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赋我词条,苟着终会无敌》 第1章 书生熬粥,老鼠点赞 永徽十一年,春寒料峭。小巷一夜风雨,清早,却只听闻巷口的豆腐摊支起来了,有清脆的声音在吆喝:“豆腐两文钱一斤,豆干一文一块,都香着嘞!”远处是南街早市,脚夫行走往来,商贩讨价还价。“这可是不羡羊、呼骨烂,十两银子一只哪里贵了?”……陈叙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惊出一身冷汗。不羡羊、呼骨烂,这可不是什么好词,而是人相食的黑话!他连忙起身,瘸着腿艰难走到窗边,贴耳去听远处巷子口的声音。声音未至,却先有食物的各种气味袅袅传来。肉包子的荤香、油果子的烟气、豆腐脑的清甜……以及屠宰市场的腥臭气、沟渠堆积的腐烂气息等等。各种各样,还是熟悉的味道。而远处,那商贩正在吹自己的羊:“这可是黒露山那边庄子里养的羊,喝露水,吃黄精人参长大的,原是专供大户人家,你不懂就别瞎说,闹笑话!”陈叙听得分明,一边暗暗摇头:这商贩可真能吹。一边也是松一口气。看来是他睡迷糊,听错了。也是,如今可是永徽盛世,难得的太平天下,又怎么可能有早市公然贩卖“不羡羊”这样的事情出现?陈叙站在窗子边,将窗户咔哒关上,挡住各种复杂气味。他一边轻轻调匀呼吸,思绪却是悠悠沉淀。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上辈子互联网一社畜,因为加班过度猝死在工位上。可怜他纯纯的理科生,却穿越到这个没有科技也没有网络的古代世界。一番整理现实,发现在这个世界,贫寒人家子弟要想出头,除了读书基本上再没有第二条路。那时候陈叙七岁,家境在村子里尚算中上。可依然逃脱不了自上而下的各种赋税、徭役、征收,那些因为阶级而产生的东西,每一条都是压在百姓头顶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大山。陈叙下定决心要考科举。他花费了大力气说服家里供自己读书,从七岁开始进学,十三岁得中童生。如此寒窗十年,至今年十七。只可惜,他的考运从中童生那一年开始,就好像忽然被一股凭空而来的大力强行扭送入了崎岖小道中。此后他连考三年秀才,却总是因为各种意外而被拦在了考场之外。或是水土不服病倒,或是因为客栈起火被烟呛晕,或是走在半路被从天而降的瓦片砸伤。今年更离谱,年初他到县学录名,下山时踩到一块石头摔了一跤,这一摔,竟将右腿给摔断了。如此霉运附体,逢考必败,一度也曾叫陈叙心灰意冷。他深刻反思,问过自己是不是应该要换一条路走。可是如果换一条路,又该走什么路?何况多年来的坚持,终究令人难以甘心放弃。最后,陈叙在同窗的帮助下,在距离南市街不远的平安巷租了个小院暂住,一边养伤一边读书。平安巷名为“平安”,但其实不是个什么清净的好去处。这里人口稠密,环境嘈杂,唯一的好处就是胜在便宜。陈叙养伤二十几日,如今走路虽然还瘸着,但基本自理至少不成问题了。可昨夜里,却又发生了一件奇事。当时摸约是亥时四刻,子正时分。夜里幽幽起了凉雾,陈叙被冻醒了睡不着,便欲起身去灶下热些粥食暖身。他没有掌灯,只是就着窗外稀疏的月光,拄着拐杖缓步走去灶间。黑暗中,却听灶房内有薪柴燃烧的噼啪声响起,小小一蓬橘红的火光映着破烂的窗格。陈叙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他睡前是熄了灶火的,如今那灶膛里的火怎么又烧了起来?“吱吱!”忽闻鼠类低叫声,悉悉索索,吱吱唧唧……暗夜的青影里,火光幽幽摇曳,陈叙耳中听着鼠叫,脑海里却竟然自动将这“吱吱”声转换成了人言。“嗐,这书生煮粥也忒小气,除了白米,旁的竟什么也不放。”语调尖细苍老,明明响在耳边,却又好似是来自什么遥远的罅隙之中。“吱!”回应声仍是鼠鸣,同样自动在陈叙脑中变成人言,“好吃,白粥也好吃,香,甜!”“傻孩子,也是不曾吃过什么好东西,竟连碗白粥都觉好吃。”苍老声音顿了顿,最后一叹道,“不过都到如今这境地了,能吃碗白粥……白粥也是好的。”【鼠妖点赞+1】【+1】陈叙当时就僵住了,他一时疑心自己幻听,一时又觉脑中轰鸣,像是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在脑海里炸开成了漫天星光。陈叙脑子嗡嗡的,世界观受到冲击。而这夜半的鼠言仍在继续:“九爷,白粥好吃,每夜都能吃到就更好了。”【鼠妖点赞+1】陈叙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眼前视线分明极是清明,他整个人也十分清醒。而奇怪的提示文字,仍然不停在他眼前虚空跳出,耳边的鼠言鼠语也在继续。“你觉着好吃便算是好吧罢,咱们如今不好挪动,也只能与这书生搭伙吃些东西了。不过,这书生倒霉得不正常,气息晦暗阴沉,只怕命不久矣。”“吱!”小鼠一急,“他活不了多久吗?九爷,那咱们还能吃多久他的粥?”苍老声音沉默片刻,语气带了无奈道:“这如何说得准?瞧他身上那霉气浓得都快滴水一般,怕是被人窃运,总归活不久了。”“吱吱吱!”小鼠顿时失落,“他煮粥比旁人甜,这就快死了,真可惜。”【鼠妖点赞+1】苍老声音细细道:“人心鬼蜮,总有许多莫测,这便是做人的不同。罢了,咱们虽为鼠辈,却不可平白吃人食粮。阿实,你将这无患衣送到灶台上,便当是这些时日的伙食费罢。”而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动。或许这便是鼠妖来送什么“无患衣”了!陈叙心中惊涛骇浪,有种冲动想要立即奔进灶房去,亲眼看看是不是当真有鼠妖存在,再仔细问询鼠妖口中的“他命不久矣”是真是假,又担忧自己肉体凡胎,不敌妖类凶险。虽然这两只鼠妖言语间竟显得比某些人类还知事明理些,不似恶妖。但若当真是妖物,谁又知道妖言妖语能有几分可信?陈叙咬紧牙关,最终在月光的暗影中牢牢站住脚。脑海中天翻地覆,世界观崩塌又重建,几乎不知今夕何夕。直到灶房内的火光不知何时再度熄灭,所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也都远去了,受伤的那条腿传来刺骨痛意,陈叙这才如梦初醒。他不敢声张,只是悄悄挪动脚步,缓慢退回自己房中。回到床上躺下,裹紧了被子却驱不散浑身寒意。陈叙辗转难眠,想了很多很多。寒窗十年,原以为自己要经历的就只是一条农家子弟艰难科举路,哪曾料到这世上竟然有妖!妖都出现了,那他这十年寒窗,又算什么?他自从考过童生试以后便一直霉运缠身,原以为只是自己倒霉,如今想来,倒霉到这种程度已经偏离常理了,有没有可能确实是被什么小人在暗中施了邪术?窃运窃运,听来便令人毛骨悚然。陈叙回想自己从前经历。他上辈子是理科生,穿越后先入为主,首先就否决了“怪力乱神”的存在。再加上自己出身在村野农家,十里八乡从未听闻过什么修炼之事。倒是也有些乡野怪谈流传,隔壁村还有个神婆,据说会撒米问灵,给小孩儿唤魂。陈叙听过几耳朵,只当是村人愚昧迷信,也从来不会因此就联想,觉得这个世界不正常。但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不正常呢?陈叙躺在床上,只觉浑身寒意彻骨。他有很多问题依稀是想明白了,却又有更多的问题越发想不通。最后,最想不通的是,刚才不停浮动在他脑海里的信息,所谓【鼠妖点赞】,又到底是什么? 第2章 迟到十年的食鼎天书 后半夜,淅淅沥沥的春雨一直缠绵在空气中,下到了天明。陈叙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半梦半醒间好像是做了满脑袋光怪陆离的梦。一会儿梦见自己科举高中,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被妖精带着走进了冷雾凄迷的荒山中,狐女押着他要与他拜堂;转瞬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妖,闯进了幽泉鬼市中。鬼火浮动的幽暗长街上,妖来鬼往,买卖之物尽是些尸油、画皮、腐烂蛆虫、滴血草人之类。还有恶鬼眼泪、人皮灯笼、头骨酒盅……血糊糊的五脏被做成了庙宇,倒吊的皮肉红的白的色色分明!那是“不羡羊”、“呼骨烂”——陈叙悚然惊醒。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靠在窗边,听着远处南市大街上的种种声音,还有左邻右舍夫妻间的吵骂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孩童的哭嚷声……红尘的贪嗔痴,反倒叫他坠回人间。陈叙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平复了心情,理清了思路。是梦啊,太好了。他拿过拐杖,决定先去灶房看看。看看是不是……真有鼠妖!灶房里,所有景象都似乎与他昨日做过晚食后所收拾的一切并无二致。只除了灶膛是微温的,灶台上,用竹篾扣着的那只碗里,那碗白粥消失得一干二净。以及,空掉的粥碗边上,还多了一块约莫半个巴掌大的灰褐色树皮!看到这块树皮,陈叙先是一怔,随即想到昨夜鼠妖所说:“你将这无患衣送到灶台上。”原来所谓无患衣,竟是一块树皮。先前单听名字,陈叙还以为这是什么法宝法衣呢。不过想来也是,那夜里的鼠妖倘或当真如此厉害,随随便便就能送件法宝出去,又怎么可能半夜来偷、偷……换粥吃?不知怎么,在发现鼠妖赠送的只是一块小小树皮时,陈叙不但没有失望,反而轻轻松了口气。他微微倾身注视那块树皮,正思量该如何处置此物,眼前忽然又冒出一条信息。【无患衣,百年桃树残皮,随身携带有微弱辟邪之效,研磨成粉服用可杀菌除秽。】陈叙眨眨眼,消息提示不见了,集中注意力再看,消息提示又出现了。陈叙顿时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一种了不起的能力,他连忙尝试查看四周所有物品,最后得出结论,自己的这种能力应该被称之为【我能看见所有食物词条】!对,所有“食物”,包括非常规意义上的一些食用之物。比如罐子里的盐,词条提示:【粗制盐巴,咸涩苦,少食无碍,过量有毒。】又比如铁锅底下的锅灰,词条提示:【锅底灰,劣质百草霜,内服外敷均有轻微止血之效。】连锅底灰都有提示,可见词条的“可食用”范围之广。陈叙顿时生出万千浮想,原本一直低落的情绪此时也不由得微微激荡起来。但想到家中某处可能还藏着有妖,他又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浮动的情绪。他在灶房里来回走了几步,故作惊讶说:“咦,这粥怎么没有了?是我记错了?”顺手他将灶台上的树皮揣进自己袖兜里,又将粥碗放置一旁。【无患衣】,可辟邪,鼠妖有心了。投桃报李,陈叙立刻生火,准备做朝食。可用食材不多,陈叙再次熬了一锅白米粥。然后打了五个鸡蛋,抓了一把面粉,用水和在一起,放点盐巴和猪油,摊成了十张轻薄柔软的鸡蛋饼。鸡蛋与猪油混合在一起,瞬间被高温激发出美妙香味。东邻家的小儿鼻子特别灵,竟在墙边叫嚷出声:“阿奶阿奶,石头要吃鸡蛋饼,鸡蛋饼真香!”叫嚷声才出来,陈叙院子东墙边就探出一颗脑袋,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对着陈叙这边灶房喊:“书生,陈书生,你这鸡蛋饼是怎么做的?怎地这般香哩?”【点赞+1】【点赞+1】……陈叙在灶房里,整个人都惊了。原来不仅仅是鼠妖点赞会被提示,普通人给他夸赞原来也会有提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谓点赞究竟有何用处?陈叙心念一动,立刻走出灶房,对墙头上的老太太微笑说:“赖大娘早,你说我做的鸡蛋饼香?当真香么?”赖大娘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脸上皱纹堆在一起,舌头舔了下嘴巴说:“香啊,当真香!这般香,陈书生你可是要分我们几块?”【点赞+1】【点赞+1】【点赞+1】接连三个赞跳出来,围墙另一边,赖家小儿着急叫嚷道:“阿奶,我也要!香香的鸡蛋饼,石头要!”【点赞+1】【你已集齐10赞,气血+1】【食鼎天书开启】陈叙眼前顿时微微一晃,当即便感觉有一卷古朴的竹简,仿佛是来自于遥远时空的另一端。它似虚似实,似真似妄,就这样徐徐展开在陈叙眼前、此刻的虚空中!陈叙一惊,第一反应却是转头去看趴在墙头的赖大娘。他担忧赖大娘会看到自己眼前的食鼎天书。但不等这种担忧流露,冥冥中一种奇异的感应却是令陈叙知晓:食鼎天书是他个人所有的宝物,唯他能知、能见、能用。赖大娘还在瞪着眼睛看着陈叙,目光垂涎,口水都似乎是要淌出来了。她见陈叙不答话,又连忙催促:“陈书生,你的饼、饼呢?我家石头也要吃!”若是往常,陈叙必定不可能答应随随便便送饼给赖大娘这等狗皮膏药一般的邻居吃。但这次情况不同了,他转身就进灶房,用盘子装了两张鸡蛋饼出来。他瘸着一条腿走得慢,中途赖大娘还不停唤:“陈书生,陈书生?”陈叙端着饼来到墙边,似笑非笑说:“赖大娘倒也不必如此焦急,前路有尽时,蜗牛角上莫相争啊。”赖大娘的眼睛早就黏在鸡蛋饼上了,哪里还听得进去陈叙说什么?她急慌慌攀在墙头,脖子长得简直就像是一只吊了颈的鸭子,手臂伸出要去抓饼。“什么蜗牛土牛的,读书人说话真叫人难懂。哎呀这饼真香!快,我抓不到,书生你手伸长些!”【点赞+1】陈叙微微移开手,叫盘子与赖大娘鸡爪般的手相隔半尺。“赖大娘,鸡蛋饼当真香么?”“香香香!快些,给我!”【点赞+1】陈叙将盘子抬高些,赖大娘终于伸着手指一捞,瞬间卷走盘子里的两张饼。她用力过猛,身体向着围墙后面倒,隔着墙,陈叙听到砰一声响。“啊哟!”赖大娘摔在地上,却根本不在意身上疼痛,她声音狂喜扭曲,“香!饼真香,好吃!石头,快快,快来吃饼!”石头欢喜冲上,立刻稀里呼噜一顿狂吃:“好香,好吃!嗷,嗷呜,好吃好吃!”【点赞+1】【点赞+1】……围墙那边,祖孙俩狂喜,围墙这边,陈叙也是狂喜。金手指终于来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有救了。 第3章 读书人恐怖如斯 陈叙回到灶房,唤出食鼎天书。这古朴竹简在他眼前散发出神秘的光芒。【点赞+1】【+1】之类的消息提示不停从中冒出,使得此物古老神秘中又糅杂着一种说不出的迷离奇幻之感。陈叙很快就弄明白了食鼎天书所具有的各种能力。首先,他本人的天赋有三个:【1.只要被食客称赞我就能变强】【2.我能看到食物词条】【3.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食鼎天书还会显示他目前的厨艺技能:【技能:凡级厨艺Lv2熟练(39/100)】【食神菜谱:无】【提示:1.每集齐来自食客的10个赞,我的气血就能+1;2.累积达到100赞,可解锁精元关与神魄关;3.累积达到1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烟火值:16】(每得到1赞,可累积获得1点烟火值)陈叙又立即查看烟火值可以用来做什么。虚空中,竹简向左展开,而后,一个朦胧的灰白色图标出现在其中一枚竹片之上。陈叙看明白了,这是【烟火厨房】。烟火厨房不在现实而在虚空,消耗烟火值便能打开进入。在烟火厨房中,陈叙可以练习厨艺,也能通过烟火值解锁并学习具有各种奇异功效的食神菜谱。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食神系统!陈叙看到这里,一时间情绪复杂,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叹。辛辛苦苦寒窗十年,科举系统没来,食神系统倒是来了。难道说,他从今往后就要转行做厨子?如果能够成神成仙,做厨子倒也无妨。但是……陈叙想到自己家里的鼠妖,想到这个神秘莫测的世界,想到自己的【霉运缠身】,却是觉得在自己成长起来之前,直接转行做厨子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主意。官身是一张巨大的虎皮,他的天赋是只要被食客点赞就能变强,难免不能离开烟火人间,如果能有官身做掩护,说不定行事反而更方便。隔壁院子里的祖孙俩还在不停说着好吃好吃,陈叙这边的【点赞】却没有再增加了。打开食鼎天书以后,陈叙就自然明白了其中关窍。凡人精气有限,所能给陈叙带来的点赞数也是有限的。虽然他们给陈叙点赞并不会直接损失精气,被陈叙天赋所捕捉到的是某种自然散逸的神秘物质,但上限就在这里。以赖家祖孙为例,每人每日上限是5点,单人点赞的总上限数是100点。也就是说,即使陈叙每天换着法子投喂隔壁祖孙,哄他们给自己点赞,这两人日积月累的加起来也至多只能给陈叙提供200点赞,不能再更多了。但如果,投喂的对象换成鼠妖,那两只鼠妖单个每日却至多能给陈叙提供20点赞,其单个总上限是400点赞!陈叙又发现了食鼎天书的一项奇异能力。通过食鼎天书,他好像可以在无形中分辨出每一个给他点过赞的食客大致的生命等级。虽然这种分辨还有些模糊,虽然陈叙甚至弄不明白——这个世上妖的种类究竟有多少,修行境界又该如何划分?人如果修炼,又有哪些方向?种种问题,朦朦胧胧,望之神秘。但他今日之心绪,又与昨日大不相同。他对这个神秘的世界有了全新的认知,也对自己的前路有了更深的思考。陈叙吃了一碗粥,又用了三块鸡蛋饼。他发现自己煮的白粥即便没有添加任何糖、盐,或是小菜等物,竟也自有一股清甜。鸡蛋饼同样如此,有种格外的咸香与鲜美。当得上那一句【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陈叙吃着吃着给自己点了个赞:“好吃,当真美味!”然后他尴尬发现,食鼎天书没有任何动静。咳,自己给自己点赞,自给自足做永动机的梦想破灭了。“笃笃笃!”忽然,陈叙家院门被敲响。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陈兄,陈兄可在?”陈叙先是一惊,而后面露喜色,起身道:“是慕贤兄,慕贤兄稍待。”他拄着拐杖将门打开,只见来人头戴凌云巾,身穿湖绸袍,四四方方一张脸,浓眉大眼气宇轩昂。果然正是与他关系最好的一位同窗,林齐。林齐,字慕贤,好友间都互相称字。至于陈叙,他还未弱冠,因此尚未取字。林齐先上下打量一圈陈叙,见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又哪里像是病后未愈之人?倒像是刚刚吃过十全大补丸。这自然是气血+1的功效。林齐脸上顿时露出惊异之色,随即喜道:“太好了,得见陈兄今日神采,我之担忧可去一半。”陈叙将他迎进院子里,请他在灶房就坐。灶房待客也是穷家无奈,小小院子拢共两间房,一间卧室一间灶房,这种情况一般就是灶房待客了。林齐是古道热肠之人,从不嫌弃同窗贫寒。他与陈叙在灶房小桌坐下,接了陈叙递过来的白粥与鸡蛋饼也不推辞,喝一口粥便是一声赞:“好粥!简单一碗白粥,竟如此清甜美味!”又吃一口鸡蛋饼,眼睛一亮,再次赞道:“好饼,瞧来如此普通的鸡蛋饼,却是鲜美咸香,滋味无穷。”【点赞+1】【点赞+1】【点赞+1】连串点赞跳出,这还不止。林齐喝一口粥吃一口饼,如此往复数次,又微微闭目,叹道:“白粥蛋饼,不加一物,却胜过珍馐佳肴无数。”【点赞+1】“陋室寒窗,不添一饰,反更见锦绣华章相随。”【点赞+1】“至今日,得见陈兄一粥一饼,怡然自得,粗茶淡饭,从容不迫,愚兄才知,陈兄为何被称作云江白衣,不世华章!”【点赞+1】【点赞+1】“正是不萦一物,返璞归真,才是大智慧啊!锅中天地,人生五味,陈兄如今,可见是悟了。”【点赞+1】说罢,林齐站起身,对着陈叙长长一揖道:“多谢陈兄,以一粥一饼教我!”【点赞+1】陈叙目瞪狗呆。这就是读书人吗?嘶,恐怖如斯!林齐一口气给陈叙点了9个赞,陈叙偷空看一眼食鼎天书,原来林齐的每日点赞上限竟然是10点。都是凡人,为何林齐的点赞上限竟有10点?陈叙稳住了心中起伏的情绪,连忙起身托住林齐作揖的手道:“兄长万勿如此,这可是折煞小弟了!”林齐只说:“陈兄令人惭愧感动,可千万莫要谦虚。”又爽朗一笑:“再说了,我敬这美味,又有何错?”【点赞+1】他都笑了,陈叙便也洒然一笑。双方再次相对坐下,食鼎天书上,烟火值累积到了:【26】。而不知不觉间,陈叙的气血又加了一点。他只觉得身上有一股暖烘烘的热流在涌动,整个人精神十足,再没有前些日子动不动就喘不过气来的虚弱劲儿了。鼠妖先前说他【气息晦暗阴沉】,此刻陈叙却只觉得自己呼吸间都是暖意。甚至就连右腿的伤处,那惯常的疼痛也减轻了些许。陈叙坐在简陋的小桌旁,双目神光湛湛。林齐与他闲谈一会儿,忽然问:“明日可是陈兄诞辰?”诞辰?陈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到明日,小弟便又虚度一岁了。”林齐不赞同道:“说什么虚度?每一个诞辰都值得庆贺。明日愚兄必要来为贤弟庆生才是!”又说:“不过贤弟你这腿伤始终是个大问题啊,这些日子为兄四处寻访,倒也访到了一个名医。事不宜迟,贤弟这便与我同去,好生治治腿伤。”陈叙微微沉吟,正思索该不该答应,忽然就听到某个遥远的罅隙处,又有鼠类的“吱吱”声传来。“嗨呀,这个书生不是好人。身上邪气重得很,可千万不能与他出去。”吱,吱吱吱——一声又一声,尖尖细细,刺人心魄。 第4章 世间最大的残忍 陈叙坐在当下,耳中听着鼠妖尖细的声音,只觉一股森然寒意陡地从脊柱直窜而起。林齐身上有邪气,不是好人?陈叙表面不动声色,大脑却在飞速转动。假定他此刻【霉运缠身】的确是被小人所害,那么照鼠妖所言,害他的小人莫非便正是眼前的林齐?多年同窗,陈叙其实不愿意只因为几句妖言就将自己的好友往坏处想,但不论如何,此时此刻谨慎一回总不会错。陈叙心念电转,面上随即露出苦涩神情,叹息说:“慕贤兄,你所说的那位虽是名医,但我这腿伤至此,名医就一定能治好吗?好叫兄长知晓,世间最大的残忍莫过于得到希望,又转瞬失去。你便是笑话我懦夫也好,这腿伤,愚弟今日便不去看了。”“这……”林齐哪能想到陈叙居然会用这样的理由拒绝自己,一时不由哑然。片刻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忙劝说:“贤弟何苦如此?那位名医可是北派隐士,寻常极难见其踪迹,他也不会在济川县停留太久,错过今日贤弟若是再想见他可就难了!”陈叙只是摇头,神情坚决,一幅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淡淡道:“慕贤兄不必再劝,错过便当是我的命罢。”命!陈叙又何曾是甘愿屈从命运之人?他说这话时,却是在不露痕迹地仔细观察林齐表情变化。林齐脸上的焦急、无奈,甚至是恼怒都显得十分真实合理。“陈兄当真不去?”“不去!”“即便是因此而前程尽毁,再无翻身之日,也不去?”“不去。”“我若是打晕你带你过去呢?”“林兄说笑了。”“你……唉!陈叙啊陈叙,你可真是!”林齐拂袖起身,大步踏出灶房。他的脚步先时又急又重,后来渐渐变缓,再到后来,却是停留在小院的院门边。林齐背对着陈叙,背影似乎写满无奈与萧索。种种作态,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毫无破绽。但他真的没有破绽吗?不,一个人神态的微妙变化是很难控制住的。刚才林齐说到想要打晕陈叙时,眼球通红,目光陡然深沉起来,那其中隐约的垂涎之意,几乎与隔壁赖老太太提到鸡蛋饼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就在这一瞬间,陈叙脑海里倏地跳过了今早梦中那一句:不羡羊,呼骨烂。惊悚感爬满胸腔,陈叙用力握住手中拐杖,他缓缓站起身追上院门边的林齐,决定做戏做全套。林齐转过身,两个读书人四目相对,早春的寒风陡地从院中刮过。眼看气氛急转直下,陈叙忽然抬手砰地一下打开院门,伸手向外一引。“林兄,小弟送你一程,请!”吱呀——与此同时,东邻家院门忽然被打开一条缝隙。是陈叙开门的动静,惊动了一向喜好打探消息的赖老太太!赖老太太那颗花白头颅从门缝里悄悄探出,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芒,向这边看来。林齐脸上表情立刻变化,露出无奈笑容:“罢了,万事的确不该强求,贤弟请回罢,好生保重身体,改日为兄再来看你。”说罢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开。赖老太太眼珠子骨碌碌地好奇看了一阵,直到林齐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她又向陈叙打听:“陈书生,那个是你同窗?瞧着穿绸戴玉的,是不是比你富贵许多?”陈叙轻轻吐出口气,握着拐杖的手心里汗湿一片。他方才正是故意用力开门,引得赖老太太好奇来看。林齐会立刻退走,要么是他本身就还没想跟陈叙撕破脸,要么就是他顾忌名声与秩序,不敢在此时撕破脸。不论从哪一点来看,都可以佐证,林齐就算有些阴邪手段,其手段也应该有限,不至于完全无法抗衡。当然,战略上虽然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却需要重视敌人。陈叙的内心已经被浓烈的危机感笼罩,他当即敷衍了赖老太太几句,说完就关上院门,赶紧回到灶房。他如今拥有三个天赋,此刻最为核心的那一条是:【只要被食客称赞我就能变强】!食鼎天书提示:【1.每集齐来自食客的10个赞,我的气血就能+1】【2.累积达到100赞,可解锁精元关与神魄关】【3.累积达到1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陈叙决定,要立刻扩大自己的食客群体,短期目标:即刻集齐百赞!灶房里,陈叙一边思索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一边将小桌上的碗筷收拾好。白粥还剩了小半锅,鸡蛋饼都吃完了,陈叙索性将灶房里的全部鸡蛋和面粉都取出来,又重新煎了三十张饼。他拿出鼠妖昨夜用过的碗专门盛了一碗粥出来,又留出五张鸡蛋饼,然后将剩余的二十五张鸡蛋饼切成小块,拿一个提篮装了。提篮上盖着蒸笼布,陈叙拎着走出平安巷。他拄着拐杖走得很慢,到了南市大街便掀开笼布,将鸡蛋饼分给街上摊贩吃。先从街口的豆腐西施开始。容四娘杏眼斜飞,声音脆生生带着几分市井妇人的泼辣:“哟,这是怎地?平安巷里的书生不读书了,这是准备改行做厨子?”旁人哄笑,陈叙面不改色地瞎编道:“先贤说,鼎中五味亦如人生五味,又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可愚钝难以甚解,便想了个笨法子,不如以这人间烟火来解读五味人生。容娘子你尝尝,若是觉得这鸡蛋饼味道尚可,换一小块豆腐给我便好。若是觉得不好吃,那这鸡蛋饼便算是我送给容娘子了。”他开口就是“圣贤说”,一下子先将众人镇住。此时的百姓还是推崇读书人的,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普通的百姓很难看到更远处的东西,只知道对功名有所敬畏。本来陈叙瘸了腿一身落魄,他这样拎着篮子上街分东西给众人吃,其实难免会遭轻视。但他一开口就先来两句“名言”,这下子谁还敢随便轻视他?容四娘就更不敢了,她忙将生着薄茧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拈起一块鸡蛋饼小心吃进口中。然后,她的眼睛就睁大了。“怎、怎会这样好吃?”【点赞+1】容四娘满脸不可置信,脱口就是一句:“天也,简直比我家那死鬼十年前偷偷从他老娘锅里给我抢来的那块饼还好吃!” 第5章 气血暴涨 南市大街上,人潮熙攘。容娘子那句奇妙的比喻将周围人都给逗笑了。有人拍腿大叫,有人慌忙起哄:“什么饼,居然比容老四给他娘子抢的还好吃,那得有多好吃?陈相公,不要小气,这饼给我们也都尝尝呗!”“是啊,都给尝尝!咱们也拿小菜跟你换。”“对,我这一把荠菜与你换饼,不过说好了,饼要是不好吃,荠菜我也不给啊。”“去去去,一把荠菜都舍不得,这般悭吝,你怎么不将自己脚底下那砖缝里的灰抠下来撒田里?”容四娘叉腰就骂,又惹来一阵哄笑。陈叙站在街口,稳住表情将鸡蛋饼一块块分出去,吃到饼的人越来越多,于是一声声惊叹也随之响起。“居然真好吃,娘咧!这读书人还真会做吃食。”“读书人不是说了吗?鼎中五味像那个什么人生、人生什么来着?”“是人生五味啊,我的娘,真香!”……【点赞+1】【点赞+1】……一个个点赞连番跳出,陈叙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终于落定了。初战告捷,好极!【烟火值:30】当总烟火值来到30的时候,陈叙同时也收到了第三轮的气血+1。这还不止,南市大街两边的摊贩极多。陈叙都不必走出多远,只需要在街口这边进行“鸡蛋饼换物”,就足够他同时找到二三十个交换对象。每人提供五个赞,不多时陈叙就一口气将总赞数突破到了100。每增长10赞他的气血就能+1,这一小会儿他的气血就足足长了8点,而很快,新的提示又出现了。【总赞数达到100,精元关开启,神魄关开启。】【属性监测开启。】大街上,陈叙并不好细看自己的具体属性。他只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热流涌动,渐渐地,就连呼吸间都似乎是有热气在喷发。身体有种膨胀感,而右腿伤处又痒又痛,浑然就像是有十万只蚂蚁在那里攀爬拱动,啃噬钻咬。卧槽!陈叙险些当街叫骂。而眼看着赞数还在增长,他又硬生生忍住了叫骂的冲动,就怕打断了街市上人们此刻的热烈情绪。陈叙深知,他今天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就获得大量点赞,其实并不在于他的鸡蛋饼做得有多么好吃。或许是好吃的,但真就好吃到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程度吗?不至于,不至于。人们之所以如此热烈点赞,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反差感和新鲜感。毕竟哪个读书人会当街拿出自己烹饪的食物,与摊贩换食材?再加上这初次交换,还有“先贤名言”佐证调理,人们可不就热切么?但这种事情,可一可二难再三。多来几回,可就没这么轻易了。陈叙必然需要拿出更多的功夫,花费更多的心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陈叙一定要把握住今天的开门红,争取让自己原始积累的速度更快、更猛!卧槽啊——但是真的太痛,太难受了。陈叙表情控制不住的微微扭曲,他几乎将全部精力都用来压制痛苦,也就没注意到街边有个灰衣小帽的少年人,正一边撇嘴一边探头往自己这边打量。片刻后,小厮打扮的少年钻出人群,奔入街边一座茶馆的二楼。那窗边坐着的,正是一个身穿湖绸衣袍的年轻书生。小厮脸上带着嬉笑,凑上去悄声汇报说:“公子,那家伙大约是疯了,居然向臭烘烘的贱民鬻卖他做的那什么鸡蛋饼,贱民夸一句好吃,他乐的跟个傻子似的……”“闭嘴!”小厮一愣,转瞬却对上一张铁青的脸。“那是你家公子我的同窗好友,你却如此轻辱,你是瞧不起他?还是瞧不起你家公子我!”林齐愤而起身,拂袖便走。陈叙最后带着足足183点的赞数与烟火值,满载而归。到后来,其实有一部分赞数是路边行人给的,还有一部分赞数来则自街后面的摊贩。这些人甚至不见得个个都吃到了陈叙的鸡蛋饼,有些就尝了个味儿,还有些仅仅只是旁观而已。但不论是出于从众心理,还是出于好奇,哪怕只是闻味的也会忍不住说上一两句:“是挺香,真稀奇,嘿,这书生怕不是疯了吧……”没错,有人一边称赞鸡蛋饼香,一边也会暗中嚼舌,非议陈叙。陈叙也并没有在所有人身上都拿到上限的五个赞,同样,鸡蛋饼分出去了,也有些摊贩明明吃了却假装没吃,或者是犟嘴说一句不好吃。总之,就是舍不得拿出自己摊子上的东西来交换给陈叙。人多忙乱,陈叙也没计较这些小节。他一来就提出要用食物换食材,本意其实不是小气,也不是非要借此赚取利润。只是不想让人先入为主,觉得他的东西就应该无偿赠送给大家罢了。无偿这个口子开不得,一旦开了,不但容易被人看轻,也更容易叫人滋生恶念。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陈叙路过了卖羊的摊位,见那卖羊的小贩刷一下从旁人手里揪过一小块鸡蛋饼,然后塞嘴里一尝,却是呸一声:“呵,忒难吃!”旁边摊贩鄙夷看他:“明明好吃,黑老六啊黑老六,你怕不是故意说难吃,就是舍不得饶些羊肉给咱们陈相公吧?”黑老六呵呵笑:“一块破饼子还想换我羊肉,你大方,你怎么不把你摊子都给人家?”隔壁摊贩是个卖猪肉的,却是当场就大大方方送给陈叙一块带肉的猪骨头,并将胸脯拍得邦邦响:“好叫陈相公知晓,咱们南市街上讨生活的可不都是小人,只有这个黑老六小气哩!你下回有了好吃食还来与某家换,某家江湖人称赵一两,从不缺斤少两。可不像某些黑心肝的……”赵一两直指黑老六,黑老六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倒将陈叙撂在身后,自己噼里啪啦吵起来了。陈叙从肉摊边走过,只觉得黑老六的羊肉比赵一两的猪肉还要腥臊无数倍。一只白羊头颅被倒吊在黑亮的铁钩上,一股渗人的血气扑面而来,隐约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腐臭与恶心感。说来也是奇怪,陈叙仅仅只是看了这颗羊头一眼,这羊头的模样便好似是烙印一般刻进了他的心中。那血红的眼眶,暴突的瞳孔,还有眼角好似是泪痕一般的干涸物……处处细节清晰无比。就连飞舞在羊眼旁的蝇群,都好像是飞进了陈叙心里般,忘也忘不掉。嗡嗡嗡嗡——腐烂的声音如影随形。一只羊头,到底有什么好想的?陈叙回到家中,强自挥去心头的不适感,唤出食鼎天书。他要赶紧看看,解锁精元关和神魄关以后,食鼎天书会有什么新变化? 第6章 烟火厨房,火工一级 食鼎天书打开。一行行文字显现。【神主位:陈叙】【称号:火工学徒】【精元:10+】【气血:18+】【神魄:12+】【自由属性点:8】【烟火值:183】【提示:1.每集齐来自食客的10个赞,就能获得一个可自由分配的属性点;2.累积达到1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3.进入烟火厨房,消耗烟火值可学习厨艺基础,火工技能。】食鼎天书的新变化令陈叙心头振奋不已,原来在总赞数达到100,精元关与神魄关开启以后,食客的点赞将不会再直接转化为气血值。这就很好的避免了陈叙继续在大庭广众下气血暴涨的问题。突然的气血暴涨其实很危险,万一当众失态,再被有心人看到,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陈叙这回气血直升8点,哪怕是从南市街回了家,此刻他也仍然有种自己整个人都在膨胀般的错觉。如果不是急于查看食鼎天书,陈叙甚至会想要赶紧找个地方发泄此刻过剩的气力。他在房中快速地来回踱步,呼吸粗重而炽热,一边继续查看食鼎天书中有关于精元、气血、神魄的具体解释。【精元:先天之珍宝,物质之本源。】【气血:能量之汇聚,真气之循环。】【神魄:灵识之显化,神魂之根本。】当精气神三宝齐齐达到33点,人体可自行完成三元筑基,这就是修行的初始!看到这里,陈叙也算是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食神修炼法卷一定要在自己的总赞数达到1000以后才能开启。总赞数一千,足以给陈叙集齐100个自由属性点。不论陈叙原先的初始属性是多少,100个属性点自由分配,总之是足够他完成三元筑基还有剩余了。人身是天然宝藏,三元筑基可以使这座宝藏拥有充盈的本源,强健的体魄,充满灵性的神魂!陈叙细查食鼎天书,虽然还未解锁食神修炼法卷,但无形中他却好似是懂得了自己该往什么方向去修行。不知不觉间他停止了踱步,坐到了床边的书案前。老旧斑驳的书桌上还放着一本他昨日读过的书,是《周易》。陈叙坐在书案前,心神却沉浸在食鼎天书中,进入了【烟火厨房】。所谓烟火厨房,不在现实,而在三界五行之外的虚空中。通过食鼎天书,陈叙每消耗100烟火值可进入一次。一次可以在其中停留十二个时辰,而现实中却仅仅只会过去一刻钟。当然,这个进入不是肉身进入,而是神魂进入。在烟火厨房中,陈叙还可以通过消耗烟火值来学习各种食神菜谱以及技能,学到的不论是菜谱还是技能,都能带回现实,与他真身学习一般无二。初始状态下,烟火厨房是一个颇具古朴风格的小灶间。总体约有十五平方,靠墙砌着灶台,灶台左侧设置有一大两小三口灶眼,右侧是操作台。再拐个弯,靠着另一边墙放置的是一口硕大的水缸。再然后就是置物架,上面摆着一个个竹笸箩,只是笸箩里头目前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另一边左侧墙角则堆放着一摞摸约三尺高的木柴,木柴根根粗壮,直径至少五寸,看起来需要劈砍过才能燃烧。陈叙以神魂状态在小小的灶间里走了一圈,只觉得自己眼前所知所觉的一切都十分真实。如果不是提早看到过解说,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就是真身进入了烟火厨房,而不是什么神魂!包括他手抚灶台时的真实触感、他自己因为气血暴涨而形成的呼吸灼热、以及身躯的膨胀感、右腿伤处的不适……呼呼呼——陈叙的呼吸越发粗重了,他忽然心念一动,打开烟火厨房所独有的【烟火集】。烟火集内,就罗列了各种他目前可以学习的菜谱以及技能!菜谱有十来个,技能则只有两个:1.劈柴1级(80)2.控火1级(150)【烟火值:83】劈柴要消耗80个烟火值,控火则需要消耗150个!细看解说,劈柴:天地有烘炉,薪柴若春雷,斩木劈柴,一刀一势。控火:火候到十分,世间皆真味。解说都很简单,却又无不令人浮想联翩。可惜现在学不了控火,罢了,那就先学劈柴。陈叙当下轻触烟火集,选择消耗80个烟火值,学习劈柴。下一刻,一股奇妙的信息流如同瀑布冲刷而下,直入陈叙脑海。识海天地中,一切尽在此刻化作素白,唯有一个黑色线条的小人在对着一根根木柴,辨木、寻纹、劈、砍、撩、斩、挑、旋、削……砰!砰!砰砰砰!陈叙来到柴堆边,捡起地上那把浑身乌黑的宽刃柴刀,选了一根圆木摆正在身前,沉腰握刀,力贯双臂,猛地就是一劈。砰!啪——圆木歪倒一旁,陈叙右腿向下一跪,他不由得脱口就是一句:“草!”他腿伤未愈,这一下完全把握不住平衡,柴没劈到,自己倒是先跪了。右腿膝盖好似是要碎掉一般的疼,小腿伤处也火辣辣的。但陈叙的脑海中却有一股无形的经验流入,分分明明是在引导他,要如何提气、如何发力、如何正确避开自己的弱点,因势利导,顺利出刀。陈叙痛得浑身颤抖,却立刻咬牙站起身,重新握住掉在地上的那把柴刀,又一次扬起双手。运气,出刀!砰——【劈柴一级(1/100)】这一刀,劈对了。成功的经验在脑海中流淌,陈叙细细琢磨、领悟,又继续出刀。砰!砰砰砰!小小的灶间内,瘸腿书生挥刀如雨,不停劈斩。他神情专注,气血涌动,炽热的能量如同薪柴燃烧般在他的身体里轰隆隆流转。虽然如此,却也不是每一次劈斩都能得到经验值。必须是真正有所进步,对于劈柴之技有了新的运用与领悟,在陈叙的属性展示页上,这经验才会上涨一点。【劈柴一级(3/100)】(5/100)(6/100)经验点滴上涨,陈叙的刀势也渐渐有了更加丰富的变化。从劈到砍,再到挑、到撩…… 第7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烟火厨房中。越来越多的细柴堆在墙脚边,陈叙手起刀落,乌亮的刀光在身前翻飞。砰砰砰!随着更多练刀经验的涌入,陈叙身体里所有散乱的气血尽数被炼入四肢百骸。原先难以自控的膨胀感终于消失,呼吸间的火烧火燎也得以平复。太好了,劈柴刀法原来还有这等好处!陈叙心中喜悦,持续练刀。直到数个时辰过去,强烈的疲惫感来袭,陈叙这才不得不放下柴刀,长长吐出一口气。打开属性页面。【精元:10+】【气血:18+】【神魄:12+】【自由属性点:8】【烟火值:3】【劈柴一级(15/100)】看着那8个自由属性点,陈叙决定趁此时机将其分配。他思索了片刻,先是试探着给自己的精元加了一点属性。【精元:11+】精元一涨,方才的疲惫感竟在无形间得到了消减,陈叙精神不由微微一振。原来精气神三宝是互相关联的,气血消耗过度也会造成精神疲惫,而精神上涨同样可以使得气血恢复速度得以增快。当然,他的这个属性面板似乎只显示自己目前三元属性的最高值,并不会实时表现出他体能消耗后的具体状态。倒是技能经验方面可以一证永证,这就是最大的好处。陈叙又给自己的神魄加了一点属性,同时细细体会身体变化。这回的感觉是,思维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敏捷了些许。虽不明显,但有种大脑被熨帖般的舒适感。陈叙心满意足,又继续加点。很快,他的属性变成了——【精元:14+】【气血:18+】【神魄:14+】【自由属性点:2】【烟火值:3】他最后还留了两个自由属性点,是因为发现精气神三宝不论哪一种有所增长,都可以在疲惫虚弱状态下帮助自己恢复体魄。留两点以备不时之需,有助续航。此后陈叙又查看了自己的腿伤,他的右小腿,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粉碎性骨折。这种伤,放在现代科技社会未必治不好,但在济川县,却没有一个大夫敢说他的伤能完全治愈。陈叙原本以为古代医疗水平有限,自己有可能要瘸腿半生。但如今得知这是一个神怪世界,一切自然又有不同。凡人的手段治不了,非凡的手段呢?陈叙现在相信,只要自己的精气神持续增长,总有一日他必能治愈自己!他毫不停歇,摸清楚属性点的用处后又继续练习劈柴,直到将在烟火厨房内的所有可停留时间全部消耗完毕。【劈柴一级(35/100)】平安巷,小屋中。日影渐渐向上偏移,终于离开烟火厨房的陈叙如梦初醒,他一下子就从桌案前站了起来。起身的这一刻,只觉得身轻体健,神清气爽。包括右腿伤处,也从先前的痛痒难耐,变成了如今好似是泡在温泉中一般的舒适。劈柴刀法的所有经验都如溪水般在心头流淌,陈叙动了动手腕,有种拿起柴刀自己就能狂劈三千下的冲动。他又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即便是隔着衣裳,也有种摸到了劲瘦腹肌的流畅手感。烟火厨房中的所有一切,果然都能如实反馈现实!真是奇妙啊,陈叙脸上露出笑容,这才算是找到了自己“果然拥有天选外挂”的实感。当然,成长期,该苟的时候还是得苟。陈叙继续保持一刻不歇的作风,起身又去灶房,先看了看自己刻意留的粥与饼。却见灶台上粥还在,饼也未动。咦,鼠妖居然没来吃粥吃饼?陈叙又侧耳细听,想尝试听到鼠妖的声音,结果仍然是什么也没听到。他不由得有些犯起嘀咕,鼠妖不来吃,到底是受伤了?身体不便了?被什么高人给捉走了?还是……还是什么,陈叙猜不出来。他只能开解自己:这是妖,这是难辨正邪的妖,为妖担忧,岂不愚蠢?陈叙放下心思,只将先前留的粥与饼仍然刻意放置到灶台一角。然后他就开始清点之前在南市街上与摊贩们换来的零碎食材。东西零零散散,比如豆腐有小块、荠菜有一把、肉骨头有一根、粟米有一把、拳头大营养不良的小葫芦有一个、藿叶有小捆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想做成什么正经美食基本是不可能了,陈叙依照自己上辈子的下厨经验,决定用这些东西炖一锅肉菜粥出来。他的厨艺技能目前是:【凡级厨艺Lv2熟练(45/100)】这大部分得益于他上辈子的爱好加持,今生由于主业是读书考科举,他下厨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不过这也够了,天赋【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足够他应付目前阶段的食客。陈叙烧火,起锅,熬粥。这一熬,就足有半个时辰。过程中,陈叙又将卧房里那本《周易》拿了过来,一边细细品读一边看火。火光映照在年轻书生的脸上,衬得他的眼中也好似是有了星星般的光亮。忽然,细细的吱吱声又从遥远罅隙处传来。“吱吱吱,九爷,这书生熬粥的时候居然还不忘读书,他好累呀!”是小鼠的声音!正看着书的陈叙心中一喜,小鼠发声了,鼠妖果然无事,他先前可算是白担忧了。只是鼠妖既然无事,为什么却不吃他留下的东西?陈叙心有疑惑,只听另一个苍老声音说:“他边熬粥边读书,你可以说他勤奋,为何要说他累?”小鼠吱吱吱:“我看着他就觉得他好累呀,不过他今天的粥好香!与前面的都不同呢,九爷,我好想吃呀。”【鼠妖点赞+1】苍老声音道:“是挺香,可咱们毕竟是搭伙的,又是鼠类,白日里还是不要出现在人家中。阿实乖,夜里主人家若是留了粮食,咱们再去吃。”【鼠妖点赞+1】……陈叙怎么也没料到,鼠妖白日不来吃粥竟是这么个理由。一时之间,他心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感慨。世间蛮不讲理的人何其多,两只老鼠反而如此谦卑有礼,难怪古人要骂:相鼠有皮,人而无仪!陈叙守在灶边,不时搅动木勺。渐渐地,越来越浓郁的肉香从锅中发出。肉骨头在汤锅里被炖得发了白,上面的肉丝早已被陈叙剔出,然后切成了碎末混在粥里。粥是二合粥,放了白米与粟米两种米粮。熬得久了以后,粥水浓稠适度,米粒颗颗开花。陈叙又洒了一把盐,最后依次放入各种切碎的蔬菜。浓香砰地激发,遥远罅隙处,小鼠吱吱急叫:“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呀!九爷,真的好香好香好香呀!”【鼠妖点赞+1】【+1】+1+1+1……陈叙坐在灶边,没忍住嘴角向上翘了些许,脸上露出微笑。就这一小会儿,鼠妖直接给他点了九个赞,加上先前没有被转化的三个赞,早就又超出了十赞的限度。现在陈叙可以被分配的自由属性点又加了一个。【自由属性点:3】【累积点赞:192】 第8章 夜雨,惊变 陈叙认为,短期内,家中的鼠妖可以作为自己每日集赞的一个固定来源。但这只能算是保底,他还需要尽快开辟新道路。便在此时,锅内肉粥的香气腾腾散发,东邻家小儿又叫嚷起来。“阿奶,肉、肉香!是肉肉,书生家吃肉了,好香好香,石头要吃!”下一刻,赖老太太攀墙探头,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书生,陈书生,你家吃肉了?哎哟居然吃肉了,陈书生你是不是发财了呀?”陈叙坐在灶边没有出门,只是扬起声音悠悠回了一句:“好叫赖大娘知晓,君子之道当戒贪戒嗔,还请赖大娘莫要妄言。否则小可便要问问你家赖二哥,做陶工的人家是否便能胡言乱语?”赖二哥是老太太仅存下来的一个儿子,陈叙一提到他,赖老太太顿时就不敢闹了。她缩回头,不再试图讨粥吃。小石头还在围墙那边哭,一个劲儿地说着肉香要吃。陈叙坐在灶房里暗暗摇头,可惜了,普通凡人每日的点赞上限就只有5点,小石头哪怕是叫嚷再多声,也无法再给他多添一个赞。不过,小石头虽然无法加赞,却未必没有其他用处。陈叙转了个念头,等围墙那边的哭声止歇了,这才拄着拐杖走出灶房。他扬声唤道:“赖大娘,我有个买卖与你做,你可要听听?”“什么?”赖老太太立刻又一次窜上墙头,探出脑袋惊奇说,“书生要与老婆子做买卖?是什么买卖?挣不挣钱?”陈叙走到围墙边,叫赖老太太将脑袋再凑过来些,他低声道:“我这肉菜粥你给我拿去卖,一文钱一碗……”话音未落,便听赖老太太嘶声惊叫:“这么便宜?白粥都要一文一碗呢!”陈叙只说:“一文一碗,能不能卖出去?”“当然卖得出去,一文一碗,傻子才不买哩!老婆子我也想买啊。”“既如此,我已算过,我那锅里共计能盛出三十五碗粥,赖大娘你帮我如实卖出去,回头只要给我二十五文钱,余下的都算是你工钱如何?”“如何?这可太好了!”赖大娘立刻蹭地一下往上窜,激动到就要直接翻墙跳到陈叙院子里来。陈叙忙制止了她,又嘱咐道:“卖粥时要多问问食客这粥香不香,说香的才卖,不说不卖。”陈叙提出这个要求,当然是想要测试一番,倘若自己不在现场,有食客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夸了粥香,食鼎天书能不能有所反馈?如果能,那他的可操作空间就大了。对于陈叙提出的附加要求,赖大娘表示:“嗐,读书人真有脾气!”随后,赖大娘从自己家搬了个大木桶过来装走了那锅粥,又推了个独轮推车,带着粥桶与几个粗瓷碗,再带上小石头,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其间,陈叙没忘记留了碗肉粥给鼠妖,也留了碗肉粥给自己,还送了一碗肉粥给小石头。接下来就是等着赖老太太那边的反馈了。当然陈叙也没闲着,他又去了一趟南市街,这回是有计划的花费八百文,购买了一批新鲜食材回来。街上碰到面熟的摊贩,闲谈几句,人家说:“陈相公,你今早那个饼做得是真不错,我如今想起还觉着好吃呢,明日还有吗?”【点赞+1】如此零零碎碎,竟又加了七八个赞。【自由属性点:4】【累积点赞:200】【烟火值:20】陈叙感觉自己又发现了新赛道,原来食客在后续闲谈时,只要提到他的食物说好吃,他也能获得点赞。这还不止,陈叙在一家粮店购买米面时,忽然就有大量点赞提示从食鼎天书冒出。【点赞+1】+1+1+1……查看天书记录,很显然,这一批点赞正是来自赖老太太那边。果然陈叙试探的没错,只要是他制作的食物被称赞了,食鼎天书就能有所反馈,即便并非当面!陈叙再次满载而归。半下午的时候,赖大娘还没回来,可陈叙天书面板上累积的赞数却已是达到了【312】点。直到傍晚,赖大娘才推着独轮车,带着小石头高高兴兴归家。她送来了二十五个铜板给陈叙,至于她自己的工钱,她早已主动扣走。这老太太虽然抠门又爱占小便宜,但说好的规则她倒是当真遵守。完了她又笑出一口豁牙,乐呵呵地问陈叙:“陈相公,明日你还卖粥吗?”陈叙道:“不一定是粥,但若有东西要卖,必定请赖大娘你帮忙。”赖老太太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陈叙也心满意足。此刻,食鼎天书上的数据又一次达到新高。【累积点赞:379】【自由属性点:21】【烟火值:132】再积攒一些烟火值,陈叙就可以购买控火技能了!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在此时再花费一百烟火值,进入一次烟火厨房,去进行劈柴刀法的练习。同时也是借着烟火厨房的便利,消化新得的自由属性点。毕竟现实一刻钟,烟火厨房里能有十二个时辰。人在烟火厨房,虽然会累会伤会痛,但是却不会饿。在这虚空世界里,还不必担心属性值的暴涨会引发各种不便。陈叙只是稍稍思索,就立刻决定要再进一次烟火厨房。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他等不得控火技,现在就要用尽一切资源,毫不停歇地快速提升自己!入夜,春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南市街的喧嚣早已随着这场细雨而一并沉入了夜色中,平安巷里,灯火沉寂。偶尔有呼噜声、磨牙声,在夜雨中荡开涟漪。雨巷的角落,不知何时有一道好似蠕虫般的暗影滑过了湿泞的巷道。小屋中,陈叙卧床假眠。他在烟火厨房中又一次持续练刀十二个时辰,中间一旦感到疲劳,他就给自己增加属性点。目前他的三元属性如下:【精元:21+】【气血:21+】【神魄:21+】【自由属性点:4】【劈柴一级(79/100)】当一切结束,回归现实,陈叙又花费了好一会儿时间来适应身体的变化。夜深了,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在入睡。他却躺在床上听着雨声,脑海里有万千思绪如同流光奔走。有太多问题值得他思考了。比如说,这个世上既然有妖有邪,那么又是否有神有仙?若有神仙,神仙在哪个高度?都说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他如果想要以官身做掩护去走修行路,这条路又该怎样走?他从前听闻,玉京天都,前朝曾有大儒只手伏龙,还当是世人夸张的传说。可如今想来,分明是他见识太少,不曾看过真正的天下之大。天下……究竟有多大呢?陈叙神思乱飞,想得多了,脑子就有些恍惚,开始朦朦胧胧似乎是要入睡。忽然,他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是、是雨声!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不见了。天地之间,万籁俱寂。有那么一瞬间,陈叙甚至感觉自己好像是进入了真空世界。浓稠如墨的夜色中,斜刺里一道森白刀光亮起,陡地砍向陈叙头颅! 第9章 换头,异术 那刀斜刺里劈来,便如墨色中一缕惊电。陈叙瞬间警醒,便欲翻身躲避。可就在身形闪动的这一刻,他却忽觉下肢沉重,好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重物压住了他的双腿。尤其是他本就受过伤的右腿,此刻更是沉甸甸的,整个儿好似是被陷在泥潭中一般,半点动弹不得。眼看刀砍颈项,说时迟那时快,陈叙抖起身上厚重的棉被,迎面就向那白刃劈来的方向裹去。这床棉被他是下足过本钱置办的,足足有十斤重。若是依照往常的力量,陈叙绝无可能在这个角度单手将其抖飞起来,但他如今三元属性都有足量增长,这一抖,沉重的棉被在他手里就好像是变成了一团被暴风吹起的乌云。乌云劈头压下,刀光瞬间就被裹挟,连带着持刀的那道扭曲身影也被一并裹住。这还不止,陈叙紧随其后双臂一撑,整个人在刹那间腾空而起,借着体重猛地压到棉被上方。“啊!”棉被下,有模糊而熟悉的惨叫声传出。这是林齐的声音。来者果然是林齐!暗夜中,陈叙双腿仍然沉重无力,视线也模模糊糊看不清什么东西,他只能合身而下,用全身重力压制棉被下扭动挣扎的身影。此时他已是怒从心起,决意要直接就用棉被将林齐捂死。“唔唔唔……陈兄,陈兄饶命!饶我小命,来日我必有报答!”陈叙毫不放松,只是沉声说:“林齐,枉我一向将你当做至交好友,你却蓄谋害我,如今还想要我饶你?绝无可能!”林齐被捂得唔唔直叫道:“陈兄,陈兄我当真不是要害你啊,我此来……唔唔!我只不过是想与你换颗头而已。”换头?如此离奇的话语从林齐口中吐出,竟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寻常语气,险些叫陈叙以为自己是幻听。“换头?”他反问。“是啊,换头。陈兄你腿伤难愈,如今已无可能、无可能再走科举路。但你天资聪慧,文才、文才过人,如此浪费资质岂不可惜?倒不如将你的头颅与我交换,从此我有了你的智力与文才,必然在科考场上平步青云!”林齐的声音被闷在棉被里,语气艰难低微,可是渐渐的,却生起了一种说不出的诡魅之意。陈叙没有答话,林齐便继续说:“陈兄,此生无缘科举,从前寒窗十年全做白费,你不觉得可惜么?”陈叙嗤笑:“让你去平步青云,我却连命都丢了,这就叫做不可惜?”“怎么能算是命都丢了呢?陈兄的头换给我,我的头换给陈兄,陈兄也还是有头啊。更何况,由我带着陈兄的头颅青云直上,那与陈兄一路高中,又有何区别?”林齐的声音幽幽缓缓,隔着棉被传出来,便仿佛是在浓稠夜色中泼下了一碗琼浆般的黏液。直叫人心神动荡,恍恍惚惚就只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陈叙便有片刻恍神,险些中招。但他三元属性增长,神魄力量早已远超常人,恍神也只是瞬间。就在这一瞬间,林齐的挣扎陡然剧烈。陈叙顷刻回过神来:“草!没区别你大爷!”他抡起刚劲有力的右拳,猛地就向棉被下拱起的地方砸去。砰!一拳砸下,棉被抖动。陈叙立刻左拳压人,右拳连发,砰砰砰!一拳更比一拳沉重有力。“啊!”林齐挣扎惨叫,又激动说,“陈叙,你发疯又有什么用?你一个贫农子弟,连寒门都够不上,还妄想科举晋身,怎么可能?”砰砰砰!陈叙不语,只是拳头一下比一下狠。“蠢物,竖子,绝户贼!”林齐惨叫爆粗,“啊!好痛!蠢货,便是去了科考场上,你考得中秀才,你考得中举人吗?等到了乡试场上,你一不识人,二不识物,连主考官的府门往哪边开你都不知,你还想中举?更不必提进士及第!可若换做是我……啊!”这一次,陈叙摸准了棉被下那人影头颅的位置猛地就是一拳。砰!哗啦——下一刻,一直被动挨打的人影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力,竟然陡地顶开了陈叙的压制。陈叙腰腹一麻,猝不及防向后跌去,肩背撞在身后床沿上。忽然,窗外狂风大作,小雨变成大雨。雨声却一丝一毫也传不进屋中,唯有一道闪电霹雳惊天,划过了沉重的夜幕,刹那间将漆黑的内室照得如同白昼。陈叙这才看清,自己的双腿之上不知何时竟裹满了一圈一圈惨白丝线。白丝作茧,将他的双腿牢牢裹住,从脚踝到腰腹。难怪他一直觉得腿脚沉重使不上力,原来竟是被这诡异丝线给缠住了。而若非此时看清这一切,他甚至都感应不到自己双腿被缠,只是觉得腿脚无力而已。这是什么诡魅手段?白光下,却见一道人形的幽影掀开棉被窜至屋角。那人影乍看去像是林齐的身形,可实际上说是人影……他又更像是一道被漆黑软泥捏成的等身人像。窗外白光耀目,软泥人像一般的林齐面容扭曲地低笑了起来:“剪魂蚕已经缠到你的腰上了,不枉我方才挨了那许多打,这才拖延到此刻。陈叙,你没救了啊,呵呵呵……”陈叙心惊肉跳,却更有一股狠意从骨子里生起。这破世道,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异术叫人防不胜防。但先前不知腿脚因何而沉重,他一时间没想到应对办法也就罢了,而此刻都看清了腿上丝线,那还有什么好怕的?陈叙反手向后,摸进了自己的枕头下面。那里放着一把他睡前藏好的菜刀!直脊宽刃的菜刀一扬,恰逢窗外电光连绵,陈叙福至心灵,想起劈柴刀法中的那一句:心火若能至,万物皆为柴。劈柴刀法劈的既是柴,又可以是天下万物。刀悬三寸,辨木识纹,看的就是对方弱点!陈叙凝心定神,在窗外电光闪耀的瞬间给自己的气血、精元、神魄各加了一点。刹那间,气血蒸腾犹如大江潮涌,陈叙挥刀而下。炽热的力量顺着刀锋一划而过,但闻裂帛声响。刺啦——缠在他身上的所有白丝瞬间四散崩裂,陈叙一跃而起,筋骨齐鸣。这一刻,他忘记了右腿伤处的疼痛,整个人都好似是化成了一道闪电,瞬间来到满脸惊恐的林齐身前。“不!你怎么可能劈开我的剪魂蚕丝?”这是林齐发出的最后一道惨叫声:“啊——”刷!刀光划过,一颗软弹如球一般的头颅霎时跌落在地。 第10章 入鼎烹饪,鬼神可食 头颅在地上弹动,发出瓮瓮的奇怪声音。陈叙浑身气血沸腾,一股奇异的精气从丹田中升腾游走,大脑一片清明。此时此刻,恰逢窗外电光暗淡,世界似乎又陷入了黑暗。但身处在黑暗中的陈叙却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刻这般,耳聪目明,五感清晰。窗外消失的雨声又回来了,噼里啪啦,密如滚珠。陈叙能嗅到空气里潮湿的腥气,也能听到自己身体里血液奔涌的声音,更能如实感应到蕴藏在自己体内的每一分力量。炽热的、充盈的、灵敏的。经历过战斗后,他好像忽然就悟了。【劈柴一级(89/100)】一次战斗,让他的劈柴刀法经验直线上涨10点!至于地上那颗仍然在轻轻颤动的头颅,陈叙凝目看去,居然在上方看到一个词条。【血琼脂,劣质灵物,由五蕴海红藻、添加微量灵猫之血熬制而成,气腥味苦,可用其炼制劣等化身,入锅灶能食用,有轻微补气血之效。】紧接着,一个消息提示从食鼎天书冒出。【你初次获得灵性物质,奖励烟火值500,可解锁相关食神菜谱。】【烟火厨房储物功能开启(仅限食材)】惊喜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了,陈叙连忙上前一步,弯腰轻触,尝试着将地上那颗好似黑胶一般的头颅收进烟火厨房。心念一动间,烟火厨房内的一切景象都清晰展示在脑海。那颗黑胶般的头颅正好就被放在墙边置物架上,一个竹笸箩将其装载。只是原本与正常人头一般大小的黑胶头颅,此刻却是被微缩到了鸡子一般大小。头颅歪斜着,上面的五官与林齐真人一般无二,唯独眼鼻微微扭曲,瞧来十分诡异。陈叙心口一跳,连忙关掉烟火厨房的画面。他在这瞬间想了很多,林齐虽然被他“斩掉了头颅”,但很显然,被斩掉的这颗头颅不过是他的化身而已。林齐本人定然还活着,而经此一事,林齐已然成为陈叙必定要除掉的死敌!当然,想来林齐本人亦将如此同等对待陈叙。不能被动挨打,他必须快速高效地继续提升自己,争取主动出击。陈叙又看向倒在另一边的“林齐身躯”,这软泥般的漆黑躯干上也同样显露出词条:【黍浆泥胎,劣等化身之物,人不食,入鼎烹饪后,鬼神可食。】真有意思,人不食,鬼神可食?陈叙立刻上前伸手一拂,又将这无头躯干收进了烟火厨房。接下来就是“林齐”掉落的那柄短刀,还有床边上似乎是落着一只通体僵白的蚕。【剪魂蚕尸,拥有缝合身躯与神魂之力的异蚕,已僵死,烹饪后食用可滋神养魄。】陈叙先将剪魂蚕尸收走,最后才来处理那柄短刀。他不知道,就在他将血琼脂等物尽数收走时,远在城东一座大宅院中的林齐却是忽地发出一声惨叫。夜半风雨中,林齐双手交叉握住自己脖颈,直挺挺从床上坐起。“公子!”小厮冲进房中,惊恐地看向满面青红的林齐。林齐瞪着暴凸的眼球,艰难吐声:“杀、杀陈……”话音未落,他口中嗬嗬两声,忽然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沫,整个人就砰地一下倒在床上,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小厮急忙高声叫嚷:“来人,快来人啊!公子出事了,救命!”凄惶的惊叫声划破了雨幕,原本看似沉寂的大宅院中立时便有一盏盏灯火次第亮起。一道道脚步声匆忙奔来,火光在雨幕中张牙舞爪,紧接着是嘈杂人声。“二公子这是怎么了?”“贤儿!贤儿……二郎,你别吓娘!”更有人影大步而来,猛地抬起一脚踹在小厮身上,怒声道:“混账东西!你就是这样照顾的你家公子?快说,你家公子这是怎么了?”小厮痛叫倒地,眼泪和鲜血一齐喷出,哭道:“大公子饶命,饶命!小的,小的……对了,公子倒下前说了两个字,他说、他说沙尘!”“沙尘?”夜幕中,林家数门齐开。道道人影从中奔出,这些人影有的直奔城中各大名医所在之处,有的去了与林府交好的各个豪富之家,还有数人撑伞步行,直奔城北而去。那里,有近日新到济川县的一位奇人、名士!同一时刻,陈叙手握短刀,正思索着该如何处置这柄看起来十分华美的刀。短刀不过一尺长,刀刃雪亮,刀柄上错金镶嵌数颗宝石,乍看起来,这柄刀的装饰意义似乎更大于实战意义。如果林齐已死……不,就算是林齐真的死了,陈叙也不可能随便将这刀拿出来用。毕竟,林齐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除非……陈叙思索片刻后,微微叹息一声。他握刀在手,挽了个刀花,随即在自己的小屋中转了几圈。最后他在书桌下面的墙角处找到一块松动的墙砖。陈叙小心撬开墙砖,然后顺着墙砖的空洞向两边延伸,开始用刀挖孔。他此时的感慨是:难怪都说杀人容易藏尸难,他这还不是藏尸,仅仅只是处理一把刀而已就这样麻烦。可惜了,烟火厨房只能收纳食材。否则将这刀往储物空间一放,回头正好用这刀宰了林齐!陈叙正挖着,忽然又听到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紧接着是小鼠的声音吱吱叫:“咦,九爷,你瞧这个人,他怎么跟我们鼠一样爱打洞?”鼠妖来了!陈叙心下一跳,方才他与林齐的化身死斗,也不知鼠妖可有看到?听小鼠这语气,倒像是对他先前所经历的事情一无所知般。是那个时候这两只鼠妖刚好去了别的什么地方?还是虽然旁观了,但小鼠心智不足,理解不了?遥远罅隙处,只听苍老声音紧接着响起:“阿实,非礼勿视,主人家要藏东西,你我不可偷窥。”“哦。”小鼠语气遗憾,随即又兴奋,“九爷,这人留的吃食好香呀,快,我们来吃!吱吱吱……”【鼠妖点赞+1】陈叙动作一顿,看着食鼎天书上跳出的点赞信息,不由轻轻笑了。 第11章 这一招破题,控火何解? 陈叙藏好短刀后查看食鼎天书,发现自己不仅是新得到了来自鼠妖的二十几个赞——小鼠比较热情,它叽叽喳喳一通说,不过一小会就将它的每日点赞上限给填满了。大鼠妖就要稳重许多,通常只附和小鼠的夸赞,所以提供的赞数要少很多。两鼠加起来【点赞+27】。此外,东邻家的小儿在睡梦中磨牙,时不时也说一声:“香!肉粥好吃。”【点赞+1】+1+1+1……这就又多了不少赞。再看时辰,原来已经过了子时,凌晨的天空虽然依旧漆黑,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第二天了。难怪小石头的点赞数又被刷新。赖二哥和他媳妇白日外出做工,此时夜半也说梦话:“好吃……哎,小石头乖不许吵!”【点赞+1+1……】还有一些点赞则是子时以前零零散散得来的,陈叙可以设想,或许有人是在睡前闲谈时偶尔说了一句:“白日吃过的那饼、那粥滋味真不错,香得很。”于是他这边就【点赞+1】了。也或许是有人晌午买了赖老太太送去的粥,却留了些等家人回来吃,然后到了晚间大家一齐称赞:“不错,今日的粥格外好吃,买得真值!”又或许、还或许……总之点赞这个事儿它不是一锤子买卖,它会发酵,会生成后续“流量”!陈叙看明白这一点后,情绪一下子就高昂起来。毫不夸张地说,天书记录上零零散散的点赞提示,比他方才斩敌枭首还更令他来得激动。目前天书记录如下:【累积点赞:439】【自由属性点:7】【烟火值:532】原本清洁溜溜,如今不说暴富,却也可以打一个富裕的仗了。陈叙立刻起身来到房门边上,他将门虚掩,自己贴墙站在门背的方向。如果有人再次推门闯入,他瞬间就可以从门后的视线盲区突袭反击。当然,希望今夜不要再有风波。陈叙就这样站在门边,贴着墙将意识沉入了烟火厨房。现实里夜色深沉,烟火厨房中却是恒温常亮。陈叙先打开烟火集,查看新解锁的几个灵食菜谱。这一看,第一感觉是很有意思。【五红养血羹:取血琼脂五两、红豆、红米、红参、红枣各一两,玉露泉水一升,文火熬制,诵读清净经使胶质溶解……】注:初次服用气血+3,长期服用每次气血+1,三十次后无效。购买详解需花费烟火值:80【泥胎丸:取黍浆泥胎二斤,水蛭、蜈蚣、蜱虫各一两,文火烧至焦脆,碾压成灰,以蜂蜜调和……】注:泥胎丸有形无质,鬼怪服食可少量增长九幽之气,修行者服食易生血逆,凡人食之,轻则爆体而亡,重则神魂俱灭。购买详解需花费烟火值:70【养魂酥:取剪魂蚕一只,裹面糊炸至金黄,文火细焙半刻钟,撒香料、葱花……】注:食用可一次增长神魄20。购买详解需花费烟火值:80陈叙细细看过一遍,视线最终停留在养魂酥上。神魄增长20!裹上面糊炸至金黄!他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虽然食材来源诡异,但这玩意看起来居然有点好吃。想吃——但是不行,首先他缺乏辅材,其次,一次性增长神魄20看起来是很厉害,可这东西现在的陈叙却有点把握不住。主要是他本身神魄已经达到22点,而为了三元筑基成功,他又不能单独将神魄增长太过,否则影响筑基可就得不偿失了。陈叙看过食谱,将诸多辅材记在心里。随即选择关闭食谱页面,转而将心心念念许久的控火技能购买学习。【你消耗烟火值150,学习了控火。】冥冥中恍然似有一点星火在陈叙识海中绽开,无垠的素白世界里,一个黑色的线条小人走到了一盏烛火面前。盘膝,静坐。以意行气,观烛定心。百脉之中气血鼓动,陈叙的心脏咚咚咚咚,富有节奏地跳动了起来!原来,人体五脏,心属火行。控火的第一步便是通过有形有质之火,观想无形无质之心火。烟火厨房中没有烛火,陈叙便选了几根劈好的细柴,放到灶膛里摆好,又用火绒与火石引火。红彤彤的火焰瞬间便在灶膛里燃烧了起来,陈叙稍稍调整了一下木柴摆放的位置,使火焰既不至于太大,又能持久不熄。同时他还准备了不少细柴放在手边,以方便后续加柴,这才盘膝在灶膛前坐下。而后沉心静气,目视灶火,尝试着在自己的心脏中点燃第一缕火焰。引火要诀在心头徐徐流转,陈叙以此生最大的意志收束心神。然后,一刻钟过去,他的眼睛开始发胀。两刻钟过去,他的眼皮开始打架。三刻钟过去,他的脑袋一点一点。食鼎天书上,控火技能丁点经验都没涨。控火比之劈柴可难学多了。半个时辰后,陈叙悚然惊醒。他又做噩梦了,梦见林齐变成一条只有骨架的人头蛇,追着他要与他换头!也梦见卖羊商贩的那只羊头,漂浮在点满幽蓝火焰的奇异空间中,冲着它默默流下了两行血泪。而他的衣摆不知何时蹭到了灶膛里的火星,呼的一下就熊熊燃烧起来。“卧槽!”陈叙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下意识用手去拍火。不料这一拍,一个提示却是跳出。【控火一级1/100】原来就在陈叙手触火焰,皮肉被烧得生疼的这一刻,僵滞不动的控火经验值居然上涨了一点。一股玄妙的经验涌入脑海,有关于何为火焰、何为燃烧、为何起火、为何燃烧的种种解读在他心头流转。陈叙没忍住又骂了声,一边快速将身上的火焰扑灭。扑火过程中,控火经验又上涨了两点。陈叙哭笑不得,这叫什么?潜心冥思终不成,手成烧烤反破题?他咬牙切齿,撕掉被烧得焦黑糊烂的衣袍下摆,腿一曲便又一次盘坐在灶膛前。而这一次,陈叙主动将自己的手伸进了火光摇曳的灶膛里。火,给他烧!怕个球,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 第12章 城北,名士,求陈兄相助 这一夜,陈叙反复进入了烟火厨房共计三次。每次消耗100烟火值,他可以在烟火厨房内呆足十二个时辰,而现实才仅仅过去一刻钟而已。到最后,烟火值被他消耗得只剩82点。他的左手也被烫得黑红一片,起了密密麻麻一堆水泡。过程中,每当他觉得困倦痛苦,实在难以支撑,便给自己加上一点三元属性。加精元可以直接恢复体力,加神魄可以提神醒脑,加气血则能在一定程度上修复体魄损伤。虽然这种修复微乎其微,但如果没有气血的增长,陈叙的左手最后就不可能只是起一堆水泡了。最后,他的自由属性点又只剩下了一点。三元属性则持续得到增长。【精元:24】【气血:24】【神魄:24】【控火一级:(56/100)】【劈柴一级:(99/100)】是的,陈叙并不仅仅只是练习了控火,他同时也没有放下对劈柴刀法的练习。这也是他留下右手不去碰火的一大原因所在,他至少要为自己留下一只可以握刀的手。只是不知为何,劈柴刀法的经验卡在99点以后,最后一点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增长了。他反复练习,尝试调动气血,体悟精微。也在烟火厨房中,将那些仿佛会无穷再生的一般的圆木,劈成了一座小小的柴山。可是最后一点经验还是难以突破。陈叙后来只能暂时放下这一节,专注在控火术的突破上。等到第三次进入烟火厨房,他凝视着灶膛里徐徐燃烧的火焰,忽然就对火之一字有了一种微妙的理解。木生火,有形之火通常需要依赖薪柴而生。以此观想,那么人体内的无形之火也应当有薪柴有燃料。精元、气血、神魄,此三宝便是他的燃料!陈叙心神动间,当时便调动了体内滚滚流动的那一股气,忽然收腹鼓胸,张口一喷。轰——一蓬炽热火焰就此从他口中喷出,瞬间,他的控火经验就从42点直接跳到了56点。心情愉悦,当如是!天亮时,东邻家鸡鸣三遍。霎时间,熟悉的夫妻吵嘴声、孩童哭闹声便又响起来了。与此同时,远处南市街上的各种叫卖声也随之复苏。陈叙带着烫伤的左手走进灶房,此时心态却又与昨日截然不同。“咦?”灶房里,陈叙发现灶台上忽然又多了一样东西。是一颗小小的,像是松子一般的小果实。若非上面冒出了食物词条,陈叙还真不一定会注意到这个小东西。【落痂果,三年生异果,食用可以微量修复生灵外伤。】毫无疑问,这一定是鼠妖送来的“搭伙费”!陈叙惊喜之余也是有些感慨的,同窗好友林齐处心积虑要害他,结缘不过一两日的鼠妖却反而处处体现人情道义。这个世界,可真是颠倒奇妙。陈叙直接拿起这颗落痂果,放水里洗了洗以后便像是吃豆子般吃掉了。嘎嘣一声,竟还有些坚果香。落痂果入腹,隐隐约约似有沁凉之感生起。这应该不是错觉,因为陈叙明显感觉到自己左手的烫伤似乎就因此而减轻了些许疼痛。右腿的疼痛也同样因此而减轻了些许。早食陈叙准备熬一锅黑米红豆粥,他左手有伤,熬粥主要是胜在操作简单。然后他又做了个软面的葱油肉饼,同样采用简单做法,不需揉面,加些猪油葱花和肉糜就好。食材是昨天晚上提前备好的,陈叙单用右手也飞速完成了两样早食的制作。等到葱油肉饼的香气从锅中腾腾冒出时,陈叙家院门又一次被砰砰敲响了。这次来的是他的另一个同窗,徐文远。陈叙打开院门时其实是有些惊讶的,因为他与徐文远的关系并不算太好。而奇异的是,徐文远恰恰又与林齐交好。更奇的是,徐文远家境与陈叙相差仿佛,也是农家子弟。两个贫寒人家出身的学子都与林齐交好,可偏偏这两人相互之间的关系却又并不好。细品起来,是不是很有意思?从前陈叙不曾细品过,如今发现了林齐的真面目以后再来看这些事情,他顿时就有了不同的解读。只见徐文远脸上冒汗,鬓发微乱。才刚与陈叙照面,他脱口就是一句:“陈兄,林齐、林兄、慕贤兄他病倒了,急病昏迷,濒危难治!”陈叙一惊。惊过之后便是微妙的喜悦,他压下心中惊喜,不露声色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徐文远急得浑身冒汗,脸上的表情好像是要哭了一般:“慕贤兄昨夜得了急病,也不知是个什么怪症,林家寻遍了城中名医,却无一个能为他治疗。大家都说,慕贤兄怕是要不行了!陈兄、陈兄,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呵,这可太好了!当然,陈叙脸上是要适时露出震惊与难过的,他皱眉苦笑道:“徐兄,陈某也不是医者,众位名医都说难治,区区在下又能如何呢?”徐文远抬手胡乱去抹脸上的汗,一咬牙道:“陈兄,前几日咱们济川县来了一位北地的名士,据说这位名士师从大儒李砚卿,有神妙莫测之能。昨夜林家也曾去城北求助,可是那位名士却早在两日前便立下了规矩。他有一道星罗棋布大阵,若有人要求见,务必通过星罗棋布大阵!自今早凌晨至今,林家数位杰出子弟都已前去尝试过阵,却无一人能够通过。陈兄,据说星罗棋布大阵实为术数之道。在咱们县学当中,唯有陈兄于术数一道别有精通,你我同为林兄好友,文远、小弟……小弟惭愧,只能来求陈兄相助了。”陈叙:……陈叙听呆了。而徐文远洋洋洒洒一大段话说完,脸上的汗珠越滴越多,面庞已是涨红到仿佛可以生煎鸡蛋。这实在是因为徐文远素来极为要强,他与陈叙又一向很不对付。要他向陈叙说出这样一番求肯的话,可真算得上是难为他了。陈叙静默,做出沉吟思索之状。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心情是如何的一言难尽。 第13章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林齐病倒了,生死未知!却有人将拯救林齐的希望放到了陈叙身上,来人不知,陈叙与林齐已成死敌。这是何等荒谬可笑?如果不是徐文远当面,陈叙必定就要大笑三声。人生畅快之事,当如此刻。找他救人?他就算是过得了星罗棋布大阵,见得到那位名士,那又怎样?他会将面见高人的机会用来拯救死敌吗?陈叙双目之中神光湛湛,他问徐文远:“徐兄,你说的那位,他只是放言若有人能通过星罗棋布大阵,便可以见他一面罢?可曾说,他会对求见者有求必应?”“这……”徐文远一下子就有点嘴巴打结了,“这、这的确是不曾说会有求必应。但是,若能见上一面,至少能有希望不是吗?”陈叙道:“徐兄不怕白白费心一场,最后结果却不如人意?”徐文远嘴唇发白,颤抖了几下,终是一咬牙,就拱起双手对陈叙长长作揖道:“陈兄顾虑小弟能懂,不论如何,至少你我尽力而为了。至于结果……”他低下头,说不出话。忽觉手底有一股温和力量自下而上,轻轻将自己托起。徐文远一怔,他顺着这股托来的力量直起腰抬头一看,一下子就对上了陈叙神光湛然的一双眼睛。陈叙道:“徐兄一早便如此奔波,想是累了,不如便到舍下先用些吃食,休整片刻。我也应当做些准备,这才好与徐兄前去城北一试。”青年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一种大地般的从容,徐文远听到这里,不知怎么便是鼻头一酸。他一早在县学斋舍中听到林齐病重的消息,便立即奔去林府探望。此后去了一趟城北,受挫后他憋着一股郁气与忐忑,这才又来寻陈叙。本以为会被陈叙冷嘲热讽的刁难,哪想陈叙与他设想的全不相同。徐文远紧张焦虑的心情微微得到缓解,他跟着陈叙进了灶房,稀里糊涂地接过他递来的红豆黑米粥与肉葱饼。喝一口粥,丝滑香甜,吃一口饼,咸鲜焦脆。徐文远脱口就是:“怎地这样好吃?美若三春鲜也!”【点赞+1+1……】陈叙微微一笑,却通过食鼎天书发现徐文远的每日点赞上限与林齐一般,也是10点。林齐的每日点赞上限是10点,可以说是因为他会些邪门法术,与普通凡人有所区别。可徐文远的上限为什么也是10点?陈叙一边思索,一边引导徐文远闲谈,趁机将徐文远今日的十个点赞上限全部薅走。如此,他的属性点余额很快就又增加了一点。同时陈叙也没闲着,他去房里换了件适合外出的衣裳,又抽空叫来赖大娘,请她帮忙去南市街卖肉葱饼。赖大娘欢喜得一个劲儿咽口水,脖子斜刺里伸长,看得出来,她不仅想卖,更想吃。陈叙又赠了她两个肉饼,然后收获连串夸赞:“嗨呀,要不我就说陈相公是好人呢,正是陈相公这般的好人才能做得出这般鲜美的肉饼啊!”【点赞+1+1……】【累积点赞:454】【自由属性点:2】【烟火值:97】好得很,陈叙收拾出五十个肉葱饼交给赖大娘,赖大娘精神高昂地走了。去城北的路上,陈叙雇了辆马车。这是因为他腿脚不便,拄着拐杖走不了太长的路。徐文远又被羞愧到了,连连向陈叙道歉,责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有提前雇好马车。陈叙浑不在意,道:“徐兄担忧好友病症,有些细节顾虑不到也是人之常情,又何必如此求全责备?我应当也不是那等苛刻小气之人罢?”最后这一句自我调侃的话一下子便叫徐文远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徐文远不由吐出口气,又自嘲般笑了笑。“陈兄,如今城北之地已有我县最为秀出的众多学子聚集,据说周边诸县亦有士人纷纷赶来,甚至就连府城都有名家欲来求见。此番虽是为救林兄而去,但同时亦是扬名之机。”徐文远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陈叙。“陈兄,你多番考运不济,我等同窗其实都知……不是你所学不足,实在是命运之事太过于难以捉摸。但你若是能借此机会扬名,更甚至是趁机拜入名师门下,从此自当前路坦荡,一切皆有不同。”说到这里,徐文远眼神期待,语气甚至都有些隐约激动起来。陈叙坐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微微起伏卸力,以此抵消车轮运动给自己伤腿带来的压力。他感受着身上的疼痛,轻笑回应了一句:“一切皆有不同吗?”青布的车帘好似水波荡漾,用一种看似柔和的姿态,遮住了天长地阔。陈叙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捕捉到多远的未来,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心脏砰砰跳动,呼吸之间,心火似乎是在隐隐壮大。【点赞+1+1+1……】新的点赞提示一个个从天书面板上冒了出来,料想,应是赖大娘那边开张大吉了。城北,竹林。这是一座无名的小竹林,原先只是错综地生长在小峰山的山脚下。自小峰山往后,远处有一座名山名为望鹤山,更远处是济水蜿蜒,翠微叠嶂,山笼寒水,云峰如聚。自然便衬得城北的小峰山平庸无奇,这山脚下的小竹林更是少有人踏足。不料这一日却是自北地来了一位名士,听闻此人师从大儒李砚卿,出师后曾在北疆十六州讲学,只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便使得五胡诸部退走天山三千里。他从北方南下,被天下名家邀约。饮过世间最烈的酒,品鉴过北疆最有名的美人,以一手星罗棋布大阵,围困过精怪妖鬼,与龙女共饮,看仙山浩渺。因此也难怪有名言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自从这位名士不知因何来了济川县,城北那座原本寂寂无名的小峰山忽然之间便显得格外清幽灵性起来。甚至有人提议要为小峰山改名,就叫:会仙山!改名之说甚嚣尘上,只可惜始终没有足够权威的人物将此事一锤定音。倒是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聚集在小竹林外,少年英才,无不以为自己应当是这世间最为特别的那一个。 第14章 云江英杰,同台竞技 小峰山下,修竹漪漪。竹林外,此时此刻却有一个面目端厚的高大青年直挺挺地双膝跪倒。他神情恳切,虽不发一语,却人人都知道他是在求什么。“林家应是遣人上府城了罢?可惜,此去府城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日,以林齐急病的情况,也不知是否能等到傍晚?”“林渊兄这又是何苦啊,男儿膝下有黄金……”“为嫡亲兄弟跪一跪,又有何不可?”忽闻车轮萧萧,更远处,一辆青布马车穿过了北城的小道,忽忽然向这边靠近。人群的议论声霎时便有所停顿,片刻后,有人讶异:“咦,这是谁来了?”语气里的微妙意味谁都能懂。来的这辆马车可太寒酸了,在场众位,几乎没有哪家会用这般寒酸的马车。县学众学子聚集在道左,对面的则是来自于济川县临县的几大豪族子弟。两边人群原本相互之间还有些难言的敌意,此时远处那辆寒酸的马车一来,忽然,县学学子中陡地响起一声大笑:“我知来者是谁了!”“是谁?”“是曾经被府城萧先生夸过的云江白衣,陈叙啊!”“云江白衣,谁?不曾听过。”“府城萧先生,可是两年前因为族中子弟强夺民财而被牵连从府学逐出的……那位萧先生?”“嘿,不可说,不可说。”……陈叙,曾在济川县有偌大名声。但最最出名的,还是他的霉运缠身。他不但自己倒霉,甚至连夸过他的府学先生都随之倒霉。如此霉运,就算陈叙原本表现出再大的潜力,县学的学子们也渐渐不大愿意与他相交了。而唯一与他相交甚笃的林齐,此番也无端病倒。“嘶!”县学那边忽地又响起惊声,有人恍然道,“林兄这一病,不会是、不会也是因为……因为他吧?”这句话宛如平地一道惊雷,一刹那就将竹林外细细碎碎的各种议论声全数压制。一时间满场皆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看着那辆青布马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马车就要在竹林外停下,车帘被掀开。一道身着靛青色棉布袍的身影当先走下马车,县学众学子中,才有人叹了声:“是徐文远徐兄。”徐文远一早就来过小竹林,也试图去闯过那星罗棋布大阵,可惜就如县学的许多同窗一般,连门都不得其入便莫名其妙被送出来了。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等人水平太差,甚至连入门参加考校的资格都没有。众人都不免灰心,唯有徐文远咬牙提气,言之凿凿要去寻陈叙相助。现如今,显然是徐文远将陈叙请来了。县学众学子不免心情复杂,他们就算是在背后暗嘲过许多次陈叙倒霉,但是对于陈叙的才学却几乎无人敢于质疑。尤其是在术数一道上,陈叙更是明显碾压同辈不知几里。要不是,要不是他太过倒霉……“快看!”有人向西边一指。便闻小竹林侧边另一条小道上,骏马飞踏之声倏忽而至。只是一个转弯而已,瞬间就有数匹青骢骏马裹挟了一路烟尘,卷起疾风萧萧,如同风云突至般出现在众人面前。这边,青布马车上的陈叙还未下车。那边,数匹骏马便已是风驰电掣,踏过小道中间的十字路口。“吁——”马上的几名骑士个个衣着光鲜,精气十足。当先那匹四蹄带雪的骏马上,明显属于领头的锦衣少年更是一声长笑:“云江府崔氏云麒,携众位兄弟,特来拜见周先生!”话音未落,他衣袍翻飞地一跃下马。又对着竹林潇洒抱拳:“周先生,家父命晚辈带话,请问当日一别,周先生别来无恙否?周先生既是又回云江,何不来崔府一聚?墨砚小筑的故人还在等候周先生呢。”这般洋洋洒洒一段话,话才说一半就将济川县县学与周边学子都听呆了。等到来者将话全部说完,众学子都顾不得先前对陈叙的忌惮,一个个忍不住就低骂:“无耻!”这个什么崔云麒,一来就显露出与周先生格外有渊源的模样,他想干什么?有人愤愤说:“周先生必不理会此等人!”“是,是极……”众人忙附和。但附和过后又难免忐忑,周先生当真不会理会此人吗?如此数息过后,只闻见小竹林内一片清寂,果然没有声音回应崔云麒。众人这才齐齐松一口气,太好了,周先生果然极具原则,公平公正。崔云麒没有得到回应却也并不尴尬,他直起身一笑道:“是晚辈僭越了,既来此处,又岂有不试一试星罗棋布大阵便妄自求见先生的道理?”说完,他便大步向竹林走去。眼看他就要直接踏入竹林,马车边的徐文远急了:“等等!”徐文远高声喊:“崔……这位崔公子请稍等,万事皆有先来后到,此番分明是我等先来,又岂有崔公子先闯阵的道理?”他生怕陈叙被这崔云麒耽误了时间,不能第一时间闯阵求见周先生。这一番高喊,他既是因为心急才脱口而出,也是鼓足了勇气。却不料走在竹林前的崔云麒忽然侧过头来,面露诧异道:“什么先来后到?星罗棋布大阵又不是那等凡俗之物,我进去了,难道旁人便去不得?”这句话的意思是,星罗棋布大阵可以同时接纳多人闯阵。而此事,不论是济川县众人,还是济川县周边几县之人,原本都不知晓。或者说大家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凡是有人想要闯阵,那都是规规矩矩先在阵外拜谢过,这才排着队一个个上前尝试。崔云麒这一句惊诧的话语,一下子就叫徐文远脸面涨得通红。火辣辣的,无人打他的脸,他却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崔云麒笑了:“兄台想来,只管来便是,只要兄台才学足具,周先生是最亲和不过的长者。”说完这句话,与崔云麒同来的几名年轻骑士亦都一齐笑了起来。几人紧随其后翻身下马,说:“崔兄,走走走,我等一同领略名士大阵风采。”言罢,几人抬起脚,几步便走进了前方竹林。没人在意后面的徐文远是不是会跟上来,至于还在马车里不曾下来的陈叙,就更加无人在意了。 第15章 侥幸学生默识能力还算过得去 陈叙拄着拐杖走下马车时,刚好看到崔云麒几人踏入竹林的背影。徐文远手足无措想要扶他,县学诸人与临县的学子们则纷纷投来目光,每一道眼神都很复杂。“陈、陈兄……”徐文远越发尴尬,两边脸颊火烧火燎的,就连脖子根都红透了。世间最大的屈辱不是旁人明刀明枪的看轻你,而是旁人毫不在意,你却不由得在某个瞬间清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原来是如此巨大。徐文远以为陈叙会与他一般自卑,却不料陈叙好像完全不受四周异样目光的影响。他瘸着腿,拄着拐杖,却竟然比徐文远这个四肢健全的人还要显得从容许多。县学的学子中,有人清清嗓子,忽在此刻上前一步,对陈叙拱手笑道:“陈兄来得正好,周先生这座大阵实在是将我等难为住了。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陈兄,还望陈兄能为我等引一引路。也好叫府城那几位俊杰知晓,济川县并非无人。”出声之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年纪,比之十几岁的少年更显得沉稳许多。正是在县学素有威望的王墨川,此人已经取得了秀才功名,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未曾前去府城进学,还是留在了济川县。徐文远又惊讶地向王墨川看去,他以为陈叙瘸着腿从这里走过,必会再遭一回县学同窗的嘲讽。不料王墨川却站出来,一句话就提前化解了这种可能。明明这些人先前提及陈叙时,说话还很不好听,怎么一转眼又这样和和气气呢?徐文远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见陈叙潇洒的拱手回礼,微微一笑道:“王兄,捧杀可是要不得啊。诸位高才尚且为难之事,我陈某又凭什么与众不同?不过是逢此盛事,尽力而为罢了。”话一落,对面的王墨川便是朗声一笑。笑声未歇,有人忽然指向竹林,惊声道:“快看,竹林、竹林动了……”竹林动了?怎么个动法?众人连忙转过视线,然后,一幅让人们震撼一生的画面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只见竹林之中忽有迷雾泛起,迷雾之间,竹叶簌簌摇动。紧接着,那一根根修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便仿佛是长了腿脚、变成活物一般、活生生移动了起来!很快,原本还略有些散乱的小竹林就好像是变成了星斗、化作了军阵。横七竖八、上三下四、九宫分列、错综迷离。县学众人何曾见过这般变化?有人喃喃说:“我等入阵时,这竹林不曾动过分毫,此时为何这般变动?”有人失神回答:“那自然是因为府城崔云麒等人进入了。”“这便是竹林真正的第一关?好生玄奇。”而最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到有时候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都还要大。迷雾升腾之间,竹林中又有星星般的光点好似细雨蒙蒙,萧萧而落。这些光点在半空中化成了一行行文字,诸如:“今有勾股田并斜田相合,勾股田南广差三步,北阔少广四步,积三十步;斜田一头广三十步,一头广四十二步,正纵六十四步。问:勾股田之弦几何?二田总积合为畝几何?”又如:“今有官粟九百斛,欲衰分甲、乙、丙三仓。甲仓衰率七,乙仓衰率五,丙仓衰率三……”文字落下的速度很快,同样也消失得很快,人们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看清。有些人的阅读速度甚至都比不上文字消失的速度,不一会儿就有人额头冒汗,急道:“后文何解?我竟然看不清了。”王墨川的额头也冒出了细汗,但他比旁人见识更多些,很快就看明白了这些题的用意,忙说:“原来这第一关,竟是要我等先行记忆题目,而后再行答题。不仅是考验答题能力,更是考验记忆能力。”他问左右:“你们记住了多少?”左右众人却是面面相觑,记住了多少?看都看不清,记个甚!旁侧,有一道声音小心响起:“我、我记住了三道。”说话之人正是徐文远,他又向前一指道:“陈兄、陈兄进去了。”众人这才发现,刚刚还在竹林外与众人一起的陈叙,竟然不见了。徐文远又喃喃说:“我记住三道之后,方才也曾试图走进竹林答题,耳边却响起一个声音说,此番记忆若是少于九题,不可踏入竹林。”竹林之外,顿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没有人知道,陈叙在刚刚那一瞬间也曾额头冒汗,记忆开始艰难。竹林中飘出来的这些题目对于他而言,没有一道算是难题。可题目不难,记忆却难。一口气要记住九道题目,那就更难了。陈叙神思动念,集中注意力将大脑运转到最快,同时毫不犹豫调出食鼎天书,加点!【累积点赞:579】【自由属性点:14】【烟火值:222】原来就在陈叙前来城北的这一路上,直至眼前此刻,他的累积点赞又增加了125点。自由属性点也增加了12点。赖大娘真可称得上兢兢业业,简直就是做小买卖的天才。陈叙有了充足的自由点,也不含糊,当下就给自己的神魄连加了两点。两点神魄一加,顿时有一股清灵之气直冲大脑。陈叙的思维在刹那间得到空前拔高,头脑清醒,意念集中。这一刻,别说是连记九题了,便是连记十九题、二十九题、甚至三十九题,他都觉得不是问题。【勾股斜田问】,记!【均输衰分问】,记!……陈叙拄着拐杖踏进竹林,眼前忽然就飞来一片片空白竹简。随即他耳边响起了一道清脆的童子声音,那童声肃穆道:“学子入竹林,若所记之题少于九题,还请自行退出。”陈叙抬起手就抓住一把竹片,微微笑说:“侥幸学生默识能力还算过得去,不至于就此退出。”然后他将竹片在手中一划,立刻数出竹片数量不过二十。陈叙便道:“还请尊驾再赐竹片。” 第16章 岂不知世间艰难险阻 小竹林内,童声静默了片刻。片刻后,又是一把竹片飘过来。陈叙抬手取过,还是轻轻一划,但这次他数出这一把竹片仅仅只有十枚而已。“不够。”陈叙说,“还请尊驾再赐竹片。”童声又一次静默,然后那清脆而肃穆的童声里似乎有了些许情绪:“一道竹片代表要答一题,你确定还要更多竹片?”陈叙道:“有何不可呢?”“哼!”迷雾上空,轻轻的哼声炸开一片雾气。下一刻,却见哗啦啦一把竹片好似是骤雨般落了下来。陈叙立刻抬手连抓,袖摆拂动间带起连串风声,这才将所有竹片都抓到了手中。“还请学子知晓,落下的竹片若是不能全部写满,空白竹片须得扣分。”迷雾中的清脆童声隐隐有了笑意:“答对一题得一分,答错一题扣一分,若是留一张空白竹片,也需扣去一分。这是先生在教导我们,万事须得适度戒贪。若是因为过于贪心而失了分数,那你也需自己承担。你明白了吗?”陈叙立刻将所有竹片握于掌中,然后抱拳向竹林深处躬身一礼道:“先生名言,学生受教了。”“哼!”那童声又是轻轻一哼,这次消失不见,再不说什么。陈叙发现自己手上空有竹片却没有笔墨,他倒也不急,而是握着竹片在竹林中行走了片刻。他步伐缓慢,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片刻后感觉到脚下似乎有些碎石硌人。陈叙立刻心念一动,忙弯下腰四处寻找。很快他就在地上找到了一块边缘略薄的小石片。陈叙捡起这块石片,又另寻了一块稍大些的石头,将两石放至一起互相打磨。不一会儿,边缘略薄的那块石片就被他打磨出了一个锋利的尖刃。陈叙用此尖刃为刀,开始在竹片上刻字。先写他记下来的第一道题,他用精练的语言将题目简写下,然后答道:“依前题,勾三步、股四步,自乘并而开方,得弦五步。田积已明,勾三股四,半之得积六步……”又答第二题:“甲仓得三百五十斛,实纳三百四十六斛五斗;乙仓得二百五十斛,实纳二百四十八斛七斗五升……”如此洋洋洒洒,一道接一道。不多时就接连答出来了整整九题。过程中石块的锋刃也有变钝的时候,陈叙也不着急,只管重新打磨石块,等打磨锋利了他再来刻字。就在第九题写完,石块又一次变钝,需要重新打磨的时候,陈叙忽然听到耳边有一道沉重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重重一叹说:“书生啊,你如此答题,半日过去了,时间却大部分都用在了磨石头上,不觉浪费么?”什么声音?陈叙下意识转头一看,竟然是一只耳朵硕大、眼睛暴凸、全身毛发稀疏如同碎针倒竖的老猴子。看到这老猴子的第一眼,陈叙脑子就冒出一个念头:丑!又何止是丑?简直是奇丑无比。丑到细看它是残忍。不是对它残忍,而是对观者残忍。陈叙第一反应就是要偏过头去,可不知道为何,明明他是想要移开视线的,但他的眼睛却又仿佛像是有着自己的一套指令般,偏偏就不肯移开。陈叙的耳朵里嗡嗡一片,头脑似乎是有了片刻恍惚。这一瞬间他简直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是因何而出现在此处。只知认真回答丑猴的话语:“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若不磨石头,又用什么答题?”丑猴却歪了歪头,用沉重而古怪的声音说:“可是年轻人,你可知与你同入此间,同来答题的那些书生,他们个个出身豪富,随身佩剑。便是不佩剑,也会带上短匕,他们根本就不似你这般需要磨石头。”沉重的声音宛如鼓响,每一下都重重响在陈叙心头。明明陈叙只是在听一只丑猴子说话,这一下却又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听取一道来自于岁月红尘的回响声。陈叙的心脏砰砰重响动,口中说:“他们带他们的剑,他们的匕,我既无剑也无匕,磨一块石头难道不对?”“你磨石头并无不对,可是书生,你要磨多久的石头,才能追得上人家宝剑与匕首的轻轻一划?”直指心扉的一句话,使得陈叙不由便怔了片刻。片刻后,陈叙反问:“那我又为何非要与他们比时间,比先后?”丑猴一滞。陈叙笑了,说:“他们纵然是有宝剑,有匕首,可以不必经历磨石之功便轻易刻字,但是他们答的题能有我多吗?”说着,他又拿起一枚竹片,洋洋洒洒便继续刻了下来。第十题很快就被他刻出,又被他解答。然后是第十一题,十二题,十三题……等到第十五题的时候,陈叙又一次打磨石头。这次他听到身旁丑猴幽幽说:“书生,那些佩戴宝剑与匕首的人当中,已是有人答题二十了。你不急么?”陈叙道:“我若是只顾着急,而放下磨石,那才真是糟糕呢。”一边说他一边继续磨石,却忽听一声脆响,咔嚓——原来竟是他手下这块石头被磨的次数太多,这下子竟然就这样在他手中裂开了!陈叙呆了下。丑猴抚掌笑了起来:“年轻人啊年轻人,终究是年轻气盛,岂不知世间艰难险阻,又何止是磨石?”陈叙放下手中这块碎裂得已经无法再用的石头,皱眉说:“不过是碎掉一块石头而已,我再寻一块又有何妨?”说罢,他拢起自己手边所有竹片,又自弯腰在竹林里寻了起来。他一手拢着竹片,一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还要弯腰在地上寻找东西,真可谓是每一步都自有艰难。丑猴偏偏还要在他耳畔喋喋不休:“书生啊,你以为你寻到了一块合适的石头,便一定能再寻到两块三块吗?呵呵,你可太过天真了。须知,哪怕是合用的石头,只靠这无头苍蝇般瞎寻,那也不过是如大海捞针而已。寻一块是运气,可人的运气,又岂有时时常在之理?” 第17章 那又如何? 陈叙拄着拐杖弯着腰,在小竹林中听了丑猴一路的聒噪。果然他未曾再寻到任何一块合用的石片,甚至别说是石片了,地上就连不合用的碎石子都变得十分稀少。丑猴又一次拊掌大笑:“休矣休矣!年轻人如今可知,世事艰难,绝非你一腔意气可解了罢?”它桀桀桀的发出怪叫,刺耳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陈叙听在耳中,只觉得胸中鼓荡,一股血气直冲上脑,冲得他简直恨不能当场就将所有竹片摔下,再回头给这丑猴狠狠一拳。他的拳头都握紧了,左手的水泡却硌得他生疼。陈叙瞬间清醒,痛意从手掌细细蔓延,他深吸一口气,再不理会丑猴的聒噪。而是转身走到旁边一棵修长的青竹前,忽然伸出右手对着那青竹的某个竹节狠狠一劈。咔嚓!这一劈虽是肉掌做刀,但陈叙的力量分外集中,身体里气血鼓荡,落于手掌时却是劲发于方寸之间。劈竹似劈柴,攻其弱点,切其要害。霎时间这青竹便轰然折断,猛地向旁侧倒去。陈叙右手发力,三下五除二一顿清理,竹竿上的细枝尽数被他扯走。他动作麻利,选了个合适的节点,将竹竿搭成三角,然后又一次从节点处将竹竿劈断。最后他得到了一根摸约半尺长的竹筒。陈叙先前打磨石片还剩了块又圆又钝的小石子,他将这小石子握在掌中,竖起竹筒沿纹路敲击。咔嚓咔嚓,竹筒顺着纹路瞬间碎裂成四片。陈叙选了其中一片出来,手上拿着那块圆圆钝钝的小石子,对着竹片又是修边,又是打磨斜口,这竹片就在他掌中被磨出了锋刃。再仔细一瞧,这哪里还是什么竹片?这分明就成了一把竹刀!丑猴都看呆了,它的聒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叙身边,看他劲发于寸,用竹刀在竹片上认真刻题。陈叙气血充沛,神思敏捷,运劲时技巧纯熟,这竹刀在他手下竟然比先前的石片还要好用许多。不过一小会儿,他就将答题的竹片刻到了第二十二张、二十三张……二十五张。就在这时,丑猴忽然说:“书生,那些人中,最快的那个已经答完了三十题。他走出了竹林,进入了星罗棋布大阵第二层。”咔!陈叙手中的竹刀刀尖一撇,竟是在他手中硬生生折断了。陈叙也不在意,他拿起地上那块圆石头又对着断裂的刀尖一阵打磨,竹刀重新被修整而出。“猴儿。”陈叙拿着竹刀继续刻题,一边说,“你可知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丑猴肥大的双耳扇了扇,暴凸的双眼鼓起,声音瓮瓮的问:“是什么?”“是因为人会制造工具啊。”陈叙笑了,“人会在任何情况下,制造工具,改变环境。上古先民一无所有,在危机四伏的原始环境下,他们体力并非最强,爪牙并非最利,但他们却能利用身边可以利用的一切,制造石刀、石斧、骨茅、骨剑……用工具代替爪牙,狩猎野兽,保护自我。他们茹毛饮血,于是他们学会了钻木取火,煮制熟食。他们皮肤脆弱,于是他们学会了鞣制皮毛,制作衣物。他们无法仅凭肉身抵抗严寒酷暑,风刀霜剑,于是他们又学会了建造房屋。不,他们不是学会了。而是在自然的进化中创造了一项又一项奇迹。从武器到火焰,从语言到文字,从野蛮到文明!”陈叙语调缓缓,悠然的声音仿佛不过是闲谈春秋而已。可是蹲在他身边的丑猴却不知怎么,竟然听得浑身毛发倒竖。稀疏毛发下,那猴皮更是泛起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细小疙瘩。丑猴张着口,眼睛瞪大,颈边血管一跳一跳,鼓动颤抖。陈叙继续刻字答题,他答到了第二十九根竹片、第三十根竹片……然后,他又继续拿起了第三十一枚空白竹片。“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便是人能在逆境中创造文明与历史,打磨智慧与火种。一无所有又如何?世道艰险,人心不古?一道门户定生死?三六九等,高下贵贱?不,那是你不知道,人除了擅长创造,也同样擅长破坏呀。”陈叙笑了起来,他一转头,丑猴竟然陡地怪叫一声,细细的猴腿向后一蹬。砰!就这样,丑猴当着陈叙的面摔了个屁股蹲。丑猴“嗷嗷”尖叫,猛然弹跳而起,三两下便窜入了竹林迷雾中,消失得不见踪影。与此同时,陈叙识海中,食鼎天书忽然冒出一条新消息:【你捕捉到了心猿尘焰三两,此物别具灵性,已收入烟火厨房,可解锁食神菜谱,红尘三两酥。】还有这等惊喜?陈叙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他坐在迷雾蒙蒙的竹林中,瘸着一条腿,用竹刀刻着竹片,却在此时悠然吟诵:“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那又如何?”陈叙哈哈一笑,他刻满了第四十枚竹片,又刻向第四十一枚。他看不到,迷雾当中那只原本远去的丑猴不知何时竟又折返了回来。只是这丑猴不再现身,而是攀着竹竿藏在迷雾中,悄悄探头观察陈叙。时不时,它的肚腹还一鼓一鼓,发出旁人难以听闻的声音:“气煞猴爷也!这年轻人不讲武德,看似温温和和,身上不见半分戾气,岂不知竟是个狂生!师兄必不可收此子入门下,否则到了外头哪还能有咱们的好名声?都要被这等狂人给败坏了。”丑猴气急败坏一顿说,半晌,才有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道:“阿狲,你不是因他狂才生气,而是气自己狂不过他罢?”丑猴“嗷”地一声叫出来,更气了。竹叶在迷雾中簌簌摇动,丑猴转瞬便又窜远。它发誓,这次他再也不要来看这个坏书生了。一刻钟后,一道耳大眼凸的猴儿身影再次沿着迷雾悄悄来到陈叙身旁。此刻,陈叙已足足刻完五十道竹片。 第18章 杯中盛月 陈叙手里拿着刻满了题目与答案的五十道竹片,心中却是悄悄叹了口气。终究他只记下了五十道题,而他手里的竹片却足足有六十枚之多。还是高估了自己,先前应该再给自己多加一点神魄才是。不过,陈叙感觉自己眉心有些胀痛,其实也明白,一次性添加两点神魄,应该就已经是不出意外、最为保险的一种做法了。先前那童声说得对,戒贪,也是人生中必修的一门大课。他到底还是因为得到食鼎天书而过于轻狂了些,此后应当引以为戒,每日三省才是。陈叙拿着竹片,拄着拐杖缓步向竹林深处走去。他猜想走一段路后或许便会像丑猴所说,在竹林外遇到先他一步离开竹林的崔云麒等人。然后,陈叙走得半刻钟后,忽觉眼前一亮。他竟是一步踏空了!不,不是踏空,而是直接从山脚下的小竹林走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水波之上。这是何等奇景?而更奇的则是,眼前水天相接的世界里,分分明明盛着一湖月光。是,是月光。天上没有月光,此时的天空是澄净明亮的。阳春三月,昨夜春雨。今早整个济川县都仿佛是被洗刷过一般,天空碧蓝,万里无云。而就是在这样明亮的天色下,陈叙脚下这一汪近乎无穷也似的碧水中,却竟然盛着一片巨大的月光。圆月随水波荡漾,陈叙足踏水面,却像是踩踏在了一片轻软的明镜之上。有轻微的下陷之感,又有如履平地的踏实。每走一步时,足下水面还会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端的是神奇万方,言语难以形容其十之一二。陈叙在这明镜般的水面上走得一程,忽见前方几道身影回过头来。这几人个个衣着光鲜,锦衣华服,却偏偏又人人额头冒汗,神情狼狈。见到陈叙过来,几人先是眼前一亮,似乎露出了惊喜之色,可片刻后几人的神情又立即黯淡了下来。其中一名穿着深绿色锦衣的少年更是失望道:“你是谁?你怎么来的这里?你答对了多少题,拿的是几根竹片?”陈叙尚未弄清楚状况,因此谨慎道:“在下济川县陈叙,来此自然是因为通过了竹林第一关。”话音一落,前面的湖面上忽地一阵风起。风拂过后,有一轮摸约两尺直径的圆月从水中一跃而出。紧接着,那玉盘一般的月光便蹦蹦跳跳滚动着来到了陈叙面前。熟悉的清脆童声再次响起,那月光带着骄傲的语气说:“济川县陈叙,取筹六十,答题五十,答对五十,扣去十分,获四十分。可以在月湖之上再往前行走四十步。”咕咚——前方,那一队锦衣少年齐齐瞪大眼睛。更有人脱口道:“你说什么?他答对了五十题?不,我不信……啊!”话音未落,他脚下水波一阵摇晃。他整个人就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般的姿态,猛地向下一坠,就此陷入水中。咕咚咕咚,不过转瞬间,这荡漾着月光般的碧水就已是将他整个人完全吞没。旁边有人惊慌弯腰,想要去拉扯他,结果只来得及碰到他最后一片衣角。而就是因为牵住了这片衣角,很快这个想要去拉他的少年也忽然不受控制地一头栽倒。“救我……啊!”他喊。余音未歇,人却也同样没入了水中。现场仅余一片萧瑟,明明是玄奇瑰丽如同神话般的场景,此时此刻,在场众人却无不感到一种难言的森寒杀机。“哼!”直到一声轻哼,打破了此时凝滞气氛。那玉盘般的月光蹦蹦跳跳,恼怒道:“尔等愚人,在想什么?我家先生难道会是那等胡乱杀生的恶人不成?蠢物,笨蛋,那两个只是被淘汰,脱离了星罗棋布大阵而已。”“你们还要不要求见我家先生了?若是不求见,吾这就送尔等走便是!”玉盘在水面上好似绸带般飞速滑动,带起一片水波似箭,显然已是气急。如果此时她能有一双手,料想她必是要将双手叉腰,怒视众人。最后当然没有谁会要求主动离开。在这好似精灵般的月光明确说了星罗棋布大阵不会杀生后,所有人都微妙地松了口气。陈叙也很快弄明白了,原来要想安全行走在这片水面上,有两个条件。一是依靠第一关的竹片积分,如陈叙得了四十分,他便能在这水面上行走四十步。四十步之后,水底下会出现一个个手掌般大的小月亮。这些小月亮聚集在人脚下,可以伸手打捞。捞出一个便能形成一题,答对可以往前行走一步,答错则要陷入水中三寸。先前崔云麒等人还以为陷入水中就会死亡,因此格外紧张。如今得知不必以性命做赌注,众人神态便恢复了从容。几人还向陈叙抱拳,与他互通了姓名。除了崔云麒外,还留下的人中,另外两人一个叫温子澄,一个叫鹏轩。几人互通姓名后,陈叙先走。他方才已经行走了二十步,还可以再往前走二十步。二十步后,崔云麒等人在后方并未捞题,而是刻意观察陈叙,想看看他第一次打捞上来的会是什么样的题目,更想看看他会如何作答。陈叙蹲下身捞起一只小月亮,小月亮飞跃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蓬金色的文字。这原来是一道对联题,上联曰:“有三分水,二分竹,添一分明月。”后方几人轻轻吸气,此联竟莫名与此刻情境契合。陈叙则是松了口气,还好题不算难。他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立即答道:“行万里路,千里雪,望百里大江。”用词准确,意态潇洒,这下联对得极是精妙。玉盘般的月光精灵蹦跳过来,清脆童声嘻嘻笑道:“呀,你答对了,这般轻易就答对了,那你向前走一步罢。”陈叙向前一步,然后又捞起第二只月亮。小月亮飞起,化成文字曰:“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这竟是个拆字联。后方,崔云麒不由盯着那对联文字冥思苦想起来。 第19章 后来者居上 自来拆字联,便算是对联中一等的难题。既要拆字,又要工整,还要意境,若是能有时间细细琢磨倒也罢了,但如果还需要加上时限,那就极为考验才思了。崔云麒不由得想:“若换做是我,这道下联,我需几时才能对出?”是的,捞月亮答题是有时间限制的。玉盘一般的月光精灵在湖面上轻盈盘旋,嬉笑道:“陈叙,你只有十息的时间哦,十息内如果答不出来,便算是答错。”十息时限!陈叙感觉到头皮有些发麻,在他捞月亮之前,这小精灵可不曾说过答题还有时限。他下意识便在此时看了一眼食鼎天书。天书面板上,他的点赞数一直都在零散增加。如今的数据为:【累积点赞:613】【自由属性点:16】【烟火值:256】自由属性点先前虽然消耗了两个,但此刻属性点的余额在总数上却是不减反增。陈叙随时都可以再为自己的神魄砸上几个属性点,凭借属性点的激增而在短时间内极大提升思维效率。但是,这合理吗?要知道,这些属性点加在身上,它本身的意义是永久性的。此时陈叙的神魄属性已经达到了26点,是他初始属性的二倍还要更多!照理说,神魄属性增长如此巨量,他的思维能力本身就应该远超从前,甚至达到一个非凡的程度才对。以气血为例,陈叙如今气血达到了24点,他就可以徒手劈竹,并使断口平滑。力气比起之前至少要大两三倍,施展劈柴刀法时更是气力悠长,耐力十足。可在神魄方面,属性的增长给他带来的实质变化却并不十分明显。仔细想来,两者差异之所以如此巨大,或许一来是因为气血比神魄更好理解,更好捉摸,二来则是因为陈叙学习了劈柴刀法,通过这门刀法,他实质掌控了自己的力量。他在一定程度上,真正理解了什么是气血!那么,什么是神魄,他有理解吗?陈叙回忆自己此前学习控火时的种种经历,想到自己心神沉淀时,隐隐约约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眉心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澎湃跳动。心与意合,气与精合。如是,看到自己身体里的宝藏,掌控自己身体里的宝藏!陈叙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捉住了神魂中的那一缕灵光。心的奔跑一刹那可以千百里,一瞬间可有亿万思。一息、两息、三息……现实中,就在玉盘数到第六息的时候,陈叙忽抬眼,道:“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我对……”“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对完了,他又皱眉。暗暗有些叹息,只觉得自己这个下联虽然可以称得上是工整,但意境上却终究差些意思。而后方,崔云麒却是满头冷汗落下。六息时间,他也想到了以木为基础来进行拆字。但他想的却不如陈叙工整,只来得及想到了半句:“木无风自枯,木生鬼成槐,木木木……”后半句是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想出来,陈叙那边却已经答题成功。陈叙又向前走了一步,并再次弯腰,捞起了一轮小月亮。崔云麒冷汗涔涔,忽然一咬牙,伸手进袖袋里取了一枚小小的丹药出来,他一口服下丹药。脑中却现出了父亲的嘱咐:“云麒,你此去济川,依我对那位故人的了解,若你不能是最出众的那一个,他必不会见你。可是我们崔家需要他,需要你见他一面。如今局势动荡,各地邪道出没,妖魔鬼怪之辈祸乱四起,四十年前,那位大儒预言的乱世只怕将要到来!你小姑姑在宫中又颇多艰难,他周……他不在聿京,却竟然南下济川,此事必有蹊跷。”崔云麒来时信心十足,自负道:“父亲,区区济川,何曾有后生之辈可以与我相比?”他根本就不觉得,有任何人可以超过自己,见到周先生。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寒酸书生,会走在自己前面。崔云麒一颗丹药入腹,顿觉浑身精气沸腾,滚烫的灼热中又有一股奇妙的沁凉之意,直冲脑海。崔云麒立刻弯腰,捞起一颗小月亮。月光在他掌中化作了四个字:“谓拂人之。”崔云麒拧眉思索,很快,格外敏捷的神思就使他想到了,这看起来没头没脑的一行文字原来竟是《大学》中掐头去尾的一句:“是谓拂人之性。”这是一道填答题,说难似乎不难,说简单,这题又实在是出得有些狡猾。好在崔云麒想到了答案,他立刻自信道:“学生答,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答对后,他向前迈出一步,又抬头去看了一眼前方的陈叙。却见那衣着寒酸的青年不知何时竟比他领先了足足十三步!很显然,陈叙本来就比他多走了十步,方才又走了三步,如今已是超越他远矣。崔云麒的自信却已经回来了,他自语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后来者居上!落后区区十数步又算得了什么?”说罢,崔云麒立刻弯腰,又捞起一颗小月亮。这次捞出来的,又是一道术数题。崔云麒掐指速算,很快得出正确答案,又上前一步。陈叙在前方也正好又捞起了一颗月亮,月亮在他掌中化作一行文字,这次陈叙触发的也是一道数术题。看到这道题,陈叙却是愣住了。因为这居然是一道……只见题曰:“昔有太虚道人,炼阴阳二玉为佩。阳佩形如离卦,中空外方,内隐曲径;阴佩状若坎爻,环纽相衔,九转连环……这好像是一道,“炼器题”?不,不是。陈叙又仔细看下去:“阴阳交叠,二佩错综其形,浑然如太极抱圆。欲分阴阳而不毁玉质,不破机括,当何以解之?”这、这分明是一道拓扑题!数学中的拓扑学,高等数学中的魔鬼分支。曾经,拓扑是多少学子的噩梦。陈叙上辈子虽然是个理科生,他也怵拓扑。他怎么也想不到,神话世界的月亮里,也会出现拓扑。恰在此时,熟悉的脆亮童声又在他耳旁响起:“此题合道家阴阳之理,蕴含修行之道,先生说,若是有谁捞到这一道题,许他一刻钟。” 第20章 妙哉,正该如此 一道题,常规情况下必须在十息之内作答成功。可陈叙眼前这一道据说是蕴含有道家阴阳之理的拓扑题,却居然可以拥有足足一刻钟的答题时间。陈叙站在皎洁生光的月湖上,呆怔了片刻。拓扑是一种常人很难理解的思维形式,有许多人在数学的其它领域或许可以拥有很好的成绩,但此人却不一定就能理解拓扑。经典的拓扑启蒙,比如莫比乌斯环。以其奇妙、扭曲的连续变形,不可定向性,化成了一座永远无法同时拥有两个边界的环。就如同拓扑之外的人,永远走不进里面,看不到里面的风景。陈叙上辈子也是拓扑的门外汉!他站在湖面上,告诉自己要沉下心来。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强大的神魄使得他的记忆开始回溯。从前学过的所有一切相关知识,此时此刻都在他脑海中列阵反刍。神魄,再加一点!【神魄:27+】对,陈叙还是选择了再增加一点神魄为自己助力。他先前不用是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是认为自己应该先正确开发自己的能力。但这是自己的属性点,真到了必要的时候,该加点加点,陈叙也不会含糊。神魄一加,陈叙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头脑中好似在刹那间炸开了一片星海。漫天星光璀璨,每一点都可能是他的灵感。陈叙思维高速运转,却未曾注意到,此时此刻自己的脸色竟是在刹那间变得煞白。高速运转的大脑,也在同时快速消耗他身体的能量!后方的崔云麒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发现自己卑劣地有了片刻欣喜。但很快他又暗暗告诫自己:崔云麒啊崔云麒,你要赢便凭本事赢他,因他一时受挫而沾沾自喜又算什么?对手若是太弱,赢起来也没有成就感。就比如竹林外那些济川县的学子,个个庸才,崔云麒甚至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又比如此番与崔云麒同来济川的几名好友,虽是好友,但这些人不论哪方面的学识水平都与崔云麒有明显差距。崔云麒虽与众人相交,有时却也感觉颇为寂寞。曲高和寡,便是如此。崔云麒一步一答题,捞起了一颗又一颗的小月亮。很快他就连续答对了十二题,离陈叙只有一步距离了。这十二道题题型多样,包罗万象。或是数术,或是经义,或是对联,或是作诗。其中甚至还有一道颇为艰深的周易问答题,崔云麒通通对答如流。他也越来越自信,先前进入竹林时那意气风发的姿态,不知不觉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眼看走完了十二步,崔云麒正要弯腰捞月亮,去答第十三道题。忽然玉盘般的月光精灵蹦跳了过来,说:“崔云麒,你不用捞第十三道题啦,你的第十三题,与陈叙的是同一道。”崔云麒一怔,有些难以理解地反问说:“同一道题?意思是,我也要答他这一道?那时间……”“自然也给你一刻钟,从此刻开始计时,你要试试吗?答对此题,便可以去见先生啦。”崔云麒顿时喜悦,再不多说废话,连忙凝目看题。初看题时,他心中想的是:这看似无穷无尽的考验终于要结束了。前方陈叙思索良久也不见答题,可见此题他根本难以解答。他崔云麒若是后来者居上,先于那寒门书生一步做出解答,岂不正好叫周先生看清楚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是崔云麒的遐思仅仅只是持续了一个呼吸而已,等到看清楚前方那题目写的是什么的时候——不,崔云麒只觉得自己根本就看不清那道题!什么“昔有太虚道人,炼阴阳二玉为佩,阳佩形如离卦……”,每一个文字崔云麒都认识,可是这些文字一旦联合在一起,却又每一个都扭曲如同魔怪一般。崔云麒看不懂,理解不了。他试图想要将题目完整念出来,以此加强理解。可是一个个文字从他口中吐出,他又恍惚感觉自己吐露出的不是人间的语言。这哪里是题目?这分明是天外降下的虚祸,无间行走的鬼怪,红尘凶煞的魔头。崔云麒牙齿打战,汗出如浆。先前丹药入腹时化作的那一股沁凉之感,此时此刻却好似是变成了炼狱的熔浆,在他的身体里左突右撞,疯狂肆虐。“不,不行,我一定要看清楚,看明白!”“我不能输,我不能退。”“我是崔云麒,吾乃崔家麒麟子,云江俊彦,世之英才。”“我怎么可能连一道题都看不明白?”……可他就是看不明白。他不但看不明白,还在恍惚间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地动山摇。好似整个天地都要崩塌了,战乱在顷刻开启。不知哪里来的兵马嘶鸣,冲破了云江城。有凶神恶煞宛如修罗般的将领在千军万马的簇拥下狞笑嘶吼:“永徽之年,天下大乱,英雄当如我辈……哈哈哈!杀——”轰隆隆,崔家的大门被乱兵轻易冲开。崔云麒奋力告诫自己:“不、不对,不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假的!”多年修持的意志力使他丹田中陡然有一股清气生起,便在清气上冲的刹那,崔云麒奋力挥去眼前幻象。他瞪大眼睛,正要欣喜于自己挣脱了幻象,忽然就听到旁边似乎有人说:“学生答……”陈叙,是陈叙!那个寒门书生答说:“阳佩有窍三,阴佩有枢五。以阴佩第二枢贯阳佩东窍……”他在说什么?崔云麒想。他一定是胡乱作答的,他停留了那么久,必定也是根本就看不懂题。崔云麒眼前似乎又有幻象要出现了,耳朵里嗡嗡响做一片。就在他奋力抵抗这种响动时,忽然一道清朗温文的声音如同月光洒落,带着笑意,徐徐道:“妙哉,正该做此解答。”什么?崔云麒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片刻后,月光精灵清脆的声音欣喜说:“呀,陈叙你答对了,那你快往前走,先生在等你呢。”崔云麒再也控制不住,喉咙里一口腥甜喷出。 第21章 我亦蹉跎于世间 陈叙没有在意身后的崔云麒。他费尽脑力解开了阴阳双佩的拓扑题,正心中欣喜,依照月光精灵所言,在明镜般的水面上向前踏了一步。这一踏步,眼前景象却是陡生变化。他看到自己脚下那一汪无穷的月湖忽然怒涛凝聚,冲天而起。什么?陈叙猝不及防,脚下不由一晃,下意识想要闪躲,可是又该往哪里躲去?波涛起时,四面八方,天上地下。陈叙感觉自己好像是变成了波涛中的一叶小舟,又好似是化作了遗落在这天地间的一粒蜉蝣。他动弹不得,耳畔依稀有清脆的声音如同玉珠滚落般跳跃嬉笑:“莫急,我带你乘坐月亮船去见先生呀。”陈叙摇摇晃晃,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坐在了一艘月亮船上。天地间惊涛倒悬,冲上去时犹如瀑布逆行。月亮船跟着瀑布来到顶峰,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顶峰的风景,那逆行而上的瀑布又哗啦啦一下,竟是洒落成了漫天金芒。好像是瀑布坠落成了月光,月光融化成了金色的细雨,细雨又流淌成了光阴的沙粒。沙沙沙,雨声茫茫。下一刻,月亮船随着这漫天的金芒轰然跌落。最后,陈叙看到一座山,一个人。那人举起琉璃杯,将漫天月光化作的金芒盛入了杯中。千古震撼,未如此刻。陈叙不知何时落在山上,月亮船不见了,月光精灵也不见了。唯有他拄着自己的拐杖,站在那杯中盛月之人的对面,心跳如鼓,双耳轰鸣,一时间竟完全失去了对语言的掌控。对面之人白发垂落,面容枯槁,宽大的道袍披在他身上,空空荡荡,随风飘动。他太瘦了,瘦得好似一具骷髅。但他的气息却沉静深邃,如同一倾碧湖。无边无际,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我那月奴儿调皮,可是吓着小友了?”他含笑开口,与枯槁容颜不符的是,他的声音清朗温和,亦如那月光下的一泓静水,使人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便稳定了下来。陈叙连忙拱手行礼:“后学晚辈济川陈叙,拜见先生。倒也不是被吓着,只是大开了一回眼界。”对面,那名士哈哈一笑,将袖一拂。随即,在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张石桌,两个石凳,一壶茶水,两个茶杯。“相见一场便是缘分,小友请坐,与我共饮此杯。”他亲自斟茶,看似是从冰凉玉壶中流淌出的茶水却竟然是温热的,带着袅袅烟气,与此刻的山色相合。他又端起茶杯道:“吾姓周,请问小友,此番开的是个什么眼界?”陈叙受宠若惊,忙端起茶杯举至身前,先回了一礼。这才坐下道:“回先生话,晚辈今日见过了前辈的星罗棋布大阵,才知世间玄奇。只觉得从前的我,或如井蛙观天,或如一叶障目。”他说着轻轻一叹:“虽是开了眼界,却又更加迷惑了,这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从前的我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虽然难免无知了些,可看一切事物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而如今的我,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我竟仿佛不认得这个世界了。”他满腔疑惑,对面周先生却忽地一声赞叹:“好一句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更好的是这一句,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说罢,他微阖双目将这两句话咀嚼了片刻。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原本看似枯槁浑浊的眼中,此时竟在刹那间有神光绽放。虽然这神光转瞬收敛,陈叙却还是在这瞬间感觉到,自己所面对的仿佛不是一双眼睛,而竟然是宏大无际的煌煌大日!陈叙只觉双目刺痛,正要闭眼,却听耳边响起一句:“快饮茶。”茶!陈叙端起手中茶杯,眼前出现一行词条:【月华流浆灵仙茶,上品,饮用可以增强灵慧,滋润肌体,一定程度上提升资质。】他连忙就唇而饮,茶水入腹,霎时只觉一股清气从丹田四散,直入四肢百骸。奇妙的感觉使得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种一刹那洗去尘俗,整个人都升华了一般的美妙滋味。至于双目的刺痛,更是早便消去。陈叙还待细品,可这轻飘飘的升华感仅仅只是持续了片刻而已,转瞬便又消逝。他没来得及遗憾,又听对面周先生道:“小友,你那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之后,应当还有一句罢?”陈叙正要回话,周先生又说:“叫我来猜一猜,应是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可是如此?”陈叙这次语带惊奇道:“回先生话,正是如此。”周先生问:“这句话是你自己想的吗?”自然不是,这句话是陈叙从前世听来。是清末学者王国维的名言。他道:“是晚辈听一位已经过世的长辈所言。”周先生不由一叹道:“民间原来自有高人。”他只看陈叙的穿着就知他出身寒微,可陈叙的长辈里却有能够说出这等透彻言语之人,实在是叫人不得不感叹。周先生道:“陈小友,你之一言对我帮助极大,我必要报答你。”不等陈叙拒绝,他摆摆手,径直道:“我亦在世间蹉跎,如今想来,也不过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一境界而已。始终难以参透最后一关。你问我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世界远比你所能想的更要精彩无数倍。昔年太祖建国,祭天之时天降玉尺五丈,预言大黎国祚五百年。如今五百年已是过去了四百八十九年,近些年来,那些山里的妖精鬼怪,人间的魔头邪诡,时不时要闹出些动静。动静由小变大,不知何时便会忽然失控。黎国之外,有四海缥缈,有五胡天狼,有赤水之国远在天山那一边。但这些,仍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陈叙在县学读书,只听师长讲过黎国与五胡部族之间的恩怨,其它的却是一概不知。但这些其实也不是他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只有一问:“请问先生,世间既然有妖有魔,那可有修炼成仙之事?可有长生之道?”周先生一愣,没有直接回答陈叙的问题,却反而是笑了:“年轻人,向往仙神,关注长生,倒也不稀奇。然而长生不长生我且不知,有一事却务必告知你。”“请先生赐教。”“你的身上,沾染了新鲜的邪气尚未褪去。” 第22章 他身上新鲜的邪气 陈叙愣住了,他身上沾染了新鲜的邪气?这瞬间他悚然而惊,差点就要以为眼前的周先生正是邪诡所化,在戏耍过他之后就要现出原形,将他一口生吞!但很快陈叙又反驳自己,什么邪诡,在吃人之前还要先送一杯上品的【月华流浆灵仙茶】?他虽然多疑,但也不必如此小人之心……刹那间,陈叙神思奔走,已不知翻滚过多少个念头。好在周先生很快说:“小友近些日子可是遭遇了什么奇诡之事?”对,原来是这个!陈叙立刻道:“回先生,昨夜我入睡时,恰遇我同窗好友以灵泥做化身来割我的头。我惊醒后与他殊死搏斗……”他讲述了昨夜经历的换头之事,边说边回忆,此刻其实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昨夜能够成功反杀,一是他应对及时,二来其实也还是有些运气在的。最大的运气,就是他成功在林齐来袭之前觉醒了食鼎天书。当然,食鼎天书是陈叙最大的秘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任何生灵,甚至哪怕是面对一块石头,他都不会吐露分毫!换头奇术,怎么想怎么奇绝诡异。陈叙又向周先生问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先生,都说头乃六阳之首,人之神思应当以头为主。我若是与林齐换头成功,我的头去到了他的身上,那……到那时,他的身体究竟是由我主宰,还是由他主宰?头都换了,他还是他吗?”周先生默默听完了这桩异事,脸上并未表露惊异,反而像是见惯不怪。他道:“你说,他还用一种剪魂蚕捆住了你的双腿,实则这同时亦是一桩吞魂之法。换头异术若是成功,就该是他借着剪魂蚕吞吃掉你的魂魄。到那时,你连魂魄都没有了,空有一颗头颅又有何用?你的头颅将会为他所用,你的神魂与灵智自然也将为他所用,变成他壮大自己的资粮。”陈叙听得脊骨发寒,越发下定决心要早早弄死林齐,绝不能让他再有醒过来的机会。周先生像是看出了他的急迫与愤怒,又道:“不过此术看似厉害,成功几率其实却并不高。举凡邪术,都有种种弊端。如这等换头吞魂之术,任何一处小失误都有可能造成反噬。施术者一旦受到反噬,轻则头脑混乱,重则阴寿丧失。比如你此番逃过了换头之厄,斩掉了他的化身,便能借此渊源,隔空施法将他杀死。”陈叙立刻明白周先生之意,连忙站起身拱手一拜道:“还请先生教我!”周先生目光斜看向自己面前的那只茶杯,微微笑说:“只这般求教而已?”陈叙顺他目光而去,心念一动,连忙端过那只茶杯,奉至身前,同时右膝向下,左膝紧随,就要跪倒。却有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托住了他,陈叙抬眼看去,周先生道:“奉茶即可,跪拜不必。你我既有这一场缘分,我可以教你一些东西,至于收徒……”他枯槁的面容在此刻流露出了三分黯淡:“我自北至南,又在这济川县外摆下星罗棋布大阵,旁人只道我是爱才心起,想要在家乡挑选几个年轻人收在身边。可实则,我不过是为避祸而已。”避祸!似周先生这般神秘强大,他竟然还要避祸?陈叙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又见周先生笑起来说:“怎么?听闻我要避祸,被吓到了,不敢奉茶了?”怎么可能不敢?陈叙立刻弯腰,将茶杯举至额前道:“请先生饮茶。”他虽然瘸腿,这个奉茶的动作却是做得标准又潇洒,自有一种分外的洒脱。周先生道:“这才对,年轻人便该如此意气风发,无惧无畏。不过,有些磨难能避还是避开得好。”而后他接过陈叙奉至身前的茶,饮尽之后便传授给了陈叙一个破除魂道邪法的法门。之所以之说这是法门而不是法术,那是因为此法凡人亦可学习,是便于流传的那种破邪之法。陈叙认真记在心里,不敢有分毫遗漏。除了这个法门,周先生又与陈叙闲谈,传授给了他几种简单的自保技巧。比如说:“若是遇鬼,那等普通的小鬼,你只需咬破舌尖血对它一喷,这鬼便要浑身无力,可以由得你捉拿捆缚。”“还有那等造畜之术,将活生生的人变作牲畜,一日内使其巨量饮水,便可破去这造畜邪术。”“又有画皮之术,画皮最怕火烧,火一烧,那画皮便褪去了。不过画皮鬼大多穷凶极恶,对于这等鬼,剥皮虽然简单,要杀它却极难,须得具备一定修为……”而后周先生问陈叙:“我观你气血充沛,神气完足,想是也在修行一些基础煅体之法。可是如此?”陈叙其实没有什么具体的修行法,他全靠加点。不过等到1000赞集齐以后,他自然便能解锁食神修炼法卷,因此陈叙也没否认自己有修行法。他点头应是,周先生道:“你修行得不错,但需要格外注意一点,精元、气血、神魄三者最好并头而行,不可过分偏向。若是过分偏向,比如你神魄强大,而气血与精元却未能跟上,长此以往极有可能造成气血供应不足,神魄压制体魄,最后精元气血齐齐缺失。如此法力虽强,寿元与肉身却要受损。世人常说某些人物慧极必伤,便是指此等人脑力消耗过度,神魄过于强大,体魄与根基却远远不足,这才造成了身毁神伤的现状。”话说完,陈叙看着周先生,周先生也看着陈叙。片刻后陈叙忽生恍然,他惊道:“先生、您……”周先生微微颔首,竟不避讳道:“是,我便是神魄过于强大,而精元气血有所亏损,才至于有了如今这幅面貌。”陈叙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一时间想要安慰他些什么,可是搜肠刮肚,却竟然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周先生道:“读书人要考科举,要养气,也正是因为如此。”什么?陈叙没听懂这句话,但又隐隐感觉到这句话至关重要。他连忙打起精神来听。 第23章 世间可有长生法? 小峰山上,陈叙正襟而坐,听周先生讲述世间诸多神秘。这位名士在山风中娓娓道来:“世间修行,从来当以精气神三宝齐头并进为一等正道之法。正所谓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人生于天地,若要与天地合,必先阴阳平衡,五行循环,三宝俱全。如此方才能形成返璞归真,至为完美之状态。”陈叙认真听着,心中暗暗点头。他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的前提是三元筑基成功,也正是周先生所讲述的精气神三宝齐头并进。从前陈叙只知道自己应该要这样做,但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如今听得周先生讲道,此前许多迷惑便在不知不觉间被解开了。周先生却叹一声道:“然而可惜的是,人之天性从来有所偏向。人的时间与精力也从来有限,三宝俱全却是难之又难。有些人不吝于打磨体魄,习武入道,因此气血便会格外强大突出。有些人执念长生,擅长调理精元,自然精元就要比其余二宝分外充足。而如你等读书人,每每苦读便等同于是在熬炼精神,增长神魄。继而读书越多,领悟越透彻,神魄也就越强大。”听到这里陈叙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先前在食鼎天书的判断里,徐文远的单日点赞上限是10点了。徐文远不但是读书人,他还考过了童生。童生虽不算正式的功名,但在神魄上,徐文远已经要比普通凡人强上许多。陈叙不由问:“人有偏向,三宝难齐,可是这与读书人考科举又有何关联?”“科举,功名,名望,皆可产生文气与文运,有文运护体,寻常邪魔难侵。文运强大,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神魄过强带来的偏差,使读书人的精元与气血不至于被压迫太过。”周先生最后告诫陈叙:“小友,天下大乱或将到来,如今正是破冰前最后的安定期。你若要科举,便需趁早。这个世间,没有长生法。便是仙神亦有天人五衰,有无间劫难。但文运至强,名动天下的那一批人,却总会在无形间多受几分天地护持。争与不争,皆随你意。”说罢,他又亲自给陈叙倒了一杯月华流浆灵仙茶。陈叙连忙起身,也给周先生续上一杯茶。二人相对举杯,周先生枯槁的面容微微含笑。陈叙心中却有诸多情绪,起伏来回。周先生居然说世间没有长生法?又说科举可以获得文运,文运护体能使邪魔难侵!世界的又一层帷幕似乎是在他眼前拉开了,可同时又似乎是有更多的奇绝峰峦,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陈叙饮罢杯中的月华流浆灵仙茶,清气自唇齿而生,萦绕识海。这一刻,他坐在山上似乎看到了很远很远。周先生笑道:“年轻人,这个世界究竟如何,非我三言两语所能讲述。还需你脚踏实地,去亲自丈量。看三山五岳,四海诸国,功名利禄,红颜枯骨。如今我避祸在此,别无可赠,临别便再赠你一滴太乙回春露,治你伤腿。他朝你若是功成名就,于这乱世中走出自己的那一条路,有余力救我一救了,便再来看看我罢。”说话间,他伸手对着陈叙轻轻一点。就有一滴碧光莹莹的甘露凭空生起,瞬间落入陈叙右腿伤处。陈叙只觉得自己整个右腿便在这一刹那间,好似是被泡进了温泉中。他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却见一只丑猴不知何时从山间跃出,一下子跳到了周先生的肩膀上。丑猴蹲在周先生肩上对着陈叙做鬼脸,咧嘴笑。陈叙的耳畔便朦胧响起了丑猴哑鼓一般的古怪声音:“嘿,年轻人,你不是说人会创造文明与历史吗?我倒要瞧瞧你最后能创造什么?乱世之中,仙神都要遭劫。你区区后生晚辈,可莫要被一个浪头打下,便沉入水底再也翻不了身啦!”“桀桀桀……”丑猴的笑声竟似是割开天地分界的一道线。刹那间,陈叙只觉得脚下的山似乎是在眼前远离,山上的人也好像是在风中消逝。唯有周先生一声无奈低喝:“猴儿不可妄言!”“小友,后会有期……”风吹竹林,萧萧而动。陈叙在山上与周先生交谈许久,却不知山下竟连一刻钟都不曾过去。朝阳行至半空,忽地跃出云层。竹林外的人们有些焦躁,也有些期盼。林渊还跪在竹林外,背脊端正,神情恳切。有几个相熟之人在劝说他:“林兄莫要再跪了,你要救兄弟,也要保重自身啊。”“陈叙进了大阵,以他在术数一道上的造诣,或许还真有可能通过大阵考验。他与林齐兄向来交好,必会请求周先生相救!”当然,也有人反驳:“王兄,陈叙便是再厉害,他能比得过府城来的那几位吗?”“这……”王墨川想要说当然比得过,却又实在心虚。他话到嘴边,迟疑反复,正要鼓起劲来说些什么,忽见前方竹林迷雾散开,有两道身影哎哟惊叫着,竟是凭空从竹林中滚了出来。看这二人的衣着形容,正是先前与崔云麒一同骑马前来的府城来客。只是来时二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此刻却个个狼狈惊恐,头脸煞白。从竹林中滚落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口中犹在呼喊:“救命!救我,我不要死!”砰!二人缠在一起滚出,却是正正好撞到了跪在路边的林渊身上。林渊猝不及防被重重一撞,只来得及痛叫一声,整个人便仰头向后倒去。“哎哟……”“啊,好痛!”砰砰砰!三人撞在一起,林渊被压在最下面,一时眼冒金星,浑身剧痛,只觉得自己不是被人撞了,倒像是被疾驰的马车给撞散了骨架般。他又痛又怒,忍着脑袋里嗡嗡的异响大喝:“滚开!帮我拉开他们……”他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可实际上却比蚊呐也大不了多少。当然,旁人的确也是在七手八脚地帮忙拉人。可就在这个时候,竹林方向又有响动。济川县学子等人连忙抬眼一看,这一次,他们看到了更令他们惊讶的一幕。 第24章 快,快走! 竹林中,又是两道身影出现。不,实际是三道身影。只不过是两人站着,还有一人却被人背在背上。这人面如金纸,口鼻染血,眼看着像是出气多进气少,一幅虚弱至极的模样了。“崔、崔云麒!”徐文远一下子伸出手,惊讶地指向那人。现场一片寂静,济川县的学子们都看呆了,包括临县众人,也都一致看呆了去。片刻后才有人惊声说:“他、他怎么会伤成这般模样?”“太可怕了,原来闯阵求见周先生竟有这等危机!”“我等未能入阵,原来竟是救了自己么?”“……”议论声轰然而起,嘈嘈杂杂,直如细浪层叠,翻滚着响在崔云麒耳边。崔云麒皱着眉,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深沉的梦魇中,他明明深知这是噩梦,在警告自己一定要醒来。可整个人却又像是被无数重大山压着,偏偏就是醒不过来。直到无数混乱的议论声中,有一道声音焦急说:“陈叙,陈兄也入阵了,会不会他也受伤了?他怎么还没出来……”听到陈叙这个名字,崔云麒豁地睁开眼睛。也不知是从哪里鼓起一股力气,他大喝:“走!快走,子澄、鹏轩,快带我走!”温子澄与鹏轩二人对视一眼,温子澄迟疑说:“云麒伤重,只怕不宜赶路……”“快走啊!”崔云麒怒目圆睁,口鼻之中竟又渗出血来。温、鹏二人顿时不敢再迟疑,鹏轩背着崔云麒便匆匆上了自己的马。先前滚落在林渊身上的两人也正好被众人拉起来了,他们脸上有着惊讶也有着恍惚。眼见几名同伴都要走了,二人顾不得方才的荒唐,只匆匆忙忙对着林渊拱手道:“对不住方才撞了兄台,改日必报。”话音尚未落,二人拿袖掩着脸,便是三两步奔上了自己的坐骑。“驾!”几人打马便走,后方的济川学子有人呼喊:“哎,诸位,这里还有匹马呢!”原来是崔云麒的那匹踏雪骏马无人骑乘,还落单在那里。这可是一等一的宝马,比许多人的命都值钱,岂可轻易丢弃?温子澄骑在马上拉了下缰绳,就要转身来牵这匹马。恰好竹林边响起徐文远惊喜的声音:“陈兄,是陈兄出来了!太好了……”这边,崔云麒立刻爆喝:“走!马不要了,快走啊。”踏踏踏,马蹄急卷。陈叙犹然有些恍惚,他朦胧间只觉山川远去,一回首,那白发名士与瘦皮丑猴都消失不见了。但闻耳畔竹叶萧萧,原来不知何时他又回到了山脚下的小竹林边。风吹来,人声密集宛如滚珠跳跃。山上的一切,不论是杯中盛月,还是那枯槁名士,都仿佛不过是幻梦一场。尤似庄周梦蝶。唯有右腿伤处,持续传来的温热与舒适感,提醒着陈叙这一切并非幻梦。他摇摇头清醒过来,正好听到徐文远失望的声音:“陈兄,你也不曾过阵吗?”陈叙一抬眼,这才反应过来徐文远方才原来是在问他有没有通过大阵考验。而陈叙刚刚经历了时空的奇妙转换,根本就没注意到徐文远问话。他下意识摇头的举动反倒是让徐文远误会了。陈叙一时哑然。徐文远看他默然无言的模样,不由叹息一声,忍下心中失落,倒反过来安慰他:“陈兄也不必太过自责,这大阵原来如此凶险,陈兄能够安全出来便已是万幸了。只是慕贤兄,慕贤兄的病……唉,或许是命。”“不!”后方,林渊被人扶着站起来,咬牙道,“我不信命!我还要求周先生……”他挣扎向前,就要再次跪倒。陈叙忽然上前一步,一个手刀便砍在林渊颈侧。他这一下重力十足,林渊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瞪大眼睛说了一个字:“你……”砰!人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旁边立刻有人接住林渊,并惊喝:“陈叙,你做什么?”陈叙叹息一声,悲悯道:“林渊兄为救弟弟已是魔怔了,我等做为好友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如此自苦?倒不如让他歇息歇息。更何况……”他欲言又止。徐文远不由问:“更何况什么?”陈叙道:“谁也不知慕贤兄还能撑到几时,我等皆非医者,对他病症也是无能为力。眼下情况,就怕慕贤兄撑不下去,林渊兄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再伤害自身。打晕他,也是希望他能有个缓冲,接受现实罢了。”话说到此,众人皆不由叹息。向来在学子中颇有威望的王墨川更是说:“还是陈兄考虑周到,正该如此才对。事到如今,我等既然求见不了周先生,倒不如将林渊兄送回家去。一来,我等陪着林渊兄,可以宽慰他情绪,使他不至于失控。二来,我等此去,或许正是……”他声音逐渐艰涩,但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与其在此做无用功,倒不如去送慕贤一程。也免得他……寂寞,唉。”话落,人人叹息。半个时辰后,众人带着昏迷的林渊一齐出现在林府。这般浩浩荡荡一群人,又带着昏迷的林渊,险些将林府众人吓坏。王墨川主动上前解释:“林渊兄为求见周先生忧思过度,昏了过去,倒也没什么大碍。诸位不必焦急,速速为林渊兄铺好被褥,让他好好休息便是。”于是下人们禀告的禀告,收拾被褥的收拾被褥——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林渊这是回自己家,还能没个舒适的住处不成?林渊被送回了房间,又有王墨川等几个相熟的学子去守着他。陈叙等其余人便径直去探望林齐。在林齐的房间内,众人又见到了林齐母亲尤夫人。双方见礼过后,尤夫人抹着眼泪让出位置道:“你们既然都是齐儿的好友,便去见见他罢。他若是醒着,想必也欢喜有这般多人来探望他。”陈叙随着众人一起靠近林齐床前,脑海中却在回忆着周先生所传授的,可以置林齐于死地的法子!只见床上之人面如白泥一般,浑然没有人色。可是他的嘴唇偏又是暗红色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腥气,直叫人一靠近便觉莫名不适。 第25章 以我之名,焚我怒焰 陈叙站在林齐床头,静静注视他片刻。片刻后,或许是因为二人间存在的某种奇妙联系,林齐一直紧闭的双目竟忽忽然颤抖了起来。他挣扎着,好像是要醒过来了!就在这时节,陈叙忽如闪电般伸出手,一下子就拔掉了林齐鬓边三根散乱的碎发。与此同时,他的手掌盖在林齐眼睛上方,做出是在关切他,要探他额头温度的模样。这个动作掩盖了陈叙拔头发的举动,也重重压在了林齐将要睁开的双目之上。与陈叙一并挤在林齐床边的徐文远感动道:“陈兄,还是你对慕贤兄的关切更实在些,不枉慕贤兄往日里与你交好一场。”因为林齐面色诡异的缘故,说实话,徐文远虽然十分担忧他,但却并不敢伸手去碰触他。此刻见到陈叙如此举动,徐文远顿时又感动又羞愧。陈叙微微笑了。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林齐正在双目颤动,疯狂挣扎。但他的挣扎却毫无用处,那只压在他眼睛上、额头上的修长手掌看似浑不着力,却又莫名具备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像是一座沉重的山岳,一尊远古的烘炉,在此时此刻降临红尘,将他牢牢镇压在无边的黑暗中。林齐愤怒、惊恐、痛恨,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提醒家人朋友,陈叙正是害他的罪魁祸首。可是他被压制得太彻底了,整个人就仿佛是被深陷在漆黑泥淖中。他只能清醒而痛苦地任由仇人就在身边,而他的亲友们却只当此獠是好人!他听到母亲尤夫人期盼地说:“贤侄可有探出些什么?你们读书人见多识广,可能看出齐儿这究竟是个什么病症?”而后贼子陈叙装模作样,叹息回答:“对不住了,林兄此番急病,实在是怪异难解。小可才疏学浅,终究无能为力。”尤夫人一时伤心,不由呜咽:“不怪你,只是可怜我的儿,呜呜……”徐文远等其余同窗连忙七嘴八舌地安慰起了尤夫人,却是将林齐这个病号正主给忘在了一边。身旁有这许多人,却竟无一人发现陈叙在害他!林齐只能愤怒而惊恐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黑暗深渊中不停挣扎、呼喊、下陷。如果呐喊有声音,此刻他必已将整个世界的耳膜都振破——恰在此时,忽闻门外脚步匆匆。是林齐的小厮在欢喜通传:“夫人,栖云观玄静道长到了!老爷将人请回来了。”林齐大喜。只听尤夫人惊喜道:“快,快请道长进来啊。”下一刻,却有一根手指好似巨石坠落,猛地在林齐眉心一按。林齐所有的狂喜便又随着这一按而尽数被黑暗吞没了,他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林齐恨!屋外,数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尤夫人焦急期盼,忙对县学众人道:“对不住各位,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就近的名医都已请遍,却无人能治疗齐儿病症。素闻栖云观香火灵验,玄静道长有大神通,齐儿他父亲才亲自去请,好在是请来了。”学子们闻弦歌而知雅意,徐文远等人忙说:“能有高人前来,自是最好不过。高人施法想必需要清净,我等理应避一避。”尤夫人就叫人将学子们带出去,当然,并不是直接将众人送走,而是有下人将他们带到了林府的花园凉亭中。林齐的情况大家都很关心,想在此处等一个结果。出门时,众学子与顺着游廊走来的一行人打了个照面,擦身而过。陈叙目光落在中间那名形貌清癯的黑袍道人身上,眉心微微跳了跳。见此人时,一种微妙的压迫感忽然袭上心头。而那道人更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转头就向众学子望来。陈叙心念一动,立刻将捏在掌心的三根头发收入烟火厨房中。这三根头发拔下来后其实就有了词条:【离人发,煅炙后可碾碎成血余炭,能内服能外敷,有极其轻微止血之效……】陈叙先前要借这头发压制林齐,因此并未将其收入烟火厨房。此刻林家竟真请了高人前来,陈叙立刻就借用烟火厨房将这头发隔绝入虚空。黑袍道人皱了皱眉,林齐的父亲忙问:“道长,可是有哪里不对?”玄静道长微蹙眉,似有不解,但片刻后,他却还是摇头说:“没什么,或是我感应有误。”陈叙压制住心情的起伏,回想起周先生所说,一旦他这边借用因果线施术,隔空斩杀林齐神魂,林齐的魂魄便会如同被大日灼烧般彻底烟消云散。林齐神魂既灭,双方因果便了。自此,这一条线上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迹,陈叙原本被林齐借用换头之术吸走的气运也会尽数回归。陈叙目视林父等人簇拥着玄静道长走进林齐房间,不知不觉便落在了众学子后方。众人走过游廊,眼看前方花木扶疏,小园通幽,先前沉重的心情都有好转。几个学子议论道:“林家既是请来了玄静道长这等高人,慕贤兄想必是有救了。”却无人知晓,落在后方的陈叙张开手掌,掌心赫然又多出了三根黑发。他目视此物,口中无声诵念:“天地恒常,万物因果,既有所恶,必有所报……以我之名,焚我怒焰,着!”话音落下,一团与此刻天光几乎无二的透明火焰便从他口中喷出。刹那间便将他掌心那三根黑发烧灼一空,不留分毫痕迹。前方,有学子忽然说了句:“奇怪,我怎么觉得今天的日头格外热些?”话音才刚落,后方林齐的屋中猛地就爆发出一道惊天的悲泣声:“齐儿!齐儿!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众学子连忙纷纷转头,惊讶地向后方看去。陈叙亦转身向后,听那房中种种悲苦。林父惊声说:“玄静道长,我儿这是死了么?这这这,怎会如此?”玄静道长的声音十分平静道:“终是来晚一步,无可奈何。”“不,我不信!明明我们方才进来时,齐儿还有气息,怎会转眼间……”“你在质疑我吗?”屋中嘈杂顿时一静。 第26章 除恶消债,得一两痛快,三分惆怅 整个林府都似乎是在此刻陷入了沉寂。县学的同窗们站在游廊边上,人人相顾无言。大家似乎完全反应不过来,昨天还好好的,与众人同堂上课、谈笑风生的人,此时此刻就这般突兀死去了。虽然一早就收到了林齐忽然暴病的消息,但从暴病到死亡,那种冲击感还是十分不同的。尤其是,方才众人明明见到林父请了高人入府。不知多久后,徐文远强忍酸涩道:“今日,原是慕贤兄二十二岁生辰。昨日他还曾与我说,今年院试他一定要取得名次。他说,家里催他成婚已有两年,只是他不甘心,想要先取秀才功名才好去求一佳人。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什么?有学子叹一声道:“不曾想人世无常。”是啊,人世无常。陈叙站在游廊的这一端。此时此刻的他,虽然好似是站在人群中,可又恍惚像是游离在红尘的另一端。此间此地,怕是无人能比他更有资格说“人世无常”这四字。陈叙想起先前在小峰山上时,自己提到昨夜所遭遇的换头奇事,周先生告诉他:“你那对手邪法修为有限,便是一个换头术只怕也要做出重重准备,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收官。”所以,林齐实际是用了数年的时间布局。他选中陈叙,表面向他靠近,与他交好,实际上却在暗中施展邪法窃他气运。从陈叙得中童生,参加院试那一年开始,林齐种种手段齐出。经过数年消磨,陈叙气运越来越弱,霉运越来越重,屡试不第,一度消沉。林齐才终于在昨夜子时……又或者说是今早凌晨,子夜交替,新旧变化时,前来夺取他的胜利果实,施展换头之术的最后一步——他要砍下陈叙的头颅。好在他失败了。此刻,正感慨着林齐英年早逝,恰恰死在二十二岁生辰这一日的学子们并不知晓,今日其实也正好是陈叙的生辰。只不过,陈叙满的是十八岁。若非二人生辰恰好是在同一日,无形中有一种格外的契合,林齐最初也不一定会打上陈叙的主意。陈叙嘴角含笑,心中虽有感慨,却并不妨碍他此刻的喜悦。正因为人世无常,所以他才更要向上争锋,直到拥有能力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林齐死了,食鼎天书居然给出了信息提示:【你除恶消债,得一两痛快,三分惆怅,已入烟火厨房,奖励烟火值100点。】陈叙使用周先生传授的法门将林齐杀得魂飞魄散,食鼎天书居然也给奖励!此刻,食鼎天书上有关于陈叙的各种数值又有了变化。主要是一会儿没看,陈叙的累积点赞又增加了。只不过这次的增加是少量的,想必赖老太太那边的肉葱饼已是卖得差不多了。【累积点赞:656】【自由属性点:17】【烟火值:399】眼看着自己的累积点赞数在持续向着1000点靠近,陈叙心中便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这种期待使他此刻心中似有激荡,眼神却又沉静有力。初次杀人,感觉甚好。片刻后,那边林齐的房间里忽然爆发出一道状似疯癫的哭喊声:“林重良,是你,定是你害了我们齐儿!要不是你突然回来,我齐儿怎会死去?你往日里不着家,此刻却是一回来就害我儿,你为什么不干脆就不回来了?”尤夫人痛苦哭喊:“你该死啊,你这个混账,呜呜呜……”尤夫人这突然的哭声着实是将县学的学子们都给惊吓到了。读书人的家庭,不论家境好坏,往日里总要讲究些礼仪风度。而林家更是济川县的本土大户,如尤夫人这等身份更不可能突然出言撒泼。她这一哭叫,即便是隔着有些距离,游廊上的学子们也还是感觉尴尬之极,一时间竟不知是要继续为林齐悲伤,还是要赶紧避开尤夫人的哭喊,以免这位长辈失了颜面。徐文远尴尬道:“伯母怕不是伤心过度,以至于神智混乱了。慕贤兄……急病,又怎能怪伯父呢?这、咱们是不是应该要去劝一劝?”其余学子却是互相对视,有人悄声劝说徐文远:“你可别傻了,你仔细听听,伯母哪里是在骂伯父?这分明是意有所指呢。”徐文远一愣,倒也很快反应过来。是啊,怪不得尤夫人突然没头没脑地爆发那一句。她这骂的哪里是林父,分明是在指桑骂槐,骂玄静道长啊!只不过玄静道长是栖云观中有名望的高人,尤夫人到底少些胆气,未敢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众学子你看我,我看你。原本大家是来探病的,也有着或许是来见林齐最后一面的心思。照理说,林齐此刻病逝了,众人更应当要留在此处宽慰林父林母,并帮助料理他的后事才是。可谁叫此刻情况尴尬呢?有些事情关系再好也不该掺和,同窗情谊,尽到此处也该够了。当下,学子中便有人忽然道:“诸位,慕贤兄突遭病厄,林家必然有诸事繁忙。我等留在此处只怕也是添乱,倒不如先行离开,等林家发了讣告再来吊唁,送慕贤兄最后一程。”说着,这人一拱手,转身就要走。其余众人连忙跟上,这个说“是极是极”,那个道“正该如此”。徐文远神情暗淡,虽有迟疑,也还是跟上了大部队。至于陈叙就更不必提了,他只是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在众人向林府管家说明情况后,与众人一同离开了林府。来时一群人,去时还是这一群人。人群中只是少了林渊与王墨川等几人,但此刻谁都没有提到他们,大家只是默契出了林府后,又各自分开。徐文远倒是想要送一送陈叙,陈叙腿还瘸着呢。其实陈叙的右腿在经过周先生赠药后,基本上已经是完全好了。只不过为了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暂时还装着腿瘸。陈叙谢绝了徐文远的好意,又自己雇了一辆马车,车轮骨碌碌,载着他回到平安巷的小家。在家门口,陈叙见到了一个既在情理中,又在意料外的人。 第27章 小鼠:原来做人这般难 平安巷,陈叙居住的小院门口。一个小麦肤色的少年正蜷缩着蹲在门边,他身旁还放了一对箩筐,箩筐装得满满当当,只是上头盖了粗麻布巾,叫人一眼看去无法分辨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少年穿着件半旧不新的靛青短打,衣襟袖口虽有补丁,却收拾得整洁干净。陈叙在巷口下了马车,拄着拐杖来到家门前,与少年目光对视的瞬间,少年立刻欢喜地从地上蹦起来。“二哥!”少年接连叫喊,欣喜热情地冲上前来,又在即将撞到陈叙的刹那稳住身形。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陈叙拄着拐杖的右手上,脸色却瞬间变了:“二哥,你这是怎么了?”陈叙暗叹一声,知道自己瞒不住了。来人正是他这一世的三弟,陈安。陈叙自从年后来到县里读书,只托过一次口信回去告诉家里人他在平安巷暂住,却并没有将自己断腿的事情传回去。此刻陈安面色一变,陈叙立即说:“你别急,我只是摔了跤而已,这腿能治好。”这句“能治好”勉强安抚住了陈安,少年踌躇了片刻,到底是没有在陈叙腿伤的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转身用扁担挑起了地上的两个箩筐。“二哥,今日是你生辰,爹娘叫我挑了粮食和鸡蛋过来给你庆生。快,我们先进院子里去。”二人进得院中,陈叙转身关了院门。陈安将两个箩筐挑到灶房里放好,又从衣襟里小心掏出一个布袋子。他将布袋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原来是七八块白花花的碎银子,粗看去,这加起来至少也能有四五两。看到银子实打实的在手上,陈安吐出口气。他双手捧了银子,就如同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捧到陈叙面前,笑说:“二哥你瞧,这是家里凑的五两银子。阿娘说你去参加院试少不得银钱,叫我捎来给你。”今年院试的时间定在四月中旬,陈叙开春时来到县里,原本也正是为了准备这一次的院试。这也是陈叙内心里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他原本设想过,如果这一次还是无法顺利参加考试,那么他将暂且放一放科举之事。家里的诸多艰难他都看在眼里,大丈夫生于世间,总不能只为一个向上攀爬的可能就叫家人无止境供养自己。陈叙看着陈安手心里那小小一堆碎银,轻轻叹息一声。他伸手将陈安的五指向掌心推去,让陈安握紧了自己掌心里的那把碎银。“小安,你老实告诉二哥,这些银子打从哪里来?”陈安一惊,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惶然,急道:“二哥你乱说什么?银子、银子就是家里凑的!”“你骗不了我。”陈叙说,“开春离家时,家里已经给过我五两银子。你告诉我实话,这些银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你骗我,对你没有分毫好处。相反,你二哥我这些年的书终归不白读,总要比你……”“二哥!”陈安颤着嘴唇声音一扬,终于再也忍不住道,“是大哥,大哥要去峻县挖渠!挖大渠官府给三两银子。”声音落下,两兄弟相顾静默。陈安心跳得厉害,不知道为何,此时他竟有些害怕自己的二哥。陈叙静默了大约数十息,没有人知道,此刻静默的他,耳畔却是又响起了两只老鼠吱吱吱的嘈杂声。“原来做人这般难啊,缺钱真可怜。”小鼠啧啧感叹,声音天真,却是带着些无忧无虑的怜悯。九爷苍老的声音则带着惊讶道:“咦,这书生身上霉运尽去了,真是奇哉。不过既然霉运已去,只需再给他些时日,我瞧以他如今的气运,要挣钱应是不难了。”陈叙听在耳中,心下亦是微动。他七岁开始读书,最初年纪小的时候确实是靠家里供养为主。但等到熟悉了身边环境以后,他就很快开始琢磨自己挣钱了。做为理工男,其实他根本不缺能够在古代挣大钱的法子。只是挣钱容易守财难,如今这世道,一些太过突出的方法不用则已,一旦在弱小时用出来,那简直就是自己找死。陈叙就小打小闹地挣了些快钱,例如做些九连环七巧板之类的小玩具卖给同窗,帮同窗解题答疑之类。此外就是悄悄写话本子,抄书、卖字等等。这些方法最初都还是好用的,可等到陈叙第一次院试失利起,一切就都变了。他的霉运体现在方方面面——此事倒也不必赘述,如今陈叙已经解了此厄,从此自然应当海阔凭鱼跃。他通过鼠妖的话,联想到了自己此前倒霉时缺的一注银子。那是去年过年前,他写的一个话本在整个云江府都取得了不错的销售成绩。按照原先与博雅书斋的约定,陈叙本应获得一成的分红才是。这已经是极低比例的分红了,可是那一日,当陈叙前去收取自己应得的报酬时,那博雅书斋的掌柜仗着身后势力,却竟然无耻到以“银钱失窃”为由而拒绝了交付报酬。而后,这个名叫孙无的掌柜还假惺惺对陈叙说:“陈相公啊,实在是我们整个博雅书斋都遭了劫,这又能如何呢?当然陈相公你只管放心,不论如何该你的总之不会少给你。你就稍等两月,等咱们东家缓过来,便是砸锅卖铁咱们也要给您补上那润笔费不是吗?”势大一头,莫可奈何。当时陈叙心里想得是,等自己来年通过院试,取得秀才功名——即便只是秀才功名,这孙子掌柜也必不敢再欺自己。到那时他便是不说不提,姓孙的难道就不会主动来送稿酬吗?当时的想法不能说天真,却也是大势之下的无奈之举。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连番遭受奇遇,陈叙的整个世界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世界都已不同,他难道还要如从前一般,墨守那一重重枷锁建立的规则?规则这个东西,从建立那一日起,就是用来打破的啊。陈叙想到自己将要做什么,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第28章 圣人理念,烹小鲜 陈叙后来强硬制止了陈安要再将碎银推回给自己的想法。并叮嘱他:“回去退掉这银钱,修河渠之事,大哥绝不许去!”他这么一说,陈安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可是,可是咱们收钱虽只收了三两,上头却是一早就说好了,如果要反悔的话,至少要退还十两银子啊!”“十两?”陈叙皱眉。但很显然,这就是某些人一贯的作风。更甚至,从上至下,最后到民夫手里能有三两一个人,那大约都要算是老爷们慈悲了。反悔退十两根本不算个事儿。陈叙道:“缺银钱之事只管交给我,总之你一定要回去说清楚,大哥绝不能去修渠!”想了想,因怕家人阳奉阴违,又特意加了句:“我今年是一定要去考院试的,我有九成九的把握通过。一旦我取得功名,再被人得知我大哥曾去修渠,这必将是我一生污点。小安,你可明白?”他将话说得这样严重,陈安立刻紧张地将三两银子包回怀里,并坚定点头:“二哥你放心,我回去一定说清楚情况,绝不会让大哥去修渠的。”陈叙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这个弟弟今年也不过十五岁而已。放在前世,十五岁的少年还在学堂读初中,可是陈安却已是上山下地,家里家外一把抓。虽是少年,可他窄瘦的肩膀却又仿佛是有了成人的力量。两兄弟在灶房里相对坐下,陈叙取来了早上剩下的粥与饼,叫陈安一起吃用。陈安则从箩筐里拿了一只提前烧好的鸡出来,这鸡一出,肉香顿时盈满了整个灶房。小鼠在遥远罅隙间吱吱急叫:“好香好香,太香啦!九爷,我好想吃呀……”九爷慢吞吞道:“你可听那少年说,这是书生的母亲为给书生庆生,特意杀了家里一只鸡,给他整治的吃食。咱们可万万不许连这食物都贪。你明白吗?阿实。”小鼠吱吱急叫:“我明白我明白!九爷我就流流口水,我不贪吃。”……小鼠接连叫了不知多少声香,只可惜这鸡不是陈叙自己做的,因而陈叙收不到小鼠的点赞。陈叙嘴角微微噙了一丝笑,他与陈安边吃边说,谈话间陈安连连夸张陈叙的粥煮得好,饼也好吃。【点赞+1+1……】于是陈叙虽没收到鼠妖的点赞,倒是将陈安可以提供的五个赞一下子收满了。兄弟两个叙话,主要是陈叙在问家里的情况。陈安说:“春耕已经开始了,村里人都想借咱家牛,但是阿爹说咱家牛如今年纪大了,不可再轻易借出去,否则劳力过度是要损伤寿命的。”又说:“小妹天天在家练字,咱们家除了你就属小妹聪明,阿娘都说可惜她是个女儿身,要不然也送她去读书呢。小妹还天天揪着我与大哥认字,唉,真不是我们不勤奋,实在是这些稀奇古怪的字,看多了咱们都头晕啊!阿娘已经在给大哥相看人家了,说已经看好了一家,等大哥修渠回来就定……呃,咱们不修渠了。”陈叙听完点评:“牛不借是对的,小妹爱读书就让她好好读,日后未必没有机会去书院。至于阿娘给大哥相看的人家……不急一时,延缓两月也不迟。”陈安听得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又不时将村里的趣事与八卦拿来说与陈叙听。两兄弟说起话来,陈安的话匣子就有些打不住。一段时间没见,他刚开始尚有些怕陈叙,可等话头打开以后又属他说得最开心。后来,陈叙挑选了部分食材,做了一大框杏子般大小的小圆饼出来。这小饼也是属于做法简单的那种,用材也同样简单。但架不住陈叙有【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这个天赋在,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小饼,也被他做得格外香甜。陈安在一旁起初十分不解,他知道二哥自己一个人住,有时难免会要自己动手做吃食,这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做这么多,还做这么熟练,陈安就觉得很难理解了。陈叙道:“我如今渐渐领悟到一个道理,人间百味,圣贤经典,又何尝不在锅灶之间?圣人尚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我等后学晚辈为追逐圣人理念,何不便从烹小鲜开始解悟大道?”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至少在陈安这里,他是无法反驳的。最后,陈安又听了一肚子的大道理,听得脑袋晕乎乎的,这才带着一大包小圆饼,挑着两个箩筐向陈叙告辞。陈叙要求他将小圆饼带回村里去,并告诉村人这是某位善人布施的食物。村人若要品尝,需得先静心称赞食物美味。陈安又听懵了,傻乎乎问:“二哥,为什么不直接说是你送的?说是你送的,父老乡亲还要感念你哩。”“若说是我送的,今日我送了,明日还送不送?此番送了,下次又送不送?次次都送,岂非是无穷无尽?小安,可不能养坏了人心中的贪念。”陈安“啊”一声,虽没十分听懂,但只觉得二哥说得十分有道理,便将这番话牢牢记在了心里。陈叙如今正是需要快速积累实力的阶段,所以他才会抓住一切机会去获取点赞。但他深知这种到处送吃食的举动是不可长久的,所以打的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的心思。等他解锁食神修炼法卷以后,总该要有更合适的办法来长久获取点赞。送走陈安以后,陈叙将特意留下的一个小鸡腿放到灶台上,这才回到自己房间,唤出食鼎天书。他准备先将食鼎天书内现有的资源消耗一波,等到夜间,便是去寻博雅斋掌柜孙无算账的好时候!方才一段时间,他又零星获得了一些点赞,如今面板上自由属性点格外充沛。【累积点赞:663】【自由属性点:18】【烟火值:313】陈叙毫不犹豫,立刻消耗100点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先加点。给气血与精元各加三点,神魄没加。因为他的神魄原本就比气血与精元多出三点属性,如今这属性点一加,陈叙的精气神三宝立时便又回到了平衡状态。 第29章 红尘三两酥 午后又是一场小雨,陈叙在烟火厨房内苦练控火术与劈柴刀法。练得累了就给自己加点,消化完新得的属性点后,又继续练习二种技能。控火术进展顺利,自从领悟到气与意合的要点,陈叙对于心火的感应就越发明晰。吐息之间,火势渐大。【控火一级:(59/100)】(62/100)(68/100)……他时时练习,常常思考,经验每增加一点,胸中领悟亦随之增多。唯有劈柴刀法停留在(99/100)的经验区间,即便反复打磨,却也始终难以突破。如果是今早之前,陈叙难免会因此而焦躁。但他如今经历了星罗棋布大阵的奇遇,解开了霉运的困厄,见过了不一样的风景,胸襟在无形间已是开阔许多。陈叙毫不气馁,持续练习。中间又查看先前得到的几样奇异食材,如【心猿尘焰三两】、【一两痛快,三分惆怅】这两种。说实话,奇奇怪怪的,陈叙觉得有点稀奇。他仔细查看词条,【心猿尘焰三两】可以直接用心火煅炙,炼成【红尘三两酥】,功效是助人突破心障,解析谜题。陈叙看到这里不由脱口了一句:“我去!”他好像是那个傻子,一进烟火厨房就只知道埋头苦练,竟忘记先去查看食物词条。而那【一两痛快,三分惆怅】也有特殊功效,用百草霜与皴衣混合以后,再加玉露泉水文火熬制,最后得到【寄魂散】,可以用来控制服下寄魂散之人的魂魄。【备注:由于材料等级低劣,此寄魂散仅可控制凡人。】陈叙细看去,百草霜就是锅底灰,这个很好找。至于皴衣,原来竟是人体皮屑。比如陈叙想用寄魂散控制别人,他就要搓下自身某处皴衣放进百草霜中一起熬制,如此寄魂散才会以他为主。若是用了他人的皴衣,那么寄魂散就会以他人为主。陈叙:……他一下子就想好了寄魂散应该用来控制谁。有点恶心,但好像又有点情绪激荡。一直以来,他沉迷于“习武练功”,好像低估了食鼎天书的真正特性。陈叙立刻花费50烟火值,先解锁了【红尘三两酥】的具体食谱,然后从旁边的置物架上取出所谓的【心猿尘焰三两】。这东西轻飘飘的,半透明,像是一朵蓝色的火焰,托在掌中会自动悬停,瞧来十分神奇。陈叙深呼吸,按照食谱详解提气运气,一缕心火便自口中喷出。明亮的橙红色火焰徐徐舒卷,像是一团云气般将陈叙掌中的蓝色尘焰团团笼罩。而后小火细烹,以火煅火。过程中,陈叙得到了十分奇妙的体验。他发现心火此物,收比放难。便如人性,放纵永远比克制更容易,但克制却又总是比放纵更有力量。武火文火,一急一缓,一张一弛。能收能放,才是控火!【控火一级:(71/100)】(73/100)……等到掌心中火焰散开,红尘三两酥煅炙成功,陈叙的控火术经验竟是直接上涨到了(89/100)。他左手托着那颗好似酥豆般的【红尘三两酥】,右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便凭空生起。至此,控火术脱离了张口喷火的限制,成为了真正的控火术。陈叙心中喜悦,毫不犹豫吞下这颗红尘三两酥,继而举起柴刀,劈柴,破障。刀似风斩浪,势如石火光。劈柴刀法,一级,圆满!【劈柴一级(100/100)】滚滚气血通达全身,种种要诀纯熟圆融。陈叙抛起身前一根圆木,刀光一闪,不过刹那,这根圆木竟就哗啦啦碎成了近百根细小木柴。而陈叙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竟好似完全不曾出过刀一般。一场修炼,酣畅淋漓。入夜时分,陈叙在灶房里做了晚食,而后刮下百草霜,又进了一回烟火厨房。这个时候,他的烟火值已经只剩下【16】点。而自由属性点更是只剩下【3】点。三元属性则变成了:【精元:30】【气血:30】【神魄:30】距离三元筑基越来越近了,陈叙已经开始感觉到眉心时常有异物鼓荡,自己举手投足间尽是敏捷精悍,充满力量。他甚至有一种自己好像随时随地都能飞起来的错觉,当然,这确实只是错觉。不过是精气神三宝高度接近凡胎极限,这才使他时不时会生出这样的“超脱感”。陈叙这次进烟火厨房,一是要控制这种超脱感,使自己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好像是要拔刀杀人般,满身凶气。这不好,不利于他读书人的形象,容易让人对他生出不必要的警惕。二来陈叙则是要熬制【寄魂散】,寄魂散的所有材料他现在都准备好了,玉露泉水也有。烟火厨房里,灶台边那口缸里的水就是玉露泉水。与墙角的那堆圆木相类同,这缸里的水也是无穷无尽的,陈叙可以随意取用。他选了大小合用的木柴塞进灶膛里,响指轻轻一打,控火术便将木柴点燃。陈叙坐在灶膛边,控火熬“药”。灶膛里的火焰随他心意,或大或小,或烈或缓,张弛有度,十分奇妙。控火术的经验偶尔上涨一点,陈叙心中对火焰的理解便更深一分。三更天,更夫路过南市街,敲响铜锣:咚!“夜半三更,春雨绵绵,谨防屋漏嘞——”绵绵的细雨好似春蚕啃噬桑叶,在静谧的世界中发出密密麻麻的沙沙声。陈叙听着更夫的打更声,等那脚步远去了,才轻轻巧巧地翻墙离开自家小院,避开南市街,径直向城东而去。他在雨夜中疾行,去的正是博雅斋所在的方向。掌柜孙无的住处距离博雅斋不远,乃是一个二进的院子,不大不小,在整个济川县也算得上是殷实家境。但孙无自来悭吝,居住的院落虽然规规整整,也算体面,他却只雇了一个老门房守门。此外家里家外所有家事都只管交给妻子与通房,粗使婆子都不舍得请一个。这夜妻子又向他诉苦说家用艰难,孙无将妻子训斥了一顿:“艰难什么?二进院子住着你说艰难?你满大街打听打听,谁家婆娘有你这般轻松?五日吃一回肉,乡下地主都未必有这等好日子呢!去去去,你老爷我还要算账,莫要烦我!”他将妻子打发走,自己则留在书房,果然是点起油灯,查看账簿。 第30章 学乖了吗 孙无在油灯下翻着账簿,越看越喜。“这姓陈的书生竟真有几分本事,写的这个话本子……哎哟,十两、三十两、五十两……”喜着喜着,他的面色却又渐渐阴沉起来:“好大一注银钱,一成分红,比我十个月的月钱都多,他姓陈的一介穷酸书生凭什么?某辛辛苦苦为此书筹谋,又是在东家面前替他美言,又是想尽法子去府城推介,他却坐享其成,只写几个字便想要得这许多银钱去。姓陈的简直无耻!”想到这里,孙无将手中账簿重重一摔。摔完又拿起来,一把将这帐簿塞进旁边书架的最底层。然后孙无取了个空白册子,提起笔便是洋洋洒洒一通写。“十三日,印书一千册,售出一百册,其余滞销。”“二十一日,府城书坊受潮,书册尽数潮毁,重印一千册……”“损失计价三百一十二两……”孙无越写越喜,越写心中那股郁气便越是通畅。“一介酸腐,得那三两润笔费便已是老爷我慈悲。哼!不叫他倒赔三百两,更是咱们东家仁慈。我却是不信,他还敢告到东家面前不成?他不但不敢告,有这三两润笔费,回头他还得乖乖的再给老爷我写续本!”话音脆脆的落下,孙无在烛火下呵呵笑了起来。夜半雨绵,远处似乎是有更夫的打更声飘过,似乎在说着什么“谨防屋漏”。孙无不屑地想:他家又岂会屋漏?屋漏,那都是南城那些穷酸才会经历的事情。正想着,窗外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带起一片细密雨珠,劈头盖脸就打在他身上。孙无都惊呆了,怎么回事?他记得他关紧门窗的啊。他忙转头想去看那边的窗户是怎么回事,不防桌案上油灯呼啦一下被风吹灭。小小的书房一下子陷入黑暗,孙无不由惊喊一声:“哎哟我的灯。”他竟是在心疼油灯里窜进雨滴,怕这雨水影响油灯的使用。孙无连忙奔过去摸油灯,结果不知道是哪里动作不对,脚下忽然踢到什么,他整个人就是砰地一下往前一摔。“哎哟我的油灯!”孙无惊恐地喊出第二声。只听哐啷一声,这油灯竟是因为他方才这一摔而被带倒了。孙无心疼得直抽抽,连忙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去抢救油灯,斜刺里却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一个冰冷的铁钳,竟是一下子掐住了他的两颊。“啊——”孙无的惊叫被那铁钳般的东西掐在了喉咙里。下一刻,却有一把细细碎碎好似粉末的东西被倒进了他的嘴里。“唔唔唔……”孙无不知这是什么,一时挣扎摇头,着急想吐。冷不防另一只铁钳伸过来,对着他的后背重重一捶。不,那不是什么铁钳,那分明是铁锤!孙无痛得身体前倾,嘴巴却又被紧紧捂住。他又急又呛,被捂着嘴吧接连闷咳了数声,终是将那一口奇怪的粉末给吞进了肚子里。这一吞入,不知怎么忽觉头脑刺痛。孙无闷哼痛叫,抱头哀喊了几句,脑袋里却始终像是有什么又沉重又尖锐的物什在不停搅打。他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听着窗外绵密粘稠的雨声,脑袋痛得好似是要碎掉般,身上则一阵一阵的发寒。这连串打击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根本没有任何预兆。孙无想喊住在另一边厢房里的妻子救命,可救命的声音偏偏就糊在喉咙里,只得如蚊呐般细小。他往常害怕妻子进自己的书房,发现自己的藏银,只恨不得妻子离自己越远越好。此刻想要呼救,却又只恨妻子离自己太远,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自己这里的异常。“啊、啊、啊,是、是谁?”他艰难地在喉咙里发出细微声音。“谁害我?”“救、救命——”“啊!”无人回应他,孙无耳旁只有风声萧萧,雨声绵绵。漆黑的世界里,脑袋里的疼痛就仿佛是有一只阴湿的手掌,通过他的眉心,伸进的了他的大脑,抓住了他的灵魂。“啊!”孙无终于崩溃大喊:“苗超,是你是不是?是不是你来找我报仇了?”“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不是故意的啊……”“是你,是你挡了我做大掌柜的路,我也没办法,我如果不杀你,东家就永远也看不到我!”“不,也不是我杀的你,是你自己要冒险去那座庙,不怪我,不怪我啊……救命!”崩溃之中,孙无涕泪横流。直到某一刻,他膀胱失禁。黑暗中才终于有轻轻的一道声音响起,十分嫌弃:“咦。”孙无被重重踢了一脚,趴在自己的污秽之物上。耳旁又有声音说:“想要不痛吗?想不痛就先闭嘴,我不叫你出声你不可发出半点声音。”孙无浑身一激灵,只觉耳旁声音幽冷可怕。经历过方才那一遭,他此刻半点也不敢反抗,只能提起心颤颤巍巍地应了声:“是。”可谁料就是这一发声,大脑中的疼痛便又一次翻江倒海般出现了。孙无哪里受的住这个?他“啊啊”叫了两声,才终于反应过来要闭紧嘴巴。这一次孙无主动伸出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就怕再发出丁点声音,又要被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神秘人欺凌。神秘人这才满意道:“好。”孙无松了口气。下一刻,他听到了轻轻一声,像是火焰燃烧的毕波声。紧接着桌上那盏歪倒的油灯被扶起,灯光幽幽亮了起来。油灯亮了,倒在地上胆颤心惊的孙无才终于恢复了些许视物能力。他忍着脑袋里的余痛,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睁大眼睛,却见桌旁站了一个人。修长的身形,灯火下眉目俊秀,竟然是一个熟人。“陈、陈……”孙无指着陈叙,就要惊怒地喊出他的名字。结果才刚一出声便又是一阵剧痛。孙无顿时浑身一激灵,这才真正清醒认识到自己的疼痛正是被眼前此人控制,只要他有半分不听言,便必然是灭顶之灾顷刻降临。孙无喘着气,惊恐地看着陈叙。看那青年站在灯火旁,半面轮廓映着火光,半边侧脸阴影起伏,他似乎是在微笑,问自己:“学乖了吗?” 第31章 意外的收获 孙无学乖了,此后不论陈叙要求他做什么,他都老实听话之极。陈叙站在油灯旁手翻账本,忽然闲问他:“方才的东西,好吃吗?”“好、好吃?”孙无先有不解,迟疑着边说边去偷看陈叙表情。只见那青年眉眼不抬,孙无陡地心悸,忙不迭就发出一连串夸张的谄笑:“好吃!嗳,好吃极了,小、小人此生从未吃过这等惊世美味,我、我……”孙无面上笑着,心在滴血,已经回想起之前被强硬塞进嘴里的那把奇异粉末。他料想正是这粉末让自己着了陈叙的控制,但此时此刻就算想明白因由又能如何?先前那灵魂被搅打的痛苦他可不想再经历任何一次了,孙无拿出了此生最大的机智,察言观色,小心吹捧。“酥香、甜口,好吃极了。呵呵,陈相公啊……那个,那个还、还有吗?”【点赞+1+1+1……】接连六个赞,孙无一口气说出。陈叙微一挑眉,这番试探不白费,原来就算是寄魂散这等诡异灵食也果然能获得点赞。点赞之人即便不是真心,但只要他将话说出了口,就算点赞。而很快,陈叙又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一个点。孙无是普通凡人,精气神三宝并无任何突出之处,但他的今日点赞上限却不止是5点。陈叙查看食鼎天书,当即明白过来。如果喂的是灵食,哪怕对象是凡人,吃了这口灵食的凡人在当日竟可以拥有100个点赞上限!当然,根据路人即便不吃东西,但只要针对陈叙所做的食物做出夸赞就能集赞的基本原则,路人对于灵食的点赞也同样有上限优待。当夸赞对象是灵食时,普通路人的单日点赞上限是10点。陈叙如同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家,一时兴趣盎然。他只是简短命令孙无:“继续。”孙无一直心惊肉跳,精神紧绷,一听陈叙说继续,忙将方才绞尽脑汁搜刮的谀词小心吐露:“方才那散、散剂,真是好吃极了。不仅香酥润甜,还、还入口即化……”一边继续察言观色,见陈叙表情平静,孙无便渐渐卖力起来。“便如玉屑琼瑶,满嘴生津。嘿,嘿嘿,还如那瑶台落雪,比六出斋的梅花酥更清雅,比金馈楼的寒食散更销魂……”【点赞+1+1+1……】孙无先时小心,后来用力,这一开口,他的嘴就没再停下,那叫一个悬河泄水,滔滔不绝。真不愧是博雅斋在济川县的大掌柜,那叫一个舌灿莲花!【点赞+1+1+1……】点赞不绝,孙无有心要在陈叙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忠心,只要陈叙不喊停,他就一刻也不敢歇。哪怕说到后来,他开始嘴上泛白,脸上发苦。再到后来,那张脸是笑中带苦,苦中带绿,扭曲得他娘都要不认识他了,他都还在翻来覆去地夸。“此物只应天上有,世间哪得几回尝啊!”呜呜呜……孙无在心里哭。【点赞+1+1+1……】100个累积点赞数,10个自由属性点,再加100点烟火值尽数收入囊中。好极了!忽然,陈叙道:“说说,我的银子都藏在哪里?”孙无滔滔不绝的声音顿时一滞,他张着口,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刚才在心里暗哭的自己!不就是夸那玩意好吃夸到词穷吗?来啊,继续让他夸啊。他还能再战三百回合。但孙无不敢反抗陈叙,哪怕他心里的苦涩已经将五脏六腑都浸透了。可天字第一号守财奴也要在极限的恐怖面前低头。孙无苦着脸抹了把眼泪,伏在地上爬到书架旁,从书架最底下掏出一排书,又抠开书下面那块看起来严丝合缝的板子。板子起出来,是一块六瓣花朵形状的木板。他将木板拿在手里,再次跪伏着爬到书桌下面,接着在地板上一阵摸索,这次被他起开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砖,青砖底下有个六瓣花形凹槽。孙无将手上的花朵木板放进凹槽里,只听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他打开书桌右边一个小矮柜,从矮柜里又抽出一块板子,这才从板子下方的机括空间内取出一个木匣子。陈叙默默看着这一切,对于孙无的藏物能力也是暗生佩服。这机关重重的,若非他自己主动招认,谁能想到东西原来是这么藏的?陈叙由此领悟一个道理:寄魂散还是太好用了!可惜目前只炼制出了一份,并且寄魂散的关键材料【一两痛快,三分惆怅】还来得奇异。陈叙不由思索,究竟要怎么才能得到更多的【一两痛快,三分惆怅】?此后,陈叙在孙无这里共计取走了三百六十七两白银。他本意是要搜刮更多,要抄他一个清洁溜溜。为此,陈叙后来又多次施展控制法门,令孙无痛苦到数度崩溃。他涕泗横流,他以头抢地,他悔恨万分地解释:“陈相公饶命啊,小人实在是没有更多了!怪只怪小人当年动过邪念,怂恿苗超入了一回黒芦庙,那庙、那庙……”孙无心一横,终是暴露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那黒芦庙里有一尊羊头山神,小人自打见过一回便每夜都要梦到被羊啃吃。唯有初一十五去上香,并供奉银钱这才能免此噩梦之苦。不是小人非要守财悭吝,实在是受了制约没有办法啊,呜呜呜……”说着说着,孙无最后终于伤心地哭出了声。黒芦庙这个关键词令陈叙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曾经听过的“黒露山”,以及南市街上,卖羊摊贩口中的珍品羊!那羊一直令陈叙感到莫名不适,但他始终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此刻听孙无提起黒芦庙,又听他说到“被羊吃”的噩梦,再联想到白日里周先生说过的造畜之术,陈叙忽然就将所有线索串联到了一起。对了,他昨日清晨从南市街走过。那时他已经觉醒了食鼎天书,拥有了看穿食物词条的能力,可当他注视小贩摊位上的羊头时,那食物词条却并未出现。为什么羊头没有词条?答案呼之欲出,陈叙心头悚然。 第32章 仗手中刀,劈一个念头通达 后半夜雨停了,陈叙带着银匣子在夜幕中寂静无声地回到了平安巷。他将银匣内的银子分做几份,分开在自己屋中藏好,又唤出食鼎天书查看最新数据。【累积点赞:767】【自由属性点:13】【烟火值:113】这趟没白跑,不仅是获得了数目不小的一批银子,食鼎天书上的各种数据也得到了足量增长。距离累积1000赞越来越近了,而陈叙的三元属性甚至随时都可以被他点到圆满。陈叙反而不急着将点加满,他要给自己留些余裕,以免在食神修炼法卷解锁前三元属性溢出,影响完美筑基。如今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劈柴刀法一级已经圆满,那么接下来他应该解锁二级修炼方法。可是他早前就查看过,劈柴二级需要160烟火值方可解锁。他的烟火值现在还不够。那么今夜就这样过去了?归家入睡,只等第二日有新的烟火值到账再去解锁劈柴二级?陈叙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回到屋中以后,他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那时惊鸿一瞥看过的羊头始终不停浮现在他眼前,白的毛红的眼,眼角泪痕堆积,羊角弯曲好似两把斜插在黑暗中的弯刀。陈叙心脏砰砰跳动,豁地从床上坐起,暗骂一声:“狗日的,干了!”不干他念头不通达。什么玩意,公然在南市街上贩卖用造畜术变成的羊。若是不曾被他知晓也就罢了,既已知晓,又为何不能仗手中刀,鸣不平事?柴刀就在烟火厨房中,陈叙后来发现,这柴刀是可以取出来也可以随时收回去的。算是烟火厨房中为数不多的,能收能放的非食物类物件。陈叙调匀气息,并不急于将柴刀取出。而是听着外头的动静,在巡夜的更夫又走过一轮后,他轻轻巧巧离了家门,便直奔南市街而去。陈叙知道,南市街上常驻的部分摊贩其实就住在平安巷,不过羊贩子不住在这边,而是住在南市街另一边,静沙坊。静沙坊,谐音净煞坊。据说是因为屠夫羊贩之流杀生太多,煞气太重,夜间常见怪事发生。所以南市街这边凡是卖肉相关的摊主都聚集着住在附近街坊,又凑钱请高人将街坊名字改成了净沙坊。如此一来,所谓怪事果然再无发生,四邻又重新安定祥和。陈叙搬来平安巷不久,也听过这个传说。从前只当是市井怪谈,他还打算捏造几个相关故事写进自己的话本子里呢。当时无知无畏的他又岂能想到,世间神怪之流竟比他所能想的还要奇异不知凡几。倒是他的想象力太过贫瘠了!陈叙在夜色中踏入了静沙坊。地面是洇湿的,空气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潮气与腥气。夜幕很深沉,天上无星无月,云层多到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再下一场夜雨。陈叙不知道羊贩子究竟是住在哪家,但他三元属性达到均衡的三十点后,嗅觉渐渐开始变得格外灵敏。仅仅只是从阴暗的街角走过,他就能只凭嗅觉分辨——例如:这家卖的是猪肉,这家卖的是鱼肉,这家卖的是羊肉……应是真羊,真羊的气味毕竟不同。陈叙仔细回忆自己此前在南市街上嗅到过的种种细节,继续向净沙坊深处走去。路上偶尔遇到窜过的老鼠,却是黑黝黝的很大只,来去如电,忽闪忽逝,远不似陈叙家中两鼠可爱。忽然,陈叙的脚步停在净沙坊拐角一户人家墙边阴影处。因为就在这深沉的夜里,竟有一辆板车不知何时被人推着从街那头轱辘辘冒了出来。车轱辘在响,但车轮声实际上并不大。陈叙如今视力也变好,他在黑暗中极目看去,便能隐约分辨那车轱辘底下原是包着棉花与软布。推车的是一个身量颇矮但却体型壮实的婆子,她呼哧呼哧推着车,来到拐角人家的后门边。不等她敲门,那门里人却像是早有所知般,忽地一下将门打开,就有声音低低问:“怎么样?这回货多吗?”陈叙听这声音耳熟,正是南市街那白羊贩子的声音!他果然没有寻错地界,这便寻到正主了。推车的婆子声音又粗又哑道:“快来帮着推一推,都是一群夯货,沉死了。”羊贩子忙出来帮推车,两人动作熟稔,显然是常做这事。车被推进去了,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便在他们推车关门的间隙,早有人从另一边墙角的阴影间轻巧翻入,反倒是比他们先一步进入了院中。陈叙藏在墙内夹角边,贴着阴影先仔细观察四周。又一边听羊贩子与推车婆子对话。羊贩子掀开车上盖着的布巾,正惊喜说:“这样多,一二三、六,足有六只!六只啊,娘你是怎样骗来这许多羊的?”原来那婆子竟是羊贩子的母亲。婆子粗哑声音说:“全都蠢得很,我随便观察一段时间,寻那落单的小孩与女娘,或是讨水喝,或是给糖吃,轻易就能将羊骗来。阿柱啊,你也该与我学学了,这门手艺不能光只是我一人会。若不传给你,往后待我年纪大去了,又该如何是好?”羊贩子似有不愿:“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生得慈祥我生得丑恶,蠢羊你一骗就能轻易骗到,若换做是我……却没有一只愿意搭理我。不是我不爱学,确实是难学,这又该如何是好?”“罢了。”婆子道,“那便等往后再给你娶个媳妇,让你媳妇学。来,趁没天亮咱们将羊都宰了,免得过夜再生事端。”羊贩子说:“那娘你架锅烧水,我去拿刀。”他转身正要走,不防斜刺里却是有一道惊电般的刀光亮起。那刀光来得太快了,似如霹雳撞开夜幕,自天而降,推山倒玉,只一刀,便径直斩下了羊贩子的头颅。羊贩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他更没来得及去拿那把用来杀羊的刀。“啊——”后方,他的母亲眼睁睁看着他的头颅被刀光劈得冲天而起,陡然便发出一声尖叫。哗,又是一刀。陈叙转身错步,第二刀径直劈向那惊叫的婆子。婆子立刻伸手入腰怀,似乎是要从里面摸出什么东西,但她手上的动作也着实是太慢。快不过陈叙的刀。第二刀,猛然降临至眼前! 第33章 方才有位侠客从那家走出 陈叙的刀,劈到了婆子眉心正中间。这一刀,如同劈柴,俨然便是要径直将这婆子劈成两半。婆子手上的动作太慢了,她来不及去掏怀里的东西,但她却忽然张开口,嘴巴里好似毒蛇般吐出了一道猩红的蛇信!蛇信在半空中划过灵活的弧度,带起一阵腥臭的水滴,直扑陈叙面门。眼看这蛇信后发先至,竟是比陈叙的刀还要更快。婆子喉咙里发出恶毒痛恨的尖啸:“敢杀我儿,你去死……啊!”噗——却见黑暗中,那看不清形貌的青年张口一喷,竟是一团烈焰呼出。熊熊火势,如旌旗倒卷,瞬息便将婆子吐出的蛇信烧得软塌焦黑,滋滋冒烟。而陈叙的刀紧随而至,在火光中竖直劈下。只听咔嚓一声。如同恶柴被劈开两半,婆子喉咙里只来得及吐出最后一声不甘:“你!”砰砰,鲜血喷涌。人已是分开成了两片,左右各自倒下。一切结束了吗?不,还没有。只见那劈开成两边的身体正中间不知何时竟滚落下来一颗暗红色的珠子,夜色中这珠子本来很不显眼,好在陈叙拥有看透食物词条的天赋。【思邪珠,由贪嗔痴怒……一切恶念蕴养生成之物。鬼神可食,食之能增长九幽神魄,能见恶念载体死前一炷香内所见之事。能解锁食谱,打鬼丸。】这东西,有玄机!陈叙心中正思索,却见那暗红色的思邪珠,仿佛有着自己的灵性般,在他目光不经意的瞬间,竟是悄无声息向着阴影角落滚动起来。此时此刻,陈叙刚刚连杀两人,黑暗中的一切喧嚣都恍惚在夜幕中沉寂。远处却似乎是有风声鼓荡,春夜的寒意隐约袭人。净沙坊的左邻右舍仿佛听到了些许羊贩家的动静,有含糊声音在暗夜中惊问:“当家的,那杨老倌儿家动静怎地有些不对?”“勿要多管闲事!”……风声嘈嘈,反而更显夜色寂静。陈叙忽然箭步上前,一脚踩住地上的思邪珠,同时心念一动,便将此物收入了烟火厨房。到这一步,陈叙稍稍放下了一些心。但还是不够。他提着刀,用刀身掀开蒙着黑布的板车,看清楚上头睡着六只堆叠在一起的小白羊。小羊们挤挤挨挨的,一个个粉鼻子红嘴唇,瞧来十分稚嫩可爱,可爱到甚至有些邪异。陈叙的心微微有些发沉,他先将板车推到了紧闭的院门边,再回过身去观察地上的母子尸身。确认二者的确死干净了以后,陈叙开始处理后事。他在旁边一个巨大的木架上取下一捆绳索将地上尸身捆在一起,然后拖入旁边屋中。陈叙又走入屋中快速搜索了一遍。他不敢浪费太多时间,因而粗粗一搜只是搜出了三十几两白银,以及十几吊散碎铜钱。此外就是一些看起来邪异难辨的祭祀之物,尤其是主屋中,供奉着一个尖角黝黑的狰狞羊头神像,陈叙甚至都没踏进去细看,就感觉到一股令人极其难受的邪煞气扑面而来。他索性都不进入这屋中,只将母子俩的尸体扔进旁边厨房。说是厨房,这屋子更应该被称作解尸房才对。屋子里还残余着一些羊骨、羊头,还有零散羊肉。但这些所谓的“羊货”上方通通没有词条!可以想象这些羊货实际是个什么成分。陈叙虽杀了母子二人,心中怒意却反而更胜。他退出厨房,来到院子里隔空打了一个响指。便有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凭空从那所谓厨房中生起。陈叙心中怒意翻滚,心火熊熊,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的鼓动声,也听到了自身气血奔涌的声音。心火愈盛,火焰愈烈。不过瞬息间,烈火就将那厨房与旁侧的主屋一起点燃。熊熊火势冲天而起。【控火一级(92/100)】【控火一级(93/100)】(96/100)……在这强烈怒意的驱使下,控火术经验竟然直线上升。心为火之主,神为火之意。何谓控火?原来这就是控火。【控火一级(100/100)】咔嚓,似有雄关一冲即破。陈叙在这瞬间,顿悟!而食鼎天书的面板上竟还持续有提示冒出。【你杀生成仁,获得一两痛快,三分惆怅。奖励烟火值100点。】【你念头通达,获得心火神莲一钱,奖励烟火值100点。】陈叙长长呼出口气。恰闻街坊四邻的惊呼声连番扬起。“走水了!”“怎么回事?杨老倌家居然走水?快,快去救火!”一户户人家的院门被打开,一道道身影冲出来。再是不愿多管闲事的人,见到邻居起火都不敢不救。更远处的大街上更是立时传来剧烈的铜锣声:“咚咚咚——”“走水了!静沙坊走水!”巡夜的更夫高声呼叫。于是街头的武侯铺也动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呼喊声连绵成一片。陈叙的动作却比所有人都快。他一脚踢开杨老倌家院门,在火光的阴影中将堆放着小羊们的板车推出门去。板车被放在街道正中间,四邻奔出家门来还未来得及去看杨老倌家的火势,就先看到了街道中间的板车。自然,人们一时也顾不得这板车,大家提桶的提桶,泼水的泼水,只是声声大喊:“快,快灭火!”“姓杨的,杨大柱,你醒着没?你家着火了,快出来啊……”“杨婆子,杨婆子!”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来,街面上很快就成了人挤人的局面。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街上的板车,惊奇道:“这板车怎地在路中间碍事?快,快拉开……”话音未落,不防旁边走过来一个人扯住他说:“不能急,我方才听人说这板车上的不是羊,其实是人,是被杨家母子施了造畜术的人!”“什么?”乱糟糟的现场,离奇的话语一时叫人怀疑自己是耳朵出了毛病。却见那黑暗中的青年再次重复:“真是造畜术,这不是真的羊,是人变成的羊。方才有位侠客从杨老倌家走出告诉我的,说只要给这羊儿灌水喝,造畜术便可破解。你若是不信,我们现在就给羊灌水。”说罢了,青年从旁边街坊手中夺过一桶水,抱起一头昏睡的小羊,便捏开那羊嘴,果然是咕咚咕咚地给羊灌起了水。 第34章 你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精彩 这一夜,净沙坊中出了一件惊世奇案。有人说杨老倌家的羊不是真的羊,而是被造畜术变成的羊。而那羊,原本其实是人!街坊不信,说话的人一言不合便直接给羊灌水。如是一番操作,那羊果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光溜溜的小孩儿!“啊啊啊——”惊叫声在夜色中,在火光下,此起彼伏,几乎是要冲破这深沉的暗夜。有人慌忙脱了外裳给这小孩裹上,有人七手八脚来抱板车上的羊,也如法炮制给羊灌水。青年连忙提醒:“先给裹上衣裳再灌水,唉,我竟是忘了这羊没穿衣,可人又怎能不穿衣呢?”还好方才被救醒的是个小男孩。小男孩光一光也就罢了,女孩子可不能被这样对待。街坊们又手忙脚乱给小羊们裹衣裳,一边裹,有妇人娘子已是落下了眼泪:“这是谁家的孩子,怎地竟是被变成了羊?可怜在这夜里人不成人的……”一时间人变羊的奇事甚至掩盖了火事,救火的人都不由得怠懒了起来,大多数人都忍不住更关注“羊变人,人变羊”之事。但火灾也不能不管,人们匆匆提水,匆匆泼水,那坊市口放着的太平缸早就被用了起来,却有人忽道:“不对,这火怎么浇不灭?”更有人说:“不对,这火虽然浇不灭,但也不往外烧,只烧杨老倌家。”忽然,混乱的街道边上冲过来几个人。有一妇人当先冲在最前头,对着板车边上一个变回了人样的小孩大哭道:“牛蛋!是我的牛蛋!我的儿啊,你原来是在这里,被这黑心肝的、杀千刀的、脚底流脓的坏蛋给捉走了啊……”“是杨老倌,是杨婆子!”混乱中,似有晴天霹雳将所有迷雾劈开。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杨婆子拐人小孩变羊,又将羊宰了放到街市去卖,这岂不是说,杨婆子卖的一直就不是什么羊,而是人?”轰——惊雷炸响在所有人心头。“呕!”有人当场就忍不住呕出了声。还有的人已经稀里哗啦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更有人涕泗横流,似乎想到了什么,就要冲进那边的火场中去寻杨家母子复仇。“我家小囡,前年上元节丢了,你们说是被拍花子拐走,其实不是是不是?是你杨婆子……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更夫带着武侯铺的人匆匆赶来。街坊们慌忙涌上前去说明情况,板车上的小羊都已恢复了人的模样,有孩子在哇哇大哭,有心善的娘子忙着劝哄。净沙坊的里正连忙问领头的武侯:“这些孩子只有一个是我们净沙坊的,其余都不相识,也不知杨婆子从哪里拐来,还要请大人们相助,帮他们寻回家去。”这是一桩奇事,也是一桩功绩,武侯们自然不会拒绝。不知何时,火势自然熄灭了,杨家被烧成了焦灰,左邻右舍家却连片瓦都不曾被烧着。先前告知人们小羊不是羊,其实是人的那个青年已经消失在人群中。有街坊忽然想起他,便惊奇说了句:“咦,刚才那个人呢,怎地转眼不见了?”也有人遗憾顿足:“寻不着人了,我倒想问问他,他说的那侠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必定是身高八尺,神通赫赫的大侠,真可惜,怎地没叫我看见?”“是啊,侠客夜闯人魔窟,火法神通救幼童,哎,这事儿想想便精彩,我怎地就来迟了呢?”有人处理后事,有人兴奋议论。而功成身退的陈叙踏着夜色回到家中,食鼎天书上竟又有消息提示跳出。【点赞+1+1+1……】什么情况?又有人在梦中说他做的东西好吃?陈叙细查看,这才知晓不是如此——不是如此,又是如此。【你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精彩。】【点赞+1+1+1……】原来如此!小锅小灶可烹酸甜苦辣,心火神通亦可烹人间百味。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世间何物不可煮得?陈叙站在黑暗中,透过房中小窗,回望长街那一头隐约熄灭的火光,胸中一时情绪鼓荡,百味杂陈。他好像踏上了那条路,但又还离得太远,走得太浅。陈叙品味了许久,直到耳旁又响起两只鼠妖细细的声音。小鼠吱吱吱:“咦,起火了。”九爷说:“火中有邪煞被烧灭,甚好。”小鼠奇道:“什么邪煞?九爷,不会是有高人要来捉我们吧?哎呀我们快躲……”遥远罅隙中,苍老的声音叹息:“阿实,你是邪煞吗?你作恶吗?”小鼠立刻嫌弃说:“我怎么可能是邪煞?九爷你不是说了吗,我们与黑鬼老疤他们那一群鼠不同。我们是修清气,要走大道的,绝不可做奸邪险恶之事。”“那你为何怕被高人捉?”小鼠顿时词穷,而后吱吱叫:“可是,可是我们虽不是坏鼠,却总有道人想要捉我们呀……”最后,它声音低落,直至于无。两鼠再未发声。陈叙原本激荡翻滚的情绪亦随之沉淀下来,他站在窗前,轻轻叹息了一声。与此同时,净沙坊的火光仿佛映照到了城池的另一边。济川县西城,林府。林渊豁然从半梦半醒的深沉痛苦中惊醒,他一下子打翻了灵堂边的一盏油灯。砰!油灯落在地上烧着了一片幕帘,守夜的下人们慌忙来救火。倒是没有酿成什么大灾,但林渊的情绪却糟糕透了。林齐终究死了,他的努力白费一场,救不回林齐也就罢了,父亲母亲还因此大吵一架,又将栖云观的玄静道长给得罪了。虽然玄静道长高人风范,似乎并未计较什么,但谁知他是真不计较,还是假装不计较?林渊心中烦闷,守在灵堂做了场噩梦,醒来后还在咀嚼梦中那两个字:“沙尘。”据小厮说,这是林齐死前说过的最后两个字。林渊越想越不对,忽然喊:“松烟,松烟,你过来!”松烟,正是林齐贴身小厮的名字。林渊沉声问:“松烟,你家公子最近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经了什么事,你再仔仔细细与我详说一遍。” 第35章 洞微,莲华补慧羹 夜半,松烟跪在林渊面前,一五一十将林齐生前所有举动仔细讲述。灵堂前的火盆里,纸钱幽幽燃烧。林渊忽然抓起旁边一个花瓶,对着松烟劈头盖脸就是砸。他骂:“混账,蠢物,为何不早与我说个分明!”松烟“砰”一下将头磕在地上,痛哭流涕,呜呜不止。平安巷,远处的救火声已经完全平息了,世界似乎又陷入了暗夜的静谧中。陈叙收拾好所有复杂心情,将桌前油灯熄灭,然后在黑暗中打开食鼎天书,查看自己的最新收获。【累积点赞:863】【自由属性点:23】【烟火值:409】丰收!【我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精彩】,给陈叙直接累加了96个赞。这看起来像是还没有赖老太太卖一次饼来得多,但陈叙看着天书面板上还在不停跳出的【+1+1】,却可以料想此事一旦传扬开来,他能够获得的赞必定还将持续增加更多。此类传奇事件所能带来的长尾效应比起单纯做几顿饭,卖几个吃食,可不知是要强上多少倍。陈叙顿时有所思,他好像又找到了一个新赛道。不过做人做事都一样,贪多嚼不烂,赛道再多他也应该要稳打稳扎,先将眼前可以够得着的把握住的才是正理。继续查看收获,还有三样奇物值得注意。【思邪珠】、【一两痛快三分惆怅】、【心火神莲一钱】。前两者不必多提,主要就是陈叙找到了获取更多【一两痛快三分惆怅】的途径。料想此类奇物的获得,应是与陈叙“杀邪”有关。至于【心火神莲一钱】,这东西的功效令陈叙感到惊喜。以此为主材熬制【莲华补慧羹】,食用后可以极大增强人的记忆,少量增强人的悟性。陈叙的记忆力本来就不差,领悟到神魄的实际运用后,他更是达到了近乎于过目不忘的境界。但这种过目不忘往往具有即时性。也就是说,很多东西他当时可以一股脑全部记住,但回头却还是容易遗忘。需要再三回顾,才能真正将一样东西记牢。但如果他的记忆力可以再次增强呢?还有悟性,悟性的增强,比起记忆力更为难得!陈叙当即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花费80烟火值解锁莲华补慧羹,又花费160烟火值解锁劈柴二级。至此,他的烟火值又只剩69点。看似丰收,烟火值却永远紧缺不够用,连控火二级都买不起,这也是莫可奈何。后半夜再无波折,一夜无话到天明。陈叙在烟火厨房中勤学苦练,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并吃下自己精心熬制的【莲华补慧羹】。此物辅材只需要玉露泉水和粳米,陈叙解锁后很快就将其制作成功。直到在烟火厨房内的十二个时辰全部用完,他才回到现实,在寂静的夜色中入睡休憩。……翌日,陈叙醒来时神清气爽,尤其感觉双臂有力,思维清晰。虽然他的三元属性连一点都没有增长,可他却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比起昨夜又强出不知多少。身体里每一点气血的流动都如同明光映照,清清楚楚呈现在他的感应之中。他的目力也变得更加恐怖了,屋檐下有一只蜘蛛牵着蛛丝正在纵横织网,陈叙不经意般瞥过一眼,便在瞬间看清楚了蜘蛛身上的每一处纹路。包括那些细微的短毛,节肢关节处每一个脆弱的节点,甚至就连蜘蛛吐丝的部位,陈叙都看得清清楚楚。或者,与其说是用肉眼在“看”,倒不如说他这是结合目力与神魄,在进行一种精微的感应。这就是劈柴二级:洞微!劈柴一级在于气血搬运,劈柴二级则在于洞见微小。洞见微小,观柴弱点,唯有如此,方才能以最小力量达成最大成果。便如庖丁之解牛也,劈柴亦如此。【劈柴二级(21/1000)】陈叙心情极好,劈柴二级,哪怕只是入门而已,也令他感受到了一种十足美妙的掌控力。力量的提升,总是能给人带来分外的安全感。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集齐1000赞,他就可以立刻将三元属性点满,实现完美筑基!陈叙很高兴,同时他也毫不懈怠,洗漱之后便立即去灶房准备制作早食。灶房里,他昨夜特意留下的吃食都已不见了,灶台上再次多出一个小东西。【解忧草,食用可使生灵心情愉悦,持续十息时间,副作用,一刻钟内食客表达欲将趋于强烈。可与山楂、林檎一并制作清忧果茶。】这便是鼠妖的报酬。陈叙觉得很有意思,他将灶台上那一枝看起来似乎与枯草一般无二的解忧草收入袖中,实际上趁机送入了烟火厨房。然后他快速做了一大锅早食,还是简单的五色粥与鸡蛋煎饼。没有用肉是因为昨日已经将肉都用完了,陈叙还没来得及去市场补充。此外也有昨夜经历的缘故,大约两三日内,陈叙都不想吃肉,也不想制作肉类食物了。他这边早食的香味才刚刚传出,那边赖大娘便已主动来寻。先是结算了昨日卖肉葱饼的铜钱,共计一百文,其中十五文是给赖大娘的报酬。此外就是今早的煎饼,陈叙还托赖大娘去卖。赖大娘喜滋滋地收了东西,挎着篮子走了,又给陈叙留下连串点赞,连带着隔壁小石头也在不停点赞:“好香好香,鸡蛋香,粥饼香,想吃!”【点赞+1+1+1……】开门红,甚是不错。陈叙送走赖大娘,自己匆匆吃了些东西后,便去南市街又购买了大批食材。这次他要买的主要是各种灵食的辅材,例如【五红养血羹】所需的红豆、红米、红参等物,又例如【泥胎丸】所需的水蛭、蜈蚣、蜱虫等。他目前已经获得了好几种灵食食谱的解锁资格,但大多都没来得及购买与制作。一来是烟火值不足,二来则是缺乏辅材。陈叙一口气在南市街上将所有能买的辅材都买齐了,有些南市街上没有,陈叙则去药铺购买。除此以外,他又买了不少常见的食材与调料,这些他都准备收入烟火厨房中,以备不时之需。一番整理收拾,陈叙将烟火厨房中的三层置物架都给填得满满当当。他在屋中勤勤恳恳,隔空用意念规划烟火厨房,正欣悦间,外头院门又被拍响了。原来是林家的下人来发讣告了,那管事打扮的人头上戴孝,满脸悲痛对陈叙说:“我家大公子决定要为二公子停灵七日,再做几场法事。明日起便接待亲朋吊唁,还请陈相公勿忘前去送我家二公子一程。” 第36章 相逢一笑,一千赞 陈叙觉得,世间之事果然是几多荒谬。他送了林齐“最后一程”,如今又要再去“送他一程”,林家人可能想到,林齐其实是他所杀?陈叙接下了林家管事送来的帖子,并表示自己明日定然会去吊唁。而后,这一上午他又接连接待了第二波第三波客人。先是徐文远过来,与他闲聊了几句,并与他相约明日一起去林家吊唁。后来徐文远走了,王墨川又来了。王墨川来,除了跟徐文远一样是约他明日同去林家吊唁,就是问他:“陈兄,今年院试,陈兄可还要下场?”陈叙不解其意,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而是直接说:“自然是要下场。王兄也知,以我的出身,每一次考试都不应当错过。”说是这样说,但陈叙却分明已经是错过了三次了。这种屡次的错过,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难免令其灰心,可此刻提及过往,陈叙的语气却竟然是随意轻松的。王墨川不由感到佩服,他为自己从前对陈叙的疏远表示歉意道:“对不住陈兄,往日里因为一些莫名的传言,我对你总有几分误解。却是在下痴愚了,实在不该如此。”王墨川已经拥有了秀才功名,他的年纪也比陈叙要大上七八岁,在县学里是真正的老大哥那一层级。以他的资历居然如此口口声声对陈叙表达歉意,可见其诚恳。陈叙请王墨川到灶房坐下,给他装了一碗粥,并举起粥碗说:“王兄,过往皆为过往,又何必多余挂怀?小弟家中寒微,如今无茶也无酒,便以这一碗粥代茶代酒,你我同喝此粥,相逢一笑如何?”哪有拿粥相逢一笑的?王墨川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端起粥碗。陈叙主动拿粥碗与他相碰,王墨川不好意思再不吃,忙将碗中之粥送入口中。这一吃,他却是脱口便赞:“香甜软滑,竟如玉脂琼浆,我……王某此生未曾吃过如此美味之粥,竟比云江府钟鼓馔玉楼的妙品粥还要好吃些!”赞完了,王墨川又愣了一下。然后他就看着陈叙,陈叙也看着他。两个人互相端着粥碗,果然是相逢一笑起来。王墨川爽朗笑出了声,先前的些许拘束至此烟消云散。他又赞了声:“真是好粥!”再问:“陈兄,你这粥从何来?怎地如此好吃?”【点赞+1+1+1……】连串点赞跳出,陈叙立刻通过食鼎天书察知到,王墨川这里的每日点赞上限居然是30点!竟比两只鼠妖的还要更高一筹。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同时,陈叙食鼎天书上的各项数据也在飞速向上变化。【累积点赞:895】【累积点赞:916】【累积点赞:922】……很显然,这是赖大娘那边的煎饼开始向外售出了。不,不仅如此。还有南市街上,昨夜造畜奇术之事开始发酵,那位不知名“侠客”的事迹也开始在市井间发散流传。或直接、或间接夸赞陈叙【烈火烹人魔】的生灵明显开始增多起来。自然陈叙这边的点赞数就开始快速上升。距离一千赞越来越近了,陈叙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反而越发认真招待起王墨川来。王墨川可是身带三十个点赞上限的人,此时此刻他既然送上了门来,又岂有不将这三十个赞全部交代出来的道理?陈叙告诉王墨川:“王兄,这粥乃是我选用五种米粮,先以凉水浸泡一夜,再以武火趁其不备,迅速将五种米粮熬至开花,而后转入文火……”他用一种十分有韵律且具备趣味性的语言,将熬制五米粥的过程娓娓道来。王墨川听在耳中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这粥当真是陈叙所做,一时间就不由得发出惊声:“你、陈兄你自己煮粥?”陈叙反问:“这不是很明显吗?”“明显?”王墨川也反问。反问过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这的确是很明显。王墨川苦笑了:“对不住陈兄,是我又一次先入为主了。”说到这里,他看向陈叙的眼神却不免带了几分微妙的同情。在王墨川想来,陈叙自己动手煮粥的唯一缘由,就只能是因为贫穷。但最开始哪怕陈叙明摆着就很穷,王墨川却只觉得这人就算再穷,日常家务与庖厨之事也应当可以雇佣帮工解决才是。毕竟哪有读书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想到这里,王墨川微微皱眉说:“陈兄,你的家里人……不来一个到县城来照顾你么?”陈叙道:“家人一则农耕繁忙,不可轻离土地,二来我自己有手有脚,只是读个书而已,倒也并不是一定就要人照顾。”说着陈叙一笑道:“王兄可是以为我之所以自己动手下厨,是因为家穷?不瞒王兄,贫家虽不富裕,倒也不缺我请个帮佣的银钱。况且小弟日常抄书写话本,多少也有几个进项,不至于读不起书。”说到这里,陈叙一是要为自己新得的大笔银钱做铺垫。毕竟钱到了手上就要花用,若只是收着藏着,钱就是废物,他与守财奴窝囊废也没什么分别了。二来,陈叙又道:“小弟自己动手下厨的最大缘由,却是近来读书有感。圣人总将治国比作调鼎,又有先贤曾言,人间至味是清欢。我等末学后进,难以直接将人间至理与百味相通,因而小弟便想了个笨法子。自己下厨,亦从这文火武火当中,体会何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明白什么叫做减则生,过则焦,懂得什么是恰到好处。”说到这里,他又给王墨川添了一碗粥,问他:“王兄再仔细吃吃,这粥的滋味是不是层次丰富?”王墨川听着陈叙说话,先时还有些不赞同,可听着听着,他的表情却是渐渐严肃起来,脸上露出了认真思索的神情。待到陈叙请他再喝一碗粥,王墨川果然就端起粥碗,先是小啜一口。他含了粥在口中,细品片刻,不由就是一赞:“清甜是一桩,难得的是甜而不腻,稠而不粘,这便是恰到好处吗?果然好粥!”【点赞+1+1+1……】陈叙看着自己天书面板上,越来越接近1000之数的累积点赞,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第37章 阶级垄断?那便打破这垄断! 【累积点赞:967】【累积点赞:971】【累积点赞:977】……陈叙与王墨川相对而坐,两人闲谈叙话,气氛渐渐轻松熟稔。但陈叙的注意力却有一半落在食鼎天书上,他实在是没法忍住不去关注点赞数据。随着王墨川的一声声称赞,现在距离累积1000赞已经只剩二十几赞了!“陈兄,我此来也是有个粗略建议。”王墨川放下粥碗,又说,“设想你此前数年参加院试,却总有诸多意外,或许不应当将其仅仅归于虚无缥缈的气运之说。世事无常,一时挫折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陈兄若是不嫌弃,近段时日倒不如暂住到我家中来。我家有屋舍三进,仆从数十,不说是何等豪富,但有管事仆婢打理家事,日常起居总归不必自己多费心神。陈兄只管专心备考,也是养一养腿伤,到了日子再随咱们的车队一起去府城,岂不是正好?”王墨川终于说出了自己来见陈叙的真正目的,原来他果然是来示好的!他不但是来示好,以他邀请陈叙去家中暂住的举动来看,他分明就是来投资陈叙来了。不等陈叙回答,王墨川又关心询问:“对了,陈兄你这腿伤恢复得如何了?可要我帮你寻访名医?”陈叙顿了一下,上一个说要帮他寻访名医的林齐,如今正躺在棺材板里呢。当然,林齐不安好心,并不等于说王墨川也会同样不安好心。在对方并未表露出任何异样之前,陈叙亦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旁人好意解读成恶意。他只是婉拒道:“岂能如此叨扰王兄?我清寂惯了,最近又有些沉迷庖厨之道,哪里好意思跑到王兄家里去住?不过王兄若是得闲,倒是可以常来小弟家中。小弟这手厨艺正愁无人分享,还望王兄多来品鉴。”王墨川不由哑然,片刻后他失笑道:“看出来了,陈兄你是当真沉迷庖厨之道啊!只是,你的腿……”“腿伤已有极大好转,不日便可痊愈,多谢王兄挂怀。”“罢了,你有你的道。不过你的腿伤既然可以痊愈,那还是应当尽快去一趟县学。几位夫子正在统计今年要去府城参考的学生名额,要为大家结保具名,你可别去迟了,再叫人给落下。”王墨川的提醒很是到位,陈叙连忙谢过。此后两人又随性而至地闲聊了几句,或是说到林齐的死,为其遗憾叹惋,或是说到今年府试与院试有可能会考的内容,王墨川随口指点了陈叙一些考试注意事项。王墨川已经有了秀才功名,照理说他只等着去参加今年秋天的乡试就行,并不需要过多关注府试与院试。但恰好王墨川族中有一支嫡脉在府城,那嫡脉中的一个小公子今年正好就要考秀才——这位小公子打小体弱,总叫人多操心几分。嫡支那边的意思,是希望王墨川可以在今年春试时亲自去府城一趟,陪同指导那位小公子几日,帮助他顺利考过秀才。王墨川因此又说:“恰逢年初郭学政调任,新近来到咱们江南道的这位苏学政也曾在大儒砚卿先生门下听讲,对于术数一道颇有偏爱。听闻苏学政主张经世治国,是一位倾向明显的实用主义,今年院试若是由苏学政出题……”说到这里,王墨川的声音微微压低:“只怕术数题的比例要有所提高,陈兄你于术数一道颇有天赋,到时候若是能帮忙指点我那族弟几句,我那族弟家中的藏书亦尽可由你观看。族学西席,咱们更是可以共同听讲。相互帮助,都有裨益,陈兄以为如何?”陈叙听到这里,才算是明白了王墨川为什么这般明确地要来与自己示好了。想必是昨日他闯入星罗棋布大阵之事触动了王墨川。虽然在众人眼中陈叙与崔云麒等人一般,并没有通过大阵的考验,但是陈叙至少是走进去了!能够走进去,就已经强过庸碌旁人无数。陈叙没有直接拒绝王墨川,而是问他:“王兄,我有一事十分不解。读书养气,我想知晓究竟如何去养?咱们县学的几位先生也不曾在课堂上明确说过如何养气。说来惭愧,自昨日亲见星罗棋布大阵之前,我都不知世间原来竟有高人可以搬山运海,一如神话。咱们朝堂之上,也有仙神吗?”说起来,就是陈叙出身太低了。他虽然通过苦读考过了童生,也在县学里读书。但是与王墨川这等世家子弟相比,在某些方面他又好像是一张白纸般无知。人与人之间,明明呼吸的是同一片空气,空气中却分明存在着无限的壁垒。陈叙昨日与周先生在山上谈论了许多,但周先生说的东西都太大了,有时候反而很难落到实处。王墨川被陈叙问得怔了一下,而后他并起双指,道:“我于养气一道,也不过是入门而已。”说完,他双指在身前桌上轻轻划动。也不见他有什么明显的作态,随着他的动作,那桌案一角却竟然被他徒手刻画出了一道清晰云纹!陈叙仔细感应,能够察知到王墨川的丹田中处似乎是有股奇妙的气流在散逸涌动。这种察知与感应,乃是劈柴二级,洞微之能。而若非洞微,若非王墨川此刻主动展示,陈叙只靠平常相处,是怎么也看不出王墨川居然还能有这等“巨力”的。王墨川划完云纹,轻轻吐出口气,道:“惭愧,我所学不精,仅能如此而已了。散去这股气,我也只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已。”你管这叫文弱书生?陈叙现在只凭气血其实也能做到徒手刻木,但他凭的是肉身力量,与王墨川这种纯粹的“运气”还是不同。他很好奇,王墨川倒是不卖关子,又解释说:“读书人只要读书,皆能自然而然养出一股浩然之气。只是寻常读书人没有秘法,养得了气,却存不住气,也极难主动运用这股气。除非是取得举人以上功名,得朝廷授法,又或是祖上为士族,家族有传承。”原来如此,秘法传承,是一种阶级垄断啊。恰在此时,陈叙食鼎天书上接连跳出数道消息:【累积点赞:999】【累积点赞:1000】【你已集齐1000赞,食神修炼法卷已解锁,是否查收?】 第38章 查收食神修炼法卷 【你已集齐1000赞,食神修炼法卷已解锁,是否查收?】这条消息从食鼎天书的页面上跳出。陈叙几乎就要按捺不住此刻起伏跳跃的心绪,但王墨川就在眼前,陈叙绝不愿在他面前露出分毫异样。陈叙硬生生忍下了情绪的波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不催促暗示王墨川离开,反而又深入问了他几个有关于养气存气的问题。王墨川道:“世人皆有一股气,只是大多数人的气只能依附肉身存在,而无法脱体运用。普通凡人气短体常,庸庸碌碌且不提,我辈读书人只要苦读圣贤书,体内那一股气却是会自然滋长,越发壮大。只是气虽强也,存用却难……”陈叙发现,王墨川说的气,与周先生说的神魄之力明显有很大区别。不但有区别,更甚至好像是两个概念!王墨川好像不懂得神魄之说——当然,也有可能王墨川懂,但他不想告诉陈叙。陈叙没有贸然去问,只是细听下来后,发现王墨川说的浩然之气从概念上讲,更接近于道家的“炼精化气”。只不过读书人炼的不是“精”,而是“书”。以“书”化气,存养于丹田,运用于肌体。可以拥有种种神异力量,甚至是延年益寿。当然,延不了多长。王墨川遗憾道:“听闻前朝有大儒曾活到三百岁,可惜只是传说,究竟能不能,如今我等也难有所知。今朝的大儒,寿年长的,也仅止于一百二三而已。究竟不如道家炼精化气,据闻彭祖寿至一千二百岁,实乃是当世神仙,令人欣羡神往。”果然,道家的修炼法门就是从炼精化气开始。与周先生说的三元之法截然不同,倒是陈叙的食神修炼法卷也要求三元筑基。可见这世上修炼法门是多种多样的,但要说到哪种更高明,陈叙分析认为:应当还是三元筑基法!他又与王墨川交谈了几句,最后王墨川笑说:“陈兄若是愿意与我同去府城,教一教我那族弟术数之道,我便向族中相求,请传你一门存气之法,陈兄以为如何?”陈叙一笑,站起来拱手道:“如此便多谢王兄了。”王墨川轻松下来,也是朗声一笑,忙站起身拱手回礼。双方就此告辞,并约好明日同去林府。等王墨川走后,陈叙立刻关紧了院门,又加了两道门栓。而后陈叙回到自己屋中将门窗都闭合好,他人则坐在桌案前,做出看书的姿势,同时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查收食神修炼法卷!】陈叙人在烟火厨房,只觉眼前一道奇异的白光闪过,下一刻,一股玄妙的信息流便如同星河流泻般滚滚冲入他心魂识海之中。虚无的刹那,好似是有整个宇宙在他眼前炸开了。陈叙恍恍惚惚,几乎不知今夕何夕。却有宏大的声音,好似在旷远的蛮荒响起。如同洪钟大吕,星辰鼓荡。“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人身为鼎兮,筑就三元。”“天地阴阳,炼我为炉。”“且烹星辰,亦烹自身。”“水火交炼,文武锻造。”……原来这就是食神修炼法卷,竟是要将人体自身炼化为一座造化之炉。亦将精气神三宝筑造为一座自成循环的无穷宝藏。就如同庖厨烹饪人间百味,食神修炼亦将如此烹饪自身。直至圆满无缺,无懈可击。陈叙恍恍惚惚明白修炼的方向,一时间有无数灵感在他脑海中生灭,他像是在刹那间懂得了许多。他懂得了许多,却又发现自己明明是懂了,偏又分明是“越知越迷”。为何如此?那自然是因为方向有了,可他本人却仍旧是徘徊在门外。门外的人,不去向前踏步,又怎么可能看得清楚门内的风景?对了,三元筑基!陈叙立刻调动自由属性点,给自己的精元、气血、神魄各加了三点属性。至此:【精元:33】【气血:33】【神魄:33】三元属性各自达到了凡胎境界的巅峰圆满,陈叙体内,自然而然便有精元鼓荡,气血流转,神魄映照。三种力量达到圆满平衡,精元冲刷转化气血,气血流转充盈神魄,神魄回流调动精元。一时之间,陈叙只觉身躯轻飘,整个人就好像是骤然脱去了十数道沉重枷锁般。多年沉疴一朝尽去,世俗凡胎一跃升空。无比美妙的感觉在他的心魂之间升起。心火交融,精元满溢。三元筑基,成功了!【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1/100)】陈叙不知不觉便盘膝在烟火厨房中坐了下来,体内气流滚滚而动。通过精气神三宝的转换,他终于懂得了三者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在哪里。气血,由后天而生,是体魄强壮的根本。神魄,乃人体灵魂力量之显化,神若不存,人将不人。至于精元,原来是先天筑就,精元之强大,便等同于人体先天一炁之强大。换一个通俗的说法:精元,它其实决定了人的寿命根本!陈叙修炼时,精神似在星海沉浮,意念似乎混沌朦胧,可他的意识却又分明十分清醒。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周先生神魄强大却形容枯槁,因为他精元不足,所以寿数无长。而王墨川又说儒家修炼只能养气,却难以延寿。因为儒家所修乃是文运之气,却难修精元。至于道家,从炼精化气开始修行,自然是寿元悠长,似有神仙之相。但是,这样仍然不得长生。三百年不算长生,八百年不算长生,一千二百年也不算。怎样才算长生?此刻修行之始的陈叙尚且没有答案,但他好像走在了正确的路上。【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2/100)】【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3/100)】食神修炼法卷的修行并不容易,陈叙脑海中灵光迸射,体内三元流转,如此苦修不辍,在经过十二个时辰的修炼后,他的经验也才只是涨到了第三点而已。但醒来后的陈叙却发现,自己身体里多了一股奇妙的气。这股气不是先前普通寻常的气血所化,也不是精元搬运到了后天,而是由精气神三宝圆融交合而成。按照食神修炼法卷的说法,这便是:先天一炁! 第39章 泥丸傀儡 陈叙人在烟火厨房,气蕴丹田,神思冥冥。三元筑基,气返先天,如此才成就了这一缕先天之炁。他细细体悟着这一缕先天之炁的奥妙,同时,食鼎天书上又多了几项有关于他本人修为的描述。【神主位:陈叙】【称号:火工学徒】【修为:通脉境(初期0.9%)】【特殊状态:完美筑基,气返先天】关于修行境界,食神修炼法卷上有着详略不同的解释。粗略的是大境界,目前只有名称概略,分为:凡胎、通脉、凝丹、聚神、化虚、入微、归真、合道。详细的则是有关于通脉境的具体描述。气走周天,百脉俱通,造血如汞,生生不息。这便是通脉境的修行目标。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卷,讲述正是通脉修行法。陈叙要想解锁第二卷的凝丹修行法,还需要达成新的条件。同时,食鼎天书上也有了新的提示词条:【1.食神之道在于庖厨之间,增进厨艺可以帮助突破修行关隘;2.每集齐来自食客的20个赞,就能获得一个可自由分配的属性点;3.累积达到10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第二卷。】新的目标又出现了!陈叙默默搬运丹田中的先天之气,只觉气韵灵动,心潮如涌。脱离凡胎,进入通脉境以后,他发现自己不仅仅是气返先天,同时他更是拥有了内视自身,体察入微的能力。这种能力用通俗的说法来表示,一是他对于自身状态有了更敏锐的感知,二则是他竟然可以直接察知自身寿元大限!【寿元:18/120】通脉境,超越凡胎极限,寿限一百二十载。短吗?不,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这是十足的高寿。但若以神仙之流为目标,这又实在是太短了。大道之争,一刻不得轻忽也。这个下午无人打扰,陈叙在烟火厨房中待足了十二个时辰,而后回到现实。然后他又再次进入烟火厨房,如此往复。【累积点赞:1065】【自由属性点:40】【烟火值:346】他的累积点赞数值又有了新的变化。自由属性点在消耗掉9点以后,还剩余40点。烟火值仍然不够用,陈叙打开烟火集,发现自己又可以解锁两个新技能。【一、呼风,所谓风助火势,控火调鼎又岂能不通风语?】【二、引水,水为万物之源,上善若水也。】呼风,消耗300烟火值可解锁。引水,消耗500烟火值可解锁。此外还有控火二级,同样需要消耗300烟火值才能解锁。烟火值太紧张了,做什么都需要烟火值。但这一次陈叙再入烟火厨房,却既不是为了学习呼风,也不是为了学习控火二级,而是为了制作泥丸傀儡!踏入通脉境后,勿需刻意学习,他通过食神修炼法卷竟自然获得了一种能力。食鼎天书将这种能力称作:赋灵。使用灵材制作面点,赋灵之后可以得到独属于他自己的傀儡道兵。目前初级状态下,陈叙的傀儡道兵能够拥有匿形、大力这两个特性。缺点则是惧水,一旦被水泼,泥丸傀儡则会逐步融化消解,最后灵性丧失,变成普通面点。但这个小缺点并不足以阻碍陈叙对傀儡道兵的热情。在第二次进入烟火厨房后,陈叙立即取来现存灵材:黍浆泥胎。说来也是有趣,这个黍浆泥胎是林齐的劣质化身所留,陈叙将其斩杀后,一直没有机会使用这些黍浆泥胎。黍浆泥胎既可以制作泥胎丸,如今也能用来给陈叙制作傀儡道兵。陈叙当即取下二斤黍浆泥胎,将其掺入三斤面粉当中,加水揉制成了一个光滑的面团。揉面、醒面、排气、塑形。他初时其实不太熟练,但或许是食神天赋的原因,一段时间后陈叙忽然发现自己脑海中有了许多关于揉面的灵感经验在不停跳跃。例如,手臂的发力方向,面与水的添加比例等问题,陈叙都能自然而然调整解决。而黍浆泥胎被掺入面粉后,面团逐渐出现打滑现象,陈叙忽忽然就在某一刻福至心灵,调动体内先天一炁。神秘的力量冲入面团,将其打碎、镇压、揉制……捏圆搓扁,万象由心。烟火厨房内,如果此时此刻能有一面镜子立在眼前,那么陈叙就会发现,正在揉面的自己忽然之间就多了一种特殊的气质。仿佛此刻的他,揉的不再是面,而是红尘人生,前途命运。从容、镇定,恰似万物尽在指掌。丹田中,那一缕先天之炁徐徐流转,百脉之中,气血涌动,精元上行,神魄汇流。【修为:通脉境(初期1.1%)】【修为:通脉境(初期1.3%)】……他的修为,果然是在庖厨之间得到了进益!最后,陈叙捏制了一个摸约一尺高的灰色道兵,为了使这道兵更具战斗力,他甚至给这小小道兵捏出了简易的铠甲与长枪。有些可惜的是,陈叙塑形技艺还是不够精湛。虽有天赋,又有先天一炁可使他对力量的掌控精细入微,但毕竟练得还是少了些。不够完美,须得再接再厉。傍晚,陈叙从烟火厨房出来,恰逢赖大娘过来将今日赚得的铜钱与陈叙分好。陈叙收了铜钱与她闲谈了几句,听她说:“陈相公你听说了没有?西城那边有个林家,打从明日开始要在那家门前摆足一条街的道场,又要连摆七日流水席招待全城百姓。这般的煊赫架势,只为送那家的小二郎出殡呢!”一边说,赖大娘一边口中啧啧说:“真是折寿啊,这死的又不是什么老人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儿郎,都没成个家,还是小孩子呢,这不就是夭折吗?哪有这样摆道场的?也不知那死去的人……嘿,不晓得那人受不受得住哩。”闲话了一句后,赖大娘又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珠子骨碌碌一阵乱转。时人的思想都是死者为大,赖大娘虽然人老为尊,但这样说一个死人的是非,说完之后她自己倒是有些心虚。陈叙听在耳中,却是心中微动,想到自己明早要去林家吊唁——不,又何必等明早? 第40章 读书人做坏事 三月十九,入夜。城西,林府的灯火如同鬼盏,高低错落,随风幽咽,摇曳着摆满了整座府邸。这一夜却是没有雨,连绵了数日的春雨在这夜居然有了短暂休憩。林府的下人们都免不了说:“许是老天爷也见不得咱们二公子这般英年早逝,要停几场雨送一送他呢。”无人知晓,没有雨的夜晚正好方便了陈叙的泥丸道兵出行。他如今修为尚浅,一段时间内只能为一具傀儡道兵赋灵,释放道兵时,这道兵也不可离自己超过十里远。十里,这是一个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距离。平安巷距离林府,实际距离恰好超过了十里。陈叙决定先下手为强,他仔细思量了赖大娘说的话,又联想到林渊对于林齐生死的执着,料想林齐就这样死去,林渊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倘或明早他依约前去林家,谁又知林家会做出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陷阱?陈叙当然也可以出尔反尔,索性就不去给林齐吊唁。但如此逃避,一来在名声上于他难免有损,二来却是治标不治本。总之,万般躲避不如主动出击!陈叙决定今夜就解决林家之事,明日他则要回老家一趟,解决大哥修渠之事,此后便能安心修炼,专心赴考。去更高更远的舞台,看世界之大。四更天,月色隐没云层。春夜的凉风幽幽吹起,陈叙只身走入距离林家三条街的盛玉坊中。盛玉坊,又称不夜坊。在济川这座小城中,盛玉坊的繁华便是全城之最。这也是全城唯一不需宵禁的坊市。酒肆灯花,丝竹勾栏,乐伎夜弹琵琶,舞姬水袖挥舞。亦有赌徒在那些灯火通明的暗室中一掷千金,进去时雄赳赳气昂昂,出来后却垂头丧气,心若死灰。盛玉坊的街道两侧尽是各色小摊,卖吃食饮子的最多,也有卖灯的、套圈的、耍猴戏的等等。陈叙走进这样的盛玉坊,真可称得上是毫不起眼,比一滴水汇入海中还要显得自然万分。他在盛玉坊闲走闲看,偶尔隔着楼台看舞姬挥袖,间或在小摊边买几个吃食尝尝味道。也与摆摊的摊贩随口交谈,听听他们制作小吃的心得。无人知晓,暗夜中有一具灰色的铠甲小人提着长枪,一蹦一跳,翻过了高高的白墙青瓦,走过了一条条花径小路,循着某种奇妙的感应来到一处灯火格外明亮的灵堂外。此时此刻,灵堂外竟空无一人。没有下人值夜,也没有护卫看守。唯有一盏盏烛火高低错落着,点燃在流水一般垂挂的重重白幔之间。铠甲小人悄无声息地凑近了这座看起来空荡得奇怪的灵堂,如同一只灵猴般轻巧攀爬至窗口,侧耳贴至那窗纸边,细细探听里面动静。里面也好似是无人,唯有一具尚未完全封死的棺材。咚咚咚——忽然,那棺材里头竟是细细响起了奇怪的敲击声。铠甲小人身躯不动,只是耳朵微微颤动了一下。灵堂内的敲击声空灵而又杂乱,咚咚咚、笃笃笃……如是数下之后,外头花园中原本悉悉索索的蟋蟀虫鸣等声音,竟忽地一下就全部安静了下来。好似整个世界的虫豸,都在这一刻,因为这空灵敲击而死亡了!唯有铠甲小人,无魂无魄,亦没有生命,因而不受影响。“唉……”如此敲击不知多久之后,灵堂内忽然就响起了幽幽一道叹息声。叹息声乍听起来十分年轻,但却又带着几分老气横秋的奇怪意味,且还有些尖锐。等这叹息过后,便有一道细幽的年轻男子声音说:“成了,如今这外头莫说是活人了,便是一头虫子都要死哩,咱们有什么话也好聊了。”“多谢胡道长。”另一道年轻声音说,这声音微微低沉,但陈叙在盛玉坊隔空听到,却是一瞬间便听出来,这就是林渊的声音。林渊问:“胡道长,你当真推算不出杀害舍弟之人的根脚么?”细幽声音的胡道长说:“我说了,你弟弟分明是自然寿尽而亡,并非被人所杀,你偏不信,我却是上哪里给你推算凶手根脚去?”林渊道:“不是我不肯相信胡道长,实在是舍弟死得太过蹊跷。最要紧是,他生前明明说过那两个字,我已查出来,这两个字必然便是……杀陈!他与某个姓陈之人有仇,胡道长,我如今也不求你直接帮我报仇。只需你按照咱们原先说好的,在这棺中质问陈某一番,吓唬他说出实情便可。”胡道长幽幽道:“可我是狐妖啊,我在棺中只需稍作引导,来者不论是心虚还是不心虚,只怕都要承认是自己杀了人啦。”林渊不语,双方静默片刻后,胡道长又嘻嘻笑了声:“唉,我懂你意思啦。你们读书人可真有趣,有事不直说,有仇不直报,非要我这个妖怪做坏人。可是谁叫我欠了你们祖上的呢,又有什么办法?”这次林渊说话了,他拱着手,在满室的白色幔帐间对着胡道长躬身行礼:“多谢胡道长,自明日后,胡道长与林家恩情两消,再无相欠。”“嘻……”狐妖只是笑。笑声细幽,吹开了灵堂白幔,犹如一道泛着流光的影子,隐没在此刻静谧夜色中。笃笃笃——狐妖不语,棺材里却又响起了节奏奇妙的敲击声。林渊站在这棺材边忽然浑身一激灵,他暗暗咬牙告诉自己没有做错。这才拱着手,弓着身,徐步向后倒退。直到退出了灵堂,林渊这才转身,大步离开此处。林渊是读书人,但却没有功名,他的资质比起林齐还有不如。无奈他只得接过族中商事,而将考取功名的希望全部压在林齐身上。如今林齐死去,林渊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他心中有万般恨意,不寻一个发泄的由头绝不罢休。林渊走过长廊,行至廊下一条小径处,口中正咀嚼一个名字:“陈……”忽然,他膝盖莫名一痛,整个人就向前一栽。 第41章 落魂铃落的什么? 砰!长廊尽处,灯火幽微。林渊砰地一下栽倒在地上,脑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心口却已有一股森然寒意如同鬼火跳出。他下意识便要大叫,却忽见眼前幽影一闪,冷不防一点灰青寒芒先至,直扑林渊眉心。而后才是一杆奇异枪影,恰似毒龙出海。眼看这一下林渊眉心便要被扎个透彻,他胸口却忽然有一道金光倏然弹出。这是林父在栖云观求的辟邪护甲符,价值十金一张,还需有缘才得入手。金光四散迸射,林渊终于摆脱了恐惧的压制,愤而脱口:“天尊救我,辟邪护甲,护我万全!啊——”呼喝声未绝,只见眼前枪影果然是停顿了瞬间,似乎一时难以突破金光护持。而便是在这停顿的瞬间,林渊也终于看清了偷袭而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对啊,这个是什么东西?尺许高一个小人,舞着一杆二尺长的小枪,五官略有些模糊,小小的身躯却竟然带着一种神性凛然的气势。林渊一时之间惊骇欲绝,他此生何曾见过这等奇异之物?别说是见,就是想,他都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你是谁?”他慌忙问。对方不答,只是那长枪却抵着金光,如同一杆将要刺破混沌天光的神器,气势汹汹,狂突而进。辟邪护甲符的金光竟似乎是在后退。为什么?辟邪金光居然对此物无效?唯有护甲起了些许作用,但护甲威力也是有限。林渊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脑海中仿佛是有一道道白光在炸开,他血冲上脑,口中只得胡乱说:“尊驾不受辟邪金光影响,想来不是什么邪物,应是神将临凡。神将饶命啊,在下虽然出身富贵,此生却从来不行恶举。我对下宽厚仁慈,对上恭谨有礼,我、我孝敬父母……我已有一胞弟死亡,若是我再殒命,叫我那年迈的父母又该如何是好?神将慈悲,求您饶我!”长枪小人不答不言,只是一味将长枪向前推送。金光越来越薄,林渊跌在地上,整个人被对方那莫名的气势压制着一动也不能动。见苦求无用,又不由问:“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来历?你我往日究竟有何仇怨?若是在下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向你赔罪可好?我、我愿奉十金……不,百金,我愿奉百金求阁下饶命啊……”眼看长枪就要完全刺破最后的稀薄金光,枪尖的寒芒都似乎是到达了林渊的眉心处。林渊放置在腰侧的一只右手终于动了。说时迟那时快,林渊挣脱压制,摇动了自己腰侧的那只小小青铜铃铛。他大喊:“稚鬼冤魂,听我号令,落其魂灵,黜其性命!”叮铃铃——铃铛一响,朦胧的黑气便似轻烟般从中飞窜而出。黑气与林渊身上金光一触,霎时冒出烈火烤炙般的滋滋声。林渊却只顾强行催动,完全不管自己身上的金光与黑气相冲。却见那黑气中纠缠漂浮着几道像是书童打扮的身影,这几个童子身影扭动挣扎,无声啸叫,脸上淌着泉水般的黑雾冲过了金光隔膜,冲向了对面的长枪小人。“死!”林渊怒叫。“啊——”他狰狞激动的怒容最后却定格在脸上。只见铃铛里飘出的几道黑影冲向长枪小人,双方相触的刹那,黑影们扑到的却好似是一团空气。它们什么都扑不中,至于说黜落对方的神魂那就更加不过是一场空了。“不、不可能!”林渊发出了最后一声低哑呐喊,“怎么可能?就算你是什么神将……不,就算你是傀儡之物,驱使你的人也该有神魂!我的落魂铃怎么会无用?你到底是谁?你是、是……陈?”黑影们扑空,穿透了长枪小人的身躯。小人的长枪却在这一刻终于突破了最后一点金光阻碍,刺中林渊眉心。枪尖向前一送,神异之力爆发,穿人颅骨便如同是穿刺腐乳,噗!一点血花透出。林渊瞪大眼睛,死不瞑目。但这却不是结局,便在林渊肉身死亡的这一刻,先前那些受他驱使的扭曲黑影们整齐划一,便像是过电般先在原处颤动了片刻。紧接着,所有黑影一齐转身。它们瞪大了模糊的眼睛,发出无声呐喊。其中,唯有一道黑影形象略微清晰,倘或此刻有熟人在旁,便应当能通过他的五官分辨出,这道黑影正是林齐的贴身小厮,松烟的模样。盛玉坊,陈叙对松烟的形貌不算熟悉,因而此刻通过泥丸道兵的视角,陈叙一时间却并没有认出松烟来。但此时此刻,黑影们无声呐喊,陈叙却分明是通过道兵的耳朵,听明白了那些常人无法听懂的,寂静语言。那是鬼言鬼语。“大公子,你死了……”“大公子你居然死了啊,那就到我们啦。”“大公子,你的灵魂好黑,我甚是喜欢吃。”“大公子,我是松烟啊,我已经将我家公子生前所有举动都详细与你分说明白了,你为何还要杀我?”“我什么都没有隐瞒……”“我不过是打碎了一个茶盏而已,你却说我对你不敬,以茶盏喻你。要挖我双眼,剥我皮肉制这邪器……”“你也有今日啊。”“呜呜呜……”鬼啸鬼叫,鬼哭鬼呼。黑影们扭曲着,粘连着,啸叫着,扑向了林渊的尸身。他的身上有那道尚未来得及完全化鬼的魂魄。残魂发出了常人无法听闻的惨叫声。“嘻嘻嘻,胳膊是我的!”“腿,腿给我啊……”“公子,你的眼睛是我的啦……”鬼啸无声。唯有长廊下的气死风灯在夜色中摇曳,照得旁侧花木影影重重。两条街外,手持罗盘从巷子里走过的年轻道士忽然面色一变,惊道:“好浓的鬼气与煞气,发生了什么?不好,怕是有大鬼要出世,快走!”年轻道士身旁跟着一头矮小的灰驴。道士欲待牵驴前行,倔驴却偏在此时尥了蹶子,反往后退。直叫道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拖动这驴。 第42章 哪里来的前辈,竟用先天一炁降鬼? 陈叙人在盛玉坊,耳听丝竹靡靡,歌舞升平。他站在一个卖各种鬼神面具的摊位旁,摊主正滔滔不绝说:“这位相公,我这里的面具可都是府城圆心寺法师们开过光的呢,戴到脸上什么邪祟都可吓退,正适合夜行。你买一个,往后便是去外地读书赴考,赶夜路时都不怕没有好物件可用啦。”哪有这样卖面具的?陈叙随手拿着几个面具放在手中比对把玩,似乎是在认真听着摊主的夸夸其谈。却无人知晓,他真正的注意力其实全在三条街外的林府。一只泥丸道兵,竟使他可听鬼神言。普通凡人听不到的声音他能听到,普通凡人看不到的东西他能看到。普通凡人杀不了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杀,如果是他本人在林府,凭借控火术杀鬼应该也不在话下。但泥丸道兵似乎只会物理攻击,却并不通晓法术。陈叙初次使用泥丸道兵,对这道兵的使用也尚且有些生疏。他只感觉到冥冥中有种奇妙的联系,使他虽是远隔数里,此刻控制泥丸道兵却如同是控制自己延伸在外的一道肢体般随意自如。他通过道兵目睹了林渊被自己落魂铃中所养恶魂反噬的全过程,听着那些黑雾的啸叫声,再没有什么时候如此时这般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松烟话语中透露出的某些信息更是令陈叙再次验证了,自己先下手为强的举动果然没错。长廊下,林渊肉身仰倒,眉心一道血洞。数道黑影扑在他身上,他脸上、身上渐渐多出了各种古怪齿痕与青影。他那尚未完全化鬼的魂魄先时似乎还在尖叫,后来尖叫声微弱。最后,气死风灯下,林渊残魂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唯有黑影们还在互相推攘、争夺、吞噬。“你做什么?”一黑影尖叫。“我吃你啊,你好香啊……”“桀桀桀,我也吃你……”扭曲、混乱,新一轮的争夺再次开始。黑影们漆黑的身躯中渐渐透出凄厉红芒,一切眼看着就要失控。理论上,此时的泥丸道兵便该功成身退了。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陈叙甚至可以隔空直接毁掉这具泥丸道兵,例如命它跳入林府后花园的某个小池塘中,一切自然就清清爽爽,再不能与他有分毫关联。但陈叙站在面具摊位旁,耳边听着摊主的絮叨:“这位相公,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啊,前些日子我还听闻萍水乡那边有水鬼出没呢。专挑过路的小娘子与孩童下手,因这娘子与孩童气息弱些,魂魄轻些,容易受到水鬼引诱。只要过路人受了迷惑跳入水中,水鬼便能寻人替死,自己个儿就能脱离这苦水咯。你说这吓人不吓人?身子弱的,连水边都不要去。唉,也是百姓日子不好过,累得鬼都多了起来。总之你多备些防身之物没有坏处,咱们没赶上好时候,生在如今这个世道,也只能自己多防着些了……”摊主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真可谓是语句连绵,直如悬河泻水,滔滔不绝。陈叙侧耳听着,眉心却是突突突地一跳一跳。他不知怎么,竟是想到了当年初入学堂时,先生曾问过他的话:“你读书,是为什么?”当时的陈叙只想通过读书改变自己被践踏在底层的命运,自然不会有什么高大上的理想。他也没有用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包装自己,只是稍微修饰了一下语言,回答道:“夫子,学生读书,为掌控自我命运。”陈叙还记得当年那个老夫子错愕的表情。如今,他不但要读书,还踏上了修仙这条路。虽则依旧弱小,但他至少踏上了掌控自我命运的初始道路。但是,踏上这条路,就一定要“尽我所意,哪管身后洪水滔天”吗?不!食鼎天书未曾教他如此。食神修炼法卷上也说,烹人间百味,第一求念头通达。如今,转身就走,令他念头不通达。面具摊位旁,陈叙眉心直跳,冥冥中神魄的力量左突右撞,泥丸宫呼吸鼓胀。他感觉到了,自己对泥丸道兵的掌控力又进一步增强了。丹田中,先天一炁倏然向上潜行。冲过膻中,越过天突。陈叙忽然心随意动,接连给自己的精元、气血、神魄都连加三点。借助此时突涨的属性,他终于握住了冥冥中那根奇异的线条。林府长廊旁,气死风灯还在风中摇晃。林渊尸身上方,那扭曲的黑影们互相吞噬,眼看就要逐步壮大,煞气鬼气一齐冲天而起。忽然,一直默默站在一旁观战的长枪小人便在此时猛然将身跃起。小人一跃七尺高,小小的身躯,小小的长枪。那一杆看似袖珍的小枪却在此时忽如青云出岫,烈阳喷薄。轰——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烈焰便于此刻似同天火降世,火光纷纷烈烈,带着小枪一并扎入了那道逐步膨胀的黑影。“啊!”鬼叫尖锐刺耳。却不敌此时烈焰熊熊,冲天而上。林府外,街巷中。好不容易牵着倔驴来到这府邸旁的年轻道士仰头去看那府中火光,一时却是嘴巴大张,瞠目结舌。“这这这……这是什么法术力量?”“天尊在上,这是先天一炁!如今这红尘世间,还有高人舍得用先天一炁?”“是哪位前辈在降鬼哦……”年轻道士瞪大眼睛欲要查看什么,不防那府邸另一边似有妖气一闪而逝。道士手中罗盘顿时滴溜溜一顿狂转,道士更惊了:“这府中不但有鬼,还有妖?这是什么人家?这一府都是什么倒霉蛋?哎哟……”他忙贴了张黄符在毛驴身上,翻身骑上毛驴就要去追妖。“我为前辈堵住此妖,前辈说不得看我年轻机灵,便传授我几招高明法术。啧……”结果不等道士美滋滋,他手中那方才还疯狂乱转的罗盘此时却忽地安静了下来。妖气,就这样不见了? 第43章 道友你瞧,我像人不像? 盛玉坊,小摊旁。陈叙隔空操控泥丸道兵,以心头那口恶气化作火焰。心火熊熊燃烧,扎死了林府后院将要化作凶猛厉鬼的那道黑影。鬼影消散时,陈叙只觉得心房狂跳。远隔数里,将自身心火传递入泥丸道兵,杀鬼镇邪,他做到了!杀鬼成功的这一刻,冥冥中似有无数奇妙信息反馈入他心魂。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窥到了这个世界的些许奥秘。人与天地,呼吸之间,万气交流。看似是隔空,又焉知这其中没有完整通道?人自生于母体,原本天然存在一缕先天之气。只是降生后,被红尘浊气侵染,这一缕先天之气难免便要渐渐消散,转化为后天精元。先天资质雄厚者,精元充沛,往往寿年也长。而有些人先天体弱,即便后天再如何保养,寿限也短,这就是医家常说的“先天不足”。陈叙脑海中纷纷杂杂,从前学过的,听过的无数知识皆在此刻反刍。灵光纷呈中,他也终于领悟,何谓先天一炁。原来这一缕先天一炁,最大的作用不是增长他的寿元,而是要使后天状态的俗世之人,借此先天一炁连接天地!人身之力难免有限,但若能以自身为锚点,操控天地之力,那便是伟力不绝,沛然难当。陈叙心房鼓荡,心脏砰砰砰跳动有声。【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5/100)】【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7/100)】……【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15/100)】天书面板上,食神修炼法卷的经验提示直线向前跳动,不过短短数息间,竟就直接上涨到了15点。【你杀鬼诛恶,念头通达,获得鬼灵香一钱,奖励烟火值100点。】又有杀鬼后的奇妙物质获得,还有烟火值奖励。但陈叙此时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更在意的是,他领悟到了先天一炁的高层次使用方法。尽管此刻,他体内那缕微弱的先天一炁经过方才的施展已经消耗殆尽。可在他的丹田中,却又分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徐徐滋生。便如活水源泉,即便一时间泉水被取尽,但只要源头不死,便总会有新的泉水再度流出。源源不断,是为周天!小摊旁,陈叙手拿着一个恶鬼面具,心跳加速,呼吸微沉。一种真正取得大突破的实感,直到此刻终于清清楚楚占满他所有感官。此时情绪之复杂,难以简单用喜悦二字来形容。更像是一颗在暗无天日的黑土地里被埋藏许久的种子,终于在春雪消融时吸够了养料,带着饱胀的生机伸展芽尖,破土而出。忽闻一声:“这位客官,面具您还买么?”原来是摊主终于夸完了自己的面具,此刻热情催问陈叙。陈叙回过神来,倒也不白在面具摊前站这一场,于是买了两个形态各不相同的恶鬼面具。一青面獠牙,一白面无颜。他随手就将白面无颜的面具扣在自己脸上,灯火长街,喧嚣的暗影斑驳在惨白的无颜面具上,陈叙突然心神一动,感受到了某种奇异的气息如同月光流泻长街。他豁然转身,抬眼便见到有一瘦长身影踏着夜色缓步走出。人间灯火的光芒下,那身影白面、红眼,鬓边簪着一朵粉白的芙蓉花,分明是一个书生打扮,却又簪花敷粉的青年男子。簪花书生就这样,踏着灯火与夜色,漆白的脸上含着浅笑,不紧不慢走向了陈叙。不知为何,长街明明是喧闹的,此刻陈叙与来者对视,却只觉四下寂静,整个世界都好像是在这一刻陷入到了某一种迷离的幻境中。唯有自身气血鼓噪,提醒陈叙不受迷惑。来者,不是人。是妖!是狐妖。陈叙丹田中,原本还在缓慢再生的那缕先天一炁陡然间便好似是受到了极大刺激,恰如泉眼开闸般,汩汩汩地高速恢复起来。陈叙脸戴面具,与狐妖对视。狐妖书生忽然开口:“道友瞧着,我像人么?”陈叙丹田中,先天一炁高速运转,敏锐捕捉到狐妖问话时四周气息的奇异波动。他像人吗?这个问题该怎样回答?陈叙道:“阁下是否像人,难道不该问阁下自身?是非真幻,存乎己心,求问他人却是下乘了。”这话说出,狐妖顿时便歪了歪头,脸上神情似是呆了一下。陈叙与他对视,眼神毫不闪躲,体内先天一炁跳跃鼓动,心火存于心间,跃跃欲试。却是已经做好了随时与这狐妖翻脸的准备。陈叙自然想得明白,这狐妖应当就是林府那只狐妖。只是不知为何,先前泥丸道兵杀林渊时他不现身,此时却在长街与陈叙狭路相逢!忽然,狐妖噗嗤一声,笑了。“怎么?”他歪着头,鬓边簪花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摇晃,面容有种说不出的邪异俊美与滑稽。狐妖嘻嘻笑:“道友莫不是以为在下此来,竟是要为那林家小儿复仇?”难道不是?陈叙立刻拱手道:“还未请教胡道友此来为何?”“你叫我道友?”狐妖又笑,“你比林家小儿聪明呀。我来为何?我来结交道友呀。”他歪头看陈叙:“陈道友,你与我相见连正脸都不露,竟是要戴着面具见道友么?”陈叙不摘面具,只问:“还未请教胡道友与林家渊源。”“你不放心我。”狐妖一叹,“罢了,也是人之常情。既如此,我便与你分说分说。”“固所愿也,陈某洗耳恭听。”于是在这长街上,陈叙就听到了一个狐狸与故人的故事。原来一百年前,狐妖初生灵性时曾因一时大意,被林家先祖门下的佃户所捉。佃户将小狐送去林府邀功,彼时狐妖拥有一身火红皮毛,耀目美丽。林家先祖一见生喜,便要活剥狐妖皮毛将其进献给当时的云江府君。狐妖生了灵性,为求活命施展浑身解数引得林家一个小女儿动了恻隐之心。此后林家小女趁父兄不注意将狐妖放走,狐妖临走前便拔了三根尾巴毛赠送给林家小女,许她三个愿望。故事说到此处,狐妖问陈叙:“如今你可明白,我为何不在意那林家小儿之死了?” 第44章 与妖叙话,唯马掌可欺 故事是很简单的故事。但故事里的主角却似乎各自有不同寻常的反应。陈叙听完狐妖所问,仍是先不回答,却又反问他:“胡道友当年所留狐毛,不曾被林家小女儿出嫁时带走?”狐妖道:“她没有来得及出嫁呀,她那年因放走了我,被父亲责罚去祠堂禁闭十日,却遭了风寒就此病倒。那场风寒来势汹汹,不过几日竟转成了时疫。她被家人隔绝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中,我在远处瞧见了趁夜悄悄去见她。我当时修为浅也救不了她,她便取出自己手上的狐毛向我许愿。第一个愿望便是叫我不要加害她的家人,第二个愿望则是希望我将来能对手持剩余狐毛之人照拂一二。她将自己可以拥有的愿望转嫁给后来人,但是三个愿望她已经用去了两个。便是能将愿望传下去,林家也只能剩下一根狐毛咯。”狐妖说到这里,脸上笑容似乎有些惆怅,又有些愉快。陈叙道:“所以最后这一根狐毛便被林渊用来许愿,叫你明日躲在林齐棺材中质问我?”狐妖道:“是啊,我虽是妖,自开灵智以来却一向信守承诺,我答应过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但是……我只答应了要在明日躲在棺材中质问你,却不曾答应要在他发生危险时救他啊。他死不死又与我何干?道友你说,可是这个理?”狐妖问陈叙,但并不等陈叙回答,他自己脸上却先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强调:“是他自己要死的。”陈叙听到此处,已经完全懂得了狐妖的逻辑。狐妖的逻辑有问题吗?乍听起来好像是有哪里不对,可细想来却竟然十分有道理。有道理到陈叙都不由得恍惚了片刻。他自打开启修行路,至今遇鬼遇妖,鬼且不说,遇到的两类妖,一是鼠妖,一是狐妖,可这几个妖却竟都知情守礼,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比起许许多多满嘴圣贤书的人还要更有仁义道德些。虽然,狐妖的道德略微有些偏向。可狐妖也有他自己的理由,狐妖又说:“道友,我其实不喜欢林家,你觉得这个好理解么?”陈叙道:“你不喜欢林家,从你的角度来说是有理的。总不能他们抓了你又放了你,你便要对一个一开始以加害你为目的的家族感恩戴德。”这话却是说得狐妖一怔。他鬓边的芙蓉花颤了颤,狐妖忙伸手扶正,脸上惊喜说:“嗨呀,真不愧是林家小儿想要加害之人,你说的居然好有道理。我此前想了许久也不曾想明白我与林家的关系,我只知道自己十分不痛快。虽是答应了林家小娘子要履行承诺,但这承诺履行起来,我心里却总是堵得难受。我不是人,总有些事情不如你们聪明人想得明白。好在道友帮我分析清楚……咦,这便是你们人族所言,茅塞顿开么?”狐妖居然还会用成语。至此,陈叙心中虽然对这狐妖仍存三分警惕,但交谈时的态度却已放松了许多。陈叙道:“不过是阁下被一叶障目,因而一时难以想明白罢了。”“你说话真好听。”狐妖喜滋滋道,又问,“但我还有一事不解。”“胡道友请说,在下虽不一定能答,但也会尽力相助。”狐妖幽幽道:“当年林家小娘子明明是因为被父亲责罚才害了风寒,此后又转为时疫,她的死,可以说与家族的放弃脱不了关系。可是她临死前我去看她,为什么她心里挂念的却还是她的家族?她最后孤零零地躺在那冰冷房屋中,家族无一人来看她。便是往常对她口口声声疼爱有加的几个兄姐,甚至是她的母亲,都不曾来送她最后一程。你可知,她死去时,是被下人用薄棺葬了的。她也进不得林家祖坟,要不是我后来攒了银钱请道士去她坟前超度她,只怕她死后还有尸变的可能。可即便如此,她死前还是念着家人……还要将我赠她的狐毛夹在书中,写下遗言,告知后人凭此狐毛可求我一事。道友,你说这是为何呀?”这个问题狐妖问陈叙,陈叙一时也被问住了。狐妖见他不答也不恼,又说:“我这些年时常在想,当年害她的人里头有她的父兄,那是不是也有我?我也是……我也是害她的那个吗?”问完这句话,狐妖直勾勾地看着陈叙。直到这一刻,陈叙才真正清楚感受到,或许这狐妖夤夜来此,非要见自己一面,为的就是问自己这个问题。长街上,人间的喧嚣依旧显得十分朦胧,像是被清扫在另一个奇异的世界里。而眼前的世界中,却只有一人一妖。妖对人间有许多困惑,而人,人对人间却也未必就当真看得分明。陈叙思索片刻,道:“世间因果,本就是连绵不绝,一环扣一环,似由无数锁链组成。胡道友可曾听闻,一个国家曾因一只马掌而亡?”狐妖奇道:“什么国家竟会因马掌而亡?”“寻常马掌自然不会,但若是边关告急,有机密要务须得疾速送达上京时。有驿卒携此机要密报乘马疾行,半途马掌脱落,驿卒寻驿站暂停,修补马掌。那修补马掌的匠人手艺不佳,有所失误。于是在后半程的某一刻,重新打了马掌的马儿忽然马失前蹄。将本就疲累的驿卒从马上摔下,驿卒因此摔死。那封机要密报便再也没有了被送入京城的机会……由此半年后,敌国军队长驱直入,此国灭亡。请问胡道友,世人若因此而做下结论,言道此国是因马掌而亡。胡道友认为,此事是否便应当做此解答?”狐妖听得一对细长眉毛紧皱,不由说:“怎能就说是因马掌而亡?一个国家,倘若只是因为错收了一封机要密信便走向瓦解,那只能说,这个国家本身便已经腐坏到不成样子了罢?强大的王朝,哪有这般不堪一击的?真要说亡国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军队无力,皇帝愚蠢,官员无能?却是怪一只马掌,当真无物可怪也,唯马掌可欺!我是狐,不是人,且懂得这个道理哩。”忽闻一阵抚掌声。狐妖抬眼一看,却见对面的书生抚掌笑说:“正是如此,因而那家人恶毒,又怎能怪狐?” 第45章 (求追读)人间何处不是道?解锁新灵材 长街上,狐妖看着对面含笑的书生,口中不由喃喃重复了一句:“那家人恶毒,又怎能怪狐?”狐妖抬眼去看对面书生,那青年尚且戴着一个白脸面具,面具没有五官,唯有两眼处挖空,露出了青年朗星般的双目。不知怎么,虽瞧不清对方五官,狐妖却不由自主感觉到对面之人一定极是风采神隽。令狐妖不由自主便生出一种莫名的激动,似有热血从心底沸腾,要叫他冲破世俗种种迷障,去看到大千世界,星月朗阔。狐妖下意识想学习对方的笑容,更想学习对方的神采。“我……”狐妖脸上露出笑,尖尖的嘴角自两边向上咧开。他又觉得不对,连忙就伸手放到脸颊两边搓了搓,揉动了略微有些僵硬的五官,使笑容弧度更加柔和自然一些。狐妖这才拱起手,带着笑,向陈叙弯腰深深施了一礼。“我、我……小狐,小狐多谢先生教我!”狐妖喜悦,激动,恨不能当场抓耳挠腮,却又扭扭捏捏要丈量着自己笑容的弧度,尽力学出优雅。他虽是人形,也通人言,甚至有些地方比某些人还更懂礼知事些,但此时此刻陈叙却又分明像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只皮毛未褪的狐狸。狐狸人立而起,尖尖的下颔,斜飞的眼线,耳边簪着一朵芙蓉花。他穿书生袍,戴书生巾,像人,却又保留着动物的天性未褪。真是有些滑稽,可竟然又有些野性的可爱。陈叙看到这里心下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狐妖可教,自然是比打生打死要好上许多倍。“相逢即是有缘,你我闲谈论道而已,又何必言谢?”狐狸却又是一怔,小心反问:“我们……是在论道吗?这便是论道?”“人间何处不是道?你知恩图报是道,信守承诺是道,此刻长街烟火也是道。”陈叙说,“又不是一定要松花煮酒,春水煎茶才叫道。或是道门真人,儒家高士,焚香调琴,阳春白雪……他们是道,我们难道便不是道了么?”狐妖“啊”一声,眼睛亮了,砰砰跳动的心脏越发激动。他喜不自胜,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时扶一扶鬓边的簪花,一时又摸一摸头上的帽子,手还忍不住想要去搓自己的脸。“我、我必要报答你一些什么。”狐妖苦恼,“可是我先前答应过林家小儿,明日还要躲在棺材中问你是不是杀人凶手。他人虽死了,我曾答应的事情却务必要履行。这、这又该如何是好?”陈叙说:“你只管履行的你的承诺,到时候问便是,至于何时问,怎样问,我又会有什么反应,那却与你的承诺不相干了。胡道友以为,可是如此?”狐妖的眼睛不由得又是一亮。陈叙最后笑说:“胡道友在人间修行,想要成道,还请务必知晓一事。世间之人有完全者,亦有残缺者。所谓残缺者,虽为人形,其性却恶。此等人行事叵测,毫无底限。虽为人,却又非人,实乃蠹虫而已。胡道友可千万莫要去学那蠹虫,被这浊世迷花了眼,丢失底限。今日相逢,你我互称一声道友。他朝若是有缘再见,希望你我还能再称一声道友。”说罢了,他将自己的面具摘下。狐妖怔怔看着他,脑海中翻滚着他的话,脸上又不由自主学他神态,一时间腰背挺直了些,脸上略微僵硬夸张的神情又显得柔和自然了许多。狐妖宽袖端方,将双手交叠至身前,此番郑重行礼道:“自当如此,不敢偏离。”陈叙回礼道:“在下陈叙,见过胡道友。”狐妖结巴了一下,忙说:“在下、在下胡溪,见过陈道友。”一人一妖相对行礼,互相告辞。直到狐妖告辞离去,陈叙忽闻耳畔人声嘈杂,只这一刹那,红尘中的所有喧嚣便又都回来了。而长街之上只见行人往来,夜市熙攘,又哪里还有狐妖的影子?灯火下一相逢,简直便如志怪小说中的幻梦一场。但陈叙知晓这一切绝非是梦,因为狐妖临去前也赠送了他三根狐毛。如今狐毛还在手中呢,真真切切,神异瑰丽。【狐妖灵须,煅炙后碾成粉末,搭配辅材可调和成玄狐回春散,功能止血生肌,治愈外伤,对修行者亦有一定功效。】【与狐妖结缘,获得新品种灵材,奖励烟火值+300。】陈叙顿时惊喜,烟火值+300,他回去就可以解锁控火术二级,或是呼风之术了!正喜悦间,陈叙就要将手中三根狐毛收入烟火厨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喜一声:“这里这里,妖气便在前方,快,阿倔我们快走!”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好生显眼的一人一驴。只见一蓝衫道袍的小道士一手举着个罗盘,另一手拉着头灰驴,正费力向前拖拽。人往前走,驴往后退。小道士先喜后急再怒:“妖气就在前面啊,蠢驴你再跟我倔等下妖气就又跑了。哎呀快走……”驴不走,驴咴咴叫,驴退得更厉害了。“阿倔!”小道士先是怒喝,后又哭丧脸,“祖宗啊,我叫你祖宗行不行?我下回再不骑你了,咱们快走吧。”小道士服软了,驴便不再往退了。驴终于肯乖乖往前走,小道士正欣喜间,忽然低头一看手中罗盘。咦,罗盘指针又不对了。“啊!”长街上,小道士发出了杀驴般的惨叫,“妖气又不见了?啊啊啊,蠢驴、倔驴,小爷要跟你拼了!”“咴咴咴——”长街这头,陈叙悄无声息将手中三根狐毛收入了烟火厨房。狐毛一被收走,所谓妖气自然也就没了。他把玩着手上的两个面具,与小道士擦身而过。小道士牵着驴,忽然回头“咦”一声,热情地奔到陈叙面前打了个稽首说:“这位善信,小道清虚道宫第七十二代弟子,道号玄一,此番南下历练,为体察世情,降妖捉鬼而来。我观善信气韵不凡,想来见识定然远超常人,想请问善信在这左近可有见着妖?”陈叙看向玄一小道士,奇怪反问道:“夜市中熙熙攘攘尽是人,道长为何就认定我能识妖?在下不过是凡间俗人而已,怎就当得道长一句气韵不凡?”玄一小道士被反问懵了,不由挠了下脑袋,结结巴巴说:“难、难道不是吗?不对呀,我一见你我就觉得你定与常人不同,我的感觉不会错才是……”陈叙急着回去修炼,立时一本正经忽悠他道:“感觉之说虚无缥缈,又怎会定然无错?道长莫要被自己的错觉骗了,告辞。” 第46章 是夜,呼风 陈叙大步离开盛玉坊。这一夜又杀了一个该杀之人,与狐妖论了一场道,还收获了不少的烟火值,甚好!这个世界的神奇幕布正一层一层在他面前逐渐剥开,数日之间的经历,竟比过去十年还要丰富有趣。陈叙如今只希望林家之事不要再继续多生波折,毕竟他又不是什么灭门狂魔,不至于因为跟林齐有仇就非要杀他全家。走出盛玉坊,陈叙回望了片刻那座在夜色中喧嚣的坊市。隔着重重灯火与人影,他依稀仍能见到那玄一小道士在拽着毛驴,捶胸顿足。“蠢驴误我!哎哟,这妖气妖气不见了,那位施展先天一炁的前辈也寻不着了,偏就你这蠢驴与我形影不离。我要你何用啊?”陈叙转过身,默默咀嚼了片刻“先天一炁”这四个字。听这小道士话语中的意思,“先天一炁”想来应是极为难得?陈叙在夜色中漫步回家,意识却又在同时连接泥丸道兵。泥丸道兵在施展烈焰击杀恶鬼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利用那熊熊烈焰又顺势烧毁了林渊的尸身。这烈焰不是寻常凡火,而是由陈叙的先天一炁隔空所化。虽是隔空,威力似有减弱,但也在一时三刻间飞速将林渊尸身烧成了灰烬。最后夜风一吹,灰烬纷纷扬扬散入旁边花木丛中。而先前林渊尸身所在之地,竟是连一片草皮也不曾烧着。这便是一级圆满控火术的控制力。得益于林渊先前刻意打发了下人护卫的缘故,直到此刻,才有声音在远处惊起:“咦,那边廊下是不是起火了?”“好像是有火光,走,快过去看看!”“哎,不、不行。大公子先前吩咐了,天亮之前都不许我们去那边。”“顾不得了,都起火了还不去……咦,火、火呢?”火光只在天空中窜了片刻,刹那便又消失不见了,速度快到直叫人以为是幻觉。注意到了火光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便都犹豫徘徊起来。火光都不见了,那还要不要过去看呢?几人中,便有道声音打个哈哈,压低了调子说:“哎,什么火啊?我可没看见什么火,就是你们眼花了罢?总之公子说了不许我们去那边,那我只管听从公子吩咐便是。听公子的话,准没有错。”面面相觑的几人各自转动眼珠,顿时就都明白过来。有些事情,不做不错,多做多错。额外的事情做了虽然可能得奖赏,但也有可能要命啊!……这一夜,林府再无波折,竟是寂静安详直到天明。陈叙回到家中,撤回了泥丸道兵。道兵回归时,小小的身躯竟俨然是多了一种分外的神韵与煞气。陈叙与道兵对视,只觉控制圆融,指挥如意,但道兵本身又仿佛是多了一股格外的灵性,使得陈叙在驱使时不必耗费自身太多心力,道兵也能自如应对指令。这道兵,成长了!以陈叙现在的实力,虽然短时间内只能控制一具道兵,但这道兵却竟然拥有自我成长的能力。这又是一项令人惊喜的发现。陈叙将道兵收回烟火厨房,开始琢磨要用什么方法弥补道兵惧水的缺陷。一时难有头绪,他便将此事记在心里。陈叙又消耗100点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这次,他要一举学会呼风之技!唤出天书面板。【累积点赞:1067】【自由属性点:31】【烟火值:548】【精元:36】【气血:36】【神魄:36】【修为:通脉境(初期1.4%)】可惜了,三元筑基成功以后,每增加一个自由属性点都至少需要20点赞。他突破前囤积的自由属性点还是略少了些。如今陈叙要想增长实力有几个途径,一是自己苦修食神修炼法卷,二是通过制作灵食获得修炼灵机,三则是加点。当然,单纯加点只能增强他的身体底蕴,要想将底蕴转化为实力的话,也还是需要修炼领悟。陈叙觉得,自己可以将加点看做服丹。只是常人服丹或许存在丹毒困扰,又或许难以精准控制三元属性的成长,而他加点却每每控制精微,并且还能一证永证,这就是最大的优势!自由属性点还是要继续积累,这东西不但可以在修炼时当丹药用,战斗时也能帮助增加续航。一物多用,多多益善。【消耗300烟火值,学习呼风。】【呼风一级(0/100)】烟火厨房中,陈叙逐渐沉入了对呼风的学习中。“阴阳相生,清浊流行谓之风。”陈叙发现,自己学习呼风,比起当初学习劈柴与控火似乎都要简单许多。不,或许不是因为呼风术更简单。而是因为陈叙成长了。他的神魄增强了,思维更敏捷了,吃过莲华补慧羹以后,更是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悟性,自然也在无形中有所增长。陈叙闭目盘坐在烟火厨房中,人却仿佛是随风行走在苍翠的山林中。过翠竹阵,听松涛声。品微风习习,见狂风大作……丹田中,先天一炁徐徐上行,流经肝脏,滚过肺腑,乙木生风。【呼风一级(1/100)】【呼风一级(3/100)】(5/100)……翌日,陈叙醒来后神气却反而内敛起来。皆因昨夜领悟呼风之术,使他连带着对体内那一缕先天一炁也有了更深的理解。他发现自己能藏风,便也能藏气!神韵内敛后,陈叙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常人认知中的文弱书生。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谁又能想到他曾数次持刀将人当柴劈呢?陈叙照例简单做了些早食请赖大娘帮忙卖。这不是长久之计,不过陈叙现在腾不出手去实施新方法,便暂且维持着旧路。只等今日“吊唁”过林齐后,他要回乡一趟。不过林渊“失踪”了,却不知今日的林家会有何等热闹?陈叙不知道的是,林家如今尚且风平浪静,而云江府城,却有一桩关于他的谈话在如风起澜般进行着。云江府,崔氏。崔云麒自打归家后昏迷两日,这日清晨终于醒了。 第47章 请君名动天下 云江府,崔氏别院。崔云麒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跪在父亲崔衡面前,向他请罪。“父亲,孩儿有负您所望,还请父亲责罚!”崔衡道:“小竹林中诸事我已知晓大概,但我不想听旁人说,我只想听一听你的讲述。”“父亲!”崔云麒一下子就抬起头,面色煞白,脸上有冷汗滚滚而落。在星罗棋布大阵中遭遇的一切,对如今的崔云麒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他昏睡两日好不容易才挣扎醒来,如今再要他主动回忆讲述,无异于将他的自尊凌迟。崔云麒根本答不出来,他一个字都不想说。但崔衡的权威终究深重,崔云麒纵有再多不愿,在父亲深沉目光的注视下,他到底还是咬着牙,渐渐道:“我、我那日进了大阵,原本并未在意身后之人,不曾想此人、此人……”话未说完,想到月湖上那布衣书生轻描淡写一步上前,就跨过了自己怎么也跨不过的那道鸿沟时的场景。崔云麒喉间顿时又是一阵腥甜,他再也忍不住,噗一下竟又喷出一口血来。“父亲……”崔云麒顿生惶恐,他甚至慌忙往前扑,想要擦去地上那滩血。却闻一声叹息,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他。崔衡弯下腰,用一种崔云麒从未见过的温和语气说:“云麒,你这半生过得实在太过顺遂了,从来不知挫折为何物,如今遇到些许风浪竟就如此不堪承受。往后,又该如何是好?”崔云麒怔怔抬头,明明是在被安抚,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心里却更慌了。“父亲,我……”“你不必自责,这都是人之常情,世间不受胜负成败所影响之人终究是极少数。此类人大多都已堪破人间名利,世俗爱恨,拥有圣贤心境。云麒,你能吗?”“我、父亲,孩儿不能。”崔云麒惭愧道。“不能也无妨,因为你父亲我,也不能。”崔云麒一下又惊住。“当然,虽然无法完全堪破,但也不能尽被情绪左右。为情绪所困者,终将丧失自我,成为情绪奴仆。云麒,你可愿如此?”崔云麒立刻说:“孩儿绝不如此!”“那你如今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什么?”崔云麒又反应不过来了。崔衡问:“你被人所败,还是败在一个贫寒出身的农门学子手上,你……是想要诛杀此人吗?”“杀他?不!”崔云麒脱口道,而后他自己就又怔了下。片刻后他思索道:“父亲,倘若只因败过一次,我便要通过杀人来泄愤,那我这一生只怕都要止步于此了。便是杀了他,我又赢了谁?”崔衡笑了:“既不想杀他,那你是想光明正大再赢回来?”“我……”崔云麒竟是迟疑。他对自己已经有些丧失信心,陈叙竟成了他的心魔。崔衡摇摇头,叹一声道:“到底年少,些许小事便如此困顿。云麒,败于乡野村夫之手你自然耿耿于怀,但若是,打败你的是名动天下的名人高士呢?”“名动天下?”崔云麒喃喃重复了一句,灰蒙蒙的眼睛抬起来,先是略带迷茫,而后才有光亮踌躇着,一点一点从中透出。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渐渐便有了异样的神采。……陈叙早上做了香酥千层饼,面是昨夜入睡前提早发好的,早上只管烙饼就是,因此做起来速度飞快。他如今控火术一级圆满,再将这门技艺运用到灶下火候的控制上来,那简直就是炉火纯青,便利之极。因而他这千层饼烙出来,便是格外的外酥里软,香脆可口。一咬下去,简直层层掉渣,就连酥皮碰撞的声音都显得似乎是有香气的。控制火候与烙饼的过程中,陈叙还感受到自己食神修炼法卷的修行经验在缓慢增长。尽管这种增长很不明显,甚至一百个饼烙完,天书面板上连一个明显的经验点都没给他加,但陈叙能够清楚感受到,还是有些不同了。这种不同,在三元筑基成功,正式修炼食神法卷以前,陈叙是未曾体会过的。如此看来,不仅仅是制作灵食可以给他增强修行灵感,制作普通食物其实也可以。只不过烹饪普通食物所能带来的灵感加成,没有制作灵食那么明显罢了。但若细水长流,也是一种很好的修行。陈叙因此对庖厨这个事儿有了更多的耐心,以及更加郑重的态度。期间,陈叙又听到了小鼠阿实与九爷的吱吱对话声。小鼠声音活泼灵动,像是灶火中伴奏的精灵,给陈叙增添了不少趣味。“九爷,书生烙饼比以前更香了,阿实都舌头都快要被他给香掉了,吱吱吱……”【点赞+1+1……】家里藏着两只鼠妖,却竟然给了陈叙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也是稀奇。早上琐事做完,王墨川与徐文远前后脚来寻陈叙。王墨川还带了下人与马车,于是最后三人便同乘一辆车去向了林府。过程中,当然也少不了陈叙拿出自己烙的千层饼来给二人吃。王墨川的每日点赞上限是30点,徐文远虽只有10点,但蚊子腿也是肉,能不放过就不放过。不过要想让二人连续说出夸赞之语也并不容易,这需要陈叙言语引导。马车中,王墨川不由笑说:“可见陈兄对于庖厨之道是当真执着用心了,今日手艺又胜昨日。陈兄厨艺好,学问更好。这般进益实在令人心动啊。要不然,我给陈兄奉些束脩,陈兄也教一教我怎样做菜罢?”陈叙说:“那我真教,王兄你真学吗?”他好像是认真的,王墨川不由愣了一下。随后两人目光相对,马车中便传出了爽朗的笑声。王墨川哈哈笑了起来,三人乘坐的马车中,唯有徐文远一边默默啃着酥饼,偶尔向陈叙二人投去羡慕的目光。忽然,陈叙问:“徐兄,好吃吗?”徐文远一下子就直起腰,慌忙说:“好吃好吃,好吃极了。”陈叙看看他,王墨川也看看他。然后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直到马车来到林府门外,车内的说笑声才渐渐止息。毕竟是来吊唁同窗的,哪有在人家灵堂前说笑的道理?三人肃容下车,徐文远脸上尤其带了悲痛。却见那林府中的动静似乎是有些不对。 第48章 县学录名 林府门前。王墨川带了帖子,本来是要奉上。可竟然寻不到一个接帖子的人。那门前整个儿乱糟糟的,下人乱窜,来访宾客也没个正经引导,来做法事的道士们不知要将灵棚安置在哪里,还有下人似乎是在与某个道童推搡着什么。说着说着,竟当街吵了起来。有世交亲朋前来吊唁,此刻也多数都被堵在门口。王墨川正要谴车夫前去探问,旁边便走过来相熟的学子说:“王兄有所不知,林渊兄不知何时竟是不见了。那灵堂棺材里躲了个怪东西,凡有人走上前去吊唁,他便要问一声‘是你杀了林齐’吗?嚯,当时可将大家都给吓坏了。又不知道从哪里走进来一个牵驴的小道士说里头有妖,也不顾大家阻拦便去掀那棺材盖。结果棺材里真窜出一只红狐狸,嗖一下冲到林伯父身前,将人给当场吓晕,这妖就这般消失得没影了。牵毛驴的小道士往驴身上拍了个符,然后就抱着驴,嗖一下也不见了。嗐,一大早尽是稀奇事,这府上可不就乱了套了吗?”王墨川听得一呆,他们不过是比旁人来得稍晚些,竟就错过了这府上一重重大事。当然,王墨川绝没有要看人家热闹,幸灾乐祸的意思。林齐新丧,林家已是愁云惨淡,又出了这一桩桩事,林渊还莫名不见了,王墨川都要替林府两老发愁。“林伯父现今如何了?”王墨川叹息一声,先问。热心肠的学子名叫孟回,他上前一步,却是压低声音说:“如今林家乡下族里来了人,说是要帮着林家主持大局呢。林家两个年长的儿子一死一失踪,倒是还有个七八岁的庶子在膝下。如今正掰扯着,林伯父若是醒不过来,那就要看伯母的手段了。”也就是说,林父还没醒。徐文远在旁边听得又忧又急,忙道:“那我等如今又该如何?还去不去送林齐兄……最后一程?我们,是不是应该要进去帮一帮林伯父?”“帮什么?”却听闻一道略微带着沙哑的威严声音传来。众人忙转过头去,只见林府台阶上走下来一个身着青色便服的中年儒生,正是众人所熟悉的县学训导伍正则。众人忙躬身行礼,喊夫子的喊夫子,叫老师的叫老师。就连拥堵在街上,正与林府下人争吵的那几个道童也都安静了下来。伍正则缓步行来,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亲族内务,诸位该以何等身份,何等理由插手?”众学子皆垂首讷讷。“是非皆因强出头,尔等年轻识浅,倒不怕自己自以为好心,结果却做了坏事么?”伍正则训了众人几句,最后道:“去罢,进去为林齐吊唁,送他最后一程,随后便回到你们的学舍里去。我记得,今日不是休沐。”如此三言两语将众人安排明白,虽则林府门前还是混乱,但这混乱却又仿佛是与县学众学子隔开了。还没来得及给林齐吊唁的学子们连忙顺台阶而上,匆匆进了林府门,也不等谁通传就自顾进灵堂去给林齐上香吊唁。灵堂里也是乱糟糟一片,一眼看去像是有几波人在对峙。众人管不得这些,只埋头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又匆匆向尤夫人告辞离去。陈叙就混在众人中间,赶场一般与众人一起将流程走完,又随大流一齐退出了林府。期间众人皆是沉默,直到再次从林府大门走出,才有人忽地长吐一口气,道:“两三日间,一家一族之变化竟可以有如此之大,真是世事无常。”是啊,真是世事无常。众人无不感慨,心有戚戚。陈叙也觉得挺无常,他今日来林府吊唁,本以为还要再经历一番波折,岂料波折的确是有,但又好像与他全无关系。他成了个旁观者,狐妖在他还没来时就跑走了,林渊“失踪”了,一下子这林家兄弟与他的恩怨就好似是成了一场梦幻泡影。陈叙有种如梦初醒般的透彻感。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大约要比所有同窗都更能深刻理解“世事无常”这四字。林家之事就此告一段落,县学的学子们果然纷纷结伴又回县学去了,唯有陈叙被伍正则叫住。陈叙上了伍正则的马车,这位惯常严肃的先生到了马车里却是面色稍缓,尽力缓和语气问陈叙:“你腿伤如何?府试前可能痊愈?”“回夫子话,学生腿伤已好了大半,府试前必能痊愈。”陈叙连忙回答。伍正则点点头,道:“今年我与诸位夫子商量过,此去府城最好提前半月。还有一月便是府试开始,再过五日我等便要点齐人手出发。你若决定要参加今年府试,此时便可随我前去县学录名。五人结保之事倒是不需担忧,录名以后学里自会为你安排。”伍正则细致周到,陈叙听在耳中精神一振,连忙说:“多谢夫子。”说了这一句,因见马车中气氛似有些过于沉闷严肃了,陈叙又加了一句:“学生这便蹭一回夫子的马车去县学,学生近来自制了一些粗茶,回头回赠一包给夫子,还望夫子莫要嫌弃。”伍正则听在耳中,淡淡瞥了陈叙一眼。这一眼的意味很有些复杂,就是在十分明显地表达嫌弃。呃,伍训导的性格是这样的。一般的东西他都很嫌弃,包括县学里那些性格各异,毛病也各种各样的学生,他通通都很嫌弃。但嫌弃归嫌弃,这并不妨碍伍正则认真负责的行事态度。因此陈叙从不惧怕他,见夫子眼神瞥来,陈叙反而又笑说:“夫子,这茶味道极好,我不给旁人的,单给夫子。”伍正则叹了声,道:“罢了,你还有闲情制茶,看来这接连数年受挫,却是不曾打击到你的心气。如此甚好,你有这等心性,将来不论科举成不成功,前程都必然不会差。你那茶,既是要给我,回头便送来罢。”陈叙立时眼睛一亮,面露喜悦。收东西的不过是勉为其难表达愿意“收礼”而已,他这个送东西的倒是格外高兴起来。陈叙有些微的小心思,他打算送“解忧茶”给伍先生,听这位先生一句真香。顺便探一探伍正则的每日点赞上限是多少。陈叙未雨绸缪,人还在济川,心里却已经在想着此去府城,自己的后续点赞来源了。 第49章 一个敢说,一个敢问 这日上午,陈叙跟随伍正则去了县学录名。期间他也向伍正则打探了儒家修炼之事,伍正则是永徽三年的举人,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没有继续考取进士,却是在去年年初来到济川县,当了一个从八品的县学训导。伍正则脾气严肃高傲,日常并不会随意与学生亲近交流。但被陈叙问到门上了他也不会拒绝。伍正则微微思索了片刻道:“读书人修行,多赖文名与文运。文名越盛,养气越快,文运越强,战力越强。不过大多数读书人其实并无战斗机会,寻常妖鬼见了我等身怀功名,自然就退避三舍,须惹不到你我头上。至于民间若是闹妖闹鬼,那也自有三大道宫与镇狱司处理。济川县虽没有下设镇狱司衙门,但济川本地既无幽冥矿藏,也无灵山名产,贫瘠之地,妖鬼之事自来少见。百姓若实有苦厄,也可去寻城外道观。那栖云观便是在三大道宫记名过的,有权责处理本土妖鬼之事。”陈叙听到这里,发现同类的问题,在不同人口中说出来,结论与方向竟是完全不一样的。周先生口中的世界,神仙也在蹉跎。王墨川说修行,则只讲养气与功名。而伍正则说修行,开口就提三大道宫与镇狱司。说话间他的眉头且微微紧锁,虽然他口口声声说妖鬼之事与读书人无关,但他微妙的表情里却又仿佛是蕴藏着万千未尽之言。陈叙又问:“夫子,养气法只有考取举人功名才能从朝廷获得吗?”伍正则瞥他:“不然你也可去寻个世家大族做赘婿,或许能提前获得养气之法。”陈叙顿时哑然。伍正则却反而像是来了兴致,对他指点道:“你可知,大黎天下虽是皇朝之天下,其实亦是世家之天下?北疆裂山李氏,东域开阳谢氏,西荒昆仑白氏,南诏巫族钟离氏。我青州七府则有崔氏、王氏、宁氏、欧阳氏等诸多大小世家,从上至下,盘根错节。若非当年太祖立国,分立儒释道三教,设文庙以聚拢天下文运,只怕科举之事绝难持续数百年。至于说叫普通百姓也可开蒙,农商之家也能读书,那就更不可能了。”陈叙听来微惊,学堂里夫子自来只教圣贤书,或谈一谈古人事,却从不会讲述今朝天下大势。没想到伍正则这位日常并不平易近人的训导在打开话匣子后,却什么话都敢跟陈叙讲。陈叙听在耳中,只觉一幅更加宏阔的世界画卷在自己眼前展开了。他忍不住问:“夫子,那如今……是各大世家不欲科举吗?”好家伙,一个敢说,一个敢问。伍正则顿时挑眉,随后却正襟危坐道:“年轻人说笑了,文庙已立,世家伟力亦难免通过科举达成。怎么灭科举?灭科举,那岂不成了灭自己?”眼看陈叙还要再说什么,伍正则肃容道:“行了,回去好生做好准备,五日后辰时,北城门集合。”陈叙顿生遗憾,却也只能作罢。此后他跟着伍正则在县学录名,下午又单独去了一趟市场,采买了不少东西。傍晚回家后,陈叙一边收拾整理自己购买的各种物资,忽然发现食鼎天书上自己的累积点赞就好似是乘坐了青云梯一般,猛地向上窜了一大截。【累积点赞:1472】【自由属性点:51】【烟火值:653】一下子多了四百多个累积点赞,自由属性点也多了20个,烟火值亦是如此。陈叙心中惊喜,连忙查看点赞来源。这才发现小部分点赞来自今天卖出去的千层饼,大部分点赞来自【你以烈火烹人魔】事件。想来是造畜之事又进一步在市井间传开了,这种奇谈怪事比起美食明显更具谈资。陈叙估计自己这段时间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只依靠【烈火烹人魔】的谈资,估计也少不了点赞收益。至于最后一部分点赞则是来自陈叙老家,应是陈叙之前让小弟陈安带回去的饼,被陈安转送给乡亲们了。只是陈安是昨下午回去的,不知为何,乡亲们的点赞却是今日才到。陈叙心中有所忖度,决定明日一早便回乡一趟。夜里,陈叙整理好近期采买的各种物资,又收取了大部分食材放到烟火厨房,并在灶房做了晚食,且提前将明早要用的食材准备好,这才回到自己房间。他最近有些喜欢上了夜晚的清寂。偶尔可以听到两只鼠妖在遥远罅隙间吱吱交谈,不显喧闹,却反而有种“鼠鸣夜更幽”的奇妙反差感。这一夜,小鼠阿实忽然冒出一句:“九爷,书生每夜都留好吃食在灶台,我怎么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苍老声音一叹,说:“你才发现吗?”小鼠懵懂:“发现什么?”“书生是个好心人,除去最先那一夜,后来每夜留的吃食显然都是有心而为啊。我们的回礼,书生也取走了不是吗?”“啊,我们回的……都不过是些草叶树皮而已。书生人真好,真好呀……”吱吱吱——陈叙在夜色中听着两鼠对话,不由一笑。他如今修炼进入通脉境,体内又有了先天一炁循环不休,渐渐地对整个世界的感知都更加敏锐了。往常他听两鼠对话,只觉其声飘忽不定,虽似是响在耳边,却又恍惚像是隔得极为遥远。倒好似两鼠所在并非人间,而是另一个奇异世界。如今陈叙感知提升,再看这个世界,尤其是身周十丈内,却是有种迷雾被拨开的透彻感。他分明就能感觉到,灶房西侧那边角落里存在着一个好似气泡般的空间。天地万气在屋中流动时,也会渗入那个空间,只是两者之间会存在有一个短暂的顿促感。可想而知那的确不能称作“另一个世界”,它是依附于现实大世界的。所以,那到底是什么?是传说中的微尘洞天?壶中日月?还是别的什么?陈叙怀着这样的好奇心,消耗100烟火值,进入了烟火厨房。好奇归好奇,陈叙也不可能只因为好奇就去翻鼠妖的窝。鼠妖尚且知理守节,懂得不能随便窥人隐私,他这么大个人,两辈子读了几十年书,总不能连两只小老鼠都不如罢? 第50章 灶下火,世俗人 夜深,烟火厨房内却是光线恒定,亮如白昼。陈叙这次却并没有急着修炼,而是拉开自己的食神菜谱页面,选择花费80烟火值解锁了【五红养血羹】的食谱。说起来他烟火厨房中的灵材如今也积累不少了,但陈叙却并没有将所有灵材都利用起来。这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烟火值一直不够,在有限条件下,必须有所取舍。【五红养血羹】的主材是击杀林齐化身后得到的血琼脂,主要功效在于增强气血。陈叙不缺属性点,也不缺气血,如今炼制五红养血羹,纯粹是另有目的。他解锁食谱,洗锅生火。控火术心随意动,瞬间将灶下木柴的能量激发出来,锅中冒出水分被撩干的滋滋声。陈叙舀入大量玉露泉水,使大火将水疾速烧开,然后依次投入各种食材,再转武火为文火。过程中他始终维持着对火焰的精微控制——他控制的是灶下柴火,而非自身心火。说来也是奇妙,明明控制的是柴火,是“外火”,理论上这应该要比消耗他自身精气的心火更简单些才是。毕竟不用过多耗费自身能量。但实操过程中陈叙却发现,分明是控制“外火”比“心火”更难。陈叙心意一动,立刻又消耗300烟火值,解锁控火二级。【控火二级(1/1000)】霎时间,便有种种精妙玄奥口诀如同星火般在陈叙脑海中炸开。陈叙接收了新的口诀,又如同是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大门。控火一级,内察心火。控火二级,炎而上之。如同劈柴二级有洞微之效,控火二级其实也同样是在向着相类同的方向发展。总结起来就是由内而外,从自身到天地!从只能控制自我,到稍稍能控制身周十丈之内,一定的物与气。由自身而联系天地,是为先天也。陈叙心有所悟,越发找到了修行的节奏。是的,他看似没有在修炼,其实就是在修炼。以食入道,又岂有一味苦修而远庖厨之理?炼制灵食,不但可以使陈叙在食神法卷的修炼上有所进益,也能连带着增强他的控火术、呼风术等各种技艺。【控火二级(3/1000)】【控火二级(5/1000)】……【食神修炼法卷一层(16/100)】【19/100】……直到十二个时辰过去,陈叙不但炼制出了足足三十碗五红养血羹,也将自身修为推进到了【通脉初期2.9%】。期间,他又给自己增加了精气神三宝各三点。也正是因为三元属性又有增长,他的修为进展才能如此明显。磕属性点修炼简直比磕任何丹药都要来得便捷爽利。修炼结束后,陈叙默默感受着体内又壮大了一丝的先天一炁,竟是自己给自己道了声:爽!唯一可惜的是,烟火值又只剩下【173】点了。陈叙这次没再一股脑将烟火值全部耗光,而是准备将其积攒起来。一方面可以用做不时之需,同时他也是想要积累足够烟火值,下次好解锁引水术。翌日天明,琐事不再赘述。陈叙收拾了不少实用物件与食粮,又雇了一辆马车,便在清晨时分踏上了回村的路。七河乡,小弯村。陈家这日清晨却是迎来了几位贵客。原来是陈母罗氏给长子陈平相看的那户人家遣人上门来了。依照本地风俗,两家相看的第一阶段是媒人点拨传信。女方若是有意想要再进一步,便会有女方长辈亲自上男方家门。这就是相看的第二阶段:由女方长辈亲自实地查看男方家境、人口、门风等各种条件。若是都能看得入眼,便可以进入第三阶段的商谈。诸如聘礼嫁妆等物什,便是这一阶段将要商量的重点。当然,聘礼必然比嫁妆更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你们家,就这几间房?”陈家院子里,有个穿着赭石色细棉布衫子的中年妇人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一转头却是目光微斜,瞥向了陈母罗氏。说话的正是罗氏给陈平相看的那户人家闺女的母亲,十里八乡叫她邱大娘。邱大娘是个容长脸的妇人,皮肤白净,虽是人到中年却依旧生得细挑,可以想见其年轻时必定有副不错的容貌。事实也正是如此,邱大娘年轻时是附近几个乡村都有名的一枝花。她生的女儿更有美名,据传比邱大娘年轻时还要更加美貌贤良。罗氏给长子相看人家可半点也不敢敷衍,便是照着这顶格的条件在找——当然,并非一开始便是如此。刚开始罗氏只求姑娘人品好,脾气好,生得不差便成。可耐不住三番五次不成事,每每相看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有矛盾,再到后来媒婆推过来的尽是些歪瓜裂枣,要不就是家境有大缺陷的。罗氏实在忍不下去了,便放话给媒婆,说不是顶好的不许再说到自己面前来。这一来二去,媒婆就给罗氏找到了邱家。媒婆也有话说道:“也是这姑娘有孝心,前几年家里老太太身体不好,邱家小娘子不忍心父母既要下地劳苦,又要照顾老人,便主动请求了要多留家中几年。她在家里侍奉老太太五年,去年才将老太太送走,又守了一年孝,这可不就耽误了么?嗐,若不是耽误了一些年纪,这邱家啊,必定舍不得小娘子在乡下寻人家。依姑娘的人才,城里哪个小富人家去不得?不说是呼奴唤婢罢,总归不用再受这风吹日晒,下地蹚泥的苦。陈家大娘,你说这事情可是这个理?”罗氏听着媒婆话里话外贬低自家,虽然也有些满意邱姑娘的条件,一时却又难免不喜。但媒婆话锋一转,却又说:“当然,你家有个读书人,说不准这读书人什么时候就出息了。邱家小娘子若是嫁给他大哥,到时候跟着你家大郎说不定也能沾上些读书人的光。也正是因为如此,邱家才能看得上你家大郎不是?老姐姐别嫌弃我话糙,都是为着儿女的一颗心,你说可是这般?”正话反话都叫媒婆说了,罗氏于是就有些热心起来。这天,邱家来人相看,罗氏热情招待。不料对方一句闲话不说,打头就是一句“你家就这几间房”? 第51章 荒诞,思之令人发笑 小弯村,陈家。罗氏脸上的热情笑容是一点一点,好似下了一场灰砂般层层消失的。“你家就这几间房?”“日后我家静娘若是与你家大郎成了亲,总不成还要与小叔子挤在一个院子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成什么了?”“你家那个小女儿竟还单独一间房,小丫头片子迟早要嫁出去,值当单独一间房么?倒不如腾出来往后给她侄儿住。”“我瞧她屋里那个柜子不错,桌子也还看得过眼,搬去她哥哥房里挺好。”“对了,听说你们家准备让大郎去修渠?这可不成,他修渠要是修坏了身子,往后他媳妇孩子还能指望谁?”罗氏脸上煞白,嘴唇颤抖,正要说“大郎不修渠”,对方忽然又蹦出一段。“真要修渠,我劝老姐姐一句,这钱也莫再拿去供什么二郎读书了。就该给大郎做聘礼,我们家也不多要,六两银子过来,我们还给陪一两做嫁妆。也不是我多嘴,老姐姐啊,读书人真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养得起的。这十里八乡,纵是再翻过几座山,老姐姐你看看去,有谁家泥腿子真个供养出读书人了?那广树村的何秀才,人家还有个里正大伯呢。就这,也是三十多岁才考上的秀才。老姐姐也莫要指望你家二郎来年便中,嘿,这真能中的,一次便中咯。回回考回回不中的,便是天资有限……哎哟!莫打……”罗氏口舌打结说不出话来,但她抄起了旁边一个笤帚,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劈头便对着邱大娘使劲扫打去。邱大娘立刻将手挡脸,边跑边嚷:“哎哎哎你做什么?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你就喊打喊杀的,哪有你这样的?老姐姐啊,我有个好主意。我们村有个地主家只得了一个独生闺女,不是许不到人家,只是不舍得许出去!正好你家二郎读书艰难,倒不如便赘到那郭地主家。如此你家也不必负担这般重……哎呀呀!好痛!罗氏你疯了?”啪!罗氏终于追上了邱大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旁边看呆了的媒婆总算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架。于是院子里一时间只闻哭喊声声,劝架嘈嘈,鸡飞狗跳,乱做一团。那家陪同来相看的另一个妇人立时就要冲上来相助。陈家这边,屋子里亦是冲出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张口就喊:“娘,我来帮你打走这些坏蛋!”罗氏又急又怒:“走走、走!小丫头、不许、瞎掺和。”……陈家院子里乱做一团,却无人知晓,此时小弯村外竟是来了一队衣着光鲜,与整个山村环境都格格不入的奇人。打头是一辆马车,马车外除了车夫还坐着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虽是管家打扮,那中年男子却穿绸衣,戴玉佩,神态一派从容,比起管家,倒更似是一个坐拥广宅良田的富家翁。更加气派的是,这马车后方竟跟着两排足足八个带刀护卫!排场煊赫,煞是吓人。因何说他是管家呢?原是此人自报家门,询问村中乡亲:“在下云江崔氏一等管事崔福,敢问这里可是七河乡小弯村?”村中百姓何曾近距离接触过这等排场之人?一时都有些懵,还是有孩童慌忙奔入村中,寻了村里颇有名望的族老方太爷亲自出来接待。老头儿被急急慌慌地拉出来,连气都没喘匀,又不敢怠慢,只连忙说:“这里正是七河乡小弯村,还未请、请教贵人此来为何?”崔福管家像是看不到方太爷的局促,却是彬彬有礼,面含微笑道:“不敢当贵人二字,在下此来是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接陈叙陈公子去府城赴考。陈公子才华横溢,名动云江,我家公子与其相逢一面,甚感钦服。听闻陈公子隐居田园,担忧陈公子出行不便,特命在下携车马而来。迎接陈公子一程。”说着,崔福还向村中众人拱拱手。此时日正当天,村子里大多数劳力都在下田,唯有一些老人与妇孺,或是三五闲汉聚在村前空地上闲话家常。还别说,壮劳力们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倒是闲人们能在一时三刻间将一个普通的流言传到天边。但是再能传闲话,村人们也料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离谱的事情发生。什么叫做陈公子才华横溢,名动云江?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陈公子吗?不、不是,他们什么时候认识一个“陈公子”了?村里人都险些以为自己是耳朵坏了,要知道半刻钟前他们还在说起陈家呢。说到陈家与陈叙,有消息灵通的村人还曾言:“我告诉你们啊,陈叙考不上秀才的。你们想着读书艰难,寻常人考个几年没考中也是正常,其实不是啊,他连考场都没上过呢!听说都是因为倒霉,这才进不去考场。这要是学问不够咱们还能多读几年,加紧熬一熬说不定就熬出来了。可要是老天不让呢?啧啧啧……”嘲讽声言犹在耳。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陈叙,这会儿竟被府城来的贵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名动云江”!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对面这些人疯了?村人们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人群中有个瘦猴般的闲汉张口惊嚷:“莫不是同名同姓的一个陈叙?怎么可能是咱们村的陈叙!咱们村陈叙有个什么才?那就是个倒霉蛋……”这话脱口而出,其余人正要附和。却见那崔福管家犹如静水沉渊般站在当下,他面带微笑神情不变,其身后八名护卫却竟然齐刷刷将雪亮腰刀拔出一截。刷!满场皆寂。崔福管家皱眉,八名护卫又刷地一下将刀收了回去。“真是胡闹。”崔福向乡亲们拱手道,“陈公子乃是真正的才子高士,这些粗人也是见不得有人诋毁陈公子。有失礼之处,诸位莫怪。回头,我必是要训斥他们的。”所有人都失了声,没有谁敢再接话。一片荒谬的安静中,每个人都似乎心如擂鼓,胸口疯狂长草。方太爷终究是再次站了出来。颤颤巍巍,小心谨慎说:“是、是……可是,陈、陈叙他不在家啊,他应是在县学。”崔福微笑道:“无妨,陈公子若不在家,我等便应当去拜会陈公子父母高堂,向二老磕一个头。” 第52章 脸之大,挨巴掌 人的天性终究逃不过“看热闹”三字。村口众人虽然一个个心慌气促,脑袋长草,可大家实在是太想知道崔福口中的“陈叙”究竟是不是村中陈叙了。世事离奇荒诞,永远超出人所想象。于是半刻钟后,小弯村内就就出现了奇异的一幕。一辆外来的马车在后方慢慢行驶着,一个富家翁打扮的管家,与老态龙钟的方太爷在前面信步行走。旁边跟随了八名气质精悍、威风凛凛的带刀护卫。稍远处则是村人闲汉,孩童老妇,一个个表情奇怪地跟在外围。因为这群人实在是太显眼了,所以便是原先在另一边田地里劳作的人们见到这一幕,也难免丢下手中农活跟上来。或是问:“发生了什么?”或是紧张说:“这是怎么了?那是哪里来的人?”刚开始见识过护卫们亮刀的村民还很紧张,可很快,随着提问的、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村民们的底气便又渐渐足了。有人就忍不住解说:“是从云江府来的,说是什么崔氏的管家,要来接咱们村陈二郎去府城考试呢。”“陈二郎去考试还要人接?接就接了,怎的还来这许多人?”“不知道啊,许是大户人家的排场罢。不然你瞧,这是不是威风极了?”“嘶,的确是威风……”又何止是威风?这崔管家口中的陈叙要真是小弯村陈叙,那陈叙的名号从今日起,至少要在十里八乡传扬十年不止!“娘咧,这要是有人能摆这样的架势来接我,我、我、我……我能去祖宗坟头把脑袋磕烂掉。”“嗤,这么会做梦,怕不是你祖宗在地下把脑袋给磕烂了吧?”……躁动纷纷扬扬,几乎将整个小弯村都烧沸了起来。陈家父子俱在田地里劳作,眼看着旁边的村人一个个都忍不住丢下手头活计往村里跑。陈安也微微有些浮躁,忍不住说:“阿爹,那头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我们真不去看看吗?”父亲陈千山只是弓着背头也不抬道:“三月不插秧,六月看田哭,去看什么?看热闹能结稻子还是能摘果子?旁人的热闹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干?”陈安只得勉强按捺住浮动的情绪,却又忍不住说:“阿爹,今天邱家来人相看咱们家呢,也不知道大哥的婚事能不能成,未来大嫂好不好相处。”陈平本在一旁埋头插秧,听陈安提到自己的婚事,他小麦色的皮肤上就忍不住泛起了些微的红意。但他却不说话,只是插秧的动作更快了。父亲和大哥都是闷瓜,陈安纵然心情浮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一步一步加快插秧动作。眼看旁边的人越走越多,那些嘈嘈杂杂的喧闹声也似乎是远去了。陈安都快要将自己哄好了,已经歇了跟着去看热闹的心思,忽然却听那边田埂上传出一声:“狗蛋儿!安子!快来,你家出事了!”什么?陈家父子三人齐齐抬头。只见前方田埂上有个熟悉的少年正在焦急挥手:“安子,阿平哥,大伯,真出事了,城里来了一队什么贵人,说是要接你们家陈二哥去府城考试呢!”哦,接陈叙去府城考试啊。那叫什么出事?不,不对……接陈叙去府城考试!陈家父子三人脸上又齐齐露出后知后觉的惊色,陈安最先反应过来,惊声说:“铁头你说什么?贵人要接我二哥?我二哥不在家啊。”陈千山却是扔下手中的秧苗,拔腿就往那边村里的道路上跑。陈平紧随其后,最先出声反问的陈安反倒是动作最慢的,但他也急慌慌的跟上了。父子三人虽有急切,其实却又是茫然更多。他们只觉得田埂上少年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后,却又每一句都理解不了。但出于对陈叙的关心与担忧,他们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田地。然后就被铁头领着稀里糊涂往家跑。一路上陈安免不了各种追问,但铁头显然并不比他们脑子清醒多少。翻来覆去就只会回答:“就是有贵人说陈二哥特别厉害,所以他们要接陈二哥去府城考试!”又说:“对了,之前我路过你们家,听到院子里好像是在吵呢。像是有个大娘在说陈二哥一定考不上,叫咱们大婶子不要再想着供二哥读书了,大婶子可生气……”父子三人越听越急,好不容易赶到家门口,门口却围满了挤挤挨挨的村民。以至于父子三人到了自己家门前,却竟然进不了自己家的门。他们正焦急地喊:“让让、让让……”忽然却听到里头传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哭。“我说错了什么?有些人便是缺那考学的命,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你们就对我……啊!救命!”喊了“救命”之后又是一连串:“亲家姐姐,你叫这些好汉饶我罢?是我嘴贱不会说话,是我有眼无珠看不明白真人,我自罚还不行吗?我自罚,呜呜呜……”“啪!”紧接着就是连续的巴掌声响起,像是那人在自己打自己的脸。最后,终于是冷硬慢速,却又斩钉截铁的熟悉声音响起。那是陈母罗氏的声音:“我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你亲家。这婚事,不成,你走!”你走!那声音像是有回音,震荡在陈家父子三人心头。拥堵在院门前的村民们终于从里头让开了一条路,却见那里头互相搀扶着冲出了三个人。三人皆用手掩面,哭泣着不敢见人。而一直安静看热闹的人群中则终于爆发出巨大的嘘声。更有人拍起手掌道:“活该啊!竟敢叫咱们村的读书人去你们村入赘,脸那么大,如今可被打肿了罢?”还有小孩嬉笑唱:“大脸蛋,挨巴掌,咻咻咻……”三个妇人掩面奔走,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奔行不过十数步,忽见那拐角后的街道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辆马车。不是崔家那富贵逼人的马车,而是一辆青布帷帐的朴素马车。马车旁站了一个人。青衫、布衣,剑眉星目,丰神俊秀。 第53章 得见公子,三生有幸 天清云淡,春风正好。陈叙站在马车旁,村边一条小溪潺潺从他身后流过,明媚的阳光透过柳树的枝叶洒落在他身上,竟有种玉质般的回响。他看向掩面奔来的三个妇人。三个妇人只被他瞧了这么一眼,不知为何竟是心神震颤,自惭形秽。邱大娘忙用袖子将自己的脸遮得更严实了些,垂下头急惶惶加快脚步。不料却因走得匆促,脚下不知怎么踢到一块石子,她不由得就崴了下脚,整个人不自主往前扑着,“哎哟”一声跌了一跤。身后仿佛还有孩童嬉笑:“噗,她摔了摔了,好似一个大马趴……”邱大娘慌忙爬起来,连呼痛都不敢了,咬牙就跟上前面跑得更快些的二人。直到终于奔出村子,那些嬉笑声已完全远去了,邱大娘抚着心口不由回头一望。只见到远山青影,村边绿水,偶有犬吠声嘈杂传出,错综的道路与房屋之间,那个青衫书生却是早已不见影踪了。明明见不到人,邱大娘却忍不住说了句:“那、那就是陈家的读书人吗?”陪同的媒婆心中着恼,却又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回应她道:“可不是么?你说你相看就相看,偏说那些话……”却听邱大娘喃喃道:“竟是这般人才,这、这这……这做那傻妞的赘婿的确是可惜了些。但若是他,给我做女婿,也未尝不可啊。”媒婆:“……”恨不能摇干净她脑子里灌的水。小弯村中,一场闹剧停歇。有邻居家的小孩儿当先发现了陈叙的存在,张口便欢喜叫嚷:“是陈二哥!陈二哥回来了。”陈叙没料到自己明明只是简单回家一趟,不知怎么却竟然被簇拥出了衣锦还乡的架势。他看到村人们欢喜、激动、热情向他拥来。从前暗地里说他闲话的一些人,此刻俨然忘记了从前闲言,开口就是:“二郎回来了,快快,真是二郎,咱们村的大才子回来了!”陈叙微皱眉,感觉有些不适。欢天喜地的人们又连忙让开身,村子里德高望重的方太爷拄着拐杖走来。老人家布满皱纹的脸上像是渡着金光,喜悦欣慰地对陈叙说:“二郎啊,你很好,才学出众,竟是被府城贵人赏识。没有辜负你父母辛苦送你进学,往后咱们小弯村可就指望你了。”然后是小弯村的村正方新柏满脸带笑的走过来,同样热情说:“二郎,快快进来,崔管家等你许久了。”陈叙从前见方新柏,少不得被他端起架子“指点”几句。倒也不是欺辱责骂,而是微妙的“居高临下”。此时的方新柏却放平了自己一向微微抬起的下巴,走过来就要拉陈叙的手。“二郎,快来见过崔管家……”话音未落,方新柏也没来得及拉住陈叙,后方就好似是旋风般走来一道身影,一下子挤开方新柏。那人影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轰然跪倒在陈叙面前!竟是崔福,这富家翁一般打扮的贵人管家扑通一下就跪在陈叙面前,他仰着头满面激动,开口就是:“陈公子,小人三生有幸,竟是来到七河乡的第一日便见到了陈公子!”眼看陈叙再次皱眉,崔福抬手就抹了下自己的脸。原来不知何时,他脸上竟因为激动而沾满了泪花。“怪我,都怪我,却是太过突兀,惊着了陈公子。小人崔福,乃是云江崔氏一等管事。奉我家公子之命携带车马前来济川县,一是拜会陈公子与贵府尊长,二是想着顺路迎一迎陈公子前去府城考试。自前日一别,我家公子直言陈公子才高八斗,风采绝尘。小人得了命令过来,便一路快马加鞭,满心憧憬。只想着,能被我家公子夸赞为不世之才的陈公子究竟是何等神仙人物?还好是小人过来了,今日一见,只觉陈公子果如芝兰玉树难以形容,真个风华神秀,君子高士。得见公子,小人真是三生有幸啊,呜呜呜……”说到这里,他居然哽咽出了声。一时间,陈家内外,不论是院子里的陈家人,还是院子外围着的村民们,俱都是瞠目结舌,成了呆头鹅。眼前这个哭成一脸傻相的崔福,还是那位鲜衣着锦,曾在村口威风八面的崔管家吗?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陈叙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左右扫视了一眼四周,围在周边的村民们便忽然感觉自己面对的好像不再是从小在身旁长大的那个年轻人。而似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一团高天的青云,一缕凛冽的春风。明明那风看起来是温和平静的,可风拂过时,所有人的心却都不由自主微微紧缩。不知怎么,德高望重的方太爷脊背又向下塌了些,村正方新柏的下巴更向脖子缩了缩。“咳……”还是方新柏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忙忙说,“好了好了,既是二郎回来了,又有贵客要接待,大伙儿也就不要再围着了。走走走,都回去回去,该干嘛干嘛,莫要胡闹添乱。”村民们得了这话,如逢大赦。有些还接几句告辞的客套话,有些却是转头就溜。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否则四条腿还能溜得更快。村民们似作鸟兽散,轰一下都走了。方新柏扶着方太爷略慢几步,却听身后陈叙说:“村正叔,老太爷,眼下日头还早,小子便不留二位了。晌午时分我家要待客,到那时再烦请二位长辈前来相陪,不知可好?”话音一落,方新柏扶着方太爷齐齐转头。二人脸上都露出了控制不住的欣喜之色,方新柏更是朗声一笑,下巴也不勾了,脊背也不弓了。脸上的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真切热情:“怎么不好?那必然是要来的。二郎你待客,我们这些老骨头又怎能不来相陪?”方太爷则抚着胡须,一味点头:“好好好……”送走了村里人,陈叙付了银钱,打发走了送自己回来的马车与车夫。当然,车夫走前,帮他从车上搬下了不少衣食物资。这些都是陈叙昨日特意采买的,早就计划好了要带一部分回家来。陈千山与陈平陈安连忙来一起收拾,崔福也殷勤凑过来,吆喝自己带来的护卫们赶紧动手帮忙。陈叙制止了他们,对崔福拱手相引,只说了一句:“崔管家,请。” 第54章 那山外山,天外天 陈叙走在前方,旁侧是村中的无名小溪。潺潺溪水自远处的山脚下蜿蜒而来,绕过了一块块错落的良田,又带着叮咚的曲调流淌向远方。田园风光,自来朴实宁静,清澈有趣。但那往往是对见惯了红尘繁华、胸中自有丘壑的那一部分人而言。他们从高处走下,看到的山村是鲜活可爱的。可若是去问真正生活在村中的乡民们,那可能就不是什么春山远黛,台阶青荇了。山,是一重重翻越不过的重峦叠嶂;水,是一条条需要去争去抢的生命纽带;田地,是数不清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炊烟,是吃过了今日不知明日在何处的惆怅灰烟……蹚进了这深深泥土地里,又何时能出头?陈叙沉默地走在小溪旁,他一言不发,只是脚步徐徐,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默的力量。崔福小步跟在他身后,先时还极有耐心,可是走着走着,眼看着太阳都似乎是要爬上中天了,陈家的午食只怕都要做好了。那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又沉默着回去?这可不成!崔福忍耐不住,终于小心道:“陈公子,我家公子有命,叫小的接了您上府城,务必请您去府上暂住。家主人扫榻以待,只等陈公子贵人临门了。”陈叙道:“多谢贵主人好意,实在不巧,我早已答应了县学夫子与同窗好友,要与众人结伴去府城。我那位好友在府城也有本家亲戚在,已是备好客房,请恕在下实在不能分身。”崔福顿时急道:“可是请不到陈公子,小人……”“崔管家,凡是有言在先,不可不遵,崔管家总不好叫我做个言而无信之人罢?”陈叙微微一笑,他料想崔福要说“自己如果完不成任务必遭责罚”之类的话语。但有些话,却是不必等对方先说出口。崔福被堵住了话头,果然再不能纠缠。他只能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偶尔露出苦色。此后午食做好,陈家人整治了两大桌好酒好菜,热情接待了崔福一行人。其中酒是陈叙刚刚从县城带回来的,用南泉巷的丰醴酒做基底,里面泡了一些血琼脂。因为没有严格遵守灵食菜谱,所以这个血琼脂泡酒并无明确增强气血的灵食功效。但比起普通的酒,经过陈叙加工的血琼脂酒,还是别具一番风味。长久饮用后,其实对人的气血增长也是有所助益的。饮入喉中,恰似一线琼浆入腹。先时醇厚浓香,只闻酒味。其后一股温热却是如同星火般猛然自腹中升起,刹那间炸开在四肢百骸。酒意直冲上头,叫人似醉非醉,浑身上下却是滚起一股热意。“好酒!”崔福饮酒三口,忽然一拍桌案,就是惊声赞叹。赞过之后又觉唐突,崔福连忙去看左右,却见桌上众人早就是个个脸上绯红,人人赞不绝口。没有人觉得他突兀,甚至那位原先还老态龙钟的方太爷在喝了几口酒后,忽然就生龙活虎地举箸挥筷,甚至还眼疾手快,机灵得不得了地抢起酒来!这可怎么行?崔福连忙使了个眼色,同桌的某位劲装护卫就立刻发挥出自己练武的优势,手如穿花般轻轻一绕一夺。嘿,方太爷手中那个酒壶就被轻轻巧巧夺走了。崔福接过酒壶,淡淡笑说:“老爷子您年纪大了,饮酒实在不宜过量,还是好生歇息,这等斟酒之事,便该由在下来做才是。”方太爷老脸涨得通红,正要鼓起勇气争执,却见陈叙一招手,陈安又热了两壶酒过来。“各位,小酌怡情,过量伤身。”陈叙道,“不过酒桌之上,又岂能叫客人不尽兴?几位只管放心,饭菜既足,酒必不少。”说着他一笑一叹道:“只可惜这浸酒的原料有些难得,我炮制得略微少了些,不然必定要给各位都带几壶回去。”他口中说着歉意的话,却亲自给众人斟酒。这一举动,方太爷受得,崔福却立即面露惶恐之色。而他都惶恐了,方太爷与村正方新柏也难免要站起身来推拒。众人推拒间,崔福忽然反应过来道:“陈公子,这酒……竟是您亲自酿的不成?”陈叙道:“不是我亲自酿的,只是经过我手,进行过二次浸泡而已。添加了一些药材,有些微助益气血之效。”“助益气血,难怪饮此酒,我只觉浑身暖融,精神一振。”崔福顿时面露感动之色,夸赞陈叙的话便似不要钱般纷纷扬扬往外洒。“陈公子如此大气风度,折节下交,小人真是愧煞也……”【点赞+2+2……】很有意思,崔福喝了陈叙炮制过的酒,此后他既夸陈叙又夸酒,陈叙这里就是连番收到点赞,并且点赞是以“2”点为基数在快速增加。陈叙不动声色查看食鼎天书。原来是因为炮制丰醴酒的血琼脂属于灵材,所以即便此酒不算正式的灵酒,在收取点赞时却也存在优势。此外,崔福的每日点赞上限正常是20点,饮过血琼脂酒后,这个上限在当日却变成了40点。同桌的几名劲装护卫亦是如此,他们的普通上限是10点,饮过血琼脂酒后就变成了20点。以此类推,其余诸人都有同比例调整。陈叙立刻意识到,自己又找到了一条全新的修行道路。不,这应该是目前为止,他所有修行“获赞”道路中,最适宜长久实行的一条路。酿酒、或是炮制“伪灵酒”,原来竟有这等好处!陈叙心中喜悦,面上越发如沐春风。一时间,宴席上酒酣耳热,气氛融洽。原本还生着两张脸、在方太爷等人面前端起架子,到了陈叙与陈家人面前却又谦卑恭顺的崔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开始打开了话匣子,间或说起了各种府城趣事。有时也提到云江崔氏的势力与威风,言谈间虽有吹嘘主家之嫌,但却也泄露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护卫们推杯换盏,原本习惯沉默的他们也不时应和崔福之言。陈叙一边看着食鼎天书上新鲜冒出的【点赞+2】,一边默默收取各种消息。 第55章 坟头长朵花 午后,崔福带着八名护卫从陈家告辞离开。临行前,他从马车上搬下了不少礼品,言说是家主人所赠。陈叙当然要拒绝,崔福只管苦着脸道:“求陈公子可怜可怜小的罢。小的此番没能接到陈公子上府城已是大错,倘或连这礼物都送不出去,那明儿我也就不必回府咯。趁早去路上寻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回头说不定那坟上还能尽快长出支花儿来。若能讨得陈公子欢心,小的也就瞑目啦。”话说完,在方太爷等人再度呆滞的注视中,他一溜飞身上马车。车夫一甩鞭,那一身乌亮的马儿便腾起四蹄,卷起尘烟,如飞而驰。八名护卫跟在身后大步奔行,一步走出便是丈许远。疾行之速恍如狼奔箭出,八人同行更是气势雄浑,直如河涛滚滚,卷过了村中大小道路,叫所有观者都不由得心驰神荡,震骇难言。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一行人的身影。陈家院门前,颤颤巍巍的方太爷才终于抚着心口“哎哟”出声。声音没落,人已似要向下软倒。方新柏连忙扶住他,才避免了老头儿当众出丑。“嗬嗬……”方太爷重重喘息一声,回过神来脱口就是,“这些人、这些人怎地竟像是会飞般?他们怎么不早说?我方才、方才还与他们抢酒哩!”说到抢酒,方新柏就不由自主地也有些局促起来。先前在酒桌上,他也没忍住跟崔管家等人抢酒来着。但现在的重点不在于崔福管家有多厉害,而在于这样厉害的崔福管家,面对他们村的陈二郎却是如此卑微讨好。方新柏忽然一个激灵,忙转过身对着陈千山就是一句:“千山兄弟啊,对了,咱们大郎前儿不是说要去修渠吗?那个、那个银子……”陈千山此刻也有些呆,大半日了,他现在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闻言就恍恍惚惚回:“哦,银子。对,我们家大郎不去修渠了。我、我……”他脸色刷地又白了,下意识想说自己没有十两银子。却听陈叙说:“村正叔,十两银子在这里,劳你辛苦一趟,帮我大哥去修渠名单上消个名儿。”方新柏哪里还敢再收陈叙十两银子?连忙就说:“二郎啊,这哪里就要十两银子?八两、八两就……”“就好”二字尚未说完,方新柏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他猛然抬眼,惊慌看向陈叙。只见陈叙神情不变,唯有那双黝黑眼眸,竟似浸在寒潭中的星子般,深不可测。方新柏背都要弯了,却忽觉手上一凉。原来是陈叙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住了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两锭五两的银子。陈叙道:“怎好叫村正叔白辛苦一趟?修渠减名之事还要请村正叔多多费心。此外,我不日将要去府城参加考试,家里这边,也要劳烦村正叔多多照看。若有繁杂事我不及处理,更需村正叔及时相助。”他这一说,方新柏脸上惶恐这才消去,随即是一种说不出的惊喜与荣幸之感生出。是的,被陈叙这样托付,方新柏居然感觉到了一种格外的庆幸荣耀。他直起腰,手拍胸脯哈哈一笑:“二郎只管放心,你去府城考试,你新柏叔我还能不照看你家人不成?再说了,都是乡亲,我与千山大哥更是自小相识。咱们两家的交情,哪用得着说什么两家话?二郎你只管放心,放心就好啊,哈哈哈。”陈叙道:“本乡本土,我自然是再放心不过。对了,村正叔家里的立辉兄弟如今也大了罢?不知可要寻个什么前程?”“什么前程?”方新柏眼睛亮了,他小心觑向陈叙,“二郎,立辉这孩子可叫我着恼,他自来又没生那根读书的弦,进学是不可能了。我叫他出去学手艺他也不愿,叫他安心下地他又不甘,就爱在家里跟他哥哥置气。我就想着罢,往后要是能给他寻个衙役的差事,或者就跟着哪位贵人也好啊……二郎你说是不是?你立辉兄弟虽是不够机灵,但脾气忠厚认死理,却是个干实事的哩。”陈叙微笑道:“我也觉着立辉兄弟有实干的本事,新柏叔规划得极好。”双方对视,陈叙面寒浅笑,方新柏更是喜笑上脸,忙对陈叙拱了拱手,感叹说:“还是读书人通透啊,真个句句在理,叔感谢你,二郎。”说罢了再次哈哈一笑,拢了袖中的银子,搀扶着方太爷离去了。陈叙回乡一趟,原先意想中的麻烦事轻松解决了,原先没太想好的一些事情也顺势解决了。而这一切轻松的由头,说来竟似乎是因管家崔福而起。崔福突兀来这一趟,直接将陈叙声望拔高到了一个村人们想都想不到的程度。可谓是真真切切地现实演绎了一回,什么叫做世事变幻莫测。也是有趣得很。那么崔福又为什么突然来村子里找陈叙呢?真像是他口中所说,纯粹是因为崔家主人爱才惜才,仰慕才子?陈叙料想,崔家或许确实是有几分投资自己的心思。但若只为投资就叫一位管家做出这等夸张举动,那却又实在是太过了些。所以,是捧杀?像,却又不太完全像。陈叙细细琢磨了一番崔家事,直到陈安欢喜快乐地来到他面前,少年语气热情道:“二哥,你真厉害,村正叔刚才居然跟你点头哈腰。我还从来没见过村正叔这样亲切的样子呢。他从我们身边走过,都是拉长着脸,鼻孔朝天的。这样……哼!”说着,陈安学了一下方新柏惯常的严肃神态。一下子引来了陈千山一个爆栗:“臭小子,谁叫你这般学人的?学也不学点好的!”什么叫“学也不学点好的”?陈安虽挨了个头栗子,却缩着头呵呵笑了。一家人回到家中,关好院门,聚集在堂屋中。这时才真正有时间来叙话。陈叙与家人相聚,却不知此刻远在平安巷的两只老鼠竟遭了难事。 第56章 斜风细雨,需归 陈家连着陈叙在内,如今共有六口人。从上至下分别是父亲陈千山,母亲罗氏。长兄陈平,二子陈叙,三弟陈安,此外就是小妹陈璇。家庭人口虽不算少,结构却很简单。也正是因为结构简单,所以一家人向来有力都往一处使,有着村中许多家庭都没有的和睦。当然,家庭矛盾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就比如说,陈安性格跳脱,有时候难免要被父母混合双打。陈璇机灵贪吃,什么稀奇古怪的都爱往嘴里塞,还喜欢跑出去找村里的小丫头满山玩。罗氏见着了,往往也总要责骂她几句。唯独大哥陈平是个沉默的老黄牛,与陈千山性格最相似。而罗氏又与所有人都不同,她略有些口吃。平常缓慢说话时还好,但只要情绪稍微激动,口吃的毛病就会显露出来。因此罗氏日常也是沉默的。不过今日陈叙回来了,又带着大家伙一起经历了一场说不出的奇事。陈家人这一日心情跌宕起伏,此刻沉默的人也都不沉默了,大家聚在堂屋里,就是热热闹闹一顿说。“二哥。”陈璇凑在陈叙身边,眨巴着机灵的大眼睛好奇问陈叙,“刚才你跟村正叔是不是在打什么哑谜呀?我听你们说话好奇怪,村正叔后来为什么笑得那么欢?还有,他为什么说你通透?”陈叙并没有因为陈璇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就敷衍,而是回答她道:“因为我提到立辉兄弟,目的是告诉村正叔。往后我若是真能有出息,能够考出去,便也能带着立辉走出去。村正叔家中有两个儿子,长子是原配所生,往后村正叔的大部分田地财产都会留给长子。如果村正叔的职位可以传下去,也只能传给长子。立辉却是继室所生,村正叔虽然疼爱他,却不可能越过长子给他留下太多家产。我如今给村正叔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他当然高兴。”陈叙没有说的是,他方才其实是借着方立辉与村正方新柏达成了一桩交易。陈璇顿时就“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二哥你观察得好仔细,你是怎么一下子就想到这么多的?”“这可不是一下子想到的,而是日常有所注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一门大学问,你留意好了,需要时才能拿出来用。”陈叙教导陈璇:“往后我们从这村子里走出去,阿璇你总要结交各种各样的人。有些是朋友,有些是路人,有些人可以不相干不多理会,但有些人却务必要多留意三分。即便不一定是要因此而做些什么,却也好过必要时稀里糊涂,一问三不知。”陈璇又“啊”一声:“二哥,我们以后还要离开村子吗?可是离开村子的话,我们又要到哪里去?”陈叙说:“总有那一日,此时却也不需焦急。真到了那时,要去哪里,该如何去,你自然就知晓了。”絮絮叨叨一通说,一家人之间,原本还因为崔福等人的到来而略微显得有些古怪的气氛此时也终于散去了。罗氏语速缓慢道:“二郎,你别太挂忧我们,先考试再说。”“我知道,阿娘你放心。”叙话间,陈叙从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里取出一个大食盒。食盒上下共三层,却是结结实实装了三大碗粥。若将这三大海碗粥用小碗分开来装,至少能打出十几碗来。陈叙叫陈安去灶房取了碗筷来分粥,告诉众人说:“这粥略微有些助益气血的功效,我们一起吃了,回头我得闲再寻些武技来给大哥与三弟练习。”话题就跳脱到了练武上头来。陈平与陈安猝不及防,没料到陈叙会提起习武之事。兄弟两个都懵了,陈平嘴笨说不出话,陈安磕磕绊绊,又惊喜又怀疑道:“二哥你说什么?习武?我不是听错了罢?”陈叙掀起眼睛看他,笑道:“怎么?不喜欢读书,习武你也不喜欢吗?”这下子陈安总算是确认自己没听错了,他就要站起身来欢喜大叫一声,冷不丁却听罗氏说:“习武,要钱……比读书,更费钱。”陈安的欢喜跳跃一下子就被按住。却见陈叙推了那碗粥到自己面前,又对众人说:“爹娘、大哥、小妹,喝粥。”他带来的,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粥。普通的粥也不值得他从县城带到老家,这粥实际上是五红养血羹,陈叙昨夜亲自熬制。他有属性点可以自由添加,其实不需要使用五红养血羹。但若是拿来给家人食用,此物却是恰到好处。陈家人其实个个都觉得陈叙带粥的举动有些怪异,但陈叙自从进学以后,在家中地位就非比寻常,他这样一推,众人便都乖乖拿起粥来吃。此后,五红养血羹入腹,美味且不必多说。更重要的是,奇异暖流徐徐涌入众人四肢百骸。一家人个个脱口就是一句:“好粥!”又说:“这粥明明是凉的,怎地吃在腹中却竟似乎是有暖意?”【食用灵食,当日点赞上限100】。这一日,陈叙点赞数大获丰收。连带着先前崔福等人的点赞,再加上今日家人的点赞,他的累积点赞数第一次突破2000点大关,直逼三千点。陈叙在家中过了充实的一个下午,最后傍晚时分忽然心神不定。他原计划是明早再回县城,可傍晚太阳将落时,心里却不知怎么竟是涌起一股急切。这种难以言说的不安促使他即刻与家人告别道:“我今夜须得回县里去,几日后我自去府城,你们也不必来送。爹,娘,待我佳音传回。”他都这样说了,罗氏等人虽有不舍却也留不得他。罗氏怕他走夜路,原还提议要陈平陈安一起送他一程。陈叙三言两语就拒绝了兄弟的相送,此后留下三十两银子在家中,趁着夕阳尚未完全掉入地平线,一个人大步离去。走到半途,天上却是淅淅沥沥竟又飘起了细雨。陈叙忽然心神动念,唤起了身周一缕轻风。风,似乎是天地的呼吸。细雨中,陈叙便伴着这一缕风,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好似幽影般踏入了城中。守城的兵丁疑惑了一句:“奇怪,方才好像是有人进去了,又像是没有,我这是看错了还是怎地?”旁人只道:“定是眼花,哪里有人?”陈叙却是趁着斜风细雨,回到了平安巷。 第57章 (拜求追读)洞中世界,奇妙法相 平安巷。夕阳已经完全落幕,细雨横斜在朦胧的天光中,像是将整个世界都渲染成了一幅烟雨中的画。陈叙快步踏过小巷的青石板路,只见雨中的炊烟在街坊四邻升起。耳旁却听到几句闲言:“也是奇怪,今天下午不知哪里来了一群赖皮猫,满巷子乱窜,惹人烦得很。”“正是,将我家狸奴儿都给吓坏哩,不像是正经猫……”“哎,陈相公,你回来了?”陈叙随意应了句,心中本就生起了不好的预感,此时再听到什么“赖皮猫”之类的说法,脑子里更是忍不住一咯噔。他立刻疾步奔回家中,顺手将院门关上。砰!一门两隔,整个世界却似乎是在这一刻陷入了僵滞般的幽静当中。当然不是世界的声音当真消失了,而是一回到家陈叙就立刻生起了一种感官似乎被蒙蔽的奇异错觉。好在此刻的陈叙,再也不是最初对修行一无所知的陈叙了。他立刻运转体内先天一炁,心魂集中,神思拔高。劈柴二级,洞微。身周数丈,一切迷障便在此时轰然洞开。淅淅沥沥的雨声又回来了,伴随的还有小鼠惊慌的吱吱叫声:“九爷、九爷你不要死……呜呜,啊,坏猫,你们走开!御风,我要御风,风来,走……”“喵——”凶戾的猫叫声紧随其后响起。还有隐约的碰撞声,跫跫跫急促奔逃的声音,以及利爪挥舞的刺耳风声……但这一切,又并不是发生在陈叙家小院所在的大世界中。而是正如陈叙此前所感知到的那般,这一切变故与争端都发生在灶房西边角、那个似乎与大世界重叠,却又恍惚好似泡沫般的奇异小空间中。有猫,有带着妖气的猫,有满身凶煞的猫冲进了两只鼠妖所在的世界。陈叙只犹豫了片刻,便决意面对前方未知凶险,他要去救两只鼠妖!他循着感知大步冲进灶房,然后一脚踏入灶房西北角,那个肉眼无法看到的奇妙小气泡中。一瞬间,陈叙就感觉自己好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水膜,身体有了片刻顿促。然后,他脚下忽地一空。“吱吱——”接着是惊慌失措的鼠叫声响起,“啊,人,天上掉下来一个人!快躲。”嗖,一道灰影拖着另一道白影费力地从旁滚过。陈叙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疾速下坠,他猝不及防,眼看就要坠空摔下。好在呼风术已成功入门,陈叙心念一动间,立刻从四周空间中捕捉到一缕风。急促唤来的这一缕风将他托起,使他免于直接摔倒在地。但陈叙脚步还是踉跄了一下,这才落入地底,一转身终于看清楚眼前场景。这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地洞,高大的洞窟让陈叙在这一刻深刻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洞壁四周岩石凹凸,地面泥土干燥清爽。奇异的是,洞窟内没有看到明显光源,但整体光线却居然是柔和明亮的。“吱!”忽然身后鼠叫声起。陈叙一转头,只见那边洞壁旁一块凸起的岩石后方探出一颗小脑袋。那小家伙生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乍看去是一身灰色毛发,可陈叙此刻与它对视,却发现它灰色毛发中其实还隐隐生长着绸缎般的暗金色细毛。光影中,那些纤细的毛发轻轻摇动,格外洁净可爱。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灰金色的小老鼠——它其实不是小老鼠,它几乎能有一个七八岁孩童般的身高!人立的小鼠阿实惊讶地吱吱叫出声:“是书生,书生你怎么进来了?哎呀不好,快跑!”话音未落,陈叙忽觉脚下一阵震动。轰隆隆——似有巨物从洞窟另一边冲撞而来,洞壁震颤,顶上碎石簌簌而落。与此同时,还有明显凄厉的猫叫声从那震动的方向传来。阿实又急得惊叫一声,忙弯下腰,奋力去岩石后方拖拽着什么。“九爷、九爷你醒醒……”它急得带了哭腔,很显然被它费力拖拽的就是九爷。陈叙连忙快步奔行过去,就在岩石后方看到了一只身上染血的白毛大老鼠。这大鼠昏迷着,肚子圆滚滚,身长却居然不比陈叙矮多少。如此巨大的一只白毛鼠,阿实只有它一多半高,难怪拖不动它。陈叙有心相助,但此刻一味逃跑却显然不是上策,老鼠怕猫,他却未必——轰隆隆!陈叙念头才刚转过,只觉洞窟另一边震动愈发剧烈。他一转头,就看到一只仿佛顶天立地般的巨大赖皮猫从洞窟那头迈步冲来。“喵!”山岳一般的猫妖,犬牙流涎,四肢落地,头颅却几乎顶到了地洞的顶端。在这恐怖猫妖面前,陈叙的身形微小到似乎也不过是如同一只小鼠而已。难怪阿实一心只想逃跑。若非这猫妖体型太大,在洞窟中行动受限,只怕这两鼠早就被猫妖逮到给一口吃了。轰!猫妖前爪顿地,另一只赖皮斑驳的猫爪好似巨山倾倒,向着陈叙与两鼠轰然扇来。“吱吱!”阿实大叫,“书生你退开,我与坏猫拼了!”凛冽的劲风中,眼看那灰金色小身影就要向前冲出,陈叙心念一动,立刻放出自己的泥丸道兵。刷!道兵持枪冲出,迎风见长,却也是在瞬间化作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一刹那,那星矢一般的长枪横扫,与猫爪相撞。“喵!”凄厉痛苦的猫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洞窟,猫妖缩回爪子,巨大的头颅在洞窟两侧疯狂摆动。这一下,却是叫陈叙惊呆了。他并没有控制道兵长大身形。或者说,他的泥丸道兵目前等级还很低,根本就没有那些传说中法身法相、迎风见长的本事。道兵为何会忽然长大?砰,跳跃到一半的小鼠阿实跌落在陈叙身旁,仰着毛绒绒的脑袋,也是看呆了。“吱!”阿实惊喜欢叫,“书生,你的那个傀儡不受社君墟压制,快,赶跑那只坏猫!”“喵!”猫妖一边挥爪抵抗泥丸道兵的进攻,一边慌忙后退。陈叙自不会迟疑,他先前虽然惊讶于道兵为何会长大,但眼看道兵具备优势,自然是控制道兵飞速打击敌人。当然,此刻听到阿实口中的“压制”一说,陈叙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泥丸道兵可以迎风见长。 第58章 词条谓之魔傀 陈叙想:泥丸道兵,其实并不是真的在迎风见长。结合方才小鼠阿实所说:“你的傀儡不受社君墟压制……”是了,泥丸道兵是死物,不受“社君墟”压制。那么被压制的是谁?这一刻,陈叙脑子里循环冒出了一个答案:“道兵又何曾长大?原来竟是我变小了!”被压制的,不是道兵,而是陈叙自己啊。就在踏入鼠妖洞窟的那一刻,陈叙的躯体就受到神秘“社君墟”压制,不知不觉变小了。他变小了,所以他眼中看到的这个洞窟才会如此鬼斧神工般巨大。鼠妖也成了半人高的巨鼠,猫妖就更大了,头脸狰狞的赖皮猫,几乎将整个洞窟都给塞满。但事实是,鼠洞小,猫身大,自来如此。就如同自然界的春花盛开,秋叶飘零,天生地养,自成道理。陈叙想明白此节时,内心的感受是奇妙而震撼的。先天一炁在身体里流转,原本微妙而朦胧的感知忽然间就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增强。道兵在前方冲杀,长枪挥舞犹如龙蛇出岫。赖皮猫缺乏腾挪空间,却有尖利爪牙扑击抵挡。且时不时发出凄厉猫叫,那叫声韵律奇异,震得小鼠忽然痛呼:“头好痛!”小鼠吱吱叫着,猛地想到什么,忙回身奔到后方的大鼠九爷身旁,焦急喊:“九爷,你怎么又流血了?你快醒醒……”洞窟摇晃,九爷生死不知。陈叙催动体内先天一炁,抓住了瞬间的微妙灵感。便在此时,道兵长枪向前一送。恰如腾龙出海,星斗坠空。一股疾风亦随同此时的枪尖倏然向前迸射而出,风吹起,正要将赖皮猫逼退,却听闻一声奇异的铃铛声响:“铃……”然后,陈叙就看到。赖皮猫抬起了自己毛发斑秃的下巴,在那里原来系着一颗暗红色、如同血锈般的铃铛。看到这颗铃铛的刹那,陈叙心中立时生起警兆。但变故却实在是来得太快了。电光火石,铃铛响动。“喵!”赖皮猫张开利齿,然后,一张斑驳的猫皮……就这样如同皮衣一般,硬生生从那猫身上剥落了下来。猫皮落地,里头露出的便是一具骨骼森白的猫形骷髅。却原来,这哪里是什么赖皮猫?这分明就是一具猫骷髅,披了一件破烂的猫皮,便将自己当做是活物呢。猫骷髅剥去烂皮后,骨骼只得洞窟的一半高,其身形陡然就变得灵活起来。但见其一跃而起,白骨的身躯在半空中倏地一扭,不知怎么就躲过了道兵的枪势。而后白影闪烁,下一瞬,那猫骷髅竟是闪电般出现在陈叙面前。巨大的白影当空而下,小小的陈叙站在下方,微茫如同蚍蜉。“喵!”白骨啸叫,凄厉而喜悦。却不知陈叙早就等着这一刻呢。陈叙其实并未预判到猫骷髅的意图,但就在猫骷髅脱去自身烂皮时,陈叙却在那白骨骷髅的头顶上看到了一个词条!【魔骨傀儡,妖煞凝聚,惧火。煅烧后研磨成粉,人食中毒,妖食则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病厄。】这骷髅的头顶居然有词条?词条来得如此及时,真是一个绝大的惊喜。陈叙立刻做出决断。他没有驱使道兵使用控火术,自身却在暗中蓄气。便在猫骷髅扭身闪现的刹那,陈叙脑海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就嗡一下,炸开了。他气沉丹田,口中一喝:“咄!”心火刹那喷射,带着一种像是要燃烧整个世界般的决然气势,冲向了当头压来的那只猫骷髅。陈叙身形渺小,猫骷髅却大如山岳。可是这一刻,白骨遇火,却俨然是如同枯枝浇了燃油般。火势瞬间大涨,将猫骷髅的整个身躯包裹。“喵!”火光中,那白骨骷髅声音凄厉。眼前其带着一身大火,扭头就要逃跑,后方道兵恰在此时大步奔来,挺起长枪便一枪刺入。轰!长枪扎入了熊熊火光中。一下子扎透了白骨骷髅的脊髓,便听哗啦啦一声,白骨带着大火,瞬间向地下散落。【你击杀了妖骨魔傀,获得灵材魔骨。】【解锁新灵材,烟火值+100。】大敌就这样被解决了,但事情却并未因此而告一段落。便在猫骷髅浑身散架,带着大火落于洞窟地面时,却听后方小鼠吱吱欢叫:“九爷,你醒啦!”九爷苍老的声音带着虚弱与惊骇道:“不好,这妖骨魔傀被杀,陈道友你要被标记了。”什么?陈叙还未反应过来,忽然间就感觉到一股莫名心悸从无可名状的虚无处传来。他下意识想要闪躲,却发现那心悸的危机感竟是无处可躲。因为这种感觉本身便来自于无可名状,根本就没有具体方向,若要闪躲,自然便也无从躲起。就在陈叙心下微沉,做好了最坏打算的这一刻,却忽听闻身后有一物呼啸掷来。陈叙下意识侧身,只见一根深褐色如同拐杖般的树枝从身侧擦过。咔——那树枝与他擦身,却像是虚空投射中了什么奇怪的物质。只听到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咚!树枝落地,陈叙心下却是一宽。原来就在树枝落地的刹那,方才那无可名状的危机感也就消失了。可见是这树枝投来,击破了九爷口中所说的“标记”。陈叙一转头,却见身后的岩石旁边,小鼠阿实抱着浑身白毛的大老鼠呜呜哭泣。“九爷,你不要再吐血了,你快点住口好不好?”一边哭,阿实忽然抬起自己的左爪送到嘴边。毛绒绒的小鼠拥有两颗显眼的大门牙,这门牙十分尖利,只需轻轻一咬必然便可以将它自己的左爪咬破。“不可……”九爷艰难出声。它发声很难,动作却快。只见其目光一闪,也不知是施展了什么法门,正抬起爪子的阿实整个身躯就被定在了原地,像是中了定身术。阿实不但被定住了身形,还说不了话。唯有两泡眼泪包在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要滚不滚,要落不落,好似是在控诉什么。陈叙连忙大步走过去。 第59章 一座沸腾的熔炉 洞窟中,陈叙大步走向两只鼠妖。他的心脏仍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有种惊心动魄的余韵萦绕胸怀。现在敌人看似解决了,可又有更多问题摆在陈叙面前。小鼠阿实眼泪汪汪地站着不能动弹,大鼠九爷白毛染血,气息微弱,一双琉璃般的眼睛却十分清澈,竟有着长者般的温润光芒。它靠躺在洞壁旁,勉力抬眼看向陈叙,声音徐徐道:“今日多谢道友及时出现,相救我等,我、我怕是不行了。阿实还小……”陈叙听它话语中似乎是有托孤之意,忙蹲到他身边,伸手往它身上探了探。触手一团柔软白毛,陈叙右手按在九爷圆鼓鼓的肚子上,感受着掌下滚烫鼓动的气脉。染血的白毛大老鼠一下子就惊诧地止住了声音,瞪圆眼睛看向陈叙。陈叙这才发现自己上手就按人家肚子,实在有些过于冒昧了。陈叙:“……”他并不懂医术,但修炼食神法卷后,对于世间万物的气息却都有了一种格外敏锐的感知。这一触摸,只觉九爷气息看似微弱,但其身体脏腑间却居然气血鼓荡,仿佛是有一座沸腾的熔炉燃烧在它肚腹中。熔炉内尤其气息混乱,数不清是有多少种怪异之物,在其中狼突虎奔,疯狂冲撞。陈叙的手稍稍下按,就感觉到一种恐怖的灼烧感。他的手一下子就抬了起来,好似触电般被弹开。陈叙惊诧地看向九爷。九爷也瞪圆眼睛看着他。两双同样惊诧的眼睛相望,片刻后九爷苦笑道:“你也察觉出来了是吗?我之虚弱并非是当真虚弱,而是所有精气法力都被腹中之物搅乱吞吃,不必多久我便会力尽而亡。”不等陈叙回应,白毛大鼠毛绒绒的脸上已露出决绝之色:“此物我不能许它降世,事已至此,唯有与它一同埋葬在这社君墟中。陈道友,阿实还小……”“阿实还小。”陈叙截断九爷的话,“你忍心就放它从此以后,独自在世间挣扎?”白毛大鼠不由一滞,然后,它的口鼻中便又渗出鲜血来。陈叙就懵了,他也是被九爷那腹中的奇物给震傻了,现在是说废话的时候吗?九爷没有求生欲,一心托孤求死,并不是它真的想死,而是它觉得自己没得救了。陈叙现在能做的,不是通过言语去激发它的求生欲,而是要想办法救治它!九爷气息紊乱,是因为腹中异物的存在,使得肌体虚弱,脏腑都被震裂。魔傀骨的词条解说正好是:【妖食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病厄。】陈叙不是很确定这东西能不能对症,但推测词条的解说既然带着万金油的意味,那对九爷多多少少总该有些帮助才是。他立刻回身将地上的魔傀碎骨捡起来,还有些已经被心火烧成粉末的灰烬他也没有放过,混着地上泥土一并扫入手中,再往烟火厨房一收。烟火厨房只能收入食材,这一收,那些泥渣就自动被排斥在外。陈叙背对着两只鼠妖,命泥丸道兵在旁守护自己,并于刹那消耗100点烟火值,心魂进入烟火厨房。烟火厨房内十二个时辰,在现世只相当于一刻钟。当然,陈叙这次没打算在烟火厨房内呆足十二个时辰,他只给自己至多三十息的现实时间。古代一刻钟约合现代14分24秒,三十息大约能有一分钟。换算到烟火厨房的时间,大约能有半个时辰又两刻钟。这个时间尽够了。陈叙也算是又开发出了烟火厨房的一种衍生用法,在现实时间紧张时,他可以遁入烟火厨房,利用两边时间差解决很多问题。唯一不好的点在于,烟火厨房每进入一次都必须消耗100烟火值。陈叙一次进入后,就算没能在里面将十二个时辰的使用时间全部消耗完毕,剩余时间也会自动清零。这难免有些浪费,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好在陈叙如今烟火值还算充裕,白日里回乡那一趟使他获得了大量点赞。【累积点赞:2896】【自由属性点:104】【烟火值:1597】充裕的烟火值与属性点给陈叙带来了强大的底气与安全感,他先给自己精气神三宝各加了三个属性点。属性点一加,熟悉的力量感瞬间涌入。陈叙立时精神一振,先前施展控火术而消耗掉的些许先天一炁立时便被补充完足,甚至还有了明显增长。【修为:通脉境初期(3.1%)】陈叙一边自然而然地搬运着体内先天一炁,一边快速花费60烟火值,将研磨妖骨魔傀的具体方法解锁学习。这魔傀骨的研磨不需要用到其它什么辅材,唯独需要注意的就是控火术的火候。每一种灵食的炼制,控火的节奏都具有独特秘方。陈叙每解锁一种秘方,就相当于又新学习到一种控火方式。例如煅烧魔傀骨,用的就是文武火交替之法。三息武火,十息文火,再快速闪烁煅烧——秘方内容称此方法为:错金诀。陈叙如今也解锁了不少灵食秘方,法诀学到好几种。而每多学习一门相关法诀,他控火术的经验又会向上长进一部分。可谓是一个十分完善的良性循环,这使得陈叙每每修炼都觉得趣味十足,也是动力十足。烟火厨房内,陈叙花费半刻钟时间学会了错金诀,而后就开始了对魔傀骨的煅烧研磨。洞窟中,一切皆如先前。陈叙还维持着蹲身捡拾地上碎骨的动作,威风凛凛的泥丸道兵像一尊天神般跟在他身旁。白毛大鼠口鼻渗血,小鼠阿实眼泪汪汪。阿实中了定身术动弹不得,它只能拼命眨眼,拼命调动自己体内微弱的法力,奋力冲击自己受到束缚的气血体脉。也不知过去多久——其实没有多久,陈叙背过身去,也不过是过了十数息而已。只是在阿实的感觉中,它又实在是经过了太久太久的挣扎。久到它几乎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像是要碎掉了般,才终于有一股气流冲破它的咽喉,使它哇地一下哭出声:“九爷,你放开我,我可以提炼金玉灵血救你……”话语说到一半,忽见那边背身蹲下的青衫书生站起了身。阿实一下子就住了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惊慌看向陈叙。 第60章 阿实是个小骗子 小鼠阿实一下子住了口。是因为它记起了九爷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过自己的话:“阿实,你的灵血便是你此生最大的秘密,绝不能告知任何一个生灵知晓。不论对方是人是妖,是亲近还是疏远,你都切记切记,万万不能泄露。否则,便是泼天大祸!”阿实自然牢记九爷的话语,尤其是从前九爷说到“泼天大祸”这几个字的时候,那沉重如深渊般的气息,直叫阿实深深刻印在心怀。它不敢或忘,但它更不想九爷死去。因此,危机关头它想要咬破自己的爪子,提炼灵血去救九爷。也因此,方才甫一冲破喉关,能够说话的时候,阿实脱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让九爷放开自己,它想救下九爷。只见九爷勃然变色,毛绒绒的鼠脸上显露出惊怒与痛苦。而那边背对着它们的青衫书生却忽然起身,大步向它们走来。陈叙脸上露出笑容,阿实心脏砰砰乱跳。九爷曾经吓唬过阿实:“阿实,你若是乱言灵血之事,不但是那些道士会来捉你,便是整个天下的人神妖鬼都会来捉你。他们捉了你,便要将你剥皮拆骨,放血熬煮。连点碎渣都不会给你留,看你怕不怕!”阿实惧怕之极,不由便张着口。由于恐惧到极致,一时间它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看到那青衫书生走到了九爷面前,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粉末,用手捧着喂到了九爷嘴边。白毛大鼠躲避不得,琉璃般的眼睛一闭,一口吞下了那些带着奇怪腥气的粉末。然后,阿实就眼睁睁看着九爷忽然呛咳起来。一边咳,这白毛大鼠喉间喷出了青黑色锈水般的血液。阿实终于鼓起勇气,发声大叫:“九爷!书生你放开九爷,你不要害九爷,你吃我罢,我好吃,呜呜呜……”陈叙:“……”真没想到自己一心给白毛大鼠疗伤,结果却反倒成了恶人。所以,阿实真是个小骗子啊。前不久这小鼠还口口声声说“书生是好人”呢。“阿实!”九爷吐罢黑水,忽而翻身坐起,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可无礼,错怪好人。”阿实的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它倒也不是真的笨,只是脑筋略微单纯了些。九爷这突然的翻身与说话,已经使阿实意识到,书生的的确确是在救它们。是了,书生一直就在救它们。赠它们吃食,许它们共居,还帮它们打击恶妖。书生这么好,可是阿实却还怀疑他。灰金色毛发的小鼠一下子就耷拉下头顶双耳,鼠脸上露出羞愧难当的表情。“对不起,书生……是我错了。”陈叙侧头看它,笑说:“既是错了,可有补偿?”阿实愣愣抬眼:“什么、什么补偿?啊对,是要补偿。对不起,你、你要什么补偿?”它又有些怯,灵动的圆眼睛小心转过来,像是两颗泡在潭水里的黑葡萄般,湿漉漉的光芒对着陈叙。陈叙原先纵然当真有气,对着这样的眼睛也要气不起来了。更何况陈叙本来就没有生气,不过是闲话一句,逗逗小鼠罢了。他笑起来道:“且先记着,等我回头想好了再与你说。你可不会赖账罢?”阿实立刻挺起胸脯:“那是自然,我、我才不是赖账鼠!”“噗……”陈叙又笑。阿实不由得鼠脸鼓胀,瞪眼看陈叙。陈叙轻咳一声,转而去看九爷。只见九爷伸出一双灵活的鼠爪,对着自己身上虚虚一拂。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它身上原先沾着的红的、黑的各种血渍与脏污,这一下就完全消失不见影踪。九爷又成了干干净净的一只大鼠,雪白毛发蓬松柔软,俨然便是一位须发整齐、衣装优雅的慈祥长者。“多谢道友相救。”白毛大鼠如同成人般站直身躯,拱手向陈叙致谢。陈叙微微侧身相让,问它:“九爷如今感觉如何?方才那些骨粉应当只是暂缓你的伤势,救不了你罢?”说着,陈叙的手又有些蠢蠢欲动,极是想要伸出去再摸一摸九爷的肚子。只见这大鼠肚子圆滚滚的,乍看去是憨态可掬。可仔细想来,这分明不是九爷将自己吃得胖,而是它腹中藏着一个奇怪熔炉的缘故。白毛大鼠像是看明白了陈叙的意图,身体不由得向后微微退了一步。陈叙看着大鼠,大鼠也看着陈叙。九爷终是一叹道:“道友想是好奇,我这腹中为何会藏着异物罢?”陈叙诚恳道:“若说完全不好奇,那未免有些不诚实。但若是九爷不想提,在下也不应勉强。”顿了顿,他又说:“九爷,如今你的伤势已经得到暂缓,你应是不会再存死志了罢?”“那是自然,老朽也舍不得呀。若非实在无法……”白毛大鼠说着话,却是伸出一只鼠爪,然后它屈起几根爪子,竟像是道家高人般掐指算了起来。老鼠掐指,虽说如今的陈叙已经算是见惯了妖异,这一幕场景仍然令他感觉奇妙。陈叙看着它,只见这大鼠掐指一阵,皱眉说:“那些道人,必是向整个天南九府散布了无数魔傀,只为捕捉我与阿实的气息。方才道友杀死那魔傀,我虽已截断对方感应,但为防对方再有奇技,还请道友稍待。”说话间,九爷一双鼠爪交叠在一起,好似是人指般竟在瞬间变化出数十个指诀。它的动作极快,陈叙一眼看去竟完全无法看清它动作细节。而后,陈叙敏锐感知到,四周空间似乎有了奇异的变化。原本看起来四通八达,似乎深不见底的洞窟竟隐隐有了收缩的迹象。轰隆隆——洞窟渐渐摇动起来,陈叙忙使了一个劈柴刀法中腰马合一的要诀,这才站稳身形。又过片刻,洞窟两边仿佛深不见底般的通道,竟就这样在陈叙的注目下,活生生闭合了起来。而陈叙对面,白毛大鼠身后,那洞壁却自然向内凹陷。渐渐地,凹陷变成了一个高大石室。石室之中,石床石架,桌椅宛然。一个洞中的房间,就这样出现在陈叙眼前。 第61章 社君社君,吾为社君 陈叙感觉十分奇异。只见对面的白毛大鼠如同长者般站着,左爪端至身前,右爪却向身后的高大石室一引。九爷说:“道友既来是客,又岂有叫客人乱糟糟站着说话的道理?舍下寒微,无有贵介之物可以待客,唯有请道友桌前就坐,饮一杯粗茶……惭愧。”说着,九爷拿鼠爪掩了掩面。陈叙忙说:“九爷万勿如此,你我比邻而居,已然是比旁人亲近有缘无数倍,可不能与普通客人相比。九爷若是不弃,愿将我当亲近之人,此时又何必计较小节?”说着,陈叙顺着九爷的指引走进石室中。他在石桌前坐下,九爷走过来与他相对而坐。一人一鼠,在这石窟石室中却几乎是同样高大,双方对视,有种说不出的神奇瑰丽之感在陈叙心中生起。果然正如先贤所说: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要不是先前情急之下一脚踏入这洞中,陈叙只凭想象也很难想到自家灶房微尘般的角落里,藏着的原来是这般“瑰怪”。九爷唤:“阿实,你去打水煮茶。”小鼠阿实还呆呆站在洞壁边上,石室内的九爷一唤,它忙就探头向里边看来。“九爷我动弹不得。”阿实说。话一说完,它却是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呀,它好像能动了!不对不对,事实上它应该是早就能动了。它先前还动耳朵挺胸膛了呢,但这些动作的幅度都很轻微,它就下意识以为自己还不能动。却原来,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九爷就已经解开了它的禁制。阿实一下子又耷拉下了耳朵,鼠脸鼓起,气得吱吱直叫:“九爷,你早便解了我禁制,为何不早与我说?”九爷幽幽道:“我若是早与你说了,你又要蹦又要跳,还要闹,岂不是碍事?”阿实:“……”灰金色毛发的小鼠被噎得眼泪都要滚出来了,九爷又说:“客人在此,阿实,你连奉茶都要拖延么?”阿实的眼泪一下子就被憋回去,它“吱”地叫了声,再不敢耽误,忙奔入石室内。它人立而起,用一双灵活的鼠爪,在墙边架子上取下来一个略微显得有些粗糙的石质茶壶。小鼠掀开壶盖,捧着茶壶奔出石室,走到对面洞壁边上举起茶壶。陈叙看它动作感觉有些奇怪,那洞壁干燥,上面也没看到有什么水源,小鼠这般举壶,到底是要从哪里取水?却听小鼠“吱吱吱吱”,念念有词:“社君社君,吾为社君,不偷五谷,不害人间。只求天地,凝吾精粹,赐吾水源。水来,水来,水来……”然后,就有一滴滴甘泉从茶壶上方虚空凝聚,叮叮咚咚地落入了茶壶之中。陈叙清楚听到它的咒语,只觉得十分有趣。所谓“社君”,原是古人对鼠的雅称。但并不是所有鼠类都能被称之为社君,或是人中君王,鼠中君子,才称“社君”。陈叙已经看明白,阿实必定不是普通鼠妖。想来其血脉非凡,如今虽因年幼遭难,但对方的根脚与来历却说不定大得能够超出陈叙认知。毕竟,现在的陈叙对这个世界仍然是只见冰山一角,而难以窥其全貌。至于世界全貌何时能见,或许,是“会当凌绝顶”那一日?阿实举着茶壶,还在勤勤恳恳地取水。这边石桌旁,九爷声音徐徐对陈叙道:“道友想必已是看出来了,我与阿实有些来历。这来历如今也不好细说,我只能告知道友,我与阿实有一个手段通天的敌人。那敌人有一面窥世镜,又豢养了无数鹰犬爪牙,还有魔傀散布天下。这些东西只要稍稍闻着味儿,便能寻到我与阿实踪迹。因而我们不得已躲在市井之中,借红尘烟火气隐藏自身。这社君墟原是我等族内至宝,可以自成循环,化为一处福地洞天。然而如今……道友你也看到了,社君墟真成了废墟,已只剩这小小一段洞窟。老朽体内,被那敌人种下……一尊丹炉。”说到这里,九爷声音微顿。陈叙分明看到,它毛绒绒的鼠脸上似有青红二气交替闪过。这次不必伸手去按压它的肚腹细查,陈叙就能感觉到它身上的气息又生出了杂乱。陈叙一惊,却见九爷坐在原处,一双鼠爪又飞速掐动起指诀。白毛大鼠指诀快得都生出了残影,片刻后,陈叙发现它气息平复。“道友不必担忧。”九爷轻轻吐出一口气,反过来安慰陈叙,“得道友先前那一副药粉相助,如今我又恢复了一些法力,总能再支撑些时日。”陈叙默然不语。他其实有些被“丹炉”之说给震撼到,一只鼠,肚腹中被种下一尊丹炉。如此逆行之举,究竟是鼠炼丹炉,还是丹炉炼鼠?而九爷腹中藏着这样一尊丹炉,它日常却还能看起来行动无碍,难以想象九爷原本的修为该是何等境界。食鼎天书判定九爷每日点赞上限是20点,如今看来,不是九爷属于妖中弱者——而是它本身处在虚弱低谷状态。陈叙又发现了食鼎天书的一个特性:原来食鼎天书对于食客实力的反馈,属于是实时反馈。而非是真正的境界反馈。食客如果虚弱、带伤,点赞上限也会降低。这似乎……又是一种新的信息探查方式?陈叙发现,食鼎天书其实还有许多隐藏功能等待自己发掘。而这些功能,每一种都很有趣。他问白毛大鼠:“九爷,倘若我能寻到更多灵食,增强你的法力,修复你的肌体。你是否便能反制腹中丹炉,从而摆脱此厄?”白毛大鼠望着陈叙,温润的眼中有着感激的光芒。“我知道友想救我,然而我腹中此炉……”九爷想了想措辞道,“有些特性不可言说。我若法力增强固然可以多活些时日,然而此炉亦会随之增强。此乃恶性循环,实无必要。”说罢了,九爷微微苦笑。最后它道:“因而我请道友,今日过后便忘记我与阿实。我与阿实近日多得道友庇护,已是占了道友大便宜。若是继续深交,我怕……是会害了道友。” 第62章 如此很好,却偏不是他想要的 社君墟内,石室中。陈叙耳听着九爷说话,心中不由便有思潮微微起伏。白毛大鼠竟叫陈叙忘记它与小鼠。此番话题转折,乍听实在出人意料,但若仔细想来,却竟然又在情理之中。陈叙知道,九爷与阿实来历非凡,背后的仇家更是强得可怕。这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浑水!理论上,此刻的陈叙就应该遵循最为理智的做法,明哲保身,客客气气向两只鼠妖告辞。从此以后只将这些时日与鼠妖相遇的经历当做一场幻梦——更或者连幻梦都不必有,直接选择遗忘就好。前事尽消,他自有他的远大前程。这样……不好吗?这样,其实没有什么不好。但如果当真这样做,陈叙却会觉得不开心,不快意,不欢喜。从前他一无所有时,要为世俗沉沦,如今他拥有了食鼎天书,难道还要为世俗妥协?人这一生,倘若时时刻刻都只能理智,而无法气冲胸怀,在某一日某一时冲动一刻,岂不枉费一回青春?陈叙胸中涌动着不知多少话语,这一刻,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反驳九爷。但最后,所有的话到嘴边,却又通通只化作一句:“九爷,但我不想忘。”白毛大鼠嘴唇蠕动了一下。它看着对面的青年,这书生自来有一股翩翩气度,似如君子端方。这书生有时候也显得十分老成,亦有其世故之处。但某一时某一刻,它更曾亲眼目睹书生暴起杀敌,手起刀落,果决凌厉。有些人,你以为他老成世故,岂不知他骨子里的狂狷从来就不曾停息。或许,它还可以再相信一次。“道友。”白毛大鼠声音微微沉缓道,“既是不想忘,道友日后可是有意要再庇护我与阿实?”陈叙道:“未尝不可。”“道友其实的确能有一法,可以暂时庇护我等。”“是什么法门?”“道友若是能中秀才,有此功名在身,日后以灵物吸附社君墟,可短暂以文运遮掩我与阿实气息。此乃其一。待到往后,道友再中举人,文运增强,或许能将阿实从社君墟中唤出,使它不必如我一般,时时困守此间,此乃其二。再往后,道友若是能中进士,金榜题名。文运强盛直达天子门,我再得道友助益,或许又可以继续压一压这腹中丹炉。然而……此事理论虽是如此,实际行动却仍然颇多风险。因此我不敢在一开始便相求道友,只怕道友沾染了我与阿实气息,日后反倒文运受阻,却是我与阿实的罪过了。”说到这里,白毛大鼠微微停顿。陈叙反而是笑了:“九爷所言,亦我所欲也,却非我所惧也。”“这很难。”白毛大鼠道。“那又如何?”九爷不由得便又沉默了片刻,随后它一叹道:“道友,你虽盛意拳拳,相助我等,可我等日后却未必能报答你分毫。”陈叙哈哈一笑:“人生在世,便不能有某一次行事不为利益,不为世故,只为我心念通达,我高兴,我欢喜吗?”恰在此时,小鼠阿实终于接满了一壶泉水。它欢欢喜喜捧着茶壶走到石桌边,好奇看向陈叙,问:“书生,你高兴什么?欢喜什么?”陈叙笑看它道:“我高兴,我以后还能时常见到阿实。阿实有些可爱,我见你便欢喜。”“啊……”小鼠惊了,它生来哪里听过这样动听的话?陈叙这一句“可爱”,直接就将小鼠整个鼠身都给说懵了。它头顶上的两只耳朵不由得嗖一下竖起,圆眼睛瞪大,一双鼠腿却是不由自主微微向后一退。陈叙险些伸手在它头上撸一把。可惜阿实退得太快,陈叙到底还是讲究克制,这手便没能伸出去。却听九爷说:“阿实你过来,滴一滴金玉灵血到这壶中。”阿实还被陈叙那句“可爱”给说得有些飘忽,闻言就乖乖走上前,果然如九爷所说,一下子咬破自己一根爪子尖。然后它伸出自己的小爪子,虚虚悬在石桌茶壶上。滴答——一滴像是金色,又仿佛映照着玉石一般光芒的血液就这样从阿实爪子尖尖滴落而出。灵血划过与茶壶之间的小小一段距离,依稀之间却竟然有种奇妙的扭曲感出现在四周。仿佛此刻滴落的不是一滴血,而像是穿梭神秘而来的一种莫名之物——以“莫名”而形容,实为莫可名状之意。更奇异的是,陈叙此刻坐在石桌旁,明明就看到了阿实的动作,可恍惚之间他又好像是什么也没看见。灵血滴落的瞬间,陈叙竟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奇异时空般。直到那灵血彻底落入茶壶,壶中之水荡起一圈细微涟漪。陈叙才陡然之间回过神来,他定睛一看,只见阿实站在石桌旁,手上又再次捧起了那个茶壶。小鼠的鼠脸微微鼓起,像是在生什么奇怪的闷气。陈叙觉得奇怪,刚才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可他却模模糊糊像是忘记了。不,不对,他忘记什么了?他明明就什么都没忘记。不就是……阿实取满了一壶水,过来给他与九爷倒茶了吗?是的,陈叙与九爷面前都放着一只茶杯。小鼠阿实鼓着腮帮子先给陈叙斟茶,而后又给九爷也斟了一杯茶。九爷抬手相请道:“道友相助之情无以为报,唯有这一杯粗茶聊表心意,还望道友莫要嫌弃。”陈叙端起茶杯,茶杯上显露词条:【金灵玉液茶,饮用可开灵慧,十日内,有三成几率获得一种天赋神通。】陈叙顿时惊了,什么粗茶,竟能叫人获得天赋神通?他仔细去看杯中茶——所谓茶,乍看去其实就是一杯清水。单只凭肉眼,当真是什么玄机也看不出来。若非是陈叙拥有辨别食物词条的能力,又怎么可能想到,九爷口中的粗茶,竟是能够叫人有机会获得天赋神通的金灵玉液茶!他举着茶杯似有恍惚。只见对面的白毛大鼠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九爷又重复了一句:“道友何不饮茶?”陈叙端起茶杯,立时便也一口饮尽。 第63章 此去俯仰青冥,千里同风 这一日傍晚,陈叙在灶房角落的神奇洞窟内。救了两只鼠妖,饮了一杯茶。许下了得中功名再来相见的承诺,告别时又忽然抬起手来,结结实实在小鼠阿实毛绒绒的头顶上轻抚了一把。这一摸,灰金色的小鼠嗖一下就往后跳跃着倒退了数十尺。它一下子蹦出了石室门,将灵活的小身体躲藏到了洞壁旁侧,只探出一颗脑袋小心警惕地看着陈叙。陈叙哈哈一笑,耳听九爷亦是含笑道:“老朽这便送道友离开,日后道友若要再来,只需在那灶角边,两长一短敲击三下便可。”陈叙感知大开,只觉眼前忽然像是有无数奇异光线凝成了实质线条。那些线条五颜六色、光怪陆离。它们在陈叙身旁高速穿梭,组成了一条奇妙通道,陈叙待要详细看清什么,却忽觉眼前一花。再一睁眼,他人已是回到了自家灶房中。耳畔依还稀响起九爷苍老而细幽的声音:“祈盼道友此去文运通达,羽翼自生,俯仰青冥,千里同风。盼归……”幽幽的声音似在耳畔,却又分明早已远去。陈叙站在光线昏暗的灶房里,只见天光早已黑沉。他心念一动,施展心火凭空点起旁边架子上一盏油灯。橙黄的光线映照左右,陈叙长长吐出一口气。体内先天一炁流转周天,使人神思清明。食鼎天书面板上,陈叙却发现自己忽然又多出来了一个状态。【神主位:陈叙】【称号:火工学徒】【修为:通脉境初期(3.1%)】【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1%)】【特殊状态:完美筑基,气返先天】天赋神通!方才在鼠妖洞窟中饮下的那杯金灵玉液茶,果然促使陈叙开始觉醒天赋神通了。虽然食物词条解说是:【十日内,有三成几率获得一种天赋神通】。可见这个觉醒不一定就能百分百成功,但隐隐约约的,陈叙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从哪里开始有些不一样了。他不由得有些心潮起伏,满怀期待。陈叙掌灯回到自己房间。淅淅沥沥的夜雨还在下,入夜的平安巷总给人一种既幽静又热闹的奇异感觉。陈叙如今三元属性突出,耳聪目明,随意就能听到隔壁的夜话声。“娘,隔壁陈相公今日又雇你替他卖饼了?他这莫不是要转行做厨子吧,那他往后还考不考科举了?”“谁知道哩,不考岂不正好?我日日给他卖吃食,必定好生卖,叫他生意越做越好……”陈叙听到这里,不由失笑。他刻意回转耳力重心,不再去听隔壁闲言,而是又一次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开始每日例行修炼。自然,不是一味苦修,而是打坐修行与灵食制作相结合。陈叙盘点自己手头现有的全部灵材,已经用过的那些,比如心火神莲一钱、心猿尘焰三两之类就不必再提。没有使用的,或者没有用完的,比如血琼脂,还有三斤多,黍浆泥胎还有十五斤等等。烟火厨房对此有完整列表:【灵材】【1.剪魂蚕(*1),2.血琼脂(3.2斤),3.黍浆泥胎(15斤)4.思邪珠(*1),5.一两痛快,三分惆怅(*1)6.解忧草(*1),7.鬼灵香一钱,8.狐妖灵须三根……】这些东西里头,剪魂蚕的灵食菜谱最简单,裹上面糊炸一炸,隔壁小孩都能馋哭。陈叙此前不做它,主要还是因为这东西的食谱解锁需要80烟火值,而陈叙的烟火值余额一直不足。而如今,【烟火值:1437】,陈叙就感觉到了一种荷包充足的爽快。他将此时方便制作的灵食都做了一遍,剪魂蚕炸好,可以一次增长20点神魄,此物且先收藏,留待合适的时机再来使用。血琼脂可以泡酒,陈叙取了一斤的血琼脂,又泡了五斤丰醴酒。只可惜在大黎朝卖酒要酒证,此物不好得,如今的陈叙只能少量炮制“伪灵酒”,自饮或赠人都可,要想大规模贩卖却是不成。黍浆泥胎取了五斤出来,配合此前在药店卖来的毒虫辅材,制作成了二十颗泥胎丸。余下十斤陈叙不打算动用,他要留着等自己修为高了以后,再用来炼制泥丸道兵。【一两痛快,三分惆怅】此前用去了一份,后来又得了一份。陈叙也不耽误,趁此余暇将此物又一次制成了一份【寄魂散】。解忧草加多份辅材炒制成清忧果茶,狐妖灵须虽也是灵材,但毕竟是狐妖所赠信物,陈叙便单独收藏,并不动用。……此外,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花费500烟火值,解锁引水术!这一夜,陈叙反复进入烟火厨房共三次,一夜之间做足了常人三个日夜才能做完的事情。累了就给自己加点,再打坐调息,搬运周天。三元属性因此又一次获得了长足增长。【精元:55】【气血:55】【神魄:55】【自由属性点:65】【修为:通脉境初期(6.3%)】只要属性点和烟火值充足,陈叙又能下足功夫去苦修,他的修炼速度便能高速跳跃。随着三元属性的逐步提高,体内先天一炁也开始从先前的涓涓细流,到逐步变得似有拇指般粗细。控火、呼风、引水、劈柴这四样法门也都在同步提升。其中控火术进步最快,劈柴刀法稍稍落后。最后,陈叙烟火值还剩余【757】点。陈叙没有再一口气将其用光,烟火厨房的时间差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产生妙用,留些烟火值在手,正好以备不时之需。此后数日,陈叙或是继续去集市购买食材囤入烟火厨房中,或是制作简单的粥饼之物交给赖大娘售卖以获取点赞。除去先前交给家里的三十两银子,如今陈叙手头还剩二百二十三两银。虽不算富裕,用来赶考一次倒也够了。中间陈叙还去了一趟伍正则府上,履行承诺为伍正则送去了一小份清忧果茶。伍夫子饮用此茶,当时就一口气给陈叙提供了足足200点赞!并非是夫子饮茶后滔滔不绝夸了陈叙二百声,而是夫子饮茶触发了特殊效果。【食客万分愉悦,触发状态饮者留其名,当日点赞上限翻倍,当日全赞一次实现】。陈叙因此得知,伍夫子的日常点赞上限是100点!伍夫子只是举人功名,可他的日常点赞上限居然可以达到100点,是小鼠阿实的5倍之多。陈叙不由生出一个念头,仅仅依靠贩卖市井小食又能挣到几个赞?真正点赞的大头,还是应当着落在寻常所不能之生灵上啊。如此五日一晃而过,很快便到达了约定之日的那个清晨。众学子在北城门边集合,前前后后共五辆马车驶出城门。车辚辚,马潇潇。回首济川,又是一年赶考时。却无人知晓,十里外,正有一辆锦帷绣幕的马车停留在道旁。八名护卫带刀跟随,刀虽未出鞘,却竟自有一股凛凛威风。 第64章 纸鹤一飞而上 济川县,十里外。停留在那里的马车自然是崔氏府上的马车。车上之人不是其他,正是此前去过陈叙家乡的崔氏管家,崔福。此时的崔福与在小弯村、又或是在陈叙家中的面貌又完全不同。他微阖双目靠坐在车厢软椅上,膝边蹲着一个眉目机灵的小厮,小厮正殷勤给他捶腿。一边捶一边问:“福叔,咱们候在这里,是要等那陈公子打从这里经过,再相请他上车吗?”崔福眼皮不抬,只是做出闭目休憩状,口中却是呵呵一声笑道:“已是在人家家中请过,人家都回绝了,你再等在路旁相请,这哪里是交好?是讨嫌还差不多!”小厮顿时有些懵,忙问:“既是不该如此,那我们……我们还等在这里做什么?”崔福道:“谁告诉你我们在这里等的是陈公子了?”“啊?那我们……公子交代的事情,我们不做了吗?”“做,却也不是这般做,走,你去驾车,再往前走七十里,到中江道驿站口停。”崔福吩咐完小厮,又吩咐八名护卫:“你们四人留下,暗中护持陈公子安全。倘若一路无事便不必现身,若是有事也不须藏头缩尾,只管光明正大出现去救人便是。”最后,崔福从怀中取出一枚纸鹤。他对着纸鹤咬破指尖,隔空用血液在纸鹤上方写下一行字符,再将纸鹤往外一放。忽闻清唳一声,那纸鹤一飞而上,竟在半空中化作了一只半个手臂长的白头鹰。小鹰栩栩如生,振翅青云,飞空而去。济川县,陈叙等人出了北城门,一路却不寂寞。一行三辆马车,其中一辆由县学训导伍正则与夫子姚庆共乘。姚庆既是夫子,也是济川县的秀才廪生,正好可以给此去参考的童生们具名作保。其实王墨川也是济川县的秀才廪生,也有作保资格。不过王墨川到底年轻,他本人也还在县学的秀才班读书,拜县学一位举人夫子为老师,因此他辈分低一格,便不参与作保之事。此时王墨川便与陈叙、还有他本家一个名叫王鑫的族弟同乘一车。最后一辆马车上坐的则是徐文远和县学的另外两名童生。此去参考的童生一共五人,五人互相结保,既是同窗好友,也是竞争对手。马车上,陈叙与王墨川相谈甚欢。车子离开北城门时,掀开车帘恰好可以看到北郊一带,风景秀出的几座小山。王墨川还感慨说了句:“陈兄,想当日那小峰山下,星罗棋布大阵的威风神奇似乎犹在眼前,可惜,当日无人通过此阵。”王墨川说可惜当日无人通过此阵,陈叙听在耳中,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接话才好。好在王墨川也只是随口感慨,并不需要陈叙回应什么。他自顾又道:“此去云江府,赶路至少须得两日,今夜我等只怕还是要在七十里外的中江道驿站暂停休整。这驿站年年修葺,却又年年失修,但愿今年那屋顶不要再落雨才好。”说到中江道驿站,陈叙便也有了话题。他回应了一句:“王兄这却是有所不知了,这驿站若是一次便修好了,那还要驿丞做什么?”此话脱口而出,说完了陈叙与王墨川对视,然后两人就一齐笑了。车厢内气氛正好,话题自然渐渐打开。王墨川上回就与陈叙聊过云江府的诸多势力,此番又说到了云江府的地理。云江府,又称九江汇流之所。在整个天南七府中,云江府都算得上是一等的繁华富庶。区区一府,却共有十三县存在。只可惜,济川县在这其中向来平庸。云江府的整体富庶繁华,并未惠及济川太多。相反,一向以来,不论是从民生还是经济,又或是教化方面,济川县都是垫底的存在。年年参考,年年通过者寥寥。是的,与某些朝代不同,大黎朝的秀才考试是每年都要举办的。举人的乡试也是两年一办,唯有会试才是三年一次。伍正则是去年年底才来到济川县担任县学训导,今年则是他第一年带领县学的学子们参加府试。“说来也是惭愧。”提到考试,王墨川说,“我当年考中童生以后,此后又是连考了四年才考上秀才。如今考上秀才又有四年,却始终未能再中举人。人世几番蹉跎,今年也是二十七八,却始终未能给师长亲友一份适宜答卷。”说着,他叹了一声。陈叙却知道,王墨川这分明是在变着法的安慰自己呢。因为陈叙也是连考了三年都未曾考上秀才,今年已是第四年。说话之间,行程不知不觉就溜走了。晌午的时候,众人寻了个树荫地,下得马车略微休整了一阵,又拿出干粮将就着吃了些午食。其间,陈叙将自己特意带在身边的血琼脂酒取出,请每个人都小酌了一杯,而后又连续获得了总数在两百点左右的点赞。因为在场之人除去车夫,至少都有童生功名,所以众人的点赞上限都比普通凡人高出不少。这且不必细表,总之血琼脂酒的存在,切切实实给陈叙开辟了一条获赞新道路。短期内,他就算不能大量贩卖灵酒,但借着与同窗间的日常交往,也能得个保底点赞。不至于说因为赶考就失去日常进项。傍晚时分,七十里行程走过,中江道驿站遥遥在望。一行马车近前,还未来到驿站门口,就先听到一阵吵嚷声。却是几个年纪大小不一的书生,在面红耳赤地与驿卒争吵:“我等也是赶考学子,怎地就不能住这驿站了?”驿卒微微偏着头,眼睛下斜,语气不咸不淡道:“房间满了怎么住?几位既然是读书人,怎么都不知道不可强人所难的道理?”王墨川就掀开车帘,皱眉道:“这驿站竟是客满?莫非还要再行二十里,去前面的云横县暂住?再走二十里,只怕却是要天黑了。”话音未落,却见那门边驿卒偏头往这边一看。忽然就眼睛亮了,迎上前说:“可是济川县学子一行?” 第65章 无趣,有趣,画中人(二合一大章) 济川县诸人行走在外,自来极少受到优待。如王墨川等人,远远地一听见驿卒说客满,甚至都做好了直接离开驿站的准备。不料方才还趾高气昂的驿卒竟然主动上前来问:“可是济川县学子一行?”得到肯定答复后,驿卒探头往车厢内扫了一眼,目光在陈叙身上停顿了片刻,而后脸上更是笑开了花。“果然是济川县诸位大才到来,这可真是太好了。快快快,请下车。上房早已备好,小的们在此等候多时呢。”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王墨川等人都有些呆,稀里糊涂从马车上走下。又有两名驿卒从驿站内奔出,恭敬去请伍正则等另外两辆马车上的人下车。王墨川不由喃喃道:“莫非是因为今年有了伍夫子同行,所以这些恶吏才变了态度?是了,想来应当便是如此。伍夫子毕竟是举人……”举人自然不同。普通学子赶考住驿站,既要付费还要排队,可举人以上功名者住驿站,不但能免食宿,还有优先权。此前几年,县学学子去府城赴考,学里最多是有秀才夫子相随。至于从前那位举人训导,一向将架子摆得极高,根本就不可能亲自带着童生赴考。王墨川想到此处,对于伍正则的为人也是有些感动的。县学众人都下了马车,又有驿卒赶紧过来帮忙牵马卸车,态度殷勤,动作伶俐。济川县众人无不受用,但这却越发惹恼了先来的那一批学子。那一行人有老有少,有穿着富贵也有穿着清贫,一行六人唯有一辆马车。此刻众人都站在马车旁,怒视济川县这边。“不是说客房都已经满了吗?那为何这些人可以住?”一个衣裳被洗得有些微微发白的年轻书生伸出手,愤怒地指向济川县众人。驿卒中,领头的那个黑脸驿卒便将头一偏,眼睛微斜,“呵”一声笑道:“说是客满就是客满,我还骗你们不成?我等领着上头的工食银,该怎样行事那却是有理有数的。这几位大才之所以能有房住,那自然是因为早便有人前哨打点,为几位订好了房间。怎么?别人提前订好的房间住不得?你们还要强抢?”一番话说出来,虽是态度骄横,却竟然将对面几人堵得一句话也反驳不得。黑脸驿卒转头却又对济川县众人点头哈腰,语含期待道:“提前来订房间的那位客人说了,因是仰慕济川县诸位学子大才,这才提前打点。那位客人订了房间,又备了酒席,还请诸位入住。那位说,企盼诸位此行快意,薄酒薄菜也请勿要推辞。”济川县众人都快要被吹捧懵了,竟然是有人仰慕他们大才所以才提前帮他们打点食宿?不是……可是他们真的有什么惊世绝艳的才华吗?怎么就值得有人这般仰慕?他们、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啊!众人都有些晕晕乎乎,但读书人自来讲究声名。你文名若盛,声望若强,哪怕就是随手一指,说那白马非马,也自有饱学之士会为你辩述。而你若寂寂无名,哪怕你说出惊天动地的大道理,世人只怕倒要笑你疯癫。读书人修学,又不是和尚要出世,能有几个不在乎名声?被人如此吹捧,旁边还有对比惨烈的一批学子在,说实话,在场几乎无人能够稳住心性。就是王墨川,脸上都不由得多了几分矜持的笑容。一行人中,唯有伍正则微微皱眉,陈叙不动声色,心中却也不免琢磨。眼下套路,似曾相识?眼看众人就要在几名驿卒的殷勤指引下走进驿站,伍正则忽然说:“请问,帮我们订房间的那位……订了几个房间?”黑脸驿卒笑呵呵说:“回先生话,自然是八间上房,还有一间稍房。”县学一行一共十一人,五个赶考的学子,一个陪同的王墨川,加两名夫子,三个车夫。八间上房一间稍房,可见是学子和夫子们各自单独住一间,三名车夫则合住一间。这个安排果然是极为周到妥帖,伍正则沉吟了一下,却说:“八间上房,堪称宽裕。大家同为赶考学子,理应谦让互助。我们不如便腾四间房出来,让给那边几位兄台。你们意下如何?”最后这一句,他问的是学子们。大家一听,哪里有不答应的?这可是结交同道,展示仁义的好机会。众人才刚刚被吹捧为大才,此时若不胸怀大度,简直都要对不起驿卒的一番吹捧。“愿听夫子所言。”学子们纷纷道。济川县众人的大度之举使得对面争吵的几名学子一时动容,没料到事情竟会有这般变化。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虽是神态各异,有人迟疑有人欣喜,但片刻后,几人到底还是一并上前来向济川县众人道谢。道谢过后,又互相交换了一遍来历。原来这一批学子是青岩县来人,只不过他们不曾在县学读书,而是相邻几个乡镇的读书人互相约在一起,结伴前往府城赴考。济川县同样有这样的情况,县学名额有限,不可能将所有童生都收纳。能入县学的,要么是有家世根底,要么就是如陈叙一般,曾经在县试中拿过案首。或如徐文远这般,因刻苦异常而入了上任训导的眼,这才被准许入学。入了县学不代表就人人都能考中秀才,不入县学也不等于就考不中。但青岩县这一批读书人受了济川县众人的恩惠,态度在无形间还是放低了许多。众人互相认识后,青岩县学子更免不了好奇,十分心痒痒想要知晓这一群人究竟出众在哪里。“自来富贵豪强都慕才子,诸位兄台能被人如此礼遇,必定是有格外出众之处。”“也是我等有幸,路遇诸位大才,有幸见识诸位才子风采……”济川县众人有些心虚,又有些飘然。“哪里哪里,我等也不过是平平常常读了些书罢了。”“想是被人认错了也不一定,不敢当大才。”……众人谦虚,却反而更加引来对方敬重。“胸有锦绣却虚怀若谷,真正的才子当如是啊。”就这样,两拨人同时入住了驿站。济川县众人被驿卒极尽礼遇,青岩县众人虽然搭着便利进来了,却难免遭受白眼。两边待遇天差地别,青岩县众人忍怒不言。好在虽然各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一夜,驿站内的整体氛围却还是平和安定的,再无其它波折。夜间,陈叙假借入睡以神魂沉入烟火厨房,勤修不辍。先前留存下来的属性点被他每日消耗,加上这几日进账的,支出虽比收入要多,但总体余额还算是能够支撑。只是烟火值又有点不够了,陈叙急需新进账。【自由属性点:45】【烟火值:367】【修为:通脉境初期10.6%】不知不觉,他的修为已经突破到通脉境初期的百分之十了。【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30%】修为越高,陈叙有时候难免觉得读书人之间的客套实在虚伪无趣。他有时狂狷鄙弃世俗,可一回首又发现自己也在这条道上,却不知何时方能真正堪破。翌日,济川县众人又被驿卒们精心招待了一顿早食。众人想要会账,却被驿卒直言拒绝:“那位订房的客人早已是付过账了,这哪有重复会账的理?诸位可莫要为难小的们。”说完,又殷勤奉上赶路的干粮,直将众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众学子不由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一行马车再度向前,这次又多了青岩县的众人结伴。好在离云江府城的路也越来越近了,晌午休整不必多提。傍晚时分,但见云霞逶迤,涂染天际。忽然一道巍峨城墙远远在地平线上升起,城墙外是古原碧草,十里长亭。长亭中却聚集了不少头戴方巾的士人,有君子鼓琴,美人调弦,又有淡烟霞光,丝竹悦耳。还有鲜果美酒,玉碗金樽。长亭内,众人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瞧来竟是一场盛会。马车中,十五岁的王鑫掀开车帘,一眼看过去便不由得怔住了。“好长的长亭。”王鑫说,“这长亭中,莫不是容纳有上百人?”十五岁的王鑫,这是第一次到云江府城来参加府试。在济川县的时候,他哪里见过这样形式的聚会?王墨川倒是常来府城,也参与过不少各种类型的聚会。但此番长亭中的聚会形式好像又有些不同。他凝目看去,目光中渐渐多了些郑重道:“崔氏、王氏、宁氏、田氏、韦氏……云江府有头有脸的几家,今日都有子弟在此。”虽然看起来里头似乎大多是旁支,但其中也有一两个关键人物。更重要的是,王墨川刚才好像是看到了王家嫡支小公子王冀的身影。但由于亭中之人实在太多,王墨川丹田中蕴养的那口气尚且有些不足,这使他目力稍弱,又只觉得自己方才分明是眼花了。王墨川不知,王冀的确是在长亭中。只不过王冀施展了障眼法,用自己近来领悟的一门心术遮掩了自身气息。使得旁人虽能见他,却又恍惚像是不曾见他。王冀在与家里长辈赌气,他自来厌恨术数之道,只觉得所有术数都是鬼画符。他一眼瞧去像是认得每一个字,可那每一个字却又偏偏都不认识他。这般的对面不相识,还想叫他学术数,又怎么可能学得会?如果科举非要考术数,那么王冀觉得自己不走这科举路也罢。不考功名,难道他就炼不得气,养不得气了?王冀赌着一口气悄悄逃学,每日尽在府城内外闲晃。有文会他也悄悄参与,却从不主动露面。只躲在暗处看有些人为一句诗、一个词争得面红耳赤。又或是今日你吹捧我,明日我吹捧你,再或者互相发文攻击,你骂一句无知,他骂一句粗鄙。王冀只想问,吵闹这些有什么用处?是能治国,还是能经世?又或者是能立地成圣,辩成大儒?看惯了繁华的人,不觉繁华有用,反而只觉得这些通通都十分可笑。还有某些人,喜欢叫贫寒学子相伴与自己一同参加文会,到了文会上却又仗着见识嘲笑贫寒。以此获取些微可怜的优越感。这就更加可笑了——今日,十里亭的文会又是老一套。只有些微不同的是,王冀将他们今日宴会的主题,那幅美人拜月图悄悄换了。图还是“美人拜月图”,只是画上的美人稍微有些不同寻常。只见天近黄昏,道路的那头正有一阵烟尘扬起,却是有一队马车远道而来。此番发起宴会的某个崔氏旁支子弟,叫崔敬贤的忽然手持画卷,对左右众人说:“诸位,小弟近日新得了一幅佳作,只遗憾有画无诗。往日里咱们都是自己聚至一处写诗,选出写得最好的做当日诗会魁首。这般流程倒也没什么问题,可经得多了却难免无趣。今日,咱们便做些有趣的变化,诸位以为如何?”众人回应:“怎样叫做有趣?”崔敬贤举起画卷放至身侧,一笑道:“诸位瞧,那边官道上正好驶来一队马车。你我不如便随意从驶来的马车中指出一人,给出彩头请来人作诗。咱们这回,不比谁做的诗更好,却是比谁选出的人做的诗更好。胜者独得往后一月时间里,碧烟湖上所有戏目选定权。诸位听听,这比试可是比从前有趣?”崔敬贤这番话一出,顿时激起亭中众人一片叫好声。日常比诗做文,比得多了确实难免无趣。但如果再加上一个随机性,那可就有意思多了。所有人都不免提起兴致,便见崔敬贤手举画卷走至官道中间。只听长长一道“吁”声响起,迎面驰来的第一辆马车便不由得停了下来。车夫有些惊急地止控制住了马儿,一时口中发怒:“你这人做什么?突然走到路中间,不怕我控不住车,撞伤了你?”“十两银子。”崔敬贤道。车夫愣了:“什么?” 第66章 黄昏鬼市 陈叙坐在马车上,看到崔敬贤拿十两银子解决了车夫的怒意。车夫诚实地转怒为喜,毕竟对方给得实在太多了。然后,崔敬贤举起手中画卷,向马车上所有远道而来的学子解释了诗会新规则。末了,他对所有人说:“大家各出彩头请人赋诗,这是一桩。我这里却还有一个彩头。此间若有诗文能与我这手中古画相合,使画生青烟,在下愿奉纹银三百两,太青醒神香三支。”话音一落,四处霎时寂静。三百两银且不提,太青醒神香却实实在在是有钱也难得的灵物。崔敬贤一个崔氏旁支竟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三支太青醒神香,就为了做路边一个诗会的彩头,这也太过惊人了。长亭中终于有人迫不及待说:“敬贤兄,你早说啊,你早说这彩头里边有太青醒神香,莫说是一首诗了,便是十首我也给你当场做出来。哪里用得着你路边寻人?”却有人回嘴他:“你做?你便是做一百首诗,能有一首可以使画生青烟吗?”众人顿时哄笑起来。官道上,济川县与青岩县的学子们都忍不住走下马车。陈叙也走下车来,不动声色观望此刻情景。青岩县那边,有个衣裳被洗得有些发白的年轻学子忍不住低问:“什么是画生青烟?太青醒神香……又是何物?”此人名叫常松。旁侧却无人回他,有人甚至微微低头掩饰脸上窘迫。原来青岩县这边,竟无一人能够回应得了常松的问题。小乡镇里千挑万选出来的读书人,风尘仆仆赶路数日,却连府城的大门都没来得及进,就好像被一种莫名的东西横亘在了两个世界。好在王墨川开口了:“世间上等佳作自来能使灵韵共鸣,落于纸上便有纸上云烟。青烟是初等,紫烟是上等,若能有金光冲天而上,引得天地共鸣,那便是上上等,惊世佳作。”至于太青醒神香,王墨川还没来得及解说,长亭那边却已有人哄笑出声。“连纸上云烟都不知,还来凑什么诗会的热闹?”“趁早去府城寻个私塾苦读二十日,说不定能读出点什么,侥幸中了秀才,回头也能去乡里做个老爷。诗会,就莫要参加了!”“哈哈哈……”当场又是一阵哄笑,直将常松笑得面红耳赤,羞愤上脸。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被笑得掩面而退时,这个年轻人却忽然大声说:“是我要参加诗会的吗?难道不是你们当街拦人,拿路人寻乐子?我是不知道什么叫纸上云烟,那你们呢,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民间疾苦?能不能分辨得出五谷稻黍?你们读书,除了拿人取乐,又能做什么?”常松原来是个炮仗脾气,他语气越发激愤:“我是不知道纸上云烟,我也做不出能叫纸上生云烟的好诗好赋来。可你们难道就能做得出来?做不出,何以笑我?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长亭内,抚琴之人锵一声,停住了琴。左右哄笑声也都停下了,所有目光都看向常松。常松过热的头脑稍稍冷静,却还是鼓起勇气继续大声说:“我虽才学不足,但我身旁这几位却都个个名具云江,是一等一的大才子。你……只管将你这幅神神秘秘的画打开,且叫世人看看,你的画,配不配得上我这几位兄长的诗!”这话却是将济川县众人给架到了火上,陈叙不由微微皱眉。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却又都聚集在了崔敬贤身上。因为他果然依言,抬手将手中画卷轻轻向下一抖。画卷内容霎时展开,黄昏天色下,忽有一阵轻风吹来。又闻一阵银铃般脆笑:“嘻……”哪里来的笑声?众人闻声,脑中先有嗡鸣,再定睛看去,只见那画中一轮明月颜色惨淡。月下有一身形袅娜的女子头戴帷帽,肩挽披帛,衣袂翩翩。忽然,那女子抬起头来,帷帽两侧轻纱一掀,露出半张脸来,芙蓉粉面,香兰泣露,娇美异常。因何是半张?却原来,这女子只有半张芙蓉面,另外半张脸上没有血肉,唯有空洞洞骷髅相对。众人猝不及防,对上这样一张脸,先有一声惊呼从人群中传出。又闻“嘻嘻”轻笑声响起,再然后,就是崔敬贤面色陡然大变,惊道:“这是什么?不对,快走……”他抖手将手中的画卷扔出,转身就要走。那画卷却在他脱手后迎风见长,化作一蓬轻纱跃上中天。轻纱当空落下,转瞬间众人眼中的世界就变了。黄昏古原变成了月下荒野,十里长亭变成了幽幽青石路。一盏盏幽光朦胧的纸灯笼从道路两侧飞空升起,不知何时,这街道两侧竟然摆满了一个个摊位。摊位后方浮空出现了一道道朦胧的幽影,纸灯照射下,露出摊位上的物件。“啊!”有个中年书生陡然惨叫一声,“眼、眼珠……救命啊!”他转身欲逃,可是那摊位上的眼珠却忽地一跃而起,四面生长出无数只血糊糊的小手臂,嘤嘤哭泣着一把抱住了中年书生的脖颈。砰!中年书生仰面倒地,面容涨紫,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那摊位后方却有一道阴森森的粗哑声音说:“客官怎地如此焦急?既来鬼市必然要买些什么呀。你什么都不买便想走,是瞧不上我们摊位上的东西么?”谁、谁瞧不上他们摊位上的东西了?不,不对!是谁能瞧得上?谁敢瞧得上?恍惚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惊慌四起。什么世家子弟、豪富公子、文林俊彦……此时此刻全都成了盘中散沙,锅中蝼蚁,可悲可笑。有人僵立当场,两股战战;有人转身就逃,却砰一下摔在地上;有人惊慌惨叫,呜呜欲哭,却被不知从何处伸出的惨白手掌捂住了口……当然,其中也偶有几个稍微镇定些的。“吾有浩然正气,孽鬼退散!”崔敬贤大喝一声,口吐青气,迈开脚步便往青石长街的一头冲去。他大步奔行,两侧鬼影纷纷退开。眼看他似乎是要从长街尽头的幽影间冲出了,可他的脚步往前一踏,转瞬,他整个人却竟然又出现在了长街这头。走不出去,他根本走不出去。忽然,只听一声叹息。似如晨钟暮鼓,响彻众人心间。原来是济川县的举人训导,伍正则伍夫子。他手捏文心印,沉声提醒众人:“不要再徒劳冲撞了,此乃鬼灵虚境,虽是画中之物,却非画中生成。乃是九泉幽冥与灵物偶生契合,天长日久方才蕴养而成。除非是大儒或得道高修来此,才有可能强行冲破!” 第67章 请君为鬼赋诗一首 鬼灵虚境。陈叙站在伍正则身旁,听他讲解鬼灵虚境的存在,心头却是砰砰一跳。原来就在眼前黄昏古原变成月下鬼市的那一刻,食鼎天书个人面板上,陈叙的“状态”竟又发生了变化。【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80%】只一瞬间,先前循序渐长的神通觉醒进度就直接拉升一大截。鬼灵虚境看似可怕,但此时此刻陈叙的内心中却只觉得玄异神奇,竟不害怕。他也曾在梦中梦过鬼市,梦里的鬼市与眼前的鬼市自然有许多不同。梦是凌乱的,而眼前的鬼市竟然有逻辑。伍正则话音落后,慌乱奔逃的人们似被他话语敲懵,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好似是中了定身术般呆愣在原地。却有人忽然拨开左右冲出人群,“砰”一下就跪在地上痛哭:“先生救我,求先生救我啊!”“先生若是相救,小子家中有些薄财……不,我族中有进士一人,秀才三人,先生若能救我,族中必有厚报。”这话一出,就像是一道响锣,将众人都给敲醒。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纷纷求伍正则相救。“先生救我……”“在下愿奉百金……”可是伍正则谁也救不了,他道:“鬼灵虚境中,谁也救不了谁。但此间并非没有生路,每一座鬼灵虚境都有鬼令存在。只需遵循鬼令法则,未必没有生机。”话音落下,忽然便有渺渺然一道嬉笑声响起。“此间原是有人懂行呀……”那声音幽怨缥缈,好像带着一阵风。风吹来时,长街那头便是月下美人飘然行来。她半张脸美艳凄然,半张脸白骨森森,罗裙之下,赤足无皮。暗红的血肉带着可怖的焦痕一步步走来,每走近一段,在场众人便只觉心跳加速一分。无形中好似是有什么奇怪的鼓点敲在众人心上,恍惚便要敲得人气血鼓胀,心房爆裂。终于有人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你不要过来!停下啊……”咚!那是白骨美人停驻的脚步声,又仿佛像是众人的心跳声。但那女子终究是停下了。她停下来,歪着头用美艳的侧脸对着众人,道:“做什么呢?我又不是那等无礼之鬼,不会随意吃人,你们怕什么?唉,莫非你们宁愿被吃,也不愿在这鬼市之上挑选一二心仪之物?”话到这里,陈叙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反应过来。旁边常松也同样反应过来,脱口便道:“既然是鬼市,是不是只要在鬼市中购买一物便可离开此处?”“是呀,既是有缘相逢,我等又岂能叫过路客人空手而归?”白骨美人侧首轻笑:“那岂不是显得我鬼市上竟无一件……”女鬼忽然侧过另一边脸,语气陡转凌厉:“可用之物么?”“呵呵呵……”她笑了。森然白骨间,那空洞的眼眶中仿佛忽地冲出一蓬鬼火。冰冷的灼烧感使得人群中陡然又发出一声惊叫,有人大喊一声,猛地退走几步,跌坐在地。恰巧,跌坐之人正是先前笑话常松“见识短浅”的那人。但此番他虽失态,常松却并未反嘲笑回去。现场也无一人笑他。不,无人笑他,但却有鬼笑他。“嘻嘻嘻……”“咦咦咦……”惨白月光下,纸灯飘飘摇摇。长街两侧,光线昏暗的摊位后方,一团团幽影笑得身形摇曳。忽然,有一颗头颅滚落了下来。摊位后慌忙跑出一道矮小的影子,捡起那颗头颅装到自己颈上。白骨美人嗔他:“真是调皮。”矮小身影乖乖呆在摊位后,垂首不语。长街上的所有活人也都不敢语。白骨美人便指向常松:“你来,瞧瞧此间可有能入你眼之物?”常松嘴唇颤抖,却鼓起勇气大步走出,问:“我、我不知该用何物会帐?我身上只有白银五两。”“不,你还有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舌头你的四肢,你的五脏六腑呀……嘻嘻嘻。”“我,我……”常松骇然退步,再也维持不住镇定。眼看他也要跌坐在地,后方却忽地伸出一只手抵住他的背。常松慌忙转头,就看到一张不算熟悉却又眼熟的脸。是陈叙在后方,适时托了他一把。不知怎么,看到对方沉静的眉眼,常松心中的惊慌忽然就消退了些许。但此时常松也顾不得道谢了,他又听那女鬼幽幽说:“当然,你也可以为你选中那物的摊主赋诗一首。你们方才聚集在此处,不正是在开诗会么?这诗会,既然能为人赋诗,也当可为鬼赋诗。”为鬼赋诗!在场所有人,反而齐齐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作诗而已,在场谁人不会做诗?常松也不怕了,他立时直了直腰,大步走到一个摊位前。这是他随意选择的一个摊位,实在是这些摊位上所贩卖之物,全部都有着相差仿佛的诡异,常松也无从挑选。他只能从那一堆——带血的皮卷轴、跳动的人眼珠、扭曲的白丝线……骨针、骷髅面具、漆黑纸伞、锈迹铜钱……等等物件中随意选了一把看起来不那么恐怖,像是麦穗的东西,强作镇定说:“我、便选此物。请问摊主,要我做一首什么诗?”摊位后,幽影发出沧桑嘶哑的声音:“老朽是佃农,十岁那年我爹生病,家里卖了三亩田。二十三岁那年我小儿被邻村地主少爷打破了头,为救小儿我又卖了两亩田。三十那年我婆娘难产,又卖两亩……后来我就没田地了,成了佃农。再后来,那年收成不好,为给儿孙省口粮,我就饿死了自己咯。这辈子两眼一睁又一闭,干巴巴甚是无趣。不料做了鬼,却有读书人为我写诗。嘿,读书人,你便写我罢。”常松双手放在身侧,禁握了又放开。他未料自己此生竟然会因为一只鬼的平淡经历而动容。他又庆幸自己出身贫寒,日常并不少做悯农诗,此时不需绞尽脑汁去生造诗句。只要从自己日常做的诗中选一首,稍改几字便可。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常松一拱手,朗声说:“我为老伯作诗一首。半夜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 第68章 你没骗人,但你骗了你自己 常松作诗,水平虽然一般,但好在还算切题。旁人听在耳中,不免暗暗与自身比较,又替他紧张,也替自己紧张。陈叙则将一半注意放在常松身上,一半注意放在食鼎天书的面板数据上。【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82%】自打进入这画中鬼市,他的神通觉醒进度就在不停上涨。从最初那一瞬间直线跳跃到80%,此后这进度虽然没有再大幅度往上跳,却也是一点一点持续推进。陈叙猜想,自己的天赋神通或许就要受到此间鬼市影响。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天赋神通本身就与鬼市特性相关,所以才会在鬼市出现之后有这般大反应。青石长街,纸灯幽幽。惨白月光下,常松做完了诗,整个鬼市却似乎是静默了一瞬。没有声音,没有回应,唯有众人砰砰的心跳声,在死灵的世界里仿佛成为了催命的鼓点。时间其实没有过去多久,只是等待宣判的过程往往分外难熬。终于,长街那一头,白骨女鬼轻柔而飘忽地叹息了一声。“饿死谁能念此翁……诗虽做得一般,其情倒也真切。”女鬼侧过美艳的那边脸,说:“你且问问你的摊主,满意你的诗么?可是愿意收下你这买资?”“老朽……”摊位后方,幽影浮动了瞬间,那沧桑声音说,“读书人,你也是农家出身对不对?”常松忙道:“是,小可家在青岩县坝坪村,世代躬耕。我祖父曾读过书,中过秀才。只可惜他老人家去世得早,我如今……也未有功名。”说着,常松面上露出了惭愧之色。童生只是科举第一步,尚且算不得有功名。幽影摊主道:“你是农家出身,那你读了书做了官,往后是不是会为乡民百姓做主?会不会想办法,让你治下的百姓少饿死几个?”“自当如此!”常松立刻昂首,语气有些激动道,“若不是想要为民做主,若不是为了争那一口气,我又何必读书?”“既然如此,我便信你一回。你莫要骗我……”摊主一指摊位上那把灰白麦穗。麦穗摇摇晃晃漂浮起来,落入了常松怀中。常松一把接住,入手却觉沉重无比。他不自觉“啊”地叫了声,脚步往后一退就砰一下坐在地上。“嘻嘻嘻……”长街两侧,那些浮动的幽影又扭曲着身形,“嘻嘻咦咦”地笑了起来。“没死呀,你没骗人,但你骗了你自己哟,嘻嘻嘻……”旁观者见此一幕,不由得个个心情起伏,七上八下。常松赋诗,到底通过没有?他能不能借此活命,能不能走出这个鬼市?结果是,常松没死,但他也没能就此走出鬼市。他被麦穗压在地上,数度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唯有满脸羞愤与痛苦地坐在原处。白骨女鬼也不再理会他,只是目光转动,忽然伸出骨节分明的惨白手掌向人群中一指。“第二个,便是你罢。客官,你要买什么?”被选中的,原来是人群中一个豪族子弟。此人锦袍斓衫,丝带佩玉,一派富贵打扮。先前也正是他当先开口向伍正则求救,也是他曾在长亭抚琴,偎红倚翠,好不风流。他被女鬼选中,便整整衣裳,故作镇定地缓步走出人群,走到一个摊位前。然后,他也是看似随意地伸手一指,选中了摊位上一枚带锈的铜钱。“在下韦棠,预购此铜钱,我身上有百两银票,回去更可为尊驾烧金山银山……”“我不要金山银山,也不要人间钱币。”摊位后,那幽影竟是发出了楚楚动人的女声,“我也只要一首诗,请公子为我赋诗一首。”还是要赋诗。常松赋诗虽然买来了麦穗,可人却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但想来,这或是因为他赋诗不佳,又或许是因为他心不够诚。总之,韦棠想,自己应当不至于如常松一般。“请问小姐,想要什么诗?”韦棠抱拳躬身,态度风流写意。“我……”幽影凄凄沥沥,声音婉转道,“我本是富商家小女,幼时也曾被娇养。二八那年,父亲却因一桩生意做得太大,遭了上州刺史家一位管事觊觎。一夜之间我父亲便因售假害人之罪入了狱,我家散了,我被卖入青楼。邻家妈打骂我,龟奴欺压我,我被逼放下一切。恩客来往,红绡香残。后来,楼里来了个良人,说是要与我日日相好。他给我买脂粉钗环,我赠他金银万千,求他赎我回家。他果真赎了我,我以为自己是要苦尽甘来。不料仅仅数月他便忘了我,他忘了我也就罢了,他还将我当做物件赠给好友做舞姬。然后,他的好友将我折磨死啦。”幽影轻飘飘道:“我这一生便是如此,你想为我做什么诗,便做什么好了。”她语气轻飘,可听着她徐徐讲述经历的韦棠却不由得两股战战,喉咙发紧。先前的自信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里竟是空空如也,一句诗也做不出。“你做不出来,我知道。”幽影说,“因为你也对与我相似的女子,做过相似的事情。既然做不出诗,那你便留下一个物件好啦,嘻嘻……”笑声起来的刹那,忽然一道冷光如同惊电划过韦棠双腿之间。韦棠胸口有一个水波般的护罩瞬间弹出,可那冷光却视护罩如无物,终究血光一闪。“啊!”韦棠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痛苦倒地。他胸口弹出的护罩也随之如同泡影般破裂。在场所有人都只觉身下一凉,无不心有戚戚。所以,常松被麦穗压得起不来,竟然还算得上一个好结果。韦棠的惨状,才真正叫人认知到,鬼市就是鬼市。你绝不能因为鬼市表面上披了一层买卖的薄纱,就以为鬼市真能任人随意购物,来去自如。“嘻嘻嘻……”幽影们又此起彼伏的笑了起来。陈叙却发现,随着韦棠被伤,自己天赋神通的进度条竟又往前跳跃了一格。【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83%】他这到底会是个什么天赋神通?陈叙心中有疑惑也有期待,而韦棠被伤后,女鬼又接连点了五人出来。五人中,两人做出了诗,三人没有做出。【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86%】 第69章 鬼市既开,月升不出 月下鬼市,鬼做摊主,人为过客。这场奇妙而又惨淡的交集中,有人以诗为钱,买得了“心仪”之物。但寻常的诗不能使人走出鬼市,鬼说:“人,你骗你自己呀……嘻嘻嘻。”做不出的诗的人,则要付出自己身上的某个物件。惨烈的如韦棠,从此失去一部分根基。而其他人,有些断了手指,有些断了脚趾,有些掉了耳朵,有些掉了眼睛……还有人直接断了一臂,也有人虽未做出诗来,也没有丢失身上物件,但却被白骨女鬼隔空轻轻一点。只这一点,而后那人便抱着肚子痛倒在地。“好痛,救我……”惨呼声却往往只能发出一个瞬间,很快就会有白骨手掌凭空出现捂住惨呼之人。幽影们嘻嘻笑:“好吵好吵,太吵啦,不许吵,嘘……”活人无不心有戚戚,噤若寒蝉。每一个摊位后都有一道幽影,每一道幽影都有自己的生前故事。他们讲故事,可终究有活人不想听故事。因为听了故事也做不出诗,做不出诗便要受罚。便如先前嘲笑常松,后来又自己跌倒在人群的那人。他红着眼眶,怒目圆睁,大吼道:“在下冯熙,生平未负出身,自来与人为善,又何曾作恶?难不成路边贱民饿死也要栽我头上?我又何辜!我不服,崔敬贤,是你打开了这孽障,施展你的手段,与我一起冲出去啊……”“所有人都与我一起冲,你们真想死在这个鬼地方吗?”嘶吼声中,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印有红色小章的纸笺。“家父乃是云江知县,家父用印在此,哪个孽鬼胆敢犯我?滚!”他怒吼着,向一个幽影摊位前冲。带着小印的纸笺在幽暗月色下散发出淡淡金光,一对彩羽锦绣的鸟儿从那金光中冲出,刹那放大身形,竟是化成了一对比人还要高大的巨鸟虚影。虚影清鸣,扇动双翅轰然向着摊位后方漆黑的未知空间呼啸而去。自然,首当其冲的还是站在摊位后的幽影。眼看巨鸟笼罩幽影,幽影身形晃动,如同水雾般扭曲着,似乎就要被撕碎成虚无——长街上,白骨美人转过了脸庞,用空洞洞的骷髅眼眶对准巨鸟,幽幽一叹。漆黑虚空中,不知何时却是探出了一只白骨森森的狰狞巨爪。这巨爪只是轻轻一抓,就将冲击的那对巨鸟捞在爪中。砰!偌大一对巨鸟,其双翅扇动时威风赫赫,直将在场所有人的心气都给扇得一并沸腾了起来。可这巨鸟落入那白骨巨爪中,却竟不堪一击。不过刹那,就好似泡影般被“砰砰”捏爆。两只巨鸟一齐在半空中化作了虚无,冯熙手中那盖着红色小印的纸条也随之无火自燃,转瞬被烧成了灰烬。冯熙惨叫一声,猛地撞在前方摊位上。一瞬间撞得头破血流,脸歪肩斜,整个人好似是被撞散架了一般倒在地上。“鬼市既开,月升不出,你这又何苦呢?”白骨美人这才幽幽道。漆黑虚空中,那只巨大的骨爪无声隐退了。唯余冯熙倒在地上惨叫不止,这一次,却并没小骨爪凭空出现来捂他的嘴。白骨美人又说:“鬼市又不会开很久,等到月落,买到心仪之物的客人们自然便能离开啦。当然,如这位客官这般什么也不买,只想着白白毁坏咱们鬼市规矩的,那就不要出去咯。”幽影们笑:“嘻嘻,什么也不买,打秋风的小气鬼们,不许出去。”全场鸦雀无声。崔敬贤缩在人群中,强行按捺住脸上起伏变幻的神色,他悄悄地,撤回了自己方才伸出去的一只脚。他庆幸自己冲得稍慢。他不会告诉在场的任何人与鬼,他方才听到冯熙的话其实是想跟着他一起冲的。只是冯熙倒下得太快,崔敬贤甚至都没来得及明显暴露意图,就见识了冯熙的下场。原来所有人,只要在鬼市上买过东西的都能离开——这个范围,应该也包括被切断根基韦棠。毕竟韦棠虽然断根,但他“买到”了摊位上的锈迹铜钱。而冯熙,却再也别想离开此间。他的县令父亲能救他吗?谁也不知道答案,谁也不敢学着冯熙去赌一把。陈叙却看着自己的面板进度条:【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92%】。倒下一个冯熙,神通觉醒又向前一步。接下来,没有人再试图冲击离开。甚至有些人还主动上前,想要尽早去摊位上买一件“心仪之物”。毕竟白骨女鬼说了,月落以后,鬼市上买到东西的人就可以离开。谁知道这鬼市的月亮什么时候落下?万一月落了,自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买,那岂不是要如冯熙一般被困此间?济川县众学子也在商量,询问伍正则:“夫子,我等是不是也要尽快上前去选一件物什?”伍正则道:“是该如此,墨川,你毕竟有秀才功名,你先去。”王墨川领命,立时主动上前去一个摊位前选了一件物品。然后他听了摊主的故事,当场赋诗一首。所幸王墨川诗才不错,虽然未能做出什么能令纸上生云烟的非凡佳作来,却也够得上一句寻常上品。但王墨川在取过自己挑选的那团“丝线”时,也同样被丝线压得定在了原处。不过与常松那般直接被压趴在地上不同,王墨川虽被压制,却是站着的。他到底腹中养气,既有功名又有修为,自然不比常人。接下来伍正则又催促济川学子们同步上前,原来这鬼市其实可以同时购物。当然,这也很好理解。没有哪个集市不允许多个摊位同时一起做买卖的,若是不许,那还叫集市么?一时间,不但济川学子们纷纷上前,青岩县几人也同时跟上,原本十里长亭中的诸人亦是如此。包括崔敬贤也快步上前,选了一个摊位开始与摊主交谈。一时间,整个鬼市纷纷扰扰,熙熙攘攘,竟还真有些热闹集市的景象。陈叙看到自己面板上的进度提示变成【天赋神通觉醒中99%】,此后进度停滞,竟是说什么都不动了。他心下微动,再不耽误,也自上前选择了一个摊位。 第70章 鬼诗艳逸,宫词绝唱(拜求追读,今天加更!) 陈叙走在纷攘的人群中,一个摊位又一个摊位地看了过去。身旁时有幽影在笑,偶尔一两声人的惨叫显得很遥远。纸灯笼摇曳,光影呢喃。抬头看看天上那轮惨淡的月光,月在中天,并没有要落下的迹象。但陈叙也无意继续耽误时间,他看过多数摊位,发现每个摊位上都总有那么几样物件会显出词条提示。诸如:【怨鬼之泪,蕴含九幽怨气,滴入精心烹调的汤中可散发奇异香味,使鬼魂食之沉醉。】【忘情菇,黄泉路边的杂菌,烹饪后能使世间生灵死灵皆在一刻钟内失去所有情感起伏。】【血嫁衣,少女新娘自缢时剥下的心口肌肤,煅炙研磨成粉后,可令鬼魂怨气增长……】大多数东西都很有鬼市特色,对于陈叙本身而言,价值却很难界定。他本来想要直接选中怨鬼之泪,一转身,却发现有个摊位上跳出一个有意思的词条。【残次照骨镜,蛟龙骨制成,能照透人心中疑虑一次,骨质研磨成粉,烹饪后能在一定程度上疗愈人妖内外伤。】这个照骨镜,虽是残次品,但居然可以一物两用!陈叙现在正缺疗伤之物,他立刻来到摊位旁,选中了这件巴掌大的森白骨镜。摊位后方,幽影声音沙哑道:“客官,这个东西寻常诗作买不走的。至少也要青烟升腾,否则,你便要付出两条手臂、两条腿,还有一双眼睛。”“你……还要买吗?”幽影微微晃动,像是抬起了空洞洞的头颅。纸上云烟,一等青烟之作!此事说来简单,其实何其艰难。似陈叙在济川县读书这许多年,也从未见过有谁写出纸上生云烟的大作来。当然,纸上云烟的前提条件是原书原作,不可能随随便便抄录流传也有纸上云烟。否则陈叙早就该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对劲了。他听了幽影提醒,拱手说:“尊驾原是善良之鬼,多谢提醒,在下想要试一试。”“你竟说我善良啊?呵呵呵……”沙哑声音笑了起来,幽影两侧像是有黑灰簌簌落下。“尊驾大可以不提醒我,直接取走在下手臂腿脚与眼睛。你却提醒了,这如何不是善良?”“我可不善良啊。”幽影沙哑着声音,徐徐道,“他们都是真的可怜鬼,而我……呵呵。”幽影笑了起来,声音好似是粗粝的砂纸打磨在锈迹斑斑的古老铜镜上。刺得人耳膜生疼,陈叙听在耳中,竟有心促之感。他立即调动体内先天一炁,镇压不适,使精气神三元统一平衡。神气完足的状态下,外邪自然难侵。他听幽影道:“我生在小官之家,妾生女,因嫡母势大,幼时被养在乡下。到了适婚年纪,嫡母欲将我赠与上官做妾。那上官六十有几,家中年轻妾侍死过一轮又一轮。我不甘心去那魔窟赴死,便使计暗害了嫡姐,顶替了她的名额进宫参选女官。既都是做妾,我何不给天下最高位那人做妾?我虽是女官,却也凭借美貌与心机果然入了皇帝的眼,得其宠幸,一夜锦绣。我本以为我从此便能翻身做这六宫中的人上人,改变我低贱如尘土的命运,将所有曾经欺我、辱我、害我的人踩在脚下!可谁料,事实却是,皇上只是看了我一眼,宠幸了我一夜。此后他就忘了我啦……他不记得我是谁,他又与旁人欢歌宴舞去了,每日丝竹不断,夜夜都换新人。我又是什么?我就是个做了坏事,活该遭报应的恶鬼啊!呵呵,呵……”幽影只是笑,好似是要将身躯都晃断一般的笑。“你为我作诗,你能做什么诗?写我活该老死宫中?哈哈哈!”纷乱鬼市中,唯独此刻幽影笑声殊异,尖锐到甚至引来长街两侧的纸灯笼纷纷摇晃,惹得不少目光都向这边投来。陈叙只是声音沉静道:“你却是错怪了你自己,抗争命运何曾有错?错的,难道不是那些将人当做物件的所谓人上人么?”“我、我……”幽影微微浮动身形,似乎是要退入摊位后的漆黑深渊中。“你是物件吗?”“不,我不是!”“我为你作诗一首。”陈叙道,“可有纸笔?”“要纸笔做什么?你念……”“若无纸笔,纸上云烟又如何体现?”他轻描淡写,说得太过笃定,幽影被他神采所慑,下意识转头面向独立在长街一头的白骨女鬼。白骨女鬼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独立。幽影便从自己的摊位下方掏呀掏,片刻后果真掏出一张泛黄的毛边纸,还有一支看起来略有些秃毛的竹竿笔。有纸有笔还需有墨,幽影又摊位下面掏出一个小罐子。罐子里头盛了半罐黑红色奇怪液体,隐约有腥气从中透出。幽影将罐子推到陈叙面前,推到一半,她影子般的双手又向后缩了缩。陈叙稳住了那罐“墨汁”,将其放在摊位的这一边。【幽冥墨,半罐六畜血,与灶间烟灰结合调制而成,烹饪后妖鬼可食,味苦,能清火。】幽影忙调整了自己摊位上的东西,给陈叙空出一个角落用来写诗。陈叙蘸墨,提笔,弯腰。下笔行云流水,如峰峦秀出,轻重错落,不疾不徐。题诗《后宫词》。幽影见那笔下诗句成行,忍不住跟着念:“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最后一个“明”字从纸上落笔,忽然便有一缕青气腾空而起。刹那间,陈叙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先天一炁高速运转,只瞬间竟是被某种无形力量抽取一空。但他面前的那张黄纸上,却见青气盘旋升腾,如云浪击空,文涛掠海。“是青烟!”“在下是否看花了眼?竟真有纸上生云烟之事在我眼前发生。”“我竟亲见了纸上云烟?”“死后见了纸上云烟,我不曾白死……”长街两边,纸灯摇晃。活人与死灵同时发出了纷乱惊呼声,只见那青气一冲而上,豁然与天上月光相遇。月光悠悠摇晃,就此落下半程。 第71章 幽魂嚼来亦生香(求追读!) 鬼市街上,天空中那轮惨淡月光竟是在向下掉落!虽只落了半程,仔细看去,也就是从中天的位置落到了微微斜挂。但整个鬼市,都分明是在这一刻沸腾了。不论是做过诗被定在原地的人,还是因为没做出诗而损伤了身体的人,又或是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的那些……许多人都反应过来,道道声音惊呼:“原来鬼市月落,竟是需要纸上云烟!”“一首青烟尚且不成,这、这难道是要紫烟才能使这月光完全落下?”“也或许是要多几道青烟呢。”“一道青烟尚且极难,多来几道谁能写得出?便是我等合力……”话音未落,一道道目光却是齐刷刷落在陈叙身上。写诗与做文章其实有很大不同,文章写得好的人不见得诗就写得好。或许即便写得好,能称佳作,但那通常也就是一般佳作。格律用韵标准,遣词造句精到。但若要纸上云烟,仅仅只是格律标准,词句精美的话,却显然还远远不够。那必然是要存在有一种震撼人心的东西,能令读者见之存意,颊齿生香,念诵百遍千遍亦未必生腻。须知,真正的好诗,是越读越香,越咀嚼越有韵味,越传唱越是动人的。甚至都不一定要格律标准,也可以汪洋恣肆,也可以朴实无华。好诗,只看能不能动人心扉,甚至是动鬼心扉。“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摊位后,幽影喃喃念诵,沙哑的声音里竟渐渐读出几分哀婉。长街两侧,亦有更多幽影加入,也是低低诵念此诗。“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我也不是很懂,但为何却只觉得眼前好似是有活生生一个人,坐在那么深那么深的宫墙里。”“她走不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睁开眼睛,不是天黑就是天明。”“丝竹声那般喧闹,却无一个与她相干。”“与她相伴的唯有一只熏笼,她想记得的人都不记得她……”“这是人,还是物件?”幽影摇晃,不知何时竟是一滴鬼泪落下。滴答——长街上的读书人们,反而纷纷沉默了。【你作绝句慰鬼神,幽魂嚼来亦生香,获得灵材黄泉精粹一滴。】【烟火值+300】【点赞+2+2……】陈叙手上执笔尚未搁置,食鼎天书面板上,一个个点赞数却好似是疾风密雨般,在这一刻竟是纷纷扬扬向他拍打而来。陈叙手握那支秃笔,微怔了片刻。只怪他获得食鼎天书的时间还不够长,总有许多更深的东西没来得及开发。以至于每多开发一个,他都要惊一惊。先微惊,喜悦随之沉淀。现在显然不应该是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陈叙很快调整好心绪。飞来的点赞数太多了,他一时都没来得及细看究竟是多了多少赞。只听人群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伍正则慨然一叹道:“真可谓绝唱!诗中语言乍看去似乎过于浅显,实则感情深沉,层层入情,一气贯通,浑然天成。世间有唱边塞,有唱山水,有唱农桑……而唱宫怨如此精妙又得几人?无愧是纸上生烟之作。陈叙,你有大才如月之辉,至今已透囊而出,无可遮掩矣!”说话间,他看向陈叙。在场许多府城士子才知晓这做出青烟诗的,原来名叫陈叙。陈叙十三岁时得过童生试案首,但那已是极为遥远之事,曾经的些许声名早已淹没在缕试不中的尘埃中。如今,伍正则念出他的名字,正是要叫他的名号真正于此时起,传遍云江。陈叙手执秃笔,向伍正则拱手回礼,感谢他的盛誉。“陈叙,陈兄!”忽然有人扬声说,“青烟诗,你可否还能再做一首?”期盼的目光纷纷投向陈叙,陈叙道:“诸位且莫急,月落如是太快,诸位还未来得及在鬼市上完成交易,那可如何是好?”这句话,乍听妥帖,可细想来竟是狂傲之极。人群中便响起了轻轻的吸气声,更是有人脱口讽笑道:“真当纸上云烟是你盘中餐,釜中菜么?随随便便就能有?哈哈哈,莫要笑掉世人大牙……”是谁?讽笑声未落,已有重重目光投向讥笑之人。这一看去,原来发出讥笑的正是先前倒在地上的冯熙。冯熙倒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他四肢都呈现出奇怪的扭曲脱力状,唯有胸中还余一口气。他嗬嗬笑着,如果陈叙能通过纸上生烟将所有人都带出去,那他冯熙又算什么?冯熙太惨了,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愤怒反驳他:“你做不到,怎知陈兄做不到?你仗着家世不将我等贫寒子弟放在眼里,岂不知如今正是贫寒子弟,做到了你一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说话的,原来是被麦穗压着动弹不得的常松。他虽动弹不得,口齿却仍然十分凌厉。接下来,就是人们纷纷指责冯熙,或向陈叙表达期待。当然,大家也不敢耽误,更是连忙用最快的速度与鬼市摊主们做交易。就算做不出可以令自己无伤的诗,也尽量将伤害减轻一些。人潮纷乱,纸灯幽幽。却是几乎无人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极不起眼的清瘦少年在蹙眉沉思,眼露焦急。此人正是王家的嫡支公子王冀。王冀不愿上术数课,悄悄逃课出来在长亭诗会捣乱。但他本意只是想将崔敬贤手中的月下美人图,换成一幅真正的月下女鬼图。女鬼是他去城外清虚道宫拜天尊时,回程遇到的。当时耽误了一些时间,半途天色已黑,女鬼趁夜潜入他的马车中,意图对他行勾引之事。王冀仗着自己的心术修为与护身法器,探手就将女鬼擒了封在画中。此后换画、看热闹,王冀发誓,他真的只是想要捉弄捉弄崔敬贤等人,放女鬼吓唬吓唬他们而已。哪想这画打开,竟直接就招来了一座鬼灵虚境。鬼灵虚境难逢难见更难出,现如今,已有一个冯熙明确是要被陷在里头了。至于其他人能不能出去,则还要看天上的月亮能不能落下。谁能令那月光真正跌落?方才已经做出过一首青烟诗,被众人称颂的陈叙可以吗?王冀看向陈叙,他手上捏着一个灰幽幽的草编蚂蚱。他自来既惧怕术数,也没有诗才,唯独胜在身上宝物众多。因而王冀最后是通过将自己身上的镇魂玉璧当做买资,这才成功从鬼市摊位上购来一只草编蚂蚱,算是完成一次交易。蚂蚱轻飘飘的,却还是压得他动弹不得。此刻王冀心中的忧虑便是:陈叙眼下还没有放下纸笔去取他要购买的骨镜。如是将这骨镜拿在手上,陈叙是不是也会被压得动弹不得?若是动弹不得,他还怎么再执笔去写一首纸上生云烟的诗?王冀紧张担忧,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第72章 我有千秋句,酬与鬼神听(三更求追读) 陈叙放下了手中的秃笔,正要去拿那枚【残次照骨镜】。他的动作不仅仅是引来了王冀的注视,还有伍正则、崔敬贤、王墨川等神念清明之人,也都不由得齐齐看向了他,心生担忧。摊位后方的幽影忽然说:“陈相公,你这首诗,原作真要给我吗?”是了,原作。正是摊位上那张写了诗的泛黄毛边纸。普普通通,如此粗陋的一张纸上,却着墨了一篇锦绣华章。此时,纸上升空而起的青烟已经消散大半,唯有铁锈一般的文字上方微微浮起了浅淡青芒。老旧泛黄的纸,铁锈暗红色的墨,还有浅青的微芒,落在纸灯笼的光照下,总体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冷。映照着此时的幽暗长街,深渊暗影,又叫人只觉得质感厚重,实在非凡。幽影说:“陈相公,你当真舍得吗?”这个问题反倒叫陈叙一愣,他道:“此诗本就是为你而写,当做买资购此骨镜,尊驾难道不想卖?”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寻常,使得幽影整个都愣住了。愣了片刻后,幽影慌忙晃动身形,从暗影中探出一双黑梭梭的手臂来,嗖地一下就抓走了摊位上的诗文纸。她只有一团影子,晃晃悠悠漂浮在摊位后方,抓住那张纸后,这幽影却好似是抓到了一座沉重山岳。下一刻,只听“砰”一声,这幽影居然从漂浮状态直直落地了。她就这样砸在地上,沙哑的笑声却从她暗影般的身上传出。“呵,呵呵呵……”她笑了,又似乎哭了,“我、我喜欢极了。”她说着话。陈叙从摊位上取过了自己的照骨镜,入手只觉冰凉,内中却又似乎透着一股火热。他在抓取照骨镜之前,暗中其实给自己的精气神三元属性又各增加了三点。属性一加,他体内原本只能缓慢恢复的先天一炁就好似是凭空多了一道泉眼。源泉汩汩涌出,先天一炁自然是疾速恢复。有了神奇的先天一炁,陈叙才有伸手去抓这照骨镜的底气。当然,实在不行的话,他还可以直接将照骨镜收入烟火厨房。此物有词条,能当食材用,自然也可以被收入烟火厨房。不过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陈叙并不想随便暴露自己收取物资的能力。袖里乾坤、壶中日月,对于此世的高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陈叙一个没有任何根底的读书人如果忽然施展出类似能力,那问题可就大了。如此也促使他内心中更为急切地想要取得功名,光明正大养气、中举,以儒家修行法掩饰自己食神法卷的特殊。直到那一天,他登临高处,可以随心所欲,再不必有任何伪饰!而此时此刻,陈叙握住这枚照骨镜,却只觉得此物在手上虽有些分量,但那分量与真实的骨骼重量却似乎并无二致。至多就是,蛟龙骨要更重几分。他可以将此物轻松持拿,并不存在“被压制到无法动弹”这种情况发生。陈叙心中动念,冥冥中已经有些明白,这是因为自己不但做出了青烟诗,并且此诗还得到了幽影摊主发自内心喜爱共鸣的缘故。他轻轻吐出口气。手拿照骨镜,迈步走向另一个摊位。长街两侧,幽影摊主们似乎都有些躁动。纸灯摇晃下,忽然一道道招揽客人的呼唤声响起。“陈相公,到我这里来,我这里有好物件!”“磨喝乐、磨喝乐,影子磨喝乐哎,陈相公,你不来瞧一瞧么?”……若非那天上月光惨淡异常,这般热闹的唤客声,与人间街市又有何区别?许多人听在耳中,只觉得又酸涩又紧张。他们在鬼市,可没这种被摊主主动招徕的待遇。陈叙脚步一顿,却是停在了呆站的常松旁边。或者说,他是停在了先前得过常松赋诗的、那位老翁摊主的摊位前。佃农老翁的摊位上,有陈叙看中的一样物品。【忘情菇,黄泉路边的杂菌,烹饪后能使世间生灵死灵皆在一刻钟内失去所有情感起伏。】他选中了这朵看起来灰黑色的大号菌菇,请老翁摊主给他拿纸笔。“唉……”有幽影似在跺足叹气。一道道目光都向这边投来。老翁摊主欢喜异常,几乎是哆哆嗦嗦地要往自己摊位下掏东西。可掏到一半他又迟疑了,只连忙仰起自己影子般的头颅,看向静立在长街那头的白骨女鬼。白骨女鬼侧过艳丽的那边脸颊,轻笑一声。然后就有一只白骨手掌凭空出现在摊位上方,放下纸笔墨砚。纸是雪白柔韧的洒金宣纸,笔是锋刃适中的兼毫玉笔,墨是上好的幽冥松烟墨。老翁“啊哟”一声,喜不自胜。他连忙清开摊位,铺好纸笔,期盼面向陈叙。同一时间,鬼市中的所有目光亦都一致期盼看向陈叙。陈叙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家的目光,他只是对老翁说:“老伯,我也为你写一首悯农。”而后提笔蘸墨,笔锋顿挫,依依写下——老翁幽魂不识字,旁边常松却是伸长脖子看着,忍住激动念:“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声音未落,陈叙已收笔。但见一缕青气腾空而上,如游龙,似惊鸿。天上月光又落半程,乍看去已从中天落到了半天,正是斜挂东西,摇摇欲坠。而旁边却是忽然一声大哭响起:“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呜呜呜,犹饿死啊!”幽魂捶胸顿足,自浮空坠落。全场唯余老翁哭声,余者却尽是寂静无声。尤其常松,更是失魂落魄。念完那首诗后,他只感觉自己念的不是诗,却竟仿佛是自己的全部心气与力气。而陈叙将那张写好了诗篇的纸推给老翁,取走了那朵忘情菇后,又继续走向下一个摊位。这次,他看中的是【怨鬼之泪】。陈叙很慎重,并没有盲目作诗。因为他发现自己每做出一首纸上生云烟的诗,丹田内先天一炁就要在无形中被抽取一次。他有种感觉,如今修为状态下,青烟诗是他的极限。同时,他显然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做出太过大量的青烟诗,过度的抽取先天一炁,就算有属性点补充,也会损伤根基。但这个“大量”的标准,却又显然与常人理解中的“大量”不太一样。陈叙停在又一个摊主面前,这是先前割去韦棠根基的那个摊主! 第73章 彼为尘埃矣! 陈叙停在割去韦棠根基的那个摊主面前。这一举动就像是一滴水忽然掉进了一个炽热的油锅里,油锅瞬间爆炸,满场寂静也在霎时被打破。先前被那一句“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震撼到几乎失语的人们终于反应过来。就有人惊呼道:“陈兄,不可啊!”这个摊主可不似其它摊主好说话,其性之凶残,只看如今还倒在地上、惨败如一团枯草的韦棠,就可以想见此鬼之凶、之厉。可不能因为有些鬼对你说了几句好话,就真以为所有鬼都是好相与的。“陈兄三思啊。”有人焦急看陈叙,有人焦急去看天上月。到此时,全场除了冯熙,其实所有人都已经在鬼市上“买”过了东西。包括倒在地上的韦棠,他虽失了根基,但其实也“买”到了东西。几乎无人希望陈叙失误,只盼他再做几首纸上生云烟的好诗出来,一鼓作气将大家带离这鬼地方才好!当然,冯熙例外。他反正出不去了,此时又嘲笑:“有些人,得了一两首好诗,便只当自己诗才无限,狂傲无边。你便是能如古之先贤七步成诗,莫非还能首首都生云烟不成?”他嗬嗬喘着粗气,哈哈大笑。众人或对其怒视,或对其劝阻,纷纷扰扰,又是一番嘈杂。陈叙却只将这所有嘈杂喧闹尽数抛之脑后,而是对摊主说:“姑娘,我欲购此物,有诗一首,请姑娘品评。”他指向摊位上那一颗好似墨蓝色晶珠的【怨魂之泪】。厉鬼摊主一声不吭,默默从自己的摊位下方取出笔墨纸砚。然后又默默清开摊位,将一看就品质上佳的纸笔推到陈叙所在方向。这才终于吐出二字:“你写。”声音似莺歌呖呖,语调却十分冷清,与其他幽魂摊主果然大不相同。陈叙提笔,蘸墨。身后,那些原本还在劝他三思,又或是与冯熙对答争执的声音不由得全部停止了。有人焦急万分,一声叹息,却也只能莫可奈何。最终,死灵与生灵皆静默。一双双眼睛投向陈叙,还有些幽影拉长了脖颈,躯体前倾,几乎都要飘到厉鬼摊主的摊位这边来。当然,他们似乎受到某种规则限制,实际上无一个能真正离开自己的摊位。月光下,唯余陈叙着笔落墨的细微沙沙声。他写:“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写这两句时,摊主起初是静默的,也不似前面那位女官摊主般跟随着陈叙的笔触,将诗念出来。直到那笔锋似山川而流,淌出文墨,溢出诗香。幽魂摊主忽然飘动自己的身躯,往前猛地一倾,颤声念:“来如春梦几时多?去似朝云无觅处。”婉转似莺啼般的一声,却仿佛像是携带着一股从混沌而来的电流,几乎将在场所有人的天灵盖都掀飞。全场静默,似乎没人反应过来幽魂摊主念的是什么。直到她再次重复地念了一遍:“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时多?去似朝云无觅处……”声音未落,她就整个幽影落在地上,黑雾般的躯体靠着摊位,整个儿已是瘫软成一团。“花非花,雾非雾……来如春梦几时多?”她口中诵念,声音里的情绪渐次变化,直到这一刻,终于满溢出来:“原来人间的一切,终究不过是幻梦一场。我繁华时也非繁华,我落寞时也非落寞。我什么也留不住,夜半来,天明去,飞花幻梦,便是我之一生呐!但是、但是……我能将生前苦楚,都当做雾影释放么?”她轻轻笑,又低低哭。随着她这一声一声,如泣如诉,陈叙搁笔后,那诗文纸上青色的云烟终于凝聚而成。看似缥缈,实则浓郁。呼啸盘旋,一冲而上。青烟与月光相撞,斜挂的惨白月光如同受到巨浪击空,刹那间便似流星急坠。“月光,落了!”人群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出惊呼。月亮终于要落下去了,鬼市终于要消散了吗?焦急的人们目光汇聚,简直恨不能合身飞到天上去,帮着青烟将月光完全拽下天空。可是,眼看着那月光已经落到了天边,似乎随时都要完全坠落。可又偏偏,它就是斜挂在那里,冷幽幽的,似落非落,不肯完全落下。“哎呀……”有人失落叹息。一片嘈杂中,自然也有人在默默咀嚼着这首《花非花》。“来如春梦,去似朝云……”竟是痴了。长街之上,纸灯幽幽摇晃。那翩然站立在幽影尽头的白骨女鬼亦是轻轻一声叹息。摊位后方,厉鬼摊主仰起空洞洞的幽影头颅,问陈叙:“你是想劝我放下吗?可是,放下好难啊,我做不到又该如何是好?”陈叙道:“昔年负你之人,如今可已烟消云散?”“这……我死后化为怨鬼,本是要飞身千里,去寻那薄幸人复仇,可谁料半路受黄泉所阻,一阵迷路之后,竟是到了这鬼市来。”厉鬼摊主喃喃说:“我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然则我死已有百年,想必他也该是死了。呵……”说到对方会死,厉鬼摊主竟不自觉笑了一声。陈叙道:“我有愚见,可与姑娘分辨一二。生灵第一次死亡在于肉身死亡,第二次死亡在于灵魂消亡,第三次死亡却是与世相忘。世间绝大多数人无法青史留名,死后不需百年,或许二十、三十年便已被人遗忘。姑娘竟记他百年,岂不是延他百年之寿?”厉鬼摊主一下子愣住了,黑雾般的身躯陡地像是波纹般摇晃了一下。“我、我……”她说不出话。陈叙道:“姑娘阴寿绵长,他却烟消云散,难道不该是快慰?”厉鬼摊主“呜”地一声哭出来,哭罢了笑:“呵,呵呵呵,是啊,我该快慰!”“敢问姑娘芳名?”“啊,我……许多年了,我竟是忘了。我曾经在家中时其实是有名字的,我爹爹娘亲叫我真娘……”“此诗《赠真娘》,真娘可千秋万代,那人却不过是历史长河中一粒尘埃。”话音落,天上月光轰然坠下。 第74章 天赋神通 月光真正坠落了,人心震撼。鬼市也在震荡。在场所有人,包括陈叙在内,都只觉得耳边纷纷扰扰,像是有无数混乱声音在暗影中呢喃。纸灯摇晃,长街两侧,所有的幽影都好像是在这一刻扭曲成了诡异的纸片。有无法形容的声音在呼啸,又好似整个世界都在远去。陈叙眼前却在同时浮现出了食鼎天书的面板提示:【你作诗篇慰鬼神,幽魂品读亦生香,获得灵材黄泉精粹一滴。】【点赞+2+2……】【烟火值+100】又是一滴黄泉精粹,加上前两首诗的两点,如今陈叙已有黄泉精粹三滴。因而黄泉精粹不是此刻的重点。重点却是,此时此刻陈叙体内的先天一炁犹在疯狂消耗中。而隐隐约约,却有什么玄异而浩大的东西,像是要从他的血脉神魂之间、挣扎着生长出来了!【天赋神通觉醒中99%】行百里者半九十,天赋神通觉醒的最后、也是最关键一步,来了。陈叙立刻快速给自己增加三元属性。精元、气血、神魄,各加三点,却是不够。再各加六点,还是不够。又各加九点、十二点、十五点……三元属性疯狂增长,陈叙的修为也在同步快速上升,体内先天一炁如同充了气般,在飞速壮大。【修为:通脉境初期15%】【17%】【25%】【39%……】糟了,修为增长太快,真气似乎变得虚浮不定,他要撑不住了。陈叙不敢再给自己狂加属性,只能高速搬运体内先天一炁,纵使先天一炁消耗极快——全身上下,四肢百骸,血脉骨髓之间都似乎是有强烈的饥饿感传来。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小颗粒都好像是在叫嚣着,要吞噬些什么。……不,不对,他的属性点好像有些不够了!【累积点赞:4736】【自由属性点:13】【烟火值:2707】陈叙几乎就要忍不住消耗100烟火值,冲入烟火厨房来获取更多时间,抵抗此时痛苦。但冥冥中他却有种模糊感觉,此时的自己如果当真以神魂冲入烟火厨房,那么此番天赋神通的觉醒即便不失败,也要残缺。不行,他要撑住。再各加一点属性!【自由属性点:10】极其微弱的一股力量从陈叙近乎干涸的身体里滋生出来,当此时刻,陈叙脑海中竟豁然冒出一句:飓风过岗,伏草惟存。这一句的意思是,狂风过境时摧折了巨木,却能有柔草不灭。而旧力崩解时,恰巧便是蛰伏者破土之机!又或是如食神法卷上所说:“神气相注,水火既济。”陈叙没有老师,但他修行时每多勤勉一分,对于修炼经文的理解便也自然而然会更深一分。就好似天地自然都是他的老师,烧火、烹食、颠锅、烩勺……也都是他的老师。他能以诗慰鬼神,使幽魂品读亦生香,将诗词文章当做一道大菜,使人鬼皆品之,那么,又如何不能品读自己?神气相注,水火既济。第一要点在于守中抱一,若能做到如此,那么即便气力尽竭,丹田中也当似有灰烬藏星,只等清风一吹,自然又能真火化生。不知不觉间,陈叙悟到了什么。他摒弃了所有杂念,脏腑鼓荡,一缕风在自己身体里生起。风助火势,火又与水相克相存。陈叙丹田中,先天一炁便好似是踏上了一条循环生灭的快车道,在此时此刻高速消耗,又疾速滋生起来。终于,所有鼓噪尽数远去,陈叙明确感应到,自己的身体里、神魂中,果然是多了一种东西。【天赋神通:幽冥无间(初级)】何谓幽冥无间?【正是天地有阴阳,常人无分辨。】拥有幽冥无间神通的陈叙,却能以生人之躯自由穿梭阴阳!当然,在神通的初级状态下,这个自由尚且还只是“有限的自由”。比如说:陈叙可以在自己身周五尺范围内,感应到一片独属于自己“阴属性空间”,这片空间他能自由利用,使其变成自己的专属储物空间。这就有点类似于袖里乾坤了,但两者本质其实还有不同。又比如说:陈叙感应幽冥,能通过【借道幽冥】,短时间内从一地跨越至另一地。不过借道幽冥会有遇鬼的几率,存在一定危险性,此神通也需慎用。此外,幽冥无间神通还会给陈叙带来一个能力。当前状态下,每逢初一十五,他可以自由进入附近鬼市,与鬼交易!说到底,幽冥无间类似空间神通,实则还是阴阳神通。大千世界,阴阳并存,人在此间,鬼……亦在此间,却又非在此间。玄之又玄,难描难绘。不到一定境界,着实是理解不了。好在陈叙不笨,他感觉自己是有些懂了。神通加身,此时回过神来再看四周。鬼市像是还在,却又像是变成了一幅高挂在天上的巨大画卷。画卷中的情景如轻纱垂落,笼罩着十里长亭内外的所有人。人们一个个表情定格,似乎正要走出鬼市,又似乎还在阴世与阳世的纠葛挣扎中。陈叙心中一动,有种明确感觉。此时的自己只需一踏步,就能先于所有人真正离开鬼市。但是没必要,鬼市的确是在抽离,月光坠落后,果然所有在鬼市有过交易的人都能离开鬼市。陈叙便也无需表现自己特殊,他只要随大流就好。此刻的陈叙却不知晓,他与众人陷在鬼市中迟迟未能离开,外界却有人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第一个如此焦急的,正是崔福。崔福一路或前或后地缀着陈叙所在队伍,遵从主家吩咐,要对陈叙极尽礼遇。何谓“极尽礼遇”,崔福自有他的一番理解。有些“礼遇”,若无机会,那是创造机会也必要做成的。崔敬贤相约众人,十里长亭举办诗会,便是这“礼遇”中的一环。可谁料,诗会尚且只办到一半,长亭内外,近百数人,却居然就那般在崔福的眼皮子底下,忽地消失不见了!崔福只犹豫了数息的时间,便立刻传讯主家。此后,崔福等候在十里长亭外的不远处。 第75章 传奇之事,当入府志 云江府城外,十里长亭。此刻天色仍是黄昏,晚风拂过碧草古原,将整个天地都映照出一种分外的古雅宁静。然而正是这种古雅宁静,令崔福感觉到悚然。传讯发出后,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天空又飞来一只纸鹤:“众人消失已有几时?吾将速至。”如今,真正顶级的传讯手段只掌握在最上层的高修手中,流传出来的纸鹤符等,大多都有一个速度略慢、传讯距离短的毛病。当然,纸鹤传讯符的速度再慢、距离再短,也总比人来跑腿要快些。崔福焦急等候,忙回复:“酉时三刻不见,至此半刻钟。”虽只是半刻钟,但大群活人凭空消失这种事情,哪怕只有数息时间也会显得很恐怖。崔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后就听闻一阵马蹄奔腾之声响起。转头一看,城门那边的官道上已是沸沸扬扬策马奔来一群人。其中在崔福眼中最显眼的,当属崔氏之人。例如崔云麒,竟是亲至了此间。还有崔敬贤之父,崔云麒本家的三叔崔朗也同行而来。此外就是韦氏、宁氏、田氏等,云江县令冯原柏也来了,王氏的人缀在最后。据崔福观察,此番参加诗会的人中,并没有王氏族中杰出子弟,因而王氏只是随意出了几个人,过来表示对众家关切之类,倒也不足为奇。崔福却不知,王氏其实是有重要人物在鬼市中的,只是王冀将自己藏得太好了。眼看众人策马奔来,崔福忙迎上去。忽然却看到一马当先的崔云麒勒住了马。“吁——”骏马前蹄扬起,只听“唏律律”一阵,前前后后,所有人竟都停了马。一双双目光惊诧地向着崔福背后、长亭所在方向看去。崔福忽觉后背发凉,他慌忙将头往后一转,然后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几乎有十丈高的幽深门户,恍然间好似是从天上那一片晚霞中垂落至了人间。门户后方,依稀像是投射了一个世界。那是无尽长街,其间有行人喧闹,有摊贩叫卖,有孩童奔走,有市井百态……只除了,街上的所有人物全都没有头颅。“啊!”崔福大叫一声,扭着脖子,脚下慌慌张张踉跄退步。便是这一踉跄,眼一晃,再一看,嘿,前头哪里还有什么门户?只见黄昏、长亭。长亭内外,则是一道道神情茫然的身影。再然后,是一声痛哭爆发:“我出来了,我终于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啊,呜呜呜……”哭声像是会传染,不片刻就有接连三四声大哭响起。当然,也有人不哭,并皱眉说:“做什么哭哭啼啼?男子汉大丈夫,何至于这等作态?”其间还有人并不在意周围环境变化,反而是如痴如醉地不停在口中喃喃念诵:“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花非花,雾非雾……来如春梦几多时?”忽而竟是痴痴笑了起来,分外显眼,令人骇然。直到骑马而来的众人飞身下马,冲入长亭。长亭中忽然爆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怒喝:“棠儿,你这是怎地了?”韦棠,衣下染血,他被“鬼”割去根基,施以宫刑,如今竟是废了。整个场面就彻底混乱了起来。因为受伤的并不止韦棠一人,也有人丢了手、失了脚……甚至是没了眼睛!“救人,快!”“此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什么,是崔氏子弟展开画卷,引来了鬼市,画呢?”“画,画在此处。”掉在地上的那幅画被一名护卫胆战心惊地取过来了,众人细查去,却发现这仅是普普通通一幅画。看上去纸张甚新,侧边画了歪歪扭扭一角梅。并非什么名家大作,倒像是孩童练笔之作。崔敬贤骇然说:“这不是我原先那幅月下美人图,此画一定是被谁换过了!”因是崔敬贤相约众人来此诗会,又是崔敬贤拿出来的画,此番出了大变故,事情原本有多半要怪到崔敬贤头上。但这一幅没有落款的残梅图,反倒是在一定程度上洗清了崔敬贤的嫌疑。实在是画的笔触太稚嫩了,令人很难相信一向颇有品味的崔敬贤会拿出这样的画来开诗会。不过即便如此,崔敬贤毕竟是诗会发起人,眼下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多少还是要担责的。崔云麒说:“诸位叔伯,诸位兄台,此事发生实非我崔家所愿。如今追究缘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却是要为诸位兄台疗伤。今年的寒露果,我崔家愿让出三成份额,算是给诸位受伤的兄台疗伤,还望诸位勿弃。至于这幅画……”“这幅画,我必要取回家中,仔细查探来历。”说话的是韦棠之父韦劲峰。韦氏在云江府的势力其实不如崔氏,但今天来的韦劲峰一是长辈,二来又是受害者的父亲——在场所有人中,韦棠算是伤势最惨烈的那个。崔云麒能拒绝吗?忽然,崔敬贤说:“云麒,今日我等之所以能从鬼市离开,还要多赖一位兄台,是他连做了三首青烟诗,这才使得鬼市门户开……”“什么?”“三首青烟诗?”“你莫不是在开玩笑?”震惊,在这一刻几乎形成了实质。而长亭外,一行四辆马车旁,自打离开鬼市就一脚踏回原处的济川县学子等人,则在此刻将目光齐刷刷将转向陈叙。陈叙尚在默默调息,一边体会幽冥鬼市与人间的不同,一边加速适应自己暴涨的修为。【修为:通脉境初期52%】好在天赋神通【幽冥无间】已经完全觉醒,陈叙此刻心中灵感纷呈,直如泉涌。因而方才就在众人纷纷乱乱的片刻间,他已是消耗100烟火值,进过了一次烟火厨房。现实中数十息的时间,烟火厨房中能有大半个时辰。陈叙就利用这片刻的时间差,勉力调和了气息。等再回过神,只见晚霞仍然逶迤在天际,方才在鬼市中所经历的一切竟好似幻梦一场。耳边却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惊叹:“鬼市之中,连做三首青烟诗,纸上云烟冲天而起,轰开幽冥门户。世间竟有此等传奇之事……”“此事,当入府志!”砰!却是崔福满面激动,小步跑来,砰一下就跪在了陈叙面前。“小的,感谢陈公子救我家敬贤少爷于危难。陈公子大才大德,感佩云江,呜……”说到最后,崔福竟激动得哭了出来。陈叙:“……” 第76章 多看了一眼 陈叙在云江府成名了。这一次是真正的名动云江,且性质与十三岁童生试案首的那一次截然不同。童生试案首,一府之地,每年、每县都有。就算一时俊彦,也不过是在成绩出来后的一段时间内有些许声名而已。这名望要想真正养起来,后续还不知有多长的路要走。如若不然,也就是这天下无数峰峦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土疙瘩。风一吹,连尘埃都算不上。大黎朝的童生试还与陈叙前世听过的童生试不大一样。在大黎,县试、府试、院试三试过程中,只要通过县试便有童生资格。不像陈叙所知的某些朝代,要通过府试才有童生资格,而后通过院试来进行秀才考试。由于县试便能判童生,所以童生在读书人的群体中,着实“不值钱”。至于秀才试,府试与院试会连判连考,时间紧促,过程残酷,不必多提。总之,陈叙这一次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长亭外,崔福那一跪在所有人面前立起了他的形象。陈叙三首青烟诗,带众人出鬼市,这一举动虽然从道理上来说,的确算得上对众人有恩。但要知道,出来的人里头,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肢体残缺的。完好出来的大部分人固然感谢陈叙,可是肢体残缺的那些呢?他们也能心平气和感激陈叙吗?就算他们能做到,他们的家人也未必能做到。尤其是韦棠,他被割去根基,丧失了作为男人最基础的尊严。见到父亲韦劲峰时,韦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父亲,儿恨不能一死了之!”还有冯熙。韦棠虽然遭了耻辱大刑,但他至少是出来了,可冯熙却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没能离开鬼市的。冯熙之父乃是云江县令冯原柏。这位冯县令虽然是附郭县令,在云江府城处处受到掣肘,但地位再尴尬,他也是县令,是朝廷命官,是进士出身!陷入鬼市的所有人,纵使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出身豪族。但这些所谓豪族子弟中,旁支之流却是占了大多数。他们仗的,不是个人家庭有多强,而是宗族煊赫,是地方势力庞大。可要论个人家庭,那鬼市中的所有人竟无一个比得上冯熙。进士出身,何其艰难。整个大黎朝,三年也只有三五百个。而大黎朝国土疆域之广,人口之多,据说却是以亿计。不要以为以“亿”为单位的人口不多,要知道这可是生产力总体落后的古代,而非是陈叙穿越前的现代社会。上亿人口,这在农耕社会,简直就是强盛得可怕。当然,神话背景的农耕社会又另当别论。总之进士的含金量很高,而冯熙,身为冯县令独子,就此陷落在来无影去无踪的鬼市中,试问,冯县令会不会迁怒旁人?甚至更进一步,迁怒陈叙?冯县令会不会迁怒陈叙不知道,因为崔福已经带头先跪了。他这一跪,余下还存活之人谁能不向陈叙道谢?不道谢就成了忘恩负义之辈,这个罪名,一般人可不敢承担。纷纷扬扬的至谢声中,冯原柏一身常服,神态清冷地站在一旁。没有人发现,他的手其实正背在身后,掐算着什么。就在众人争相邀请陈叙去家中做客,而陈叙又通通以婉言拒绝时,忽然间,正被崔敬贤拿在手中的那幅残梅图动了。崔敬贤只觉得手掌忽地一痛,他脱口“啊”了声。手掌一张,那幅残梅图就宛如离弦之箭般,猛地脱手飞出,冲天而起。冯原柏将手一伸,残梅图又瞬间下降,好似乳燕投林般落入他掌中。又片刻,藏在人群中一直安静无声的王冀忽然就好似是被针扎了后背般,猛地一跃而起。王冀脸色大变,心中才吐出一句:糟糕,我的心术被破了。他咬牙扯下颈上佩戴的一枚圆环,大喝一声:“画地为牢!”圆环脱手放大,化作一个光圈,嗖地一转就将冯原柏笼罩在光圈之内。而后王冀脚下生风,拔腿便跑。冯原柏冷笑:“做了错事,一声不吭就想跑,王世侄未免也太过于不将云江世家放在眼中了。”话音未落,他口中只“咄”地吐出一个字:“令!”抬脚一踏,眼前圆环光圈瞬间就被踏碎成无数不规则光斑。光斑四散溅开,冯原柏手中现出一道玉尺。“天秩有礼,五刑具张!”玉尺如花枪般一转,瞬间脱手飞出,在半空中化作一道刑具枷锁,咔嚓,就锁住了王冀的脖颈与双手。王冀这才终于死心,回头大喊:“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虽换图,却不过是要做个玩笑而已。这鬼市却非是我所致,我也不知鬼市为何会出现!”冯原柏一招手,王冀整个人就好像是被一根无形丝线牵引,嗖地一下倒飞至他身前。“你承认,是你换图了?”冯原柏问。王冀梗着脖子:“是又如何?我只是换了图,但我换的图中只不过封印了一只散游小鬼而已,鬼市不是我招来的。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做的我也……啊!”却是冯原柏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而后双腿一夹,打马便走。这却不是普通的马,而是具有灵兽血脉的冲霄灵马。骏马四蹄一踏,瞬间便远去数丈。王冀整个人就好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吊着,一下子摔倒在地,然后被骏马拉扯着在古原上奔驰。“啊啊啊……”王冀羞愤大叫,又痛又怒,“姓冯的你放开我!区区附郭县令,安敢如此横行无忌?”冯原柏不答不理,只是马蹄声更疾了。王冀的叫嚷声渐渐远去,唯于长亭中随众而来的一名王家人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他慌忙骑上自己的马,追向冯县令道:“县尊稍待!不可鲁莽啊,冀哥儿不过是小儿心性,绝无恶意,此事必然还有蹊跷。求县尊明察,千万勿要冲动行事,致使亲者痛仇者快……”一转眼,喧闹远去。唯于下长亭内众人神态各异。而陈叙微微皱眉,他总觉得冯县令在离去之前似乎是看了自己一眼。 第77章 气如墨砚,气聚笔锋 冯县令抓着王冀走了,长亭这边的众人便也没再聚集太久。陈叙在拒绝了所有人的相邀后,与济川县众学子一起寻了一个客栈居住。至于王墨川原先说过的,邀请陈叙到府城王氏本家宅邸居住,那却是再不可能了。王墨川现在提都不敢提本家,更不敢对陈叙说,王冀就是他原本说的,今年要下场考秀才的那个嫡支小公子。更甚至,王墨川自己都恨不能与嫡支本家划清关系。他已经预感到,王氏的大动荡就要到来了。只看族中那些重要人物会如何取舍,能不能度过眼下这一难关。入夜,伍正则在客栈中召集济川县众学子又商谈了一回。一是就鬼市之事探讨了几句。伍正则道:“此事很难说究竟是偶发还是另有内情,但不论哪一种,我等都不过是恰巧路过,无意卷入而已。此事过去便过去了,即便是有内情,也绝非我等所能介入。尔等可明白我言下之意?”王墨川连忙带头说:“是,夫子,自今日后,学生便只将先前所发生之事当做幻梦一场。除了陈兄大恩,其他我什么也不记得了。”这番话说得甚是有趣,顿时招来一众笑声。房间里严肃的气氛当下就放松了许多,伍正则点点头,接下来便是提点众人不要受到鬼市影响,眼下还应专注考试。众学子忙道:“是,夫子,我等此来只为赴考,绝不多生枝节!”说起来,济川县一行十一人中,三个车夫不必多提,他们虽也是跟着被卷入了鬼市,但与众鬼的交易却是很简单就完成了。一个付了身上十两多银钱,另两个则各给了几串铜板。这恰好就是他们身上全部的财物,十两银子那个,则是因为崔敬贤给了赔偿才得到十两银。转眼这十两银又在鬼市中花了个清洁溜溜,但好在是全须全尾的出来了,总好过人财两失。此后,王墨川还出面,主动给他们一人补上了两串铜钱,算做抚慰。至于读书人这边,伍正则与姚庆这两位夫子作诗都不成问题,只是做不到纸上生云烟而已。剩下的赶考学子中,却有一个缺了个脚趾,又有一个在鬼市中腹肠绞痛了好一阵。腹肠绞痛的正是王墨川的族弟王鑫,好在只是痛一阵,没有缺胳膊少腿。而缺了脚趾的那个虽说肢体有些损伤,但本朝规定,只要外表没有明显残缺就不影响科举进学。脚趾有损可以被鞋袜遮挡,因此也不耽误前程。总体来说,济川县众学子的情况都还算好,被伍正则叮嘱后各自散去。最后伍正则留下陈叙,向他提议:“你今夜不如便与我同宿……不,此后直到考试那一日,你都与我同宿。”这话一出,着实是将陈叙给惊到了。一惊之后又是感动。他听明白了伍正则话中的意思,这位训导夫子是担心陈叙在鬼市出了大风头,恐他接下来遭人记恨,因而有意护他一程呢。如果是在获得神通幽冥无间之前,陈叙还真要好好考虑伍夫子的提议。尤其是县令冯原柏先前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难免使陈叙心有疑虑。但伍正则也只是举人功名,不论是身份、地位、修为,他都远不如冯原柏。如果冯原柏真的来了,伍正则就算是想要护着陈叙,他又能护到什么程度?可别到头来反倒害了伍夫子。而陈叙却拥有幽冥无间神通,就算打不过……他总能跑罢?当然,冯原柏也不一定就会暴力上门。这些都不过是陈叙防患于未然的预想而已。陈叙很感激,他谢过了伍正则的好意,又托辞拒绝,然后提问:“夫子,学生想知道读书人与道门修士之间的修为等级划分,不知先生可否解惑?”“读书人与道门修士啊……”伍正则怔了下,忽然摇摇头,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竟有些失笑。“你是不是今日见了冯县令举手投足皆是神异,因而便生了畅想?”这个理由倒是很好,陈叙忙道:“正是如此,还求先生解惑。”“其实,读书人养气,与道门修士养气并无不同。”伍正则却是一语惊人,而后他才细细解释道:“只不过读书人更侧重于神魄,道门修士更侧重于精元。神魄既是心神,也是灵魄,是人身心智与神魂的凝聚。精元则由人体先天根源所汇,是人的体质根本,精元越强,底蕴越深,生命力自然便越发磅礴浩瀚。简言之,道门修士养生延寿,读书人却希望以神魄通圣。著书立说,名留青史,即便生前不过百年,死后却英灵长存,又与长生何异?而道门,不问前世,不求来世,只修今生!”伍正则说到此处微微停顿,不知为何,陈叙竟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激昂之意。只修今生,这是一种怎样的气魄?陈叙听着,只觉心绪都微微沸腾起来。他感觉,自己的食神法卷走的其实是道门路子,但又与传统的道门不大一样。又听伍正则道:“但不论是道门还是儒家,养气却是同样的养气。”说着他笑了起来:“都是人,总不成你家的气是气,我家的气便不是气了罢?”听到这里,陈叙也不由得笑了声,伍夫子也并不是时时严肃的,他也会说玩笑话。“夫子,这个气,是真气吗?还是先天之气?”“先天之气?想得倒美!”伍正则呵呵一笑,“人一旦出了娘胎,呼吸到了世间第一口浊气,便自然由先天进入了后天。要想气返先天,何其不易。那群老道士们,一心追求的便是气返先天,再由先天一炁凝聚金丹,是为无上金丹!而我等读书人,养气自文气而始,借用文气开辟丹田,再炼精化气,通脉凝丹。不过读书人能够成功凝丹的少,大儒都未必能够。因而我等获得举人功名,养气至通脉后,会在识海处开辟上丹田。”伍正则一指自己的眉心。然后告诉陈叙:“上丹田开辟以后,便能使原本散淡难以捕捉的文气凝如实质。举人文气可气如墨砚,墨砚之内,装载文墨有多少,便代表文气有多浓。进士文气能气聚笔锋,可凝成银钩铁画,到此时,读书人才真正具备即便脱离异宝,亦可举手投足,皆有锋芒的能力。若是大儒,据说气贯钟鼎,还有种种异象,这却是你夫子我所不能具体知晓的了。”最后,伍正则又强调:“当然,我们读书人的战斗力总是不如道士与武夫,你日后即便养气修行,也需切记不可好勇斗狠。否则既与文气凝聚有碍,也未必能斗得过那些专修战斗的道士武夫。”陈叙听到这里,不由静默。 第78章 何来打打杀杀 陈叙不想怀疑伍夫子,但又实在忍不住。夫子方才那样说,莫不是怕他修行不够,任意好勇斗狠……日后在外头被打死?他看起来像是有暴力倾向的那种人吗?陈叙却不知,他不必表现出暴力倾向,他只是坐在这里问伍正则修行法,伍正则就已经开始替他担忧起来。现如今,陈叙在伍正则眼中,与那稀世珍宝也没什么分别。他还是太过低估了三首青烟诗的含金量,他不知道的是:他所做的三首诗,虽然初成都只是青烟,但那一来是因为他位阶低,无功名;二来却是因为任何一首诗,哪怕是真正的惊世之作,要想初成时跨过青烟,直生紫烟……那也基本不大可能。盖因诗词之类,皆讲究一个传唱。一篇诗文,你便是做得再好,若无传唱也不过就是孤芳自赏。没有传唱,无人品读,这就是文章的大忌!你要打动足够多的人心,才能青烟日渐浓郁,直至某一日跨过界限,化作紫烟。在伍正则看来,陈叙此前在鬼市中连做的那三首诗,第一首不一定,第二首第三首……却是有成就紫烟的潜力的。甚至第二首,天长日久后,凝聚金光都未必不可能。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一句,直到此刻,伍正则回想起来仍旧觉得是头皮发紧,满身都好似是有寒毛在倒竖,有种无以言喻的激越仿佛要冲出天灵盖!太过于震撼了,或许是年轻人妙手偶得,或许是那鬼市中的老翁太过令人同情。也或许是因为陈叙本就出身贫寒……伍正则不知道多年后的陈叙还能不能有这等笔触,但此时此刻,他是一心想要保护陈叙的。不能任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自己眼前坠落。但他最后还是告诉陈叙:“道门的修行阶段我听闻过一些,盖为凡胎、通脉、凝丹、聚神、化虚。”陈叙发现,道门的修行境界果然与自己食神法卷所提到的一致。只是在伍正则口中,道门的境界只有五个。而食神法卷所提到的修行境界却足有八个:凡胎、通脉、凝丹、聚神、化虚、入微、归真、合道!也不知是伍正则所知不全,还是如今这时代,道门的修行就只到化虚而止?世界太大了,奥秘无穷尽,不论是夫子有所不知,还是他陈叙有所不知,都再正常不过。陈叙忍不住问:“夫子,那道门修士与儒家修士之间的战力对比……”“你啊。”伍正则摇摇头,不必问通脉境的战斗力如何,凝丹境的战斗力又如何,我也不知。只是听闻过,有聚神境的道门真人,曾经开坛做法,呼风唤雨,灌溉一府之地。而若是大儒,大儒难如此。”说到此处,他又停顿了一下。“这……”陈叙不由就想接话,难道儒家不如道门?伍正则却又道:“但大儒却能气贯钟鼎,施展礼乐刑德之类的刑道法,瞬间制住道门真人。又或是凭借其著书学说,以文字为牢狱,囚禁一方……”嘶,这么强的吗?眼看陈叙眼睛瞪大,表情转换生动诚实,伍正则又哈哈一笑。夫子拈了拈颔下短须,道:“年轻人,哪来那么多打打杀杀,若真叫大儒出手与真人对抗,只怕这天下也离大乱不远了。莫要计较一人一时之战力,人与人皆不同,也未必没有金丹期一剑刺杀大儒的前例。亦不见得进士一怒,击杀不了聚神真人。若是执着战力,你也不要读书了,趁早习武去。”说完话,伍正则终于放了陈叙回到他自己房间。岂不知陈叙一走,伍正则却是忽地五官皱起,脸上露出几分痛色。原来方才一不小心,他竟是扯掉了自己几根胡须。哎哟好痛!唉,还是修持不够,心境浮动了啊。伍正则忙抚了抚自己下颔,稳定情绪,恢复自己一贯的严肃表情。他又看了眼陈叙离开的方向,一边暗暗摇头,唉,年轻人不愿与师长同住,这很好理解。索性陈叙的房间就被安排在他房间隔壁,夜里若真有异事,他也能及时警醒相助。此后,就在陈叙离开后不久,伍正则又手书了一封信笺,用秘法封好,再滴血念咒,唤来附近天上盘旋的一只灵鸽。深夜中,雪白的鸽子扑闪着翅膀从天而降,落至客栈的窗台上。伍正则从包袱里取了些米粮喂它,又给它梳了梳羽毛,轻叹一声道:“白衣啊白衣,放你清寂许久,如今终究又要再劳累你了。”白鸽偏了偏头颅,将小脑袋在伍正则手心里蹭了蹭。伍正则将密信用铜管封住,挂到白鸽腿上。此后又喂了它一些赤玉灵米,还给它打了个小背包,小背包里装下了伍正则剩余的所有赤玉灵米。此物珍贵,伍正则自己手头也只有这小小的几把而已。白鸽轻轻鸣叫了声,转头在黑夜中振翅远去。陈叙回房后略微感应了一番四周,此刻天时其实还早,虽已入夜却不到巳时,客栈内外都有人声嘈杂。附近街道据说都是人定后宵禁,此刻人皆未入睡,倒是方便了陈叙。陈叙便在房间小桌旁坐下,还是习惯性拿了本书在手里,接着心念一动,就消耗100烟火值进了烟火厨房。而后运功调息,掌控自己暴涨的修为。【修为:通脉境初期52%】到了这一层级,陈叙体内先天一炁已经壮大到宛如是一条雨后的山溪了。先天一炁流转时,他不但感觉到自己对自身脏腑气脉都有了更加明确的掌控,对于天地间的一切自然存在也分明有了更加清晰的感知。风来、火来、水来!陈叙先打坐,后修炼风水火三法,腻了就劈劈柴,或者研究研究灵食。从鬼市得到的几样灵材都很有趣,陈叙如今烟火值充足,又可以自由解锁各种食谱。他觉得十二个时辰不够,又消耗200烟火值,再给自己加了二十四个时辰。如此修行得趣,不知岁月。此后陈叙又详细体悟了一番自己的新神通,幽冥无间,感悟何谓阴阳两界。直到某一刻,他从某种莫名的情绪中惊醒,瞬间离开烟火厨房。睁眼一看,却见自己身旁不知何时竟坐了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那人手持一卷书,宛如是邻家的师长好友般坐在那里,拿着书,看着陈叙。 第79章 陈贤友义薄云天 夜深,一灯如豆。来者竟是冯县令!陈叙与冯县令面面相对,有种说不出的惊悚陡然生起。就在陈叙几乎要立刻施展幽冥无间,借道就走时,冯县令忽然开口了。“我已详细询问过从鬼市出来之人。”他幽幽说,“你的诗才天下少有,我亦远不能及。”陈叙精神紧绷,体内先天一炁高速流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倒是对着冯县令一拱手道:“明府谬赞了。”“绝非谬赞,你我皆知。”冯县令定定看着陈叙,道:“若我说,要借你诗才,再入鬼市去救我儿。你想要什么样的条件?”什么?陈叙设想过许多冯县令迁怒自己的画面,也考虑过冯县令或许足够理智,能冷静接受冯熙再也回不来的事实。却唯独没想过,冯县令居然会来找他相救冯熙!可惊过之后,再仔细想想,冯县令如此行事其实是十分合理的。也是陈叙总有些忧患意识过于强烈,这才会一叶障目。先虑被害,再虑其它。“鬼市已关,又如何还能再次进入?”陈叙道,“依鬼市规则,即便是我还能再次作出青烟诗,也只能救我自己,却救不了旁人。”“我自有办法可以寻到鬼市所在,至于进入鬼市以后……”冯县令停顿了片刻。微微沉默过后,他道:“你只管助我一臂之力,此后不论救不救得回来,皆与你无干。你若愿与我同行,我有血魄云晶三斤、端州紫石仁心砚一件、养气清心玉佩一枚……这些灵物通通都可赠与你。此后你要参加府试院试,我也可以亲自指导你文章,为你分析主考喜好,教你如何避讳或应和……或是你想要提早学习养气术也可。又或许,你还想要其他条件?”说到这里,冯县令一直微微有些耷拉的双目豁地一抬,陈叙瞬间就看到他眼角边密布的红血丝。昏黄油灯光芒的映照下,陈叙看到了一个父亲近乎癫狂的执着。陈叙立刻明白了,冯县令当真是在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冯熙!此时此刻,不管陈叙提出什么条件,只怕他都会答应。当然,陈叙若是拒绝他的话——笃笃笃!忽然,陈叙的房门被敲响了。紧接着,不等里面回应,门外之人陡地伸手一推。这房门就被吱呀打开,伍正则迈步走进,目光冷冷看向冯县令。冯原柏坐在凳子上也不起身,只转头凝视他。“冯县令。”伍正则拱手,“每一座鬼灵虚境都自有鬼令法则,你既已问过旁人,便应当知晓……令郎自顾坏了法则,是出不来鬼市的。”“世上没有更改不了的法则,也没有寻不到的漏洞。只看你,能不能做到而已。”冯原柏字句缓缓,道:“更何况,世人都在力争上游,我此行并非强人所难,而是带有巨大诚意而来。我所能奉上,皆为有用之物。阁下又何必如此一言否决,难道不该看看当事之人的意见?”此话一出,伍正则顿时静默了。两双眼睛一齐看向陈叙。陈叙平复了一下陡然加速的心跳,先起来拱手向伍正则行了个礼。才镇定道:“我不需其它条件,只有些疑问想要请教冯明府。”冯原柏道:“你说。”“疑问有许多,非三言两语所能尽述,不如边走边谈?”这……就是答应了!陈叙太果决了,冯原柏一下子站起身,原本隐含焦虑的脸上此刻多了份巨大的惊喜。他仰起头,大笑一声:“好!陈贤友如此果决爽快,义薄云天,冯某必定不负。”说罢,他双手抱拳,竟对陈叙躬身作了一揖。这可是大礼了,陈叙慌忙侧身,又伸手来托他。冯原柏也不啰嗦废话,他从自己袖袋里取出一枚小印,然后对着小印一并指,看起来实心的印章里居然就此稀里哗啦掉出一堆东西。东西落在桌上,其上词条三五个。虽然大多数东西陈叙都不认得,但有词条的那几样显然是可食用灵材。看功效,基本上都是补气血、提精神之用。确实算得上很有诚意了。冯原柏又从这堆物品里扒拉了两下,挑出两枚黄符给陈叙道:“此二张,一为清虚辟邪符,二为清净真火符,陈贤友可随身携带,以作护身之用。”陈叙看向伍正则,伍正则叹了声道:“罢了,你便带着罢。总归此行千万以自身安全为首要,莫要因为年轻面皮薄,就被某些老家伙拐带着豁了命去救人。他拼命,是因为那是他儿子。你……呵,那是你儿子吗?”冯原柏顿时侧头,豁然看向伍正则。双方目光对视,几似电闪雷鸣。末了,却竟然是冯原柏先缓下了态度。他对伍正则拱手道:“足下请放心,此行哪怕是叫我殒命,我也必定要先护住陈贤友!岂能叫为我助拳之人,反倒是遭陷于我眼前?”话音落,夜色深沉的窗外不知怎地竟隐隐响起一个闷雷。轰隆隆——雷声滚滚,即来即逝。伍正则却被这一声雷给惊到无话可说,盖因冯原柏方才竟是发下了文心誓言!最后,伍正则深深看了冯原柏一眼。再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回到自己房间。只是临走前,伍正则伸手在陈叙肩头拍了拍。陈叙就敏锐察觉到,自己衣服上好像被印了个什么。是肉眼不可见的什么东西,却隐隐地散发出一种玄妙而深沉的气息。有种护持的力量,隐约在其中。若非陈叙身怀先天一炁,极度敏锐,还真是不可能察觉到。陈叙发现,伍夫子虽然只是举人而非进士,但却见识广博,手段丰富,十分了不起。陈叙忙将自己桌上那堆东西拢起来,然后用一个包袱皮打包装好,再一股脑送到伍正则那边去,请伍正则帮自己暂管。他虽然拥有烟火厨房,如今还能开辟自己的幽冥小空间,但这些手段却不宜在冯原柏面前暴露。折腾一圈来回,只见冯原柏就在客栈的房屋中摆下了九盏造型古怪的青铜灯。灯盏冒出蓝焰,倏忽向上飞涨一尺来高。隐隐约约,像是有一条幽深而奇异的通道展开其中。这便是幽冥之路,陈叙凭借天赋神通,正可随意进出其中。这也是陈叙敢于答应冯原柏,最大的底气所在。冯原柏示意陈叙与自己一同踏入,陈叙却在临行前顺手抓起旁边一个书箱。正可借此书箱做遮掩,拿取自己先前在烟火厨房中烹制的某些鬼物灵食。 第80章 意想不到,大开眼界 当他们看到一地的狼狈,还有倒在地上打滚的上官若弃,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看着麦克手中那件礼物的迪斯,眼神开始变得精彩起来,因为在白花会上,向异性送礼物相当于正式的表白,如果双方都互相赠送并接受礼物的话相当于建立正式的交往关系了。猛然之间,苍狼黑牙突破了卡多克的防御,他的弯刀的刀刃,逼近了卡多克的脖子,只要马尔塔斯在上前逼近一步,卡多克的脖子就会断掉。简单的一个字,让大部分的灵变境修士不寒而栗,万宝商会说到的事,绝对能够做到,曾有很多修士都因此付出了血的代价,最终丢掉性命。要是一般人压一个亿,他心里一定会很高兴,因为那摆明着是给他送钱。秦慕童思思,樊凡楚维四个年轻人坐在一块,楚昭华两人便挨坐在老爷子身边。现在,苏牧很想知道,兽人种族,到底有多强的实力,有多少强者。耿氏抿抿唇,她知道这一胎如果平安生下来,福晋那边必然是势头大涨。这里是原始荒林区,周围充斥着各种危险。而且,这附近兽王众多,谁会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吹笛?现在看到白白这么轻而易举的跟她完成了血脉融合,童思思脑子已经乱了,只有一个想法在徘徊。这次大战之后,岳阳宗的大部分修士都在洞府中好好休息,就算出来巡逻的筑基期修士都露出颇为疲惫的神情,倒是岳阳宗内的炼气期修士没有什么影响。“沈赢天,你们不会是想插手这件事情吧,可对方不是一般人,你们别再没帮上他们,再让自己受害了。”墨池追上去,担心地说道。穆哭笑不得,只好将沉没船之行言简意赅的讲述了一遍。鲁帕卡法拉对于邪骸浪人和海盗之王之间的战斗还是十分的神往,恨不得亲自前往观赏。翌日,徐清舟果真一大早,就亲自将宋青烈的尸体,送到了宋允城面前。“陆压,留一条全尸。”季默说道,这星空兽浑身都是宝,单单是一具骨架便具有穿行星空的能力,如果是一头完整的星空兽的尸体,那简直是价值无量的说。季默冷哼,没有理会逃出去的金刚狼,而是对覆盖在天空中的大阵出手了,他以真龙瞳勘破玄机,果断出手,一枪刺出,必定崩毁法阵的一角。因此,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谁能想到,紫薇宗除了宗主之外的第一高手,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过了好一会儿,肖启亮的眼睛才从刚才耀眼的光闪中恢复正常。此时,他眼前那部微型激光器依旧静静的架在实验台上,实验室内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万淼和俞总也已经直起腰,正面带微笑的望着他。她大惊!双脚猛地一蹬地面向前面的岩石冲去,双手猛地抬起枪身扣动了扳机,一串子弹呼啸着从她的枪口中喷出。兰子义赶忙让旁边仆人给自己递来镜子毛巾,一边擦一边赶上德王。张东川云的脸上露出病态的傲然笑容,特别是看到冬夜已经哑口无言,娇美的容颜上带着恐惧,更是得意。有战天市的陈勃语、希望乐园的梦的天真亮、Ares王朝的二大爷、夜幕星河的梦星、陌上花开的烟雨洛阳、闲云野鹤的一生就只有你、倾覆年华的望繁星满、雨落山崖的市长约格。江织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地拨号,因为打不通,一张清俊的脸冷得跟外头久积的雪一般。“他进城干什么去了?”谢太后有点不安了,这个张顺是什么意思?砰砰!狙击枪连连射击,樊凡等人第一次用狙击步枪作战,显得格外激动。轩辕引歌一时间心里十分着急,欣儿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可不能再让他失去父亲。“这怪物没法打了,咱们一起冲出去!”梦的天真亮说得没错,亡命者心不齐,痛打落水狗可以,一旦遇到硬茬子,谁都不愿意白白牺牲,给他人做嫁衣。“公子,如公子此次不征西凉,那么公子的威望只能在董相的庇护之下,若将来一旦有变,那些西凉诸将会以公子不足以掌三军为由取而代之,所以今日的冒险是为了避免日后的大祸!”陈宫也在旁边说道。看左边大汉被废,领头大汉怒不可遏,赫然提起了手里的沙漠之鹰,瞄准了丁一的脑袋。而且就算是自己真的迫不得已杀人了,这毁尸灭迹更方便,往海里一推就完事了。 第81章 世间绝无道理之事 滔滔河岸边,陈叙与一张模糊的虚幻脸孔面面相对。还不等他厘清心中诸般念头,对方先开口了。“我沉寂三百年,也有百年未曾再品读如此上佳的新诗了。”虚幻身影注视陈叙,轻叹一声,“人死后,总是容易忘记许多东西。”这句话很有意思。什么叫“人死后总是容易忘记许多东西”?陈叙略迟疑片刻,回应道:“前辈忘了什么?”“那可是有很多很多。”虚幻身影道,“譬如我的姓名,我的来历,我生平一些事迹。便连我著过的书,我也只记得半本咯。若是再忘记更多,再过千百年,我之英灵便也要消散于天地。世间安得长生法?呵……”陈叙没想到会得出这样一个回答。想到伍正则说过,道家只修今生不修来世,或得千八百年寿。儒家虽极难提高寿命上限,但却可英灵长存世间。可如今看来,这个长存也是要打些折扣的。陈叙不由问:“那前辈欲待如何?”“我想重新记起一些,能记多少是多少。这个冯家的进士带了九世传薪灯过来,可续我四十五年记忆。但这还不太够,我需要一个引子。世间俊彦,不论是以诗还是以文,但凡能引得我内心触动,便能撕开我蒙昧的迷障。你的新诗方才已经让我有了一些朦胧回忆,但我还是有些捉摸不透。”陈叙细听着,渐渐对于儒家英灵有了更多理解。说实话,或许是由于近来常遇鬼神,这使他不由自主便多做了几个鬼怪吃人的畅想。眼前英灵虽然半点没表现出恶意,但陈叙还是忍不住设想:对方所说“需要一个引子”,该不会是下一瞬就张开大口要来吞吃他罢?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自修行以来,他就许多许多次都想多了。但心怀警惕这个事儿,你九十九次做到了,凡有一次没做到,便不算是真的警惕。因而陈叙永远保留被害妄想的作风,做好随时可以发动神通离开幽冥的准备。而后陈叙问:“前辈记起了一些什么?”“我记得,我生前曾有过一个妻子。”对方说,“她、她不是人。”“什么?”“她是狐妖,她有妖气,她的妖气甚至破坏了我万邪不侵的法体,使我抱负未成,便先离世。因而我才忘记得格外多,比他们忘记的……还要多。”英灵口中说着自己离奇的生前往事,情绪却没有太大起伏,只又道:“现今我记起了一些,却有些想不明白。我一生怀有极大抱负,欲得逢明主,匡扶社稷于危难。又究竟是什么?竟令我甘愿放弃自己的理想抱负,以妖为妻,即便被其损伤法体也绝不分离。我不信是因为被狐妖迷惑,我乃大儒,若非我心甘情愿,谁能惑我?”他是大儒。是大儒英灵!仅只是“大儒”二字,竟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慑人气势自冥冥中蓬勃生发,令人内心莫名震撼。陈叙再看眼前英灵,但见其形貌模糊,轮廓间却似有矫矫风度。陈叙信了他那句话:他是大儒,若非他甘愿,谁能惑他?联想对方先前说过,自己是三百年前的英灵。三百年前,又有哪些大儒曾名传世间?三百年前,明明是大黎国运最盛的时期,又为何会有“匡扶社稷于危难”之说?陈叙回忆自己学过的本朝历史,说实话,不多。他最开始在镇上的学馆读书,夫子其实也只是一个童生而已,教授的东西基本只有前人诗文,四书五经。诗文不论,四书五经其实与陈叙记忆中的华夏经典没有太大区别。当然,陈叙上辈子也没怎么仔细研究过这些东西,其中细节就算有出入他也不知道。并且童生考试相对简单,主要便是经典背诵与释义。陈叙拥有上辈子的学霸思维,记忆力、理解力、开化程度,都远非此世的底层读书人可比。因此他才能在读书几年后,一举拿下童生试案首。但他的学习能力就算再强,世家珍藏真义,许多文章书籍都不对底层读书人开放,那却也是莫可奈何。即便是县学的夫子,讲课时要么注重经义,要么只略讲古史,对于本朝历史亦仍是多有避忌。陈叙想起先前冯原柏所说,能指导他经义文章,为他答疑解惑,此时细想来,或许这才是冯原柏开出的所有条件中,最为有价值的一种。通常情况下,几人能得进士为师?如今,陈叙缺乏对本朝历史的详尽学习。他便只能根据自己的些许认知强行推导。心念电转间,陈叙缓声道:“前辈,人若要做出远超常理之事,必当有远超常理之情。晚辈愚见,有两层猜测,不知前辈可愿听一听?”大儒英灵很有兴致,他好奇道:“自然要听,年轻人所知所想总比老家伙新鲜。若非是有少年天才在此,即便是有人再持两盏九代传薪灯,吾又如何会被唤醒?”陈叙便道:“第一层猜测是不讲道理的,皆因世间之事,本来就不见得桩桩件件皆有逻辑。”他叹息一声,低低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所至也。若是情之所至,大儒娶狐妻又有何不可?”话音一落,眼前的大儒英灵竟是飘飞着往后退了一步。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青气在他虚幻的身形间流转,不过片刻,他原本虚幻模糊的面孔竟依稀凝实了些许。冯县令站在前方不敢回头,却也是身躯微颤。“我、我……”大儒英灵衣摆翻飞,声音中逐渐多了情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原来世间许多事,竟是不需要因由的。”他低低笑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却是因为此事本来无解。是啊,若非我愿意,谁能惑我?”笑声与幽冥波涛连绵应和,虽是低声,却又仿佛洪涛滚滚,似有回声。冯原柏听声在耳,只觉气血浮躁,识海内文气翻滚,竟是没忍住“啊”地叫出了声。恰听大儒英灵又问:“小友,你说有两桩猜测,那另一桩又是什么?”提问时,大儒英灵面上虽然仍有青气隐隐,可实际上却并不觉得面前的年轻人会说再次提出如何惊天动地之言语。他能说出“情不知所起”,已经算是天下一等一的有灵性。但此句,其实仍然是有因由的。延袭大儒英灵本身经历而成,已经将当时情致说得极为透彻。莫非,还能再有什么高绝见解不成? 第82章 幽冥人间,天地共振 各自震退时,秦涯再次刺出一枪!这一枪,竟是直接穿过虚空,出现在一个天圣的身旁,朝他脑门轰出。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这两个男人已经咬破口中的毒囊自尽了。“哈哈哈,哈鲁,你来的正好!”一位一米五左右的“高大”地精飞过来,落在了四司令的前方,接着又把目光落在了夜辰的身上。被杨聪这样敲一下,司音也是有些埋怨,但是听到杨聪接下来的话之后便认可的点了点头。“接下来,该好好闭关了。”夜辰盘膝坐在雷霆环绕的雷窟中,轻声呢喃道。他们两人做为天师道的黑暗杀手,为天师道处理过很多的敌人,不少实力比他们还要强大的人,也都死在了他们的手中。虽然那些事情可能都没发生过,但大佬们绝对不会撒谎,也没有必要,李秀兰还是很在意这些事情。让我刚刚升起对他的一点好感彻底抹杀了,狠狠的瞪他一眼,跟着雅馨的脚步来到客厅中,屁股刚刚坐在凳子上,雅馨啪的一下子拍了一下桌子。saber只能咋舌,不满的再次把剑放下了。其实她也没有真的砍过去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自己真名被人叫破,觉着很没有安全感罢了。“怎么会呢,虎师兄出身于圣族,自然修养非凡,是个谦谦君子,当然会把个谢谢挂在嘴边,以宏扬圣族的修养和风采。”陈羽喃喃说道,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三人的内心惊恐无比,即便是修为已经无限接近灵武境巅峰的刀疤脸,也深深的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刑楚看着眼睛红红的母亲,心里有些震撼,知子莫若母,即使十年未见,母亲仍然是最知道自己的。但谁能想到平时有些大咧的娘亲,竟然有着如此睿智的一面?这种睿智有时候就连爷爷也是不及。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大抵就是这种情景。也许江山未稳,也许乱世未安,可是他们也不过是这碌碌尘寰中的平凡人罢了。他明白这样的天才妖孽,根本不需要和他绕圈子,大家都是明白人。黑影长达五米,浑身布满散发幽光的铁羽,一对锋利脚爪,锐利铁喙,更是让人不寒而栗。酒尽,慕惊鸿渐渐也就安静了下来,他的耳边除了风声就是远处传来的喜庆鞭炮声。居镇言转头看了眼卓天身旁的罗飞,目光灼灼,罗飞则是怡然不惧,直视于他。“不用,这是也得分内之事!”米拉同样也朝他抱一拳,摆摆手道。老头子带着刘爽直奔这些建筑中看起来异常霸气有点像神话中的神兽白虎一般的一个建筑而去,刘爽看了看那个建筑侧面挂着的名称:国安编外二十七号。李逸脸上露出了冷笑,明明是朱越砸向了他的石门,他迫于朱越的身份,不敢对朱越发火,竟然将所有的怒火都撒在他的身上。说「我想你」这三个字的时候,明显停顿了很长时间,他似乎很着急找唐妙禹确认这一件事情,等待唐妙禹的回应。那黝黑的拳头重重击出,周流与畏极致运转,黑色的拳头像是山岳一般,带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再加上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唐妙禹发现,电梯里面站着的范敬谟,和上次电梯门打开时一样,盯着手机并且眉头紧蹙。散乱的棕色头发,狂狮朝观众挥手,闭上眼,深吸口气,张开双臂,他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一个大男人,像是洛一辰这样,怂的理直气壮的,也是不容易了。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的时候,我的头顶忽然出现了一把伞。“没礼貌,你吓到了别人,要道歉!”周锦色说道,但态度并不强硬,只是一种敷衍的客气。我白了她一眼无奈从新进卧室找到背心和一条齐膝短裤,这才重新走进了洗澡间。所以尽管妻子多次进言试图说服李牧远,让集团测底掌握在自家人手里,但李牧远并未遂其愿。在这片满是尸骸和混乱的大地上,有一处湖泊显得特别引人注意。座位前的娟,好喜欢写一些诗词给我看。给人的感觉是,她好有写词的才华。主要是地藏王因为在地狱待得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导致对很多地方都不熟悉。拿出手铐的警员干净利索地给赵明上了手铐,接着回头迎上赵佳,脸上还挂着自以为迷人的笑。他明白金可馨的意思,就是这里是她的家族聚会,由她来出面解决就好,如果罗峰出面的话,可能引起亲戚们的不满。 第83章 大儒赐福,百无禁忌 在他痛得龇牙咧嘴时,夏诗语也痛得龇牙咧嘴,两人同时发出痛苦的呻吟。也正是因为如此,张宇成铎才调够在速度不如超级强者的情况下躲避过超级强者的绝大多数的侵犯,在战争厮杀之中魂灵意志之力也越来越多的用到炼化原核之上。而这也是张宇成铎被超级强者厮杀取得的最大收成。荀倾到是不怕老鼠,但是她怕跟猫一样大的老鼠,也不能算是怕,就是恶心,瞿警官能跟她一起去,自然更好。她们才不是不放心他的车开技术,她们只是被他的帅气给迷住了而已。那一次的事情,他也是很难过的好吗?毕竟不仅害了自家爸妈更是害了未来的丈母娘,还有一堆的人,差点没被程墨弄死了。“想吃中餐西餐还是料理?”爵之渊又问,一下和蓝星星自来熟,还熟的神不知鬼不觉。刘天浩进了院落,四处张望一番,倒是发现糜竺给贾诩安排的这个院子十分不错,清静幽雅,假山绿植都已经修葺一新。如此打了有十几分钟,打枕头都打破了,里边的羽毛飞满了屋子,最后林子冉手里就剩下了一个枕头皮。跑到那棵树下的时候,荀倾看到吊在树上的人已经死了,眼睛瞪大大的,瞳孔布满了血丝,嘴巴张大,舌头伸出。“记住,去得时候,带几坛龙凤清白醉,康成也好这口!”蔡邕最后又补充一句。席靳南挽着凉落,他穿着深色的西装,而凉落则穿着及膝的连衣裙,娇俏动人。对他来说,害他的人重要,而南疏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自然不重要。这与他临死之前,对方所言的信息是对不上的,若是招儿真是为人所救,甚至为了报答对方以身相许,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背景。叶楚心想,聂云谦是接受新式教育的人,对包办婚姻自然是拒绝的。他像许多青年那样有着远大的理想。“知道,是不是就是学校往右拐五十米左右的那个。”一个男生接上话。夫妻俩正在说着土人的事,土人在京城请过安,拉回了几车朝廷的赏赐后,年前都回了南夷。他们也听闻现下南夷来了王,而且,这位王还是他们相识的秦探花。于是,都欢欢喜喜的过来南夷城给秦探花王请安。樊大柱手里拈着那一叠银票还在发呆,下面那些吏役们已经分起银子了来。“延嗣家族邀请您参加在e战区举行的酒会,为表示诚意,延嗣家侧夫人伊摩图门将亲自前来空天堡垒递送请帖。”郄谷兰说。柳三舅的爵位,并不是外戚常用的承恩公一爵,而是另赐的柳国公一爵。项七。比紫火高了不知道多少,在混战之中,仍然游刃有余,一个闪烁避开那些二阶狂狼,到达了紫阳的身边,手中的惊雷刀一记怒雷斩,将紫阳斩得倒退了出去,血量眼看着不多了。“跑路怎么回事。”听到叶宇轩急切的声音完全不似开玩笑邪天沉声问道。“撤退!”黑炎给手下的玩家们发消息,他的领导能力也不弱,撤退的时候还是很有序的,边打边后退,而不是全面的溃退。陷仙似是察觉到她地邪念,竟是颤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如同呼喊地岑岑岑声。苏郁再次从现实之醒来,心头也有些沉重,虚拟宇宙的鲤妾跳龙门已经是不能进入了,依照现在的情形是进入一次,会死一次。黑蛇家族在峡谷口吵翻了,手下众多成员说什么也不攻打这座峡谷了。千佛星晁雾绘瞥了一眼信牢,点头示意,又看了一眼乾坤剪等法宝不语。这附近怪物并不是很密集,不是个刷怪的地方,不过项七是来捕捉恶魔怪的,并不是来升级的,倒没什么影响。这一次明宇超市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关于坑农方面的话题,老实说吕庄是不大愿意去管的,但是想到了雪萌对自己的不敬,吕庄就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让雪萌过去碰一碰这个大钉子,也算是报了一箭之仇。剑刃雪白如镜,登时照出了一张脸。宁不凡低头看去,只见剑刃上的那张脸满布风霜,好似受尽世间折磨,眼角皱纹层叠,更似心机无穷。林锋目瞪口呆,对着任务栏仔细又看了好几遍,以为自己听错了。而有了权力在手的袁方到底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就算是袁绍也不敢预测。好吧。给唐僧挑担的那也曾经是玉帝面前的亲随,被赐予“大将”衔,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欧塞尔主教练费尔南德斯被这个丢球气坏了,他冲向场边,大声向球队咆哮着,刚才的丢球是不可让人接受的,这是一个绝对的低级失误,是球队走神的表现。只见王德用心不在焉顺手取过刚才送来的奏报,也不翻看,就这么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击打着。梁丰也是无聊,便慢慢凑过去,伸手要去接过来看看。老王见他想看便递了过去,反正这时候也不是机密了。他二话不说,双腿一夹马腹,纵马往北一头追了下去。夜色浓浓,喊杀震天,数方混战基本已经分出了胜负。西城头一阵火把亮起,又是一支兵马出的城外,跚跚迟来的隋军仿佛是看到混战结束,才赶来收场的。陈克复和大胡子拱了拱手,不过却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再看着他那满脸的大卷胡子,突然想起一个名字来。金远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谢了头儿。”一边说,一边拧开了瓶盖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了大半。 第84章 此乃何等待遇? 赫厅长的所谓责难,带有着一些目的。在杨铁农这番话之前看不出来什么苗头,但现在,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白蔹平静的收下诊金送走伤员,平静的给苗翠花倒茶,平静的看着门口那个男人。可偏偏她也确实有些理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急得直跺脚。因为罗杰突破的时间比他预估的要提前了不少,而哈里森跟他那位朋友也没有把到达时间说的太具体,所以一路上两人不慌不忙的赶着路,悠闲得很。从空中鸟瞰,这湖泊至少有三万平方公里,湖面上百鸟翩飞,湖水清澈,蓝天白云倒影其中,风清气爽,一派纯美的自然风光。然后他就猛然将口中的茄子咽下,左手抓起勺子舀起一勺毛竹豆腐,也不顾上面正冒着滚烫的热气,径直一股脑倒进了自己的嘴里。“恩,我一定会努力的训练你的。”光头看到陆羽说道了自己,连忙上前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而刚刚那三个高阶巫师学徒,如果去参加那次排位赛的话,绝对是在千位之外的,两者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叹了口气之后,我决定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不能一直呆在沙漠里,我来这里的主要任务还是练级的。在魔法评议院,正在各位议员们准备做出应急措施的时候。乌尔蒂亚也终于出手了。这一瞬间,在乌尔蒂亚的时之魔法之下。魔法评议院被摧毁了。重新开启阵法结界之后,兵将才背着庾霄离开了地牢,地牢之中重新恢复了平静。“你给你娘滚一个试试!”范晨毅然不惧,尤其是看到武大壮那凄惨的模样时她的气更不打一出来,刚才发飙的青年冷笑着走了过来,显然他嫌范晨太多管闲事。“凝丹大圆满境界……”金袍男子咳血,嘴中喃喃,被自己门派的长老扶起带走,甚是狼狈。我不由的一笑,真是天助我也目前我正愁着找不到任务呢,你既然自动跑来送我个。要杀400个不眠的幽灵。虽然很难,但是还是可以应付的。苍穹真仙也知道,慕容柔柔肚子里怀着的孩子有六个月大,不过才六个月,不着急。“等你出来,我自然给你,不要着急,我要多收集一点。当时候多出来的可以当做聘礼!”说着,龙空踱着莲步,缓缓朝铁木云靠去。最后温馨的一幕仿佛定格了,鲁迪娅看着她们,忽然间她也想起了曾经的美好,那种相濡以沫还有温馨让她沉醉痴迷,无法自拔。赵静刚刚看到楚风的样子,觉得,他已经痊愈了,他现在最想干的就是看看那帮人的嘴脸,看着他们还敢猖狂不,楚风点点头,知道这丫头就是这个个性,唯恐天下不乱。“我会陪他一起死。”苏妍平静的回应,司马如吃了一惊,“不是吧,那么执着?连心迎就在他们俩中间,看到季凡拿出枪的瞬间,连心迎立即朝着他跑过去。刚才黎墨影还是印堂发黑、唇色发紫,一副元神受损的典型症状,可是现在,就在这短短的半刻钟时间里,他眉间的黑气已经明显地淡去了不少,而且仍然在不停地减弱,就连唇色也变浅了。“一个泉眼没个十万两大概是下不来的,那些土地最少得有四五个才能堪用,四五十万两银子,啧。”诸葛砂有些肉疼。甚至他闭上眼睛,就能清晰的看到那一刻,王爷眼中微醺的醉意。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一来是为江月棠的身份转换提供时间,二来是为昭国的政事。“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你出事,倾心她很难过。”容千尘想起顾倾心伤心的样子,他的心里就很难受。ki的大喊大叫,被外面维持秩序的警卫和保镖当做了重点监视对象。施玲将心中的恶气出了之后,也逐渐平静了下来。要知道她刚才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心底的诧异给压下去。云络沫看了她一眼,云络娇也看了她一眼,都没说什么,然后两人就带着欣喜的云络嘉回去了。郁非因为担心苏离的缘故,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离开,他要守着她,以前她害怕,难过的时候自己都不在身边,这一次,他想好好守着她。这些天,林凯恩身边的人也得知了他即将离开地球,前往极乐世界的消息。奥卡和曼德拉两人都很高兴,毕竟林凯恩以前就许诺去哪里都带上他们两位兄弟。慢慢的,在两个阵营中间,出现一道全新的流光,很像是意识之光,向黑暗量子阵营压迫过去,后者不停后退,直到变得十分凝实,就再也无法退缩。“做法?”乔薇薇本能地不信这些东西,可她又不想放弃这次接近老人家的机会。 第85章 一波三折,出人意料 陈叙设想过不少再入鬼市时可能会有的场景。也有料想过自己大概不会被为难,但却没想过会是如此这般——白骨女鬼亲自在坊市口相迎,言行态度可谓礼遇。陈叙向白骨女鬼介绍了季微子与冯原柏。女鬼含笑回应,对待季微子福身称贵客,对待冯原柏则不热情也不冷落。又对陈叙说:“请公子先入鬼市,自先前一别,摊主们都极是想念你哩。这二位,我还有些话要先与他们说。”然后,陈叙被热情请入了鬼市中。季微子和冯原柏稍后几步。陈叙先踏进鬼市,但见一片繁华喧闹。街上“行人”来往,不似上回见过的那般清寂,却是有不少奇异物种在其间来回穿梭。有身高丈许,青面獠牙的精怪;有肠穿肚烂,浑身湿黏滴答的恶鬼;有鳞羽宛然,人立行走的妖物;还有……还有许许多多。陈叙一眼难以看全,只觉得大开眼界,有种多看几眼,自己回去以后简直都能出一本《妖鬼集》的感觉。正看着,后方一鬼一人一英灵的谈话渐高渐低,最后忽然就沉寂了。很快,季微子与冯原柏在陈叙之后踏入了鬼市。却听一阵纷乱惊呼:“活人!竟有活人来了!”“是人间的官儿,好大的官气,快跑快跑……”“哎哟,救命,等等我!”……哗啦啦一阵,比疾风刮过还要彻底,不过片刻,鬼市上来往的“客人”竟就这般消失了个清洁溜溜。独留下街市口这边的陈叙几个,一阵凉风拂过衣摆,陈叙与冯原柏都有些懵。便见白骨女鬼幽幽转过脸,对季微子说:“先生您瞧,这位一来,我这鬼市上的客人们便都被吓跑啦。他那小儿更是言行无状,一来便要坏我鬼市规矩。我多要他些赔偿,这不过分罢?”“这位”,指的自然是冯原柏。季微子说:“姑娘适量即好,那小儿虽然无状,好在却也没有什么大恶。叫他父亲带他回去,好生教他。”而后,忽然一问:“对了,那人还活着吧!”女鬼幽幽一笑:“活着哩,几位瞧。”她白骨森森的手掌一伸,鬼市牌坊边上,那片漆黑的浓雾中便豁地现出一道隐约的身影。但见那人肩上套着绳索,身后拖着铁犁,脚下一步一步,在一片干硬幽青的土地上艰难犁地行走。身后有一个无头小鬼,挥舞着森白的骨鞭,但凡前方那人犁田的速度稍慢,便要挥鞭一抽。那人唯有奋力前行,边走边哭喊:“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这自然便是冯熙。眼见冯熙居然被鬼灵罚在幽冥种地,他且两股战战,哀嚎可怜,冯原柏不由便生出心疼。正要说些什么,但见那后方小鬼鞭子一扬。气哼哼道:“你在人间享用富贵,哪样不是民脂民膏?要你犁田怎的了?你吃的每一粒米,哪样不是田里种出来的?人家种得,你便种不得?还敢口出狂言,竟造口业!而今你小爷我却是在救你,叫你知晓做人不可轻狂。你又高贵在哪里?一事无成的废物!”“啊……”冯熙惨叫,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喊,“我错了,我错了,回去以后必定勤勤恳恳,读书种地。我是没有大出息,但我也不做坏事啊,呜呜呜……”“你不做坏事?”小鬼挥鞭说,“一顿十个菜,吃几口便扔,你管这叫不做坏事?学堂里欺辱同窗,戏弄夫子,你管这叫不做坏事?一张臭嘴,造尽口业。你居然还敢说陈相公的诗写得不好,如此大言不惭,你管这叫不做坏事?”小鬼鞭子甩得啪啪响,冯熙再不敢争辩,只能呜呜哭着,一边小心说:“我再没有了,陈相公诗作得极好。我早就心中敬服,只是嘴硬而已。对不住,我错了,我再不敢了。”连说带哭,一边还奋力拉犁。冯原柏本来十分心疼,想要请求女鬼放过冯熙。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原本求情的话却是止住了。但见小鬼挥舞鞭子,高声诵念:“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快些,再背!”冯熙眼泪汪汪,却果然是老老实实背诵了起来。小鬼又骂:“哭什么哭,人家真正种了地,还给饿死了的都没哭哩。你有什么好哭的?三日时间也不曾犁得一亩地,废物!”冯熙只得止住哭声,埋头咬牙犁地,口中老实背诗。陈叙:……旁观这一幕,心情一言难尽。再看那迷蒙雾气间,冯熙咬牙犁地。明明是越发劳苦,可随着他口中背诵诗篇的声音不绝,渐渐地,他犁地的速度不但没有变慢,更甚至还有些加快了。好似是一番劳作,渐入佳境。肉眼看去,冯熙似乎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冯原柏发现,他每一次脚步踏出,即便是两股颤抖着,却又绝无迟疑。他那个一向极会躲懒的儿子,如今竟被训得学会了什么叫坚持。冯原柏一时无话可说,半晌才叹息一声。转而对白骨女鬼拱手道:“子不教,父之过,我这个小儿幼年丧母,我那时又忙于考学求官,便只将他放在老家由族亲代养。如此疏于教导,已是养成了他的坏习气。等后来我将他接到身边,因怜悯他幼时受了苦楚,亦多有宽纵。说起来,我早该及时纠正,狠下决心去管教他。我未曾如此做,皆为我之过。尊驾助我训导小儿,我该当致谢才是。”说完,他取出自己的小印。印章中是他此行为救冯熙而收集的所有宝物,他也不再与白骨女鬼讨价还价,只表示愿将自己全部珍藏拿来赎回冯熙。又说:“此外,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白骨女鬼侧过脸笑道:“你说。”“不知小儿那处还有几分地不曾犁好?既是子不教父之过,他此刻未完之事,当由我这个做父亲的与他同劳。”冯原柏他居然提出要跟冯熙一起去犁地!此言一出,白骨女鬼那半边美艳的侧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震动之色。 第86章 琳琅满目,别开生面 竟然是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猛地一起身,便对着一边的围栏扑去。“不是吧,刚才开的玩笑太过了?他真的生气了?平时不是特别爱说他们办公室的八卦么?”林钺原本以为徐凌忍不住三分钟,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没想到某人立场非常坚定,连理都不愿意多理自己一下。今年在安排代州州县长官的时候,林嘉若突然想到,在南北换防之前,何不先换任?“师父,我好像看到爹爹和娘亲对着我笑,可我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他们在哪呢?您能带我去找他们吗?”秦天赐眼泪汪汪地望着老和尚。这一下,几位主事之人不再拖延下去,当即和辽吉人展开了激烈之极的谈判。一开始,辽吉人张口就要求三分之一的中原土地,否则他们就是拼着灭族之祸,也要和中原开战,双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谈拢。唐楼忙完一切,看着空荡荡的草屋,内心凄凉,慢慢走到屋外,斜躺在竹椅上,端起一杯残酒喝下。而引起珍珠巨烈反应的却是一对手钏,李嗣故意把摊子上的东西都翻了一大半,然后才若无其事的拿起那对手钏。“年轻人,太狠心了,你不能留下来。”陆寻侧身一闪,避开了匕首的暗杀。他举起右手控制握剑的手。他低垂的左手紧握拳头,一记猛锤击中了他的胃。“大人您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余玠此时已经由之前的震惊反应过来了。王靖刚一进入营帐,他看到还在藤椅上躺着的的松赞多杰,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亲切的问道,眼神中充满了火热的挚爱。那我这么一说之后,马婷婷道了两声感谢,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此外,那一地的狼藉,以及四周被毁坏的林木,彰显出此地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苏美玉收起手机,叮嘱张海龙不要对唐海峰动私刑,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夏临渊和赵兰音能过什么日子,会有多幸福她一点也不想参与,也不想知道。虽然她跟徐策表露过心思,但那个时候的天武门和徐策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他原本还在应酬呢,接到警局的电话,便撇下饭局,立刻赶过来了。系统险些死机,虽然平时说着要脱离宿主之类的话,但它一旦真的这么做了,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它也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邪魂子见状,连忙将镇魂伞挡在身前,真气源源不断的输送到镇魂伞中。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睑,半张脸,都埋没在阴影中。他是真的很想定晏兰舟是继承人,但晏兰舟油盐不进,就是对白秦看也不看一眼,他总不能因此悔了两家的婚约。而他的一切举止,罗敏洪都看在眼里,他直接撒手,撇下王建雄就往外走。黑光与红芒相遇,爆发巨大的声响和光芒,有道行浅薄的师弟师妹们已经被震得心神欲裂,双腿发软,坐倒于地。虽然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但是能多一秒时间复习,就可能多拿一分。但是这20银,路远要想刷怪爆装备出售的话,还不知道要多久。一听她这么说,王晓玲就觉得眼前的人自己好像在哪见过,有些眼熟。一股诡秘而神圣的能量开始侵袭华云飞的身体,让他的身体开始崩溃瓦解,一袭白衣瞬间染成了血红色。三国,可以在他们想要的时候糅合在一起,也能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分割开来,非常灵活。聊了一阵子,虽然声音还是原来那样如同泉水清冽,而且说的话也还是不太多,但凑学姐在魏莪术的眼中,人设已经完全的换了一套。它能感受到,路远自身等级,也仅仅只是个刚满三十级的法师玩家。陆向暖走着走着,觉察出来有些不对劲了,她停下脚步,扭头往后看,发现离她五十米,有一只壮硕巨大的野猪。自己的名字居然被用“那个那个”代替,汤姆士怒极反而静了下来,握杖的手也不再颤抖,杖头指着莱特。而反观自所谓康乾盛世开始的闭关锁国,才是近代落后的根本原因。呼声更近,更响,在周遭的的荒丘怪石中回应,似乎竟是用魔法喊出,只震得琉雨耳中嗡嗡作响。此言一出,绵绵爷爷林一山脸上明显有了几分意动,和激动之色。说话间营地大门被打开了,一个蜥蜴人双手高举着跑了出来,对着三人用力比做招手状。之前星核利用王奋的身体来感受外界,但又不是完全利用王奋自身的器官,比如说星核看外界,用的就不是王奋单纯的肉眼,而是利用王奋整个肉体来感受光线的变化,从而达到匪夷所思的分辨率。晚膳用完,天已经黯了下来,西方的天际涌起条条乌龙似的云彩,滚荡荡的,逐渐聚拢过来,掩满了整个天空,是一付愁煞人的哭脸。见他出来,蓝可可脸蛋也有些发烧,原来瞧不起人家,还撵人家,人家却治好了她看不了的病,现在来跟人家谈坐诊的事,让她也是极为不自在。三倍的力量,带来了差不多三倍的速度,让他们的怒吼与不甘,变成了儿戏。他们的战力犹如成人与儿童之间的差距。众人见此正不明所以,唯笑罗汉却是瞪大了一双眼睛,脸色愤怒异常,也来不及与身旁萧山君打个口讯,便已扭身蹿至空中。他眼看着这么多钱粮将进入户部,而自己却无法染指便感觉一阵心疼。“这风无情的身边,怎么一个个全是,变态!”这是魔宵等人的咋舌。自从楚国建立后,楚皇从未大兴土木不说,还以身作则,勤俭节约,每日吃的极为朴素。 第87章 灵物奇情,一饮一啄 陈叙凝视眼前词条:【残破的灵蝉玉衣,灵物自晦中。伪仙级灵蝉额前体肤剥下,取之沐浴朝阳紫气三刻钟,可提笔以蝉衣为纸,写下疑问以做卜算。每旬能卜算一次。以灵炙八法熬煮融化后,加辅材制成药羹,服用可有一定几率获得初级玉衣神通,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注:灵炙八法凝丹可学,残破的伪仙灵级以上玉衣,限灵膳学徒以上位阶食用。】陈叙被词条的内容生生震撼了片刻。词条内的重点信息太多了,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先关注哪个。【伪仙灵级灵蝉额前体肤剥下】,最终,陈叙还是先看了这一句。什么是伪仙灵级?陈叙想起自己接触过的许多前辈,有说世上无仙的,也有说世上虽有在世仙人,但神仙也是凡胎成,寿限至多千八百——不,千八百的那种不是在世神仙,只能说是修为高强的修行者。那么,仙人究竟是怎样的?究竟要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被称作伪仙灵级或是真正的仙灵级?这一片灵蝉玉衣残片,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鬼市中?再看【灵物自晦】这四个字,陈叙料想,此物出现在鬼市摊位上,而不曾被某些大人物珍藏使用,只怕正是因其“自晦”。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件不曾被人知晓用途的伪仙灵级残片!陈叙心中波澜起伏,面上表情却竟无半点变化。他近来遇到的足够令他惊奇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没有强大的表情控制能力,怕是要整天一惊一乍,什么时候害了自己都不知道。陈叙在这个摊位前挑选了两件物品,其一是这件残破的灵蝉玉衣,另一件则是一柄锈红色短刀。此刀居然也有食物词条:【鬼血刀,厉鬼杀人魔三数祭炼而成之刀,持此刀杀人,刀将饮人血,中者获邪风之病。煮入水中,加辅材可熬制成安魂汤,能安厉鬼魂魄。】真是一把好刀!鬼市摊位上果然是有顶好的东西,只看你能不能选中,或是买不买得起。这个摊位后方的幽魂摊主个头分外矮小些,他声音低哑,又略微稚嫩。“泥胎丸买不走我的刀,我要你一首好诗。”陈叙说:“好诗并非时时能有,若是勉强写来也成不了好诗。”矮个头的幽魂摊主语气倔强说:“那不然你听听我的故事呢?听一听你说不定就能写出来了。”“那若还是写不出来又如何?”“写不出来……写不出来再说罢。”幽魂的语气竟有些委屈,又说,“你今时写不出来,说不定往后能写得出来。若是有那一日你能写出来,再来寻我,或是将诗文烧给我。烧给我,也好啊。”最后一句,声音渐低。陈叙听在耳中,不由得便脱口道:“听你言语,你的故事里必定有过极大的苦楚。你说出来,我定然仔细认真听。”至少他愿意认真听,幽魂摊主立刻打起精神道:“我、我其实也不知道算不算苦。”他开始讲述他的故事。“我爹原是穷秀才,我娘是富商女。”幽魂摊主开口第一句,就有先声夺人之意。穷秀才与富商女,只这两个身份一出,仿佛就能立刻叫人从脑海中描摹出几万字的爱恨情仇。但陈叙却显然还是低估了这个故事的典型与残酷。故事的第一步,是富商女嫁给了穷秀才,这是一次典型的投资行为。五年后,富商女生下长子,穷秀才考中举人。双方家业俱是蒸蒸日上,这次投资眼看利好。因此,作为举人之子的幽魂摊主,在小时候便很是过了几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又五年,举人屡次参加会试,却始终无法得中进士。他不甘心,恳求岳家下重注变卖全副身家,以此支持自己再走一步。岳家拒绝了。隔年,岳家外出经商时遭遇山匪身亡。幽魂摊主说:“我外祖去世后不过三日,我大舅舅就因为伤心过度染了风寒病亡了,我小舅舅因在河边悼念外祖,也不小心失足溺亡。我娘那时候也卧病在床,她将我叫到身边,说自己恐怕不行了。她给了一块奇怪的小石头,说是她为我求的护身符,叫我一直带着不得离身。要我往后在家中时刻记得低调谦谨,不可顶撞父亲,也不要与父亲的姨娘庶子起冲突。若是有了继母,也万万要对继母恭敬。我……我当时还奇怪,父亲又没有姨娘,哪里来的姨娘庶子?”说到这里,幽魂摊主语气明显低落起来:“父亲当时确实没有姨娘,他说要为我娘守节,也并没有娶继妻。但是第二年,他纳了一房小妾,说是为了照顾我。姨娘最初的确很照顾我,她十分温柔,待我处处细心妥帖。我、我甚至还曾真心将姨娘当成长辈尊敬过。然后,有一天,姨娘告诉我她怀孕了。她问我会不会喜欢她肚子里的弟弟,我说我一定喜欢。姨娘就劝我喝了一碗汤,那汤特别甜,甜得发腻。我怕姨娘怀疑我不喜欢弟弟,就算那汤我不爱喝,也还是喝光了。再然后,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羊……”幽魂摊主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一顿。故事陡然惊悚起来。果然,故事里的小孩是被姨娘以造畜药物变成了一只羊!他被卖给了市集上的一个屠夫,屠夫手起刀落,杀了这只羊。羊又被人们买去,烹入了锅中。幽魂摊主呵呵笑了:“我变做羊的时候,听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跟姨娘说,吃了她的药,人就会变成羊。变了羊的人,做羊的时候被宰了吃了,便只当是真羊被吃了。此后即便是化鬼,也不会有人形。不,连鬼都做不成,因为寻常的凡畜一死,真灵直接就消散啦。我死的时候其实不痛苦,屠夫只那么一刀,我就干脆地没了气息。但我却没有就此真灵消散,我变成了一只鬼,一只厉鬼,怨鬼。我好恨,我夺了屠夫的刀,凭着一口怨气冲回了家中。将我爹,我姨娘……通通杀了,通通杀了啊!”幽影的矮小的身躯开始渐渐向着摊位上空浮动,他原本还算平和的语气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狂乱。“我杀了他们,我杀了人,我甚至弑亲!但我还是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没能杀死那个婆子,我寻不到她。我还想杀杀杀……啊!”眼看他即将脱离摊位飞出,忽然,摊位上方好似是有什么无形的樊篱骤然释放出一缕惊电。幽影摊主“啊”地痛叫一声,猛地被击落跌倒,回到摊位后方。更加巨大的痛楚从魂灵深处传来,幽影摊主挣扎哀嚎。便在他以为此番痛苦又要如从前般持续数日时,忽听摊位旁那个声音说:“施展造畜术的邪魔,我曾杀过。” 第88章 炮制世情,众皆欢喜 一听屠明真的答应了,都纷纷转身离开,说要回去筹集资金,让等等。“没什么,我只是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卯月感觉心头很闷,也不知道这样的感觉从哪里来,但是绝对有大事发生。姜邪嘴角抽了抽,果然若幽是知道白虎在哪的,和青紫说的也差不多。随着灰烬之主彻底陨落,三块蕴含有灰烬之主力量气息的残片,飞回洛克手中。许问心中一惊,灵觉之中升起一股警兆,紧接着体内催动到极致的法力,突然疯狂自动运转起来。“我一分钱没有得到,我要私吞了那几千万,我早就跑国外去了!”谢瑜亮可怜兮兮地说。秉烛由墨子离牵着走在前面,还不时回头看着跟在后面的二人,两只眼睛恨不能把宫千竹拉着的凤连城的袖子盯出一个洞来,心下愤愤不平。将沈沧远带出九天幻境随意扔在一处地方,苗若兰转身回到酒楼。“呀!”木枫大叫道。背后突现两条血尾,伸上身前,牢牢的抓住了亚门手上的巨斧。如果他想,在充足毁灭因子的前提下,他可以轻易再造出更多的毁灭军团参战。此时,一村的人安全了,在士兵们的护卫下移到安全的地方,而且还有些卫兵在帮受伤的人给包扎。蒙厘夹雷的手下都被生擒。此时面对这两名弟子的眼神,叶风凌心中的恶心又是再次升起,若不是定力够强,恐怕大嘴巴子又是扇到对方的脸上去了。他得先回一趟昭阳城去,把几间铺子的日常经营给安排好,然后,给司马殇回一封信,把他安抚下来,让他不要对自己生疑。幾戲和亞利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昌特林渐渐的停止了手中的攻势,林阎宇也怂了一口气。死气不断腐朽李慕的肉身和经脉,然后再四处绞杀,恐怖程度如同先直接泼硫酸然后再上刀子,几乎无人可以匹敌。李慕的脸色直接变灰色,头发开始泛白,再多一段时间似乎就要衰老了。手中突兀的出现,一只紫色蛟龙开始不停游荡,身子开始蜕变,头上的龙角破肉而出,身下也长出四只龙爪,褪尽蛟龙的外皮,居然在演化一条真龙。面对突然狂性大发的张满,林毅虽然心中惊异,但并没有昏头,现在这张满手中已是没了武器,就算再嚣张也不可能达到之前那般实力。故此,林毅心中也是相信,自己定然能再次将对方打败。“没有我们的命令,邪神哪也不会去的!哈哈——”卡罗和神隐者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三天!那该咋办?”李慕望着迅速接近自己的妲玉,心中考虑,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赵炎与狂龙交谈的时候,另一边不断的传来“乓乓”“锵锵”的声音。赵炎再次转过头时,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令他终生难忘的画面。医院自有一套自动的运行机制,就算不换届,医院的工作也不会乱,只是人们工作的积极性没有那么高而已。趁这一回顾间,他往南边望了眼,南边尘土扬漫,远见旌旗飘扬,可闻鼓声阵阵,千余甲卒步骑正在急行,是费青奴、杨杰等引他们的主力步骑,在往这边开进,距离此处已只几里远。哈哈!她会被万鬼嗜体而死,成为我们的新傀儡!”地陆喘着粗气气势汹汹的对着摘星怒道。就在这时,黑暗深处的地面,一截黏稠的阴影骤然从地面突起,周身止不住流淌,缓慢地组合成不详的不明物质。陈浩来到病人床前,静静看了一会,感觉病人喉中痰鸣很明显,便亲自动手,用吸痰管缓缓插进去,再踩动吸痰机,然后将吸痰管从比较深的部位缓慢拔出来。听着林凡这近乎胡言乱语的疯话,伦桑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冷汗逐渐从他的额头缓缓低落,哪还有平日里“钻石第一”那云淡风轻,处事不惊的模样。作为储君殿第一次公开对外发言,再加上这次新闻发布会的内容,知晓内幕的人都报以高度重视。军部和监察部都特地派人过来对接,由禁卫军维持秩序。然而原含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另一只还未来得及抽离的手也被人攥住了。在这个以神圣防护为稳固皇权的皇室,出现这么一个异类,想也知道轩辕晟是个如何尴尬的处境。晏三合暗暗惊心,惊心的不是谢府的气派富贵,而是沿路竟没见着一个下人。刚才那个胆子最大的人叫做阿图,云河让阿图当这些人的队长,让阿图带着这些人到附近找地方安顿下来。出口就在眼前,头顶突然传来咔咔之声,梁断了,顶子塌了,客栈倒塌在即,巨大的顶子落下,避无可避。当然,直到现在,贝拉仍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那个灭世大魔头圣皇。东少慢慢退到找家所在,不回答陈天的话,赵宁目光一闪,准备撤离。王彦提起盘龙加入到战圈之中,大起大落,大开大合比起铁无双还要生猛三分,先前冲出去的骑兵纷纷掉转马头朝城门杀来,远处的大梁铁骑齐齐加速,顶在最前面身穿突厥皮甲的士兵也都转回过身弯弓搭箭朝城头瞄准。一路魂不守舍地上了楼,杨锦心习惯使然地来到临时被当做病房的房间门口,房门紧闭着,议事的军官还没出来,已经搭在门锁上的手,又愣愣地收回来,杨锦心在门口站了一下,又转身往主卧室去。 第89章 夜深人静,小心火烛 鬼市中,陈叙站在街这头。看着街那头的季微子嘴唇未动,声音却如一缕细线,隔着数十丈远传入到了自己耳畔。季微子传授了他一篇法门,教他:“你有天下一等的诗才,便当在考场上做出绝佳诗文,引得青气自生。结合我所传授法门,上丹田自然开辟。到那时,你文气自成,便是主考学政从前不曾识得你,阅卷时也不敢不取你。”说到这里,季微子哈哈笑了声。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往事。“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他慨然高歌,“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一声轻叹,声音尚在鬼市口,宛如活人般的身影却已是渐渐淡然消散。陈叙脚下往前踏了一步,下意识想要上前去送他。可这一步才刚刚踏出,那消散的身影却已是杳然在月光下。英灵如斯,来时三呼祭祀,去时无影无踪。陈叙停下脚步,心中略有一分怅然。又见无相坊主侧过美艳的半张脸,亦是一笑道:“季先生要与陈相公告辞,我亦要与陈相公告辞啦。此间毕竟是幽冥,生人不宜久留。来得太多,人在阳间容易遇鬼。”她声调幽幽,远远冲着陈叙福了福身。陈叙都没来得及拱手还礼,忽见身畔一切景色都在瞬息间定格。整个世界都好像是一幅画,被一场大雨冲刷,而后月光长街、摊贩幽魂,皆如水墨消融。再一眨眼,忽闻附近人声繁杂。有熟睡之人在打呼,有夜读书生在读书,有烛火被风声吹得细细摇晃,还有远处更夫在敲起梆子呼喊:“夜深人静,小心火烛嘞——”原来已是从幽冥回到了人间。再看四周,还是来时那个客栈的房间。房间地板上仍然摆着八盏青铜古灯,只是这八盏灯上的火焰此时都已微弱到几近于无。陈叙细细感应,他发现自己仍然可以随时感应到幽冥所在,并一脚踏入。不过苍原鬼市却是去不了的,这与借道幽冥又有不同。借道幽冥目前还是只能借迷雾荒原中的小道,至于更加广阔的幽冥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陈叙感应不到,暂时也无从了解。但幽冥无间的神通还有一个能力,可以让他在每逢初一十五时随机进入附近一个鬼市。如今正是三月底,离下个月初一也只有几日而已。每月初一时,太阴星背光,大世界的幽冥力量便如潮落般沉淀。而等到十五日,月圆月升,太阴星能量大涨,幽冥力量亦会如潮涨溢出。不论是潮涨潮落,都正好是感应鬼市的上佳时机。陈叙站在房间中,仔细体悟自己神通的能力,感受着幽冥与人间的不同。他现在还没有决定好下月初一要不要再去鬼市,随机进入的鬼市不一定会再是苍原鬼市,也不见得每个鬼市都能令他来去自如。不过苍原鬼市的几率会比较大,毕竟双方已经“结缘”。陈叙现在想的是,不论随机进入到的会是哪个鬼市,自己都似乎不应该太急。应当好生沉淀一段时间,抓紧利用现有资源提升修为。同时也要读更多的书,看更广的世界。说到底,其实就还是他修为不够强,有点缺乏安全感。这个世界,许多东西都有可能是虚的,唯有修为最最实在。陈叙轻轻吐出一口气,一段遭遇,万千感慨。他看了看房中的八盏青铜灯,冯县令与冯熙尚未自幽冥归来,这八盏灯陈叙自然不会去动它们。陈叙准备先去向伍正则报个平安,不料脚步才刚一动,就听房前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不是伍夫子又是谁?原来伍正则一直都在刻意关注着他这边的动静呢。陈叙忙要将人迎进来,伍正则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见他不但没有受伤,气息却反而似乎是比先前还要更加沉静些。伍正则便微微笑了,说:“罢了,我不进去了。非常人总要行非常事,你能知晓保重自己便已足够。”说完他将手中抱着的木箱子交给陈叙,箱子里装的正是先前冯原柏赠送的那堆灵物。最后伍正则说:“夜已深,你好生休息,近些日子便在客栈中苦读,一切只等院试结束。”也不问冯原柏有没有将冯熙救出来,更不问陈叙在幽冥世界的具体遭遇,送完箱子伍正则便回了自己房间。陈叙不知道的是,伍正则回房后,却反倒是在屋中又踱步了几回。他遣白衣上京,白衣虽是灵鸽,但其实也只是初通灵性而已,飞行速度有极限,此去一来一回至少需要十日。伍正则如今只希望白衣能在陈叙院试结束前赶回来。他暗暗摇头,无声一叹,心中思忖:年轻人什么都好,只是少年成名容易树大招风。最要紧是,十里长亭鬼市忽现,这究竟只是王冀的恶作剧,还是背后另有阴谋?不论冯县令能不能救出冯熙,料想此事都不可能轻易平息。受鬼市所害者,可远不止冯熙一个。小小一个云江府,只怕也是要风起云涌了。只不知,这一次的变故究竟剑指哪家?伍正则不想蹚浑水,也不希望陈叙蹚浑水。他自觉修为不足,便想去信玉京。无论如何,能给这个有天赋的年轻人多一份保障也是好的。陈叙不知道这些,但心中能够感受到伍夫子的关爱。他关好房门,抱着木箱坐到桌边,先尝试着使用了幽冥无间神通中“开辟阴属性空间”的能力。说起来便是感应阴阳,在阴阳轮转的间隙之间感应到能被自己掌控的某一个小节点。再加以牵引、标记、扩大。如此便能创造独属于自己的随身空间,达成类似于道家“袖里乾坤”的能力。陈叙决定将这项能力取名为:九幽藏虚。心中定念,他神思流转,不过片刻便于冥冥之间捕捉到了一个细微的虚点。他的神魄还是不够强,目前心神感应只能在身周三丈之内。但当他沉下心神,这三丈天地内的许多细节奥妙他却都能洞察入微。包括空气流动时形成的风,气温上升时可能会存在的火,无处不在的水汽,以及微妙的灵性——又或者说是,天地灵气! 第90章 风波暗涌,谁最受益?(修订) 天地灵气,到底是什么?陈叙坐在客栈的小桌前,面向着地上八盏青铜灯,一边保持警惕等候冯县令父子归来,神思却于冥冥间展开。他感应着身周三丈范围内,自己所能感应到的一切气息。那些清灵的、上升的、活跃游动、却又玄妙难以捉摸、不知从何而来的,当是天地灵气。那些繁乱的、粘滞的、浮躁莫名、却又总是充斥空间、似乎会源源不断自行产生的,当是红尘浊气。而隐藏在芜杂浊气之间,幽静无声、似乎毫无存在感,数量相对稀少,却又同样无处不在的……若是以意念稍稍碰触,又能立刻叫人感受到一种刺入骨髓的森寒阴冷——这个,则是幽冥之气!原来人间果然也存在幽冥之气。幽冥人间,本是一体。这个自从获得神通起,便自然而然出现在陈叙脑海中的概念,就在此刻陡然间具体了起来。陈叙细细体悟着,他发现新神通不仅仅是加强了他对幽冥的感应。具体说,幽冥无间神通增强的应该是陈叙对整个身周天地、一切气息的感应。十分神奇。因为这个神通,陈叙感觉世界的薄纱似乎又在自己面前被掀开了一小片。虽然,这一小片的覆盖范围只能在他身周三丈内。总之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很有趣。陈叙心中动念,便在此时伸出手,轻轻对着身旁木箱一指。这个装着一堆灵物的木箱便凭空消失在他眼前,进入到了一片看似虚无幽静的小小空间中。小空间仅有六尺见方,但它却随着陈叙的意念存在。这便是陈叙为自己定义的九幽藏虚!此时此刻,九幽藏虚仅六尺见方,但焉知某一日,它不会像道家神话传说中的那般,成为一片无垠洞天?陈叙心中欢喜,又接连将小木箱取出收回许多次。直到完全熟练了对九幽藏虚的运用,这才将木箱中所有带词条的可食用灵材收入烟火厨房中。可食用灵材共五种,分别是【赤血灵参】一株、【玄阳火枣】六颗、【丹玉灵米】一两、【地黄灵髓】三滴、【养神玉叶】一片。其中补充气血的有三种,补充神魄的有两种,补充精元的却一样也没有。这些都是冯县令送过来的报酬。陈叙料想,补充精元之物应是极为难得。以冯县令的身家,也很难拥有。这也不奇怪,简单说,补充精元就等于补充天寿根本,延寿之物,可不就难得么?陈叙分辨了所有灵材,将意念沉入一半到烟火厨房中整理自己此行的所有收获。有趣的物品有许多,他都分门别类规划好。再看自己的赞数统计:【累积点赞:6295】【自由属性点:88】【烟火值:3866】原本消耗到几乎就要见底的自由属性点,如今又重新充裕起来。而陈叙的三元属性则变成了:【精元:91】【气血:91】【神魄:91】【修为:通脉境初期52%】【寿元:18/150】不知不觉间,他的寿限竟然增长到了150年!陈叙感受着自身充盈的气机,也不急着再进烟火厨房去修炼。他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持续感应身周一应气息,一边默默等候着冯县令父子的出现。窗外不知何时又有一场夜雨,绵绵密密地下了起来。二三月间的云江府,总是雨水格外丰沛。连绵的春雨也往往预示着秋季的丰收,陈叙听着雨声,只觉神思清明,整个心魂亦仿佛是跳跃在了春雨的节奏中。体内先天一炁静谧流转,渐渐圆融如意。是夜,陈叙历经诸事,如今却觉夜色宁和。但同样的夜色,对于云江府城中的某些人而言,却是暗潮汹涌的。譬如云江县衙后院。冯原柏到云江府来做附郭县令,既是处处收到掣肘,也是处处低调。他便不曾另置宅邸,而是直接就带着家人住在了县衙后院。傍晚他将王冀抓走用刑,王家前来要人未果,后来双方大闹了一通。冯原柏反而将王冀以谋害人命的罪名,秘密关押到了县衙地牢中,地牢旁边挨着的就是镇狱司衙门。王家派人夜闯县衙后院搜寻王冀,没搜到。又费了好大功夫才得知人在地牢,可镇狱司旁边的地牢,王家不敢劫。为此,王家出动各方关系想要镇压冯原柏,甚至惊动了知府那边。可云江知府那边却是态度暧昧不明,毕竟冯原柏虽只是小小附郭县令,可王家此番得罪的,却不仅仅是冯原柏!夜里,王家深宅中,老太太院子里的哭声一声声传出。却有一道男声压抑怒气道:“孽障尽闯大祸,如今到这一步家里只怕也难以保他。再是强求,便要引来那几家剧烈反弹。纵使是我们王家,怕也要难以支撑住这般四面八方的恶意。”王家老太太抹完眼泪,却是沉声道:“都说了冀儿不是故意使坏,定是有那恶人使了奸计要害我乖孙。如今就这般退让的话,岂不是等同于认罪?这个罪名可认不得啊!老大,这不仅仅是为冀儿,更是为了我们整个王家。冀儿一定要救,那幕后黑手也必定要抓住。”“幕后黑手……”王贤却是苦涩道,“查不出来。手段使尽,甚至连卜算都用上了,也查不出明显痕迹。”“你查不出来,便去信给老三。”“已经去信了,可是三弟近日怕是不大方便。等三弟回信,不知又要几日。”“难道就这般任由冀儿遭劫?老大,你可是冀儿的亲生父亲。”老太太声音渐渐严厉道:“有些事情,法术若是无用,便该好生思量,获益者是谁,获益最大之人,又是谁!”“获益最大……”王贤轻轻吸气,豁地站起身在屋中踱步。“你知道是谁?”老太太厉声催问,“你快说!”王贤犹豫了片刻,终是咬牙道:“此番众人陷落鬼市,有一名叫陈叙的年轻人,连做三首青烟诗。诗成时,人鬼尽皆折服。经此一遭,他名动云江已是必然。甚至传出云江府,也是早晚的事。如此偌大文名,一旦开辟文海,必定文气满溢,直冲而上。说一句获益最大,绝不为过。更何况,我以探幽文书查问,当时在场诸人中,此人身上冥气最浓。或是与鬼结缘之故,也或许……”王贤还有未尽之意,他想说的其实是,也或许很可能是老三的政敌出手,这才做下了这般天衣无缝的一个局。但如果真是老三政敌,那事情就严重了。王贤甚至有些不大敢深想。却听老太太已是拄着手中的龙头拐杖,连呼了三声:“好好好!”老太太怒道:“那便是他!即便不是他,也定然与他脱不了关系。立刻去将此人捉来,逼问他幕后指使者究竟是谁。”王贤皱眉道:“母亲,经此一事,此人对当时陷落在鬼市中的众多子弟都算有恩。就算未必人人报恩,可大势之下,谁又敢不表示一二?如今在云江府,我们王家正是众矢之的,又是三弟晋升的关键时期,我们可不能再妄动了。”老太太顿时大怒:“那你要如何?左不行右不行,你就打算窝囊到底?”怒气勃发时,拐杖都简直恨不得戳到王贤头上去。王贤任凭斥骂,却是始终将眉头紧锁。最后只一叹道:“母亲,关键时期,三弟前程要紧。眼下一是不能认罪,二是要安抚各家。三来……且看那人能不能过了此番考试罢。”王贤的声音微低以后,渐渐却又坚定道:“不,不论那人能不能过此番考试,我等却需做两手打算!明日我便备下重礼去当众感谢他。”老太太听到这句话,顿时就傻了。 第91章 泪痕宛然,思之悲怆 这一夜,细雨一直下到了天明。王贤那一句“明日我便备下重礼去当众感谢他”,亦如同魔咒般萦绕在王老太太耳边,嗡嗡嗡地响到了天明。无人在意老太太的愤怒焦急,相反,同一座城池中,有人预判了王贤的决断。崔府,静思斋书房。崔衡只说了一句:“王贤为人,始终擅于求和而非进取,他不敢与所有人撕破脸,明日必定要备下厚礼去谢陈叙。”“父亲,我明日也要去谢陈兄。”说这一句话时,崔云麒意气风发,再不复那一日从济川县归来时的苍白颓废。崔衡笑了:“如何,现今你再也不觉得输在他手是一种耻辱了罢?”“虽不耻辱,但还不够。”崔云麒人在书房中踱步,口中却喃喃念,“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妙极妙极,但是还不够啊。”“那要怎样才够?”“名动天下,这只是一个开始。”崔云麒踌躇满志,少年的他虽只是站在书房中,却又仿佛是看到了整个天下。崔衡微微摇头,轻轻一叹。夜雨潇潇,人间百态。客栈中,冯原柏父子还未从幽冥离开。陈叙听着窗外的雨声,便等候了大半夜。他也不是纯粹枯坐,感悟了一段时间的天地气息后,逐渐感觉头脑有些滞涩,纷涌的灵感似乎开始衰竭。陈叙便收回神思,先给自己三元属性各加一点。【自由属性点:85】细微的充盈感涌入体内,陈叙顿时精神一振。到如今,少量属性点增加所能给他带来的实力增长似乎是在减弱。不过只将属性点用来恢复消耗的话,效果还是很好。他铺了几张纸在桌上,滴水研墨后,便开始写起了有关造畜的两则小故事。答应了鬼市中小鬼的事情,自然是越早做越好。“吾尝于市井读书,遇一奇事,至今思之仍毛骨悚然,余悸难消。故以笔录之,警示世人……”开篇,先用惊悚小故事的笔调,调动读者好奇心。遣词造句尽量通俗简练,故事虽然以“吾”的视角第一人称展开,主角却并不是“吾”,而是一名游侠。陈叙写自己在市井读书,夜半先见火光,再闻惊声,想要起身救火,又听闻火灭了。一夜难安,辗转反侧,第二天清早去了市集上,却听闻常在集上贩卖羊肉的杨某不是常人,竟会邪术。写到此处,陈叙的笔调渐渐多了鬼魅森然之意。此后讲述造畜之可怖,描写羊被宰杀后的惨状,尤其重点描写了自己回忆从前走过羊贩摊位时,见到过羊头上曾有泪痕斑斑。“泪痕宛然,思之悲怆。”他用了简单八个字总结了自己得知真相后的情绪变化。没有过分渲染,可正是如此简炼语言,用在此处却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力量。此后,再用传奇的笔调,讲述了昨夜侠客如何夜闯羊贩家,救下一车新近被造畜所害的“小羊”,又是如何手起刀落,诛杀人魔。杀人后火烧魔窟,使羊贩母子魂飞魄散,永无葬身之地。侠客再当众催羊饮水,解除邪术……重点描写了羊变成人之后的神奇场面,强调大量饮水可解造畜邪术。最后,这位一直形象模糊的侠客飘然远去。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陈叙写到这里犹豫了片刻。他本来都打算好了,近期不再作诗。但是,此时此刻的这篇小故事里,若能有这一首《侠客行》,那么这篇造畜又何止是能传遍天下?其甚至有可能光耀千秋万代。而世间造畜邪术在这等光芒映照下,又哪里还能有再遁形之理?陈叙便提起笔,终究还是在这篇侠客与造畜的故事结尾,写下了:“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第一句落笔时,笔锋却不知为何有些滞涩。此时,窗外的雨已经细小到几近于无,天边却不知何时有了云霞的影子。一丝浅淡的白芒在天际亮起,隐隐约约唤醒了这座沉睡中的城池。云江府衙,长随为知府穿戴衣裳,说了句:“府君,王家那边的礼都退回去了,但方才韦家又递了帖子过来。”知府皱着眉头有些烦闷,脱口便说了句:“不接,就说我公务繁忙。”话出口,又道:“不,就说近来倒春寒,我偶尔受了风邪,称病,我要告假三日。三日内不论是谁的帖子都不接!”话说完,知府十分畅快。天际,那缕云后的金光还在徐徐散射,一时将天空染成鱼肚白,一时又在大片云层的边缘折射出隐约的彩霞。但这一切又都还显得十分浅淡。就仿佛是昨夜的雨,清晨的风,所有的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看似毫无波澜,其实风云暗涌。陈叙略微有点吃力,但他既然下定了决心,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继续写:“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一笔一划,锋芒毕露。便仿佛是那夜的刀,划破的红尘的污浊,胸中的不平。只一刀而已,斩下一颗头颅!“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造畜小故事的后记里,诵念那侠客:“闲过济川饮,脱剑膝前横……”陈叙丹田中先天一炁疾速流转,简直就好像是脱了僵的野马。他紧紧闭着口,暗暗咬牙。好在此刻自由属性点重新充沛,陈叙便一口气又给自己的三元属性各加了三点。先天一炁滚滚而来,源源不断,断又再生。继续!“将炙啖人魔,持觞劝君饮。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天空中,不知何时像是有一缕隐约的青烟升空而起。青烟最初的方向,似乎是云江府城中普普通通的一片商铺街区。街道两边,已经有不少卖早食的摊子支了起来。清晨的霞光下,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大街小巷俱都格外清爽。有三五行人揣着早食边走边吃,或是闲谈几句:“昨日古原长亭那边像是出了什么事,可惜我没打听着。”“能有什么事?不外是那些公子哥儿们又凑一起写些歪诗了,有什么意思?”“是,还不如听春风巷的桃姐儿唱曲有趣呢……”“哈哈哈,不对!咦,你们看那是什么?” 第92章 纵死侠骨香 辰时一刻,霞光几乎已经要染遍了整个天际。云江府城中,行人还在一如往常。这些早起的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或是哪家店里的小二账房,或是街头巷尾的帮工走卒,也或是趁着天明挑担来城里的乡下农人……当然,也有剃头匠、泥瓦匠、木匠、画师、医者、读书人……又或是街头闲汉,也可能是大户人家的管事采买,还可能是那倒夜香的脚夫……不论高低贵贱,此时此刻,生命的存在的大多是一般无二的。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带着管事随从,骑着踏雪骏马,衣着锦绣、意气风发的崔云麒。崔云麒从前设想过许多陈叙的成名之路。他甚至为陈叙设计过不少路线,又有崔福这个机灵的办事人存在,崔云麒料想陈叙只要有真本事,就必定不可能不在云江府留下鲜明一笔。那日崔敬贤的长亭诗会只不过是第一站而已。当然,也有可能陈叙不擅诗词,第一站便遭遇挫折。但是无妨,崔云麒还有各种各样的偶遇、宴请、比斗在等着陈叙。总有一些场合,要让陈叙发挥出他在星罗棋布大阵中的非人实力,将云江俊彦一个个打落下来。云江俊采若尽俯首,他崔云麒输给这样的人,便也没什么好不甘的了。但是崔云麒没能料想到,一场长亭诗会,却居然将所有人都卷入了鬼市。鬼市中,陈叙连做三首青烟诗,于绝境之间带领众人走出一条生路。此后,崔云麒每听崔敬贤讲述一次在鬼市的经历,就必要心潮澎湃一次。但他心情越是激荡,有时候却又越是懊悔。崔云麒深恨自己当时为何不等在长亭,结果竟是错过了这一次盛会。事后听人讲述,又哪里比得上亲眼所见来得冲击强烈?那三首诗,崔云麒认为一首更比一首好。他抄录来后,多次诵念,反复咀嚼,真是越品越妙,越品越绝。然后,就更后悔了……只可惜,鬼市之事多少有些丢人,涉及到云江府众多世家的脸面,以及冯、王、韦、崔几家的恩怨对错。此事却是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因此,鬼市中的三首诗,目前还只在云江上层圈子的小范围内流传,而无法迅速传入大众耳中。崔云麒倒是可以直接派人去传诗,却又总觉得这样干巴巴地传,似乎还是差点意思。他思量间便生犹豫,一时甚至无法确定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今早与崔敬贤一起去寻陈叙送谢礼只是顺势而已,同时,崔云麒也存了几分要将王家压下去的心思。就这样,崔云麒打马过街,崔敬贤跟随在后,更后方是一马车的礼物与一队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行来,又在街角遇到了王家一行。王贤身为家主这一次竟是亲自来了,不过王贤比崔云麒稳重许多。他没有骑马招摇过市,而是乘坐一辆青帷马车。身后也没有跟着许多护卫,只有另一辆同样朴素的马车。听车轮滚动的沉重声音,另一辆马车中似乎是装载了不少东西。两边人马狭路相逢,崔云麒“吁”地一声拉停了马,却只是远远一拱手道:“敢问车中可是王伯父?王伯父这是要去哪里啊?”崔云麒的语气隐隐地很不客气。若是鬼市事件之前,崔云麒见到王贤自然是要毕恭毕敬地将他尊为长辈。这是基本的礼仪,不论两家实际交情如何,崔云麒总不能失了礼数。但鬼市事件之后,王冀凭一己之力闹翻了整个云江。崔家崔敬贤作为诗会发起方,也可以说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之一。这个时候崔云麒见到王贤如果还像往常那般恭恭敬敬,那就是不是谦逊有礼,而是将崔家的脸面放到王家脚底下踩了。王贤很是沉得住气,他掀开车帘,甚至是用温和的神情看了崔云麒一眼,道:“昨日犬子闹了些祸事,所幸有人相救,不曾酿成大害。今日,老夫自然是要去感谢恩人。”说着,他对着前边客栈的方向拱了拱手。便是这一拱手间,离崔云麒不远的路边有一个挑担的货郎恰好说了句:“天也,那边是个什么?怎地好像是有一柄青色的剑在那边屋顶上……冲上了天!”货郎旁边,是闲汉行人纷纷仰头说:“什么剑?我怎么瞧着像是龙?”“嘿,我瞧着那还像是天上掉下了一根光柱哩……”“那是彩霞罢?我怎么看着不是青色,像是紫色?”更有个扛着糖葫芦的路人跺脚顿足:“哎哟,可惜了,我家小囡前些日子听了彩霞娘娘的故事,还说要看彩霞呢。可她一个三岁的小丫头,哪里起得了这样早?今早定是看不着……”行人纷纷扰扰,崔云麒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身旁崔敬贤结结巴巴道:“不、不对,这、这哪里是什么彩霞光柱?这分明是有人诗成青烟啊……不,这不完全是青烟,青烟之中为何竟似乎是有一缕紫霞?究竟是霞光映照,还是当真……”话音未落,却见身旁有人忽地一夹马腹,陡然爆喝一声:“驾!”是崔云麒一马当先,向着前方那座他们早就打探好的客栈冲去。旁边,王贤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催促车夫:“快,追上去!”可是马车的速度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一身轻松奔行的骏马?尤其崔云麒的马还是具有灵性的踏雪追风。但见那马儿四蹄生风,一跃数丈,不过转瞬就到了客栈前。崔云麒一跃下马,直接冲入客栈。王贤虽然速度也快,却还要讲究风度,根本追不上崔云麒。只能见他一把推开前来问询的店小二,三两步迅疾冲上客栈二楼。最后,崔云麒循着声向一间房冲去。却只听那房中已经响起了一道中年男子慷慨激昂的诵念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那人诵罢,一声长笑:“好一句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陈叙,当为此诗浮一大白啊。哈哈哈……”崔云麒心下一咯噔,满腔懊恼不及那一句“纵死侠骨香”。他只觉得自己似乎也已是眼花耳热,有酒气从胸中涌上头脑。“谁在那里?”他大喊一声,猛地冲上前去,推开了那扇房门。 第93章 击穿红尘世俗人 崔云麒推开房门时,是满腔的热血上脑。当此一刻,什么礼仪理智、世家风度,全都不要了。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那一句“纵死侠骨香”?不,不仅仅是纵死侠骨香,还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还有“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还有,还有……太多太多了,每一字,每一词,每一句。都疯狂在他心头最炽热的那一处血脉上跳跃,拉扯他的神魂,使他整个人既好像沉重无比,脚步却又轻飘飘的。“谁在读诗……”崔云麒大喊着,跌跌撞撞冲进去。推开的门扇“砰”地一下,撞响在在旁边门墙上。然后,崔云麒就终于看清了室内情景。此时此刻,室内的场景其实很平常,不过是有人坐在桌案前手中执笔,有人站在桌案旁垂首诵念。诵念之人一身文士打扮,颔下三缕短须,面上犹有激动。而坐在桌案前的那个青衫书生,他听到声响,诧异回过头来。但见其神采骏驰,目似寒星,果然正是陈叙!崔云麒只觉得自己可能是跑得太快,此时此刻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前面像是压了一座大山。他在山脚下如此渺小,然而又庆幸那山势巍峨绝俗,灵韵万千。虽是仰望,却竟觉欣喜。“我、我……”崔云麒焦急万分,终于脱口说出了那一句,“陈兄,我可能看看你写的诗?”至于站在陈叙桌案旁的那个中年文士,崔云麒竟将他完全忽略了。等到王贤从后面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崔云麒小心翼翼,手捧文墨,正看得如痴如醉的一幕。崔云麒脸上的表情太过于丰富了,王贤站在这客栈的房门口一看,一时间脚步踌躇,竟不知该不该继续向前。只听崔云麒口中喃喃:“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他的声音由低到高,先是徐徐念,而后语调逐渐明朗激越。王贤听着,忽然就浑身一激灵,只觉得似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潇洒豪迈之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数十年来,王贤为人都以稳重著称。他守成、中庸,自小就被评价为“无进取之能”,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就应该锐意进取。一个家族要想延续,守成难道不比创业更为重要?若无他王贤坐镇守护大后方,王氏其它族人又岂能放心恣意地在外求取前程?王贤一直以为,自己不会被任何过分张狂的东西打动。可是这一刻,当那一个个汪洋恣肆的文字涌入耳中,那一股飒飒英豪、所向披靡的气魄扑面而来……王贤忽然就发现,自己从前几十年,虽自诩阅遍人间繁盛,其实却也还是太过贫瘠了。他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的文字。他也从未见过,世上会有这样的文字。那是一缕飒飒的风,那是一柄自由的剑,那是山河映照的豪迈,那是饮尽岁月的风骨。是无法形容的……震撼。令红尘的俗人,都只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灵魂亦仿佛是飞扬的。王贤呆愣地站在原地,一时竟没有反应,无法动弹。直到崔云麒捧着手中文墨,将那首《侠客行》诵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客栈的走廊上,拥挤了越来越多的人。有左右同住的济川县众学子,有同在客栈的其他客人,也有越来越多的,捧着礼物前来感谢陈叙的云江府各世家……当然,也还有零零散散、嘈嘈杂杂的,发现了此间异常的路人群众。但客栈的地方毕竟有限,真正的路人根本不可能挤进来,多数也只是远远地驻足在客栈外观看。或是稀里糊涂地指点几句:“方才有人喊,说那边霞光下的不是什么青龙,而是有人做成了青烟诗哩!”“嘶,什么是青烟诗?”“这、这……”“嘿,这你们可就不懂了罢,这青烟诗啊,那可不同寻常。听闻唯有写得极好,能叫天地之间灵韵感应的那种诗,才能在初写成的那一刻,自生一缕青烟。”“正是,据闻上一回云江府有青烟诗,还是十几年前呢……”“哎哟,那我可要听听,究竟是什么诗,竟有这般神奇。”“急死个人,怎么还没有人传出来呢?里头到底是谁在写诗,写了什么啊?”……有人欣赏好奇,自然,这世间也总有人拒绝欣赏。不喜欢一样东西,那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嘁,一群傻子。什么诗不诗的,有什么好听的?听了是能多长几块肉还是怎地?”“正是,那都是读书人,吃饱了才有力气听诗。若是连饭都吃不饱,斗大字才识得一箩筐,这诗你便是听了,那诗也不认得你哩!”……口说不听诗的这些个,却是在不久后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毕竟,陈叙写的从来就不是单纯一首诗。他是为了传播两则造畜小故事,这才祭出了这首《侠客行》。客栈中,崔云麒将《侠客行》整诗翻来覆去诵念了不知多少遍,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傻愣愣地问了一句:“陈兄,这诗中侠客实在令人神往,你这是、你这是……”他是想问陈叙是否有典?这样的问题并不突兀,毕竟一首好诗出来,被人翻来覆去钻研那都是应有之意。诗文所成,总要有所来历。或是写景写物,或是感怀自身,或是感怀他人……当然,也有托物言志、怀古喻今、写情写意,等等等等。种类之多,不止是难以尽述,更甚至是难以统计。这些都不算什么,崔云麒最想问的,其实还是诗中侠客是否确有其人?陈叙究竟是写虚还是写实?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这是何等风采神隽,少年英豪!侠客的形象实在是太过令人欣羡神往,崔云麒胸中情绪翻涌,一时满腔豪情激越,只恨不得那侠客当面,自己必定要与他痛饮三百杯,结识为兄弟。可是崔云麒话到了嘴边,却又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问出口。好似借着陈叙,要结识陈叙诗中的侠客,竟莫名像是要对不起哪一个?崔云麒就结结巴巴,吞吞吐吐,整个人好像有些傻。忽听陈叙道:“侠客,确有此人。” 第94章 世上所有无价之物 侠客,确有此人?崔云麒浑身一激灵,只听陈叙道:“是我在市井听过的传闻,只是未曾亲见,因此一半写实,一半写虚。”原来陈叙也未曾亲见过那侠客,所以他是根据传闻,以虚实相间的手法,描绘了那样一个人?崔云麒听到这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失望。“原来如此。”崔云麒将到了嘴边的一声叹息硬生生忍住,正想要再说些什么掩饰此刻尴尬。又听陈叙道:“但那传闻却是真实事件,我有两则小故事,此刻正好记录了其中一则,崔兄请看。”他将先前写好的造畜小故事拿给崔云麒看,自己则又坐回桌前,提起笔来。“夫子。”提笔时,陈叙还看了一眼伍正则。伍正则比崔云麒来得更早,先前在桌旁诵读《侠客行》的中年文士正是他。此刻伍正则目光炯炯看着陈叙,却是催促他:“你快写。”这是催陈叙赶紧将第二则造畜小故事写出来呢。好家伙,竟有种被老师催着写作业的恐怖感。所幸陈叙本来也正打算写第二篇。他无惧盯视,立刻动笔,写下《造畜二》。腹稿早已在胸中,此时提笔一气呵成。“吾白日闻造畜,夜间忽入梦,入梦又遇鬼。”这却是将自己在鬼市遇到小鬼的经历当成了一场梦来写。梦中遇鬼,似真似幻,别有诡魅朦胧之意。有些东西要写来警示世人,却又不能太过写实。虽然这一切明明都是陈叙的亲身经历,他却还要将自己的经历蒙上另一种传奇色彩。更不能说侠客就是他自己——既是要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那自然便要藏得彻彻底底。陈叙只写,梦中遇一幽魂。幽魂先是默默垂泪,含怨看他。“吾生平既不作恶,遇鬼又何必惊慌?却见那鬼年小貌稚,五官可爱,神情惨然。小小年纪却成幽魂,必有冤屈。不由问鬼为何来?”写到这里,陈叙刻意将小鬼的形象写得清晰可爱,一是要勾起读者的同情心,二来也是要借此清晰形象,突出小鬼后来的悲惨。如果说前一则有侠客的故事是奇幻主义与理想主义的结合体,那么第二则没有侠客的故事,便是避无可避的森冷现实。陈叙将小鬼的苦难写得曲折详细,层层递进。如何六亲缘浅,又是如何母族俱亡,再是如何被父亲小妾口蜜腹剑所骗……最后,受造畜邪术所害,头颅落地。陈叙又着重突出了小鬼被杀时的悲愤与险恶。最后的最后,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小鬼复仇的结局写了上去。陈叙料想,小鬼复仇,以子杀父,必定要遭到时人强烈抨击。不论复仇是不是正义的,时下的礼法却根本无法容忍这种行为。陈叙这样一写,争论必定就会产生。甚至很有可能,他自己这个“旁观者、记录者”,也会受到剧烈抨击。但是陈叙终究还是这样写了。小鬼能有勇气复仇,他总不至于连写都不敢?既是要警示世人,这父子相残,小鬼弑父的悲剧岂不更是震撼人心?陈叙不但要写,还要将这一段情节渲染得越发惊险跌宕。最后小鬼复仇这一段的高潮,他还虚构了一些波折。用种种险恶生动的语言将场景描写得恍若真实,以强烈的画面感,冲击时人感官。结尾才轻轻感叹一句:“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不是完整的诗词,简短一句而已。日后这两则小故事若能发酵,世人对这句诗产生好奇,再有合适时机,陈叙受到推动再来写出完整诗篇。如此一来,新诗是应世人呼声而出,传播效果定然好过平铺直叙。陈叙至此搁笔。却听身旁接连两声重重叹息。一是伍正则,他声音低沉:“世情凉薄,人心险恶,一至于此!”另一个却是崔云麒,他义愤填膺,怒发冲冠:“好个无耻小人,分明读了满肚子圣贤书,却不事生产,不积家业,反倒觊觎妻族家财。害了妻子岳家还不够,竟还纵容小妾毒害小儿。真是畜生不如!无耻之尤,世上焉能有这等读书人?必传播此人声名,令天下人共唾之!”怒过之后,又是一声叹:“可怜那小儿,竟未遇侠客。”他还在对《侠客行》中的侠客念念不忘。两则小故事,彻底引动了这个世家少年的恻隐之心。《侠客行》里的侠客,更是激发了他的侠义之心。崔云麒完全将两个故事当真了,而陈叙虽是用半真半假的梦幻语调在写故事,可事实上,这故事又的确都是真实的。陈叙正要说什么,却见崔云麒忽然抱拳拱手道:“陈兄,你今日所写,不论诗文故事,我、我崔家名下都有书坊可以印制。求陈兄将手稿交于在下,在下必定印制万千份,售卖至云江各县。其间售卖得到所有银钱,我崔家分毫不取,尽归陈兄。”条件这样优厚,陈叙都不由哑然了。崔云麒这哪里是在开条件?这分明是在送钱,是最直接的示好。陈叙连忙站起身来,正要拒绝。世上有些好处,是不能随意全盘接受的。你以为占了便宜,岂不知世上所有馈赠都应有价?倘若无价,那才真正是无上代价。却听那门口忽地传出一声:“陈世兄,我王家可为陈兄将文章诗赋铺遍天南七府,乃至京城!”原来是一直默默站在门外的王贤终于开口了。王贤这一开口,就好像捅了个马蜂窝。门外走廊上,不知何时拥挤而来的众人连忙纷纷出声:“你王家如今自顾不暇,何来实力将陈世兄诗文传播至云江七府?倒不如由我们田家出手!”“陈公子对我家老七有活命之恩,我们宁家也可以出手,田兄,你们家可没怎么开书肆罢?”“没开书肆就不能帮忙了?谁家没几个亲戚朋友?”“那亲戚朋友又怎么比得过自家直接把控?我们宁家可不仅有书肆,还有茶馆……”好得很,吵上了。此时的陈叙尚未鲜花着锦,可他站在普普通通的这间客栈房间里,却又恍惚是有了一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感。这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盛极易衰,除非根基牢固,不惧任何风雨。而此时的陈叙很显然尚未扎牢根基。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当然,只是拒绝免费的好意。如果只是正常的印书、卖书,照比例分润稿酬,陈叙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第95章 前路漫漫矣,吾可期许之 印书、卖书,本也是陈叙所欲。在客栈的房间中,陈叙直接与崔家、宁家签订了售书协议。崔家印书坊最多,拥有时下最先进的活字印刷术。坊中活字又都以秘制药水浸泡过,与寻常书坊不同,解决了活字容易模糊、开裂、变形等众多问题。印刷效率极高,远超同行。但崔云麒却说:“陈兄的诗赋文稿,我是必定要令人做成雕版的。今日先印千册,来日再印万册。十套百套雕版同时印制,日后莫说是千册万册,便是十万册都定然不成问题!”这基本上是不计成本了。眼看崔云麒一副头脑发热的样子,宁家的嫡长子宁星却说:“实在不必如此,如此张扬靡费,料想也非陈兄所喜。依我说,做个十几二十套雕版也尽够了。我宁家在整个天南七府中共有书肆二十九家,茶馆虽未出云江府,但每县也至少有一家。崔兄你与其将大量精力成本花费在雕版上,倒不如多开几家书肆?”得了,又互相打压上了。陈叙真是哭笑不得。他主动参与讨论,快刀斩乱麻,最后定下方案,崔家只需刻制五套雕版就好。别看一下子就从几十套腰斩到五套,事实上时下绝大多数书籍,在同一家印书坊都至多只能拥有一套雕版。试想寻常一册书百页起算,每页都要雕版才能成套,那一册书得拥有多少雕版?雕版又厚重,再多来几套,不论雕刻还是保存都是大问题。崔家书坊还是以活字印刷为主,许多书籍甚至连一套雕版都没有。陈叙这两则小故事合成一册《侠客行》,所幸装订不厚,一共只有五十几页,多来几套雕版倒也不费事。最后三方议定,新书先印三千册,定价200文一本,陈叙分润三成作为稿酬。至于宁家再从崔家书坊购书卖书,该如何出价,如何分成,这就是宁家与崔家之间的事情了。陈叙拿到售价的三成做稿酬,实际上是崔云麒再三让利之故。因为这里只算了售价,根本没算崔家印书的成本。不过这种程度的示好,陈叙尚能接受。崔云麒踌躇满志说:“三千册而已,仅仅只是开端。陈兄,不说其它,单只因这一首侠客行,此书便必定火爆云江!”他对《侠客行》喜爱到甚至痴迷,只觉得这首诗每一字每一句都完全击中了自己的灵魂。读过此诗,从前无数诗文便都成了木絮蜡灰,思之索然无味。陈叙微笑不语,只要给足时间,《侠客行》又何止是能火爆云江?有此带动,两则造畜小故事也应当是要逐渐传遍天下。而同时,造畜故事的传播不仅仅能完成陈叙对小鬼的承诺,食鼎天书对此也有明显反应。【你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精彩。】这一桩“烈火烹人魔”,是有长尾效应的。如今侠客的事迹才刚刚被眼前众人传播讨论,赞叹欣赏,陈叙这里就零零散散收到了二三十个赞。等以后造畜与侠客的故事传播得更广,想必这点赞还能源源不断,迢递而来。至此,陈叙总算是真正给自己开辟出了第一条“保底点赞”之路。不过,“保底点赞”终究是有限制。陈叙分出一缕心神细查了一下食鼎天书,发现像这样的“保底点赞”,首先存在距离问题。举例说明,当陈叙人在云江府城时,他至多便只能收到云江府城范围内的点赞。他人在济川时,就能接收大半个济川县范围内的点赞。总体来说,大约就是以陈叙自身为中心,方圆五十里范围内的赞,能被他即时接收。至于更远处的,不是不可以接收,而是他目前修为不够,称号等级低,这才接收不到。至于什么时候能扩大接收范围?天书也有提示,一是陈叙的修为必须有大境界跨越,二是他的称号等级也必须从火工学徒提升至灵膳学徒。其次,同一精彩事件的每日点赞存在接收上限。以陈叙目前修为和称号,【烈火烹人魔】的单日接收上限为1000点。陈叙如果想要快速积累更多的赞,要么加速提升修为,要么开辟更多相类似的【烹煮】事件。当然,以美食获取点赞这是基本盘,绝不能丢弃。陈叙还通过食鼎天书的反馈得知,火工学徒要想提升到灵膳学徒,没有任何捷径,唯有一点:解锁与制作更多的灵食。不论是品种还是数量,都必须积累到一定程度。目前,陈叙的数据情况是——【食神菜谱:15】【提示:解锁百种食神菜谱,累积制作灵食种类达到100种,修为提升至凝丹境,可提升学徒等级。】前路漫漫又可期,陈叙此刻既有满腔进取之心,又时刻告诫自己要沉住气,绝不能浮躁。他不急,他相信自己只要不停下脚步,总有一天会跨山越海,真正登临绝巅。此后,陈叙与宁家的茶馆签订了第二则协议。宁家共计有茶馆三十六家,买书后由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述两则造畜小故事,宁家这边,每月合计付给陈叙一百两白银做润笔费。先定三月,此后再谈。这个数目同样是宁家让利之故,只因对象是陈叙,若换做寻常以话本牟利的落魄书生,那就不是这个数了。可不能高估这个时代的版权意识。更何况以时下风气,一是爱诗赋,二是功名文章,话本故事难免要被放在文人鄙视链的最末流。除非写出上上经典,又或是写作者本身另有身份,那才能有不同。琐事不多赘述,陈叙当天收下了宁星预付的一百两润笔费,又有崔云麒预付的一百八十两稿酬。这一下子,他身上存银竟然直接超过了五百两。以如今白银的购买力,能买中等田地大约百亩——真是看似一笔巨款,可真要花销起来,却又处处都是短缺。要想靠写中短篇话本暴富,短期内显然是不可能了。说起来,各家给陈叙送来的那些谢礼,加起来价值反而还要更高许多。不过世家送礼都有讲究,一般不会直接赠银。送给陈叙这样的读书人,多数是上等的笔墨纸砚、玉器珍玩、茶叶美酒等等。这种东西买价很贵,却不方便变现。陈叙该收的收了,不该收的拒了。什么也不收的话,反而叫人多欠人情,那是成心不会做人,招恨呢。大恩成大仇,此事古来有之。 第96章 此间是人间,何处不神往 客栈里纷纷扬扬热闹了一场,陈叙适度地收下了各家的谢礼。最后,唯有王贤送来的礼,被他彻彻底底推拒了。大庭广众之下,又有各大世家的人盯着,王贤终究无法强行将礼送出。但他这一趟也没白来,至少他的态度表现出来了。王贤一声长叹,亲自向在场众人拱手行礼道:“孽障顽劣,如今已被冯明府收押大牢,也是他该受的。不过鬼市之事,背后必定另有奸人施计,此事我王家定然彻查到底,给诸位一个交代!也望诸位莫要冲动忿怒,中了奸人诡计。”各大世家中,有人笑呵呵地向他拱手回礼,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毫不掩饰,一声冷哼。最后,所有浮华散去。各家人离去前,纷纷给陈叙留下帖子,或是邀他去府上暂住,或是邀他去赴更多的诗会文会等等。陈叙通通都以要参加考试,需闭门苦读为由拒绝了。等到终于清净下来,房间里又只剩下伍正则与陈叙二人。伍正则对陈叙赞许道:“你能抵挡得住今日浮华诱惑,我便放心了。”年轻气盛,面对今日这般万众追捧的热闹场面,又有几人能耐得住寂寞不为所动?但若是当真因此而心思浮动,放弃考前复习,今日去赴这个文会,明日去赴那个诗会,考试的时候会考出个什么结果,那可就不好说了。陈叙现在脑子很清醒,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这世上,什么热闹都是虚的,唯有自身实力才是真真切切的,一切根本。伍正则离开后,陈叙挥袖将各大世家送来的礼物通通一扫,就收入了自己九幽藏虚的神通空间中。此时天光正好,街道上行人来往,嘈杂声仍旧很大。陈叙的思维却很冷静。他摩挲了片刻书案上那张写下《侠客行》的原稿,亦将其收入九幽藏虚空间中。《造畜二则》的文稿被崔云麒带走了,唯独这一首纸上生云烟的《侠客行》原稿,崔云麒没好意思直接拿。他自己动手抄录了一份,恋恋不舍地将原稿还给陈叙说:“此物价值极高,日后陈兄若是能成大儒,这篇原稿说不定能生成诗灵异象。小弟便不拿走借阅了,我怕我舍不得还你。”他口中说是舍不得,脸上表情更像是要割肉般,那股子不舍劲儿,简直都要当场哭出来了。陈叙也是才发现,崔云麒此人,居然还会逗趣诙谐。后来陈叙问过伍正则:“夫子,什么是诗灵异象?”伍正则告诉他:“一篇好诗若是传唱程度足够,你本身文气也足够,是有可能蕴养出诗灵的。也不一定非要是大儒境界,只要文气足够,进士也有可能。而若能有原稿在手,你常读常看,诗灵的蕴养会更简单直接许多。你这一篇,若是能够生成诗灵,那便是侠客在侧。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伍正则悠然一叹,已生神往。好一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陈叙在客栈中思绪沉淀,云江府府衙中,知府丁谦却是啪地一下合上了手中的信报,有些遗憾。早上他称病时,恰是城东方向那一缕青烟生成之时。若是不称病,这个青烟诗成的热闹,他丁知府也未必不能凑一凑。“可惜……不,罢了!”丁谦摇了一下头,将手中信报扔到旁边桌上。府试院试在即,尤其府试还要由他这个知府来主考呢。这个时候不避嫌怎么成?烦啊,真烦!丁谦烦躁了一阵,到底没忍住呼喊长随过来:“去,悄悄去厨房给你老爷我叫一份酥山过来,要甜口的,听见没有?”长随一急:“可是您这才称病呢,夫人还说了,这些日子都不许老爷你吃这又甜又冰的东西……”丁谦顿时虎了脸:“你是我的长随,还是夫人的长随?去去去!”长随终究被催促走了。陈叙用过早食,回到客栈房间里练字、读书,继续等候冯县令父子的出现。他算过,人间半日,幽冥似乎便已是三五日。幽冥人间的时间差大约是在十比一。现在一整夜又一上午将要过去,冯县令父子在幽冥世界估摸着耕了七八日的地了。也不知最后会耕出个什么结果?将近中午的时候,陈叙听到动静,转头一看,房间一侧的地面上凭空走出两个人。一人脚下踉跄,跌跌撞撞。举目一看,只见是青天白日,堂堂人间,顿时就大哭出来:“人间,真是人间!我、我回来了啊……”他呜呜大哭,瞧来枯瘦憔悴,不是吃了大苦的冯熙又是哪个?后方跟着的自然就是冯原柏。这位进士看起来也有些面目憔悴,但他的眼神却很明亮,整体状态竟比昨夜来求陈叙相救冯熙时,还要好上许多。一见陈叙,冯原柏顿时一喜。连忙揪住了哭哭啼啼的冯熙,带他一起来向陈叙道谢。冯熙连忙抹干净眼泪,乖顺得不得了。他将双手抱拳至头顶,对着陈叙一揖到底,行了大礼。“多谢陈、陈大哥……”冯原柏敲他:“叫叔叔!”冯熙委屈,但还是很老实:“多谢陈叔叔……”陈叙:……真啼笑皆非。他连忙让过这大礼,这声叔叔他可不敢当。冯原柏却道:“陈公子啊,让他叫你叔叔,且还是他占便宜呢。”这说的是陈叙与季微子称兄道弟的事。陈叙还能怎么办?只能说:“明府,咱们各论各的。”冯原柏眼睛一亮:“那不然,我斗胆称公子一声陈兄?或称你一声叙之?”最后,陈叙还是硬生生的多了冯熙这个大侄子。谁让他跟冯原柏也称兄道弟了呢?平白长一辈。冯原柏收走了燃尽最后一丝灯油的八盏青铜灯,告诉陈叙:“九代传薪灯至此尽灭,你这侄子日后若是再闯祸到幽冥,我也无法下去救他了。灭了这九盏灯,我冯家若要继续文运传承,便需重新积累。也不知这小子能不能立得起来,不过我已倾尽所有,只能做到如此了。日后他前程如何,便只看他自身造化。”一番拳拳之心,这话又哪里是说给陈叙听的?分明还是在敲打冯熙呢。冯熙抹干净了眼泪,虽是默默不语,表情却逐渐坚毅。闲话了几句,冯氏父子便很快告辞离开。离开前,冯原柏对陈叙说:“叙之,冯熙虽然救回来了,王冀我却不会轻易放过他。此事最后如何了结,还要看王家与各家博弈,看王家舍得付出什么代价。这些争端你且都不要管,只管闭门读书便好。夜里人静后,我会来寻你解书。再有五日,府君便要闭门入贡院。上头的副考如今也已就位,学政大人也很快会过来。我来见你,需避着些人。”最后这一句,说得很有意思。若写入话本,那就是:紧锣密鼓考将来,明府夤夜教读书。嗯,的确需要避着些人。陈叙笑了,冯原柏也笑了。 第97章 修行,当竭尽全力 冯原柏与冯熙离开后,陈叙开始了真正的闭门苦读。他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读书、修炼、烹制灵食,理气调神,循环精进。时间很紧迫,但是在陈叙这里,由于有了烟火厨房的异类空间,他的时间其实是相对充裕的。他甚至有种悠然的充实感,只觉得闭门苦读的日子清清静静,令人情绪平和,十分心安。烟火厨房里的东西也很有趣。如【明心葫芦】、【元炁玉露】。又有【心火神莲三钱】,还有新得的【灵蝉玉衣残片】、【鬼血刀】。明心葫芦是用来盛酒的,夜来晒月光,可得佳酿。陈叙手头尚有一些用血琼脂浸泡过的丰醴酒,也有几坛今日新得的美酒。例如崔家送来的流霞醉。此酒单论酒质,自然强过丰醴酒不知几许。陈叙比对了一下后,便将两坛子流霞醉全部引入了明心葫芦中。这小葫芦不过巴掌大,陈叙施展控水术轻轻一点,清洌的酒液自成一条细流,化作虹桥般灌入小小的葫芦中。而这巴掌大的小葫芦却明显是内有乾坤。两坛一共十斤酒装入其中,小葫芦被陈叙掂在手中却仍然是轻飘飘的,半点分量变化都无。拿起葫芦轻轻一晃,能听到细微的水声。陈叙将其握在手中仔细感应,发现这明心葫芦里其实存在有三重空间。每一重空间的装酒量都大约在百斤左右,这其实不算很大,但要知道,明心葫芦中的美酒,若是能晒足十年月光,那是可以得到仙酿的!到底是要什么样的酒,才能被称之为仙酿?陈叙目前无从得知,但半月可得灵酒,这个倒是很好验证。词条提示明心葫芦:【每夜酿得月光三钱,三日得佳酿、半月得灵酒、一月得玉液、一年得琼浆……】陈叙索性将手头所有的三种酒全部引入明心葫芦中,三个空间三种酒,一起酿足半月,再来分辨。此后他又查看【元炁玉露】。此物每十二个时辰可饮用一滴,能精纯真气,拓宽经脉,夯实根基。一两元炁玉露共有三十滴。正是陈叙现在所急需的灵物。他可以每在烟火厨房中呆足十二个时辰便饮用一滴元炁玉露,借此辅助修行。现实时间里,只需五六天,他就能将元炁玉露全部用光。虽然每日进出烟火厨房次数过多的话,多少会让人有些不适。不过既然是闭门苦读、苦修,那便要竭尽全力。【累积点赞:6379】【自由属性点:89】【烟火值:3850】【修为:通脉境初期53%】【修为:通脉境初期58%】……此后,陈叙又将心火神莲三钱烹制成了【红尘三两酥】,此物功效是助人突破迷障,解析谜题。陈叙现在用不上,但有备无患。【灵蝉玉衣残片】需沐浴朝阳紫气可用,现在同样用不上,且等明日。这东西虽有食材功能,但陈叙将其收入手中,主要还是看重它的卜算能力。至于烹制并食用,反正以他现在的修为是做不到的,也就不急。鬼血刀亦是如此,这是一柄好刀,陈叙正缺这样一把刀。客栈外,天空中,日影渐移。陈叙数度进出烟火厨房,沉醉修炼与读书,不计光阴。夜深,人定时分。客栈周边的街道与坊市都宵禁了,夜色幽幽间,冯原柏悄然来访。他带着自己的小印,又给陈叙装来不少书。其中有许多书都属于他个人收藏,包括本朝史书、部分官府邸报,以及不少对于先贤经典的独家注释等。这些书,在外头的书铺是绝然难以买到的,寻常书院学馆也不会教这些。至于县学,陈叙在县学尚且难以读史,就可想而知这些书籍的珍贵。这个时代看似文风昌盛,书院遍地,但真正要紧的知识,其实还是被垄断在某一阶层中。好在冯原柏教学,是真正信守承诺,不打半点折扣。陈叙听进士讲学,也才知晓自己看似读了满肚子书,但若要用来科考,其实还有许多不足。经典的背诵他不成问题,注释上却难免有些地方会存在偏差。经义文章也有缺陷,不是不会写,是会的还不够宽,不够广,不够刁钻。至于策论,陈叙的策论反倒是写得最好的。只是有些理论过于超出,容易犯忌讳,这就是冯原柏需要详细指导陈叙的地方。陈叙却已经开始感觉到万分惭愧,枉他一向自诩才学,却原来也不过是井蛙观天。说什么是因为被奸人所害,多年来难以入得考场这才屡屡难中秀才。可如今想来,从前即便是真让他入考场,他就当真能考中吗?陈叙内心惭愧,警惕反省,因而越发勤谨。却不知冯原柏后背其实早就是冷汗涔涔,强撑住才没在陈叙面前露出端倪。陈叙不论记忆力、理解力,还是那闻一知十的反应能力,全都强得可怕。他的短板,不过是因为有些东西被闭锁在特定阶层,从前他无从接触,这才不得已有所欠缺。但即便如此,依冯原柏看来,陈叙要考个秀才,本来也毫无问题。他冯原柏此来,不是雪中送炭,是锦上添花。两个人各有认知,却又都心有戚戚,勤勤恳恳。一时间竟然十分和谐。陈叙除了向冯原柏学习考试相关知识,有时候两人也会天马行空地纵意闲谈。说历史,说如今,说江山地理,也说修行道理。陈叙因此逐步完善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学到了许多东西。如此苦读修行,数日光阴一晃而过。陈叙修为又有长进。【修为:通脉境初期71%】先天一炁的细流几乎翻倍增长,他对身周天地的感应也从三丈,变成了三丈七。这一夜,冯原柏前来,却是面色微微凝重,告诉陈叙一个消息。“有人夜闯地牢,险些将王冀给阉了。”陈叙“噗”一下,没忍住将一口茶水吐出。“没阉成功?”不怪陈叙这样问,实在是冯原柏言下之意就是如此。冯原柏笑了,说:“哪能让人在地牢被阉?真要出事,那也得给我出去再说。”话锋一转,又语含笑意道:“我准备明日便放王冀回去,毕竟证据不足……” 第98章 谁敢阻我道? 冯原柏问陈叙:“王冀在地牢险些被阉,你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可有在猜测,此事是谁家所为?”“我会猜是韦家。”“正是,常人第一反应都猜是韦家,我也猜是韦家。但若深想……”冯原柏微微停顿。“韦家不一定有这个实力?”“或许有,或许没有,世事总有几多出人意料,谁知道呢?”冯原柏道,“但有一点,如今局势越发混乱,我只怕这背后还另有一只手,在趁火打劫,推波助澜。”陈叙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道:“冯兄的意思是,我也有可能,成为被人推波助澜的一环?”“是,此后几夜我不能再过来。你就在客栈中苦读,每日注意饮食,不要随意外出。有事多寻你那位夫子,一切都等两场考试结束后再说。王贤是个守成之人,很会权衡利弊,虽然不大可能出手对你做什么,但看如今局势,却不见得会无人嫁祸他。”陈叙懂了,当即郑重应下。其实就算冯原柏不提醒他,他也不会随意外出。冯原柏离去前,却又赞叹了一句:“你那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真是好极了。”冯明府夤夜而来,又悄然而去。云江府波澜四起时,陈叙查看自己的食鼎天书,却是发现经过最近这几日,自己的总赞数已然直接增长了三千多。原先因为这些天频繁进出烟火厨房而被大量消耗的烟火值,如今又再次充足起来。属性点也是一边消耗一边增长,由于有元炁玉露相助,陈叙修为精进神速,再有一两日,必能直接突破到通脉境中期。【累积点赞:9505】【自由属性点:75】【烟火值:3276】【修为:通脉境初期95%】此刻,时间来到四月初五,明日便是府试开场之日。夜里伍正则将县学所有学子都叫到面前来叮嘱了一番,主要是督促大家又再次自查了一遍将要带进考场的东西。然后说:“今夜便莫要再温书了,好生歇息,明日神气充足去考试。”“是,夫子。”所有人都应下。陈叙也决定今夜好好休息,连烟火厨房都不要再进,就安安心心睡一觉。为了安心睡觉,陈叙甚至将自己的泥丸道兵放了出来,当做护卫守在自己床头。可夜半时分,陈叙却忽然被一阵热意惊醒。那是一种忽来的警觉,陈叙翻身惊起,就要脱口一句:不好,着火了!然而睁开眼一看,又哪里有火?窗外倒是有星月的微光,照得四下越发静谧。陈叙走到窗边向外探看,一时什么都没看出来。但他的神思却渺渺延伸,循着某种奇异的感知忽然探到了距离自己足有十丈远的一个房间里!那是客栈一楼的某个房间,理论上来说,陈叙现在感知天地的范围是五丈一,他根本感应不到这个房间里去。但此刻,陈叙却感知到了。原来是这个房间的桌脚边居然因为翻了油灯,而起火了!当附近存在有某种特殊气息波动时,陈叙的单向感知范围原来可以翻倍。他心有所悟,本来是想要下意识地大声呼喊,将人们吵醒来救火。但转念一想,明日大家都要考试,此时将众人叫起,必定影响所有人考试的精神。陈叙咽下了嘴边的呼喊,心神却沟通天地,将神思极力延伸。体内先天一炁高速运转,神思所过之处,方寸天地内的一切细微气息变化都进入了感应之中。陈叙忽然就发现,自己现在应该可以控制感应范围内的所有火焰。欲使其大便大,欲使其小便小。火——灭!呼,那一团桌角的火苗便在陈叙心神动念下,微一摇晃,就此熄灭。谁也没有惊动,甚至就连隔壁的伍夫子,似乎也没有任何动静。紧绷的神思收回,陈叙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体内先天一炁流通十二正经,隐隐约约的,已是在向着奇经八脉进发。原来这便是通脉境!陈叙甚至觉得此刻的自己浑身轻飘飘的,若是直接从二楼跳下,必能招来一缕清风,带他飘然而行。【修为:通脉境初期95%】虽然尚未跨越到中期,但每一个境界内的小进步,也能使他实力有明显增长。灭了那团火,陈叙一夜再无思虑,就此安心入睡。翌日起床,神清气爽。天边才刚有些微的蒙蒙亮,陈叙便与众人一同乘坐马车,无惊无险地到了考场外。一路上人太多了,气息芜杂,陈叙便也无从察觉,就在距离他约有二十来丈远的街道边,路人模样的崔福正向崔云麒汇报:“公子,陈公子顺利进考场查验了,您这回可以放心了。”原来崔云麒竟然比陈叙本人还更担心他进不了考场。崔云麒长舒一口气,口中喃喃祝祷:“陈兄啊陈兄,你可一定要再考个案首啊。县试案首、府试案首、院试案首,先将小三元中了,再中大三元。你便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二个连中六元的绝代天骄!”输给这等天骄,他崔云麒便也不枉此生了。此时此刻,谁要是敢阻陈叙考试,那就是阻他崔云麒道途。阻道之仇,不共戴天!崔云麒目光凌厉,吩咐护卫们四下分散,好生蹲守在街区内外,绝不能再叫什么“意外”发生。而此刻,陈叙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后,终于通过考场查验。陈叙提着考篮,一脚踏入贡院。贡院外的种种喧闹便被四方院墙尽数隔绝在外,一脚踏入贡院,好似是踏入了另一个天地。巡守的兵丁整齐肃立,有小吏在前方引路,陈叙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号舍。距离同窗徐文远居然不远,两人两排号舍相对,隔着三个号舍,斜斜地可以看到对方。徐文远本来满脸紧张,看到陈叙就在自己不远处以后,当下竟是松一口气。两人也不便对话,只是远远地以眼神打了个招呼。旁边有学子似是也遇到了相熟之人,双方仅只说了句:“周兄,你也在……”便被巡守兵丁喝止:“肃静!肃静!不许说话,不许喧闹,再说记戳!”所有喧闹顿时止住,陈叙还在旁边一条过道上看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常松。常松抬起手本来想说话,冷不防听到兵丁凶狠一喝,当下便将身躯缩回号舍中,一丁点影子都不敢再露在外头。咚咚咚——忽闻三声悠长钟响。 第99章 上架感言,明天10点上架, 第99章 上架感言,明天10点上架,求首订,拜谢! 二十万字,明天上午10点上架。°t新e′完/?本¥@@神¢站[#> >/更2.新|最!£?全??: 尽量多更,感谢各位大佬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本书写得很开心,因为当我试图构架一个符合我设想中的、具备传统古典意象的仙侠世界时,我发现我好像真的摸到一点方向了。/k?a*n^s`h-u_y.e~.¢c*o?m_ 这个故事一定要是具备水墨般东方风韵的,在那个似乎真正存在过的繁盛世界里,有仙,也有侠,有鬼,也有妖。 有胸中一点浩然气的读书人,也有辗转蹉跎、悲欢离合的红尘百态。^$看?+-书3君¤ $§^首-#$发x_! 是功名利禄,也是仙山浩渺,大道求真。 是人间烟火,也是百味清欢,大口吞天。 能岁月静好,能纵横捭阖。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博诸君一笑。 感谢! 希望所有的你与我,都不被辜负。 (本章完) 第99章 上架感言,明天10点上架,求首订,拜谢! 二十万字,明天上午10点上架。 尽量多更,感谢各位大佬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本书写得很开心,因为当我试图构架一个符合我设想中的、具备传统古典意象的仙侠世界时,我发现我好像真的摸到一点方向了。 这个故事一定要是具备水墨般东方风韵的,在那个似乎真正存在过的繁盛世界里,有仙,也有侠,有鬼,也有妖。 有胸中一点浩然气的读书人,也有辗转蹉跎、悲欢离合的红尘百态。 是功名利禄,也是仙山浩渺,大道求真。 是人间烟火,也是百味清欢,大口吞天。 能岁月静好,能纵横捭阖。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博诸君一笑。 感谢! 希望所有的你与我,都不被辜负。 (本章完) 第100章 名汤风雨,利辗霜雪(上 第100章 名汤风雨,利辗霜雪(上架求首订!) 考场内,长钟鸣响。ud\萝£eo拉¢_小^*£说?3: ¤??无.?错-|内3容*? 悠长厚重的声音如同无形波涛,拂过了整座考场。 陈叙忽然察觉到不对。 他感到,自己丹田内的先天一炁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压制,钟响之后,有种说不出的粘滞感,运转时变得十分艰涩。 他想到冯原柏说过:“府试第一钟,名为钧天钟。此钟响时,众生平等。 因为有些学子家世出众,获得功名前便已学会了养气术,能在丹田养出一口气,使自身别于旁人。 为了限制这些提前养气的学子,免得他们仗着修为扰乱考场,府试与院试便都设有钧天钟。” 按照冯原柏的说法,钧天钟一响,普通未修行的学子通常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而提前养气之人则会被自然压制修为,在考场范围内,丹田内的那口气将一丝一毫也施展不出。 可陈叙却发现,自己的先天一炁虽然被压制得运转缓慢了,但还是可以运行。 先天一炁果然有别于普通养气,陈叙再次清晰感觉到了其中的差距。 三声钟响之后,是考官巡场。 知府丁谦与礼部派下来的两名副考在一众兵丁的前后簇拥下,将整个考场五千九百个号舍全部巡察了一遍。 今年云江府的参考童生实际是三千七百人,考场没有填满,最后几排便被封锁着。 陈叙坐在考棚里,感觉到知府丁谦从自己号舍旁走过时,似乎稍微多停了一瞬。 很快,那一行身穿官服的身影便远去了。 过不多久,前方试卷拆封,有仪官在朗声诵念:“古往今来,日月明照,天地长河,诸圣见证。 永徽十一年,云江府第四百八十七场府试,第一场,秘卷开封!” “起符,记档。” “发卷——” 仪式感拉满,陈叙坐在号舍中,忽然间竟生出了些许激荡之感。>新^完=本??神`§站/1| ¨3已d[发?=布~¨最&&]新t章°¥节·1? 号舍左右,也有各种细微声音响起,似乎学子们都有所触动。 直到试卷发下,巡场的兵丁们又再次大喊:“肃静!” 整个考场忽然就陷入到了一种无边的安静中。 唯有纸张被翻动的声音,以及偶尔一声轻“嘶”响起。 府试一共分有三场,两天考完,中间不许出考场。 第一场是经义,分为四书墨义、帖经、经义阐发三个部分。 这应该也是最基础的一场考试,考的就是经典背诵与知识储备。 只除了题量太大,洋洋洒洒—— 墨义与帖经部分合计竟然有一百多道题。 这种恐怖的题量,一考就是一整天,足以熬干许多考生的精神。 让人写到后面思维混乱,头脑发昏,基础不够扎实的,就这样被筛选出去了。 但对于陈叙而言,这场考试应该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他神魄强大,服用过莲华补慧羹后,更是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 看过的书,凡扫一眼就不会忘记,又何惧背诵? 唯一的问题,也就在于有些书籍他从前接触不到。 好在冯原柏最近为他补足了这个短板,而白日里冯原柏没来时,夫子伍正则也常给陈叙开小灶。 陈叙只需要注意卷面问题。 他研墨、提笔,行云流水地写。 不知何时起,整个考场内都是笔墨落在纸上的细微沙沙声。 陈叙两耳不闻外事,只管认真答题。 虽是题量极大,但他写得够快。 四书墨义和帖经没有任何磕绊地一路顺下来,时间不知不觉便悄悄溜走。 中午,陈叙没有吃东西,只微微闭目休憩了片刻。$,天>禧-=&小?说#¨/网±′ ?更1e新^最1全)± 午后,开始写经义阐发题。 经义阐发共三题,陈叙看看,觉得属于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的那种。 他思维敏捷,又很快将前两题作答完成。 来到最后一题: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释“浩然之气”。 这道题要怎么答呢? 结合如今读书人养气修行的大趋势,陈叙认为应该将气与义结合起来。 答:何为气? 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以孟子解孟子,以圣贤注圣贤,确保万无一失,但又有自己的观点。 浩然之气,便是胸中刚毅不灭,气节不毁,否则又何称浩然? 这道题限制三百字,可多一些,但绝不能少。 陈叙便控 制字数,正正好写了三百零一个字,完成后又检查一遍试卷。 他看得正认真,忽然一股凉风不知从何处卷起,猛地刮过考场内外。 左近便有学子发出一声惊呼:“我的试卷!” 可是晚了,那试卷已是被邪风刮得飞上了半空。 号舍尽头,有一带刀侍卫猛地一跃而起,身形矫健直似鹰击长空,不过转瞬便将这张飞上了天空的试卷抓在手中。 那侍卫又轻盈落地,真是兔起鹘落,敏捷无比。 试卷被找回来了,号舍那头却有巡守官兵大喝:“都低头,不许看!” 然后,丢了试卷的那个学子被“请”出了号舍。 学子伤心大哭:“我的试卷……我辛苦写的试卷啊!试卷找回来了,我没作弊,为何不许我再考试?” “试卷保管不当,自然取消考试资格,走走走,明年还想再考就莫要喧闹。” …… 科考,自来如此残酷。 谁也没有办法,其余学子越发谨慎,埋头答题。 不知不觉,日影渐偏。 直到申时初,只听:咚—— 悠长的钟声又响起来了,该收卷了。 考场内顿时响起一片焦急、甚至是哀求声:“我的卷子,我尚有几题未曾答完!可否容在下再答一题?” “莫要纠缠,再不守规矩,接下来两场便都不要考了。” “旁人都能答完,怎么只你答不完?” 有人却哭起来:“我……我也不曾答完。” “安静安静,再吵取消考试资格!” 府试第一场,无法完全答题者甚至超过三分之一。 大黎朝的考试,从来就是县试最简单,其余一场难过一场。 难怪要说童生不算功名。 大黎朝通过县试就算童生,这与陈叙记忆中某些朝代要府试才算童生不同。 但大黎朝的府试与院试基本是连考,中间只间隔七天。 这种制度却又使得秀才的考试犹为残酷。 试卷终究都被收走了,不论是哀求也好,哭泣也罢。你纵有再多不甘,只要还想继续考下去,就要学会接受现实。 头场试卷被收走,第二场试卷还未发下。 虽只是半下午,尚未到晚上,此刻却是学子们第二次进食的时间。 因为许多学子第一场的时候其实也如陈叙一般,是什么都不吃的,怕学子们饿了眼,这个时候才准许大家吃些东西。 而一刻钟后,还有第二场试卷要发下。 兵丁们巡守两侧,有领头官兵连喊:“不许交头接耳,互相说话!” 大家便连吃东西都只能放轻了声音,谁也不敢大声喧哗,以免被盖上作弊之嫌。 因为只考两天,陈叙就只带了些极小块的薄饼做干粮。 带这个不为别的,就为了直接表明自己并无夹带,希望查验的小吏莫将食物撕得太碎。 但即便如此,这薄饼也还是被撕碎了许多。 陈叙只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 他如今气血充沛,精元充足,莫说是一两日不食,便是三五日不食其实也不算什么。 此刻闭目养神,倒好似真有了些“养吾浩然之气”的意味了。 真可谓,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一刻钟后,第二场试卷发下,题目一被翻开,考场却是一片哗然。 原来这一场考的不仅是有常规的经典长篇默写,居然还添加了术数与律例题! 果然正如考前所流传出的风声那般—— 但是,须知不是每个人都听到过风声的。 “肃静!” 却闻兵丁怒喝响起,这一喝,就让所有人都清醒了。 喧哗被镇压,全场再无声息。 天空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哗啦啦敲打在考生的号舍顶棚上、贡院的青石道路间,还有些溅在人们的衣袍下摆、单薄鞋面…… 雨来之疾,犹如人间一场哭。 有了雨声掩盖,先前被压抑情绪的学子终于可以稍稍释放情绪,悉悉索索的啜泣声便随之悄然响起。 这下子,没有兵丁能再喝止众人“肃静”。 功名便是如此,你来时一定走过荆棘。 陈叙的心却很静,原本被压制得厉害的先天一炁此时反而更活跃了些。 莫怪总有些修行理论说,你要出世,便先入世。 不见过名汤风雨,利辗霜雪,又怎知天下熙攘,不敌修真得道? 第二场的考试时间很短,大家伴着风雨声快速答题,在焦急中与时间赛跑。 风雨在黄昏时歇息了,一夜寂静与蹉跎。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只听闻“咚”一声钟响,第三场的试卷发了下来! 这一场,无他,唯有一首试帖诗而已。 至于策论,府试时无,等到院试,自然就有了。 陈叙翻开试卷正要看题,忽然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眼前不知何时竟来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半透明,像缕轻烟般飘到陈叙面前,伸出一双朦朦胧胧的手,似乎是要将他双眼蒙住。 (本章完) 第101章 那一点迷障,遇是不遇? 第101章 那一点迷障,遇是不遇?(二更) 考场之上,竟有幽影来蒙学子双眼? 陈叙坐在考场上,脑海中瞬间跳出一个名词:卷蠹! 冯原柏曾告诉过他:“有些考场里,若曾有过学子身亡,便有可能会出现卷蠹。!l~a\n^l^a*n`x^s...c!o+m~ 钧天钟也镇压不了,毕竟卷蠹既非是人,又非是鬼,却是一代又一代耗尽心血的学子执念融汇而成。 不过这东西即便是遇上了,也不必慌。 这证明你考得好,毕竟卷蠹只专挑考场里考得最好的那个学子祸害。” 陈叙如今听惯了稀奇事,当时倒不再觉得惊讶,只问:“那若是遇到卷蠹,又该何解?” “答卷。”冯原柏道,“唯有定心凝神,以无上意志冲破双眼阴翳,答出最佳卷章,卷蠹自然便会消散。 卷蠹消散时,会引动钧天钟长鸣。 到那时,你的试卷不必判阅,便可直接被点为头名案首。” 冯原柏那时笑说:“毕竟这可是历代学子执念共选,甚至可以冲破卷蠹蒙昧,谁敢说不是第一?” “那若是冲不破呢?” “冲不破,就会有一部分交白卷,那便自认倒霉罢,这场考试肯定是不成了的。 毕竟卷蠹的出现既是危机又是机遇,若光想要拿机遇的好处却不面对风险,那又怎么可能?” 冯原柏一声慨叹,意味深长:“判卷之事,有时可上可下。@求3|^书+~{帮/~′ ?更°{>新o最_快:^ 但若有卷蠹敲响钧天钟,却定然可拿第一。 叙之,这个卷蠹,你是想遇,还是不想遇?” 陈叙当时没有回答冯原柏的问题,毕竟有些事情,你不遇到的话,有可能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答案。 而如今卷蠹就活生生出现在陈叙面前,蒙住了他的双眼,陈叙心情略微波动一瞬后,立时便定下了神来。 他聚神凝思,想到冯原柏说要依靠无上意志冲破眼前阴翳—— 可无上意志该怎样体现? 陈叙正思索,却忽然感觉自己灰蒙蒙的眼前像是有什么鲜艳的东西凑了过来。 耳畔竟响起模模糊糊数道声音。 有苍老的音调在哭:“四十年啊,老夫竟考了四十年也未曾考中!半生蹉跎在此,妻儿尽皆离去,我还考什么? 我便是考中了又能如何? 我是不是……是不是错了?” 亦有青年男子的声音在愤怒呐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我怎么能不考?若是不考,我与母亲孤儿寡母又怎能抵得过那些豺狼虎豹? 他们抢我田地,夺我家业,将我踩在尘泥里。¢u~s^i-p′m~a*x!.¨c¨o+m? 我只能考,我只能考下去啊。 咳咳咳……让我考,我没有夹带,我没有夹带!” 也有中年的声音像是带着三分醉意,在呵呵呵地笑:“今日小桃红,明日与柳眠。一二三四五,都比娘子俏。 娘子啊,我辜负了你。 考不下去了,莫要再督促我,我宁做个废物……” 还有少年的声音,也有女子的声音,又似是有老妪的声音,各种各样,光怪陆离。 幽影重重叠叠,像是要从四面八方将陈叙包围。 他们蒙他的眼睛,扯他的手臂,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身上。 他纵然是提笔在手,又如何睁开双眼,堪破迷障,去面对此时此刻,自己面前那张试卷? 恰逢天光已亮。 考场最前方,主考位置的知府丁谦忽地睁开微阖的双眼。 丁谦坐在椅子上,其实已有一夜未睡。 进了这个考场,他这个主考比所有人都更警惕。 但他也有无能为力时,譬如面对身旁这两个从上头派下来的副考。 一个是礼部官员六品员外郎罗聪,另一个却竟然是宫里的太监,被按了一个监察使名头的石文涛。 好一个监察使。 丁谦做了这许多年官,也是如今才知晓,宫里的太监除了能派出来监军,居然还能监考! 罗聪是个正常人,自来勤勤恳恳履行副考职责,这且不提。 石文涛却烦人得很,处处拿捏自己宫中读书人的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在世大儒。 想到要与这阉人共同判卷,丁谦就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更烦的是,阉人判卷,这绝非什么好兆头。 陛下已经糊涂到任用阉人插手科举的程度,谁知道下一步是不是会有什么更荒唐的事情出现? 丁谦心中烦闷却无人能说,唯有坐在主考位上,一言不发地苦熬。 忽然,他发现了不对。 乙字第七排号舍那边,似乎是有气机异样涌动。 丁谦睁大眼睛,猛地意识到 什么,心中顿时生出惊喜。 是卷蠹! 居然有人在考场中引动了卷蠹。 是谁? 丁谦强忍住站起来去巡察的冲动,见左右二人似乎都毫无察觉,便也沉住气耐心等候。 引动卷蠹那人,能不能冲破迷障? 丁谦心中忽然就生出煎熬。 ——嗟呼! 他心中似有一道声音在长叹:“丁某读书半生,竟从未有哪一时如此刻这般度日如年……” 此时,同样煎熬的还有另外一人。 不,应该说是还有许许多多人。 毕竟,凡有考试,便总会有人担忧成绩。 但有些人比较典型,比如崔云麒。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贡院外的街道上三五成群,已徘徊了许多等候之人。 崔云麒没在街上,他带着小厮等在贡院斜对门的茶楼中。 二楼凭窗,可以随时看到贡院动向。 崔云麒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子时便睡不着了,那时就想飞奔到贡院来,看看第三场试帖诗出来的时候,贡院内能不能有一缕青烟升空而起。 如果有青烟,那一定是陈叙在作诗! 若能再做出青烟诗,陈叙虽不一定就能得案首,但……料想也八九不离十。 陈叙的墨义帖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府试很简单的—— 崔云麒前年也是府试案首。 他坐在茶馆二楼的窗边,目光灼灼地转头面向贡院。 贡院内,陈叙耳畔众多声音还在喃喃呐喊。 “考试有何用?读书有何用?读了半辈子书,也可能读到一场空啊……” “回来罢,我不要你去挣功名了,我再不催促你了,娘不想你死,我的儿啊!呜呜呜……” “区区府试,考过了又怎样?府试之后还有院试,院试之后还有乡试、会试、殿试…… 考考考,一场又一场,无穷无尽,何时是个头?” “好可怕,你瞧,那是什么?要将人吞了……啊!” 蒙昧的阴翳中,无穷的暗影压来,像是冥冥中一张饕餮的巨口,要将陈叙一口吞噬。 (本章完) 第102章 红粉骷髅,人间生灭(三 第102章 红粉骷髅,人间生灭(三更) 陈叙如同坐在深渊中。′?*小&%说¢÷£C>|mˉ#s?? ¤已x发u=布o最~>?新?′章′??节)?? 饕餮般的巨口吞来时,他仿佛看到的又不仅仅是那一张张模糊而癫狂的面孔,更是天上地下,逃不脱的尘网,斩不断的羁绊。 他的胸中,却有一团火在烧。 昨日,他还曾在试卷上写下那一句:“其为气也,至大至刚。” 能养浩然之气在胸中,却堪不破尘网劳形,眼前阴翳吗? 读得了书中的金玉良言,却竟然睁不开自己的眼睛? 不! 先天一炁蛰伏在丹田中,陈叙胸中的火焰却是越烧越旺。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儒家,是修行。 道家,是修行。 红尘,是修行。 世俗,也是修行。 人心之变,瞬息万千,众生百态,何处不苦? 然而那又如何? 总有人要冲出去,不与尔等共沉沦。 谁能阻我惟精惟一,勇往直前? 破! 陈叙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双目一睁,眼前却分明是有无穷光明。 他无视了那一条条按在自己身上的模糊手臂,不理会耳边的呢喃念诵,癫狂呐喊。 甚至,朦胧间那些幽影中竟还走出一道袅娜身影。.8^4\k/a·n¨s·h`u\.`c/o*m_ 那身影没有具体形貌,你却会感觉到她一定是极美极美的。 芳泽无加,风华万千。 她依偎而来,在你耳畔呵气如兰,莺声呖呖:“既是人间苦,功名苦,公子何不再瞧瞧另一条大道? 天神峰上,巫山云雨,金风玉露,人间百年……啊!” 陈叙没有言语,红粉骷髅罢了。 你瞧得多了,那骷髅才是红粉。 你瞧一眼若不在意,那骷髅便只是骷髅。 陈叙抱元守一,心神宁定,无所畏惧。 他看清了眼前的考舍、桌板、试卷。 还有试卷上的试帖诗题:春,惟草木之零落兮—— 得“风”字,七言六韵。 原来此题,竟是要写春! 不,是要写春日落。 陈叙脑海中思绪一转,已然得了一首诗。 只是这首诗如果写出来,未免有太过透彻之嫌,或许不符合科举考试“货与帝王家”的主题。 似这等科考诗词,你首先要在意的,往往不是诗有多精彩,而是语句是否符合主题。 你纵然是得到了一个“落”为题,也最好不要只写落。 而应当去写春华秋实、凋零奉献…… 写“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 但是,还是那句话: 那又如何? 陈叙如今考科举,可不当真只是为了“货与帝王家”,他为的是自己的修行,自己的前途。¥!零?.?点:看÷$x书( a更^新?<最t/?全ˉ¢ 是前方的大道,是无穷的旷野! 卷蠹都出来了,堪破此物,自成案首。 怕个球。 写! 《落》 陈叙落笔: 昨日开满树红,今朝落万枝空。 滋荣实藉三春秀,变化虚随一夜风。 …… 这是诗的前四句。 只这四句的话,这首诗其实平平。 但此诗还有后四句: 物外光阴元自得,人间生灭有谁穷? 百年大小枯荣事,过眼浑如一梦中。 最后一句,落笔。 那些层层叠叠挤压在陈叙身上的幽影便仿佛是雪做的人偶,忽然被推到了阳光下暴晒。 所有幽影一齐发出震骇尖叫。 “啊!救命,我不要做这过眼一梦……” “人间生灭,人间生灭……唉!我虽生,却已灭,生前未闻道,死后竟得真。如此虽未百年,却好似也罢了。” “功名利禄,终究不过是枝头落,一枯一荣。咦,我竟消散矣!” …… 有哭有笑,有尖叫不甘,也有释然一叹。 数百年来,这座古老的贡院中不知经历多少场考试,考场中又不知诞生过几多幽魂。 读书人看似风光,其实真正走上去的也不过就是塔尖上的一小撮。 还有太多太多,成为了功名场上的一缕浮灰。 可即便如此,人们还是要前赴后继地冲入这条路。 只为求道吗? 不。 求道者只怕是少矣。 陈叙将桌旁砚台盖上,毛笔放置一旁,还未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忽然就见到眼前所有消散中的幽 影挤挤挨挨着,竟在瞬间融做了一团。 空气中传出了一道凭空炸开的呼啸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冲破世俗的尖叫。 啊—— 那呼啸声于顷刻划破长空,重重撞在了考场最前方,那一座古老的大钟之上。 咚咚咚! 咚咚咚—— 悠长的钟声六响。 考场外,坐在茶馆二楼的崔云麒豁然站起身,震骇万分道:“这、这到底是什么?不对,这不是青烟诗成,这是卷蠹撞钟!” 崔云麒的小厮跟在身旁,傻愣愣地问:“卷蠹撞钟是什么?” “是、是……”崔云麒一时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卷蠹撞钟。 但他的双手却是攀住了眼前的窗框,身躯向外一探。 只见下方,贡院前的小广场上已经有许多身影涌动而来,各种声音纷纷扬扬。 “为何钟响?” “发生什么了?” “莫非考试结束了?” “不,不对,考试结束是三声钟响,绝非六声。” “那到底是什么?” 终究有人见识多些,在此时慨然回答了一句:“是卷蠹撞钟啊。” 是的,是卷蠹撞钟。 这些蒙昧在考场中,不知几生几世的卷蠹,却竟然于此一刻,相互交融,合身一扑。 犹如飞蛾扑火般,撞向了考场前方那座钧天钟。 钟声响时,卷蠹消散。 那些萦绕在这座古老考场中的所有执念,亦于此一刻,尽数晾晒到了阳光下。 然后随风飘散于烟尘中。 多少年来,一直隐隐约约格外阴凉的考场中,此时竟似乎是拂过了一缕暖风。 “哈哈哈!” 一直紧张忍耐的丁谦终于长身而起,大笑出声。 他畅快开言:“卷蠹撞钟,好极!不意在本府主考的这一场府试中,竟出了卷蠹撞钟这等天骄异象。 合该我云江府文运大兴! 本场案首已定,两位副考,可随我前去一会案首?” 两位副考中,罗聪又惊又喜,石文涛却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眼中的茫然。 可怜他终究不是正统读书人,有些生僻的东西了解不够,因而竟然不知何为“卷蠹撞钟”。 但石文涛敢说自己不知道吗? 他不敢。 他就好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走下舞台,瞬间被拔秃了一身尾羽。 秃毛孔雀惊吓极了,唯有掩藏忐忑,一言不发,小心跟上前方队伍。 (本章完) 第103章 济川县,陈叙(四更) 第103章 济川县,陈叙(四更) 丁谦神光焕发,一马当先。`[-我?的,书?|城@/′ @免)?费a*阅?:°读# 前方众多号舍中,唯有一座号舍上空竟是隐隐现出了一座巨钟的虚影。 丁谦快步走在最前方,循着指引前行,然后就看到了,巨钟所指引的号舍中,那年轻人正将手中笔墨搁置。 一张雪白卷纸被平铺在桌案中间,卷纸上墨迹犹新。 而年轻人的模样丁谦记得,正是他提前查过的,济川县陈叙。 号舍两边,所有的考生都有些呆。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但大家也没敢喧闹,只是眼睁睁看着主副考几位走到一座号舍前。 知府丁谦春风满面,却又着意克制。 他含笑问:“你今日考试,引来了卷蠹撞钟,你可知这是何意?” 陈叙坐在号舍里拱手道:“学生失礼了,见过宗师,还请宗师指导。” 丁谦十分满意他的递话,当即道:“自来考场,卷蠹为异象。 此异象会自然选取本场考试中答卷最佳的学子,蒙昧其感知,以做考验。 学子若能通过考验,冲破蒙昧,于考场悟道,将未完之答卷尽数答完,使卷蠹亦受其感化,便能引来卷蠹撞钟。 卷蠹撞响钧天钟,四声为通过,五声为上佳,六声是圆满。¨??2′??8_,¨看?°书÷1·网)? ?&=更3&u新£??最?全d{ 凡是引动卷蠹撞钟,该考生当场便能被定为本场案首。而六声钟响,更是百年未有。 你起来罢,这便交卷封号,按照本朝科考定议,本场案首已经是你。 对了,你的姓名来历如今可以说一说了。” 一番话说完,满场却是鸦雀无声。 两边的学子们都听呆了,他们还没考完,有人居然就已经被定为案首了? 世道可还有公平可言? 可是听府君言下之意,卷蠹撞钟却是考场灵异。连灵异都引动了,这个案首还有什么好争议的? 学子们不敢当着考官的面交头接耳,但一个个表情却都很丰富。 有些人本就知晓卷蠹撞钟的典故,此时唯有艳羡与钦服。 有些人见识少些,虽觉得还未完全听明白卷蠹撞钟的厉害之处,却也懂得沉默隐忍。 还有些人脸上则露出了明显不忿—— 不忿又如何? 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号舍站起身,再次向主考拱手行礼,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的名字。 “回宗师,学生济川县,陈叙。” 济川县,陈叙! 自今以后,这个名字必将如雷贯耳。e萝=:?拉*{小<±说?2 ?3更=新|最?÷÷快1/° 陈叙的试卷被收走,装入了一个带有符文的盒中。 他跟着考官们来到考场前方,又与考官略略对答了几句话。 过程中主要是丁谦在问话,两位副考都不怎么出声。 直到丁谦叫小吏带陈叙去考场门口等候贡院放门,面容分外白皙的副考官石文涛才捏着嗓子说:“云江府难得有此俊彦,你们可千万莫要怠慢了。” 领命的小吏忙躬身回道:“定然不敢,大人请放心。” 丁谦呵呵一笑。 石文涛又闭上嘴不说话了。 陈叙跟随小吏离开考场—— 其实只是离开号舍范围,并不是离开贡院。 贡院是不能提前离开的,必须等到最后考试时间结束,再统一放门,大家一起出去。 而门边那一小块空地上,此时竟是蹲了好几个人。 还有几名守门的兵丁持枪在旁站着,而蹲着的那几人则个个神情颓废,面容憔悴。 原来这几个,正是先前在考场里有失误,被提前取消考试资格,驱逐到这门口来的。 他们虽是被驱逐了,却也同样无法离开贡院。 其中有一个人,原先在陈叙对面不远处坐着,结果好不容易写了一大半的试卷忽然被一股风给吹走。 侍卫替他抢回了试卷,可他的考试资格也被取消了。 他对陈叙的模样有些印象,此时转过头一看陈叙出现,脱口就是一句:“你也没考完就出来了,你这是犯了什么事?” 神情间却是颇为惊喜。 显然就是:看到有人过得比我还不好,我就开心了。 带陈叙出来的两个小吏都皱了眉,正要出声呵斥。 却听陈叙叹一声道:“提前写完了试卷,于是便提前出来了,这算是犯事么?” “这样啊。”风吹试卷的学子顿时讪讪站起身,“你怎地这般早交卷?是不是写不好,写不来,索性便提前交了? 对了,里头方才六声钟响,这个是什么缘故你知道么?” 陈叙:“我知道,但我料想你大约不会想知道。” “什么?”风学子被绕得有些糊涂,又愣愣提问,“嗳,你明年还考不考?我总是考不上,都快不想考了。对了,你今年是第几次参加府试?” 陈叙说:“第四年了。” 对方顿时一声长叹,看向陈叙的眼神又多了细微怜悯:“竟是第四年啊,我还好,我这是第三年,你居然比我还难啊。 既如此,那我明年也还是再考一次罢。 明年必定要做好万全准备,再不叫试卷被风吹走!” 风学子说着说着又有些咬牙,最后他对陈叙说了自己的名字:“兄台,在下云横县张豫,不知兄台姓名?” 他没注意到,两个小吏正用他看陈叙的相同眼神,同样怜悯地看向他。 陈叙沉吟了片刻,想来自己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终究还是说了:“在下,济川县陈叙。” 张豫一拍陈叙肩膀,宽慰道:“我瞧兄台年纪不大,明年便是再考一年也不算太老,不似这几位兄台,都有些年纪略大了。 要不就是拖家带口的,也是多有不便。 这几位都在犹豫明年还考不考呢。” 陈叙:…… 蹲着的几人表情都很惨淡,张豫这边与陈叙说半天他们也不吭声。 等张豫提到他们,几人中才有人一叹道:“罢了,是不该再考了。那术数一道,我无论如何也考不明白,再考几年想来亦是同样如此。 我家也并非十分富裕,再考下去竟要靠娘子嫁妆度日,我倒不如寻个营生。” 另外几人还是不怎么吭声,张豫就道:“那是该寻个营生,总不成就吃妻子软饭罢?” 那人:…… 有个小吏再也忍不住,便在此时“噗”地一下笑出声。 张豫转过头去,正要问小吏笑什么,忽闻三声钟响:咚、咚、咚—— 原来是这场考试终于结束了,贡院大门被门外守护的士卒缓缓打开。 (本章完) 第104章 功名利禄,修真问道(五 第104章 功名利禄,修真问道(五更) 贡院大门被缓缓打开了。x小,;说§C??m±s- (#免¤?u费|阅?读¥ 张豫一惊,正想掩面退至一旁,又想要伸手去拉扯陈叙。 毕竟似他们这等提前被取消考试资格的,当着贡院外那许多双眼睛,却是有些不好见人呐。 不妨那大门才一打开,门外不知怎地竟是有一锦衣华服的少年迈开大步,径直走来。 那少年玉冠金带,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护卫。 当他冲过广场,跨过台阶,大步走向贡院大门时,小广场两侧等候之人都不由得纷纷给他让路。 张豫有些酸溜溜,低语了一句:“好大的威风。” 话音还未落,贡院门外的守护官兵已是亮出了长枪,喝道:“退后,不许靠近!” 锦衣少年并不硬冲,只是隔着距离向门内拱手,扬声道:“陈兄,你可是已经考完?” 陈叙拱手还礼,又对两名小吏道:“二位,既已开门,我便先走了。” 同时也向张豫告辞,并说:“张兄,希君来年高中,后会有期。” 言罢,青衫翻飞,大步离开贡院。 他走得太爽快了,既不迟疑,也不遮脸。 侧身的张豫又忍不住探头去看,就听到门外一声笑,是那锦衣少年在问:“陈兄,今日贡院中卷蠹撞钟,可是因你之故?” 陈叙回答:“是。^y/u`e¨d+u.d^i?.~c-o~m?” “哈哈哈!”崔云麒再也忍不住,这回可不是普通的笑了,而是畅快大笑。 “卷蠹撞钟,百年未有,陈兄便是百年来第一人!” 四舍五入,他崔云麒就是百年来第二人,快哉。 “恭喜陈兄得中府试案首。”崔云麒神采飞扬,“七日后便是院试,小弟便不急着为陈兄摆庆功宴了。 只等七日后陈兄再有佳绩传出,到那时小弟再来设宴,陈兄也莫要推辞。” 陈叙道:“何必靡费。” “嗳,话可不是这样说……” 眼看着两人对话渐渐远去,张豫站在贡院门边整个人都还有些懵。 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想不明白,什么是卷蠹撞钟,什么是百年第一? 这个牛,吹得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不,不对。 这府试才刚刚考完呢,考官尚未判卷,红榜尚未张贴,怎么就府试案首了? 哪里来的府试案首? 莫名其妙,替人窘迫。 张豫本来觉得自己提前被取消考试资格很窘迫,可眼下有了更加窘迫的陈叙在,他自己都好似不那么难堪了。d完:?本@`^神;站` /最(新/·¥章@?a节~:更t\新(?e快o 直到后方,大批量的学子们从考场中走出。 张豫脚步一退,正想低头悄悄混到众学子中间与大家一起出大门,忽然就听众人议论: “卷蠹撞钟,本场案首。 嘶,究竟是怎样的答卷?居然连卷蠹这等灵异都被感化了,实在是无法想象。” “红榜公布以后,本场案首与前十名的试卷都会张贴,到时自然便能看到那究竟是怎样的答卷。” 听到前面时,张豫已是有些呆。 等再听到后一句: “济川县,陈叙。 唉,这个名字……自今以后我只要想来,大约都会头皮发麻。” 张豫:…… 他后知后觉,至此刻终于生出晴天霹雳之感。 完了,他不知道说话那人的头皮是不是当真会发麻,可他自己的头皮却是已经炸了。 真想呼天喊地,求一条可以直接钻进去的地缝。 嘈嘈杂杂的声音再不能入耳,张豫头重脚轻,一脚跨出贡院大门,再是一头栽倒在地。 四下是朦胧惊呼:“糟了,这边有人晕倒了!快来大夫看看。”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嗐,原是耗神过度,忧思劳心导致了气血亏虚,抬去我那医馆,扎扎针,服几贴药便好了。快来抬人……” 果然有人来抬他。 张豫终于放心晕倒,意识陷入了平静的黑暗中。 两天一夜的一场考试,陈叙考完后犹自神清气爽。可许多人却着实是糟了大罪,不论精气神都被极大损耗。 因此送他回到客栈后,崔云麒也依照常理并不再过多打扰他,而是带着护卫们直接告辞离去。 此后就是难得的清净。 县学的其他学子回到客栈后多半是倒头大睡,陈叙不怎么困,但却有满腔感慨。 功名利禄,修真问道。 这分明是背道而驰的两条路,可陈叙如今却竟偏偏要将它们捏合在一起。 白日看过繁华,夜间再赏月光,这似乎也并不矛盾。 又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永恒的矛盾,唯 独看你能不能转化。 陈叙在房间里,细细感悟自身,体察方寸天地。 然后发现,自己的修为在不知不觉间竟然直接突破到了通脉境中期。 【修为:通脉境中期3.5%】 怎么突破的?何时突破的? 哦,原来是当时冲破卷蠹蒙昧,心中明悟道途,这才得以突破。 【你以心火炼自身,炼得红尘有滋味,修为突破。】 不知不觉,先天一炁完整贯通十二正经,开始冲入奇经八脉。 气流壮大,好似汩汩流淌的一条山溪。 山溪生出支脉,有序流淌。 陈叙开始明悟更多,他索性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开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修炼。 等到一轮十二个时辰的修炼完成,陈叙再从烟火厨房出来,便什么也不想做了。 【修为:通脉境中期5.1%】 精气神都很充盈,陈叙却想睡一觉。 也似县学的同窗们那般,躺在床上万事不管,只睡一觉。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这一睡就直到半夜,陈叙忽然清醒了过来,听闻外界声息幽静,却有月光洒落人间,好似是带着霜雪一般的温柔。 也有人声呼吸,打鼾、磨牙、说梦话…… 但这同样不影响夜色的静谧。 还有窗台上,细细的、扣扣扣的声音。 这次陈叙听得分明,他的感知自然流动,就清楚发现,原来在那窗台边上竟是趴着一个小东西。 那小东西背着个迷你的小书箱,正冲着陈叙的窗户扣扣扣地敲着。 一边敲它又一边向着窗台外面缩,像是随时都要逃跑的架势。 也不知这家伙究竟是想要陈叙开窗呢,还是不想要。 与此同时,一道少年般的声音在陈叙耳边响起:“陈相公,在下魏源,曾在稽灵山中修道,夜深冒昧来访,是有要事告知,还望陈相公勿怪。” (本章完) 第105章 道友请上桌(六更) 第105章 道友请上桌(六更) 咦。=#?6?~?1?_看.书-网° _:x免?^?费?阅2±读>`£ 陈叙感知笼罩,不轻不重地感应着那月光下的小东西。 说对方小,其实也不是很小。 约有一尺来高,腿着地、人立而起。 身上气息颇为清爽,似乎不沾一点红尘浊气。 但隐隐约约间,与天上的月光却好似是有细微呼应。 那气脉涌动,犹如云水空音,间或发出“唧唧”一般的朦胧回响。 陈叙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不是人,这是妖。 是满身清气,毫无污浊的那种妖。 陈叙想起自己家中那两只鼠妖,此刻回想起来,鼠妖的气息似乎也是这般清爽,毫无污浊。 只不过鼠妖的气息还要更加神秘隐晦一些,令人很难感应到。 而眼前这个,却显然是要浅显许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陈叙修为长进了,所以才觉得窗口那妖的气息浅显。 陈叙起身披衣,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口中一笑回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道友快请进。” 窗户一开,一道尺长的身影嗖一下跃入屋中。 月光洒落进来,照在对方身上。!g+u+g+e\y/u_e!d?u·.?c.o?m· 只见对方一身黄褐色的粗麻衣裳,小小的个头,肚子圆滚滚,脚上穿着小孩般的虎头鞋子,头上生着一丛向上倒竖的乱发—— 所以,这小家伙哪里有一尺高? 一尺等于十寸,它这十寸里头只怕至少有四寸是头发。 脸蛋小巧,鼻子尖尖,黑豆般的一双眼睛,整个儿已经是大半拟人化。 陈叙硬是在脑子里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通过对方头上那倒竖的“头发”认了出来,这原来是一只小刺猬! 刺猬妖,怪不得叫魏源。 原来此“魏”是彼“猬”啊。 这小妖也是有意思,背上居然还背着个迷你小书箱,也不知是谁给它做的。 它端着手,学着人的模样向陈叙抱拳行礼道:“见过道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不亦乐乎……” 说话间,它脑袋又直往窗外瞥,似乎只要陈叙有任何异动,它随时都能做好逃离准备。 警惕得很,果然像是一只随时都会炸毛的小刺猬。 陈叙出于尊重,忍住没笑它。 想到考试前自己装在明心葫芦里的流霞醉,当即走到桌边摆开两只茶盏,又用意念在烟火厨房中将明心葫芦里的流霞醉分出一些到一个酒壶里。>*3{<8¥看!书o网<\ -¤÷追{¨最^*新>¤章?xa节` 他借着旁边柜子取出小酒壶,斟了浅浅的两杯酒。 词条显示:【曾入宝器酿制十日,名酒流霞醉,但因时长不足,未曾转为灵酒。具备些微灵气,味甘美,饮之可令生灵愉悦心情。】 是了,陈叙的明心葫芦还没来得及晒足半个月的月光呢。 考试那夜他未曾晒月光,今夜也未曾晒月光。 还缺个四五日,流霞醉才能真正成灵酒。 但这也是上等的好酒了,酒入杯中,魏源仅仅是隔空轻嗅,拟人化的脸上竟然就露出了陶醉之色,就连头上竖起的头发也似乎是有软塌的迹象。 等到陈叙说:“道友请坐。” 魏源一下子跳到桌前的座椅上,却在椅子上脚步打滑,险些没直接摔下去。 它个头又矮,便是在椅子上站着,脑袋也没桌面高。 陈叙再也忍不住轻轻笑了声,说:“道友,请到桌上来坐。” 魏源本来有些软塌下去的头发顿时又高高竖起,它一跃上桌,脸面涨红,讷讷对陈叙说:“道友,你这酒气味儿有些醉人,不是在下修为不精,站立不稳。” “是。”陈叙道,“道友在山中清修,想来一向也甚少饮酒,因此酒量浅了些也是常理,道友莫急。” 魏源顿时长长吐出一口气,倒竖的头发又微微向下放松。 它不敢直接饮酒,只挨在酒杯旁轻轻嗅闻着,一边像是想到了什么大事,忙端起神情道: “道友,在下此番前来是有要事告知。” 陈叙便也肃容:“道友请说。” “我、我……”刺猬妖脸上却反而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它似乎不知该怎样措辞,踌躇了半晌才道:“我白日在云江府三十里外的蒲峰山上,听到那埋藏在槐树下的鬼声说,大黎朝的考试中有人卷蠹撞钟。 这、这等文气盎然的书生灵韵最足,吃一个至少能涨百年修为。 必定、必定要蹲守着,等书生出了城便趁夜吃掉哩……” 后半段话它刻意将声音捏得低低幽幽的,便宛然是一只深埋地下的老鬼,于白日间论人。 腔调飘忽而森冷,直似下一刻便要忽地暴起,向陈叙一扑而来,露出血盆大 口般。 小刺猬的身躯甚至都做出扑跃般动作,但见陈叙坐在原处八风不动,它豁地又放松了身躯,一屁股坐回桌子上。 绿豆般的小眼睛等着陈叙,陈叙也看它。 双方四目相对,小刺猬脸上又有些发红发涨,它讪讪说:“你、你怎地都不动,你不怕的吗?” 陈叙心想:我怕一不小心伸了手出来将你给捏死,自然是不敢轻易动作的。 他如今修为迈入通脉境中期,先天一炁开始贯通奇经八脉,感知越发敏锐了。 他能感应到刺猬妖的脆弱,只觉得对方弱小得跟一只普通的刺猬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或者说,对此刻的他而言没有明显区别。 回想一下,家里两只鼠妖虽然看似战斗力也不强,但鼠妖的根基却必定比眼前这只小刺猬深厚无数倍。 至今思量间,陈叙仍然觉得九爷深不可测。 小刺猬又强调说:“那鬼很可怕的,它是真想吃你,你一定要小心。” 这次陈叙站起了身,拱手向小刺猬致谢:“是,在下一定小心,多谢道友前来告知。” 想来他如今招妖招鬼,的确是该多加小心。 陈叙记住了魏源的话,心中多怀了几分警惕。 又详细询问眼前小刺猬,那鬼的具体修为实力,以及有无助力等等。 这下子小刺猬却是懵懵懂懂,只会傻愣愣回答:“啊,修为……至少几百年哩。那山上槐树都受它所制,凡有活人走进那片槐树林,都要出不去。 林子里全是雾,夜里好多影子,吓人得很。 我也是误入了,还好有我的书箱做掩护,才能安全走出来。” 它的书箱? 陈叙好奇地看了一眼小刺猬的书箱。 (本章完) 第106章 数与符,诸般妙用(七更 第106章 数与符,诸般妙用(七更) 小刺猬的书箱瞧来平平常常。?/天x禧?)小@{?说?网÷*÷ ?首x&:发2 形状模样都分明就是普通书箱的缩小版,但小刺猬如今刻意提了,陈叙又细细感应一遍,忽然就发现这书箱似乎自有一股清气存在。 不、不应说是清气。 更像是一种无形无迹,却又厚重而浩荡的气息。 陈叙一时能感应到这气息,一时想要再捕捉得更加清晰些,却又发现自己感应不到了,只觉其带着莫名的力量,十分神秘。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是文气,文运? 陈叙微惊,小小刺猬妖,背着一个“文运”书箱? 魏源注意到陈叙的目光,当即挺了挺胸膛,骄傲说:“这是我的老师留给我的哩,老师说,有这个书箱镇压,我的妖气就不会散逸出去。 我再苦读、修行,得来法力全是清气,天长日久,终能褪去妖身,化作人形。 到那时,我就是妖仙!” 陈叙听在耳中,顿时想到,这只小刺猬的老师大约也是人间实力强大的读书人。 只不知是什么样的前辈,居然会在山中收一只小刺猬做学生? 这挺有意思的,陈叙思索片刻,提醒道:“魏道友,你的老师只教你苦读修行,却未曾告知你人心险恶吗?” 魏源头上的软发一下子又竖了起来,警惕看陈叙:“你、你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瞧,这不还是挺警惕的嘛? 就是时而警惕时而疏忽,也不知它究竟是糊涂还是精明。 陈叙失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该告知任何人、妖、鬼……不论是什么样的生灵死灵,凡有情志之物,你都不该告知。 你的书箱是件宝贝,而在我们这个世界,有一句名言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刺猬一下子从桌子上跳起来,身体跑到桌子边缘警惕看陈叙。&¥o5£_¨4+看?书?` 2更 “你、你……我,我的书箱你抢不走的。我的老师说过,书箱是我之灵,我是书箱之灵,我们是一体的,谁也别想抢走。” 陈叙:“我不抢,若是要抢,我还提醒你做什么?” “啊,是极。”小刺猬顿时反应过来,脸上现出羞愧之色。 而后,它期期艾艾地从桌子边缘蹭过来一些,对陈叙拱手道:“是在下小妖之心了,这里向道友赔罪则个。 道友,我、我此来,除了向道友通风报信,还有一事想要相求。” 小刺猬这是图穷匕见了,终于说了此来的真正目的。 陈叙:“道友请说。” “我、我,在下……”小刺猬红着脸,“在下读书多年,自从老师离开,却已是有许久时间读不太懂书了。” 读不懂书? 这是个什么说法? 陈叙盯着眼前小妖,用眼神示意它说下文。 魏源硬着头皮道:“就是、就是没有老师讲解,很多书我都看不大懂。 我听闻你读书极厉害,那些恶鬼都说能使卷蠹撞钟,必是当代最聪明的人之一。 我、我想请你教教我……” 越说,魏源声音越低。 说到后来满脸惭愧。 它慌忙将背后书箱放下来,然后从里头掏啊掏。 一本、两本、三本……接连五本书掏出来。 原本迷你的小书一落到桌上就变成了正常大小。 小刺猬掏完书,重新将书箱背好,又忙说:“我这些书,老师说都是外头很难看到的经典,陈道友你看。 我与你共读,这算是……算是我的报酬,不知可好?” 它站在桌上,束着双手,又说:“但这个不能当做束脩的,因为我只能有我老师一个老师。” 陈叙笑了笑,将小刺猬取出的五本书逐个翻了遍。 然后,陈叙的表情就渐渐凝重了。·y,p/x?s+w\.,n\e_t~ 小刺猬拿出的书里,有两本是算术,一本是《尚书》,一本是《易经》。 还有最后一本,最后一本竟然是《符》。 《符》书在手,才刚翻开,陈叙忽然感觉眼前微微一晃。 书页里的内容尚未来得及完全看清,一大片朦朦胧胧、奇奇怪怪的线条却已是跳跃着出现在陈叙视野中。 这些线条扭曲缠绕,分明十分难以理解。 可陈叙一见之下,神魂中却恍惚像是有某个微妙的点被触动了。 他看到其中一个线条跳跃出来,在一片茫茫的虚无中化成一朵细小的火焰。 陈叙的手下意识一动,瞬间将《符》书合上。 眼前所有奇异线条都消失了,可是他食鼎天书的面板上,有关于控火术的那一栏却有了变化。 【控火(二级139/1000) 火种凝聚中0.1%】 一道道有关于火焰的精微理解涌入脑海,陈叙只觉得眼下的自己哪怕只是心念微微一动,都必定可以从空气中凭空抓出一朵火来。 这与他先前施展控火是不一样的! 先前施展控火,要先调动先天一炁。 如今却好像可以凭空感应并控制身周天地间微妙的“火气”。 小刺猬拿出来的这本《符》书,看似全由凌乱线条组成,原来却竟是蕴含了天地万物间的无上道理。 “陈道友。”小刺猬好奇的声音响起,“你看到了什么?这本《符》书你可有看懂?” 陈叙定神,目光落回眼前。 简单的房间内,月光洒落进来,桌上五本书,封面都很清晰。 唯独那一本《符》,文字恍惚像是有些模糊。 陈叙再次拿起这本书翻开,这次不再有任何异象出现。 只见扉页上仅有一句话:“符,天地之令也。” 符文,是生灵掌控天地的媒介! 简单一句话,却竟然令人一见之下,不由心潮激荡。 陈叙再翻,咦,第二页出现的不是什么神秘符文,却居然是一道日影与地面之间角度测算的数术题。 小刺猬期待地看着陈叙道:“陈道友,我老师说过,如果是能够看懂这本书的人, 在第一次翻开《符》书的时候,有可能会得到神奇的好处。 你得到了吗?” 陈叙这才明白,自己方才所获得的异象原是由此而来。 他觉得很神奇,回答小刺猬说:“我学到了一个火法。” “火!”小妖的身躯不由瑟缩了一下,慌忙说,“我怕火!” 像是生怕陈叙当场给它展示一个火法。 陈叙不由失笑。 他问魏源:“你请我教你读书,如今这里有五本书,你要先读哪一本?” 魏源视线在五本书上扫过,目光嗖地一下从《符》书上移开,脸上露出怕怕的神情。 它咬咬牙,到底推了《尚书》到陈叙面前,又站起来拱手作揖说:“求道友先教小妖《尚书》。” 唉,《符》书看不懂,算术也很怕,《周易》更可怕…… 罢了罢了,还是继续学《尚书》罢。 魏源向陈叙解释:“我老师曾说过的,读书要循序渐进,可以由易到难。《尚书》、尚书很好!” 陈叙莞尔。 于是点起灯,在这个月光尚且明亮的夜色里,教一只刺猬小妖读《尚书》。 在给小妖布置背诵段落的间隙,陈叙间或也会翻一翻那本《符》书。 发现里面除了第二页日影测量题,后面还有梯田面积计算,堤坝土方估算等等题类。 细想起来,这些应该也都可以归入初级的几何分类。 此后还有“鳖臑”,也就是三角锥的几何题。 又有“阳马”,也是立体几何的一种,只是相比起前面的部分又要更为复杂些。 诸多几何图形不逐一列举,总之,《符》书的前半部分似乎都在致力于开发阅读者的空间想象力。 等到后半部分,拓扑图形渐渐出现,陈叙就有些皱眉了。 再到后面,有一页忽然单独跳出一个图形符号。 这是一个乍看像平面,细看却又立体的奇异符号。 陈叙凝目细看,忽然感觉眼前的符号像是流动起来。 恍惚间从平面变成了三维,又从三维变成了五维,最后,这符号竟在陈叙脑海中映照出两个文字:避水! 陈叙心头一跳,再凝神看,“避水”二字消失了,纸上的符号还是那个扁平的符号。 但陈叙脑海中那“避水”二字却始终萦绕不去,他隐隐约约心有所悟。 一种“有所知”的喜悦从心底生出。 这本《符》书,当真是符文书,而非是什么数术书! 符文,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其实到此刻,陈叙对符文的见解依旧停留在朦朦胧胧、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 但这种朦胧的知其然,又好似叫他知晓了初级的符文应当如何运用。 他怀着喜悦,耐心地又帮助小妖魏源解读了一番《尚书》。 小刺猬读书读得头昏脑涨,忽然打了个哈欠,整个身躯就是激灵灵一下子站直了。 “陈道友,我、我……”它瞪圆自己的绿豆小眼。 陈叙说:“道友累了,可以回去歇息,每日读书不宜过量。” 小刺猬红着脸,头上软毛全部倒竖起,好似一丛小剑顶在脑袋上。 它慌忙收走所有书,又端端正正对陈叙行了个礼道:“多谢陈道友教导,我、我……我明日不来了,等道友院试考完再来。 道友一定要注意那蒲峰山上的恶鬼,他们会披着人的皮囊,跑到人家中去吃人的。” 魏源再三叮嘱,得了陈叙保证会小心以后,这才 一溜烟地从客栈二楼窗户跳下。 陈叙走到窗边一看,发现这只刺猬小妖才刚落到地上,整个小身躯就嗖地一下钻入地底不见了。 原来这只小妖,竟是会土遁术。 (本章完) 第107章 紧锣密鼓,螳螂捕蝉 第107章 紧锣密鼓,螳螂捕蝉 夜色静谧,陈叙目送刺猬小妖离去。-4·0¨0!t+x_t?.*c~o¢m, 方才学到了许多东西,使他此刻心中有种平静喜悦。 神思感应不知不觉向四面扩散,却忽闻一声尖细猫叫:喵—— 好不刺耳的一声,来自客栈后头的巷子里。 陈叙神思顺势向那处感应,意识里忽然就感觉到有种说不出的混乱气息扑面而来。 不好,是魔傀! 这气息,竟与陈叙曾经在老鼠洞中遇到过的魔傀猫妖一般无二。 陈叙立即抱元守一,镇定心神。 只见窗户下方有漆黑的影子嗖地一下飞窜而过,那影子灵敏地跃上对面院墙,忽然一回头,又发出凄厉的一声猫叫。 一双闪烁着血光的眼睛就这样直通通对上了陈叙。 果然是魔傀。 但见那猫浑身黑斑,棕褐色的毛发稀稀疏疏,颈间挂着个黑色铃铛,猛然一跃间,那铃铛发出叮铃铃一声响。 铃声带着奇异的晕眩效果,陈叙感应到时,发现自己或许是由于神魄强大,因而这晕眩并不对自己起效。 但陈叙立刻装作神思昏沉的模样,手扶额头摇摇晃晃。 “怎么回事?头好晕。”他口中低语,抬手刷一下将窗户关上,人便抚着额头踉跄几步。 油灯被扫倒了,陈叙衣袖拂过灯火,灯芯熄灭。 他倒回床上,似乎陷入昏睡。 这自然是装的,一两只魔傀而已,陈叙其实不怕。 但他没有忘记此前在社君墟中,那魔傀被杀时竟然会爆发出一种奇异咒印,能够标记敌人。 陈叙心下砰砰跳着,刚送走刺猬小妖,此时却竟然又见到了魔傀。 也不知这二者是否有联系? 魔傀,莫不是来搜捕刺猬小妖的? 好在魏源会土遁术,要捉它应是不易。 再联想到家中两只鼠妖也在被魔傀搜捕,陈叙不由怀疑,这魔傀背后的“大人物”,是否专注在搜捕天下间所有具备灵性的小妖? 击杀魔傀会被咒印标记,这是陈叙目前面对魔傀最大的难题。/%咸%(鱼[ˉ]看?书¥@ ·追?-+最@新!章′节2$ 他必须要想到一个办法,解决这种标记。 今夜本来平静喜悦,魔傀的出现却使得陈叙心中再次生起了浓烈的危机感与紧迫感。 他不由得又一次担忧起了家中的两只鼠妖,只希望院试能再快些结束,好得中功名回乡去。 夜间,陈叙始终留有三分警惕。 他将意识沉入烟火厨房,这种沉入存在一个很妙的地方,它并不影响陈叙感应外界。 若有危机,以陈叙如今的神魄强度,往往就会直接惊醒。 陈叙便在烟火厨房中反复苦修,又尝试绘制新学到的避水符,将其加持在自己的泥丸道兵上。 魔傀印记的问题暂时没有办法解决,但是泥丸道兵惧水的问题却被避水符给解决了。 也是意外之喜。 烟火厨房中还有几样冯县令先前赠送的灵食没有处理,陈叙顺势选了【丹玉灵米】出来,熬粥烹煮。 当真是,做饭累了就读书,读书累了又修炼,修炼枯燥又做饭。 烧火、引水、鼓风,也都是修行。 修行一旦有了进益,焦虑往往就能变淡。 第三日是府试放榜之日,伍正则坐镇客栈,不许学子们去拥挤看榜,只派了几个车夫去抄榜。 其中一个车夫同时也是伍正则的长随,他识字。 伍正则对学子们说:“越是紧张时候,越是要沉得住气。 不许你们去,是因那榜下挤挤攘攘,倘或一不小心受了伤,再影响院试,这却向谁说理去?” 言下之意,他认为此来参考的几名县学学子,都应该可以通过府试。 自来也是如此,济川县县学可不同于一般地方族学私塾之流。 若是连通过府试把握都没有的那种学子,县学的夫子根本就不会允许他们前来参加考试。 当然,府试好说,院试却难。\s\h~e′n*n\v~f\u+.\c.o?m+ 事实也正是如此,抄榜的随从回来后,脸上喜气洋洋:“都中了,都中了!陈公子果然得了案首!” 又绘声绘色地说起了榜下逸事。 “有些人酸溜溜的,直说陈公子能得卷蠹撞钟,皆因他试帖诗写得够好的缘故。 实际上他前两场的答卷未必就能强得过云江府其他俊彦…… 嘿,结果怎么着? 陈公子三场的答卷一被张贴出来,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第一场,一百多道题,无一错漏啊!第二场,据说极难的数术与律令题,也道道皆对。 放厥词的那几个,一下子都掩了脸,灰溜溜跑了呢。” 随从绘声绘色,伍正则听了微微一笑。 这一夜,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的人连考多次府试未过,嚎啕大哭、酩酊大醉,亲人左右一片酸楚。 有的人堪堪过了,却是亦喜亦忧。 只怕府试都过得这般艰难,等到院试又该如何?遂谢绝一切繁杂事,只管闭门苦读。哪怕只是临阵磨枪,也要再好生磨一磨。 还有少数人名次靠前,实力足够,原本目标便是案首。 可那案首只有一个,却早早被陈叙夺走。 “济川县,陈叙!” 一时间,不知几家院落发出叹息之声。 亦有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发愤图强,期望超越。 崔云麒同崔敬贤分析:“府试院试年年都有,今年不算什么大年,但有几人也需注意。 竹溪县张明远十一岁能将四书倒背如流,云横县周拙七岁能写诗,虽未能写出青烟诗,文才也被世人称道。 韦氏,哼,韦棠是个废物。可他们家那个庶子韦松却自来心机深沉,料想也不简单。 此番这几人都在榜上前十名,不算劲敌,却也要盯着些。” 说话时,他其实早便散布了不少人手出去。 一方面远远保护陈叙,另一方面重点盯视韦家。 “韦棠被去势,照我说是他活该。这些年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要不然旁人在鬼市中怎地不被阉割? 如今韦棠彻底废了,他那个爹正拿着他当借口,铆足了劲儿地敲诈王家呢。 少不得往后这韦家就是韦松的天下了,此人阴险,务必注意。” 崔敬贤听在耳中,不由有些迟疑道:“云麒你的意思是,韦松有可能对陈兄出手? 他不至于这么蠢罢?陈兄如今可是在风口浪尖上,韦松敢这样伸手,他不怕查出来以后被大家共同针对?” “小人得志,便易猖狂,不可高估此人心性。 院试案首,名头还是很好听的。尤其陈兄,他府试时乃是以卷蠹撞钟取得的第一名。 若能赢过他,那是何等威风? 韦松若想要彻底压下韦棠,在韦家取得话语权,未必不会做蠢事。 总之,小心无大错。” 崔云麒没有告诉崔敬贤的是,他手下那些人其实早就已经在客栈外挡住了不少“慕名”前去拜访陈叙的人。 也曾暗中吩咐客栈掌柜,叫他务必守好客栈,绝不能许任何人去打搅陈叙清净。 时间流走,便如水银泻地。 数日来陈叙皆与县学同窗们一起闭门苦读,伍夫子还是继续给他开小灶,夜里冯原柏也常来给他讲书。 而刺猬小妖魏源果然如他先前所说,再没过来。 陈叙也未曾再次察知到魔傀踪迹。 若非避水符被他切实学会,神秘的火种也仍在蕴养中,那夜遇到的书箱小刺猬简直就像是一场梦。 小刺猬所说的“有些恶鬼会披着人的皮囊来到人间”,此事陈叙也尚未遇到。 但陈叙仍将此事记在心中,暗怀警惕。 四月十一,贡院再次封闭。 这次进入贡院的主考官乃是学政苏泉,此外还有三名副考。 一为知府丁谦、二为天南道布政使司经历赵吉,三为已经告老的前任礼部郎中孙鹤龄。 府试时,考生三千七百有余。 等到院试时,考生已只剩七百四十。 取总人数的前两成进入院试,而今年云江府的秀才名额总计八十二。 说低不低,说高,那肯定是不高的。 四月十六,天色尚且一片混沌。 黎明前,阳光未出,众学子便已是提前出发,纷纷赶往贡院。 这次,伍正则亲自护送,他与陈叙、徐文远同坐在前方一辆马车中。 中间一辆马车中乘坐的则是另一个夫子姚庆,以及其余三名学子。 王墨川则在最后一辆马车中压阵。 马蹄声得得在前,隔着车帘,似乎能听到整条街的热闹与喧嚣。 一年一度的院试又要开始了,四面八方的人流就好似是百川汇海般,纷纷向着贡院的方向涌入。 赴考的、送考的、看热闹的…… 人们提着灯笼,踩着天际隐约的星光,去奔赴又一年的百舸争流。 车行速度不快,涌动的人潮,气息混乱。 忽然,也不知是哪里出了乱子。 前方道路上有辆马车猛地歪倒在地,只听唏律律一声,那拉车的马儿忽然挣脱缰绳,奋力嘶叫着就冲向了陈叙等人所在的这一辆马车。 不好! 伍正则脸色一变,一把扯开车帘,手掌在腰间一拂,就要取笔出来。 斜刺里却冲出一道身着劲装的矫健身影,听其大喝一声:“孽畜,安敢乱撞!” 那劲装身影一跃而起,瞬间坐到马背上,抡起一拳向着马头一捶,马儿就凄 厉嘶鸣一声,晃晃悠悠像是醉酒般要摔倒。 眼看这一场动乱就要平息,街道边上崔云麒的护卫等人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妪就要走—— “去,将这人带下去,查清楚来历……” 崔云麒眼睛直盯着街上正要摔倒的那匹马,只是随手指了指被护卫们押着的老妪。 不料就是这一疏忽,那老妪也不知是使了个什么法子,忽然就挣脱了众人的压制,身形像是鬼魅般窜入人群。 然后,她大声哭嚎:“善人,救救老婆子我一家罢!真是要活不下去了啊,救命……” 砰地一下,她扑倒在了陈叙所乘坐的那辆马车前。 (本章完) 第108章 敬天地,敬先贤,敬众生 第108章 敬天地,敬先贤,敬众生 老妪冲来时,天光尚且昏暗。/x?i`n_k′a!n-s′h!u?w,u..*c^o,m_ 现场正好一片混乱,她扑倒在马车前,口中哭嚎着,形貌凄惨无比。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混在暗影里捏着嗓子高声说:“真可怜啊,老人家这般求救,必有难言之痛……” 话音未落,伍正则探出马车,手持官印,舌绽春雷: “哪里来的邪物,光天化日竟敢附身于人。乾坤有道,浩气长存,破邪!” 蒙蒙的天光下,就此竟然生起一道惊雷。 咔嚓—— 雷霆来时迅疾无比,瞬间劈到了老妪身上,将她身上劈出一道黑烟。 那黑烟腾地冒起,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尖叫,扭身便要飞走。 伍正则手中官印一照,口中再斥:“咄!” 官印中清光一放,黑影便如同碎雪被阳光普照,连第二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此消散无踪。 至此,一直雾蒙蒙的天际恰恰有一缕朝阳泻出。 崔云麒反应极快,立即吩咐身边护卫:“快,将人拖走。” 黑影消散了,老妪还倒在地上,口歪眼凸,形貌既凄惨又可怖,似乎还抬起头来想要张口说些什么。 护卫们却已是拨开了混乱人群,像是一阵风般架起老妪,堵住她的嘴,将人拖走了。 人群中,某个刻意煽风点火的身影顿时有些看呆。 他收了钱财,被人指点着等候在此处架桥拨火,根本就没料想到,这火还未来得及拱起来呢,事情就好像要被解决干净了? 那马车里坐着的究竟是何等人物,什么身份,竟被这般严密保护? 此人眼珠子一转,顿时便将脑袋一缩,准备要混入人群溜走了。})幻}想?3?姬?¤′ {d更3#£新¤]最-¨全′1 他才收了几个钱啊,总不至于就要拼命罢? 走走走—— 没走成。 不知何时来了一队劲装武者,伸出大手便好似是拎小鸡仔般将他拎了起来。 “哎哎哎,你们做什么?救命……唔!” 嘴被捂住了,人被带走了。 一场闹剧,天还没完全亮,就彻底消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崔云麒长长吐出一口气,冷笑:“小妇养的,果然上不了台面。我竟还高看你了,指望你有什么大本事呢。蠢货!” 眼看前方陈叙乘坐的那辆马车又重新启动了,崔云麒忙命众人跟上。 虽然心里已经给韦松定罪,并将对方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崔云麒深知,有时候别看某些小人阴毒又无知,可偏偏就是他们出的那些乱拳,反而还不好招架。 韦松这一招,甭管他究竟是要刺杀陈叙,还是只是要拖住对方。 总之只要他出招了,就算是达成了部分目的。 赴考途中经历这等波折,陈叙的心情会不会受到影响?他会不会慌乱?有没有可能发挥失误? “陈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马车渐行渐远,等来到考场外时,天际的朝霞已经将半面天空都染成了绚烂华彩。+j.i_n?w-a!n`c~h/i+j/i?.^c?o!m! 贡院中,主考官苏泉凝视此刻天际华光,心中某些忧虑却恰如那天边云霞,火烧火燎,漫无边际。 偏又要粉饰太平,若无其事。 考生查验逐步完成,众学子踏入考场。 咚咚咚—— 钧天钟又响。 悠然钟声中,仪官指引众人:“敬天地,敬先贤,敬众生!” 院试的仪式与府试又有些微不同。 众考生在号舍中对天拱手,躬身三拜。 天地、先贤、众生! 而非皇权,帝王,世家。 这便是此世读书人所推崇的气节。 虽然或许有矫饰之嫌,也不见得人人能做到,但在对天参拜众生的这一刻,至少这个世界有那么一个角落是纯粹的。 陈叙平复了心情,检查号舍,收拾整理。 又细细感应了一番方寸天地,确保的确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架起桌板,将考试要用的东西逐一摆放好。 这一次,钧天钟对他体内先天一炁的压制似乎更轻微了些。 当然,影响还是有的。 不过陈叙也没刻意去对抗这种影响,没有必要的事,何必多此一举。 而先前路上遇到的那一场小风波,陈叙压根都不曾记挂在心上。 至于说是不是会动摇他的情绪,那就更是无稽了。 陈叙除了有些眼馋伍夫子的雷法以外,就是惊羡于伍夫子的战斗能力。 这位口口声声说着不要打打杀杀的夫子,真让他打打杀杀,他其实也很在行的嘛。 陈叙想到,在鬼市中时, 大儒季微子曾教过他,要如何在秀才考试中一举引来天地之意,开辟上丹田。 自此文气自成,文运遂生。 他细细回忆那法门,调匀气息,沉心静气。 咚—— 钧天钟再响,第一场试卷下发。 整个考场比上一次都要安静规整许多,唯有仪官的声音在诵念:“第一场,自今日辰时三刻起,至申时三刻结束。” 钟声悠悠,似有余韵。 陈叙拿到卷子在手中时,朝阳彻底从云层中喷薄而出。 今日果然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比起府试那时的风雨如晦,简直就是天公作美。 然而考场上还是没忍住响起了连串的抽气声,先前的安静被打破了。 又惹得巡守兵丁大喊:“肃静!” 抽气声立刻整体降低,却仍然时而有细微嘶声响起。 这个却很难管,巡守兵丁们便也懒得管了。 陈叙看题,好得很,这一次没有了墨义和帖经,但经义阐发题却足足有二十道! 每道题的答案还不能少于三百字,又要言辞达意,语句工整,有理有据,有自我见解…… 而这,还不是第一场考试的全部。 在如此恐怖的题量最后,还有一道时务策。 厚厚一沓试卷,有些写字慢的人,怕是一天都写不完。 陈叙遂不再理会人们的情绪变化,他滴水研墨,先将所有题都过了一遍,了解大概都考哪些内容。 然后选了一张试卷出来,再将多余的试卷装到了防水的油布试卷袋里—— 这是那天见识过邪风吹跑试卷的事情后,陈叙特意多准备的一个东西。 就算他会御风控水,大约不必惧怕风雨,但考场之上,能不动用法术最好还是不要动用。 济川县的另外几个学子也都学着准备了,大家都见过那日的风雨,俱是心有戚戚。 说起来,过查验的时候,这试卷袋还曾被小吏好一阵查看。 闲话不赘言,陈叙抓紧时间,行云流水地答起了题。 他答题,是真正做到了快、稳、准。 这不仅仅是知识储备够了,更得益于他气血充沛,神魄够强。 陈叙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斜对面,有一个小眼睛少年正一边答题,一边三不五时地关注他。 凡见他写完一张试卷,那少年必要咬牙一阵。 加速写完自己手上那张,然后赶紧去拿下一张试卷。 有时候陈叙写得略慢,那少年便会轻轻松一口气,然后赶紧加快自己的速度,试图超越陈叙。 陈叙连写了十几道经义阐发题,开始感觉到有些乏味,便搁下笔稍稍休憩了片刻。 斜对面的小眼睛少年顿时面露鄙夷,又连忙收敛情绪,然后埋头苦写。 他这是要趁此时机彻底赶超陈叙呢! 写得一阵后,小眼睛少年发现陈叙还没有要继续动笔的意思,暗地嗤笑一声。 摇摇头,索性便不再关注他,这一次是彻底沉入到自己的答题思路中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陈叙之所以休憩养神,其实是在思考最后一道时务策该怎样写。 十几道经义题写下来以后,陈叙忽然对那道时务策有了灵感。 这才放下经义,先为时务策打起了腹稿。 (本章完) 第109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毒 第109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毒计焉出? 考场上,陈叙思考了半刻钟,这才提笔解答。′i·7^b-o_o^k/.*c.o\m′ 对面的小眼睛少年并没有注意到,陈叙新铺了一张纸,已是洋洋洒洒写就。 问:“有阆奚险地,万壑盘纡,山民桀骜,屡因饥馑寇掠闾阎。有司往戡……” 大意就是:有一个叫阆奚的地方十分险恶,山民不服教化,常常在食物匮乏时下山劫掠百姓。 官府若是去处理,山民便扶老携幼跪哭于山地要道之前,只说自己都是被逼无奈。 若不下山寻出路,老人小孩都要冻死饿死。 试题曰:“欲尽屠之则恐伤仁政,欲怀柔之复虑姑息养奸。 今策尔等:剿抚二策,当以何者为急?” 好一个“剿抚二策,当以何者为急”! 这种题,也不怪考生们最初翻开试题时,要抽气声一片。 要不是考场上不能喧哗太过,恐怕大家就要破口大骂了。 此题之难,对于此时的考生们而言,简直比题中山民还要更加险恶三分。 你若以“剿”为主,显然杀性太重,过于粗莽,不符合儒家以“仁政”为主的思想。 但若一味怀柔,又未免过分软弱无能,此谓“姑息养奸”,这等策论就算写出来,想必也不过就是一个“下下”。a%精a¥武+小<说t;{网1? ?免?费!ˉ阅|{;读# 该怎么办? 陈叙答:学生闻《治安策》有云:“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此山民聚啸之根本。 彼虽化外之众,究属赤子,若效白起坑卒、项羽屠城,究竟“恃力者亡”…… 写到这里,陈叙又回忆了一下此世的种种典故。 说起来,这个世界虽非陈叙前世认知中的任何一个朝代,但文化关联却与蓝星华夏一脉相承。 许多历史似是而非,许多名人、经典,也都有相类同之处。 最大的拐弯点在于魏晋。 那个神鬼混乱的时代曾在某个史书上留下一笔:“颠倒狂乱,神人相悖,不复存焉。” 此后就是大黎太祖一统六合,横扫八荒,建国至今。 在县学读书时,魏晋以前的历史虽不十分清晰,却也有大致脉络存在。 魏晋以后的历史,尤其是本朝史,夫子却很少讲述,偶尔提几句,也是讳莫如深。 因此陈叙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十分神秘。 最近还是冯县令为他讲书,带他读史,他才渐渐看到这个世界更加丰富的一面。 面纱是一层层揭开的,可每多揭开一层,你又往往会发现,下层还有更多更多的面纱。±o?白]马??书%¨院_;t \&?已?发?)?布>最?新`章·(节| 陈叙开篇先用典,又以先贤名言切题。 而后笔下生风,一挥而就。 第一,点明山民聚啸劫掠的根本原因在于贫困饥寒。 此乃生存之大欲,若不能解决这个根本问题,其后一切策略都将不过是镜水月而已。 所谓治标而不治本,饮鸩而止渴,便是如此。 那么,可以将所有山民都全部杀光,永绝后患吗? 呵,真这么干,那就不是治国治民了,桀纣之辈,何异于此? 又何况“十围之木,始生如蘖”,“治国有常,利民为本”。 山民中也并非全是恶孽,尚有老弱妇孺。 “然则,宽纵可乎?” 韩非子曰:“威势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乱也。” “若纵贼不诛,则良善衔冤!” 所以,律法神圣不可侵犯,否则何以安冤魂? 陈叙写:“今宜明典刑:凡杀人越货者,虽耄耋必戮。” …… 文章写到此处,虽然引经据典,言辞达意,文采精华。 但也不过是将题目展开论述,却始终未曾写到解决问题的根本。 当然,普通学子写到这等程度,通常也能得到一个不错的评分了。 再写下去,那也不过就是“剿抚相合”而已。 或许各有侧重,却难出新意。 陈叙又写:“若长治久安,必以利导。” 而后点题开篇,说明应当如何解决“贫困饥寒、生存之大欲”这个根本问题。 《管子》云:“民利之则来,害之则去。” 要想让桀骜不驯的山民听话,变作顺民,还能有什么办法? 那当然是让他们吃饱穿暖,给予利益啊。 陈叙又写:“然利不可轻授!” 随随便便,直接奉送,那肯定是不可以的。 于是便要利用山林的特性,在山下要道开辟榷场,召集商贾,形成互市。 使商贾以盐茶布匹、粮食等物,与山民交换各类山货。 陈叙又提到,设立市场只是一个开始。 有市场以后更要管控物价,立“平准之法”,使山珍发挥出山珍应有的价值,使商贾不至于因利而乱价。 此后,“长治久安”的又一个关键点来了。 陈叙写:“宜令首批得利之民,举发同寨悍匪,能擒贼酋者,赐田免赋;隐匿不报者,连坐封山……” 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先以利导,再以利分。 如此,则“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笔墨落定,陈叙心潮微微起伏。 这一篇策论,可以称“善”,也可以称“毒”,既为善策,又为毒计。 若当真以此策去平一地山民,怕是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引来多少亲朋反目。 然而“慈不掌兵”,倘若当真处在那样一个情境下,不如此,又当如何? 若是一味宽纵,那倒是对得起山中悍匪了。 可又如何对得起山下被无辜劫掠的其他百姓? 这个世上,任何一种和平到来都往往要经过残酷厮杀。 其中或许有“杀人者人恒杀之”,但必定也难免有无辜之人遭劫。 但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做的。 我非善者,不过是俯仰无愧己心而已。 陈叙放下手中的笔,心头微微震颤间,忽觉丹田中先天一炁流转速度隐隐加快。 然而在钧天钟的总体压制下,这一时的快速却又是隐忍的、内敛的、压抑的…… 继而,又似是有什么奇异之物要这种隐忍中,生长、跳跃、发芽。 陈叙微阖双目,等待试卷上墨迹晾干。 他在此时,仿佛拥有了此生最大的耐性。 恰逢烈阳行空,炽热的阳光不知何时从中天洒落,挥舞片片光斑。 有些落在陈叙脸上,有些落在他面前字墨流利的试卷之上,竟将整个卷子都映照得仿佛是有薄烟生起。 考场前方,端坐主位的学政苏泉忽然便心头一跳,睁开了双眼。 (本章完) 第110章 人生大事,不过尸身一具 第110章 人生大事,不过尸身一具 苏泉感受到了一种不太寻常的气息。+k\k^x′s?w~.-o/r?g\ 区区院试考场,何以竟似是有文墨生辉?文气喷涌? 这个发现,令一直情绪有些紧绷的苏泉忽然心绪微动。 他立刻转头去看旁边的副考官之一,云江知府丁谦。 却见丁谦似乎是也察觉到了什么,那张微微有些发福的胖脸上忽然就露出了强行克制的惊喜神情。 苏泉顿时就不想说什么了,有些嫌弃此人不修体貌,实在有失宗师风度。 哦,对了,他不是宗师。 这一场,我才是宗师。 那没什么问题了。 苏泉收拢心神,记下了异动的方向。 虽然极想亲自走到考场中,去看一看此刻生出异样的那张试卷。 但按照规矩,他要避嫌,此刻却是走动不得。 唯有下方几名不参与阅卷的巡考官可以在考场中走动,但在此期间,苏泉等人也不可能与巡考官有过多交流。 日影越升越高,一时之间,这考场内竟有考官比考生还更期待考试结束。 陈叙闭目养神半刻钟,忽然感觉似有一道奇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一抬眼,却见是斜对面一名小眼睛少年。 对方眼神古怪,似笑非笑。 陈叙莫名其妙,不欲理会此人。 旁侧却有巡考小吏忽然发出呵斥声:“甲字第六号,做什么呢?说的就是你,考场之上,不可东张西望,任意打量!” 甲字第六号正是那细眼少年。`§第|一2看?书?±网$d ·更?新?o最?@;全. 冷不防被这一呵斥,他的脸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 毛笔悬在试卷上,有一滴墨就这样生生落了下去。 “你……” 细眼少年顿时小眼瞪大,心痛难以自抑,险些直接破口大骂。 这细眼少年正是崔云麒口中的阴险小人“韦松”。 韦松强忍恨怒,慌忙将毛笔移开。 此时哪里还敢再过多打量陈叙?唯有手忙脚乱,赶紧收拾自己的笔墨和卷子。 这张已经完成大半的卷子就这样被墨汁给滴毁了,他必须抓紧时间赶快重写一份。 韦松又恨又急,既恨那突然出声的小吏,又恨陈叙害他分心。 胸中一股郁气不由腾腾而上,恨不能立时考出个结果,大胜全场。 陈叙摇摇头,再次检查一遍,随即收拾好自己那张策论试卷。 理论上,这试卷有多余的稿纸,可以再誊抄一份。 不过陈叙的文章是一气呵成,无一字错漏,更无需修改。 他收拾好这张卷子以后,整场考试便只剩下六七道经义阐发题。 这都不算什么,最多再有小半个时辰他就能全部写好。 恰逢此时小钟敲响,巡考的小吏提醒众人:“午食时间到,众考生可以暂歇。” 有人便取了干粮出来吃,也有人点了小炉子自己生火做饭。 本场考试三天两夜,比起此前府试的持续时间又要更一长些。 考生在考场上,莫说是生火做饭了,就是如厕也无可避免。&??零£点\看?\?书+ 21更±新?±最??快~^? 号舍内有小恭桶,考场中每一条过道的尽头也有茅房。 传说中茅房会很臭,离得近的号舍便被叫做臭号—— 不过这毕竟是超凡世界,陈叙发现云江府贡院的茅房似乎并不会臭气外溢。 上一回府试考完后,他曾经问过冯原柏这个问题。 冯县令告诉他:“当地衙门若是愿意出资,可以在各大道宫购买到避秽镇浊符,能闭锁异味,考场上便不必再有臭号困扰。” 然后,这位县令又笑了起来,说:“不过,避秽镇浊符只能将异味闭锁在茅房内。 若要完全消解异味,还需静秽清气符。 这个却是贵了,寻常情况下,衙门也未必愿意去购买这般贵价的符。” 所以,虽没有了臭号,可进一趟茅房还是要被臭一回。 并且由于异味闭锁的缘故,这茅房里头还会比没有用符的时候更臭。 因此陈叙是不会去茅房的,更何况冯原柏还告诉他:“去一次茅房还有可能被盖上一次印戳,叙之啊,要不咱就……就地解决一下?” 好好好,堂堂进士,朝廷命官,说起科举,竟也离不开这屎尿屁! 要不怎么说人生大事,不过五谷轮回呢? 陈叙决定不吃东西,三日不食而已,对如今的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他既然不吃东西,便索性埋头答题。 而此时的韦松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可过分关注陈叙,但有的时候,你越是告诫自己不可行之事,反而越是容易过分为之。 韦松根本难以控制情绪。 他本来有些饿了,想取些东西吃下,岂料陈叙答题,竟是没完没了。 韦松有心与他比对,又怎敢落后? 便唯有咬牙切齿,忍饥挨饿,亦是埋头苦写。 好不容易所有经义阐述全都写完了,韦松长舒一口气。 再看对面陈叙似乎还在继续作答经义题,韦松心中更是生出几分得意与鄙夷。 暗想:姓陈的也不过如此,先时懈怠此时追赶,就是饿穿肚肠又有什么用?他肯定要来不及了。 陈叙越是懈怠韦松便越不懈怠,他决定一鼓作气,赶紧将策论也写完。 韦松取出试卷准备先打草稿,他小时候不受宠,常被韦棠等人欺负,在府里其实是饿惯了的,对于饥饿的忍耐度很高。 时务策的题目被放在一边,韦松对着稿纸思考该如何落笔。 脑海中诸般思绪,左右为难。 他其实是倾向于将刁民全部杀光,但想也知道如果这般作答,本场考试也就废了。 可不杀,又该如何? 或许应该是先杀一批,震慑刁民,再行招抚之事。 如此难题可解矣! 韦松瞬间心气通畅,一股情绪激荡,连忙写下开篇第一句: “学生对:商君曰,以杀去杀,虽杀可也!” 笔落时,韦松似乎已经见到了那险山恶水之上,人头滚滚而落的畅快场面。 血流漂杵时,刁民哭喊、挣扎、求饶…… 可是又有何用? “刁民畏威而不怀德……” 韦松洋洋洒洒,正有满怀激烈,将要淋漓而下。 忽听闻对面响起了轻轻的铃铛声,紧接着是巡考官走过来问话:“学子这是作何?” 陈叙回答:“学生已完成本场答卷,请尊驾收卷。” 韦松的笔就顿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斜对面的那个人。 只听巡考官不确定地问:“你已答完?此话当真?” 陈叙道:“不敢欺瞒,岂有将这等要事当做玩笑之理?” 所以、所以是真的! 韦松整个人都呆住了,脑袋里便仿佛是有一片白光闪过。 剧烈的嗡鸣声在头脑中响起,又好似是有无数的声音在大喊着:“刁民伏诛!” “不,我们不想死,狗官受死!” “杀——” “救命……啊!不,我们也杀,杀杀杀!” 杀杀杀—— 一声声,呐喊震天,血光狂涌。 头顶炽烈的阳光照射下来,韦松又饥又渴,忽然全身颤抖,再也忍不住猛地向前一扑。 砰! 他倒在了号舍的桌板上。 似乎是有脚步声奔了过来要将他扶起,还有人在他耳边说:“饥渴劳累,气血逆涌,肝经大伤,这是急症,快带下去治疗。” 眼看着就要被拖走,韦松的手却死死抓住桌板,口中发出细如蚊呐般的声音。 是细如蚊呐,又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呐喊:“不,我不走!不能带我下去,我还能写!我能醒过来啊……” 但他的声音太小了,似乎没人听到。 唯有几声惊异:“抓太紧了,带不走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随他罢了,不过是几日后带一具尸体出去而已……” (本章完) 第111章 功名场上,尘尽光生,文 第111章 功名场上,尘尽光生,文海无垠 韦松最后其实没有变成尸体,他在半下午的时候自己醒了。`p-i?n?g′f/a`n+w`x`w_.!c+o`m* 挣扎着吃了几把自己带的药粉,气息就此缓和了过来。 但他整个人却像是成了颗霜打的茄子,脸色白惨惨的,再不顾盼左右,只是低头答题。 陈叙微阖双目,在回忆季微子传授的文海开辟法门。 策论写完后,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捕捉到了某种灵机,气息流转间,总有一种随时要有什么东西迸发出来的冲动。 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他还需要继续酝酿、等待。 第一日的考试就这样过去了。 夜间睡在考场,四下里似乎总有隐隐啜泣声。 明月照亮着这个世界,却不知是否能照进每一个人的梦中。 翌日试卷发下,题量依旧很大。 学子们的“嘶”声却反而变少了,整个考场都比昨日安静。 翻开试题一看,这次的主要考题原来是在司法判例。 要依照大黎律令写判词,也有奏议写作,最后则依旧是大量的数术题。 整体来说,不比第一场考试简单。 但还是那句话,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陈叙做着题,酝酿着身体里那一缕越发神秘的气机。,p^f′x·s¨s¨..c*o¨m? 他心无旁骛,甚至将考试当做了一场修行。 不论外界如何风波汹涌,又或是有人焦急期盼,有人忐忑辗转。 有小妖魏源嗖地一下土遁到了距离考场不远的一条小巷中,隔着几堵墙,小刺猬背着书箱,翘首以盼。 “在下也想考试,也想有功名。”刺猬小妖口中喃喃,心中艳羡。 “若能有功名,老师是不是就能回来看看我了?” “在下并非懈怠,不过、不过是有些许愚笨而已……” “陈道友能不能一举考中?定是能的罢,他学问那么好。” “可是他如果考中了,蒲峰山的槐鬼定要说他更好吃了,往后岂不是更要对他穷追猛打,非吃他不可?” “唉……” 小妖叹气。 第二个晚上,考场内的气氛略微有些怪。 主要问题在于有许多人为了避免去茅房如厕,以免被盖上那个“屎戳子”,于是都在自己的号舍内方便。 如此这般,茅厕倒是不臭了,可隐隐的腥臊臭气却几乎弥漫了整个考场。 这叫什么事儿? 明明是看似神圣的考场内,却偏偏要有屎尿为伍。 读书人追求洁净,可事实却是,所有人都要在污浊中走过一遭。¨5-s-c!w¢.¢c\o~m/ 而一代又一代的人竟对此习以为常,也不知是真平常,还是真荒谬。 陈叙越发沉心静气,将自己的呼吸压低到几近于无。 蓬勃的灵机在他的身体里涌动,越来越厚重。 他在洁净的月光与污秽的浊世中度过又一夜,只觉得自己对于功名利禄又似乎是有了更深一层的看法。 第三日,试题发下。 是四书文两篇,试帖诗一首。 整个考场越发安静了,似乎所有人都在憋着一口气,要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泻在此时的试卷上。 写写写。 两篇四书文陈叙很快完成。 试帖诗出现时,陈叙仍在微微屏息。 他看题:《赋得春山月》。 竟然又是一篇以“春”为主题的试帖诗! 只不过上一次府试写的是春日落,而这一次要写的则是春山之月。 府试院试接连两考,时间就定在春末夏初,因此隔几年就有以“春”为题的试帖诗出现,这倒也不奇怪。 而相比起上一次的春日落,这一次的春山月整体甚至还要更好写一些。 可想此番试题在策论、经义、数术、律令上都为狠狠难过考生了,诗题上稍稍放松一些,也是应有之义。 不过这种题目,写起来容易,要出彩却难。 陈叙思量自己前两夜看过的月光,不由轻轻一声叹息。 这一次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悲春伤月,更不必感怀古今。 只是如同清溪流淌一般落笔。 “人闲桂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清丽的文辞,宛如一幅流动的工笔画。 纸上云烟袅袅升起,亦是闲适淡雅。 仿佛不过是那深林之中,流水淙淙,三两琴弦,叮咚拨弄。 转瞬,忽闻琴音当空而起,脆响惊动天光。 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原来考场之上竟有青烟婉转升空。 “诗成青烟!”不知是谁先惊呼了一声。 但见天上云层拂过 日光,映照此刻青烟袅袅。 明显成这样,还有谁能看不见? 顿时,整个考场内外都被惊动了。 考生们阵阵惊呼,巡守的小吏与兵丁们甚至都未来得及喝止,因为他们自己此时也在惊诧中。 但此时的青烟却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袅袅的青烟看似闲适恬淡,毫无锐气,可那青烟升腾的方向,却又分明像是有一股浩大的气息在生长、鼓荡。 考场最前方,作为主考的苏泉再也忍不住,脱口说了一句: “功名悟道,竟是有人在院试的考场上开辟文海,是谁?” 他几乎就要站起身奔下去,可那浩大的气息仅仅只是鼓荡了一刹那,却又转瞬沉寂下去。 苏泉于是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又重新端正坐在主位上。 身旁几位副考表情各异,丁谦没忍住说:“苏道兄,这……咱们不去看看?” 苏泉却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何必焦急,来日自有机会能相见。” 言下之意就是,此刻写出青烟诗、开辟文海之人必定能中秀才。 中了秀才可不就得拜谒考官么? 早见晚见都是见,这份忍性,众人佩服。 可既然苏泉都不动,其余几名副考自然就更不能动了。 丁谦跺了下脚,无可奈何。 而考场中,那缕青烟徐徐升腾之后,又在阳光下杳杳消散了。 真有些来时空明,去时无踪之意。 所有的嘈杂也都被巡考兵丁们喝止。 陈叙耳听“肃静”,心神沉静。 流转在他身体里长达三日之久的那缕神异气机,终于在此刻挣脱束缚,一冲而上。 混沌之间,尘尽光生。 功名场上,开辟文海。 那文海似在虚无,似在深渊。 似乎是在一片无垠的广阔中,自生一片星海。 星海之中,有浪朵朵。 其中数朵,分外活跃。 (本章完) 第112章 墨砚扁舟,吴钩霜雪 第112章 墨砚扁舟,吴钩霜雪 文海所在,无际无垠。-2^8-看`书`网. ^追\最·新¢章\节! 陈叙人在考场,思维却恍惚跟随文海,进入了那片浩荡世界。 这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但见深空,星海。 数朵浪溅起时,一枚墨砚摇摇晃晃,宛如一叶扁舟般,竟自从星海波涛之中升起。 墨砚,扁舟! 陈叙神思悠悠,便在此时,如同是化作了一缕尘光,又好像是变成了一粒蜉蝣。 他飘飘荡荡,落在了那架墨砚扁舟之中。 无穷信息,就此纷至沓来。 文海亦如苦海,墨砚便是海中之舟。 神魄落于其中,若能与舟同行,通达彼岸,那便是修行有成。 这条路注定是漫长而又充满波涛的,当你踏入舟中时,甚至不知彼岸究竟在何方。 一路上亦无他人能渡你,唯有自渡,争渡,再向前行! 不与他人争,唯与自我争。 是前日之我,昨日之我,今时之我,未来之我。 茫茫星海,不见彼岸。 可是如此广阔的世界,不但未能令陈叙迷茫。 相反,此刻的他虽如蜉蝣立于舟头,可神思之间却竟有豪情自生。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不过就是一步一步,乘风破浪,求索而已。 恰逢此时,数朵浪从星海中跃入墨砚,墨砚中心,那墨池便如同池塘涨水般,瞬间水面满溢。 然后下一刻,陈叙脚下的墨砚竟自长大、变宽。 原来跃入墨砚中的数朵浪全是他先前所写的那几首青烟诗所化,有《后宫词,有《悯农,有《非·赠真娘…… 亦有《侠客行、《一将功成万古枯、《赋得春山月。 还有他在院试场上写的那篇《平山民策! 一个个璀璨文字涌入墨池,化为文气,陈叙独立舟头,面向波涛。 此时的他像是一颗尘埃,一粒蜉蝣,亦仿佛是无垠的星海,旷远的青天。 陈叙沉浸在文海给自己带来的奇妙震撼中。+优/品+小!说+网? ·更-新·最!快+ 涌动的文气在墨池中翻滚,亦在他心头翻滚。 文气何用? 文气浩荡时可御万邪,文气升腾时可上青云,文气若能贯彻此间星海,更可照日月、蔽山河…… 此刻虽无人指导陈叙,可陈叙竟自领悟了三分。 直到悠然一声钟响—— 咚! 钧天钟又响起来了。 咚、咚、咚! 钟响一声,收卷。 钟响三声,闭场。 考试就这般结束了。 陈叙如梦初醒,回到现实。 但见阳光偏斜,考场之内喧闹一片。 巡考官主导收卷,押卷的兵丁依然是在大声喊:“肃静,肃静!停笔,再写按作弊处理!” “已经交卷的,速速离开,不可逗留。” 考场内似有拉扯,有声音焦急说:“轻些,哎,你可轻些,莫要将试卷放歪了。” “放什么歪?该如何收卷,上官早已告诫过我等,我还要你教不成?怎么,你想作弊?” 这种话,谁能接? 考生偃旗息鼓,小吏催促:“走走走,快走!” 还有小吏一边收卷一边捂着鼻子说:“呵,忒臭,这读书人可真不讲究。” …… 许多读书人,这辈子受到的最大脏污可能就是在考场里的这一遭了。 真是咄咄荒谬,啼笑皆非。 陈叙见此百态,原本翻滚在墨砚中的文气此时却反而有沉淀之相。 他感受着新开辟的文海给自己带来的奇妙感觉,站起身等候小吏过来收卷。 却是一名巡考官亲自走到了陈叙这边,巡考官不言,只是偏头看了身侧小吏一眼。 小吏忙打开一个封卷的木盒,快速而规整地将陈叙的试卷收入。 尤其是最上方,写有试帖诗的那张卷子,小吏捧起卷子时更是动作轻巧,万分小心。 巡考官便对陈叙微微颔首。 陈叙立刻拱手回应。 巡考官一笑,转身离去。 只与身侧小吏低声说:“本官在天南道文渊书院为训导多年,见过整个天南的俊才天骄,本以为云江府到底偏远了些。¢p,o?m_o\z/h-a′i·.?c~o^. 如今瞧来,云江府也是不错的。” 小吏呵呵笑说:“葛训导,咱们云江毕竟也是一府之地,不是吗?” 葛训导说:“倒也是。” 两人声音渐远,陈叙耳聪目明,将这对话听了个正着。 他神情渐渐有些古怪,总疑心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 此后人潮渐多,陈叙与众学子一起离开考场,出了贡院。 贡院门口,更大的嘈杂声浪袭来。 一声声尽是:“出来了出来了,考得如何?能不能中?” “哎哟可见是累了,这气色怎么难看成这样?快,快回去歇息。” 忽然又是几声惊叫:“有人晕倒了!” “快,快来大夫!” “大夫来了……” 贡院外,有考生晕倒,有大夫等候,这可是常态。 院试时尚且还好,如是等到乡试,接连九天的高强度考试,据说每场都要死几个。 汹涌人潮中,陈叙见到伍夫子站在路旁一辆马车边,竟是亲自在等候他! 陈叙立即大步走向伍正则。 文海开辟成功了,他感觉自己像是有什么地方变了,却又好似是什么都没变。 文气具体该如何运用,他还想要请教伍夫子。 恰在此时,陈叙忽然感觉到像是有什么奇异的视线在注视自己。 他一侧头,便见对面茶馆侧边的小巷口,有颗毛刺倒竖的小脑袋正悄悄靠着墙,向这边看来。 等陈叙转头看去了,那小家伙便兴奋地对陈叙直挥手。 原来是刺猬小妖魏源。 陈叙露出微笑,正要回应,那小妖却又嗖地一下将脑袋一缩,整个身体顿时瞬间陷入巷子口的地底下,消失无踪了。 再一转瞬,忽闻一声凄厉猫叫。 叮铃铃,似有鬼魅身影一闪而逝。 对面的茶馆里,伙计烦恼抱怨:“最近也不知是哪里来了一群野猫,尽在巷子里瞎窜。 捉又捉不到,速度快得吓人,夜里吵死了。” 陈叙心下不由微微一沉,忽然想到那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文海之中,墨砚随波而行。 那墨池中的文气却忽地翻滚而出,倏然化作一柄虚化的吴钩,凭空闪现在陈叙身侧。 吴钩出现时,其实是透明的。 当时阳光洒落人间,却谁也未曾见到这一柄吴钩。 唯有茶馆一旁,不知何时再度窜来的那只赖皮猫发出“喵”的一声尖叫,忽然浑身毛发炸起。 那魔傀猛然掉头,就向巷子深处奔去。 陈叙身侧吴钩一闪,几乎是先于他的主观催动,刹那间便自行穿越了数十丈距离,猛然一劈。 “喵——” 相隔太远,陈叙其实看不到远处场景。 但只听声响,再加上某种奇异的感应,他忽然就能朦朦胧胧地感知到,吴钩划破了魔傀的皮毛。 一道森白的猫骨架倏然从那破开的皮毛中跃出,然后叼起破烂的皮毛,转身跃上旁侧院墙。 就此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陈叙只觉得心脏怦怦跳着,文海之中,墨砚依旧在随波飘荡,内中文气翻滚,似欲再乘胜追击。 陈叙却终于控制住了此时冲动,不能再追了,他还未曾学到抵抗魔傀死前咒印的方法。 魔傀背后的势力太过神秘庞大,现在还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 至于方才—— 方才文气翻涌,吴钩主动出击,看似这吴钩像是有了自己的灵识般,其实不然。 其实是陈叙自己的心,动了啊。 他对魔傀恼恨已久,一直有种除之而后快的冲动。 只是从前他将这种冲动克制得很好,而今日文海初成,他的神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 以至于心神动念,理智尚未有所指令,他的内心就已经先下了决断。 这种心神不受控制的感觉,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心猿意马? 陈叙强力收摄心神,又联想到此前在星罗棋布大阵中见过的那只丑猴。 此刻他却不由怀疑,那真的是一只活生生的猴子吗? 有没有可能,那其实是周先生的“心猿”所化? 心猿化为实体,那该是何等强大的心猿? 而如今,陈叙也似乎是有了自己的“心猿”。 不不不……这不是! 绝不是! 又怎能凭空将一时冲动比作心猿? 要知道,这种东西你只有不想它才不会出现,你若是多想…… “陈叙!” 就在陈叙内心情绪翻滚,几乎不能自抑时,忽然只听一声惊雷般的爆喝响在耳边:“陈叙,醒来!” 喝声起时,直如雷霆炸开在文海。 滚滚波涛中,墨砚扁舟起伏跌宕。 忽然,丹田中一直沉寂的先天一炁倏然向上一跃。 醇厚的力量贯通四肢百脉,陈叙顿觉头脑一阵清醒。 所有妄念尽在此刻强大力量的支撑下消散无踪,一刹那对上了伍正则又喜又忧的目光。 伍正则问陈叙:“方才在考场上,便是你又诗成青烟了,是不是? 你直接提前开辟了文海?” 陈叙平复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先天一炁在身体里源源不绝,滚滚流淌。 越来越强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身体,原先头重脚轻的感觉自然便又减轻了许多。 而食鼎天书上,此时显示陈叙属性。 竟是: 精元:162】 气血:162】 神魄:199】 他一向来在给自己增加属性点时,都是三元平衡,从不会刻意偏向哪方。 而此刻,他的神魄属性却分明是要比精元和气血都更强上一大截。 他并没有刻意给自己多加神魄。 暴涨的神魄,是因文海开辟而起! 陈叙心神回归,正欲回答伍正则,却听伍正则叹说: “天纵英才,竟未必是好事。你尚未经过长久的磨练捶打,如今便开辟文海。 只怕你体魄难以支撑文海,气血不及神魄。 容易慧极……” “慧极必伤”这四个字,伍正则终究没有完全吐出。 陈叙看着眼前目光忧虑的夫子,一时哑然,竟不知该怎样答话。 (本章完) 第113章 玄龟奇事,夫子总是你夫 第113章 玄龟奇事,夫子总是你夫子 后来众人都上了马车。?比¢奇`中\文.网_ !更/新-最_快~ 伍正则与陈叙单独乘坐一辆,他对陈叙说:“你提前开辟文海,此事已成定局,如今要做的便是寻一练气法门,多多补养气血。 我如今没有正式收徒的资格,不能将我师门养气法传授给你。 不过云江府北去一百里的银霞山中有一座波月潭,那潭中的玄龟君号称抱朴洞主。 抱朴洞主喜好与年轻才子结缘,你没有师门,来历清白,说不定可以去见一见抱朴洞主,参加它的游霞诗会。 不一定非要是青烟诗,总之诗会之上,凡能得它欢喜,都有可能被它赠送游霞果。 也有可能得它传授养气之法。 游霞果能大补气血,抱朴洞主的养气之法便是在整个天南七府都算有名。 乃是世间一等的养生佳法,习之可以极大弥补我们读书人的身体损耗。” 伍正则满怀忧心地说完这一番话。 陈叙本想告诉他自己不必再另寻养气法,但听伍正则说抱朴洞主的养气法是一等的养生佳法,他忽然就有了其他想法。 陈叙想到的是自己的家人。 上等的养生法他自己不需要,却完全可以传授给家人。 还有补气血的灵果灵物,这种东西陈叙更是多多益善。 但陈叙也没打算让伍正则过多担忧,便说:“夫子,我那日与冯兄入幽冥时曾遇到一位大儒英灵。_x¢i\a·o_s/h_u/o?g*u.a′i`.!n~e`t\ 我这提前开辟文海的法门,便是那位大儒英灵传授与我。 我如今已在养气,待我再养几日,神魄过强的弊端便能调理好。” 这番话说的其实存在误导。 伍正则乍听,还以为陈叙的养气法门是那位大儒英灵传授的呢。 但伍正则此刻关注到的却是陈叙话语中的另一个信息,他略带迟疑地问:“冯兄是……” 陈叙:“哦,是冯原柏冯兄。冯兄非要与我兄弟相称,学生实难拒绝。” 话说完,陈叙忽然闭住嘴。 怎么感觉这话的意思有点不太对? 听着像是……炫耀? 但陈叙总不能说,是冯县令非要叫我“陈公子”,我实在听着尴尬,这才不得不兄弟相称吧? 伍正则顿时就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陈叙。 什么时候陈叙居然跟冯县令称兄道弟了? 伍正则忽然发现,陈叙交朋友的能力强得可怕,又是有大儒英灵传授法门,又是有县令进士称兄道弟…… 那他这个做夫子的,算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伍正则都开始怀疑自我了。 这年头,夫子也太难当了。 好在陈叙很快又向伍正则提问:“夫子,学生养气,修为虽然不高,但气血确实比常人充沛。!2,y,u,e¨d\u..-c.o?m! 夫子为何……像是感应不到?” 这个问题陈叙早就想问了。 其实不但伍正则感应不到,陈叙发现好像自己目前遇到过的……所有有修为之生灵,似乎都感应不到他养气的痕迹。 不,周先生知道! 只除了周先生。 当初周先生见他,第一眼就看穿他三元属性高于常人。 周先生甚至还因此以为他另有师门,所以未曾直接传授养气法给他。 陈叙很想知道,面对面的时候,究竟要怎样去判断另一个人的修为高低。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伍正则听了陈叙提问,居然有种欣慰感。 终究他这个夫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冯原柏那厮常常夜里来给陈叙讲书,这个伍正则其实知道。 但他从不与冯原柏直接打照面,只要陈叙没危险,伍正则向来不多管闲事。 冯原柏是进士,伍正则也认可对方的学问。 心下暗忖,对方很可能确实比自己教得更好。 但此时,伍正则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可以在另一个方面赶超冯原柏。 伍正则轻捋短须,咳了咳道:“感应气机之事,其实确有专项法门。 但此等法门不宜轻易施展,否则你想,从旁但凡走过一个人,你都拿双眼上上下下,好似要将人家剖开似的看。 这是看人吗?这是寻衅滋事!” 伍夫子语重心长道:“陈叙啊,不可好勇斗狠,不可寻衅滋事。” 夫子简直时刻都在担心他好勇斗狠! 陈叙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正要向伍夫子保证几句:他的的确确不是好勇斗狠之人。 伍正则又压低声音道:“夫子从道门学的,有个法门叫观潮法,此谓观气如观潮,我可传授与你。 你学了以后切记不要轻易施展,除 非是当真有人欺上门来。 须知,世上任何一种观气法,你一旦施展,旁人只需稍有修为,就极容易生出感应。 除非,你的修为可以高过人家三五七八个层次。 都高出那般多了,你还用施展观气之法吗? 到时自然万事万物都在你眼前,此谓洞若观火。 那是真正的高人才能有的洞明透彻。 嘿,真若有了那般境界,你看与不看,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伍夫子拈着短须,教导陈叙。 陈叙听着,忽然心神微动,想到了自己劈柴刀法进入二级后所拥有的一种能力:洞微。 此时想来,“洞微”与伍夫子所说的“洞若观火”竟似乎极为相近? 只不过陈叙的“洞微”还很初级,唯有刻意凝神时,才能对周身数丈范围内的气机产生精微感应。 这也是他沟通领悟天地的一种修行方式。 当然,如今他修为突破到通脉境中期,今日又开辟了文海,这个感应范围似乎也相应扩大了许多。 只是如今伍夫子就在身旁,陈叙不好轻易施展。 不过洞微的感应过于朦胧,伍夫子的观潮法也还是可以学一学的,可以互相印证,互为补充。 陈叙一边谢过伍夫子传法之恩,心里打定主意,回头定要多做一些补气血的灵食送给伍夫子。 伍正则也是读书人,同样存在神魄过强,养气不足的问题。 补气血之物应当是多多益善。 陈叙还发现,自己先前开辟文海成功,食鼎天书生出感应,又有几条新提示出现: 你气贯文海,遂生神灵,此为熔炉之精。你获得灵材,如意玉露一滴。】 开启新灵材,获得烟火值+300。】 开启神魄之路,获得烟火值+1000。】 如意玉露是个什么,陈叙此时尚未有时机详查。 “夫子。”他还有许多疑问,因此又问,“世上既有观气之法,不知又是否还有隐气之法? 虽然您说了,随意窥探他人气息之举十分无礼,常人并不会轻易如此。 但若是遇到了,又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伍正则拈着短须的手停顿了,眼神忽然微沉。 “陈叙啊,你都开辟文海了,那自然是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就跑啊! 跑,你会不会?” (本章完) 第114章 烟火厨房衍化 第114章 烟火厨房衍化 陈叙当然会跑。-x_i/n^r′c*y_.^c-o¨m′ 但如果能大杀四方,谁又想跑? 陈叙此后又向伍正则请教了许多文气的运用之法。 诸如文气护体,诸邪不侵; 浩气除祟,气若金石; 文脉护心,反慑邪魔,等等。 这些是最基础的运用法门,更复杂的那些,要么需要考中举人以后,在朝廷的各大官学书院去学习。 要么就还是世家传承。 当然,陈叙有自己作青烟诗的能力,那又另当别论。 伍正则甚是赞叹道:“你那一首侠客行,自如今起好生蕴养,天长日久以后,必能成为一大杀器。 它不仅能成为你自己的诗灵。 若是被世人传唱足够,再有那一日,你能著书立说,成为大儒。 你的文碑可以被供入玄黄宫中,到那时,世人再学你诗文——” 说到这里,伍正则顿了顿,看向陈叙道:“此学习,并非是寻常的诵读、品鉴、欣赏…… 而是世人研习你文章,获得唤灵法,你可明白这是何意?” 陈叙初听,只觉伍正则所说尚且十分遥远。 听得一阵以后,忽然感觉头脑一个激灵。 他立时问:“可是如夫子此前那一句,‘乾坤有道,浩气长存’,破邪?” 伍正则微笑道:“正是如此。!y¢o,u,p\i+n^b.o+o^k?.?c~o,m/ 你夫子我当日是以浩气唤雷霆,但愿有朝一日,亦能以浩气唤你那侠客,诗灵。” 如此畅想,实在令人心怀激荡,又不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 回到客栈以后,众学子多已疲惫不堪。 伍正则也不多话,只叫众人洗漱过后赶紧休息。 同窗们纷纷倒头就睡,陈叙回到自己房间,反而是精神十足。 高度增长的神魄令他整个人到现在都还有些飘,他立刻进入烟火厨房,先调匀气息,然后就给自己加点! 气血+10】 精元+10】 然后打坐、修炼,再加点。 如此循环数次,直到精元、气血、神魄,三元属性全部统一到了199】点。 陈叙站起身,忽然全身气脉一震。 先天一炁在身体里陡然高速运转,流通十二正经以后,又在奇经八脉的边缘一阵徘徊。 然后,势如破竹,一举冲入了整条冲脉之中! 冲脉贯穿全身,调节十二正经。 此前先天一炁虽然已经开始向冲脉流通,但行进时其实一直颇有滞涩,并未完全打通。 而如今冲脉被一贯而通,陈叙虽未再给自己加点,却忽然发现,自己的三元属性竟又整齐地自行增长了一点。.d+a.s!u-a?n·w/a/n!g+.\n`e_t¨ 精元:200】 气血:200】 神魄:200】 三元属性齐齐达到200大关,陈叙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进入到了一种格外圆融的状态。 先天一炁汩汩流通,已有山溪急流般粗细。 呼吸之间,心火熊熊。 又仿佛随时都能点起一炉大火,将自身内外,炼化通透。 修为:通脉境中期50%】 控火二级326/1000火种凝聚中2.1%】 陈叙的头脑更是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时这般清醒过。 虽然他的神魄只是从先前的199】变成了200】点。 但他发现自己此时的思维状态比起先前神魄独大的时候,却要强出十倍不止。 这就是三元属性均衡的好处。 而倘若神魄独大,气血难以支撑,那么一个人的精力就难免要分出许多用来对抗身体的不适。 过分强大的神魄没有了肉身的收摄,还容易飘忽跳脱。 先前陈叙生出心猿意马的畅想,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调理气息,文海中波涛缓缓,墨砚随波徐行,心神通透沉静。 而墨池上方的那枚吴钩,不知何时竟从此前的完全透明,变成了霜雪一般的半透明。 力量似乎有所凝聚,查看时隐隐有杀机凛冽。 陈叙心中欢喜,忽然有所感。 他抬起头来,发现烟火厨房的灶台左侧边,突兀地竟多出了一扇门。 这是—— 开启神魄之路,烟火厨房一转衍化,薪庐。】 何谓薪庐? 陈叙细查,发现所谓薪庐就是一间衍生出来的柴房。 陈叙也没有失望,他立刻走过去推开那扇门。 然后就发现,这门后的空间竟然大到超出原先小灶间十倍还要多。 长宽至少十丈,高也 有五六丈之高。 除了角落里堆着一堆圆木,整个薪庐就完全是空荡荡一片。 陈叙顿感惊喜。 这不正是上佳的练功之所么? 不论是练刀还是练习法术,又或是练习文气的各种使用方法,这个空荡荡的薪庐,都比此前小小的烟火厨房要合适太多。 原来烟火厨房是可以衍化扩大的。 今日是一转,只不知来日若是要触发二转,又需要什么条件? 此时虽不知,但前路可期。 陈叙修炼热情高涨,踏入薪庐继续修炼。 如此苦修,直到十二个时辰结束。 陈叙离开烟火厨房,又反复进入第二、第三次。 练得累了,就来查看先前新得到的如意玉露】一滴。 如意玉露:此玉露酿入不同食物中,可以获得不同的能力效果。 例如,酿入馄饨,食用可获得龙象吞铁劲; 酿入松鼠鳜鱼,食用可获得一种易形术; 酿入醒狮酥,食用可获得雷鸣之音…… 更多酿入效果,可烹饪触发。 注:所酿入食物需食用者本人亲手烹制,食物制作越完美,如意玉露使用效果越佳。】 陈叙查看后,整个人都有些呆。 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反应是:果然只有我想不到…… 他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稀奇古怪,有益有趣。 查看新奇的食物词条,竟成了陈叙如今的乐趣之一。 可是,这太过稀奇有趣了,面对这滴如意玉露,陈叙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才好。 他应该要将如意玉露酿入到什么食物中? 除了词条列举的那些,其它食物又会是什么效果? 陈叙顿时绞尽脑汁去想。 当然,凭空猜想效果是不可能的,陈叙此刻所想的是,自己如今会的菜谱有哪些? 他能做出什么来? 可以用什么来配合如意玉露? 思来想去,都是些家常菜。 馄饨他会包,但是松鼠鳜鱼不会做,醒狮酥也不会做。 又或者,他可以尝试用灵食菜谱? (本章完) 第115章 如意玉露,千变万化,稀 第115章 如意玉露,千变万化,稀奇古怪 陈叙查看烟火厨房中的所有剩余食材。.咸,鱼`看`书+网~ `更*新_最′快, 普通的米面粮油,或配菜之类其实不少,都是他赴考前分多次囤入。 烟火厨房的置物架既能纳须弥于芥子,又有保鲜能力。 陈叙之前了将近一百两银子置办食材,以如今白银的购买力,这些东西只是自用的话,也够用一段时间了。 不过食材这种东西,总归多多益善。 陈叙如今又有稿酬入账,他决定过几天再好好补充一批。 现在不行,现在刚刚考试完,他在云江府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不宜有异常举动。 近些时日他日夜苦读,没太关注自己点赞值的变化。 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造畜故事的传播,他每日收入点赞少则四五百,多则六七百,总点赞数早已超过一万。 累积点赞:12605】 自由属性点:108】 烟火值:1676】 陈叙看到这里,不由心生思索。 总点赞数虽然增长了不少,但自由属性点和烟火值的消耗一直在持续。 烟火值的消耗速度尤其快,他这一则烈火烹人魔】小故事,传播能力终究有上限。 又或者说,故事虽然在传播,但不见得每一个听了故事的人都会说上一句好。 或许他今日说了,明日不说,又或是赞几句便罢,不会持续反复称赞。 云江府城的范围内,每日上限的一千赞居然都未能集齐,这还是在有《侠客行诗篇加持的情况下。 不,不对。 前几日千赞的上限其实是集齐了的。 是最近几日有所衰减,这才未能集齐。 陈叙可以想到,造畜二则与《侠客行最初在城里传播时,每日称赞之人定是极多,总赞数实际上也远超1000。 但陈叙修为不足,在同一个事件上的接收有上限,浪费了许多点赞。 而过了最初几日的集中爆发以后,同样的故事就算再精彩,会反复称赞的人终究有限。 《造畜可以给陈叙做点赞保底,但他还需尽快开辟新的点赞渠道。?k~s¨j/x¢s!.,c′o*m* 同时,由于总赞数超过10000,食鼎天书又有了新的提示: 1.你已集齐10000赞,可随时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第二卷。 2.累积达到100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第三卷。】 食神法卷的第二卷已经可以解锁了! 但陈叙的修为尚只是通脉境中期,此时他就算解锁第二卷也无用。 不过不需要解锁和“不能够解锁”,那是两个概念。 终究是喜事一桩,值得庆贺。 陈叙盘点完目前数据,又清理完所有食材,发现手头现有的灵材看似不少,但他自己能用的其实不多。 如黄泉精粹、鬼灵香、阴阳珠等物,都是鬼灵可食,人不食。 忘情菇人倒是能吃,但吃完后功效是一刻钟忘情,能用来与如意玉露相结合吗? 陈叙思索片刻,感觉可以尝试。 有些灵食制作简单,他如今可以一边修炼一边制作,就算暂时不吃,也能囤积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此外就是赤血灵参、玄阳火枣、地黄灵髓、养神玉叶这几种。 这些都是冯原柏所赠,说来说去,陈叙手头所有灵材,就属得自冯原柏的这些最“正常”。 他查看了一下这些灵材所对应的食谱。 如今他解锁的食神菜谱多了,灵炙八法相应掌握了三种,有些简单的食材其实不需要解锁菜谱也能烹制。 但要想精益求精,符合如意玉露烹饪水平越高,使用效果越好】这一条件,最好还是解锁菜谱。 如今不差这几百个烟火值,不能因小失大。 陈叙便先费150】烟火值,解锁忘忧千丝羹】。 然后一看,主材是忘情菇,辅材是嫩豆腐——文思豆腐。 要在豆腐上切出千万丝,又使千万丝相连不断绝。 入水后,千万细丝一齐开,开出一朵如同玉线堆砌一般的儿。 忘忧千丝羹,对刀工要求极高! 陈叙只会劈柴,却何曾练习过这般精微的刀工? 菜谱解锁后,有关灵炙八法的火候运用尽数涌入脑海,而关于刀工,却居然分毫未提。\看_书+屋?小¨说?网^ _最,新?章?节~更′新/快^ 陈叙细细记忆现有信息,感觉有些难以入手。 他倒也不急,又选择了以玄阳火枣为主材的火枣酿肉盅】进行解锁。 消耗100】烟火值,食谱详细信息涌入脑海。 这个东西做起来倒是简单,只是火候控制需要多加注意些。 以陈叙如今的控火术 ,做这道火枣酿肉盅毫无难度。 陈叙立即烧火、起锅,剁肉。 肉是猪肉,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成熟的肉猪阉割养殖技术。 陈叙选择三肥七瘦的猪肉挥刀剁成肉泥,加葱姜水搅打上劲。挥刀时,他脑中还在不停琢磨文思豆腐要怎么切。 此后以文火炙烤玄阳火枣,施展灵炙八法激发其药性,再酿入肉中,大火开蒸。 灶膛内,火焰跳跃。 鲜肉的荤香与火枣的甜香逐渐混合激发,陈叙感受着锅中的食物一点点被烹煮熟透,有种奇妙的道韵随之沁入心脾。 修为:通脉境中期51%】 先天一炁流转涌动,烹制灵食比起一味打坐苦修,果然更能提升修为。 当然,前提是你要在烹饪的过程中有所悟。 如果只是一味枯燥劳作,而没有思考,便是可以调动气息,对修为的进益也很有限。 火枣酿肉盅】出锅时,陈叙面上露出了微笑。 他取出那滴如意玉露,使玉露虚悬其上,感应两者之间的灵机触动。 果然得到了提示:如意玉露,酿入火枣酿肉盅,可获得气血翻倍。】 也就是说,只要将如意玉露滴入眼前的火枣酿肉,陈叙食用后,当前气血可以从200】翻滚到400】! 陈叙无奈一笑,收回了如意玉露。 他缺气血吗? 其实也不是不缺。 200】点气血值的增长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但这种简单粗暴的增益,未免也太过浪费如意玉露的神奇了。 看来还是要将重点放在烹饪水平越高,使用效果越好】,这一提示上。 必须学会文思豆腐的刀工。 如果忘忧千丝羹的结合效果也不佳,陈叙也未尝不可以去学一学醒狮酥之类高难度点心的制作。 至于到哪里去学? 陈叙想到了客栈的大厨。 他沉下心来,不再过多琢磨如意玉露,而是将精力放到了文海的熟悉与修炼上。 总之先将这一轮烟火厨房的十二个时辰用完。 傍晚,夕阳斜照云江府。 客栈里有些寂静,原是因为这座“高升客栈”常常招待赴考学子入住。 今日众人才刚考完,一个个都很疲惫,如今正倒头大睡呢。 连带着客栈也清净了几分,虽是晚食时间,大厨也并不忙碌。 陈叙带着一壶流霞醉去了客栈后厨,请掌柜的帮自己找到大厨。 大厨起先态度懒洋洋,听陈叙问自己会不会做文思豆腐时还哈哈一笑: “陈相公啊,这文思豆腐某家的确会做,也不是不能教你,但我怕你学不会。 再说了,你一个读书人,学这厨子的手段做什么? 不考功名,难不成要到厨房里烟熏火燎? 嘿,你便是能在豆腐上雕出几朵来又能如何? 这哪怕是做御厨,也没有考状元威风啊!” 其实如今这个时代,许多老师傅对于手艺都是秘技自珍的,根本不可能轻易传授出去。 也就是提出这个要求的是陈叙,他是读书人,还曾在客栈里写出过青烟诗。 云江世家排队送礼的场面大厨至今不忘,因而他才对陈叙客气了几分。 若是换个人来问,大厨能直接将对方打出去。 却见陈叙不紧不慢地从宽大袍袖中取出一个酒壶,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个酒杯,斟了一杯酒。 摸约数十息后,大厨态度大变。 “这这这……这是什么酒?” 但见杯中酒液似呈琥珀色,举起杯来,酒液微微晃动,映照此时夕阳,那酒液竟似乎是带着霞光! 酒香散出时,大厨仅仅一嗅闻,便只觉浑身上下,十万八千毛孔都被打开一般。 他迫不及待端起酒杯大喝一口。 然后,他整个人就傻掉了。 流霞醉·灵。初级灵酿,含些微月华灵气,气香味美,饮用可使人心情愉悦,神魄得到细微增长。】 注:长久饮用,效果递减。 大厨虽是大厨,此生烹饪美食不计其数,经手美酒也不知多少。 但这等灵酒却绝非他的身份所能接触。 他饮酒入口,两行泪水却是哗啦啦淌下。 “这这这……”大厨声音颤抖,端着酒杯激动难以自抑,“这是灵酒,对不对?这是传说中的灵酒!” 大厨的激动引来了厨房中伙计帮工们齐齐注目。 有人闻到酒香,不由吞咽口水,忍不住问:“洪师,什么是灵酒?” 洪师傅不答话,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然后抱起旁边酒壶,一脸谁抢我跟谁拼命的表情问:“陈相公,这壶酒都是给我的对不对?” 陈叙道:“对,如此可能获得尊驾传授手艺?” 洪师傅哈哈大 笑,红光上脸,喜得连眼睛都要看不到了。 “陈相公只管学,想学什么便学什么。老洪我看家吃饭的本领,你都尽可以学去! 只是我这手艺,嗐,我这手艺嘛,一般好,不顶好。 怕陈相公你吃亏…… 哎,这酒可真香!太香了,甘美醇厚,回味无穷。 简直、简直就是天下第一酒哇!” 点赞+100】 你的灵酒获得了厨艺中等之凡人真心点赞,获得点赞+100。】 咦,又是一条点赞新道路? 陈叙顿时一笑。 洪师傅将陈叙带到了一个小灶间,干劲十足地开始指点陈叙用刀。 他初时其实只想完成任务,并不觉得陈叙能够学到什么。 直到他演示了一遍文思豆腐的刀工诀窍:“切豆腐,入刃一定要轻巧,手上要稳而有力,轻而不绵。 你瞧,刀起时,快若光至,决不能拖泥带水。 嘿,但是收刀时又要轻如风来,那是只吹动一根头发丝儿的细风,你懂不懂?” 陈叙切坏第一块豆腐时,洪师傅一边暗暗摇头,一边表现出十足耐性。 他捧着那酒壶,端着小酒杯,美滋滋抿一口。 只等陈叙再度失败,他决定自己定然要好生安慰这个从天而降的“学徒”。 半刻钟后,洪师傅的酒壶险些掉在地上。 他慌慌张张匆忙接住酒壶,口中连声哎哟:“我的宝贝啊!大宝贝你可千万不能掉! 哎哟,你、你、你……你居然切成了?” (本章完) 第116章 劫缘空照,世上天骄 第116章 劫缘空照,世上天骄 后来,陈叙在客栈大厨这里足足学了五日厨艺。,w′b/s·z,.¢o*r/g_ 当日学会文思豆腐以后,他晚上回到房间,立即就进入烟火厨房,开始制作忘忧千丝羹】。 取了灶台上自带的一把菜刀,陈叙出刀如风。 心念动时,一朵洁白如玉一般的千丝菊就绽放在刀下。 过水、塑形。 将其滚入由忘情菇熬制的汤中,碧绿如寒潭一般的汤水里,就此滚入了一朵千丝万缕的儿。 极致的两种配色,宛如世间最浓烈的人心。 但谁又知晓,这忘忧千丝羹明明滚烫如沸,实际上却又偏偏是冰寒的呢? 是了,烹饪过程中,陈叙发现这忘情菇极为奇妙。 他明明是用武火在熬煮菌汤,可汤锅沸腾了,菌汤却并不冒热气。 盛放出来,捧起汤碗,触手一股森寒,几乎直透骨髓。 尚未饮入此汤,陈叙已觉心情平静之极。 无悲无喜,似乎世间一切贪嗔痴欲都将在此刻离去。 甚至就连他一心想要追求的“道”,都似乎变得模糊了。 可有可无,来也寂静,去也平淡。 好在陈叙没忘记自己接下来应该要做什么。 他将汤碗放到空置的一面灶台边,取了如意玉露出来,将其悬于这碗忘忧千丝羹】上方。 提示出现:如意玉露,酿入忘忧千丝羹中,可获得能力劫缘空照。_a~i_h·a?o\x/i¢a~o`s_h^u,o!..c-o\m/】 何谓劫缘空照】? 陈叙不知道。 这个提示其实很模糊,不像气血翻倍】那么清清楚楚。 你甚至很难顾名思义,但看到这四个字,此刻平静理智占先的陈叙却立刻决定,就将如意玉露酿入此中。 何谓酿? 即是将如意玉露滴入忘忧千丝羹,且将其密封发酵三十六个时辰。 这里的三十六个时辰指的是实际时间,无所谓是在烟火厨房中,还是在现实里。 不像明心葫芦酿酒,因为需要每晚晒月光,没晒到月光的那一夜就不算,所以明心葫芦里的灵酒出得慢。 毕竟,足够皎洁的月光也并非每晚都有。 而陈叙也不是每夜都有机会晒月光。 所幸明心葫芦的事情不急,现在陈叙要等的是如意玉露的酿制。 他便进出烟火厨房来回三次,每次都在里面呆足十二个时辰。 如意玉露未酿成的过程中,他也不急。 索性就修炼、修炼、再修炼。 除了修炼食神法卷,也修炼自己的文海墨砚。 文气是在缓慢增长中的,陈叙能够感应到,这是因为自己的几首诗篇如今都在传播。 诗文传播越广,文气增长越快。 这与食神法卷的点赞修炼,似乎也有异曲同工之妙。+b\q′z~w?w·._n\e·t? 当然,如果能作出更多的青烟诗,或者写出更多更好的文章,陈叙的文气还能暴涨。 如今那墨池之内,文气储量深有十九寸,按照伍夫子的说法,这就已经达到了举人文气的标准储量。 这个世界,常规来说,本就是要到举人才能开辟文海。 陈叙现在只是刚刚考过院试就已开文海,这已是时代天骄所为。 同代能如此者,不过七八个。 伍正则说:“陈叙,你之天才举世罕有。 但你要知晓,在玉京天都,那些传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大世家中,总有一些人。 他们从小吃灵食,见大儒,所知所觉尽是开悟。 提前开辟文海,对他们而言虽不容易,但若不能如此,又如何能称天骄? 可即便是提前开辟了文海,这些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天才,最后却也不见得个个都能成大儒。 反倒是那些从小经历过苦难,文道之路坎坷跌宕者,更可能拥有大成就。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陈叙说:“夫子是想说,世上举人万千,进士三年亦有数百,可大儒却屈指可数。 叫学生戒骄戒躁,万勿过分自得?” 伍正则拈须,却是笑而不语了。 夫子心中的矛盾,无有人能知晓。 陈叙却发现,自己的墨池不仅仅能在成长中增加深度,其实也还能增加广度。 夫子只说了十九寸是举人文气的标准深度,却未曾说过,方圆三尺的墨池又是怎样一个水平? 他现今文气到达十九寸,已经很难再往上升。 但他墨池的宽度,却往往会在无声无息间增长。 陈叙修炼得趣,三十六个时辰而已,根本就不觉得难等。 等到第四轮进入烟火厨房,如意玉露终于酿好了。 陈叙打开那碗千丝忘忧羹】,心若冰清般,徐徐饮尽这碗滋味奇妙的羹汤。 有一刻钟的时间,他脑子里几乎是一片无垠的空旷。 无悲无喜,无忧无惧。 此生种种经历宛如是千秋的月光,在那空旷的世界里静谧流淌。 好的、坏的、坎坷波折的、意气风发的…… 又或是那些执着追求,那些气馁低落,那些经年的辗转,甚至是此刻的苦修,又都在此刻酿成了一种勇往直前的力量。 什么都没有,但又好像什么都有了。 一刻钟后,陈叙发现,自己的先天一炁竟似乎是缩水了几分。 只见其表面变小,但实际上先天一炁的力量分明是更加精纯了。 修为未涨,实力明显增长,陈叙心有所悟。 此外,他也终于明白了劫缘空照】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能力。 这种能力很玄,若要通俗解释,可以理解为: 当世间有负面的、与因果缘分相关的窥视力量要落向他时,多半会落空。 这就是劫缘空照。 再简单举个例子: 此前困扰陈叙许久的,比如魔傀死后的咒印标记,在有了劫缘空照】以后,基本上就不大可能再标记到陈叙了。 原来如此! 喜悦的情绪后知后觉,翻涌而上。 好得很啊,文海中,吴钩蠢蠢欲动。 夜半,陈叙从烟火厨房出来,不准备再继续修炼。 今日总计进入烟火厨房六次,饶是有自由属性点可以随时添加,消减疲惫,陈叙此时也觉得尽够了。 他准备安安心心,睡足一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陈叙忽然醒来,发现自己窗户外面像是靠着个朦朦胧胧的小影子。 那小影子像是睡着了,靠在窗户边,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陈叙心头一跳,立刻轻手轻脚走到窗边,使了个巧劲将窗户无声打开。 然后,那靠着窗的小影子就呼啦一下向外栽去。 这可是二楼! 陈叙下意识手指一动,立刻招来一缕清风,清风绕住栽倒的小身影,将其快速拖入屋中。 陈叙伸出双手一把接住,触手有点毛刺刺的,又有些沉甸甸。 只听“哎哟”一声,小身影揉着眼睛,在陈叙手上摔了个屁股蹲。 它又慌忙爬起来,就窘迫地看着陈叙,羞急道:“我、我我……在下这是怎地?我、啊,我睡着了……” 它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不是刺猬小妖魏源又是哪个? (本章完) 第117章 听过的风,淋过的雨,别后的月光 第117章 听过的风,淋过的雨,别后的月光 陈叙与手掌心的小刺猬面面相对了片刻。?微`[#趣&?%小·说* =|最u¨新¨+章^?\节±?更\°<新?|£快§?{ 小家伙身高一尺,倒刺般的头发便有四寸,看着个头不小,其实竟能被陈叙双手捧起。 它瞪着绿豆般的小眼睛,懵懂了一阵后忽然身躯一伏,猛地后腿一蹬,便跃到了旁边桌上。 这个手足无措的小家伙在桌上人立而起,整整衣襟,又拉拉袍袖。 再扯了扯背上书箱的带子,好不容易像是终于找回了思路,他忙就左手搭右手,对着陈叙拱手一揖道:“对不住了陈道友,在下方才唐突。” 呵,陈叙笑了声。 根本不觉得它唐突,反而觉得它处处讨人喜欢。 “道友来访,何来唐突之说?”陈叙问,“你怎么在那窗户上睡着呢?这多危险。” 魏源眨巴眼睛道:“我是半夜来的,瞧见陈道友睡着了。我、我总不能将道友吵醒罢? 陈道友考试完,必定很累。 我便在窗户口等,可是等着等着……我、我也睡着了。” 小刺猬又涨红了脸,神情羞愧,小手小脚几乎都不知道该向何处摆放了。 睡着了,到底有什么好值得羞愧的? 陈叙一笑,反而后退几步,整整衣袖,拱起双手,亦是对魏源一揖道:“道友善体他人,颇有君子之风。 此既是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又是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x小,;说§C??m±s- (#免¤?u费|阅?读¥ 道友行事,已为我辈圭臬,叙闻之唯有感佩。 道友怎地反倒是怪罪起自己来?这岂不是羞煞旁人?” 魏源被陈叙这一顿夸,整只小妖都快被夸得像是要烤熟了般。 它小脸蛋腾腾冒着热气,又一次酒不醉妖妖自醉。 “我、我有这么好?” 魏源几乎是被夸得熏熏然,书箱背在身后,脑袋晕晕乎乎,眼睛努力瞪大,口中连连说:“可是老师有段时间总看着我叹气。 我书读不懂,前日背过的,后日常常又忘,背来背去,一本《尚书》都背不明白。 老师留给我的书,我大部分连翻都不敢翻。 老师他、他离开都有两年了,从不回来看我,一定是我太笨……” 说到这里,这只晕乎乎的小刺猬终于再也忍不住,绿豆般的小眼睛里忽然多了几分晶莹。 它鼻子发酸,险些就要哭出来了。 小刺猬也有自己的悲伤,它为老师的离别而苦苦追寻。 陈叙轻叹一声,终于没忍住伸出手在它毛刺刺的小脑袋上轻轻抚了抚。 小刺猬呆了,泪水滚在眼眶里,脑袋小心仰起。 陈叙说:“魏道友,世间万物生灵,有来就总有去,有聚就总有散。 正如你要与昨日相别,与修道之地稽灵山告辞。 与你听过的风,淋过的雨,甚至是昨夜的月光…… 这些,你不都一一辞别过了吗? 坦然接受昨日的辞别,才好去迎接明日的重逢,如此岂不更美?” “啊。!精\武+小·说/网_ *追·最-新/章′节~”魏源呆呆应了声,小身体站在桌上,脑袋像是跟随陈叙话语中的韵律在微微摇晃。 它对陈叙的话听得不是特别懂,但却忍不住发自内心道:“陈道友,你说话怎地如此动听? 你说的,都好美好美呀,我像是饮了一壶美酒。 哎,我又要醉啦……” 说话间,它摇晃着身体,终于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坐倒在桌上,竟似是当真醉了。 【你将所悟酿成美酒,抚慰妖心,令其甘愿共醉,得点赞+100。】 …… 陈叙没想到,自己只是寻常与小妖谈话。 他没有写诗作词,此时其实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论道。可便是这般简单浅近的语言,却竟然叫魏源给听醉了。 不是真醉,是心醉。 食鼎天书甚至为此给出了反应。 可见,有时候也不一定就要引经据典,又或是天花乱坠、极致对答……如此才叫论道。 生活中,处处皆有可能是道。你甚至都不一定需要每次都有所悟,只需日积月累,天长日久。 总有某一个时候,你见过、经过、选择过的东西,会积淀在你血脉骨髓中,成为托举你前行的又一种力量。 【你与小妖共醉,得妖流浆一滴。】 【获取新灵材,烟火值+100。】 陈叙只觉得,此时的蒙蒙天光温柔美丽,天际的隐约朝霞清秀明艳。 而眼前的刺猬小妖,它虽说自己愚笨,可实际上这小家伙的灵性却强过世上痴愚之辈不知几多。 陈叙道:“魏道友,你可有 想过,你总说自己愚笨,读不好《尚书》,其实是因为《尚书》本就不是启蒙书呢?” 魏源还有醉态,它摇摇脑袋问陈叙: “什、什么意思?道友……我,惭愧,在下听不懂。” 它脸上犹有赧然,好在是不再手足无措了。 如今得到陈叙开导,它已经学会坦然一些去面对自己的“无所知”。 陈叙道:“在人族的学堂里,孩童开蒙往往先学《仓颉篇》、《急就篇》、《千字文》。 再或者是学《尔雅》,学《论语》。至少也要四书都先学全,再学《尚书》。” 这话一出,小刺猬顿时急了。 它脑袋上本来有些软塌的毛刺一下子竖起,急道:“可是我老师就是先教我的《尚书》!” 果然是小刺猬,一点就炸。 陈叙道:“你的老师是天下一等有学问之人,他可能觉得《尚书》就已经是顶顶简单的启蒙读物了。 这自然不能怪他老人家太聪明,也不能怪你太笨。 只能说你尚未在启蒙完成之时就遇到他,还是遇得早了些。 不若你先自己悄悄启蒙,回头再将《尚书》读好了,然后再与你老师重逢。 如此,岂不是你也美,他也美?” “啊……”小刺猬头顶竖起的软刺一下子就又柔顺了下来,它脸上现出畅想,神情又有醺然。 陈叙一笑。 其实陈叙觉得有点奇怪,这小刺猬口中的老师既然能将宝物书箱赠与小刺猬,想来定然是对它极好、且极有学问之人。 可便是如此有学问之人,为何竟会拿一本《尚书》给一只刺猬小妖做启蒙读物? 当真是老师不懂《尚书》不适合启蒙吗? 这不过是陈叙的安慰之言而已,想必这其中定然还有外人难以知晓的蹊跷与渊源。 陈叙猜不出个中周折,只想先哄住这只小刺猬。 魏源果然被哄住了,又熏熏然,又陶陶然。 它一下子就站直了身体,慌忙又从书箱里掏书,急切对陈叙说:“陈道友,那你教我启蒙好不好? 我、我书箱里这些书还给你看!” 这一次,《尚书》没有出现了,又是几本不同的算术书出现在桌上。 以及《周易》,还有那一本神奇的《符》书。 陈叙现在喜欢这只小妖,其实就算魏源不给报酬,陈叙也会愿意助它启蒙,教它读书。 但魏源秉持君子绝不欺之以方的道理,总惦记着求学一次就要给一次报酬。 陈叙笑着又抚了抚它的小脑袋,随即从自己的书箱里寻了一本《论语》出来。 更浅显的启蒙书,他这里根本没有。 《论语》虽不算是真正的启蒙书,但魏源其实有识字基础,是可以学《论语》的。 陈叙便取了书,又取了纸笔、墨砚等物。 他叫魏源还在桌上坐着,翻开《论语》放到他面前,让他对照书上文字听讲。 至于陈叙自己,莫说是《论语》,便是四书五经中的任何一本,不需看书,他也可以倒背如流。 他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小刺猬则在桌上相对坐着。 面前摆着一本书,一人一妖朗朗诵读。 (本章完) 第118章 趋之在后,瞻之在前 第118章 趋之在后,瞻之在前 这个清晨,与妖共读。′齐¨盛.小,说?网, `追?最?新^章_节? 陈叙为刺猬小妖魏源讲解《论语》,叫他读一段、背一段。 背过之后又用一双小手抓着毛笔学写字。 魏源个头小,手也小。 好在它的双手是基本化形成人形的,陈叙拿一支细笔管的花枝俏兼毫笔给它,它能勉强抱住用来写字。 过程中,陈叙发现自己虽然是在教妖读书,而非自己读书。 但他文海中,墨池内的文气居然也在缓慢增长。 魏源读书很认真,虽然确实有点笨,背过的东西总是容易忘。 但陈叙让它反复记诵,它也能沉下心来,一点点将忘记的东西又反复背诵回来。 陈叙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我虽不是十分赞同一味苦读,认为应当记诵与理解相结合学习。 但反复背诵其实是最单纯的一种学习方式,它能贯穿你读书生涯的始终。 有时候你便是什么都不想,能读能背亦是一种进步。” 魏源本来苦读得很艰难,虽然它毅力与志气都有,但读书这个事情,枯燥就是枯燥。 光只靠毅力苦读,是真的很苦很苦的。 直到陈叙娓娓道来,细说着读书的意趣。=@)完°3*本±?&神{站¨?° .)%首d发? 魏源忽然就觉得反复记背一样东西,这个事情似乎逐渐变得美妙有趣起来。 小刺猬朗朗读书,陈叙间或翻一翻手边的《符》书。 里面的几何数术题大多对陈叙没什么难度,只除了涉及到拓扑的部分。 这方面陈叙也是新手,拓扑题看多了他也会眼晕。 不但看拓扑题眼晕,《符》书后半部分的那些奇异符号他也同样不敢多看。 若是多看,不但会气血翻涌,便是文海中亦会徒生波澜。 但《符》书自有它的意趣存在,是常看常新的。 比如那道避水符,陈叙初看立体,后看平面,如今再看,又感觉这避水符的符号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恍恍惚惚,似有流动感。 等他想要仔细去捕捉那流动感时,那流动感又消失了。 再看书中符号,似乎又成了普普通通一团凌乱线条。 但陈叙却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对于避水符的掌握似乎更深了一些。 食鼎天书上,甚至多出了避水符的能力记录! 【避水符(入门23/100)】 身周天地,万气流转。 陈叙总有种自己隐隐约约,似在掌握什么了不起之物的感觉。 小刺猬还总担心自己给陈叙的报酬不够好,陈叙会吃亏。咸鱼墈书 芜错内容 可陈叙现在却觉得,自己也许是占了大便宜了。 他翻看《符》书,不但避水符有所长进,控火术方面,那枚火种的凝聚也有进步。 【控火二级(351/1000火种凝聚中2.9%)】 一人一妖读书看书,直到客栈内外各种嘈杂声响起来。 人们起床、洗漱、说话…… 外头街道上传来声声吆喝:“卖馄饨嘞,五文钱一碗,鲜肉馄饨,便宜的嘞!” “卖炊饼,卖炊饼……” 也有客栈里的声音,伙计喊:“哟,客官来了,您这边请,打尖还是住店?” 还有附近同窗学子的声音:“睡足一日夜,如今可算是活过来了,该寻陈兄去与他对对考题与解答……” 小刺猬魏源一下子就从盘坐的状态蹦起来,它慌忙将自己的几本书收回书箱,一溜蹦跳着跑到窗边。 “陈道友,我要走啦,我不能给旁人看见的。” 小妖焦急万分,忙忙说:“多谢你今日教我,过几日我再来。对了,你一定不要夜里单独出去,会有鬼……”话音还没落,这小妖已是拉开窗户,将身体往那缝隙里一钻,嗖地跃下楼去。 陈叙几步走过去看,恰恰见到小刺猬遁入土中的一个头顶尖。 再转瞬,那头顶尖也不见了。 这小妖土遁之术简直出神入化。 陈叙瞧来欣慰,正要从窗边退开,忽闻侧边巷子里又是一声凄厉猫叫响起。 “喵——” 赖皮猫灵敏地翻墙过巷,熟悉的场景似又重现。 陈叙立时眉头一扬,心中动念。 文海中那枚吴钩瞬间脱飞而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目视之下,十步之内……不,以陈叙目前对身周气机的感应,这吴钩脱飞的瞬间竟不止是远去了十步。 不是十步,而是十丈! 十丈外,只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嗖地从巷口窜过。 那身影来时,叫声凄厉,铃铛嗡嗡一响,一股说不出的躁郁气息已是飘荡在空气中。 眼见其趋之在后,瞻之在前,便要脱离视线。 下一刻,吴钩凭空出现在其身侧,半透明的雪亮锋刃好似是一弯新月铸就的镰刀。 刀落, 赖皮猫只来得及仰起头,伸出一只利爪。 可是无用,吴钩的锋刃已经横斜而过,切开了它的皮毛,斩断了它皮毛下的白骨头颅。 喵—— 凄厉的猫叫最终被收束在吴钩的锋刃下,森然杀机将所有魔气斩断。 陈叙站在窗边,却忽觉心头警兆突起。 那是赖皮猫死时,透过冥冥空间望来的某道视线。 死亡咒印! 这是赖皮猫的死亡咒印。 而与此同时,陈叙劫缘空照的能力自发运转。 或许—— 更准确些描述,劫缘空照其实并不是在自发运转,而是它本就存在,它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既然无时无处不在,又何来后发运转? 劫缘空照不必动。 赖皮猫的死亡咒印落向陈叙时,便自然而然扑了个空。 它落向了虚无,又在虚无中由于无处可依,而无奈地、不甘地,最终自行消散了。 自此,赖皮猫倒在地上,皮毛脱落。 森白骨骼从中暴露,徒留一地荒寂。 清冷的小巷中没有行人,隐隐约约的,像是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动物拱动声从远处传来。 陈叙心中似有余悸,立刻放出自己的傀儡道兵。 尺许身高的道兵从窗户口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地跳跃着来到了身首分离的傀儡猫身边。 一手拎起魔傀骨骼,一手拎起魔傀皮毛。 就在道兵将要回到陈叙身边时,门外敲门声响起:“陈兄安好,不知可有醒来?” 又有声音唤:“陈兄陈兄,用早食了,陈兄可要出来?” 陈叙指挥道兵拎着两样东西一跃重新回到自己身边,道兵进了烟火厨房,消失无踪。 陈叙回应同窗:“两位兄台请进。” (本章完) 第119章 消解漏洞,奇缘异事 第119章 消解漏洞,奇缘异事 陈叙成功杀死魔傀,此刻心情颇不平静。′<幻@想±-?姬e (?{无?错[内\?%容±¢ 杀魔傀不算什么,但如此轻描淡写、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对方—— 对比起上一次在社君墟中的苦战,可想而知,陈叙如今的实力进步到了什么程度。 他甚至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实力上限到底在哪里。 但联想到这个世界的诸多神秘,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要常怀警惕,努力修行,绝不懈怠。 “喵,喵……” 窗外隐隐约约还有猫叫声传来,门外的两名同窗恰好应声推门。 “陈兄,我等都在对答试题。如今有许多地方摸不准,说来说去,还是要请教陈兄才是。” 两名同窗的声音里俱都带着考后的紧张。 门打开了,只见这二人一个是徐文远,一个是县学的另一名同窗方济。 徐文远的举止尚且有些局促,方济则脸上带笑,眼睛弯弯的像个弥勒佛。 窗外的猫叫声还在继续,像是魔傀,又不像是魔傀。 陈叙回应两名同窗:“晚些我会下楼去用早食,二位不必等我。 至于试题对答,想必两位夫子过不多久便会召集我等一同讲解试题。 如今有些题我也摸不太准,正好到时候大家一起讨论。” 徐文远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有些失神。我得书城 哽辛罪哙 方济则笑呵呵说:“陈兄可太过谦逊了,以陈兄的文才,哪里能有什么摸不准的? 昨日院试场上又见青烟升起,虽然无人明言此诗究竟是何人所作,但我等谁又能料想不到? 此诗必是出自陈兄之手! 陈兄你啊,既有府试时卷蠹撞钟在前,又有院试场上青烟诗在后。 此番院试案首,只怕舍你之外,再无他人。” 方济言语中既是艳羡,又是吹捧。 说话时,他甚至伸出手来要往陈叙肩上轻拍。 这个动作其实并不突兀,关系好的同窗之间尽可以有拍肩搭背之类的动作。 “喵!” 恰在此时,窗外又有猫叫声起。 陈叙立刻脚步一退,顺势去往窗边。 “这巷子里也不知为何,竟有那许多猫?”他语气惊异。 实则陈叙此刻的心情的确是怀着惊疑,因为他发现魔傀被自己杀死后,窗外的巷子里竟是有越来越多的猫儿聚集了过来。 有些个头强健的大猫甚至还会耸动着鼻子,似乎是在地上嗅闻寻找着什么。 其中有一只虎斑猫出场时身形矫健,爪子一拍,四周其余猫儿纷纷退避。 它又轻盈落地,昂着头颅虎步凛凛般走到了魔傀死亡之处。 然后,它也低下头嗅了嗅。 便是这一嗅之后,它脑袋忽地一歪,紧接着便是有力的一声大叫:“喵!” 它急切叫嚷,随即四爪在地上一蹬,整个身躯一跃而起,竟是向着陈叙这边的窗户口跃来! 陈叙人在窗边,清楚看到了这一切。·k~u·a¢i¢d!u¨x·s?..c·o^m+ 此时他洞微的能力疾速发动,神思感应分外灵敏。 他能感觉到,扑来的这只虎斑猫并非是魔傀—— 对方的身上没有那种混乱魔气。 但这显然也不是寻常家养的狸奴,对方身上分明带着野兽的凶煞与鲜活。 这是一只野猫! 虎斑猫跳跃能力十分了得,它一跃勾住了二楼窗下的小凸起,前肢发力,整个身躯倏地又向上一翻,猛然间便要冲过窗户,落到房间的地上。 “啊!”房间里,方济发出一声惊叫。 “陈兄、陈兄,猫!” 弱质书生,居然怕猫。方济慌忙后退,一边退他还一边拉着徐文远。 徐文远也有些被惊到,但他没有跟着方济一起退,而是大声说:“陈兄,你快躲开。” 说着就要冲上前,想要去捉那只飞纵跳跃的虎斑猫。 “喵,喵!”虎斑猫落入房中,身形灵敏地左突右奔,一阵嗅闻后忽又奔向陈叙。 眼看它一跃而起,便要挥爪拍向陈叙,陈叙闪电般伸出手。 只一抓,他便拎住了这只野猫后脖颈上的那块软肉。 “喵喵喵!”虎斑猫愤怒大叫,四爪挥动挣扎。 可是又能如何?它被陈叙掌控着全身要脉,一切挣扎也都不过是徒劳。 两名同窗都看得有些呆。 徐文远松一口气说:“还好陈兄你身手敏捷,这外头的猫竟然会窜进屋子里来,真是吓人。” 方济站在房门口,脑袋一点点转过来,脸上笑眯眯,口中慢吞吞说: “正是如此,吓人得很,该去与店家说一说,定要治一治这外头的野猫。” 这边的 动静惊动了同住在二楼的不少人,人们纷纷走过来看。 大家七嘴八舌,都说猫叫扰人,定要叫店家治理。 此后掌柜奔上来,又是道歉又是保证,不必多提。 掌柜的还想接管陈叙手里的猫,陈叙笑说:“这猫儿野性灵动,我瞧着有些意趣。 不若便与它说说道理,教它学习如何在市井之间与人共存。” 这话可给掌柜的听呆了。 直到陈叙关上门,众人都散去,掌柜的一边下楼还一边摇头说:“要不怎么说这是非同一般的读书人呢?居然还想教野猫讲道理。 嘿,这与那传说中的……对牛弹琴又有何异?” 门关上了,陈叙拎着猫,虎斑猫吹胡子瞪眼,四肢耷拉,却满脸不服。 陈叙摇摇头,此刻心里想的是,这猫为何竟会翻墙而上,跃到自己屋中来? 联系前后,这猫极有可能是被魔傀之死吸引过来的。 但陈叙明明已经拥有了劫缘空照的能力—— 咦,不对。 陈叙虽然可以使得“劫缘空照”,但这只是第一重意义上的“斩断劫缘”,使魔傀的死亡印记无法落到自己身上。 而方才魔傀死后,陈叙又驱动了泥丸道兵将魔傀尸身拎回身边。 这个过程中难免会造成魔傀的气息泄露,最后魔傀虽然和道兵一起被收回了烟火厨房,可路径中的气息陈叙却没有清理。 陈叙顿时有所思,他感觉到了劫缘空照的一个极大漏洞。 那么他有没有可能主动消解这个漏洞? 是往后只管远程杀敌,绝不收取战利品,还是说,劫缘空照其实应该还有其它的运用? 陈叙思考着,左手拎着虎斑猫,右手却忽然向着前方做了个轻轻一推的手势。 一缕清风忽然卷起,带着一股奇异而虚无的力量扫过了魔傀来时所有路径。 巷子里,本有伙计在挥舞扫帚驱赶群猫:“走走走,莫要聚集在此,后巷没得吃食哩!” “喵喵喵!” 野猫们忽闪躲藏,却说什么也不肯真正离开后巷。 直到那缕虚无一般的清风吹过,原本还万分执着的野猫们忽然就像是丧失了目标般,群体呆滞了一下。 “喵……” 这次不必伙计再奋力驱赶,野猫们竟是自顾自地一哄而散,再不复来。 原来如此! 陈叙明白了。 (本章完) 第120章 万物生灵,是缘是劫 第120章 万物生灵,是缘是劫 劫缘空照,原来还有妙用。!k\u?a`i+d+u·x?s?./n·e′t~ 结合呼风之术,用劫缘空照来消解气息,着实是比什么都干净。 但劫缘空照的力量应当也有极限,比如陈叙手中拎着的这只虎斑猫。 它的叫声从愤怒到迷茫:“喵喵!喵……” 陈叙发现,自己能够隐约听懂这猫叫之意,但比起从前闻听鼠妖说话,这猫叫的含义显得十分模糊。 虎斑猫先是在喊:“吃、长大、好香……” “喵喵”的叫声中满含愤怒与本能的渴望。 后来被陈叙抓住,这猫又挣扎:“放开……吃!” 再后来劫缘空照的清风拂过,虎斑猫的叫声忽然就缓和了:“喵……香,不见?喵……” 可见劫缘空照虽然能消解气息,却不能使经历过当下的生灵失去记忆。 做不到真正意义上,完完全全的“斩断因果”。 但想想这也并不奇怪,真要是能完全斩断因果,那得是什么实力? 以陈叙目前的修为,他甚至都无法设想那究竟是怎样的境界。 但是无妨,陈叙想,未知永远有趣且充满魅力。 探索胜过拥有一切。 他拎着手中迷茫的虎斑猫,缓声对这猫儿说:“小猫,你究竟是要寻什么东西吃?” 陈叙其实已经明确了虎斑猫是要寻魔傀尸身“吃”,他只是不大明白魔傀尸身为何有那般大的魔力吸引野猫来“吃”。 他隐约有了一个联想,但这个联想又实在有些可怖。 虎斑猫懵懵懂懂,虽被拎着后脖颈,四肢却始终是耷拉着维持蓄力状态。 陈叙向它提问,它又喵喵喵地愤怒回应:“吃!猎物,打败……” 这只是一只凡间的流浪猫,不是猫妖。 它根本无法准确回应陈叙任何问题,古人以“对牛弹琴”嘲讽某些人做无用功,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零\点~看_书\ .更¢新.最/快? 陈叙又生起了另外一种尝试的心思。 他拎着虎斑猫,翻手从烟火厨房中取了半个普通的肉馅炊饼出来放到地上。 这是陈叙日常做的炊饼干粮,除了肉馅的也还有糖馅的,以及不含馅的纯炊饼。 囤积一些熟食,对陈叙而言,这就是随手为之的一种危机预应对。 有没有用不好说,反正有事无事多囤点总没错。 被切开的炊饼肉馅鲜香,犹在怒叫的虎斑猫忽然就止住了怒声。 猫眼瞪得溜圆,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地上的半块炊饼。 “喵——” 它四肢僵硬,可叫声却居然陡地婉转起来。 没有什么具体的含义,纯粹就是想吃。 陈叙将手一松,虎斑猫立时纵身越向地上的炊饼,一口叼住便要转身逃跑。 陈叙又岂能容它如此便走? 手掌压下,虎斑猫顿时就被摁在地上,一丝儿也动弹不得。 陈叙淡淡道:“要吃便在此处吃,走你是走不脱的。” 虎斑猫能听得懂吗? 陈叙不是很能确定对方的智商,但他发现这猫儿确实有着本能的灵性。 虎斑猫埋着头,塌着身体,“喵”地嘶叫了一声,随即叼住那炊饼便唏哩呼噜一顿吃。 这次,陈叙是想尝试一番,看自己做的吃食能不能被普通动物点赞。 如果可以,那这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结果等虎斑猫将炊饼吃完,犹在喵喵叫着表示还想再吃时,食鼎天书却毫无反应。 陈叙问:“好吃吗?” “喵!”好吃,吃! 虎斑猫瞪着眼睛奋力转头,猫眼满含渴望。 “喵,喵喵喵……” 食鼎天书如果能有反应,此时便该收到这只猫儿的疯狂点赞了。 但是没有,陈叙细查后终于确定。 若非拥有完整灵智,寻常动物就算是被陈叙投喂再多吃食,呼喊再多声“好吃”,也无法给陈叙提供点赞。墈书屋小税王 追嶵歆章节 有些动物的确是拥有一定灵性,但是灵智不够完整,力量不够强大,终究点赞也是空赞。 可惜了,一个预想中的捷径失去了发挥空间。 陈叙决定再试一试灵食。 他此前用丹玉灵米混合粳米熬过一些粥,自己食用了一些,还留了一些在烟火厨房中。 陈叙取了个小碗出来,里头有没过碗底的些许灵米粥。 然后,他松开了压制在虎斑猫背上的手。 这一次,虎斑猫没有再试图逃跑,而是轻巧一步窜到粥碗边,忽然脊背弓起,喉咙中发出极其警惕的猫叫声。 它警惕什么? 嘿,竟是在警惕陈叙与它抢粥吃呢。 果然是野性未驯 的小猫。 陈叙也不动,只是看着它。 虎斑猫左顾右盼,偷觑了陈叙几眼,再将头颅往前一伸,探出舌头便飞速喝了一口粥。 “喵!”便是这一口粥喝下,虎斑猫整个身体竟都僵住了。 它眼眶圆瞪,毛嘴张大,整只猫身上竟然明确表达出了一种“怎会这样好吃”的意思。 “喵喵喵!”虎斑猫激动得浑身打颤,整个头颅几乎完全埋进碗中。 不过片刻,碗底那些许的粥食便被它吃了个干干净净。 【点赞+10】 虎斑猫犹在激动舔舐碗底,陈叙能敏锐感知到,吃了这些许灵米粥后,虎斑猫浑身上下竟生出一种气血勃发之感。 “喵喵喵!” 它舔干净碗底还不死心,下一刻竟放开粥碗窜到陈叙身旁。 然后,它就绕在陈叙腿边团团转。 “喵……” 虎斑猫叫声放柔,婉转细腻起来。 它绕来绕去,眼看陈叙毫无反应,最后竟是无师自通地将身体往地上一躺。 就这般敞开了四肢,露出了毛绒绒的肚皮。 陈叙:…… 他算是见识到了一只猫是如何变节的了,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只可惜这猫儿即便是吃了灵食,点赞上限也只有10点。 陈叙不可能无限量供应它灵食吃,最后只得揉了揉猫下巴。 “我既与店家说了要教你与人共处的道理,你便听一听。” 陈叙揉了揉猫下巴后,又摸了摸猫头,却并不去摸它肚皮。 “人的世界里,有些人好,有些人坏,你如是不想被驯养,日常便需收敛些叫声,不要太过吵闹扰民。 不可抓挠小儿,讨要吃食时需寻气息和善之人。 也莫去寻穷苦人家,人家自己都养不起,又岂能养得起你? 若是不讨吃食,只是自己捕猎,那你就…… 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就跑。” 说到最后,陈叙微微一笑。 这是伍夫子教他的话,他居然拿来教一只猫。 虎斑猫像是听明白了陈叙的意思,翻身起来后拿脑袋顶了顶陈叙的手。 然后飞速起身一窜,就跃上了窗台。 它没有再喵喵叫,而是飞檐走壁地从窗台上跃下,落地后几个纵跃,就此脱离了陈叙的视线,一溜跑走了。 真是毫不留恋,唯有奔向自由的决心。 虎斑猫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离开后,有一道似虚似实的铠甲小身影竟是悄无声息地、缀在了自己身后。 这是陈叙放出的泥丸道兵。 最开始,泥丸道兵能离开他将近十里范围内行动,每次被放出后,约能持续行动一个时辰。 如今陈叙修为长进,泥丸道兵的行动范围已经扩大到了三十里,行动时间也增长到了三四个时辰还有多。 对于魔傀死后的群猫异象,陈叙始终还想再查证一番。 陈叙尤其想知道,云江府城内还有多少魔傀? 这些魔傀平常又是藏身在何处? 泥丸道兵拥有匿形、大力这两个先天特性,此番跟随虎斑猫而去,也不惊动对方,只是静静蛰伏,静静等候。 早食过后,众学子聚集在两位夫子的房间里对答考题。 伍正则只叫陈叙旁听,并不问他是如何答题,而后逐一给其他学子讲题。 同窗们发挥得都还不错,但错题难免会有。 一场讲题下来,众人或忧或喜,情绪起伏跌宕,百转千回。 伍正则道:“考试既已结束,再忧虑也是无用。不过是成则再进一步,败则再战而已。 但不论成败,院试都不是你们的终点。 倒不如将所有心思都放下来,专心读书胜过所有。” 众人听在心中,纷纷谢过夫子。 方济也慢吞吞说:“夫子所言极是,不论考不考得过,咱们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然后又对陈叙说:“陈兄,考试实在累人,夜里你定要好生歇息啊。” 方济着实热心,陈叙对他微微点头,心中却不由多存了几分警惕。 众学子离开后,伍正则留下陈叙说话。 考试的事情只谈了几句,伍正则随即问陈叙:“你那猫呢?” 什么猫? 行,只看陈叙表情,伍正则就懂了。 “怎么,你不养猫?听你先前与那掌柜说要教猫知礼,我还以为你要养那猫呢。” 陈叙道:“说几句话便要养,那怎么养得过来?” “你既教了它,若它当真开了智,往后在外头惹了祸,或是吃了什么,又或是被什么吃了,你不觉得难过?” “猫既吃鱼、吃鸟,也可能被大型猛禽捕猎。不论是捕猎还是被捕猎,此皆是自然天性,是万物循环,我不可能什么都管。 若当真什么 都管,管不到的且还好,倘或是真能管得到,那万物生灵只怕都要乱套。 再说了,夫子,难不成你我不吃肉?” 这话说完,伍正则就笑了。 伍正则笑问:“那你那刺猬小朋友若是被捉被猎,你管还是不管?” 这……陈叙一下子正色道:“那定然是要管的。” (本章完) 第121章 观潮法,不讲道理 第121章 观潮法,不讲道理 陈叙与伍正则后又闲聊了几句。>-卡?卡?ˉ3小%?说x¤网d? `]追¨\·最±新?章¨?节ˉ 说到了小刺猬魏源,伍正则其实不曾与魏源打过照面。 但伍正则就在陈叙隔壁住着,小妖夜访时虽然对方气息清澈,并无妖气,却也还是被伍正则捕捉到了动静。 既然提到了气机感应,自然就难免又要提到探查气息的法门。 伍正则道:“有些人生来气息隐晦些,譬如你。 在不主动施展法门查探的前提下,我此前的确未曾察觉到你已养气。 而有些人或由于自身特质,或由于功法特质,你一瞧见便会自然察知到此人气机蓬勃,气血充沛。 此类人多半是武者……当然,表面的察知并不能代表真正实力。 且世事从无绝对,总之你不论是与谁交往,最好都多留几分小心。 对了,观潮法你还学不学?” 伍夫子的话题瞬间跳跃,陈叙这才想起来,昨日从考场回来后,他就被伍正则催着去休息了。 此前说好要教给他的观潮法,他也尚未来得及真正学习。 夫子的小灶就是这样猝不及防的直接,陈叙哪里会拒绝?连忙表示自己要学。 此后,陈叙向伍正则学习了观潮法。 观潮法,顾名思义,是将世间一切气息当做潮涌潮落来观察判断的一种法门。 当然,由于人的学习能力有限,这道法门的归纳能力也有限,因而此法主要功效还是“对人”。 而非真正如其总纲所设想的那般—— “观世间一切气息。?2/咸¥`x鱼/|看`书£网??? |首,发$” 伍正则道:“虽只是观人而已,但此法已经算是天下第一等难得了。 你要先知晓人有几多种,修行境界的具体划分有哪些种类。 哪些人可以观潮,哪些人不能观潮等等。 又要学习在不运用法门的情况下,单凭肉眼和模糊的直觉去判断人的特性偏向……” 陈叙没想到,自己明明只是学习观潮法,但学着学着,怎么倒好似是在学习“相人术”? 客栈外的世界很嘈杂,夫子的房间却似乎闹中有静。 陈叙沉下心来,认真学习观潮术。 一直学了一个时辰,先将法诀完整背诵了下来。 伍正则说:“大道若潮,虚极生浪。眼观有形,心照无状。 陈叙,你本是极其聪明之人,但要知,聪明之人往往更容易被自己的眼睛蒙蔽。 你要目视,更要心照。你明白了吗?” 不等陈叙回答,伍正则又说:“不明白也无妨,观潮法本就是需要长久修行才能入门的一种大法。 你既已记下口诀,如今只管回去慢慢练习便是,若有不懂再来问我。 行了,你去罢。” 这一日的讲课便到此结束。 夫子的法门传授,言语简单,却又实在是意蕴悠长。 陈叙清晨给小刺猬当夫子,白天又老老实实在自己夫子面前受教听讲,只觉世事回环,十分奇妙。 他忙起身行礼,表示受教。 心里朦朦胧胧想着何谓眼观,何谓心照,忽然就感觉神思间有一点灵光生起。^j+y*b/d+s+j\.!c-o′m- 他一抬眼,只觉眼前的伍夫子不再像是一个人,却竟然像是一团深邃耀目的赤色云气。 云团聚集流转,煌煌浩荡。 陈叙只是如此打了一个照面,正觉欣喜,忽然感觉眉心一阵刺痛。 再睁眼,方才所有异象尽皆消失。 夫子还是那个夫子,可他却瞪着眼睛,似有惊恼地看向自己。 糟了,陈叙这下可算反应过来了。 他方才无意间似乎领悟了片刻的心照,居然就用观潮法“看透”了夫子一回。 夫子说过,这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伍夫子尚且一直守礼,不曾刻意去查看陈叙,可陈叙居然先用了观潮法中的奇妙感应,将夫子给“看透”了! 这是何等倒反天罡? 陈叙呆愣片刻,慌忙致歉:“夫子,学生……” 伍正则哪里还想听陈叙说话? 他绷着脸,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严肃,只说:“行了,你夫子我是那等小气之人吗? 既是教了你法门,自然便要许你使用才是。行了,走走走,你快走。” 陈叙硬生生被夫子给轰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边才刚离开,那厢伍正则脸上的表情就再也绷不住了。 “嗟呼!”这位夫子豁地一下站起身,手锤了一下身旁的桌案。 砰一下捶痛了,伍正则又呵呵呵地一阵笑。 笑完了又骂一声:“混小子,不讲道理,赶紧走!哎哟,嘶……” 伍夫子也是肉体凡胎,又不曾习武,手捶桌面还是有些痛的。 陈叙回到自己房间,思量了片刻,到底没好意思再跑去夫子面前讨嫌。 便索性沉下心来,一边思索观潮法,一边分心查看自己泥丸道兵的动向。 现在是四月十七,府试结束后第二日。 整个云江府热闹如常,外头的喧闹声时不时能传入耳中。 陈叙的心却渐渐沉静。 他不出门,总之就是静静等候。 与此同时,不出门的还有被锁在贡院中的一众阅卷官。 按照大黎朝的考试规则,在此次院试成绩出来前,所有考官都不可离开考场。 考生们只需坚持三日,考官等人前后加起来却至少要在贡院中呆足十三日。 十三日,看似寻常。 一如此前许许多多个日夜。 有人为生活奔忙,重复枯燥的每一日; 有人纸醉金迷,依旧在那一隅的繁华中歌舞升平; 有人汲汲营营,有人闲看风云,有人辗转反侧…… 人们期盼等候,四月二十一日的春榜佳报。 过程中总是难免煎熬,每一天都叫人度日如年。 比如考试结束后,晕倒在贡院门口的韦松。对他而言,时间就很残酷。 这一日他幽幽醒来,得知自己竟已晕了一个日夜,顿时又是一口气没有上来,险些再次晕过去。 韦松第一句话就是问守在自己床边的姨娘:“姨娘,父亲呢?他可有来探望我?” 姨娘抹去脸上泪水,故意露出欢喜神色道:“你回来后你父亲给你请了名医,又送了灵食过来给你呢。 快,快将那赤玉灵米粥端过来,给二少爷好生补补身子。” 韦松听到“赤玉灵米”这几个字,脸色却豁地一沉。 “只有赤玉灵米,父亲没有来看我是不是?” 韦松猛地探出身体,一把抓住姨娘的手,脸上神情隐忍扭曲。 姨娘“啊”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衣袖翻开,却露出了枯瘦手腕上的一截红痕。 韦松立刻将那衣袖扯回来,整个人坐直在床上,呼吸渐渐急促,眼睛逐渐通红。 “好、好得很!”他低低说,“只有韦棠是人,纵使他废了,我只需稍有不及,便总归要被舍弃是不是?” “喵——” 没有人回答韦松,窗外却不知怎地竟传出一声凄厉猫叫。 云江府看似平静,其实风波却从来不断。 一时天灾,一时人祸,只是影响范围有大有小。 有许多风波过去了,常人却根本未能察觉。 只是会感慨地说几句,诸如:“今年的新茶价格怎地忽然便宜了?” “粮食也是贱价,种三十亩地却吃不饱饭,天老爷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 “换新东家了,新东家给咱们减租了,太好了!” 老百姓只要能维持住不被饿死,日子似乎就还能过下去。 陈叙坐在桌前,神思跟随傀儡道兵而走,却是首次以一种奇异的视角看到了流浪猫的生活世界。 他现在心分二用,一半心神用来指挥查看傀儡道兵,另一半心神用来查看自己此前新得的灵材。 其一是一滴妖流浆,其二则是魔傀的尸骨与皮毛! 【妖流浆:滴入灵酒中,妖类食后有一定几率增长些许灵性,一刻钟内领悟能力得到增强。】 妖流浆果然是妖用之物。 此物得自刺猬小妖,陈叙决定等下回小刺猬过来,便用此物请魏源饮酒一杯。 (本章完) 第122章 旧骨换新骨,猫界一豪侠 第122章 旧骨换新骨,猫界一豪侠 陈叙又查看了魔傀的尸骨与皮毛。.k?a\n′s¨h+u\w_u~.?o′r*g\ 尸骨与他上回在社君墟中见过的尸骨词条类同:【魔傀骨,炙煅研磨成粉,妖食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病厄。】 而魔傀的皮毛却十分奇异,词条解说令人悚然。 【傀儡画皮:一张具有诡魅魔力的傀儡画皮,猫属活物啃噬此皮后,有极大几率爆体而亡。 若能存活,则渐渐以旧皮换新皮,以旧骨换新骨。 活物化作魔傀,凡器不可杀死。】 果然,一切与陈叙此前猜想极为相近! 但这还不是全部,关于【傀儡画皮】,词条的解释竟还有后半段。 【将此皮以武火熬煮后,去除毛发刮洗干净,以秘制酱汁腌制半日,再入油锅榨至起泡。 可获得一张异形画皮,蒙入头脸,能随机变化一种形态。 此形态半日自解,此画皮能用一次。 画皮解开后再复炸一次,揉成酥团,气味浓香,妖鬼食用后,有一定几率爆体而亡。】 这……这到底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陈叙看完傀儡画皮的全部解释,没忍住居然被逗笑了。 恰在此时,泥丸道兵跟随虎斑猫穿过数条小巷、院落、草丛…… 期间,虎斑猫招猫逗狗,将路上遇到的五只流浪猫、七只流浪狗全部揍了一顿。,?优[?品?小?说x?.网3+, ?首?_*发$ 抢了一只橘猫嘴里的麻雀,咬走了一只灰狗嘴里的骨头—— 它抢走麻雀尚且吃了,可抢走灰狗的骨头却竟是回头吐了。 灰狗若是知情,只怕都要仰天长哭。 此后,虎斑猫从一户人家的后院窜过,还将人家家养的一只金丝狸奴给揍了一顿。 揍得那小猫哀哀叫,虎斑猫却在有人来查看时一跃翻出院墙,脚步轻盈却趾高气昂地奔走了。 最后,虎斑猫叼着从金丝狸奴饭盆里抢来的一块剔骨鸡肉奔到了城东的云水河边。 那河边有绿树成排,又有凉亭错落。 就在其中一座凉亭边上,竟然卧着一只毛色花黄的母猫。 母猫身旁还挤挤挨挨地睡着几只眼睛都才睁开的小猫。 虎斑猫奔到母猫身旁,将那块被剃干净骨头的鸡胸脯肉放到了母猫嘴边。 母猫睁开眼睛,“喵”地惊叫了一声。 看起来这两只猫并不十分相熟。 虎斑猫却伸爪将鸡肉一推,又昂起头颅骄傲地叫了声:“喵!” 随即一转身,干脆利落纵跃而去。 做完这件事,虎斑猫得意地就好似是一位仗义疏财的豪侠,迈着轻快的步子又跑去河边抓鱼。 陈叙通过泥丸道兵观察至此,都不由得分心轻笑了一声。?\小;e#说}宅¢?= ]-=最.新a,章(节§更¤新^=?快2 而下一刻,一幕场景令他皱了眉。 只见虎斑猫又好似嗅闻到了什么,忽然“喵”地一声惊叫,兴奋地弓起背纵身一跃。 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巷中,竟是有群猫在大战。 “喵喵喵!” 只听一声声凄厉嘶叫,群猫厮打、尖叫,争抢着吞食地上一块破烂的斑驳皮毛。 地上还有不少碎皮在被厮打得到处溅起,也有不少野猫的嘴边已经有着皮毛碎渣。 但它们仍在争夺最大的那块斑驳皮毛,一时间只见毛发乱飞,鲜血四溅。 而虎斑猫见此两眼放光,呼吸微促。 但它却未再如从前那般直接冲入战团,而是匍匐起身形,迈着轻盈无声的步伐悄悄靠近了争斗的发生地。 它的双眼微微眯起,死死盯住了不远处正被群猫撕咬的那块皮毛。 “喵!” 一声声凄厉的猫叫声中,眼看虎斑猫就要纵身跃起。 后方却忽有一杆冰凉的小枪伸出,死死压住了虎斑猫将要起势的身躯。 “喵!”这次是虎斑猫口中发出了惊慌的低叫。猫儿回头,不见人影。 可忽来的压制感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以至于原本跃跃欲试的虎斑猫此刻再也没有了加入战团的心思。 隔着数里地的距离,陈叙无法通过泥丸道兵发声,却控制泥丸道兵用小枪死死压制住了对方。 直到,前方战团中,有一只黑白乱纹的大猫忽然四肢僵硬,头颅昂起。 它发出了哀鸣般的凄厉惨叫。 “喵——” 叫声未半,忽听“砰”一声。 这只乱纹大猫就此全身炸开,血肉与皮毛如烟花四散。 “喵……” 虎斑猫僵住了,四肢贴地,眼神呆滞。 砰砰砰! 而乱纹大猫的自爆就好似是烟花开场的序幕。 不过转瞬, 又是数只或大或小的流浪猫凄厉惨叫着炸开当场。 最后,只余下一只浑身染血的灰猫。 它眼睛暴凸,身躯摇晃,好似是随时也要步其余众猫的后尘,但它却又终究是撑了下来。 在虎斑猫满含惊恐与哀伤的注视中,它迈着僵硬的步伐,低着头走出了这条小巷。 虎斑猫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唯有转头目视它离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压制着虎斑猫的力量消失了。 前方巷子里似乎还残余着一些极具诱惑力的破碎血肉与皮毛,虎斑猫却再没有冲上前去吞吃的冲动。 它“喵呜”低叫,垂着头颅也快速离开了这片血腥地。 虎斑猫走了,泥丸道兵却没有走。 小小的道兵来到巷口,忽然挥动长枪向前一指。 轰—— 一道烈焰从那枪尖发出,如火龙,似白虹。 不过转瞬便将小巷内的一切狼藉燃烧成灰烬。 小小道兵面容模糊,铠甲之上却纹路分明,映照此时火光,竟然似有神性。 道兵转身离去,循着一缕气机感应,飞速追上了前面胜出离去的灰猫。 只见灰猫僵硬的身躯逐渐灵活,缓慢的步伐也渐渐变得快速起来。 不多时,灰猫离了云水河边,窜入了城中。 它凄然叫着,有时被人驱赶:“这猫怎地叫得这般渗人?快走快走,莫要过来!” 可驱赶的人根本就追不上它,灰猫瞬息远去,渐渐地竟是向着城东边的一段城墙而去。 那城墙离城门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四周荒草丛生,瞧来似有森然之气。 灰猫并未在此处停留,很快在城墙根下寻到了一处小洞。 小洞被杂草掩盖着,灰猫矮身钻入,出城而去。 泥丸道兵没有犹豫,也敏捷地弯身钻入小洞,继续追踪灰猫。 客栈就在城东,以陈叙如今的修为,道兵便是再向东奔行十里也不会脱离掌控。 城外亦是一片荒芜,瞧来不是大道,而是荒野、乱树丛。 又往前二三里,杂乱的树丛逐渐稀疏。 灰猫奔行的脚步却竟然渐渐缓慢起来,而树丛之中有一片空地忽然显露。 空地中幽幽独立一座小屋。 矮小的木屋上头茅草数片,前方木门歪斜。 门虽是洞开着的,树丛外的阳光却照不进门内。 唯见一片暗影重重,而灰猫脚步庄重,似乎带着某种奇异韵律,踏入了其中。 (本章完) 第123章 万物去灵,方得长生 第123章 万物去灵,方得长生 陈叙人在客栈,通过道兵隔空观察灰猫与那木屋。晓税Cms 耕欣醉哙 有诡魅森然之感逐渐生起。 屋中光照难入,道兵亦未贸然入内,而是轻轻纵跃,攀上了木屋的屋顶。 道兵自上而下,透过屋顶的缝隙向内看去。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灰暗。 灰突突的小屋中,有个闪烁着零星火光的破烂火盆。 火盆前方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没有牌位,却是盘坐着一个枯瘦小人。 幽暗的光线下能隐约看到这个小人摸约有三尺高,穿着道袍,剃着光头。 他微垂头颅,瞧不清五官的具体模样,像是活着,又像是死了。 灰猫迈着韵律奇异的步伐上前,四肢屈在地上,隔着火盆竟是对着供桌上的小人忽然叩首下拜。 这一拜,忽闻滋滋一声。 供桌前的火盆里,那微弱的火光陡然上涨三尺。 轰—— 烈烈火焰直冲而上,伏在屋顶上的道兵虽是傀儡,非为活人,可随着这火焰一冲,道兵的身躯竟不受控制地陡然往后一仰。 客栈里,陈叙隔空察知此情,按在桌上的手下意识微微用力。 他险些就要控制道兵立刻远离,但出于对魔傀的在意,陈叙心中却又有一股狠意生起。 魔傀背后虽然势大水深,可他此刻出动的又不是自己本人,仅是泥丸道兵而已。 他又有劫缘空照之能,此时若一味退缩,那可就真成了个窝囊废了。00小税蛧 已发布嶵新漳结 道兵未退,只听木屋中响起轻轻一声猫叫。 “喵!” 灰猫凄厉的声音里似含喜悦,然后它纵身一跃,跃上了供桌。 再然后,陈叙就见到了极为惊悚的一幕。 只见那供桌上的小人忽然伸手对着自己的胸膛一探。 嗤一声,似有裂帛之声响起。 道袍小人的胸口便被他自己硬生生撕裂了,火光映照下,那裂开的胸口鲜血淋漓。 内中有五脏跳动,却都是暗红色的,湿淋淋一团团,瞧来不像是正常的五脏。 灰猫的叫声却陡然激烈了起来。 它探着头颅,喉间发出呼哧呼哧的急切声音,身躯向前一倾,忽然张口从小人胸腔里叼出了一个血糊糊的东西。 “吱!” 那小东西竟是活物,忽地在此刻发出“吱”的一声叫。 灰猫却已是将这吱吱叫着的血糊一团咬入了口中,嘎吱嚼着,呼哧吞咽。 陈叙隔空察知到这一幕,都被这诡魅场景给惊到了片刻。 直到灰猫凄凄尖叫,仰起头颅,颈间好似大树结果般,挣扎着生长出一颗锈色斑驳的铃铛。 陈叙才陡然反应过来。 自己方才目睹的这一幕,原来是魔傀的完整诞生方式。 不,还不止。 木屋中,灰猫尖叫,而供桌上的小人却忽然张开口,低低诵念起了奇异的语言: “万物去灵,方得长生。 入吾腹中,始生永久。 食吾精魄,赐尔万钧。+d\u,a¢n`q.i-n-g\s·i_.~o?r!g· 尔生尔死,寂静欢喜……” 灰猫尖叫止息,颈间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供桌上的小人敞着血淋淋胸腹,声音无情无绪说:“去罢。” 灰猫便返身一跃,就要跃下供桌。 便在此时,一直伏身于屋顶的道兵终于出手了。 这一出手,便是用尽全力。 长枪击破屋顶,心火隔空发出。 陈叙积累了许久的怒气。 从最开始在社君墟中初遇魔傀起,到后来又在客栈后巷见到魔傀,再到如今亲眼目睹魔傀的诞生…… 说起来,魔傀诞生的过程虽然血腥残忍,但似乎并不伤害人类。 它伤的是野猫,追踪的是小妖。 陈叙也并非卫道士,正如他自己对伍正则说过的,他也吃肉。 万物生灵,皆有猎杀循环。正常杀生吃肉,都是物竞天择,站在各自立场其实没什么好指摘的。 但如魔傀诞生这般,养蛊般的邪性虐杀不行。最重要的是,陈叙已将魔傀视作大敌。 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 要杀便杀,痛痛快快地杀。 心火隔空传递,如烈火烹油,蓬勃肆意。 熊熊烈焰从天而降时,正返身跃下供桌的灰猫魔傀根本就没来得及有任何反抗。 便如一棵枯柴被推入了烈焰熔炉,只听砰地一下。 木屋屋顶炸开。 凄厉的猫叫声中,灰猫整个身躯,从外至内,轰地燃烧起来。 小小的道兵周身清风缠绕,漂浮于木屋上空,一枪既出,第二枪又来。 客 栈里,陈叙体内先天一炁如流水消耗。 他催动食神心法,取流水不绝之意,体内先天一炁一经消耗,便又源源不断地自行滋生。 若是实在难以为继,又还有属性点可以随时添加。 他不计消耗施展心火,连带得木屋中那个火盆里的火焰也被烧得一并高涨了起来。 却见那火盆里的火焰竟是泛起蓝色幽芒。 就在道兵枪尖烈焰飞舞,眼看便要烧中供桌上的小人时,火盆里的幽蓝火焰忽地斜斜一扑,形成一个蓝色的火焰罩。 噗一下,那个泛着幽芒的蓝色火罩将供桌上的三尺小人罩住。 小人被罩在幽蓝火光中,原本模糊的五官便在此时隐约清晰起来。 但见其剑眉星目,丰神俊秀,只看五官,竟恍惚与陈叙本人十分相似! 倒好似是陈叙面对面的给自己照了个镜子。 陈叙隔空察知到这一幕,却是心坚如铁,半点也不受影响。 他心火蓬勃,此刻头脑清醒之极,见此一幕时,也不过是暗暗在心下说了一声:雕虫小技。 他闯过鬼市,结交过大儒英灵,吃过忘忧千丝羹,每日苦读磨练心境,又岂能轻易被一邪物动摇? 眼看道兵跃入火中,挺枪便要再刺。 被笼罩在蓝色火焰中的三尺小人终于又一次张口。 他的声音低沉奇异,带着如同梵唱的韵律,却又含着烟气般似乎十分空灵。 像是发生在此间,又像是来自遥远的未知之地。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汝虽杀我,却如杀己。 既生杀孽,便生魔障。 何苦何苦,何苦何苦?” 诵念之间,那三尺小人竟然竖起双掌,合十抬头。 长枪临头,那张与陈叙几乎一般无二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 这个微笑映照在此时的长枪与火光之下,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陈叙心头甚至是有警兆在疯狂跳动。 但这一枪,却最终还是刺了下去。 何谓“汝虽杀我,却如杀己”? 陈叙听闻对方诵念,其实已经有些明白。 但蓬勃的心火却使他无所畏惧,道兵长枪刺去时,小小的泥丸道兵甚至张开口,在无声而豪迈地吟诵: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杀! 嗤—— 先天一炁隔空涌动,震颤方寸。 至纯至罡的力量刺破了蓝色火焰的笼罩,直接一枪刺穿了供桌上那颗头颅的眉心。 供桌上的三尺小人不闪不躲,中枪的那一刻,他脸上犹带笑容。 与此同时,远在客栈的陈叙忽然感觉到眉心似乎隐隐一痛。 劫缘空照力量发动。 那隐约的痛意便就此消散。 劫缘空照:极大概率使得世间一切恶意因果尽皆落空。 何谓“汝虽杀我,却如杀己”? 不,只有杀你,绝无杀我。 (本章完) 第124章 天下风云,倍数而动,浅水可否养真 第124章 天下风云,倍数而动,浅水可否养真龙? 木屋中,供桌上的三尺小人轰然倒下。二八看书徃 追嶵芯蟑截 那一瞬间,对方的眼神在火光中与道兵相对。 从淡然到崩塌,从震惊到寂灭。 也不过是顷刻而已。 最终,那双眼中的所有光芒全部消失。 然后只听咔嚓一声,幽蓝火罩完全碎裂。长枪之上,心火熊熊而至。 不过转瞬便将供桌上的三尺小人当做了薪柴,烧得噼啪作响—— 不,不对。 陈叙隔空感应,忽然发现自己此刻烧的又哪里是什么血肉之躯? 这分明竟只是一具纸人! 如此出人意料,却又合情合理。 陈叙方才其实料想过供桌上的三尺小人并非血肉真身,但只猜对方或许也是某种傀儡、或是身外化身。 却没想到,这原来是一只纸人。 火焰烧去时,纸做的皮囊先被烧如飞灰,接着是紫红色的竹制骨架,再是……一团团漆黑乱窜的幽影。 陈叙能看到,所有窜动的幽影或如猫形、或如犬形、又或如鼠形…… 它们气息混乱,晦暗躁动。 一边凄然啸叫着,在火焰中露出狰狞爪牙,翻滚逃窜。 偶尔发出模糊几句人语:“放、放过我……” “杀、杀杀杀……” “放我,长生……” “啊!吱……” 混乱啸叫,阴森扭曲,却又无处可逃。 道兵持枪,镇守此间。 不论幽影们如何凄厉哀嚎,又或是疯狂挣扎,最终都还是被火焰烧成了虚无。 【你猎杀邪祭之物,心神如一,获得灵材心火神莲三钱。】 又是心火神莲! 陈叙秉持一口心气,文海之中,波涛翻滚。 丹田之内,先天一炁更是激越奔涌。 他能感受到在大量使用心火时,自身力量的高速消耗。 不仅是先天一炁消耗极快,同时他的心力也在被快速消耗。 这是一种十分朦胧的感应,毕竟“心力”之说过于玄虚,实在很难具体量化。 但如此玄虚的心力虽然消耗极快,其再生竟也极快。!咸`鱼_看*书¨网+ +免?费¨阅\读. 只要陈叙心坚如一,绝不动摇,心力便不虞衰竭。 正所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便是如此而已。 城东十里外,道兵静待木屋内的所有一切燃烧殆尽。 再到后来,就连这座木屋也都被烧得干干净净了。 陈叙的意志始终没有任何动摇。 痛快的杀戮没有令他过分欣喜激荡,木屋内那奇异小人并非血肉真身这一事实也没有令他生出气馁—— 对方不是真身,这一点可太好猜了。 再说了,能够满天下布置魔傀的敌人,又怎么可能轻易真身示人? 真要是真身在此,那情况才叫糟糕呢。 以陈叙如今的实力,纵然十个百个他加一起,说不定都不够对方一只手打的。 火焰烧尽了,最后在木屋所在之处留下一捧尘灰,以及一个锈迹斑斑的焦黑铃铛。 道兵捧起泥土,连带着地上的尘灰一并碾压成团,收进手中,又将那铃铛捡起。 随即清风吹动,道兵的身形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奔行离去。 清风吹散了道兵来去之时留下的一切气息,劫缘空照随风发动。 客栈中,陈叙一边复盘此番得失。 首先,今次了解到了魔傀制造的全过程。 可以定下策略,今后凡是遇到魔傀,都能杀就杀。 不但要杀,且还要杀对方一个尸骨无存,绝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痕迹在外,以免制造更多魔傀。 其次,若再有遇到供桌纸人,也同样是应对如上,能杀就杀。 再次,供桌纸人虽然死得干干净净了,但其存在本身,似乎也泄露了不少信息。 比如:为什么制作魔傀的是同样类似于傀儡的供桌纸人,而非是陈叙原先设想过的、某个组织的修行成员? 是活人不如纸人好控制,还是对方势力其实并不如陈叙想象中大? 又比如:供桌纸人虽被陈叙痛快杀了,但其实对方的能力十分诡异。 陈叙此番能将这纸人据点杀得如此干净,说起来还要多亏【劫缘空照】。 绝不能因此就小视对方。^小¤说=C%?.st21 ?更|?新&最|.?快?′ 最后,那纸人腹中藏活物,又似藏怨鬼。 身披道袍,头发剃光,似僧似道,又非僧非道,其来历只怕还要从这些方面着手。 这个世界十分奇异,种种诡谲能力实难预测。 陈叙如今虽有了些本事 ,但要想能够痛快应对所有恩仇,还需加紧修炼,绝不可沾沾自喜,生出懈怠。 他复盘完毕,又鞭策了一阵自我。 在夕阳将斜时,道兵抖落一身清风,纵跃跳上二楼,从客栈的窗户口回到了陈叙房间。 相比起还在酝酿中的《侠客行》诗灵,此时的泥丸道兵倒确实有几分百里奔行、倏忽来去的意味了。 陈叙控制它多次战斗后,只觉得自己与道兵之间的联系又更紧密了几分。 将道兵收回烟火厨房,陈叙同时也消耗100烟火值,进入了烟火厨房。 先查看道兵带来的两样物件。 灰烬与铃铛二物,竟都可以进入烟火厨房。 【道魔劫灰:一捧成分复杂的劫灰,蕴含极其微弱的混乱魔气,已被心火炙煅再三。 取一两混合入三两灵酒饮用,可开解心胸,消除一段时间业障。】 这捧劫灰,竟是极好的东西!再看铃铛。 说来也是有些奇异,陈叙几次杀魔傀都记得要将魔傀尸身收取,却恍惚又总是将铃铛忘记。 先前客栈后巷的那只魔傀便是如此。 好在道兵遵循他收取全部战利品的指令,会连着将魔傀的尸身和铃铛都一起带回烟火厨房。 如今,烟火厨房里实际上是有三个魔傀铃铛! 还有一个得自于社君墟。 此番与供桌纸人一战,陈叙经受了数次精神冲击,却又始终坚定意志未曾动摇。 战后,他神魄虽未有实质上的属性提升,却自我感觉精神意志似乎得到锤炼。 如今他能记起魔傀的铃铛,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 【肉芝铃,炖煮之后能惑鬼,两个时辰内使其听命行事。】 又是一件有趣的奇异之物。 不,是三件奇异之物。 烟火厨房中,陈叙查看至此,不由轻轻呼出口气。 紧绷许久的心情终于能有些许放松,好极了,能张能驰,前路可期。 烟火厨房中,时间相对宽裕。 陈叙查看了一下自己如今的烟火余额,经过先前的消耗与白日的新进账,他现今烟火值余额为【1325】。 说少不少,说多又似乎是再次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道魔劫灰的使用不需要解锁食谱,可肉芝铃的食谱却需消耗300烟火值才能解锁。 略贵,陈叙却还是立刻选择了解锁。 此外又花费300烟火值解锁了【傀儡画皮】的具体烹制方法。 陈叙发现,制作方式越复杂、功效越奇异的灵食菜谱,解锁起来需要花费的烟火值也就越多。 而简单基础如添加气血神魄之类的补益灵食,解锁起来就相对便宜。 如此一边修炼一边烹制灵食。 陈叙控火、呼风,将魔傀骨煅烧成粉,将肉芝铃炖煮成羹。 又将傀儡画皮腌制油炸,变成了异形画皮—— 此画皮十分有趣,虽是腌制油炸后的产物,炸成后却居然光滑一片,轻飘飘宛如丝帛。 陈叙将其妥善收藏,等到需要时再使用。 他此番战斗得了许多感悟,趁着感悟还在,陈叙一边烹饪灵食一边修炼,如此又反复进了三次烟火厨房。 【修为:通脉境中期55%】 静脉中气息流淌,陈叙只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又充盈了一些。 他神气完足,离开烟火厨房。 再看天色,正是将近傍晚。 外头的世界还是喧闹如常,种种人声从窗外传入。 陈叙念头一转,想到此前伍夫子似有不虞,他学完观潮法,却硬是被夫子赶出来了。 如今正好借此时机去洪师傅的小厨房里亲手做些吃食,加入灵材以报答夫子。 烟火厨房里虽然现成的灵食囤有几样,但这种要拿出去的东西,最好还是过个明路。 陈叙去到客栈后厨,寻到了洪师傅。 洪师傅听说他要亲手烹制美食,奉给夫子吃,竟有些感动: “你昨日忽然来与我学厨,原来竟是为了孝敬夫子。这种孝心,我家那混小子,可从未对我有过。” 这…… 陈叙没料到还能有这种解读,一时哑然。 这似乎又给他学厨增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对了,夫子喜不喜好美食来着? 客栈房间里,伍正则却是正在接待冯原柏。 冯县令此时来访,本意其实是来寻陈叙。 但恰好陈叙不在房间里,伍正则听到动静开了门出来,便顺势邀请冯原柏入内一叙。 两个人相对坐了,一时气氛却略有些尴尬。 说起来,两人其实不熟。 这段时间冯原柏常来为陈叙讲书,也往往是夤夜来访,并不与旁人打照面。 最后还是伍正则先打破了沉默,他亲自斟茶,以师长的身份感谢冯原柏近些时日 对陈叙的帮助。 冯原柏淡淡一笑,说:“我与叙之兄弟相称,忘年之交,所有一切皆是出自情谊。又何必伍训导如此称谢?” 伍正则道:“明府与叙之的交情是一方面,却也不妨碍我这个做夫子的对你感激。” 两人手抚着茶杯,皆是互相看着。 冯原柏说:“伍训导不仅仅只是为了称谢罢?我瞧伍训导似是还要话要与我说,不妨直言。” 伍正则便从善如流,忽然问了一句:“云江府会乱吗?” 这个问题突然问出,着实有种出乱拳的感觉。 “暂时不会大乱。”冯原柏却很镇定道,“但总有几家有可能会倒下去。” 伍正则又问:“院试之后,冯明府是否建议叙之到府城书院来求学?” “私心里我是建议的,只看叙之是否有意参加今年秋闱乡试。 其实他还年轻,大可以再沉淀两年。但……” 冯原柏说到这里,语气却是微微一顿,这才道:“但天下风云,倍数而动,只怕时不我待。 如今不比从前了,若能勇猛精进,便还是勿要拖延为佳。 伍训导,浅水养不了真龙啊,一味小心护持,就当真是好吗? 岂不闻爱之适以害之。” 伍正则神情微怔,一时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竟露出些微黯然。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用沉默表示认同。 就在室内气氛重新陷入凝滞时,房间的门忽然被轻轻敲响。 陈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子,学生做了些晚食,还请夫子品尝。” (本章完) 第125章 四月二十一,放榜 第125章 四月二十一,放榜 陈叙敲响房门,门被打开。¨5-s-c!w¢.¢c\o~m/ 门内门外三个人面面相对,伍正则和冯原柏脸上都是愕然。 伍正则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他问陈叙:“你,你说你亲手做了晚食?” 陈叙道:“学生闻五味调和,道在其中,因而去灶间请求大厨教我饮食之道。 光听还不够,自当亲身实践,方才能知,为何《周礼》要云,调和鼎鼐,燮理阴阳。”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伍正则一听,甚至都觉得自己方才的大惊小怪实在显得过于庸俗。 更何况陈叙还说了,是亲手做了晚食来给他吃。 脑子转过弯以后,感动与惊喜这才随之而来。 伍正则忙叫陈叙进屋,关上房门,然后就看着冯原柏呵呵呵地笑。 冯原柏脸上表情几度变化,一时有满腹言语,可话到嘴边,却又一句也说不出口。 直到桌上饭食被摆开,伍正则故作含蓄说:“冯明府,你说下官对于学生有时关心过度,难以放手。 下官也知,有些事情的确须得适度。 可这学生实在是太过赤诚憨直,你说……这,这又该如何放手?” 但见他手拈短须,面含微笑,这又哪里是什么“放手不放手”事? 这分明就是明晃晃的炫耀! 冯原柏终于没忍住,说了句:“叙之啊,你孝敬夫子自然应当,可你愚兄我,难道便不配尝尝你的手艺么?” 话一出口,竟是一股酸气冲天。_看¢书¢君¨ ?更`新\最¨快! 伍正则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他抬手一引道:“冯明府请坐,既是恰逢,难不成这里还能少得了明府一双筷子不成? 来来来,尝尝叙之的手艺。” 冯原柏便也一笑,依言坐下。 酸归酸,有些话其实也就是玩笑。 冯原柏可不会刻意计较。 两个人先各盛了一碗粥,这是掺了丹玉灵米的粳米粥。 粥一入口,竟是说不出的清甜绵密,回味无穷。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冯原柏这下可是真正酸了。 他再次脱口道:“这,此粥怎地竟会如此好吃?虽是丹玉灵米,却又更加胜过寻常丹玉灵米万千!” 堂堂进士,往常满腹经纶,可此刻却竟然只有最最朴实的一句“好吃”。 【你以灵米之食获得进士真心赞誉,点赞+500。】 冯原柏一声好吃,竟然就直接给陈叙增加了500点赞! 真不愧是进士,虽然这其中也有灵食特性加成,但陈叙心念一动,立时便察知到: 即便没有灵食特性,冯原柏的每日点赞上限本就达到300点。·0`0`小¢税-旺. \首-发? 冯县令应当是陈叙目前所结交到的活人当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伍正则这次没再跟冯原柏较劲,脱口也是一句:“果真滋味美极! 陈叙,你说你要通过鼎中五味体察人间道意,如今可到底是领悟到了什么?” 【点赞+350】 伍夫子的实力也很强,明显强过一般举人。 陈叙含笑坐下,只以拳拳胜意劝伍夫子与冯县令多吃些。 除了丹玉灵米粥,还有火枣炖肉盅。 另有几样普通小菜,虽非灵食却也美味之极。 到了晚间,冯原柏离去时,陈叙共计从二人身上收到了1275个赞。 比他如今通过《造畜》故事得到的每日保底还要多。冯原柏未必日日会来,可是伍夫子却似乎可以成为陈叙新的保底对象。 惭愧惭愧,以“保底”称呼夫子,实为不当。 此后,陈叙每日洗手作羹汤,果真是日日侍奉老师用饭。 孝心感动了周边所有知情人。 连带着姚庆姚夫子虽然存在感没有那么强,却也时常跟着能吃上几口。 至于灵食虽非每日都有,但灵酒是一定会让伍夫子喝上的。 如此数日,陈叙每日收获点赞少则八九百点,多则一千点以上。 原本有些不够用的烟火值,一下子就又充裕起来。 直到四月二十一,放榜日到来。 期间有个小插曲出现,便是同窗方济。 方济每日总要对陈叙说一句:“陈兄,考试累了,夜里一定要好生歇息啊。” 如此举动,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三次四次却难免惹人警惕。 陈叙甚至都开始不动声色地施展自己的神思洞微,就差没直接用上观潮法去查看方济了。 可如此一番细查后,却未在方济身上查出真正异样。 也是咄咄怪事。 既无异样,便只能日常警觉。 当然,陈叙本来就习惯性保持三分警惕,此事无需多 提。 等候放榜的几日内,陈叙又收到了一封来自崔云麒的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主要就是表明客栈掌柜与崔家一名管事颇有交情。 所以崔云麒交代了,要客栈掌柜随时注意外头那些涌向陈叙的帖子,并细心分类拦截。 当然,此事也有可能是多此一举。 不论拦截与不拦截,都应当要先征询陈叙本人意见。 因此崔云麒问陈叙此事可否,又问陈叙,自己能不能在放榜那一日前来拜访他? 崔云麒、乃至于整个崔家的交好之意都表现得极为直白明显。 陈叙又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愣头青,因此也会适度回应。 四月二十一日,崔云麒带着崔敬贤,摒弃了随从左右,二人直接来到高升客栈拜访陈叙。 这一日,客栈里居住的众多学子出去了大半。 多数人终究忍不住要到贡院门口去听第一手消息,唯有济川县几名学子在伍正则的约束下没有出客栈。 伍正则道:“还叫关叔去帮你们看榜,今日贡院门口必定极为热闹,为防踩踏,尔等便不要出门了。” 一大早,关叔领命而去。 还留在客栈的学子们则多数聚集在一楼大堂—— 纵使不出门,留在一楼大堂等消息,也总好过呆在房间里煎熬。 时间逐渐过去,陈叙与崔云麒几人也在一楼大堂等候。 唯有伍正则与姚庆二位夫子没有下楼。 伍正则对此也有言语道:“结果既定,等与不等并无区别。我便在房间里,静候诸位佳音。” 相比起夫子的淡定,徐文远等人则明显焦虑许多。 大堂里嘈嘈杂杂,众人闲谈议论,如此直到太阳走过半程。 忽然听闻街面那边传出一阵锣鼓响声,有个高扬的声音好似带着回响般,中气十足地喊: “恭喜济川县陈叙,得中院试头名案首!” (本章完) 第126章 蒲峰山上,一窝鬼 第126章 蒲峰山上,一窝鬼 大街之上,锣鼓声声。¢u~s^i-p′m~a*x!.¨c¨o+m? 恭贺陈叙成为案首的喜报声从长街那头传到了这头,满场喧闹,似如滚水沸腾。 陈叙坐在客栈大堂中,果然不必去看榜,自有喜报送上门来。 他听到身旁崔云麒欢声恭喜:“陈兄大喜,青云之路,又遂一步。” 也有徐文远等人艳羡的声音:“果然,陈兄便是本次案首……” 更有滚滚文气,在喜报传来时,于无形间汹涌而至。 陈叙立刻感觉到,自己文海之内,墨池中的文气在节节上涌。 院试得案首,虽非中举,却也同样会有大量文气上升。 陈叙耳听身畔种种喧嚣声,却又只觉得此时的自己好似是被隔离在另一重奇异世界。 所有人的面庞都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空气莫名有些幽冷。 忽然,只见那人群中有一道满面含笑的身影排开左右,缓步而来。 是方济。 他扭动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叙说:“陈兄,你中秀才了啊,头名案首,文运加身,真是好极。” 陈叙发现方济的声音格外清晰,空气更冷了,寒意袭人而来。 陈叙心头顿生凛然,便要出动文海中的吴钩。?w_e*n_x^u-e,b~o·o?k′.,c.o¢m¢ 可谁料这一动念,文海内的一切却居然都沉重无比。 他竟然调动不了自己的文气。 方济又说:“你也很听话,这些时日果真寸步不离客栈。 不离客栈便不会过多沾染外界浑浊气息,不会被那些妖妖鬼鬼惊到,可真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啊。 好孩子,这便与你兄长我一同走罢……” 说话间,方济对陈叙招了招手。 然后陈叙就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果真是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陈叙墨池内文气还在上涨,丹田中先天一炁蓬勃充盈。 他的力量明明并没有丢失,可他的意志却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方济一招手,他就像个提线木偶,不但老实站起了身,还老实跟着方济一同踏出了客栈。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骇与恐惧解决不了此时的问题,陈叙心念电转,飞速思索应当如何解决眼下危机。 客栈外,锣鼓声还在继续。 喧闹中畅言的人们却并无一个发现陈叙此时异样,甚至那大堂里,崔云麒还在意气昂扬地说: “陈兄,你那首《侠客行》如今已被传播到了整个天南七府,爱诗之人无不狂喜。 但你还有几首诗,如今传播却有些不足。(;看ˉ书o?a屋~¤! £¢首3?发`\ 我想为你再出一个诗集,你意下如何? 对了,陈兄。 你也有段时日未曾再出新诗了,考场上那两首当然也极好。 不过新诗……” 渐渐地,崔云麒的声音有些远去了。 陈叙已经跟着方济走上了长街,街上人群拥挤,可方济在前方走着,却无一个行人与他相撞。 他的身周好像存在着一个莫名而无形的排斥力场,凡是与他接近之人,都会不由自主让开身形。 陈叙仔细观察这一切,同时冷静情绪,试图通过自己幽冥无间的神通感应幽冥。 他发现,自己对于天地间一切气机的感应能力也在下降。 不但是世界在他面前如蒙细纱,便是他自己的意志神魄,也分明是被细纱重重包裹了。 但幽冥无间是天赋神通,感应幽冥的能力一旦觉醒,是深刻在他神魂中的。陈叙飞速思索,纵然世界被隔离,他的天赋神通也不应被隔离才是。 他要冷静,要相信自我。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复观…… 劈柴刀法中,有关于洞微的种种诀窍在心头流淌。 陈叙感觉到了自我意志的挣扎,他双眼未曾失明,神魂间却仿佛是有一只失明的眼睛,在奋力拱动着,寻找光明! 忽然,方济的脚步停了。 提线木偶般的陈叙便也不由自主在后方停住了脚步。 喧闹长街上,报喜的小吏与兵丁们敲锣打鼓与陈叙擦肩而过。 前方,长街那头便在此时走来一个人。 那人手撑一柄花色斑驳的油纸伞,腰间悬着斗笔一支,身形婀娜而丰壮,整个人都透露出极其强烈的野性之美。 她在伞下抬起头,花伞遮住了日光,却在她脸上投射出半片阴影。 “蒲峰山,一窝鬼?”伞下女子冷冷注视方济。 金属质感一般的声音在长街上脆响铿锵。 方济歪了歪头,声音徐徐说:“是镇狱司云江玄冥使啊,浩 劫渊上罡风又起,我还以为你们都匆匆奔去,又要忙不过来了呢。 如今文法末流,近些年来整个云江府都未曾出现几个真正文才俊彦之人。 唉,我等囿于山间,也是寂寞啊。 得幸今年风气流转,府试院试场上竟然出现了能令卷蠹撞钟的才子。 我家师尊便有心想要与这位陈相公一会。 如今特命在下前来接人,玄冥使竟是要阻拦不成? 我却是不欲与阁下争斗。 一怕争斗太过,不小心伤到了我陈兄。 二来更是怕你我战斗风波太急,万一伤了无辜百姓……” 话音未落,那持伞女子忽然跨前一步,将伞一收。 她的动作太快了,跨步时一步走出数十丈,瞬间便来到了方济面前。 收伞时伞面之上风雷声动,光阴跳丸—— 轰! 这伞便如一柄雷霆之剑划破长空,猛然刺向了方济。 玄冥使说:“废话,恶鬼吃人竟也要粉饰么?” 说话间,方济整个身躯已是被伞身洞穿。 噗! 方济口中喷出鲜血,可与此同时,又有个一模一样的方济竟是从受伤方济的身体里窜出。 那一模一样的方济身如轻烟,转瞬飘到陈叙面前,一把将人挟裹,就要将人带走。 陈叙此时尚且无法调动体内气息,也未能够及时感应到幽冥。 但或许是由于玄冥使忽然一击,便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陈叙的身体竟然有一点点能动了。 他脑海中万千念头迸射,陡地想到小峰山上,周先生曾经告诉他:咬破舌尖喷吐鲜血,可以制住鬼物。 虽然周先生也曾说过,寻常鬼物可以被如此制住,真正的恶鬼大鬼却绝不能如此轻易。 但眼下情况危急万分,也唯有一试。 陈叙心念电转,当即咬破舌尖,就在恶鬼裹住自己的刹那,张口将舌尖血一喷。 方济猝不及防被鲜血喷中,脸上狰狞一瞬:“你,可笑,区区舌尖血……” 血沾鬼躯,忽见青芒迸射。 (本章完) 第127章 一左一右,两难之选 第127章 一左一右,两难之选 血沾鬼躯,青芒迸射。^1,7?n′o·v~e?l+.\c^o/m, 这一刹那,方济脸上狰狞的表情尚未来得及褪去。 而前方不远处,刚刚以修罗伞穿透方济身躯的玄冥使脸上则将将露出惊容。 因为这刹那间,不仅是陈叙被轻烟一般模样的方济裹住了,长街两边不知何时更有数十个方济同时出现。 数十个方济窜入了人群,个个脸上露出诡魅笑容。 这些方济呵呵笑着,一齐说:“玄冥使,你若是非不许我带走陈叙,那在下便只能多带些百姓走啦。 一个陈叙与数十百姓,玄冥使,你怎么选呀?” 玄冥使,你怎么选呀…… 怎么选呀—— 天地四方,重重回声响起。 恶鬼之流,惯来喜好对人提出难题。 若是能令高手左右为难,恶鬼的力量便能在无形中得到增长。 玄冥使眉头皱起,手摸到了腰间的斗笔之处。 有些时候,虽明知如此会有恶果,却也绝不能向恶鬼妥协。 但很快,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 陈叙的舌尖鲜血沾染在方济鬼躯之上,青芒迸射时,还有些微金芒从中闪烁。 微淡的金芒之间,竟有一幕幕光怪陆离之相,如同走马灯般跳跃流转。卡卡暁说枉 首发 时而是暗夜火光中,有小羊从火中滚落,化成人形,奔向远方; 时而又是险山恶水间,一条条道路被修筑起,头脸间生着各种兽类之态的妖民背负箩筐,攀爬山道。 他们体态似人,脸上却生出鳞甲毛发,有些身上还带伤。 可他们却又各个眼含期盼,下得山去,一座繁华榷场绵延十里…… 时而又像是重重宫阙、深深庭院间,有女子扯散了头上发环,撇去了身上披帛。 她脸上含泪带笑,奔向了深院外朦胧天光。 时而又变成了茫茫田野,有一老翁挥舞锄头,一锄头下去,方济似被当头锄中,陡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般的惨叫。 “啊!” 方济大叫出声,声音凄厉扭曲,充满了不可置信。 “不可能,你的血中怎么可能会有一缕功德? 你年纪轻轻,哪里来的时间做成大事,获取到这一缕功德? 我不服,我……” 话音未落,只听“砰砰”几声。 数十个方济皆如梦幻泡影,就这样砰砰砰地当场炸开,消散在光天化日之下。 方济死了吗? 是的,真的方济的确是死了。 但恶鬼其实却并没有死,玄冥使抽出修罗伞,在她面前,方济的肉身倒在地上。晓说宅 免沸悦黩 她脸色微变道:“不好,这恶鬼施展口舌遁法逃走了。 此鬼生前必是犯了口舌之恶而死,怪不得废话如此之多。” 口舌遁法?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遁法! 陈叙这才知道恶鬼方才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可能,难以置信”,其实却已经是在暗中施展遁法。 恶鬼果然狡诈。 既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当街掳人,又能在见势不妙时说遁走就遁走。 陈叙想回应玄冥使几句话,却只觉得头脑中一阵阵刺痛。方才那口血喷出,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他张张口,感觉世界的隔膜随着自己方才那口鲜血喷出,此时已全然消散。 他又能调动自身先天一炁与墨池文气了,他也能感应到幽冥所在,可以施展借道幽冥了。 但他头痛太过,神思感应虽已恢复,张口时却只能发出虚弱的一声咳嗽。 “咳咳咳……”陈叙说不出话来。 玄冥使伸指一弹,指尖弹出一粒玉白色丹丸。 眼看这丹丸就要落入陈叙口中,地底下却不知何时竟有一道葛衣小身影跃出。 那小身影一把抢走了飞来的丹丸,口中发出焦急叫嚷: “不能吃,陈道友是被鬼气反噬了,不能吃人吃的疗伤丹!” 原来这从地底下钻出的,竟是刺猬小妖魏源。 陈叙见是魏源到来,脚下不由微微一个踉跄,身形一错便上前一步,将魏源挡在了自己身后。 玄冥使见此一幕,哪里还不明白,这突然出现的小妖原来与眼前这人却是相熟。 “蒲峰山恶鬼竟敢潜入城中,想必那鬼王实力又有增长。” 玄冥使匆匆道:“此事必不能就此罢休,我要上禀镇抚使,征讨蒲峰山!” 她扫了一眼陈叙身后的魏源,道了声:“你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忽将手中油纸伞一张。 那柄修罗伞当空飞起数丈,玄冥使纵身跃入伞下,修罗伞一收,她的身形就此消失不见。 眨眼间修罗伞破空而飞,已是越 过城中条条街道,去向了远方。 等到修罗伞不见,四周种种嘈杂喧闹声重新入耳,陈叙就听到有人大声惊呼:“怎么回事?这地上怎么有一句腐烂的尸体?” “好臭好臭!哎哟臭死个人,快走……” 人群匆忙奔走。 又有人从客栈中冲出来,陈叙听到崔云麒说:“陈兄!不好,陈兄似是受伤了,快去接应陈兄。” 接着是伍正则的声音后发先至: “陈叙,糟糕,我方才竟然进了六识障。你这是沾了鬼气,快,随我回客栈去。” 伍正则一把扶住陈叙,然后往他身上拍了一个什么东西。 陈叙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忽然格外轻飘起来。 他被伍正则带着,一步之间径直跨越十丈,如此倏忽几步就回了客栈。 陈叙又挂念小刺猬魏源,不由得勉强打起精神向后看去。 只见小刺猬在青石板的街道上露出半截头颅和一截手臂,那小手臂向陈叙挥舞着,细细的声音传入陈叙耳中。 “陈道友,我去为你寻药,你先回去休息。” 嗖一下,话音刚落,魏源的整个身躯就消失在陈叙视线中。 这小家伙的土遁术果然出神入化,陈叙稍稍放心。 伍正则带他回到自己房间,让他躺到床上歇息。 问他:“你哪里不适?你这鬼气需以意志抵抗,如今却是难解。” 陈叙勉强撑着意识清醒,回答伍正则道:“夫子不必担忧,也莫要为我疗伤,待我调息片刻。” 话说完,他的意识便沉入了烟火厨房中。 同时,食鼎天书打开。 【当前状态:鬼气侵袭经脉,机体受损30%,先天一炁可解,自我复原中。】 这一看,陈叙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受伤了,小刺猬说要为他寻疗伤药物,伍夫子也为他担忧,可他实际上却居然可以自我复原? (本章完) 第128章 效法天地,再突破! 第128章 效法天地,再突破! 陈叙发现,他小看了自身先天一炁的作用。/比1奇&中?@文2!网?\> ?#追!\最[,/新/x?章>^<节??\ 或者说,他修行至今,就从来就没有真正弄明白过先天一炁。 此时他头脑发沉,内腑刺痛。 可随着先天一炁在体内四处流经,内腑种种伤痛竟如同是龟裂大地被甘霖抚慰般,就此飞速修复起来。 痛楚很快减轻,思维逐渐清晰。 陈叙此刻神魂虽然是在烟火厨房中,却又分明能够清晰感应外界。 在机体的自我修复中,他更是发现了身体与外界天地之间的某种微妙联系。 一呼一吸,外气入而内气发,一个循环便已形成。 正所谓:“天地之间,其犹橐爚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此句微言大义。 若不探讨其深意,只看表象解释是: 天地万气,循环犹如风箱鼓动,本身便拥有无穷力量。 似若空虚时,并不等于“空虚”无用,反而代表此时的“空虚”实则拥有无限可能。 而一旦转静为动,运动之间又会迸发出无穷的新生力量。 陈叙此刻理解:“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k!e~k`a+n/s\h?u~.·c¢o`m?”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既然天地自然,自有生灭枯荣循环不息,那么“效法天地”的人体自身,又为何不能生生不息? 正如秋冬一片霜,草木尽凋零。 又如春来一场雨,万物自生发。 便是他自己的身体里,气血运转如薪柴燃烧,神魄升腾如地气上升,精元藏收如熔炉内筑。 这便已经是一个形似天地的初级循环。 而完美的三元筑基,后天返先天,既是效法天地,更应融于天地。 我与天地,本为一体,又何来隔阂? 陈叙盘膝坐在烟火厨房中,双目微阖,却仿佛能够听到身体里先天一炁奔涌流淌的滔滔之声。 十二正经早已贯通,奇经八脉原本贯通一半。 而如今,这奔涌的先天一炁却似是推金山、倒玉柱,又如洪涛汇海,一泻千里。 轰鸣之下,奇经八脉关卡尽开。 这一次,陈叙没有为自己加点,可他的修为却在先天一炁的冲击之下,近乎是跳跃式上涨。 【修为:通脉境中期61%】 【修为:通脉境中期82%】 【93%】 【99%】 …… 原来一次悟道,胜过百次苦修。00暁说蛧 哽辛蕞哙 陈叙如今的三元属性,早已均衡达到【245】点。 剩余自由属性【95】点。 按照他原本的修行进度,如果仅仅依靠磕属性点修炼,至少还需十几二十日才有可能达到通脉境中期99%的程度。 可今日、此时,陈叙却一个属性点未加,径直冲到了这一进度。 而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潜力此时尚未用尽。 有关于天地、自然、人体之间的种种奥妙犹在他心头流转。 他仍有许多谜题未解,可漫漫道途之上,他终归是又坚定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便是这一小步,云开、雾散! 【修为:通脉境后期10%】 突破! 先天一炁奔涌如同河流,比之从前粗壮不知几许。陈叙的心神沉浸在烟火厨房中,可同一时刻,真正的现实中,他身周天地间却竟是掀起了一股无形的飓风。 此风凡人无法分辨,乃是冥冥中灵气翻涌而来。 因其融于天地,故此动静极小。 即便是拥有修为的伍正则,也仅仅只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他守在陈叙身边,时间才刚刚过去数十个呼吸。 此时,伍正则忧心焦虑,正暗生恼恨与懊悔。 是他大意了,没料到自己也会陷入六识障。 更没料到,那蒲峰山的恶鬼居然会如此不讲武德,竟敢在青天白日间派出骨煞级恶鬼潜入城中。 骨煞级,几乎相当于实力稍弱的人族进士。 那蒲峰山上,能有几个骨煞级? 号称鬼王的那个,又能比骨煞级强出多少? 对方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险些就将陈叙掳走。 伍正则坐在陈叙床边,并起双手忽然在自己眉心一点,他已下定决心要灌注自身神魄为陈叙驱逐鬼气。 虽然这一举动有可能对他自身造成极大的损害,但是—— 就在这时,伍正则的动作停住了。 他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天地间像是有一股微妙的灵气在涌动,如同天上忽来一片风,变化一片云。 虽如 羚羊挂角,几乎不着痕迹,但风来时毕竟是要吹动些什么。 伍正则心下一惊,立刻站起身来,左右顾盼,惊喝:“是谁?” 这一喝,房间里尚未有什么明显的异动传出,门外倒是有人焦急询问: “伍夫子,发生了什么?陈兄如何了?” “伍训导,我已派人去清虚宫请碧神医前来。碧神医即刻便到,伍训导,我们可能进来?” 第二句话是崔云麒所说。 伍正则立刻回应:“不可,稍待!” 他本来怀疑是不是又有恶鬼潜行而至,脱口喝问时本意是想要打草惊蛇,探寻对方动向。 可随着时间过去,很快伍正则就发现了异动的源头或许正是陈叙本身。 他惊讶地看着床上的陈叙,发现陈叙身上的鬼气正在飞速淡化。 同一时间,陈叙本身的气息又在不着痕迹地开始变得平缓、充盈,直至蓬勃饱满,似如万物待发。 伍正则也修炼有养气法,虽然他的养气法进展略有些缓慢,至今也不过是通脉境后期。 但是,伍正则的见识底蕴,却绝对是举人中的佼佼者。 陈叙的变化虽然隐晦,他却看出来了,对方这是在突破。 从小周天的十二正经循环,到贯通任督二脉,打开天地之桥。 纵横诸经,直至大周天圆满。 伍正则退后一步,只觉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他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十八岁的陈叙……好像完成了他四十岁才做到的事情? 嗟呼,彼其天地之! 陈叙睁开眼睛时,瞬间对上的,就是伍夫子狂喜且复杂的眼神。 门外好像是有人声在急匆匆说:“伍训导,碧神医来了,快开门……” 伍正则爆喝:“退出去!我正在为陈叙疗伤,谁也不许进来,王墨川,清场!” 伤势已经痊愈的陈叙坐在床上,与爆喝中的伍夫子面面相对。 (本章完) 第129章 君子不报隔夜仇 第129章 君子不报隔夜仇 陈叙坐在桌旁,发现伍夫子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2′8-看′书?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夫子双手背在身后,人在客栈房间中央来回踱步。 他一会仰头做出观天之状,长吁短叹。 一会儿又定定看着陈叙,像在看珍宝,又像在看怪物。 有时候伍正则也会低头去看自己踱步的双脚,这时他则紧闭口舌一言不发,连叹息都不叹息了。 陈叙也不敢吭声,虽然他现在状态很好。 他现在有种感觉:半个时辰前的自己真是又弱又笨,空有一身力量与神通竟不知该如何使用。 真是暴殄天物,可怜之极。 陈叙甚至有种立刻长身而起,追踪那恶鬼而去,捣毁蒲峰山的想法!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如果有能力,谁又想等十年? 大丈夫不报隔夜仇,焉知不是真君子? 可伍夫子却就在陈叙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陈叙又不敢有分毫妄动。 两个人就这样,气氛微妙地相对着看了半晌。 陈叙很想站起来,毕竟他坐着夫子站着,这实在不合适。 但夫子不许,非要他坐着。$,天>禧-=&小?说#¨/网±′ ?更1e新^最1全)± 同时陈叙也深知,修为刚刚突破的自己或许有种力量膨胀的错觉。 这种膨胀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做出错误决断。 事实上他对蒲峰山恶鬼的诸般情报一无所知,真要是盲目冲动去复仇,那可能是另一种找死。 可这个事情,难道就这样算了? 陈叙心中百般念头,风起云涌。 最终,听伍正则叹息一声:“罢了,我苦读数十年,方有如今微末修为,也不过是一庸才而已。 又岂能以庸常之眼光,去观举世之天骄?” 这一声叹息说得陈叙再也坐不住,他忙站起身来道:“夫子……” “你不必说话。”伍正则道,“我如今明白了,大儒英灵为何也愿与你结交。 陈叙,如今除去一些修炼常识与诗书讲解,我再无其它可教你了。 冯明府说得对,浅水养不出真龙,有些东西不可以我之经验为你揣度。 不过,你今日虽有突破,但最好还是不要好勇斗狠。 那蒲峰山的恶鬼竟敢潜入城中来,此举已是极大地得罪了镇狱司。 今日的玄冥使公孙九娘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且在城中等候。 只等蒲峰山被捣毁的消息传出,我等再启程回济川县。°比?^)奇?中u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