玄宣布,但有投诉,一旦查实严惩不贷。并且即便投诉有误,也不追究。 开始无人敢真的投诉,他们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真的,担心这都是做做样子。但有的百姓遭受涂炭伤害甚大,心中着实不忿。有的人家妻女被凌辱杀害,已经是彻骨的仇恨。所以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进行揭露投诉。 没想到的是,很快事情便有了结果。当日施暴者被抓了出来,招供之后,当场在朱雀大街众目睽睽之下被斩首。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信任建立之后,顿时百姓如潮而来。过去一段时间,京城百姓受到荼毒的何止一两家,几乎家家户户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仅仅半天,桓谦桓嗣两人便接到投诉数百件。 两人毫不含糊,一一缉拿相关当事之人当众对峙询问,然后予以惩罚。**杀戮者自不必说,当场斩杀。抢夺打人者则以牙还牙,让百姓持竹仗殴打泄愤。一时间整个朱雀大街人山人海,围观之人水泄不通。 两天时间,中军被正法者达六百多人,被下狱者多达干人。城中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无不赞颂南郡公秉公执法,爱护百姓。口碑高涨,人人钦佩。 桓玄得知情形后心中也很高兴。这是卞范之的妙招。这可不是简单的收拢人心之举。这么做有两层意思,一则是表明桓玄爱护百姓的举动,收买人心。二则趁此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清肃中军,腾笼换鸟。 在处置那些犯了军法的兵士之时,其领军军官也受牵连。牵连罢免了一大批中军的将领,桓玄从荆州军中调拨上任。虽然明眼人看出来这是桓玄在攫取中军的控制权,但是偏偏无话可说。百姓的投诉,证据确凿,按照军法本就该处置。一切都顺理成章。 仅仅数日时间,桓玄在京城百姓之中的声誉便高涨之极。百姓们得了食物,又消了怨气,顿觉日子有奔头了,觉得这位南郡公的到来,大晋终于能够拨云见日,百姓们终于可以恢复以往的生活了。 安定了朝廷内外的人心之后,桓玄下一步的动作便是名正言顺的攫取朝廷的军政大权。 他让王绪进宫要司马德宗下旨,任命他一连串的官职和优待。司马德宗都觉得三省权力集于一身,内外军权尽归于桓玄之手有些不合适。然而王绪只一句话便让司马德宗闭了嘴。 “陛下能坐稳宝座,大晋国祚得以延续,靠的是谁?陛下要过河拆桥,南郡公好说话,桓嗣桓谦等人可不好说话。陛下万不要犯糊涂啊。” 司马德宗叹息无语。司马道子可恶,不但专权还要夺自己的皇位。桓玄起码是拥戴自己的。若不委以重任,惹恼了他的话,岂非自己连皇帝之位都保不住。如今只能顺从其意,还多想什么? 桓玄假模假样的推辞不肯接受那一连串的军政官职和待遇,王绪等人一番劝说,最后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任命。 虽然表面显得谦逊,桓玄腾笼换鸟和清算的脚步一刻也没停。桓嗣桓谦桓伟等人被委以重任,领军屯扎京口姑塾要塞,整个京城尽入掌握之中。大局初定之后,以清算司马道子同党的名义,桓玄连续诛杀了高素、刘袭、竺朗之竺谦之等二十余名官员。连带其族中财物妻女尽皆抄没。 但是很多人都知道,这些人和司马道子并无关系,根本不是司马道子的党羽。他们只是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对桓玄进京之后的行为进行了揶揄和讽刺。这年头士族们终究有些管不住嘴巴,喝了酒磕了药之后总是有些莫名的疯癫,乱说话。这几位便是多说了些话,让桓玄当众下不来台,便被抄家灭族。 桓玄之所以一直没有处置司马道子,便是以司马道子之口的名义进行攀咬,解决一切敢于挑衅和对自己不恭之人。司马道子现在的身份,他只要咬出一个人,那个人便没有任何的反驳的可能。 司马道子自知必死,他也乐得顺着桓玄之意攀咬。一则顺从桓玄之意可少吃些苦头,苟活一段时间。只要他觉得自己还有用,便不会杀了自己。二则,这也是带着报复的心态。这帮朝臣对自己不忠,桓玄进京,他们以为是好事。那便让他们尝尝滋味。桓玄跟自己比起来,对待他们只会更加的残酷无情,毕竟整个朝廷其实都曾站在桓玄的对立面,他想杀任何人都没有心理负担。 朝廷官员大族们也逐渐咂摸出味道来。一开始还以为桓玄真的会履行他的诺言,不会进行清算报复。但显然这个想法太天真了。不过目前看起来,桓玄似乎只是立威,火并没有烧到大族和其他人身上。只要顺从其意,当无问题。 在这些事之中,王绪出力最大。他现在俨然是旧臣最信任的人,也是桓玄信任的人。因为他是荆州众人和朝廷大族官员之间的纽带。而且桓玄新来乍到,桓氏众人也没有处置事务的熟练能力,王绪则可以保证朝廷的运转。这是王绪最为风光的一段时间,走到哪里,面对的都是谦恭的笑容和目光。 王绪本来打算将自己乌衣巷的大宅腾给桓玄居住。但桓玄却看中了谢安的宅邸。王绪于是命人将谢家众人移出乌衣巷,让桓玄入住。此事引发了不小的争议,许多人都认为不妥。但一想到高素刘袭等人的下场,便只得闭嘴不言。 桓玄要做的事情当然不至于掌控京城,他需要迅速的掌控京外之地。特别是富庶的三吴之地,那是人口和财富集中之地。务必要迅速的掌握土地财富和人力,他便可以更加稳固的站稳脚跟,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最后的目标,他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手,所有的资源都掌控在手,便可以从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于是桓玄让司马德宗下诏,让地方官员进京述职。地方兵马也来京城集结。目的很简单,这些官员必须更换,地方兵马必须控制住,决不允许地方上有人跟自己对着干。 近一个月时间里,桓玄紧锣密鼓,却又有条不紊的推进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的向前迈进。. 第一三五六章 遗臭(二合一) 尽管桓玄想留着司马道子为自己所用,但他借司马道子之口进行攀咬清洗的行为引发了不少人的恐慌。特别是王绪,他和司马道子之间有着太多的勾连和秘密,在关键时候虽然背叛司马道子成功易帜,但有些秘密是见不得光的。一旦曝光,那是会被所有人唾弃的。 司马道子一日不死,王绪便一日不安。所以,为了保全自己,也为了其他人的安全,王绪和一些大族官员达成了共识。 四月底的一次朝会上,王绪等人提出朝廷应该尽快处置司马道子的主张。 “南郡公靖难除贼成功,大晋朝野一新。天下百姓欢欣鼓舞,莫不欢喜。然弑君逆贼,残害百姓的祸首司马道子依旧苟延残喘,令天下臣民心意难平。月余时间,有司已经查实司马道子罪行。近日万民请愿,要求严惩司马道子的呼声不断。故而,臣等恭请陛下和南郡公早日决断,处置司马道子,以安民心,以顺民意。” 王绪提出之后,朝堂之上一片附和之声。十余名大臣纷纷上前陈述,表示当早日处置司马道子,对天下百姓也有个交代。 当日朝堂廷议,桓玄并没有当场做决断,而是表示会积极整理司马道子的罪状,按律行事。这件事,他需要和卞范之商议而决。 回到住处之后,卞范之也跟随而至。 谢府东园竹林之中,桓玄坐在闲云亭中,一边喝茶一边和卞范之商议此事。住进乌衣巷谢府之后,桓玄一下子便看上了东园这片雅致的院落。得知这是大晋才女谢道韫之前的居处时,桓玄便住了进来。 “范之,王绪他们等不及了。今日你也看到了,嚷嚷着要处置司马道子。我看,此事恐怕无法拖延了。不如处置了他吧。你意如何?”桓玄稀溜溜的喝了一口清茶笑道。 卞范之坐在对面石凳上,手中拈着一片竹叶转动着,口中呵呵笑道:“司马道子死有余辜,他的生死倒是不足挂齿。范之觉得有趣的是,如今积极要求处死司马道子的反倒是王绪等一帮人。他们之前可都是司马道子的拥戴者。此事若是司马道子得知,不知作何感想。” 桓玄笑道:“那也没什么。此一时彼一时也。似王绪等人,又怎有忠诚可言?眼下他们明显是怕了,怕司马道子在我手里,对他们有所威胁。毕竟他们的许多勾当,司马道子都是知情的。他们倒不是多想司马道子死,而是怕司马道子将他们拖下水。说白了,这是冲着我来的。他们心中不信任我,恐惧我。” 卞范之点头道:“主公明鉴,确实如此。我们留着司马道子活着,也正是如此。司马道子一死,死无对证,之前他们做的那些事便也一笔勾销了。王绪等人要的便是死无对证。” 桓玄道:“以你看,该当如何呢?” 卞范之道:“眼下还需要用到这些人,毕竟他们根基深厚,有他们协力,主公行事会轻松许多。所以,属下认为该消除他们的疑惑,不要把事情弄僵。司马道子总归要处置的,不如顺水推舟。” 桓玄微微点头道:“和我所想相同,我也觉得该处置司马道子了。司马道子一日不死,百姓们心中会有怨言。那可是弑君之贼,最大的祸首。然则,依你之见,我该奏请处决司马道子是么?” 卞范之忙道:“不不不。杀司马道子这件事,主公可不要出头。相反,主公当为其求情才是。” “为他求情?此话怎讲?”桓玄放下茶盅诧异问到。 卞范之将竹叶丢出,任凭它在风中飘落。拱手道:“主公不要当杀司马氏宗族的凶手,即便是司马道子,也不该由主公动手杀之。这样的事情,让王绪他们代劳吧。主公要表现出队司马氏的宽宏之心,那才是得人心之举。毕竟这大晋一百多年的江山都是司马氏的江山,天下人已经习惯了司马氏为天下之主这件事。沾上司马氏的血,对主公不利。” 桓玄恍然,微笑道:“还是范之考虑的周全。该当如此。” 卞范之笑道:“其实,我想让司马道子交代更多的秘密,以便掌握王绪等人的把柄。或许主公该去见见司马道子,告知王绪等人要杀他的事情,或许司马道子会告诉我们一些意想不到的秘密也未可知。” 桓玄想了想道:“王绪等人不足挂齿,我要处置他们,易如反掌耳。不过司马道子倒确实还有一个大秘密没有交代。他就要死了,可不能让他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 卞范之一愣,旋即微笑点头道:“是了。那更要去见见他了。” …… 夜幕降临,昏暗的斗室之中闷热无比。蚊虫飞舞,嗡嗡吵闹。 司马道子蜷缩在一角的小床上一动不动的躺着。任凭蚊虫在身上叮咬吸血,他像是没有反应一般。 在这里已经关押了很久了,他已经不知道白天夜晚,不知道今夕何夕。白胖健硕的身子已经消瘦不堪,整个人也陷入了恍惚的状态。 只偶尔有人前来,要自己交代谁谁谁是自己的同党。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司马道子知道,朝中正在掀起腥风血雨,正在进行大清洗。有些人跟自己根本不对付,也被打为自己的同党,这很好笑。但是,司马道子不在乎,反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他知道自己死期不远,但他还是抱有一线希望,期待着有转机。为此,他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满足一切要求,避免被殴打酷刑。甚至在每日饭菜送来的时候,都要用头上的银簪试一试是否有毒再吃。在没被砍脑袋之前,司马道子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空旷的长廊传来脚步的回音,昏暗的灯光逐渐靠近,透过斗室上方的小窗照射到房顶上。灯移影动,脚步在紧闭的门前停了下来。 司马道子听到了门口铁链的哗啦啦声响,有人正在打开屋门。他转身缓缓坐起,疑惑的眯着眼看向门口。门开处,灯笼的光线照射进来,几个黑影在逆光中站在门口,看不清面容。 “你们退下吧。”一名黑影摆了摆手。 “遵命!”几个人影离开,只剩下门口站着的两人,一前一后,后面那人提着灯笼。 两人缓步进来,转身关门。灯笼挂起之后,司马道子认出了两人。 “你们怎么来了?”司马道子眯着眼道。 桓玄微笑走近床边,微笑道:“琅琊王不欢迎么?我和范之想来看看你。琅琊王在这里还习惯么?吃的喝的还满意么?” 司马道子冷笑道:“南郡公不妨来住一段时间,便知道满不满意了。” 桓玄呵呵笑了起来道:“琅琊王,知足吧。你能安生的在这里呆着,吃喝不愁,不受滋扰,那已经是你的造化了。你可知道,京城百姓天天吵着要将你五花大绑游街示众,要将你吊在街头任他们唾骂。你能安稳的享受宁静,已经很好了。” 司马道子冷笑道:“看来我还要感激你了。多谢南郡公给了我这么好的照顾,我要感激南郡公的大恩大德。” 桓玄呵呵笑道:“感谢倒是不必了。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入骨,若非我率军攻来,你已经是大晋的皇帝了。可是,没办法,天意如此。你弑君篡位,终究难以如愿。这是天意,也是你的命。人要认命。” 司马道子瞪着桓玄,半晌叹息一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低头道:“是啊,一切皆是天意。没什么好说的。敢问今日二位来此见我,有何指教?又要我指证谁为我的同党么?拿纸笔来,我照着写便是。那也没什么。” 桓玄微笑道:“不必。我们只是想要来看看你。因为,再过几日,我们便看不到你了。” 司马道子一愣,抬头骇然道:“此言何意?” 桓玄叹息一声道:“便是你所心中所想之意。” 司马道子的身子颓然滑落地上,面如死灰一般。虽然知道自己必死,但当这一刻即将来临之时,他还是浑身发软,不知所措。 桓玄鄙夷的看着他,缓步走到一旁。卞范之上前来,温言对司马道子道:“琅琊王,今日王绪等人上奏朝廷,要求将你处死。南郡公并不想那么做,无奈现在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想看到你被严惩,南郡公也无可奈何。” 司马道子咬牙骂道:“王绪狗贼,狡诈无信,背叛于我。我便是化为厉鬼,也绝不放过他。” 桓玄沉声道:“人死灯灭,哪有什么鬼魂。你死了便是死了,何谈其他。” 司马道子心乱如麻,哀声道:“你们又何必来告知我此事,让我死之前难以安宁。” 卞范之低声道:“我们来,可不是想要让你死前难安的。南郡公并不想杀你,你明白么?” 司马道子猛然醒悟,叫道:“南郡公饶我一命,我司马道子但得活命,必将为牛做马效力于你。只求南郡公能够大发慈悲,救我性命。” 桓玄苦笑道:“我如何救你?你犯下滔天大罪,怎有活路?” 司马道子叫道:“郡公但发慈悲,自可有活我之法。” 桓玄冷笑道:“可为了救你,跟天下人作对,我凭什么这么做?你司马道子又怎值得我这么做?” 司马道子沉吟片刻,低声道:“我知你心中所想。若我能活命,必助你一臂之力,说服我司马氏拥戴于你,让你得偿所愿。得我司马氏承认,便是名正言顺。你觉得如何?” 桓玄笑了起来。这司马道子为了活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主动提出这样的条件来。确实,若司马氏主动让贤,和自己攫取皇帝之位自非同日而语。大晋虽衰,遗老颇多,有人禅代,恐招致士族百姓反对。虽自己不在乎这些,但终究纷纷扰扰,不能名正言顺掌控天下。 桓玄自然希望能够平稳的得到皇位,没有任何反对,也没有人反抗,一切顺理成章。但是,司马道子如今的处境,说出这些话来却是可笑的很。司马氏上下已经同他划清界限,天下百姓恨他入骨,他的话又有几分号召力?这样的话听着有吸引力,其实一文不值。 “琅琊王,你如今的话恐已经无人再听了。跟你搅合在一起,反倒适得其反,坏了我家郡公的名声。你还不明白么?莫要拿这些虚言来欺骗我等。若想活命,便拿出诚意来。”卞范之沉声道。 “诚意?”司马道子皱眉道。 “琅琊王,你莫要犯糊涂。有些东西,你死了也带不走。莫如献给南郡公,表达你真正的诚意。我说的东西,你当心知肚明。对,正是那传国玉玺。我听说徐州李徽得了传国玉玺,将他献给了你。你此刻将死之人,难道要将此物带进棺材里么?这么多天,郡公就在等你献出玉玺,你装聋作哑不肯献出,哎,可见你心有不甘。事到如今,献出玉玺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告诉我,玉玺藏在何处?”卞范之沉声道。 司马道子愣了愣,笑了起来。果然,这传国玉玺才是他们今晚前来的目的。他们怕自己死了,传国玉玺便再也找不到了。 也幸亏自己当初长了个心眼,登基之前,传国玉玺被自己藏于隐秘之处。那日王绪悍然发难,自己尚未来得及派人去取。事后王绪派人来讨要,司马道子怎肯告知,只说当日混乱,不知为何人所取,要王绪自己去排查当日参与登基之人。王绪当然知道这是司马道子的托辞,他本想得到之后亲自献给桓玄以邀功,见司马道子不肯交出,便将传国玉玺在司马道子手上的消息告知桓玄。 桓玄不肯闹的满城风雨,便一直没有正面向司马道子逼问玉玺下落,只命人旁敲侧击的询问。司马道子嘴巴咬的很紧,根本不透露半点。现在司马道子要被处置了,桓玄和卞范之今晚前来便是希望能得到玉玺。 “二位,不瞒你们说,玉玺确实藏在我手里。只有我知道玉玺在何处。呵呵,传国玉玺献给南郡公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南郡公不久便是天下之主了。玉玺理当献给郡公才是。”司马道子沉声道。 桓玄双目发亮,嘴上却道:“我只是想瞧瞧那东西是什么样子罢了。有无玉玺,并不重要。” 司马道子冷笑道:“传国玉玺乃天下至宝,天命所归之物。当真不重要的话,南郡公又何必亲自前来讨要?那些虚言也不必说了。我想知道的是,若我献出玉玺,南郡公当真能保我活命?” 桓玄咂嘴道:“那是当然,我自可让你活着。我要你活着,没人敢反对我的话。” 司马道子摇头道:“我却不信。我犯下十恶不赦之罪,你若这么做,岂非和所有人作对?你莫要骗我,你不会这么做的。你还想要得到所有人的拥戴当皇帝呢。你当我三岁孩童吗?” 桓玄皱眉道:“你不肯信我,我能如何?其实我大可不必跟你多费口舌。我之前便可命人严刑逼供让你说出玉玺的下落,我却没那么做。没几个人能扛得住刑罚之苦的,你又何必逼我如此。” 司马道子呵呵笑了起来。 “呵呵呵,我司马道子命都要没了,还怕严刑逼供?南郡公想这么做,不妨试试看。我死也不会透露半点,便让玉玺的秘密跟我一起埋葬于地下,你永远也别想得到它。”司马道子咬牙道。 桓玄面露冷厉之色,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卞范之忙道:“琅琊王,让你活命的办法很简单,也不必得罪所有人。明日寻死囚数名,稍加易容,装作你和你家人的模样押赴刑场斩首便是。到时候所有的环节都是我荆州军的人,死囚披头散发,形貌相类便可,谁会质疑?同时派人将你和你的妻儿送出京城,安顿到偏僻之所便可。这有何难?” 司马道子一听,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怎能相信你们会这么做?我若告知玉玺藏匿之处,你们食言而肥,我岂不是一场空?” 桓玄皱眉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还能骗你不成?我可对天发誓。” 司马道子晒道:“誓言信用这些东西有个屁用。我连我自己的誓言都不信。” 桓玄怒道:“你待如何才肯信?” 司马道子业牙笑道:“若你肯为我开脱,令我死罪变活罪,判我为流放之刑,肯因为我而力排众议。我便信你。行动比任何誓言都有用。” 桓玄冷笑道:“你做梦。” 司马道子缓缓躺在床上,轻声道:“既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二位请回吧。我要死之人,今晚要睡个好觉,免得黄泉路上犯困。” 桓玄大怒不已。万没想到司马道子居然如此的强硬,吃准了自己想要那玉玺,根本不肯松口,提出了难以接受的条件。 卞范之也是无计可施,担心桓玄大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于是忙拉着桓玄离去。 两人离去之后,司马道子在黑暗之中冷笑不已。 桓玄和卞范之想来讹骗自己,以为自己蠢笨,他们自己才是蠢笨之人。自己固然想活命,但自己何尝不知自己很难活命。卞范之所谓的掉包之计听起来不错,但自己全无保障,活命了也是丧家之犬。况且他们完全可以在得到玉玺之后将自己杀了,自己毫无反制之力。 但若是能改为流放之刑,桓玄便要得罪所有人,靠着他的威压才能做到,这必然引起所有人的不满和疑惑,令他声望受损。自己能在流放路上活命最好,即便活不了,也给桓玄留了个隐患,让他以后得日子不好过。 “我司马道子虽然功败垂成,你桓玄便能成功么?就算你不要玉玺,也要你知道世上有这么个宝贝在,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却拿不到。我就算死了,也要恶心你,让你心中难以舒坦。”司马道子恶狠狠的想道。 …… 次日上午,廷议司马道子之罪。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所有人历数司马道子十恶不赦大罪,纷纷要求公开斩首。有人甚至要求行凌迟车裂之刑。然而桓玄的话却令人大跌眼镜。桓玄表示,无论如何司马道子乃皇族宗亲,犯下大罪固然该死,但毕竟曾保社稷有功,不可一概抹杀。功过相抵,当处流放之刑。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道桓玄到底为何这么做。有人当场反驳,桓玄却坚持己见。最后,没有人能够撼动桓玄的决定,朝会不欢而散。 不久后,司马德宗拟旨发出,处以司马道子抄没家产流放永州之刑。所有人都知道,这很明显是桓玄逼着陛下下的旨意。一时间朝野愤然,王绪等人更是气的私下里大骂。 但桓玄的决定终究没有人能够改变。旨意下达后的第三天,司马道子全家乘车出京,流放永州。次日傍晚,桓玄于当晚在琅琊王府密室夹层之中找到了玉玺。随后桓玄下令手下将领率骑兵前往追赶司马道子,在距京城三百里外的荒野之中,将司马道子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妻女等数十人全部杀死。 然而,让桓玄气的吐血的是。很快他便发现那玉玺是一个赝品。叫来其他人鉴定,包括王绪在内的所有人都表示玉玺是赝品。桓玄气的将假玉玺摔得粉碎,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得罪了所有人,还被司马道子摆了一道。 司马道子临死之前成功的恶心的桓玄一把。真传国玉玺也随着司马道子被杀而不知所踪。. 第一三五七章 泄露(二合一) 这场闹剧之后,桓玄颇有些颜面无光。不过这件事却也并不影响他如今的地位。如今他全面掌控朝廷,就算一些人心中不满又当如何?又岂能撼动他分毫? 而不久后李徽上奏的贺表抵达京城,倒是让桓玄腰杆又直了起来。 如今大晋之中最大的势力便是徐州李徽,所有人都在关注李徽对桓玄入京的态度如何。许多人之所以不肯向桓玄屈服,保持观望态度,便是因为徐州的态度未定。桓玄的行动若得不到徐州认可的话,局势便尚有巨大变数。 桓玄自己当然也对李徽的态度颇为关注。他知道,如果李徽一旦表态反对自己的话,那么事情会很难办。李徽振臂一呼,恐有许多人群起响应。而徐州的实力强大,自己也和他们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战斗力有多么强大。以目前自己拥有的实力,若同李徽火拼的话,结果恐怕并不乐观。 所以,当李徽的贺表送达朝廷之后,桓玄大喜之极。他立刻大做文章,将此事描述为是李徽对自己的支持。但其实,李徽的贺表是上奏给司马德宗的,表示拥护司马德宗的大晋皇帝之位,表态徐州上下会为朝廷戍守北疆,效忠大晋,希望朝廷迅速稳定下来,结束内乱局面,让百姓安居乐业云云。 贺表之中其实一个字也没提桓玄,更谈不上为桓玄站台,认同桓玄的所作所为了。但这并不妨碍桓玄扯大旗当虎皮,借由此事大作文章。 不过尽管李徽没有提及对桓玄入京的态度是否认可。这贺表一上,其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那便是,徐州是不可能出兵干涉这件事了。 这也是徐州李徽这十余年来一贯的行事方式。这些年来,徐州本就已经是独立在外的一股势力。有着军政事务自专权力的徐州除了表面上依旧对大晋朝廷效忠之外,其实和朝廷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无论朝廷谁人掌权,做了什么事情,徐州都似乎不闻不问。 唯一例外的一次便是当初谢玄被司马道子所逼,在京城病重无依之时,李徽曾率军陈兵大江之上。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让兵马上岸,而是自己孤身进城。那只是一次对司马道子的警告而已。随着谢玄故去,李徽再也没有理会朝廷里发生的事情。 徐州的态度固然令人失望,让许多希望徐州李徽能够站出来反对桓玄的人心中透凉。但是,当初这些人在朝廷之中对李徽极尽诋毁谩骂,如今却又寄希望于李徽前来,这多少有些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意味。 其实,不少人聪明人早已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别的不说,当初司马道子设计以江淮四郡为诱饵,让李徽出兵以抗桓玄东进。结果,李徽虽然同荆州兵马打了一场,最终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允许荆州兵马借道东进。光是这样的举动,便足以说明李徽根本没有打算阻止桓玄。而桓玄如今掌控了京城,李徽又怎会出面反对他。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意图或者是利益的交换。那些希望李徽出面和桓玄对抗之人,显然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在桓玄的召集之下,大晋地方官员陆续抵达京城述职。一些地方兵马也陆续抵达京城接受改编。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效忠于己则用,态度不恭敬的便以朝廷的名义免职。绝大多数官员还是识时务的,甚少有人会不明白目前的情势。地方兵马数量虽不多,但一样不能容其失控。桓玄从荆州军中选派将领去地方领军,将地方郡兵县兵控制在手,可确保京外局势在掌控之中。 不过,也有让桓玄不满之处。一则是三吴大族态度倨傲。除了一些地方小族派来子弟表达恭敬态度之外,吴郡吴兴义兴等地大族居然无动于衷。吴郡顾氏陆氏等大族甚至都没有接见派去的人员,更别说前来京城了。 二则是会稽太守谢瑶手握上万重兵,拒不接受朝廷诏令。他不但不按照命令前来京城述职效忠,不率领兵马前来京城接受改编,反而对前往传达命令的官员表示:会稽郡养兵之资乃徐州所出,若要调动兵马,当需徐州刺史李徽首肯。如李刺史发令,自当遵从。所谓接受改编更不可能。 谢瑶还说,眼下会稽周边教匪余孽尚在,他需趁着春夏领军剿灭教匪,以免秋收之时教匪卷土重来,抢夺粮食,荼毒百姓。所以恕他无法前来京城述职云云。 桓玄很是恼火,跟卞范之说:“三吴大族不肯顺服,会稽谢瑶目中无人,三吴之地乃粮草财富之地,若不能令其屈服,如何掌控?谢瑶手握重兵,不肯归我,是为隐患。我欲派桓嗣领军前往,予以平定,范之以为如何?” 卞范之吓了一跳,忙道:“郡公欲此时同李徽反目么?” 桓玄皱眉道:“我自安定三吴,和他李徽何干?” 卞范之苦笑道:“郡公糊涂啊。三吴大族依附李徽多年,徐州能有今日,乃是三吴大族襄助所致。如今吴郡大族有众多子弟于徐州为官。那吴郡顾氏更是李徽当年依附之族,顾氏之女嫁于李徽为妻,关系密切。你动三吴大族,岂不是摆明和李徽撕破脸么?” 桓玄冷声道:“那谢瑶呢?他乃会稽太守,和徐州相聚干里,怎又扯上李徽了?其手下兵马上万,若不肯归顺降服,岂非为心腹之患?” 卞范之叹道:“主公是一点也不了解李徽同谢氏之间的关系啊。李徽当年受谢氏提携,是谢安外放李徽去徐州为刺史的,谢氏有恩于李徽。李徽同故北府军大将军谢玄又是结义之交。谢氏之女谢道韫,更和李徽之间纠葛不清,虽未正式嫁给李徽,但如今长居淮阴,甚至给李徽生了个儿子,等同夫妻无异。谢瑶手下之兵,乃当年北府军旧部兵马。当年天师教生乱,谢玄起兵会稽,收拢的旧部兵马。谢玄死后,便交由谢瑶统领,镇守于会稽。那谢瑶之所以敢于违抗诏令,便是因为和李徽之间的关系。” 桓玄恨恨道:“我自知道他们之间关系匪浅。但难道便任由他们对我轻慢不成?” 卞范之缓缓道:“除非主公现在就想同李徽反目,否则只有忍耐。” 桓玄怒道:“你老是拿这种话来说,便是同他反目又当如何?” 卞范之叹息道:“主公行事,不听劝解。当日你入住谢氏宅邸之时,我便劝解过你,最好不要如此。谢氏虽衰,谢公威名仍在,谢氏子弟也遍布天下。此番就算非李徽之故,你赶走谢氏族人,占据其乌衣巷大宅,谢瑶得知,岂能不恼?就算是司马道子,当初也没这么做过。主公,我不得不劝你一句,得意不可忘行,要成就大事,还需修德望,明分寸。更不可冲动行事。如今我们刚刚站稳脚跟,需要稳定局势,增强实力。当利用当前有利局面,广积粮草,招募兵马,修造战船,加强实力。现在为了三吴大族和谢瑶之事同李徽反目,恐非明智之举。” 桓玄心里很不痛快。卞范之的话太刺耳了,他说话已经越来越有训斥自己的意味。自己越是得意高兴之时,他越是容易泼冷水。虽则他的话自己也知道是对的,也是为自己着想,但他的态度着实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范之既然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那便忍气吞声,当个缩头乌龟便是。不过,我可忍不了太久的时间。我如今进了京城,反倒要看李徽的脸色,岂非笑话。一想起长江水道还在他的控制之下,我荆州往京城的粮草物资兵力还需他的首肯,我便心中恼怒。更别说,处处行事都需看他脸色。处处都有关于他的纠葛之事。范之,我不能给你太多时间准备,最多半年,必要铲除李徽这心腹之患。眼下便听你的,半年后,希望你不要再来劝解于我。”桓玄说道。 卞范之叹息道:“主公,心急可不成。半年时间太仓促。东府军有火器。我们……” 桓玄摆手道:“够了,我不想再听这些话了。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无非便是将东府军捧上天罢了。我不管你用何种手段,尽快整顿兵马,尽快打造战船,做好准备。” 卞范之闻言,只得闭嘴,心中颇为烦恼忧虑。 …… 北方,平城。 慕容垂病逝于平城的消息被严密的封锁起来。慕容隆遵照慕容垂的嘱咐,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在慕容垂去世之后次日,便以慕容垂的名义下达了撤军回中山的命令。 所有将士都甚为不解,慕容隆给出的解释是,陛下认为,攻下平城,杀死拓跋虔,歼灭平城三万兵马已经达到了惩戒魏国的目的,无需再劳师动众同魏国作战。班师回中山乃明智之举。 众将领自然颇为疑惑。出兵之时可是说好了要直捣盛乐,将拓跋珪赶到漠北去的。但现在突然撤兵,这多少令人疑惑。况且,此命令非慕容垂说宣布,而是慕容隆发布的,陛下两日不见踪迹,令人生疑。 慕容隆为了掩饰此事,于是召集高级将领们,告诉他们,陛下身子不适,风寒加重,已经提前回中山去了。故而才令大军撤回。众将这回反倒信了。毕竟前几日便知道陛下生病的消息。原来是病情严重,所以提前赶回中山了。你便可解释陛下无法露面,由高阳王宣布撤军消息的事了。 众将虽心有不甘,但没有了慕容垂领军,所有人都没有信心继续进攻。特别是那些经历过去年罚魏作战的将领们,更是心有余悸。慕容垂是他们的主心骨,若非慕容垂领军,谁敢言胜。 兵马迅速集结整军,于当日午后开拔离开平城。慕容隆按照慕容垂之前的叮嘱,兵马往东入大燕境内,直奔幽州,放弃了从太行山归中山路线。 但慕容隆有一件事没有遵照慕容垂的嘱咐去做,那便是杀死知晓慕容垂死讯的三名郎中。慕容隆为人宽容,在慕容垂咽气之后,他本是要遵照叮嘱杀死三名郎中的。但三名郎中见慕容隆要处死他们,苦苦哀求,涕泪横流求饶。这些郎中随侍在慕容垂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家中也有妻小,平素也无恶行,慕容隆着实下不去手。心中想着留着他们性命倒也无妨,路上也可照料慕容垂的遗体。毕竟天气逐渐炎热,需得用药物保存慕容垂的遗体,以免败坏。 但正是这一念之仁的自作主张,却引发了一连串灾难之事,这是慕容隆万万没有想到的。 …… 太行山井陉通道之中的山谷之中,慕容麟率领一万多名工兵和苦力在此驻扎。修葺山道,护送粮草物资的事务一直没有结束。太行山道经常因为雨水而垮塌堵塞,慕容隆的任务便是务必保持山道的畅通无阻,保证物资的穿行运抵。 慕容麟的心情很不好。此次出征,自己被派来开山凿壁搭建山道,这等苦力之事要自己来办,这明显是父皇对自己能力的不信任,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惩罚。 去年参合坡之败后,慕容麟已经竭力摆脱兵败的责任。太子慕容宝也主动承认了责任,慕容麟本以为慕容宝的太子之位恐怕是保不住了。但没想到的是,父皇还是选择了慕容宝为太子,并且告诫所有人,再不可以参合坡之败的事情来诋毁太子。禁止谈论太子人选的事务,除了慕容宝,没有人有资格当太子。 慕容麟连忙改弦更张,主动向慕容宝示好,以修复关系。但一切已经太迟了。慕容宝虽然没有敌视慕容麟,但他冷淡的态度说明了一些。慕容麟知道,想要像以前那样让慕容宝对自己言听计从是不可能了。甚至慕容宝心中定然已经记着去年出兵的点点滴滴,知道自己背地里推卸责任诋毁他的事情。眼下他固然不说什么,表现得很恭顺,那正是做给父皇看的。一旦他继承大位,自己必然死的很难看。 慕容麟也试图在父皇面前表现的更积极,以改观父皇对自己的不好印象。但他发现,父皇对自己也是敷衍的态度。有一次,有人谈及当年父皇离开燕国去秦国存身的艰难岁月,感叹当年之艰难的时候,慕容麟无意间看到了父皇凝视自己的眼神。那眼神中满是冷漠和厌弃。 慕容麟知道,自己父皇又想起了当年自己出卖长兄慕容令的事情。父皇后来杀了自己的生母,怪她没有教养好自己。自己以为这件事过去了,父皇也不再计较了。但现在看来,在父皇内心之中,他根本没有忘记。或者说,最近的事情又让他对自己失去了信任和怜悯。 父皇每一次谈论长兄慕容令如何贤明聪慧的时候,慕容麟都感觉到脖子后面发凉。就像是刀刃搁在脑后的感觉。 此番父皇亲征,慕容麟做了最后的努力,希望能率军作战立下功劳,以博取父皇的重新信任。但是这个开山搭桥的苦差事,一个普通将领做的事情便是父皇给自己的回应。慕容麟心中的失望和恼恨可想而知。 数日之前,平城方向传来了大败魏军的消息。慕容麟听了消息之后心中并无胜利的喜悦。因为那胜利跟自己无关,自己被排除在外了。 父皇命人押送了数干魏军俘虏前来当苦力,慕容麟倒是很高兴。起码有了泄愤的对象。这些俘虏可以随意打杀,慕容麟喝醉了酒之后可以随便找几个俘虏玩逃杀的游戏。便是让这几名幸运儿逃跑,他带着人跟在后面追杀。一个时辰内,如果俘虏没有被找到杀死,便算他运气好。但绝大多数都被慕容麟带人搜索追上,当场杀死。 慕容麟用这种方式刺激自己的神经,让自己开心起来。起码这会让他有一种生杀予夺掌控他人生死的兴奋感和成就感,可以冲淡他目前处境的低落。 夜幕降临,山野之中一片黑暗。山谷营地里,劳累了一天的工兵和苦力们终于可以躺下歇息了,营地里一片安静。 慕容麟的帐篷里还有亮光,慕容麟斜依在草毯上,手中拎着一壶酒正眯着眼打盹。简易的桌案上,摆着几碗野味。这是今日白天,慕容麟闲着没事去林子里射杀的山鸡和野兔。就这这些野味,他已经喝了大半壶酒了。 酒是他的好朋友,每晚喝光一壶酒,喝的醉醺醺的,他才能安然入睡。 就在慕容麟昏昏欲睡之时,脚步声杂沓而来,有人来到了帐篷口沉声说话:“赵王歇息了么?慕舆皓将军求见!” 慕容麟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看向帐篷口诧异道:“慕舆皓?你怎在此处?快快进来。” 慕舆皓是慕容麟曾经帐下的将领,当初慕舆皓犯了法杀人,要被斩首。慕容麟见他武技高强,所以救了他,收为贴身之人。随后入军为将,跟随慕容麟东征西战。此番慕容麟不能领军作战,慕舆皓随军出征,在步兵之中领后军。那也是慕容麟的耳目。 黑影一闪,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进了帐篷,跪地行礼。 “末将慕舆皓参见赵王!” 慕容麟坐直身子道:“你怎会来此?不是在平城么?” 慕舆皓道:“末将特从平城赶来,向赵王禀报一件天大之事。” 慕容麟见他神色珍重,沉声道:“什么天大之事?” 慕舆皓转头看看帐篷之外,慕容麟喝道:“外边人都走开,不得靠近。” 外边的亲卫连忙远离,慕舆皓躬身上前,伸着脖子在慕容麟耳边道:“赵王,陛下驾崩了!” 慕容麟惊愕瞠目,起身道:“当真?何时的事?” 慕舆皓沉声道:“干真万确。三天之前。” 慕容麟颓然坐下。半晌沉声道:“慕容隆让你来禀报我的么?” 慕舆皓摇头低声道:“高阳王秘不发丧,大军已经开拔前往幽州。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末将是半路跑来禀报赵王的。因为末将觉得,此事有蹊跷。陛下驾崩这等大事,慕容隆为何秘而不宣,又为何改道不走太行?末将认为必须要禀报赵王。” 慕容麟静坐不动,愁眉沉思。烛火摇弋,火舌吞吐之间照的他的面红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第一三五八章 蛊惑(二合一) 慕舆皓轻声讲述了他得知消息的过程。原来问题便出在那几名郎中身上。慕容隆一念之仁,没有杀死那三名郎中,而慕舆皓之前便刻意同他们结交,以探知慕容垂的病情。在慕容垂去世之后不久,慕舆皓便从其中一人口中得知了慕容垂已经驾崩的消息。 在大军开拔之后,作为步兵拖后押送物资行动的兵马,慕舆皓乘机脱离队伍,跑来太行山中向慕容麟禀报此事。 “赵王,陛下驾崩,事关重大。慕容隆秘不发丧,绕行幽州,这是为何?其中必有隐情。赵王身为陛下之子,理当得到禀报。可慕容隆也瞒着赵王,这又是为何?未将以为,其中必有蹊跷。”慕舆皓沉声道。 慕容麟冷笑一声,缓缓道:“当然有蹊跷,而且并不难猜。无非是防着我罢了。既秘不发丧,又绕行幽州,不告知于我,嘿嘿,这是将我慕容麟当做外人了。此事绝非慕容隆所能做出来的,必是父皇遗命。父皇啊父皇,你便这么防备你的儿子么?生恐我知道你驾崩的消息会做出什么是么?是了,你知道慕容宝不及我,我若发难,他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要瞒着我,等到大军回到中山之后,中山有重兵拱卫,便可确保太子继位而不会有纷乱。父皇啊父皇,同样是你的儿子,你为何厚此薄彼。这些年来,我尽心尽力讨你欢心,你最终还是不肯原谅我。” 慕舆皓心中恍然。沉声道:“原来如此。陛下原来是做了这样的打算。这对赵王何其不公。赵王,太子一旦登基,恐怕要对赵王不利。去岁兵败之事……太子心中恐早已记恨赵王。太子一旦登基,第一个对付的很可能便是赵王。况赵王文韬武略皆非太子能比,太子若有他意,赵王则不可不防啊。” 慕容麟缓缓起身,在帐篷之中踱步。他当然知道,一旦太子慕容宝登基之后,自己肯定要遭到慕容宝的报复。慕容垂虽然不信任自己,但作为自己的父亲,他却不会对自己做出极端之事。否则的话,自己也活不到今天了。而慕容宝则不同,他可以无所顾忌的对自己下手。大燕上下,更没有人会替自己说话。 “你说的对,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该做些什么了。”慕容麟停步,冷声说道。 慕舆皓拱手道:“赵王打算怎么做?” 慕容麟沉声道:“我要回中山,去见太子。” 慕舆皓一愣,旋即点头道:“赵王好胆色。中山现在兵马空虚,赵王手下上万人马,正好趁此机会夺下中山。先入中山者为王,赵王干脆自己登基,慕容隆兵马到时,已是木已成舟。此计甚秒。未将愿为赵王先锋,攻入中山夺位。” 慕容麟笑了起来,摆手道:“胡说什么?回中山夺位?慕容隆率领的大军岂肯干休?大军一至,如何对抗?况慕容宝为太子,篡夺太子之位,名不正言不顺,岂能长久?” 慕舆皓楞道:“那赵王说回中山是何意?难道送上门去任人宰割?” 慕容麟冷笑连声道:“任人宰割?我慕容麟是任人宰割之人么?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不必多问,到时便知。” 慕舆皓不再多问,他知道慕容麟是不会说出他打算如何行事的,那是他的秘密,自己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赵王英明神武,自有妙计。未将愿跟随赵王回中山,助赵王一臂之力。”慕舆皓拱手道。 慕容麟摆手道:“不必了。慕舆皓,你即刻赶回去,万不可被慕容隆知道你脱离兵马来我这里,以免他生疑。你只需及时打探大军内部的消息,暗中派人禀报于我知晓便是。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及时探知陛下驾崩的消息,立下了大功。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我很庆幸,在我最低谷之时,还有你这般忠心耿耿之人在我身边。当初我救你性命,那是救对了。待将来,我必重用于你,让你慕舆一族在我大燕人人羡慕,个个恭敬。” 慕舆皓噗通跪地,磕头道:“多谢赵王。未将这条命是赵王给的,自当效犬马之劳,为赵王成大事助一臂之力。但只要赵王扬眉吐气,未将便别无所求了。” 慕舆皓连夜离开,慕容麟当晚彻夜未眠,思虑对策。次日一早,慕容麟下达了命令,整顿所有工兵苦力以及魏国俘虏,选其精壮者得一万步兵,从太行山通道往西赶往中山。 …… 三天后午后时分,慕容麟率兵马抵达中山城西郊。命大军于城外扎营歇息后,慕容麟率领百余名骑兵径自进城。他顾不得其他,径自前往宫中求见太子慕容宝。 慕容宝留守中山,每日兢兢业业甚为勤勉。调拨粮草物资供应出征大军之事他更是亲力亲为。会同太原王慕容楷一起倒也将朝廷事务处置的颇有条理。 此刻,慕容宝正在同慕容楷商议调拨军资之事,一批行进打造好的盔甲兵器正要发往前方大军之中。只是叔父慕容德身子抱恙回到邺城休养,两人正在商议由何人押送这批军资前往的事情。 突然听到禀报说赵王慕容麟回中山了,要求觐见慕容宝,两人都愣住了。 “他怎么回来了?不是在修建太行山道,中转粮草物资么?怎么跑回中山了?”慕容楷诧异问道。 慕容宝皱眉道:“见了便知。道乾不必回避,和我一起见他,看他搞什么名堂。” 慕容麟蓬头垢面双目通红的冲进了东宫偏殿,身上的衣衫上满是尘土污垢。见到慕容宝之时,慕容麟扑倒在地,伏地嚎啕大哭起来。 慕容宝和慕容楷惊愕起身,对视一眼,茫然不知其意。 “太子,太子。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慕容麟泪流满面道。 慕容宝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快说。是前方大军失利了么?” 慕容宝能想到的便是大军失利这样的坏事,这也是他内心最恐惧的消息。 “不是,我大燕兵马大破平城,歼敌数万,怎会失利?而是……而是……呜呜呜。”慕容麟兀自大哭。 “快说,急死我了。到底是什么事。”慕容宝喝道。 慕容麟仰头哭叫道:“太子,父皇他……他驾崩了!” “什么?”慕容宝和慕容楷闻言惊愕瞠目,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话……当真?父皇他当真……驾崩了?”慕容宝喃喃道。 慕容麟痛哭流涕道:“这等事,我岂敢胡言乱语?父皇他,当真是驾崩了啊。” 慕容宝眼泪涌出,仆地跪倒,向天大哭道:“父皇,父皇啊。儿臣不孝。累死父皇。儿臣该死啊。” “什么时候的事?数日前捷报传来,尚未有任何征兆。怎地陛下会突然驾崩?”慕容楷惊声道。 慕容麟嚎啕道:“时间应该是在六天之前。说是父皇旧疾复发,吐血而亡。我也是三天前才得到的消息。这才赶忙前来禀报。倘我无人赶来向我禀报此事,太子和我们恐怕要蒙在鼓里,不知何日才能知晓此事。” 慕容宝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一时没听明白慕容麟的话。倒是慕容楷听出了异样,忙问道:“贺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被蒙在鼓里?” 慕容麟叹息道:“因为有人刻意隐瞒父皇驾崩的消息,不向外公布。至今尚无几人知晓此事。我得到的最新的消息,高阳王严密封锁了父皇驾崩的消息,不但没有通知我,也没有派人来禀报太子。如今大军已经从平城撤兵,却没有从太行山道回中山,而是绕行幽州。等到他们回到中山,岂不是要一个月时间了?若是那样的话,岂非是父皇驾崩一个多月,你我才能得知消息?好在有军中将领知晓内情,来太行山禀报于我,我才知道这个噩耗。” 慕容楷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高阳王故意封锁了父皇驾崩的消息?还绕道幽州?那是为何?” 慕容麟沉声道:“我不敢胡乱猜测,只想将此事禀报太子,让太子知晓这个消息。不至于懵然不知。” 慕容楷看着泪流满脸的慕容宝道:“太子节哀。眼下之事,该当如何处置,还得有个主张才是。” 慕容宝抹着眼泪道:“还能如何?立刻派人去迎接父皇棺椁,布置丧仪,昭告天下。我要亲自去接父皇棺椁回中山,替父皇操办丧礼守孝灵前。” 慕容楷沉声道:“哎,只有如此了。我即刻命人准备。召集众王和叔王来中山,告知此事。” 慕容麟在旁沉声道:“太子打算亲自去迎接父皇灵柩么?去何处迎接?” 慕容宝道:“自然是去往幽州,你不是说大军绕道幽州而回么?我去往迎接便是。” 慕容麟沉声道:“万万不可。” 慕容宝皱眉道:“为何?” 慕容麟缓缓道:“父皇驾崩,太子乃天下之主。怎可轻易离开中山?当留在中山主持大局。” 慕容宝沉声道:“迎接父皇灵柩回中山乃是大事,我不能不去。” 慕容麟沉声道:“太子要尽孝道,自该前往。但太子安危更重要。此事迷雾重重,恐有隐情,太子前往,恐不平安。当此之时,太子绝不能有事。请太子为了我大燕国祚着想,留在中山,不可亲自前往。” 慕容宝讶异的看着慕容麟道:“你此言何意?” 慕容麟道:“我只是为太子着想,万事只怕万一。” 慕容宝道:“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恐有隐情?我前往又怎么会不安全?” 慕容麟沉吟不语,神色踟躇犹豫。 慕容楷道:“贺麟,你有话便直说。适才听你话意,便似乎吞吞吐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慕容宝也皱眉看着慕容宝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何必遮遮掩掩,直说便是。” 慕容麟吸了口气,躬身道:“太子,太原王,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出我心中的疑惑。为了我大燕,为了太子,我只能直抒胸怀,以免误了大事。以下所言,无关个人,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太子恕罪。就当贺麟胡言乱语,不必理会。” 在慕容宝和慕容楷疑惑的目光之中,慕容麟缓缓道:“我只向太子和太原王询问两个问题。其一,父皇驾崩之事,为何秘而不宣?其二,为何大军撤回改道幽州,而非从太行山道回中山。从太行山穿行,只需不到半个月大军便可归来。而从幽州绕行,起码一个月时间。舍近求远,那是为何?” 之前的话语之中,慕容麟已经多次强调这两件事,无奈慕容宝处在悲痛之中,并未在意。眼下慕容麟特意再一次提及,慕容宝这才认真的思索此事。 “父皇驾崩的消息秘而不宣……我猜想是道兴担心军心不稳,横生枝节。毕竟大军在外,若宣布了消息,必然全军大悲,士气衰落,让敌人有可乘之机。”慕容宝沉吟道。 “太子的考虑确实很有道理。固然可以在大军之中隐瞒,以防军心动荡。但为何却连太子都不禀报?若当日快马禀报,四五日便可抵达中山。太子至今未接到禀报,那是为何?隐瞒兵马,甚至隐瞒我等都是可以理解的。连太子都不告知,那又是为了什么?”慕容麟沉声问道。 慕容宝皱着眉头,一时也难以回答。 慕容楷沉声道:“或许过两天便有消息送达也未可知。路途遥远,又逢大变,一时耽搁也是有可能的。” 慕容麟道:“既如此,便可等待两日再看。然则,大军为何绕行幽州?我等修缮山道,太行山道路通畅,又可节省时间,为何不走?” 慕容宝和慕容楷思索片刻,也想不出为何绕行幽州的理由。 “贺麟,依你之见,大军为何改道?”慕容宝沉声问道。 慕容麟吁了口气,轻声道:“太子,我也只是猜测。我想,太行山道地势险峻,我率一万余人力于太行山道,倘若驻守山中要道之处,即便是老弱苦力之军,也可阻挡大军通行。” 慕容宝皱眉道:“你的话令人费解。你为何会阻挡大军通行呢?” 慕容麟道:“我自然不会这么做,但别人不这么想。有人担心大军回不到中山,所以才会选择绕行。” 慕容楷皱眉道:“你是说,高阳王担心受到你的拦截?我都有些糊涂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慕容麟沉声道:“太子,道乾。我把话说白了吧。父皇驾崩,五万余大军落于高阳王之手。高阳王理当立刻通知太子父皇驾崩之事,立刻护送父皇灵柩就近归于中山。但他选择秘而不宣,又率军绕行幽州,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他担心大军在太行山中被挡住,那样的话,他便无法率大军回到中山了。那可是五万多大军,还有他亲自训练的龙城精骑精锐兵马,我大燕举国之兵也抵挡不住。更何况目前中山城中恐怕连五干兵马都不足吧。他完全可以只率少量轻骑护送父皇灵柩回中山,而非选择随军而归,用意何在?隐瞒父皇驾崩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毫无防备。一旦他回到中山,手握重兵在手,再宣告父皇驾崩的消息,则局势为何人所掌控?是太子么?还是他高阳王?” 慕容宝和慕容楷听到这里,尽皆露出惊愕之色。他们算是听明白了,慕容麟的意思是,高阳王有不轨之心。手握重兵的他,再慕容垂驾崩之后有了别样的心思。他担心消息暴露,兵马无法通过太行山山道,所以便选择了绕行幽州。那是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率军回到中山。而大军一旦回到中山之后,局势便为他全部掌控了。 “贺麟,你多虑了吧。道兴岂是这样的人?他怎会这么做?我觉得,你恐怕是想多了。”慕容宝缓缓摇头道。 慕容麟轻声道:“但愿如此。我也希望我是多虑了。但我得知消息之后觉得心神不定,这里边有太多的令人疑惑之处。比如,父皇出征之时,身体虽不算很好,但也算康健,只是偶尔咳嗽而已。平城之战,厉时不过数日。击败拓跋虔之后,父皇还去了参合坡祭拜阵亡将士。来回数百里道路,父皇若是身体不好,怎可前往?可数日之间,便说吐血而亡,是何道理?” 慕容宝沉声道:“这等事,若无证据可不能胡乱猜测。贺麟,你万不可如此乱想。” 慕容麟道:“太子,我并非胡思乱想,而是合理的推测罢了。太子,你为人仁厚,自是不会以恶意度人。但天下之事,殊难预料,一个人的内心如何想,你又怎能知晓?道兴当初跟随辽西王镇守在龙城,多年未尝来中山。他来中山不过数月而已。你了解他多少?我对他几乎没有任何的了解。我并非说他便一定会如何,但此番种种怪异之处,让我不得不心生疑云。太子啊,这可是干系大燕的江山社稷啊。岂可掉以轻心?我只是不能装作丝毫不知,掉以轻心。一旦发生变故,岂非是我之责。我知道,我之前所为颇为不堪,太子对我也有异样的看法。这些我都能够理解,也坦然接受。但此番是干系我大燕国祚的大事,我若不说出来这些事,岂非是我的罪责?我将来如何面对父皇在天之灵?” 慕容麟一番话说的诚恳之极,慕容宝陷入了沉思之中。 慕容楷缓缓道:“太子,我觉得,贺麟之言发自真心,并非全无道理。正所谓防患于未然。道兴手握重兵,陛下驾崩之后,谁可与之为敌?他若率军回到中山,岂非可以为所欲为?若他当真想要夺太子之位,恐怕也无人能阻挡。况且,贺麟说的对,陛下怎么突然就驾崩了?这也颇为蹊跷。就算陛下之死跟他无关,他为何不能亲自护送灵柩从太行回中山,却偏偏要选择绕道幽州呢?这其中种种,越想越觉得有些离奇怪异。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可不防啊。” 慕容宝心中纷乱。有些事确实经不住细细的想。越想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的很。那高阳王慕容隆的举动,确实透着一丝怪异难言。 “此事只是猜测而已,务必慎重才是。况且,当真如你们所言。道兴有不轨之心的话,又如何能阻拦呢?”慕容宝轻声道。 慕容麟心中狂喜,他知道,虽然慕容宝并不完全相信,但他既问对策,那便是已经信了几分了。 慕容麟沉声道:“自然不能随意冤枉了人。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双管齐下。首先,为以防万一,必须要迅速集结兵马,增加中山城防守兵力,以防变故,尚有一战之力。其次,太子可命人去向高阳王传令,命大军留守幽州不许南下。让高阳王自己率领少量兵马护送灵柩回中山。若他不肯,则不言自明。若他肯这么做,待他到了中山之后,一切疑惑便都可问明。若是虚惊一场,我愿当面向他请罪。” 慕容宝缓缓点头。慕容楷道:“当通知叔王从邺城调兵前来。” 慕容麟忙道:“不可……邺城之兵不能来。消息也不能提前告知叔王。原因……原因……也不必说了,不可节外生枝。总之,大事安定,太子掌控局面之前,要防备任何人。” 慕容楷抽了口凉气,听出了慕容麟话外之意。 “那该如何集结兵力?城中只有四干兵马。”慕容宝皱眉道。 “我有一万工兵和苦力在城外驻扎,只是没有武器盔甲。若能配备武器盔甲,加上城中四五干人,则可抵挡数万之兵。”慕容麟轻声道。 慕容宝看向慕容楷,慕容楷缓缓点头道:“贺麟之策,可行!”. 第一三五九章 遗诏(二合一) 当日傍晚,慕容麟在城外的一万人手陆续进了中山城。恰好有一批兵器盔甲物资尚未运出,正好拿来武装这一万兵马。 慕容麟姿态很高,他向慕容宝慕容楷提出,这些兵马他将交给太子和太原王统领,绝不留一兵一卒在手。这便是慕容麟的心机之处,他知道慕容宝对自己定有戒心,务必要让慕容宝觉得自己是一心为了他着想,绝无其他意图。若他将这一万兵马攥在手里,慕容宝必然多有防范。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欲擒故纵才是最好的手段。 果然,此举起到了效果。慕容宝和慕容楷确实心怀警惕。一方面,这一万人手很重要,确实需要加强中山的防卫兵力以防万一。另一方面,若慕容宝统帅这一万兵马,则令人不安。 在这一万兵马进城之前,慕容宝已经将太子卫队一干精锐骑兵布置在皇宫周围。并调动城中其余三干兵马护卫内城周边,正是为了防范于未然。 而慕容麟交出兵马的举动,则令慕容宝和慕容楷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于是乎,慕容宝命慕容楷接手这一万兵马的统率之权,布置外城的守卫。或许是为了不让慕容麟感觉到被排斥,慕容宝让慕容麟协助慕容楷领军,给予他统帅部分兵马之权。这既是一种回报,也是一种缓和态度的表示。 两天时间过去了。慕容隆并没有派任何人来京城禀报慕容垂驾崩的消息。而这正佐证了之前慕容麟的话,也让慕容隆的行为更加的可疑。慕容宝和慕容楷对此有了共同的看法,慕容隆这么做是极为不妥当的,若非是故意为之另有所图,便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最终的原因还需要等待慕容隆自己解释清楚。慕容宝已经派人前往幽州,向慕容隆传令,要求他将大队兵马留在幽州,让慕容隆亲自护送慕容垂的灵柩回中山。只要慕容隆这么做了,回到中山之后自有他的解释。若慕容隆不肯这么做,依旧率大军而来,则恐怕慕容隆是真的想要借此机会图谋不轨了。 …… 幽州。 花了十天时间,慕容隆率大军从平城往东,经广宁上谷二郡抵达幽州。后方已经有了消息,在大军撤离之后的第五天,大批魏国兵马抵达了平城以西。那是魏主拓跋珪率领的前来救援平城的魏国兵马。 倘若此刻大军没有撤离的话,那么此刻,双方已经在交战之中了。而慕容隆心里是没有半点把握的。慕容垂不在了,如何同敌作战,慕容隆可没有半点信心。父皇显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临终之前才要自己立刻领军回中山,放弃攻下的平城。 兵马在幽州要进行休整。慕容隆命人将慕容垂的灵柩移入幽州鸣叶寺停放,免得在军中多有不便,为人所知晓。他自己也住进鸣叶寺守灵。 其实,慕容隆并非没想过先护送慕容垂的灵柩回中山,但是慕容垂临终之时特别叮嘱,务必要让兵马和灵柩同时回到中山。慕容垂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一旦他驾崩的消息散播出去,有些人必然会开始行动。中山若无重兵驻守防范,便给了野心之人可乘之机。所以,兵马和灵柩必须同时抵达,才能确保大燕的稳定。 不过慕容隆并不知道这一点,因为慕容垂并没有亲口告诉他原因,只是命他照做。慕容垂知道,有些事不宜明言,只需在遗诏之中告知太子慕容宝便可。其他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不宜知道太多,免生二意。慕容隆其他方面不成,但在遵守嘱托做事方面还是靠得住的。 大军停留幽州休整了三日,重新准备开拔南下。幽州距离中山距离八百余里,只需过范阳郡便可抵达中山郡。中间因为是在太行山以东行进,官道通畅,大军一日行数十里是没问题的。最多半个多月,大军便可顺利的抵达中山。 对慕容隆而言,他也恨不得赶快加快速度回到中山。因为灵柩棺椁之中慕容垂的尸体虽然以药草涂抹覆盖,但天气越来越炎热,棺椁之中已经能闻到臭味了。慕容隆不得不命人在棺椁上覆盖了厚厚的被褥,以避免臭气和腐败之物溢出。在幽州停留三日,其实也是在庙宇之中将慕容垂的遗体进一步的进行防腐和清洗处理。 兵马开拔仅半日,刚刚抵达蓟县郊外的时候,慕容隆得到禀报,京城来人,携带慕容宝的亲笔书信抵达。 慕容隆虽然有些诧异,不知道慕容宝怎知大军已在幽州。但这些无关紧要,他忙让人将信使请来相见。那信使呈递了慕容宝的亲笔信。而信上的内容,让慕容隆颇为吃惊。 “高阳王如唔:近日惊闻父皇驾崩噩耗,经多方查证,方知确实,令我震惊哀伤,彻夜难眠,悲痛难已。今又知高阳王率军撤离平城,退往幽州,方知事有蹊跷。今派使者问之,父皇驾崩之事高阳王为何隐瞒不告?兵马舍近求远借道幽州为何?汝当即刻护送父皇灵柩归于中山,当面告之情形,以解疑惑。今命你留大军于幽州,速速前来,不得有误。” 慕容隆颇为惊讶,他自认为保密之事做的很好。别说远在中山了,即便是目前大军之中,知道慕容垂病故的人也不超过十个。消息居然已经传到了中山了。 这倒也罢了,慕容隆分明从慕容宝的信中感受到了怀疑和不满。他要自己解释为何隐瞒不告父皇驾崩的消息,为何改道幽州回中山,还要自己将兵马留在幽州,亲自护送灵柩回中山,这分明是对自己有所怀疑。 慕容隆经过思虑之后做了决定。他要按照父皇的临终的嘱咐按照计划率军护送灵柩回到中山。因为父皇既然要自己那么做,必是有他的道理。自己不能违背父皇的遗命。 不过,也需要向慕容宝解释此事。最好的解释莫过于将父皇的遗诏送达中山交给慕容宝。父皇说过,遗诏之中自有相关的安排和解释。另外,他也写下亲笔信,从自己的角度解释了自己这么做完全是遵照父皇的遗命,而非自作主张之举。 慕容隆相信,父皇遗诏和自己解释的信件送达中山,可以解慕容宝之惑。而等自己率军回到中山,便可将事情的整个经过当面告之了。 于是慕容隆派了两名心腹将领,率领两百名骑兵携带遗诏和信件星夜赶往中山。那两名将领都是在龙城跟随他多年之人,慕容隆完全可以信任他们。 两名将领受命出发赶往中山,骑兵脚程很快,况且还是在一心赶路的情形下,一日可行一两百里。若非人马需要歇息,速度还会更快。 经过数日疾行,四天后,两名将领和两百余骑兵抵达中山城北七十里外的山野。夕阳西下,人困马乏。眼见今日已经无法抵达中山,夜晚行山中官道甚为凶险,两名将领商议之后决定于官道西侧的山谷之中宿营。养精蓄锐之后,明日午前便可抵达中山,也不必太过急切。 当晚,疲惫的兵士们在山谷中围着篝火熟睡。半夜时分,一名领军将领起来方便,站在营地旁树下小解的时候,他听到了周围山坡上似乎有西索之声。于是他眯眼细看,借着残月的微光,他看到了营地周围山坡上晃动的身影。密密麻麻,不知多少黑影正在悄悄的摸近。 那将领骇然大叫,但一切已迟。在他近处已有不明之敌靠近,他刚刚叫了一嗓子,便被黑暗中激射而至的弩箭射成了豪猪。然后,四面山坡上喊杀之声大作,无数的敌人冲下山坡,冲入营地之中,仅仅不到一炷香时间,所有在睡梦中的骑兵便被全部屠杀殆尽。 凌晨时分,慕容麟在烛火之下展开了慕容垂留给慕容宝的那封遗诏。只片刻之后,慕容麟脸色突变,旋即冷笑起来。 “太子读此诏时,朕定已魂归于天。朕早知病重难愈,大限将至,故无需觉得惊讶。尔等亦不必悲伤,人终有一死,无非早晚而已。然朕唯一遗憾的是,朕未能让我大燕强大安定,未能荡平环伺强敌,是为大憾。如今我大燕处于危殆之中,朕故去之后,社稷大任需你肩负,你恐怕需要承受煎熬了。” “朕死之后,你需谨记如下事宜。对外之策,以守成保土为要,不得兴兵扩张。我大燕如今国力衰弱,太子不擅兵事,唯有守成。外接修好之事,哪怕裂土饲强,只要保住关东根基之地,便不负朕之所托。拓跋氏,虎狼也,其必攻我。太子需择良将守幽州,固守太行山道,以阻其南下。即便如此,还需同东南修好。徐州李徽,实力颇大,幸而其志不在关东之地,为人仁义端方,颇重情义。你需全力同徐州和解,哪怕裂青州诸郡为筹,以换取徐州之援。以汝子为质,修双方之隙也在所不辞。得徐州之助,则可东南安稳,全力抗魏国。关中姚兴则不必虑,姚兴西有河西牵制,尚不敢犯我。能做到联徐州以抗魏国,则我大燕社稷守成有望,切记为之。” “外敌虽凶,犹有应对之法。内政之事,才是干系我大燕生死存亡之大事。若我大燕内部生乱,则不能守。今嘱你三件事,务必速为之,方保社稷之安。其一,慕容隆领军归中山之后,以此诏示之,令其领军缉拿慕容麟。擒获之后,终身囚禁。此子只图私计,不择手段,心肠歹毒,残害手足。前有陷兄之罪,今有祸乱之心。罚魏之败,其为祸首。道坤之死,亦是其所为。这些年来,朕期望他能够改过自新,却不料依旧如此。此子不可饶恕,务必囚之,以免内患。其二,召慕容德奔丧之际,夺邺城之兵,令其中山闲居。去岁罚魏,太原王知敌之计,却不明言,以至参合坡之败。此乃不顾大局,心怀异志之举。今不除之,朕已归天,无人压制,必割据自重,令我大燕分裂,于社稷大不利。本应处决,念其年老无子,昔年有功,故禁于中山闲居待死可也。朕命慕容隆秘不发丧,绕行幽州而归,便是担心这二人得知朕已经驾崩的消息生乱。大军顺利回到中山之后,此二人便不敢擅动,旦夕可平。二人之行,朕已查明,无需斟酌,唯依朕之嘱而行。其三,太子登基之后,当修仁政,于民生息。善待国中之族,无论胡汉,一视同仁。十年之后,方可有刀兵之想。在此之前,不得有扩张之念。十年之内,不造宫阙劳民伤财,不制新衣,每食不过三羹。巡视走望,务必勤勉。有阿谀恭维之臣,盖不可用。诤言逆耳者,不可责罚。则十年之后,你可德望高隆,为大燕臣民爱戴,到那时,方可图谋天下之事。以上三嘱,务必遵之。” “朕已去,尔等不必悲伤。朕这一生,无愧于大燕,无愧于心。尔等后辈,宜当努力。朕不知将来如何,朕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从今而后,大燕兴衰,尔等生死,唯看尔等自己。好自为之,莫负朕望。” 慕容麟看了那遗诏的内容,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其他的倒也罢了,慕容垂在遗诏上要慕容宝将自己抓起来,囚禁终身。他没有忘了当年兄长慕容令之死,更将罚魏的败绩归于自己。慕容绍之死他也知情。 秘不发丧,且兵马绕行幽州,正和自己心中所想的一样,是为了防备自己。 令慕容麟觉得意外的倒是慕容德居然也是被清除的对象。遗诏上说,参合坡大战之前,慕容德其实是知道对方虚实的,他故意没有告知,便是故意导致了参合坡之败,以便能够浑水摸鱼。这么看来,叔父比自己还狠。自己只想着立足而已,他想的恐怕是夺大燕皇帝之位的事情。 “父皇啊父皇,你也太狠心了。我这些年在你面前尽心尽力,谨小慎微,背负当年之过,过的战战兢兢。当年你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母亲,说她没有教导好我,你可知我心中是多么的恨你。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赏识。可到头来,你死都死了,却要将我囚禁至死。你真是我的好父皇。呵呵呵。若非我早有准备,慕舆皓派人来告知慕容隆派人送密诏前来的消息,我恐见不到这诏书。明日便要被太子囚禁了。呵呵,苍天有眼。父皇,既然你不仁,便休怪我了。你不给我活,那我便自己想办法活。你最关心的无非便是大燕社稷之事,呵呵,我便偏偏让你不能如意,让你死后难安。” 烛火下的慕容麟咬牙冷笑着,面容扭曲着。在烛火映照下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次日晌午,一队骑兵进了中山城,人数只有数十人。他们自称从出征大军前来,奉慕容隆之命前来送信给太子。 慕容宝得知,连忙接见为首都尉。那都尉自称是慕容隆帐下亲卫都尉,星夜赶路前来送来慕容隆亲笔信和一封密诏。 信确实是慕容隆写的,上面的内容大致意思是,太子的信已经收到,但他是奉父皇临终遗命而行。父皇要去抵达中山之后再宣布他驾崩的消息,绕行幽州也是父皇的遗命。信上说,具体事宜,父皇诏书上会有解释,他只是遵照遗命而行。他依旧领军护送灵柩而归,遵照父皇遗命行事,望太子知晓,不必感到疑惑云云。 看了信,那都尉奉上了遗诏。诏书封存完好,封口上蜡封上盖着父皇的皇印,牛皮封面完好无损,被保管的很好。 取出诏书之后,慕容宝快速读了一遍,顿时色变。他竭力保持镇定,命人带着那都尉离开。之后立刻请来慕容楷商议。 慕容楷读了遗诏之后,也是惊的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真没想到,事情果如贺麟所言。高阳王他……果有篡夺之意。我们之前还怪贺麟疑心重,觉得他心怀不轨,没想到一切如他所料啊。”慕容楷抹着额头上的汗珠,轻声道。 慕容宝来回踱步道:“如之奈何?如今如之奈何?” 慕容楷沉吟片刻道:“请贺麟来商议,他足智多谋,又洞悉此事。父皇诏书之中也说了要太子看重他,他也许有主意。” 慕容宝微微点头。 不久后慕容麟匆匆而来,慕容宝将那封遗诏递给他。 慕容麟装作认真的阅读着诏书,其实这里边的内容他早就知晓了。这本就是一封伪造的诏书。里边的内容已经完全不同。 慕容麟在诏书之中伪造了事实,以慕容垂的口吻描述了他在病重之后,高阳王如何数次逼迫他立下改立他为太子的诏书,意图夺位。慕容垂为了敷衍高阳王,写了立他为太子的诏书之后,便以太行山山道容易被堵截之由,建议他率军改道幽州南下,可畅通无阻。这反常举动必会引发中山城中众人疑心,因为路途遥远,便也有了应对的时间。 又说为了迷惑高阳王,慕容垂写了两份遗诏,一封是正常的安抚太子慕容宝的诏书,另一份则是揭露慕容隆的诏书。给慕容隆看的是第一份,告诉他一旦中山城中慕容宝等人生疑,便以遗诏示之,可打消疑虑。但在交给慕容隆的时候,密封的遗诏其实是眼下看到的这一封。这样,如果慕容宝等人生疑的话,高阳王将遗诏送来之后,便可揭露其阴谋。 诏书上还说,让慕容宝重用慕容麟,只有慕容麟有领军之才,也有智计可以解决此次危机。希望他们兄弟冰释前嫌,共同为了大燕云云。 慕容麟读完之后,冷笑道:“果如我所料,高阳王当真想要乘机作乱。天可怜见,父皇看的清楚,留下了这份诏书,让我等知晓其中阴谋。父皇当真是临死都在为太子着想,为我大燕着想啊。” 慕容楷道:“莫说这些了。为今之计,该如何应对?” 慕容麟缓缓道:“目前看来,高阳王并不知道他的阴谋已经败露。那便好办了。太子,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旦事成,当众揭露其阴谋,便可拨乱反正。太子勿虑,此事必成。” 慕容宝慕容楷听了慕容麟的计划,虽然依旧疑虑,但他们也没有好办法,只能点头应诺。 慕容宝倒是觉得整件事有些令人费解。那遗诏的内容颇为蹊跷。他有些怀疑那些送信的兵马的身份。于是他在事后让慕容楷去看一看这些送信之人是不是来自于大军之中。 为了不打草惊蛇,慕容楷受命之后命人去查看了那些送信之人的马匹。那是最不会惊动对方的手段。很快他得到了禀报,那些战马身上都有此次出征之前打下的烙印。那说明全是此番出征的马匹。 这些出征的马匹都没有回来,可见这些人确实来自大军之中。慕容楷回报给慕容宝知晓,至此,慕容楷才完全打消了疑虑。 那些马匹确实是来自出征大军的马匹,但那些人却都是慕容麟的人。昨晚的夜袭缴获的马匹派上了用场,慕容麟知道有可能慕容宝他们会怀疑送信者得身份,但又怕打草惊蛇让高阳王知道阴谋败露,所以会从马匹上查证。现在看来,一切都在慕容麟的算计之中。. 第一三六零章 狠辣(二合一) 随后数日,慕容宝命慕容楷和慕容麟整顿兵马,加强防范。中山城城头增派兵马,准备守城器械物资。慕容楷更是为了阻断北城官道,派兵马挖断了城外官道,毁掉了几座河流上的桥梁,设置了多处障碍关卡,防止大军顺利抵近中山城下。 慕容麟虽然觉得慕容楷这样的举动着实愚蠢,这不是告诉慕容隆,太子防备着他么?慕容隆没有他意,恐怕也要有所考虑了。 但慕容麟倒也并不在意这些事。他就是要慕容隆进不了中山,那自己的一些计谋便不会有穿帮的时候。慕容隆若是和太子反目成仇更好,越是如此,便对自己越是有利。如今城中兵马又几乎回到自己手里,慕容楷行动不便,任何事都倚仗自己去做,自己已经实际上掌控了城中兵马。如计划成功,城外的大军或也归于自己之手。到那时,太子便完全被自己掌控在手了。 …… 长达十几天的漫漫行程,慕容隆率领数万大军终于于五月底抵达中山郡境内。 距离中山城三十里的时候,慕容隆接到了太子慕容宝的命令,命其将大军留在城外原地驻扎,之后扶灵柩进城。 慕容隆不疑有他,他也急于进城。父皇的灵柩在路上太久了,早日让父皇入土为安才是他的心愿。于是他命兵马原地驻扎,。命人准备仪仗,做好了进城的准备。 当晚,慕容隆手下心腹,从龙城跟随而来的几名将领私底下向他进言:“高阳王。情形有些不太对。之前派往京城送信之人至今没有踪迹,我等怀疑有诈。今日前军斥候禀报,都城四城紧闭,城头兵马众多如临大敌,这是警戒防御之态。斥候于前方山地发现不少可疑踪迹,官道挖断,桥梁拆毁,道路阻隔,似有阻挡大军前行之状。卑职认为,事有蹊跷。似乎城中兵马对我们多有防范,或有敌意。前番太子见疑,今又这般情形,恐对高阳王不利。末将认为高阳王还是留在军中,让末将等护送灵柩入城才可。” 慕容隆闻言斥道:“不得胡言乱语。父皇新丧,都城中山自然要加强警戒,做好应对。那怎是防备我等的?之前人员必是留在了京城之中而已。况且,就算有什么误会,待我见了太子,一一解释,岂非冰释?父皇灵柩当然由我亲扶归朝,你想陷我于不忠不孝么?勿要多言。” 众将领闻言,只得闭嘴。 次日上午,慕容隆扶灵出发。慕容垂驾崩的消息尚未发布,自然是以仪仗开道,将慕容垂的灵柩放在马车之上掩饰。慕容隆自己则只率两百骑兵随行,直奔中山北城方向而去。 行了二十余里之后,抵达北城外一条小河边。河上桥梁已经被拆毁,车马不得不停下来。慕容隆正欲命人试探河水深浅,欲蹚水过河之时,突然间,从侧首山林之中涌出大量兵马,数量足有两三干人。 这些兵马迅速将慕容隆一行围住。慕容隆并不慌张,因为这些兵马都是大燕兵马,应该是城中的燕军。 于是策马上前大声道:“尔等何人领军?此乃大燕皇帝回城车驾,本人高阳王慕容隆,奉命护驾回中山,尔等不得无礼,速速闪开放行。” 说话间,兵马后方,数十骑簇拥两人飞驰而来,抵达近前之后,慕容隆认出了他们。他们是太原王慕容楷和赵王慕容麟。 “太原王,赵王,原来是你们。你们是来迎候的么?”慕容隆上前行礼。 慕容楷道:“奉太子之命,前来迎候大燕皇帝陛下灵柩入中山。高阳王,陛下灵柩在何处?” 慕容隆向车驾一指,道:“便在大车之上。” 慕容楷和慕容麟取出白布麻衣,扎在头上披在身上,下马抵近车驾之前,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陛下……陛下!你怎么就归天了?我大燕山崩地塌了,从此万干大燕军民,该当如何自处?”慕容楷哭嚎道。 “父皇!父皇!两个月前你出征之事还是龙精虎猛,为何突然亡故?岂非晴天霹雳,让儿臣等该如何是好啊。”慕容麟也大哭道。 慕容隆受到感染,在旁流泪叹息道:“两位兄长节哀,父皇驾崩的具体情形,回城之后我当向太子和诸位详细禀报。回来路程遥远,耽搁太久,还是快些让父皇灵柩入城,安排治丧善后事宜吧。” 慕容楷抹泪起身,沉声道:“你自然是要详细禀报清楚的,否则,陛下在天之灵如何瞑目。高阳王,你陪同陛下出征,陛下突然病亡,你难辞其咎。况且,你拒不遵从太子之命,不肯将大军留在幽州,强行率大军来中山,这些事你都要解释清楚。今日我和赵王奉太子之命前来迎接陛下灵柩,同时也是拿你回城问询。高阳王,希望你配合我们,莫要轻举妄动。高阳王,请你下令你的随从卸甲解刀,跟我们回城。” 慕容隆大惊道:“二位兄长,此话从何说起?父皇病亡之事,我也痛心疾首。此事我已向太子写信解释。父皇亦有遗诏,遗诏上应该也说的很清楚了。为何责怪于我?” 慕容麟在旁冷笑道:“遗诏?是要立你为太子的遗诏么?你是不是想着率大军入中山,夺了大位?高阳王,你看似和善,没想到居然包藏祸心。父皇尸骨未寒,你不尽人子之孝,人臣之忠,却想着籍此机会作乱。若非父皇烛照洞明,巧妙安排。等你率军入城之后,我等怕是都要沦为你刀下之鬼了。高阳王,任你怎么狡辩,也终究是枉然。有什么话,在太子面前去说。在大燕朝堂上去说。来人,拿了他们。” 众兵士一拥而上,将随行骑兵仪仗和骑兵包围,纷纷将他们从马上拉下来便开始缴械捆绑。 “干什么?” “岂有此理。” “你们不许乱来。” 场面上顿时一片混乱,双方人员纠缠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撕扯起来。有的兵士甚至开始反抗起来。 慕容隆面色阴沉,沉声喝道:“都不许反抗,清者自清,谁也休想污蔑于我。进城见太子便是,我愿受太子亲口问询。二位兄长,我慕容隆对大燕绝无二心,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话从何而来,缘何而起。我奉父皇遗命率军而归,绝无任何不二之心,此行昭昭,可鉴日月。” 慕容麟沉声道:“少废话,这些话谁不会说?即刻卸甲解刀,束手就擒。” 慕容隆面色清冷,缓缓解下腰间佩刀。慕容麟使了个眼色,两名兵士拿着绳索近身,一人伸手去取慕容隆手中的长刀。忽然间,一名士兵惨叫一声翻身便倒,脸上一片血痕触目惊心。 “动手了,他动手杀人了。果然要篡位。保护太原王,拿下慕容隆。”慕容麟高声大叫,长刀出鞘。 十几名兵士围拢在太原王慕容楷身前,慕容楷腿脚不便,踉跄后退。适才他的视线被两名兵士阻挡,并没有看清楚慕容隆如何杀人。只听慕容麟大喊杀人,忙随着十几名兵士往后撤。 但听的慕容麟大声喝道:“反抗者,一律诛杀。” 刹那间兵刃交击之声四起,惨叫之声也此起彼伏。慕容楷看不见情形,却知道不能乱杀。于是大声叫道:“不要乱杀人,不许伤了高阳王。” 慕容宝慕容楷并不糊涂,他们心底里对这件事还是存有疑虑的。所以慕容麟那日的计划是,让慕容隆抵达中山之时,请他护送灵柩进城。慕容隆不知阴谋暴露,定不会有所防备。在路上乘机将其擒拿,送入城中询问。 慕容宝和慕容楷都认为,这件事要想水落石出,还得当面向慕容隆询问。所以此番用意只是擒拿慕容隆,而非伤他性命,毕竟事情尚未明晰。 但慕容麟却又怎能容许慕容隆当面和慕容宝对质,那样的话,所有的事情都将败露。自己的计划并不完美,其实漏洞很多,细细推敲是很容易被推翻的。所以,只能利用现如今的局势来恐吓迷惑慕容宝慕容楷等人,他们心中有疑惑,但又不敢不防。 今日两干多兵马,皆为慕容麟安排。其中数百人更是自己的心腹。慕容麟在出发之前便已经想好了,今日不能让慕容隆活着进京城。最好慕容隆等人拒捕,那正好借此发难。就算慕容隆不反抗,自己也会安排人做戏。适才那名兵士便是安排做戏之人,近身之后用匕首在脸上划了一下,装作中刀,借此挑起混乱。 眼下混乱一起,趁着众兵士将慕容楷簇拥保护的当口,慕容麟下了死手。 事情一起,慕容隆自己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慕容麟已经提刀赶上。 “你干什么?”慕容隆叫道。 慕容麟不答,长刀刺出。慕容隆眼睁睁的看着慕容麟一刀捅进自己的小腹之中。惊愕之感大于身体的疼痛,慕容隆捂着鲜血汩汩而出的肚子,瞪着慕容麟惊愕瞠目。 “赵王……你。” 慕容麟冷笑道:“图谋不轨篡逆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说罢,慕容麟又是一刀刺入慕容隆的身体。慕容隆惨叫一声,一头扑倒在地。 不到片刻时间,慕容隆随行两百余骑兵亲卫尽数尸横于地。慕容垂灵柩周围,横七竖八全是尸体,鲜血流满地面。恐怕慕容垂永远也想不到,就在他的灵柩之前,他的一个儿子杀了他的另外一个儿子。他最痛恨的手足相残之事就在他的灵柩前上演。 慕容楷摆脱了兵士们的阻拦,一瘸一拐的飞奔过来,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慕容隆的尸体,顿时瞠目大叫起来。 “赵王,你怎可杀了他?你怎可杀了高阳王?这可了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麟喘息道:“他欲作乱,若被他逃走,必率大军攻城。混乱之中,我失手杀了他。我……我也不想这么做。” 慕容楷蹲下身子,查看慕容隆的尸身,确定慕容隆已经气绝身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哀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麟低声道:“太原王莫要担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见高阳王反抗杀人,意图突围,失手杀了他。此事和太原王无关,我自会向太子请罪。” 慕容楷叹息道:“话虽如此,终究……终究……哎。” 慕容麟沉声道:“太原王,事已至此,眼下当即刻善后。大军就在二十里外,不能引发大乱。需得即刻处置。请太原王护送陛下灵柩进城,我要去军中说明情形,稳住军心,以免生乱。” 慕容楷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干万不能军心大乱,搞出麻烦来。可你此刻前去,岂非太危险。” 慕容麟拱手道:“太原王,我若死在大军之中,就当我为失手杀死高阳王而谢罪。我若能收服大军,则眼下危机尽解。那五万兵马将归于中山,从此效忠太子。太子登基之后,再无隐忧矣。” 慕容楷叹道:“罢了,只有如此了。赵王多加小心。” …… 慕容楷率领兵马收拾眼前狼藉,护送慕容垂灵柩进城之时,慕容麟率五百亲卫向北前往大军营地之中。 慕容麟倒不是不怕死,而是眼下的情形,他必须要冒这个险。这五万大军至关重要,得到这五万兵马,他便可以为所欲为了。所以就算知道危险,他也要前来,而不是让慕容楷来收服兵马。 抵达大军军营之后,慕容麟第一时间叫来慕舆皓密商片刻,随后赶往中军大帐。 对慕容麟的到来,军中众人都很诧异,不知道他来军中是何意。慕容麟随即升帐,召集领军将领前来大帐之中,说有太子旨意传达。 不久后,上百名领军将领抵达中军大帐,慕容麟让随行五百兵马封锁大帐内外。不久后,更有步兵兵马纷纷抵达大帐周边,彻底封锁。 “诸位将军,太子得知你们凯旋而归,甚为欢喜。本应热烈欢迎诸位,派人前来犒赏诸位。但眼下我大燕出了大变故,故而不能亲来,派本王前来传达太子旨意。请诸位稍安勿躁,静听本王告之。” 众将纷纷议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听慕容麟继续道:“我要宣布的第一件事便是:我大燕皇帝陛下已然驾崩。时间就在近一个月前,在平城,陛下已然驾崩了。” 大帐之中顿时炸裂开来。许多将领并不知情,只有少数人是知道此事的。慕容麟这一宣布,顿时如炸了锅一般。 “怎么回事?陛下在平城便已驾崩,为何我等不知?” “怪不得这一路来怪怪的,陛下平日跟我等经常见面谈笑,这一个多月行程,居然一次不见。原来……原来已经驾崩了。” “陛下怎么死的?怎地忽然就去了?为何隐瞒我等?” “陛下啊,陛下啊,啊啊啊。你去了,我等怎么办?我大燕怎么办啊。” 惊愕者有之,诧异者有之,疑惑者有之,嚎啕者有之。大帐之中顿时混乱无比。 “稍安勿躁,各位稍安勿躁,听我说。诸位的心情我能感受。我父皇驾崩,我的心情更加悲伤。至于为何有人隐瞒陛下驾崩的消息,显然是有人意有所图。我要告诉你们的第二件事便是,已然查明高阳王慕容隆意图趁陛下新丧,率军回中山抢夺皇位。如今奸谋败露,已然在中山城北门外授首。正是他隐瞒了诸位,带着你们从平城回中山,而且绕道幽州。”慕容麟沉声道。 “什么?” “怎么可能?高阳王他怎么可能篡位?” “高阳王被杀了?什么时候的事?”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中军大帐之中再一次鼎沸,人人惊愕,惶然相顾。 “此事必有蹊跷,高阳王不是那种人。我等追随高阳王多年,他最为忠君守序,从未有篡夺之心。陛下驾崩的消息我们早就知道,那是担心军心混乱,所以才秘不发丧。至于绕行幽州,我等所知的是,高阳王奉陛下遗命如此,而非另有所图。今擅杀高阳王,我等甚为惊愕,请务必给我等一个交代。”一名将领大声喝问道。 那将领身如铁塔一般,相貌威武,正是龙城精骑领军将领安守信,已封龙骧将军。 安守信一说话,顿时有数十名将领纷纷起身叫嚷。 “安将军所言极是。高阳王是出了名的忠诚仁义之人,怎会做出这等事。望赵王给我们个交代。” “对,怎可胡乱杀人,必须交代。” 一帮人纷纷叫嚷,都是龙城旧将,高阳王身边之人。目前都手握重兵,为军中大将。 这些人显然颇为愤怒,言语口气极为狠厉,一时间大帐内气氛紧张起来。 “大胆!太子查明真相,这才予以格杀。陛下临终之时拟下遗诏,遗诏上已说明高阳王欲趁陛下病重之际,逼其改立太子继承大位之事。尔等如此呱噪,是要造反么?”慕容麟大声喝道。 “遗诏何在?我等瞧瞧。否则便是口说无凭。” “对,遗诏何在?需当示之,以释众疑问。” 众将纷纷叫道。 慕容麟缓缓道:“诸位听好了,我此来是宣布此事,告知诸位真相。同时奉太子之命前来接管大军的,可不是来向你们解释什么事情的。当此之时,诸位当谨守其职,效忠大燕,不可生乱。若有人伺机作乱,那本王可就不客气了。龙骧将军,你觉得呢?” 安守信沉声道:“赵王此言差矣。陛下驾崩,我等心中悲痛难当。当此之时,高阳王忽然被诛杀,我等岂能无动于衷。我等要求真相,也是为了大燕着想。光凭赵王一面之词,我等如何相信?若要服众,自当拿出证据,否则,我等断不能坐视。” 慕容麟微微点头,沉声道:“好,你要证据是么?那便给你证据。” 慕容麟说罢,缓步走到桌案之前,向安守信道:“安将军近前观看,陛下遗诏在此。只可你一人观之,遗诏涉及其他机密,不可泄露。” 安守信犹豫了一下,跨步上前来。慕容麟待他走到身前,手入袖中。口中喝道:“让你看清楚。” 话音落下,寒芒闪动。安守信身手已然极为敏捷,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觉得喉头一凉,热血喷撒而出,整个人如一座山一般的重重倒地。 众人惊骇瞠目,但见慕容麟手持血淋淋的匕首冷笑道:“高阳王同党,死有余辜。慕舆皓,还不动手?将高阳王党羽尽数诛杀。” 慕舆皓大声应诺,帐外兵士涌入,大帐之中顿成屠场。片刻之间二十多名龙城将领、高阳王部下之将根本来不及抵挡,便纷纷人头落地。 其余众将惊骇缩在大帐角落,看着满地的尸体血污魂飞魄散,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第一三六一章 洞悉(二合一) 慕容麟将手中匕首在安守信的尸体上擦拭干净收起,抱拳对惊魂未定的众将领道:“诸位将军,非我下狠手,而是非常时期,不得不为之。高阳王意图篡逆,证据确凿,这些人都是他从龙城带来的部将同党。我已然苦口婆心解释,无奈他们不肯回头,我只得如此。诸位不必担心,尔等跟此事无涉。诸位只要立誓效忠朝廷,便不会有任何的牵连。诸位,关于此事,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众将领哪里还敢有什么其他的言语。有见机者立刻醒悟过来,大声道:“高阳王篡逆,死有余辜。其同党也都该死。未将早就看出不对劲了。陛下驾崩之事,唯其同党知晓,我等都蒙在鼓里,也不知其阴谋,差点为其所蒙蔽。若非赵王雷霆手段处决这些人,我等岂非要被裹挟其中。多谢赵王前来,我等本就誓死效忠大燕,誓与高阳王一干奸贼不两立。” “正是正是。赵王英明决断,铲除逆贼,我等钦佩之极。我等愿奉赵王之命,效忠大燕,效忠太子,效忠……赵王。”有人大声符合道。 许多人纷纷附和,一时间有人开始揭发高阳王平日言行,说他早有逆天之言,不轨之心。又说龙城诸将如何跋扈,欺负其他将领。还说陛下领军攻平城之时,高阳王阳奉阴违差点坏了大事云云。 总之,这种时候,越是划清界限,越是泼脏水,便越是能活命。人性卑劣之处便在于此,即便高阳王慕容隆平日待他们都很好,此时此刻也被他们各种诋毁污蔑,说的极为不堪了。 一些老成持重之人却一言不发,他们察觉到整件事的蹊跷之处。也不愿昧着良心去攀诬高阳王。但这种时候,只能低头缄默,否则必是尸横当场之局。 慕容麟满意的点头。他当然不希望用这么激烈的手段行事,这么做风险很大。但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和更多的时间。只能以雷霆手段击杀安守信等龙城将领,控制局面。 但其实,慕容麟知道,这么做会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 “很好。诸位将军,你们能识大体便好。现在,听从我的命令行事。诸位各自回营,整顿兵马,准备开拔回中山。”慕容麟大声道。 众将纷纷称诺,跟随慕容麟出了大帐。外边已经闹腾起来了,消息不知何时走漏,位于东侧左近的营地里人声鼎沸战马嘶鸣。 慕容麟皱眉对慕舆皓道:“慕舆将军去瞧瞧,发生何事了?” 慕舆皓连忙前往,不久后回来禀报道:“是龙城精骑骑兵营地,得知安守信等人被杀的消息,他们正在呱噪吵闹。” 慕容麟面色冷厉,沉声道:“传令,围困他们,去瞧瞧他们想干什么?” 龙城精骑营地里,数干重骑兵正在披挂上马。安守信的一名随行亲卫在大帐外目睹了安守信等人被杀的情形之后逃往重骑兵营地,将消息告知了营中兵马。龙城精骑营中的中低级将领惊愕愤怒之极。他们都是跟随高阳王从龙城来到京城的兵马,自然很快炸了锅。 当下快速商议了一番后,众骑兵纷纷开始披挂上马。 很快,他们便得知,营地外已经被大批兵马围困,这更让他们愤怒之极。 慕容麟策马来到营门之前的时候,龙城骑兵正缓缓从营地之中涌出。他们全部着重甲持铁枪缓缓涌出营地,行动虽慢,但气势慑人。 “尔等何往?即刻回营。没有军令,不可擅动。”慕舆皓上前,高声大喝。 几名龙城精骑领军的将领大声道:“你们杀了高阳王,杀了安将军,我们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们相信高阳王不会谋逆,安将军更是无辜被杀。我等兄弟认为杀人者该给个说法。” 慕舆皓喝道:“那是太子之命。赵王奉太子之命行事,其中缘由你们无需知晓。尔等当留在营中,听从号令才是。如此动作,是否要反叛?” 那几名将领大声道:“我们可不管你们有什么原因,我们只听高阳王安将军的号令。我们也不想反叛。这样吧,我们既然不配知道真相,那便也不问了。但高阳王安将军既已死,我等留在此处无用,便回龙城老家去。请你们让开道路。” 慕舆皓冷声道:“岂有此理,尔等是大燕的兵马,岂有自己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的说法。即刻回营,否则以叛乱论。” 一名将领大声道:“我等自然是大燕兵马,但杀高阳王安将军的是谁的旨意?圣旨也无,只口称罪状,便动手杀人,我等怀疑其中有诈。我等回到龙城之后,自当听从兰汗大人号令。相关之事由兰太守询问朝廷知晓。高阳王率我等兄弟前来之时便说了,罚魏之后,便让我们回龙城老家,咱们兄弟的父母妻儿都在龙城,如何不许归去?” 慕舆皓斥道:“混账。参军之人,岂有想回家便回家的道理。速速回营,听从军令。否则后果自负。” 龙城精骑众兵将根本不管这些,领军将领大声道:“既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等不欲伤大燕自己兵马,但挡我去路者,我等也只能杀之了。” 龙城精骑发起了冲锋,钢铁洪流冲向围堵营地的燕军兵马。慕容麟下令兵马拦截,双方厮杀在一处。但龙城精骑岂是普通兵马所能阻挡,再加上燕军兵马人心惶乱,毫无斗志。很快便被龙城精骑冲开了一道口子,眼睁睁看着他们冲向官道,往北而去。 慕容麟恼怒之极,龙城精骑是精锐中的精锐,他本以为可以据为己有。那数干人要抵得上数万兵马的价值合战斗力。却没想到这帮家伙根本留不住,就这么跑了。这是一大挫败。 不过慕容麟倒也并没有命兵马穷追不舍的纠缠。虽然骑兵完全能追得上他们,但是想要拦住他们或者歼灭他们恐怕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眼下自己不能将兵力和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早些领军进中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当下慕容麟下令整军,大军开始往中山城赶。傍晚时分,大军抵达中山城北城外。慕容麟去城门口让守城兵马开门。结果大大出乎慕容麟的意料,城门守将告知慕容麟等人,说太子有令,命赵王暂留城外,约束兵马,暂不进城。城中正在为陛下布置灵堂,商议治丧之事,此刻大军进城恐引起混乱,要慕容麟好好约束大军云云。 慕容麟有些意外。虽则这理由是站得住脚的,毕竟此刻数万大军进城,确实会引发慌乱。太子要自己在城外约束兵马,那也是对的。但是,慕容麟还是隐隐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或许是做贼心虚,总是担心自己的谋划败露吧,慕容麟总觉得也许是事情发生了变故,太子恐已经生了疑心。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不至于如此,或许只是太子的试探而已。 无论如何,心中虽然疑惑,但也只能遵命,遂命兵马于北城外扎营。 …… 中山城中,慕容垂驾崩的消息已经昭告全城。全城百姓陷入了悲痛和恐慌之中。下午消息公布之后,全城缟素,哭声震天。 燕国百姓们对慕容垂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慕容垂这些年来穷兵黩武害了不少百姓,搜刮了不少百姓之资,让燕国的百姓过了苦日子,经受了不少的苦痛。但另一方面,慕容垂是燕国百姓心目中的靠山,日子虽苦,起码慕容垂保护了关东之地,保护了他们的家人和土地。总比秦国统治之时要好得多。那些年遍地哀鸿,民不聊生。与之相比,起码此刻还能安居生活,有口饭吃,还能活命。而这两年,民生向好,大燕已有欣荣之势,百姓们还是感觉很有希望的。 然而,慕容垂一死,靠山便倒了。太子慕容宝之前的名声并不好,所以百姓们就算不喜欢慕容垂,也知道慕容垂不可或缺。眼下他一死,前途变得渺茫黯淡起来。 许多百姓自发戴孝哀悼,城中嚎哭不断。其实这既为慕容垂哀悼,也是为自己的未来哀悼。 太子慕容宝在迎接慕容垂灵柩进城的时候哭的昏厥了几次。他是真心实意的悲痛,因为父皇对自己太好了,自己这些年犯下了多少愚蠢的错误,父皇也没有计较这些。若不是父皇,自己根本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所以,他的悲痛之中是带着极大的感激和愧疚的。 在安排好了棺椁灵位之后,慕容楷才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禀报给了慕容宝。当慕容宝得知慕容隆被杀之事时,顿时瞠目结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说了么,不可伤他性命,进城来当面询问。怎害了他性命?就算是高阳王真有异心,也不能杀他。父皇最痛恨内部倾轧之事,他尸骨未寒,怎可违背其愿?”慕容宝颓然道。 慕容楷唉声道:“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本来高阳王已经束手就擒了,突然间赵王说他要杀人,随后一阵混乱。我为十几名兵士所护卫,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高阳王已经倒地气绝了。我也埋怨了赵王,赵王也很懊悔。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慕容宝眉头跳动,沉吟不语。脑子里乱糟糟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静静的坐在慕容垂的灵前沉思,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将心中的不安慢慢的拿出来像老牛一样的咀嚼回味。越是想这些事,他心中的不安和疑惑便越是如水墨一般的扩大晕染开来,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大。 从赵王慕容麟进城禀报的那天起,慕容宝其实心里便始终有着疑团。他可不是之前的慕容宝,在经历了重大挫折之后,对慕容麟的言行他早有了防范之心。 当初大军出征,自己对他言听计从。但事实证明,自己听从了他所有的建议,最终却是最坏的结果。这当然是自己的无能,无领军之才。事到临头没有办法,只能听从别人的建议。但是慕容麟每一次的建议都导致了失败,这便很是奇怪。 在五原郡渡河进攻之事上,慕容绍的死在当时还不觉得什么。但在后来的总结之中,慕容宝认为极不寻常。战场上伤亡是常事,哪怕是慕容绍这样的重要人物。但慕容麟蛊惑自己下令,让慕容绍渡河进攻的行为,明显是在利用自己。慕容绍的死,很可能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他一直都在谋划着什么,破坏着什么,将自己推向火坑,让自己陷入绝境。在参合坡之战中,他第一个率军逃跑,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而事后,他百般诋毁自己,将责任归于自己。 当时,慕容宝正处于极度的自责和颓废之中,在这种情绪之中,恨不得慕容垂严厉的惩罚自己。怀着这种负罪的心理,也并没有对慕容麟的那些话进行辩解。因为他觉得,自己就该背负所有罪责,承担责任。 但事情过去很久以后,再回想起来,慕容麟的行为何等不齿。 在慕容宝的内心之中,其实已经对慕容麟失去了基本的信任。 眼下之事,倒不是慕容宝忘了慕容麟的德性,而是慕容垂的死让慕容宝陷入了慌乱和悲伤之中,根本没有细细的去思考整件事。从慕容麟回中山禀报慕容垂死讯的时候起,慕容宝便一直处于这种状况之中,没能去认真的思考,而是被慕容麟牵着鼻子走。 慕容麟的计划看似完善,但如果仔细的辨别,会发现许多漏洞。而今日,父皇灵柩已经到达中山,慕容宝心中已经有些安定。骤然听到慕容隆被杀的消息,顿时心底被迷惑的那根警惕的弦被拨动。种种心底的怀疑都被拨响,让他开始全面的审视整件事来。 “不对,道乾,事情有些不对。”慕容宝低声开口道。 慕容楷忙问:“什么不对?” 慕容宝道:“赵王那日说将他诱捕,给出的理由是,高阳王要掩饰其野心,必然会答应护送父皇灵柩进城,而将大军留在城外。但这个理由是何等的牵强。高阳王真有异心,大军已至,他为何还要甘愿冒险?毕竟之前我已然表达了怀疑之意,他难道不知?道兴为何肯单独护送父皇灵柩进城?正说明他心中无鬼。” 慕容楷皱眉缓缓点头道:“我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但事关重大,我不敢擅加判断。” 慕容宝摆着手道:“适才你说,高阳王已经答应进城解释清楚。而此刻却又突然暴起杀人,导致赵王误杀了他。就算赵王说的是真的,那么高阳王为何要这么做?他若心怀戒心,早想着要反抗,又怎会只带两百人护送灵柩进城?这不正是因为他根本没想着要反抗么?换做你,若你有二心的话,护送灵柩进城,起码也要携数干兵马,以防有变吧?这一切太奇怪了,完全不符合推断。” 慕容楷皱眉点头。 慕容宝歪着头眯着眼思索道:“谁最不希望高阳王进城见我?只要高阳王一进城,便可对证。而这恐怕正是欺骗我们的人最怕的事情。所以,他必须杀了高阳王。你还记得么?今日早间,本来我只是要你率军前往迎接灵柩,并将高阳王擒获进城。但赵王执意前往,还说你腿脚不便,不如留在城中,由他代劳。你为了陛下灵柩抵达,执意出城相迎,他才作罢。现在想来,似乎……似乎正是为了要杀人。” 慕容楷悚然道:“哎呀,还真是。本来让他在城中安排治安之事,以防混乱的,但他执意要出城。看起来似乎正是为了……为了……” 慕容宝缓缓点头道:“越想,疑点越大啊。” 慕容楷皱眉道:“可是……那遗诏呢?陛下遗诏里可是说了高阳王意图篡夺之事啊。” 慕容宝紧皱眉头,沉声道:“正是因为遗诏之事,我才一直心中有疑惑。我只问你,倘若父皇真有遗诏,遗诏上的内容又是关乎高阳王有不轨之心的举动的话,怎会将这封遗诏交由高阳王之手,让他送来中山?父皇何等精细之人,难道他不怕高阳王偷看遗诏,得知内容,骤然而反么?” 慕容楷吸了口气冷气道:“但陛下遗诏上不是说了,遗诏有两份,他掉了包而已。” 慕容宝沉声道:“倘若当面封存交给高阳王,则无法掉包。倘若背着高阳王掉包,若高阳王有异心,怎会不重新查看遗诏内容?这是最简单的道理。而以父皇之缜密,即便他要告知我们高阳王有异心,也只会在遗诏之中隐秘提示,而非直接写明。那封遗诏的内容太奇怪,父皇不会那么直白的写出来的。父皇行事,也不会这么不把稳的。” 慕容楷重重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陛下文武全才,谋略无人可及,怎会这般粗鄙行事?就算掉包成功,又怎能保证高阳王不会再次查看?这太不合理了。” 慕容宝轻声道:“是啊。那遗诏的内容也很奇怪。居然还特意的提及了赵王,夸赞赵王有领军之才,让我倚重于他。可是父皇之前跟我说过,赵王不可重用,其心不正。父皇临终之前写下的遗诏,又怎会态度截然相反?” 慕容楷低声道:“太子之意是,这遗诏根本就是假的。是他伪造的?” 慕容宝轻声道:“很有可能。正因如此,他才会担心高阳王进城对质。因为那都是假的。而真的诏书,极可能落到了他的手里。” 慕容楷咬牙道:“照太子这么说,赵王做了个局,将我们都骗了。他为何要这么做呢?就算父皇驾崩了,太子登基之后也不会杀了他。他为何要处心竭虑的这么做呢?” 慕容宝苦笑道:“那恐怕便要问他自己了。是了,我现在才想明白,之所以父皇要大军绕道而行,秘而不宣驾崩的消息,恐怕正是为了防备消息透露之后他会作乱。你想,他在太行山道上扼守,大军岂非被堵在山道无法回到中山。父皇正是担心他提前知道消息,大军无法回来稳定局面,而他乘机作乱,我们将陷入被动,所以才封锁消息,绕道幽州。只是,这消息被他得知了,所以他才跑来安排这一切,陷害高阳王。” 慕容楷道:“可他进城之后并没有对太子不利啊。” 慕容宝沉声道:“糊涂,大军在路上,他怎敢胡来?他若敢乱来,高阳王率大军抵达,中山他守得住么?所以他必须杀了高阳王,得到大军的兵权,之后才会行事。” 慕容楷身子一震道:“不好,道兴被杀,他去了军中,说要收服兵马。若他成功,中山岂非危矣。” 慕容宝吁了口气道:“还来得及。只是不知道我们以上的猜测是否是对的。我现在脑子乱的很,实不敢确定。父皇英灵在上,可否显灵告知,儿臣以上猜测是否正确呢?” 慕容垂灵前烛火闪烁,一切如常。连半点显灵的征兆也没有。 慕容楷缓缓道:“太子,我觉得你适才的分析完全在理。太子英明,否则我还蒙在鼓里。我们不能让他进城,他要是进城,那就全完了。先稳住他,再诓骗他单独进城,然后拿住他询问。” 慕容宝缓缓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第一三六二章 绝境(二合一) 对于慕容宝和慕容楷而言,过去的一夜是煎熬的。而对于城外的慕容麟而言更是如此。 野兽都有本能,嗅觉敏锐,对于危险特别的敏感。特别是如慕容麟这样的人。 慕容麟虽是慕容垂之子,但其母出身低微,只是慕容垂身边的一名姬妾而已。在这个讲究血统家世嫡庶的时代,慕容麟的出身并不讨喜。 自小,慕容麟便感受到了母亲身份低下所带来的不同的待遇,和其他慕容垂的儿子们比起来,他显然要差的多。并因为性格倔强残忍不受慕容垂所喜。 很小的时候,慕容麟就喜欢以凌虐犬兔猫鼠为乐,手段极其残忍。他曾将一只猫一次次的从数丈高的城墙上丢下来,砸到青石地面上,以证明猫有九命。那只猫被摔得肚肠破裂,死状极惨。慕容垂得知之后认为此子行为不端,故不喜之。 当年慕容垂逃离燕国投奔秦国之时,慕容麟和母亲被留了下来,跟随长兄慕容令北逃。正是那时,慕容麟告发了慕容垂逃跑的事情,也揭发了长兄慕容令欲北上袭龙城的事情。 慕容麟自己事后做了反思,他那么做确实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报复慕容垂对自己的冷淡,报复长兄慕容令高高在上的地位。尽管兄长慕容令对自己很好,主动提出带着他们母子往北逃,而不是将他们留在邺城。慕容麟还是揭发了他。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活命。慕容麟自小便知道趋利避害的道理。他觉得,父亲逃走,兄长要作乱,事情败露之后,自己和母亲必死无疑。还不如揭发此事,换得活命。 那次告密造成了兄长慕容令被杀的结果,慕容麟心中也有愧疚,但更多的是能够活下来的庆幸。他怎也没想到慕容垂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关东之地,并且能够复国成功。慕容垂回到关东之后,慕容麟吓得要命。好在慕容垂没有杀了他,但替他送命的是自己的母亲。慕容垂认为是慕容麟的母亲教养无方,才让慕容麟做出这卑劣之事。 慕容麟永远记得,母亲临死之前哭泣着抚摸自己的脸告诉他,从此以后,他要自己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切了。她能为他做的,只是献祭这一次性命,之后的日子,再没有人能为他遮挡风雨了。 慕容麟痛苦之极,这世上真正待他好的人便是母亲了。虽然自己常常怨恨母亲为何出身低微,为何只是父亲身边众多姬妾中的一个,以至于自己不被父亲所喜,为众兄弟所嫌弃。但这是自己唯一的真正的亲人,自己害的她送了性命,却无可奈何。 从那时起,慕容麟便发誓要扭转这一切,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为母亲的死报仇,报复父亲杀了自己最亲的人。他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认为自己当时那么做只是为了活命,一切都是慕容垂造成的,他的心中对慕容垂饶他一命并无感激,只有痛恨。 随后的日子里,慕容麟变得很积极。即便慕容垂将他放逐在外,不肯见他,他还是积极的参与父亲的复国大计。不但提出诸多的谋划,大帐时还身先士卒,受了多次的伤,却从不抱怨。 慕容垂终于注意到了慕容麟的变化,慕容垂本就是心肠不够狠毒之人,否则当初便将慕容麟杀了。他看到慕容麟的转变,认为慕容麟这是抱着恕罪之心改变自己。慕容垂感到欣慰,与之慢慢的接受了他,慢慢的委以重任。 慕容麟就在这一次次的复国平叛的作战之中,从边缘慢慢的回到了慕容垂的身边。但每每慕容垂谈及慕容令之死的时候,慕容麟都能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感。他知道,这件事将永远成为自己必须背负的罪行,在慕容垂心目中永远磨灭不掉。 纵观慕容麟的成长过程,充斥了自卑残忍和自私,为人嘲笑霸凌和不屑的经历,让他的内心扭曲而仇恨。他隐藏着自己,等待着机会,报复所有人。 昨晚,慕容麟一夜未眠,就像野兽一般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得出的结论是,很可能慕容宝等人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他们或许已经洞悉了自己的谋划。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恐怕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天亮之后,慕容麟正准备再一次前往城下要求进城。手下有人来禀报,说北城门城门大开,有人出城前往大营。 慕容麟连忙前往查看,却见一队十几人的兵马正从北城门出来,直奔大营而来。 来者是大燕散骑常侍高湖,见面行礼之后,高湖对陌慕容麟宣布了太子慕容宝的命令。 “太子有命,命下官前来请赵王进城参加今日丧礼。丧礼进行三日,三日后安葬陛下灵柩,太子即行登基大礼。赵王请随下官进城吧。” 慕容麟沉声道:“高大人,城外大军如何安置?可否允许将士们进城安歇。毕竟远道而来,兵马疲惫。军中粮草不足,将士们颇有怨言。不如请太子之命,允许兵马进城,安于城中营寨。” 高湖摇头道:“太子有令,大军需在城外留置。赵王无需担心,太子会派人前来接管照料大军。赵王不必担心大军的事情。丧仪巳时开始,赵王还是赶紧进城的好。” 慕容麟皱眉沉吟片刻,拱手道:“高大人请回禀太子,我将即刻进城。容我安顿将士们,之后便进城。” 高湖脸上神情怪异,但也没有多说,遂转身回城。 高湖回城之后,慕容麟随即召来慕舆皓前来商议。慕舆皓听了慕容麟的叙述以及心中的担心之后,沉声道:“赵王,依未将看来,事恐败露,太子已然见疑。让赵王独自进城,恐是诱捕之举。赵王一旦进城,便要被他们擒拿。如今之计,赵王当当机立断才是。不如率大军发起攻击,攻入城中。城中兵马薄弱,非我之敌。只要攻入中山,便可掌握局面,成就大事。” 慕容麟犹豫不决。 慕舆皓道:“赵王不可犹豫了,大军之中人心浮动。军中粮草也已经不多了,撑不了几天时间。若此刻不行事,则恐军中一乱,再无机会。只要赵王许可,未将将会旦夕破城,拥戴赵王登上大位。放眼这大燕,还有谁比赵王更适合登临大宝之人?” 慕容麟咬紧了牙关,他下了决定。眼下的情形,显然已经是难以善了。无论如何,自己不可能孤身进城。慕容宝既已见疑,事情便只能走向极端。自己还犹豫担心什么?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别无选择。 不过慕容麟知道,事情并不那么容易。当年自己率军攻中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攻下了中山,生擒了秦国守将苻鉴。而正是那一战的成功,让慕容垂对自己态度转变。攻下中山恐不容易。 这种不容易不仅是中山城池坚固,更是因为手下的兵马未必肯尽心尽力,服从自己的指挥。这些是自己新进以大燕朝廷的名义收服,他们岂肯听从自己的命令进攻? 所以,要想兵马听令,必须要进行一番说服和煽动,甚至是清洗。 在和慕舆皓商议之后,慕容麟召集众将来到自己的大帐之中,开始煽动他们的情绪。 “诸位,有件事必须要告知诸位。因陛下驾崩,高阳王意图篡夺之事,朝廷对诸位心怀疑虑。不瞒诸位说,朝廷之中有许多人向太子进言,认为在座诸位已不可信,恐为高阳王同党,必须加以肃清。今日上午,高湖前来传令,要我将诸位将军尽数擒拿,一一拷问。因为朝廷怀疑你们都是高阳王的同党,会同他回京参与夺位之事。诸位,不知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此言一出,帐中将领顿时炸了锅。他们万万没想到,一路伐魏浴血厮杀,千辛万苦回到中山,结果却被视为是叛贼,是高阳王同党,要将他们全部抓捕起来。 一时间众将领纷纷叫屈不迭,声泪俱下的剖白自己,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高阳王之事,也根本不是他的同党。希望赵王明察秋毫云云。 慕容麟摆手道:“诸位,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否则我何必跟你们明言?我昨日和今日都据理力争,为你们解释。可是,他们不肯相信啊。除了高湖等人,跳的最凶的便是太原王慕容楷等人,他们咬定你们和高阳王是一伙的,要我将你们全杀了。我只因为你们开脱,已经被太原王在太子面前诬陷,说我包庇尔等,包藏祸心。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众将领不知所措,除了拼命解释,一点办法也没有。 慕容麟等他们吵闹一番之后,这才缓缓道:“诸位,有太原王和那些老家伙们在城中,解释恐怕很难了。我也惹得一身骚,搞不好也要被太原王诬陷而难以善了。所以,我想着,与其如此,不如我们进城跟他们理论。眼下太原王不肯放我们进城,我们只有攻进城中这一条路了。诸位想要活命的话,只能如此,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领都傻眼了。慕容麟居然要攻中山? “赵王,攻中山,这岂不是……造反?”一名老将愕然相问。 “当然不是造反,我们攻城是为了向太子解释此事,铲除太原王等一干奸臣。他们诬陷我们这些人都是高阳王同党,要将你们全部杀了,岂不是搅乱朝廷。忠臣良将都死光了,太子登基之后,岂不是受他们摆布?这才是他们的阴谋。我等攻城,是为了清除朝中奸佞之臣,是为大燕社稷着想。我们又不是反太子,反朝廷,何来造反之说?”慕容麟道。 “即便如此,此举……此举恐也不妥啊。”有人颤声道。 “那你们便全部等死吧。那还说什么?本人相信你们,为你们开脱,惹得一身骚,你们反倒说风凉话。既如此还说什么?慕舆皓,将他们全部抓起来便是。我想救他们,无奈他们自己不想活,那还说什么?抓人。”慕容麟怒道。 慕舆皓大声应诺,安排好的兵士冲进帐来。众将顿时纷纷跪地求饶。有人开始痛骂那几名将领。 “你们几个定是高阳王同党,要死你们去死,我们可不陪你们死。赵王,把他们抓起来严加拷问。我们都是清白的。” “正是。赵王为了救我们也受攀诬,你们还说风凉话。赵王,我等愿听赵王之命,攻入城中铲除奸佞。他们几人的话不代表我们的想法。我等愿追随赵王行事。” 慕容麟闻言大喜,大声道:“好,诸位既然愿意追随我,那我们便攻进城中铲除奸佞。不过,诸位需得立誓,签字画押,不得阳奉阴违。不是本王不信你们,而是本王为了诸位这么做,若反倒被你们所背叛,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各位,当着所有人的面,逐一立誓,效忠于我,听我号令,不得有违。如有人阳奉阴违,违背誓言,在座诸位都可杀之。” 众将领无论心中愿意还是不愿意,此刻也已经是骑虎难下。有些头脑的自然知道慕容麟说的话未必可信,朝廷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些出征的将领赶尽杀绝,污为高阳王同党?高阳王又有多大的能力能够让所有人效命于他,为他去篡夺大位?这很可能是慕容麟自己想要攻城夺位之举。 但此时此刻,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绝大多数人已经被慕容麟所蒙蔽,若是不顺从,恐怕即刻便要身首分离。慕容麟不久前对高阳王属下将领所做的事历历在目,此人心狠手辣,可不能违背他。 于是乎数十名将领人人过关个个立誓,当着众人的面在大帐之中指天发誓,听从赵王号令,攻入城中铲除太原王和朝中奸佞。并在联名起兵的文书上留下签名按下手印。这其实相当于集体留下不可抵赖的黑历史,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慕容麟当然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那几名质疑自己的将领随后被五花大绑押到帐外砍了脑袋。血淋淋的脑袋摆在帐中的时候,所有人都意识到恐怕不得不参与这场攻城之战了。 晌午时分,城中派人前来催促慕容麟进城。慕容麟将那封众将联名签署的按着手印的清除朝中奸佞的文书交给来人送进城中。同时亲自修书一封给慕容宝。 信上慕容宝历数自己的功绩,表示自己这么多年来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然而却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此番自己为了太子殚精竭虑,洞悉高阳王奸谋,冒死铲除高阳王。然而太子和慕容楷等人却怀疑自己,不许自己领军进城,让人心寒。既然如此,自己只能选择攻城。 慕容宝说,自己并非要对太子不利,而是太子身边奸佞太多。此番攻城只为铲除奸邪,绝非针对太子。若太子打开城门让自己领军进城,则可避免流血死亡。自己只除奸佞,不涉他事,并力保太子登基,维护大燕社稷云云。 不久后,慕容宝看到了这封信,也看到了众将联名的起兵文书。顿时大怒不已,厉声大骂。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妥协已无可能。慕容宝只是庆幸自己昨日醒悟的及时,没有允许慕容麟率军进城。他一面命慕容楷等人即刻准备守城作战,另一方面派人前往邺城向慕容德求援,请求慕容德率军前来救援中山。 傍晚时分,慕容宝的回信送到了慕容麟的手中。 信上写道:“闻尔欲兴兵攻中山之事,令我震惊瞠目,痛心疾首。尔乃父皇之子,今父皇新丧,英灵未远,尸骨未寒之际,尔起兵叛乱,实乃禽兽之举。” “昔年你犯下大错,卖父卖兄,以至长兄惨死。父皇念及骨肉之情,不忍杀你。众兄弟也未曾因此而看轻于你。父皇委以重任,我亦待你如故。然你今日之举,岂非中山之狼?足见你劣性难改,枉费父皇之望,枉费我等待你青善。尔今此举,不啻自绝于天下,必将自取灭亡。” “你自己为聪明,欲借机玩弄我等于股掌之上。你设下奸谋,擅杀手足。你之行径,人神共愤,令人不齿。今日送此书与你,便是告知于你,你之图谋休想得逞。狼子野心之徒,必将身败名裂,遗臭于世,为天下所不齿。若你稍有人性,便当悬崖勒马,改弦更张,停止你的罪行,或许还能得到宽恕。如执迷不悟,必将自食恶果。” “……” 这封信将慕容麟骂的狗血淋头,慕容麟读完此信之后,怒不可遏,将信撕的粉碎。 “好,既如此,那便怪不得我了。慕容宝,你会后悔的。我本来还想着饶你性命,让你当皇帝的。但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城破之后,我必杀你。什么狗屁太子,父皇那个老不死的就知道偏心于你,你这么蠢的东西,硬要扶持你登基,大燕岂不是要毁在你的手里。我慕容麟文武双全,却从未得到你们的承认。你们不给,我便夺之。” 当晚,慕容麟召集所有将领,商议攻城之策。商议之后,决定明日进攻中山。当下兵马连夜挑灯,打造攻城云梯,准备攻城事宜。 谁能想到,慕容垂死后仅仅一个多月,燕国便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 次日上午,慕容麟率领三万六千余兵马发起了对中山城的进攻。 攻城战进行的很不顺利。慕容宝慕容楷以及城中兵马依托中山城坚固的城墙进行拒守。城中兵马之前并不多,但在不久前补充了近万人力,守城兵力也达到了一万四千余。说起来这还要感谢慕容麟的慷慨馈赠,若不是他携带这一万人进城,此刻城中兵力还真是有些捉襟见肘。 为了让这些进城的苦力以及一些从魏国俘虏来的人员更加积极的守城,慕容宝许下了承诺。他告诉这些人,只要守住城池,便恢复他们自由之身,免除苦力劳役。那些魏国俘虏兵马,更是会放归他们,让他们回归魏国和家人团聚。 特别是那帮魏国的俘虏,这帮人其实没少受慕容麟的欺凌。想起在太行山修造道路的时候,慕容麟拿他们的性命取乐,假意放归他们,然后追踪射杀他们为乐。如今既有可以恢复自由回到家乡的许诺,又得知对抗的便是慕容麟,个个尽心尽力。 关键是这些魏国俘虏都是魏国的骑兵,非普通苦力。他们射箭的功力可谓是一等一的强悍,在移动的马背上骑射可是他们的特长,更别说依托城墙站桩放箭了。 在慕容麟的兵马攻城之时,带来最大的威胁,射杀最多兵士的便是这帮魏国的俘虏。他们站在城头上,城下那些蜂拥而至的攻城兵士简直就是活靶子。 连续三天的攻城,慕容麟的死伤惨重,三万多兵马三天死伤万余。 慕容麟在战前虽然也做了一些准备,打造了一些云梯和建议的攻城设施。但是这些对于攻中山城这样的坚城还远远不够。慕容麟虽然拼命逼着兵马进攻,想用兵马的优势来弥补地利和攻城器械的不足,但三天的进攻却毫无成效。虽然也曾有攻上城墙的时候,但那只是昙花一现。攻上城墙的兵士像是大海中的泛起的一朵浪花,仅仅翻腾了那么一瞬便湮灭在波涛之中,被守城兵马清除。 只能说,整支兵马的灵魂和主心骨便是龙城精骑。而之前龙城精骑离开大军突围逃脱,让整支兵马的战斗力失去了大半。否则,以龙城精骑作为支点,对城头进行压制,会给让攻城变得轻松一些,甚至可能已经成功了。 慕容麟的脾气变得极为暴躁。尽管死伤惨重,慕容麟还是要求攻城的兵马不断的发起进攻,不顾他们的死活。甚至因为攻城不利,砍杀了十几名将领。这让军心士气都陷入了极度的低落之中。 原本慕容麟对这支兵马的掌控便不足,几乎是靠着威胁和欺骗才控制了这支兵马。现在这种情形,让众将和兵士心中胆寒。 终于,在第四天晚上,部分兵马发生了哗变。七八名将领率领三千余兵马密谋杀死慕容麟。他们在半夜时分动手,冲入了中军营地。幸而他们的行动计划被人告密,慕舆皓得知了消息,提前率五千兵马赶到中军营地,将哗变兵马围困截杀。 从半夜到凌晨,兵马自相残杀死伤无数,好歹算是将哗变的将领尽数杀死,将参与的兵马进行了弹压。但这一夜损失兵马两千多人,乘乱逃走的兵马也有千余人。 这样一来,整个大军的士气再一次遭到了严重的打击。人人绝望之极,事情已经到了极为危急的时刻。军中粮草也即将告急,人马面临断粮的威胁。 到攻城第五日,三万多大军已经剩下了不到一万八千余人,而且处在断粮的边缘,士气低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然而,祸不单行。正当慕容麟想办法解决粮草问题以及给兵马鼓舞士气,想要做最后的一搏的时候。他们得到了邺城慕容德的兵马即将抵达中山的消息。这个消息一传来,整个慕容麟的兵马顿时陷入了极度的惶恐和绝望之中。. 第一三六三章 分裂(二合一)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三六肆章 夏收(二合一)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