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看病吗,包治的》
1. 逃离
五月中旬正午,太阳似火在天空燃烧,蒸得地面不断冒出腾腾热气。
周茹楠打起一桶水后靠着井边坐下,回忆家中水缸的水位,想着这些应该能用上一段时间。桶里的水波澜渐渐平息,倒映出周茹楠此时的模样,她垂眼盯着这张脸——尽管已经过了两周,她还没习惯这幅面容、名字身份以及自己穿越的事实。
两周前,她中午照常打了个盹,再醒来就从省级三甲医院的妇科医生苏宛月变成王家的童养媳周茹楠。刚开始她以为是什么整蛊游戏,四处寻找自己的手机摄像头以及躲在某个角落偷笑的同事,忽然一名老妇人走进来见她翻找东西,嘴上污蔑她偷东西,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她反应迅速地躲过巴掌,正要跑出去,门口却被一魁梧男子堵住,更令人不解的是这男子竟然唤她“媳妇”。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周茹楠才接受自己穿越到一名农家妇女身上,并且多了个婆婆和丈夫。作为接受过新思想的现代人,她断不可能认命在这偏僻小村里度过下半生,周茹楠边在家中忍耐着婆婆的辱骂压迫,与好吃懒做的丈夫周旋,边悄悄拾些草药卖给郎中,存点供自己逃跑的积蓄。
周茹楠叹了口气,从“苏宛月”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她起身拍掉衣服上的灰,看着热烘烘的黄土地不想离开树荫半步。
“王家媳妇你在这里啊,王家婆到处找你,让你快点回去给他们做饭,不要让她儿子饿到了。”有邻居站在不远处喊道。王家婆是村里人对周茹楠婆婆的称呼。周茹楠朝对方点点头,怕和对方多说一句,传到婆婆耳里就变成了她不守妇道不知检点。
周茹楠用扁担一前一后挑起两桶水,不情愿地朝阳光踏出第一步,破旧的麻鞋踩在烤干的土路上,扬起黄尘。不一会,她感受到额头脖子后背都冒出汗,尤其是被竹扁压着的地方,汗水浸湿粗糙的布料,随着走路的动作不断摩擦着皮肤,难受极了。
好在路不算远,大约一刻钟就到门口。周茹楠还在篱笆外,就听到屋内那便宜丈夫哭嚎着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他饿得不行想吃饭。随后便是婆婆柔声细语的安慰,话语中偶尔夹杂着对她的咒骂。
但这对周茹楠而言不痛不痒,有些医闹的病人不是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骂过。
进入院子后,婆婆听到声响从屋里出来,朝周茹楠翻了个白眼。“打两桶水磨磨唧唧的,怎么不等我娘两饿死再回来?”听到这话,周茹楠暗自肯定道,这事要是真的发生了,她立马去最近的寺庙供高香。此话自是不能说出口,她选择冷处理,将谩骂声甩到身后,自顾自地把水挑到厨房准备做饭。
“做完饭后记得把衣服洗了,不然我儿子明天没衣服穿。”没有得到回答,婆婆走到厨房口用力敲了敲木门,“听到没?又不是哑巴聋子,听到了就回个声。”
“哪有人像你这样,天天不张嘴,嘴巴长出来就占个地方?”
“知道了。”周茹楠淡淡地回道。而婆婆对他的反应极为不满,翻了个白眼后嘴里骂着听不懂的方言离开了。周茹楠听不懂但也能猜到对方骂的很脏,握着手中的火钳,紧了紧。
尽管有些火大,周茹楠安慰自己现在人生地不熟,不是逃跑的好时机,这里虽然环境不怎么样,有繁琐的家务,令人头大的婆媳关系,但起码包吃包住,不至于让她留宿街头。忍一忍,等存到足够的积蓄,她就立马离开。
饭做好后,周茹楠把自己的一份留出来放在灶台——婆婆不允许她上桌吃饭,说是他们王家的规矩。碍于要让两人放松警惕,周茹楠只好乖乖照做。把饭菜端到一张不算大的圆桌上后,她正要回厨房吃饭,却被婆婆叫住。
“你去哪儿?我刚才让你洗衣服你没听见吗?”
像是听到好笑的事情,周茹楠哼笑了一声,有些没好气道:“我刚挑完水没力气,吃完饭再洗。”
然而婆婆像是下定决心要发难,把筷子摔到桌子上,“你这媳妇怎么还顶嘴呢,我们家花钱把你买来给你吃住,你却连这一点小事都不愿意做。”
说着说着,王家婆竟从眼角挤出几点泪,而她儿子看见后孝心大涨,也跟着摔了筷子站起来,身上的肥膘颤了颤,“既然嫁到我们家,我娘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娶得是媳妇,可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要是还不懂,我就学隔壁赵家教训媳妇。”赵家每日都能听到女子惨叫,这话语中的“教训”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不见这玩意孝顺,现在买了个媳妇就把孝心外包了是吧?心里虽然不爽,但看着面前肥壮的男人,周茹楠只好点点头妥协。
好在衣服不多,河边的树丛也消解了热意,等周茹楠抱着洗好的衣服回来,在竹竿上晾晒好后,她发现放在厨房的饭竟然没有了。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就在这时王家婆走出来,瞥了眼周茹楠的表情,对她反应似乎十分满意。“你回来的太晚,我儿子有些饿,就把你的饭吃了。”
“那我中午吃什么?”
“哎呀,反正马上就到下午了,你忍一下饿一顿。”婆婆摆摆手毫不在意道。
周茹楠无话可说,经过这一遭她满肚子的气倒也感受不到饿,再加上方才王志的威胁,她只能咽下这口气。看着留给自己收拾的灶台,她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开始收拾。由于收拾的过于投入,周茹楠没注意一个人影溜进来站在她身后,等她直起身撞上对方胸怀时被吓得大叫。
“叫什么叫,连你丈夫都认不出来?”粗壮的手臂环住周茹楠的腰让她无法挣脱,另一只手则握着她的手,略带猥琐地摩挲着手背。粘腻的气息擦过耳根,让周茹楠胃里涌起一股恶心感,她偏过头试图挣脱对方的禁锢,“你放开……”
“放什么,你是我的媳妇还做什么矜持?”
“我娘在催想要个孙子,不如现在就把这事办了。”周茹楠张嘴想骂人,但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婆婆要给他们两人买些红枣桂圆吃,原来是有这层意思。当初她以为这是那恶婆婆忽然找回了点良心,没想到是不安好心啊。
而且她不可能承认这段婚姻,更别说与王志发生关系生孩子了。
不能激怒对方,免得做出更过激的行为,于是周茹楠放轻声音,忍着恶心道:“……现在白天,还不行。”
“我这几天还来了月事,不方便。”
听到这话王志顿时失去兴致,松开手骂了句晦气。
周茹楠不屑地撇撇嘴,被差点变成月经的东西惦记上,她还没来得及嫌弃呢,这东西怎么好意思骂人。见对方离开,又暗自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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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但周茹楠明白,今天虽然糊弄过去了,那明天呢,后天呢?总有一天,王志会失去耐心,对她霸王硬上弓,到时候她能怎么办?若继续留在这里可能真的会被困一辈子,她必须在这几天内找个方法把王志和婆婆支开然后逃跑。
情况危急,周茹楠接下来满脑子都在想着自己的逃跑计划,还因为害怕王志突袭硬来,瞪着眼睛一夜未眠。
天亮后,她像往常那样去打水,发现几位妇人坐在井边休息聊天,其中就有隔壁赵家娘子。
“唉,我们这群嫁出去的想要过点好日子,肚皮就要争点气。你要是怀个男孩,往后家里自然会对你几分好脸色。”其中一位气色好的娘子摸着自己的肚子向其他几位“传课,说着她将左手袖子翻起一截,露出红色的手串,眉飞色舞道:“西山镇的送子观音庙灵得很,我就是怀孕时和婆婆丈夫一起去拜了拜,甚至找大师请了这串开过光的手串,后来果真生下我家那小子。”
送子观音庙……?周若楠灵光一闪,放下水桶追问:“姐姐,你说的这座庙离我们村远吗?”
“还是有些远,要走一个多时辰。娘子也想求一个胖大小子吗?”
周茹楠摆出娇羞的模样,点点头。于是那妇人拉着她坐下来,说得更加起劲,什么一炷香多少钱,要去找哪位师父开关,选手串选什么样好,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她。周茹楠觉得这姐姐如果在现代的话,一定是那种千万粉丝级别的带货博主,她听完都觉得去那庙里不买一串红手串都白来一趟了。
好在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自己的婆婆要是听了这件事,一定会心动的。
等周茹楠回去,王家婆嫌她回来得晚问是不是在偷懒,她便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对方,甚至还描述了一下那妇人的衣着模样。
王家婆很快反应过来,激动地拍着手道:“这不是李家娘子吗,她的确生了个儿子,当时李家高兴得抱着孩子到处串门炫耀。”
“原来是去拜那里的观音庙了……你明天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烧根香拜拜。”如周茹楠所料,王家婆心动了。
“我月事来了,去不了。”周茹楠摸摸自己的肚子,遗憾道,王家婆皱眉啧了声,她有连忙补充,“但是那娘子说婆婆和丈夫一起去也成,最重要是要在怀孕前上香,不然就不灵了。”
见对方迟疑,周茹楠又添了把火,“听说最近去庙里求子的人很多,大师开光的手串又没多少,不知道等我月事完了后再去能不能求到。”王家婆听后改变了主意,站起身跑回屋找王志商量。妈宝男没有让周茹楠失望,对方自然答应了,并从王家婆那里还捞了点好处。
第二天,那两母子早早上路,见两人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周茹楠连忙转身把自己的积蓄找出来。包裹太过显眼,衣服自然是带不了了,但她找了些粮食干粮塞进衣服里,随后挑着扁担往打水的井边走去。
之前周茹楠就向买她药草的郎中打听过出村子的路,昨日也从李家娘子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沿着这条路一路向北就能到一个镇子上,镇子有驿站,到时候她想去哪里就去哪,可以离王家母子远远的。
至于怎么生存……她不信自己一个省级三甲医院的妇科医生能在这个时代活活饿死。
2. 遇匪
尽管知道一路向北就能到达镇上,但站在两条岔路口时,作为一个依赖手机导航地图的现代人,周茹楠意料之中找不到北了。
此地偏僻凄凉,很难等到人,而且万一等到村子里的熟人,别人要是把她的行踪告知王家母子,后果不堪设想。
周茹楠咬咬牙,想着既然都逃出来,随便走哪条路都比待在王家好。她捡起一块比较扁的石头,打算用“抛硬币”的方法来决定自己的去路。光滑的一面是右边的路,粗糙的一面则是左边的路。
决定好后,她闭上眼把石头一抛——选左边。
半个时辰后,一把刀横空飞来,扎进地里砍断了周茹楠的前路,擦得雪亮的刀刃将她惊恐的表情完全倒映出来。两个脸上长满横肉的壮汉从半人高的灌木走出来,不怀好意地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小娘子一个人来这荒山野岭的做什么?”说话的人把插在土里刀轻易拔出来,见状周茹楠的脸色又白了一层,看对方的穿着语气和行为,再结合她看过的小说和电视剧……
太好了是山匪,她没救了。
周茹楠哪里见过这架势,此时格外想念原来那个平和安全的年代,早知道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情,当初同事去报什么泰拳,她就不应该嫌累没去……不过现在也不能就此认命,既然是山匪,说不定他们想要的只是钱财,钱的话她有一点,希望能买下自己这条小命。
“二位大哥,这是我的过路钱,家中还有年迈老母需要照顾,可否通融一下放我离开?”周茹楠拿出一些积蓄递过去,对方瞧了眼不屑地笑出声,见状周茹楠心感不妙。“大哥们是觉得不够吗,我这里还有一些……”
另一名土匪用刀背抵着周茹楠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油腻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容,笑道:“小娘子姿色不错,想要赎身这点钱可不够,而且说不定你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到时候就看是你家里给的多还是别人给的多。”
本来就是被卖去给人做媳妇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周茹楠:……
“二位大哥我——”她还想挣扎地说些什么,谁知土匪不给机会,在后颈猛地劈一手刀将她打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茹楠是被孩童的哭闹声吵醒的,她晕乎乎地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和一群人挤在一间窄小阴暗的房间里,身上还被麻绳紧紧捆着。被绑来的大多都是妇女儿童,还有几名看着比较秀气的男子,门口则有一人拿着刀看守,体魄和气势完全不输半路打劫她的那两个人。
好一个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命运对她真是毫不留情。
这次逃跑的难度显然比王家难多了,周茹楠觉得自己命途多舛,未来一片黑暗。她真的要对命运妥协,丢掉自己引以为豪的医术学识,忘记自己来自那个和平美好的年代,本本分分地在一个小村庄里,嫁给一个土糙汉,度过下半生?
她怎么可能甘心?若再次被卖回王家,她这段时间所做的努力,接受过的教育都变成了笑话。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自救呢?
“这位大哥。”嘈杂的人群中有道男声格外突出,自然也吸引了周茹楠的注意,那声音温柔低沉,仿若春日化开的冰水那般清冽。众人纷纷往声源处望去,只见说话的人作书生打扮,四角方巾之下是一张清秀俊朗的容貌,眉目修长疏朗,面上神情焦急行为却又不失风度。
被叫“大哥”的土匪也看得愣神,片刻反应过来后不自在地咳了声,示意书生继续。
“我家中只有一名年迈身体抱恙的母亲,她既不知家中银两藏在何处,久病卧床的身子也无法支撑她走到此地。可否放我回去,我定会取了银两为自己赎身。”
“那不行,把你放走你去报官怎么办?”
“你们可以派一人与我一同回家,”书生神色又凝重几分,“我母亲每日都需要喝我采摘的药草熬制的药,不可耽误。”
“还请大哥能同意。”说完,书生向对方弯腰行礼。土匪稍有动容,留下一句“等着”便转身出去,换了个人进来看守。
都是家有年迈老人差不多的说辞,为什么这名土匪比自己遇到的还要通融?后颈残留的刺痛让周茹楠有些不忿,不过她还是希望书生能出去,毕竟只要有人出去报官,他们或许还有逃生的机会。
大约一刻钟,那名土匪回来摇摇头,表示他们的头儿不同意。听到回答的书生脸色沉了几分,还想说什么,这名土匪被人叫出去。现在无人看守,但身上的绳子绑的紧很难挣脱,周茹楠试了几次绳子不仅没有松动,还把手腕擦破了皮。
可恶,她好不容易逃出来,不想再被卖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周茹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还有什么方法能帮她出逃。
忽然她想起方才那名书生说母亲每日都要喝他采摘的药草,而面前正好有一背篓不知是不是那名书生的。如果里面有药草,或许能找到一丝逃生的可能。
书生离她不远,虽然绳子绑的紧,但不妨碍短距离移动,周茹楠蹭到书生附近,压低声音道:“公子,那个背篓是你的吗,里面都有些什么药草?”
对方是个聪明人,很快意识到周茹楠想做什么,低声快速说道:“青风藤、老鹤草、乌头、赤小豆还有雷公藤。”
“您母亲患有风湿?”听到前两个药草时,周茹楠就有了定论。
书生惊讶地抬抬眉,“是的,姑娘懂药理,这里面有药草能帮到你吗?”
“有,那乌头你采了多少?”
“五六株。”
“足够了。”
乌头的汁液蕴含次//乌//头//碱、新乌//头//碱、卡//米//查林等有毒物质,二到四毫克就能让人致死,服用后大概十分钟就能发挥作用。这么好的机会周茹楠自然不会放过,她不信这一把下去,还有人能清醒着。至于死不死活不活,她对这种人没什么怜悯之心,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只能看他们的造化。
恰好看守的人也回来了,见状周茹楠和书生拉开距离。这次看门的是两个人,刚坐下就在抱怨最近的饭菜做得不太好吃,周茹楠听到后暗喜天助我也,但怕自己提做饭目的太明显,所以先开口试探道:“二位大哥,我今天出门匆忙,晌午没有吃饭现在饿得有些头晕,这快到晚上饭点,能不能给点吃的让我先垫垫肚子?”
“小娘子被绑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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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些吃的,倒是会享受。”
“可我实在饿得不行了……刚才听二位大哥说饭菜不好吃,我正好做过厨娘手艺也不错,我可以给二位大哥做些好酒好菜,若是满意给我点馒头也可以。”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为了让对方动摇,周茹编了个厨娘的身份。
“你都会做些什么?”
周茹楠是个吃货,休息日经常跟着网上博主学做菜,用美食犒劳自己,所以面对这个问题她侃侃而谈,“这要看两位大哥喜欢吃什么了?家常小炒又或酒楼盛宴我都能做,喜欢辣的话可以做辣子鸡麻婆豆腐,喜欢酸甜就做鱼香肉丝糖醋排骨,要是想喝点酒,那就来点酱牛肉凉拌皮蛋。”
听她列出一堆美食,面前的两人微不可查地咽咽口水,显然心动了。
“你等着,我去问问头儿。”有一人站起身,动作着急得仿佛下一秒就想吃到周茹楠刚才说的那些。
见人上钩,周茹楠不紧不慢道:“大哥何必这么麻烦呢,我就想讨个馒头吃,有你们看着,再者现在夜黑看不清路,林中又有豺狼虎跑危险的很,你们还怕我一女人从这山头跑了?”
这话有道理,两土匪对视一眼,一人走过来把周茹楠从地上拎起来,“行,那你来做饭,做得好可以给你吃点东西,但你别想趁机逃跑!”
“谢谢两位大哥,”周茹楠露出谄媚的笑,随后将话题拐到最终目的乌头上,“大哥,那背篓是你们的吗,能让我看看有什么可以用吗?”
山匪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把背篓也带上吧。”
正合她意,周茹楠背着药材跟着其中一位土匪离开。身后的目光令人无法忽视,她知道自己和书生的交谈或多或少被听到一些,这些人应该是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所以从她和土匪说话时,比之前安静了不少。
“姐姐……还回来吗?”稚嫩带着些哭腔的童声打破宁静,周茹楠回头只见一个小姑娘担忧地盯着自己,而她身边的母亲却微微摇头,似乎怕自己的孩子说出什么不妥的话,引起绑匪的注意。
周茹楠知道女孩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她要做的事还是有些风险,若毒效不行或者有土匪在她做饭时发现不妥,那她估计性命不保,说不定还会牵扯到这一屋子的人。
但是,她不愿意坐以待毙,既然想要的东西都有了,为何不去抓住机会试试呢……尽管想明白了,或许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危急情况,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尤其是听到小女孩的问话后,内心多了些不安。
好在绑匪对小女孩的话不以为意也没察觉周茹楠的异常,推开门催促她快点走。
门外夜朗星疏,清辉月光一倾而下洒在身上,令人清醒几分,没有霓虹灯后,周茹楠才知道月色能如此明亮,将脚下的路照得清清楚楚,也将她心中的恐惧消去。她深吸一口气,回过头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弯起的眼眸包裹繁星点点,闪烁着细碎的光,此时微风拂过拨动碎发,使她多了几分灵动。
“会回来的,到时候姐姐把馒头分你一半。”
说完,周茹楠不再犹豫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而她不知自己的背影却映在一人眼中心底,掀起一片涟漪。
3. 浴火重生
周茹楠跟着山匪来到厨房,房间里的女人听到动静抬起头看来,那双眼像一潭死水,充斥着麻木和绝望,令周茹楠不由地打了寒颤。
“给你找了个人帮忙,好好做,别想着搞什么花样。”山匪将周茹楠推进去,又接着说道:“最好把你们醉仙居的拿手本领都使出来,不然这次砸的可不只是招牌了。”
明明是威胁,女人却不在意地点点头,手上动作也没有任何影响,仿佛那句话只是从耳边吹过的一阵风。
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和山匪们逃不脱关系。就在周茹楠想着要怎么打听并让女人与自己统一战线时,山匪似乎是想震慑一下她,又继续道:“以前我们这里有三名醉仙居的厨娘,现在只剩下了这一位,你想知道那两位厨娘的下场吗?”
周茹楠当然能听懂对方的画外音,为了让面前人放松警惕,她装作害怕的模样,发抖摇头,“不用说了,我不会逃跑的……我就想吃口饭。”
“最好是这样。”山匪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恶狠狠瞪了一眼后离开了。
等对方完全消失在视野尽头,周茹楠才走近女人身边询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女人正在切菜,动作利索甚至落刀时还有点发狠,或许是把刀下的菜当做山匪了吧,周茹楠暗自吐槽。
“蒸排骨会做吗?”
“会,那我来做这个?”女人点点头。
想到自己可以在下毒前尝一口肉,周茹楠更有动力了,洗排骨,做腌制的调料,一套下来动作行云流水。在等排骨腌制入味时,周茹楠又搭手做了其他的菜,只不过这些菜不是每个人都能吃,而乌头又只有几株,若要下毒的话果然下在酒或者饭里比较保险。可是……
周茹楠瞥了眼身旁的人,不知道对方能不能认出乌头。不如先试试能不能把这个人说服加入自己计划中,毕竟到时候山匪中毒后,肯定会来找她和自己算账,如果这女人不知情没有逃跑丧失了性命怎么办?周茹楠不希望无辜的人被卷入危险……但是要怎么开口呢?
忽然想起方才山匪威胁自己的话,周茹楠试探开口道:“娘子可以问一下,其他两位厨娘发生什么事了吗?”正在洗菜的人动作一顿,说话的语调没有温度也没有起伏,“死了。”
“……怎么死的?”
“一个逃跑被发现后,乱刀砍死尸首扔到山崖喂野狼。”
“一个悄悄放人让对方帮忙报官,最后被打晕扔到猪圈被活活咬死。”
尽管猜到两人的结局,可听到沉重的事实周茹楠不免感到难过和愤怒。这群畜生,就该千刀万剐,中毒身亡对他们而言还算便宜了。
“你呢,打算做什么?”女人终于停下动作,与周茹楠直直对视,眼中没有试探没有戒备也没有找到同伴的喜悦,就像深不见底的冰窟,感受不到生命的温度。
沉默片刻,周茹楠打算如实告知,“下毒,你会阻止我吗?”
对方没有回答,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刚才的谈话不存在似的。周茹楠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这人妨碍自己,她就将人打晕藏起来。可是之后无论她做什么,对方都像是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做着活。
饭菜大部分都做好,也放了些乌头进去。就在周茹楠准备把最后一株切好的乌头放进饭里一起蒸时,山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在干什么?放什么东西进去?”
周茹楠心里一惊,默默吸口气后,挂起自然的笑容道:“这是我在背篓发现的野菜,大哥你们不是最近没什么胃口吗,这个野菜和饭一起蒸酸酸的开胃。”
山匪投来质疑的目光,他走近从周茹楠手中拿过乌头打量,放在鼻子前闻闻。周茹楠此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呼吸变得十分困难。如果对方认出来这是什么,或者尝一口发现异常,自己应该就完了。
“那野菜没煮熟吃了会拉肚子。”在山匪咬下去前,一直沉默寡言的厨娘开口道。“操,不早说。”山匪嫌弃地把乌头扔到周茹楠面前,“你记得把这个煮熟了。”
“会的会的。”周茹楠连忙点头答应,这个不煮熟她也不放心。
等人走后,周茹楠松了口气,看向一旁的人正道谢,对方却先一步开口:“饭点快到了,要是上菜晚了,那群人会闹。”
“好……”
之后一切顺利,饭做好后,山匪盯着她把馒头吃了,便毫不留情地把她捆起来关进房间里。然而她在做饭时其实偷偷藏了几个肉饼以及一块比较锋利的瓷碗片。当看守的人又变成一人,周茹楠在众人的掩护下用瓷碗片将自己的麻绳割断,就在她帮其他人割断绳子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
“不好了,二当家中毒了!”
“饭菜里有毒,都别吃了。”
毒性终于生效了,周茹楠忍不住勾起嘴角,然而才开心一会儿,一道黑影立在面前将她整个人笼罩。“是你下的毒?”虽是问话,但对方心中早就有了答案,语气像是在和死人说话般冰冷且充满杀气。
“我……我不知道。”周茹楠打算糊弄一下拖延时间。
“放屁!”山匪啐了口痰,不再废话提起刀向她砍来。见状周茹楠抖落身上的绳子,蹦起来躲开。
“嘭——”巨响之后,锋利的刀从山匪手中滑落,他身形晃动地往前走了几步,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上。而月色之下,书生举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棒,面色如常,冷静的仿佛像个老,甚至有些嫌弃地用棍子捅了捅地上的人,确认没有意识后松了口气。
人不可貌相啊,周茹楠暗自腹诽。
“姑娘没事吧?”书生走过来关切询问。
“没事。”周茹楠捡起刀,掂量了一下,不错,现在多了一样防身的武器。接着周茹楠用刀,书生用瓷碗片帮其他人弄断绳子,在这之前书生很贴心地讲解了下山的方向,所以解绑后,几人搜罗了木棍锄头结队一起离开。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有中毒症状较轻的山匪拿着刀跑过来拦截逃跑的人们,周茹楠和书生把所有人都解救后,也拿着武器参与混战中。一开始周茹楠动作生疏,甚至对劈来的刀有些害怕,但好在在中毒的影响下,这些山匪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没了力气,而周茹楠等人则越战越勇,竟把山匪逼得连连后退。
途中有人不慎打翻了煤油灯,起初无人在意,再加上屋内放有干茅草和木柴,没有人遏制的火苗越烧越旺,等人们意识到时,三分之一的房子被火舌吞噬。与此同时——
“着火了,厨房着火了!”
混乱中,周茹楠听到一声呼救,她看向厨房的方向,那里也燃起熊熊烈火,风里传来摇摆的火焰发出“嘎吱嘎吱”的啜泣哀嚎。而她仿佛看到火海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狂欢起舞。
沉默中爆发的愤怒是最为可怕,周茹楠猜到那身影的主人后收回目光,心中祈祷她们都能从这片火中逃出来,并获得新生。
大部分拦截他们的山匪因为中毒没什么力气,很快被周茹楠他们制服,就在众人准备继续逃跑时,一名妇女却发出尖叫。“嫣儿,嫣儿你在哪儿,我的嫣儿不在了。”
“夫人别急……你还记得孩子最后是在哪里?”周茹楠和书生赶到妇人身边询问,然而还不等对方回答,小女孩的哭声就从着火的房子里传来。几人抬头望去,发现方才被书生打晕的山匪居然醒过来,拿着刀架在女孩的脖子上,“嫣儿——”妇人发出绝望的哭声,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向对方连磕了几个头,“大爷,求你放我孩子一命,换我来,求你不要伤害她。”
那女孩周茹楠有印象,是之前被山匪带去做饭时问自己还回来吗的孩子。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里溢满恐惧的泪水,女孩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哭得更大声了。
山匪奸笑地盯着周茹楠和书生,一手掐着女孩的脖子逼得她发出惨叫,一边用刀尖指向周茹楠道:“臭娘们,今天着了你的道,想要这孩子活命就拿你的命来换。”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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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谁也别想活。”
妇人听到这话僵在地上,她看着周茹楠,又看看自己的孩子,最后掩面痛哭。“爷,你要我的命吧,我把我的命给你,求你放过我家嫣儿。”
“姑娘……”书生担忧地看着她,周茹楠微微点头,示意对方放心。
她注视着对着自己的刀尖,缓缓开口:
“好啊,一命换一命。”
地上的妇人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喜悦和忧虑杂糅在一起,周茹楠将她扶起来,凑近道:“等会抱着孩子一路跑下山,不要回头。”
“娘子……”妇人紧紧攥着她的衣服,手微微发抖,她张张口,最后只说出一句:“你……你一定要保重……”周茹楠轻轻拍着对方的手,将自己的衣服抽出来,与书生交换了个眼神后朝山匪走去。
在离刀尖还有一掌距离时,周茹楠停下看着女孩,她撑起笑容,就像不久之前那样,“等会不要回头,直接跑向母亲,知道吗?”女孩忍着泪乖巧地点点头。
见状周茹楠视线上移看向山匪,“现在把孩子放了,我就过来。”
对面人松开手,孩子便撒腿跑向母亲,与此同时周茹楠拿出刚才书生塞给自己的瓷碗片向山匪的脖子刺去,然而这名山匪没有中毒,反应迅速地避开,瓷碗片只是在他脖子上留下浅浅一道口子。锋利的刀刃劈开月色朝周茹楠砍来,她勉强躲开一击,不料脚下踩到一颗石子,随即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山匪抓住这机会,刀一转直劈她脑门。
“姑娘小心——”一旁的书生提刀抵住,与山匪较劲,但二人的力气不在一个层次,书生的手开始发颤,两刀之间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姑娘……快逃……”这四个字几乎是从咬紧的牙关挤出来的。
周茹楠也想逃,但绝望地发现自己脚扭了,而且……丢下书生一人逃跑,她做不到。
捏紧手中的瓷片,周茹楠咬牙用尽全力往山匪的大腿扎去。
“噗嗤——”
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周茹楠注视着从山匪腹部冒出来的沾满血的刀尖,呼吸停滞。而一旁的书生趁机将山匪手中的刀砍落,转身把周茹楠抱起来。
山匪不可置信地回头,喉咙因为灌满了血,说出来的话被模糊,让人听不清。但无人在意,刀从他身体抽出来后,硕壮的身躯失去支撑倒下,身上沾满血渍的女人提着刀立在火光中,是厨娘。她双眼被火烧得亮堂,不见丝毫的恐惧,本该盘起的长发变成到肩短发,凌乱的发丝在风中飘扬,那张麻木的脸上多了点野性生长的活力。
她盯着地上的尸体,苦笑地扯扯嘴角:
“原来杀这群畜生比杀猪容易多了。”
周茹楠眼前一亮,没想到对方不仅从火海中逃离,还发生了些变化,她弯起嘴角打趣道:“那下次你教我杀猪吧,对了,你也来。”说着她用手肘戳了戳书生,却忘了这种动作在这个时代显得格外亲密。书生愣住,耳朵像是被火烧过般绯红,却没有表现出反感,“好。”
当然,杀猪要等他们走出这座山。
周茹楠脚崴了,由书生背着她下山,厨娘比较熟悉地形在前面为他们带路。她回头看着不断延伸的火势,感觉发生的这一切像是做梦般轻飘飘的。她真的做到了,不仅拯救了十多个人,还从山匪窝里逃出来。
现在,命运终于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了。
一滴泪从周茹楠的眼角滑落,书生停下动作,他感受到落在后颈的湿润,微微侧头,轻声道:“姑娘可还好?”走在前面的厨娘闻言也停下脚步看过来。
周茹楠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她用袖子擦掉泪,“我没事……我是在高兴。”
为自己再次拥有新的人生感到高兴。
抬头,只见皎月明亮高悬,将前路照得无比清楚,也将他们三人的身影轮廓画在地上,周茹楠忽然觉得,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也不全是坏事,比如……
现在就很好啊。
4. 生于晦朔,助月为明
走到半山腰时,三人看见丛林中有火光在靠近,不知道对方是山匪官吏又或是提前逃走的人质,周茹楠她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藏到灌木后面。
薄云掩盖月色,微弱的光把人影同树影模糊在一起。火光渐近,地上枯叶和树枝被踩得发出细微声响,挑动着屏息藏匿的三人神经。
“师傅,您慢点……”这声音有些稚嫩,听着像是十七八岁的男子,“听说这山晚上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您不怕吗?”
“怕什么?”这一声较为低沉,同时在向周茹楠藏身的灌木靠近,“难不成你做过亏心事?”
“怎么会!我要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爹肯定会将他手中的训诫尺打断几根才肯罢休。”
“师弟,听说最近经常有一名女鬼在这飘来飘去,她的衣服原先是白的,但那女鬼有冤,每夜以泪洗面,而她的眼睛被人挖去,所以流的泪带着血,染红了衣裳……”又一男子声音忽然响起,为了突出恐怖,特意压低嗓子道。
“师兄别说了!”对方恼羞成怒吼道,却激起一群人哄笑。
周茹楠等人惊觉不妙,方才看火把听脚步声还以为来者只有五六人,可现在听声音好像是有十几人的样子。
这若是山匪,那她们可没有活路了。
三人交换视线,准备抓住机会,趁这些人还在笑闹时逃跑。
“叶景星你胆子这么小,还怎么做捕快?”
捕快?听到这句话,三人又停下动作,但因为怕是山匪假扮捕快引她们出来,打算继续静观其变。
“要是能摸得到碰得到的东西,我自然是不会怕的,而且……若那女子真是冤屈而死,夜夜哭泣,这事可一点都不好笑了。”
这个时代能有这种想法的人少之又少,周茹楠开始对这名叫“叶景星”的少年产生了一些好奇,正在纠结要不要冒险时,被少年称作“师傅”的男人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们三人还要在树丛后面躲多久?”
周茹楠抬头,一张凶悍威严的脸撞进视线,不知何时对方走到这里的,她是一点动静都没听见。不过好在她在医院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只一眼便确认对方是真的捕快,而不是土匪同伙。她站起身,正要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啊是鬼——!!!”没等周茹楠看清怕鬼的人的面目,只觉得一道身影快速从眼前飞过,躲到两个男子后边被遮了个严严实实。闻言周茹楠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她虽然披头散发,衣裳破烂,是有些狼狈,但不至于被认成鬼吧?就在她疑惑时,身后两人走近,并行了个礼。
“小女子给各位官爷行礼,让官爷受惊了。”周茹楠侧头看去,发现厨娘在月色下面容苍白,脸上沾有飞溅的血渍,衣服也能看到大半的红色,隐隐还能闻见血腥味,的确有点方才那些人提到的女鬼的味道。
与此同时,被当做盾的两人把身后的男子拽出来,推到周茹楠她们面前,“叶景星,别人好端端一个姑娘被你叫做鬼,太失礼了,去给人道歉。”
知道是人后,那叫叶景星的男子松了口气,尴尬地咳了声后大大方方地行礼道歉,“姑娘对不起,方才冒犯您了!”厨娘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你们三人也是从山顶土匪窝里跑出来的?”最先发现周茹楠,看着应该是这群人的头的问。
“是的,这位官爷是要去山上吗?”书生将方才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提到大部分山匪中毒时叮嘱道,“不过也有没吃饭或者中毒症状轻的山匪,估计已经跑下山找地方藏匿起来。”
“我明白了,多谢公子,”对方抱拳回礼,快速打量了一下三人,“公子与各位姑娘先下山休息吧,不过途中不知会不会有危险,我叫人护送你们安全下山吧。”说完,他把一旁叶景星拎到面前,道:“就你小子去吧。”
是意外却又合理的人选。
但周茹楠不自觉地挑挑眉,怀疑对方是在用这个机会把这少年支开,省得等会添麻烦,仿佛感受到她的疑惑,面前人转头看向周茹楠,“别看这小子胆子小,但身手不错,精力也旺盛,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尽管使唤。”刚开始叶景星双手抱胸还有些不悦,听到师傅的解释,神色才有所缓和,他拍拍自己腰间的佩刀,有些得意地扬扬下巴,“既然师傅都这么说了,那这个任务非我莫属。”
“姑娘你们有什么要帮忙的,直说便是。”
想法暴露,周茹楠只能尴尬点点头,“好……好的。”
捕头又对着周茹楠一行人以及叶景星交代从哪里下山,以及去县城李老头的医馆检查并休息一晚,明日县令会传唤所有被山匪绑走的人质。说完这些后,人头也不回地领着其他捕快上山去了。
见状书生背对着周茹楠蹲下,示意她上来,“姑娘,我们也继续走吧。”叶景星眨眨眼,投去目光问:“这位姑娘脚受伤了?”周茹楠点点头,正要趴到书生背上时,却被叶景星拦住。
“从那么远的山头下来,想必公子是一直背着姑娘的吧?公子看着也不像习武之人——”接触不久便知对方是个口直心快没什么心思的人,但说话也是真的毫无遮拦,周茹楠猜到这人要说什么正要阻止,叶景星已经脱口而出了,“现在应该没什么力气了,不如让我来吧!”
书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不必。”
叶景星看了看山头,又看看书生,“真的不累吗?”
“不累,姑娘她……很轻。”
周茹楠听后失笑道:“就算轻,我也是个人啊。”
“无碍,我可以背下山。”书生看向她神情多了些认真。
周茹楠还想说什么,一旁沉默的厨娘开口道:“她脚上还有伤,别在这耽误了,先赶路吧。”
“好吧,”少年挠挠头,“那等你累了,就和我说一声。”
“好,但我不会累。”
叶景星:……
最终周茹楠还是由书生背着走,不知是不是被叶景星刺激到,这人下山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一些。令人惊讶的是,书生刚才的那些话并不是逞强,无论是山头逃跑的那段路还是此时,他都稳稳背着周茹楠,气息稍快却不乱,甚至经常询问周茹楠的感受,还会小心翼翼避开路旁的枝条藤蔓,免得让周茹楠被尖刺刮伤。
周茹楠暗自感叹滴滴代驾恐怕都没有这么好的服务意识。
一旁的叶景星依旧语出惊人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刚刚我还以为你为了背这娘子故意逞强呢。”话才说完,周茹楠就感受到身下人脚崴了一下,她下意识抱紧对方的同时关心道:“公子,你的脚还好吗?”
叶景星两眼一亮,语气上扬,“脚崴了?背两个人我也没问题。”一时不知道对方是在幸灾乐祸,还是为自己终于能起到作用感到高兴。
鉴于路途还长,周茹楠怕给对方带来负担,提议道:“要不还是换个人吧?公子你就休息一会。”
“我没事。”书生转头看来,唇微弯挂着笑意,月色在他好看的轮廓外描了层浅浅银边。周茹楠眨了下眼,已然忘了自己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而在一旁看完全程的叶景星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你两到底谁喂谁吃迷药了?”
周茹楠瘪瘪嘴,“那你吃吗?”
“吃了后,我身手能更上一层吗?”叶景星认真问。
“不知道。”
“那还是算了,我不喜欢不确定的东西。”说着话,他用剑柄提默默走路的厨娘拨开杂草,“你们小心,这段路有小坑石头,容易扭到脚。”
“多谢。”厨娘走过朝叶景星点点头,当书生经过时,他又贴心补充了一句,“扭到脚也没关系,真的不用怕给我添麻烦。”
若不是对方的态度过于真诚,眼神也找不到一丝的杂念,周茹楠都要以为这人是在找茬了。她感受到身下的人深吸一口气,“多谢,我会小心的。”
大概半个时辰,四人到达医馆,而被称作“李老头”的郎中早已做好准备,让徒弟把煮好的茶和糕点端过去,然后开始一个个检查,好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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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伤势都不重,简单处理了一下。周茹楠敷了药后,被厨娘搀扶着去客房休息。
刚好还剩两间房,周茹楠与厨娘共住,书生则单独一间,叶景星自然是回家。
分别前周茹楠想起她们三个一同出生入死,从山匪窝里逃出来,竟然还不知彼此的姓名。她转过头,正巧书生也转身看过来,两人异口同声道:
“姑娘你们——”
“公子你——”
两人一顿,对上视线不自觉笑出声。
风撩动发梢,少女唇角的笑意一览无遗,伴随着今夜的月色落入一人心中,在平静的心池上留下阵阵涟漪。书生看得愣神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被周茹楠抢了先机。
“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她的视线在身旁厨娘和书生之间徘徊,书生正要开口,他右边的叶景星却不满地“啧”了声道:“我叫叶景星,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了呢。”
“啊……这,嗯谢了。”周茹楠点点头。
“我叫柳馨。”
周茹楠看向书生,对方行了个礼道:“慕之安,姑娘呢?”
“我……”
是用本名还是这具身体的名字,这个问题其实有段时间一直困扰着她,直到某个夜晚她梦见这具身体的主人在被她占据前经历过的事情。
无论什么时候,大部分女孩出生的那一刻,她便被看做一件待价而沽商品,又或者是未来注定要“泼出去的水”。自小就有个“婆家”需要讨好,只有会做的东西越多,她的身价就能往上再涨一涨。也因为这个“婆家”,家中的好跟她不沾边,坏事却要一起同担,肉是不能多吃的,但是活是要多干的。
甚至在她初潮时,不知所措地看着腿间的鲜血,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快要死去,绝望地将此事告知母亲后,对方却不顾她的无助,留她一人找到丈夫喊道:
“儿子娶媳妇的钱有着落了!”
当然,家里还是舍不得她太早离开,母亲又怀孕了,父亲除了喝酒就是睡觉,一家五口需要她干活养家,但同时母亲也没闲下来,每天都在物色好买……婆家。
都说一分钱一分货,可母亲却想把一块木头当做黄金卖,就这样挑了挑去,把十四岁的姑娘挑到了十八岁,最后被五两银子买走了。走之前,她还是不允许上桌吃饭,也没能吃上一口猪肉,因为她没卖出好价格被父母和两个弟弟唾骂是“赔钱货”,尽管桌上的饭菜都是用她的彩礼买的。
女孩天真地以为到了“婆家”会有所不一样,但很快发现自己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里罢了。和父亲一样没用且好吃懒做的丈夫,以及一个处处看不惯挑剔的婆婆将女孩的美梦打破。由于好奇肉的味道,没忍住偷吃一块恰好被婆婆看见,对方抄起扫帚便将她逼到墙角狠狠打,女孩躲避的时候头用力撞上墙壁,陷入黑暗。
从梦里醒来后,周茹楠满脸的泪,她感同身受对方的难过和绝望,也是从那一夜,她打算作为周茹楠在这个世上活出最精彩,自由的人生。
“姑娘是有些不方便吗?”她沉思的时间太长,慕之安以为是不愿意告诉他名字,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周茹楠立马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周茹楠,这是我的名字。”
慕之安紧绷的嘴角又微弯起来,声音不自觉轻扬道:“多谢周姑娘柳姑娘今日相助,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说着他弯腰行礼,目送两人离开。他盯着周茹楠的背影,想起在山上她独自冒险时的模样,那时月色正好,将她整个人都清晰勾勒出来,慕之安也看清对方上一秒害怕,下一秒却变得坚决的表情。
当时他就在想,这样女子都敢一人闯山匪窝了,日后还能有什么不敢做的?只是这点,就比太多人厉害,也比自己更……勇敢。
就在慕之安沉浸在回忆时,一旁的叶景星视线往返几个来回后,没忍住拍拍他的肩膀,指着自己道:
“慕公子,感谢完她两,那我呢?”
“……”
5. 私心
次日,衙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有人好奇挤进人群,踮脚观望,只见衙门大门悬挂红绸,两名衙役持铜锣,其后还跟着乐户拿着鼓,唢呐等乐器两列排开。旁边张贴告示的木板上出现了一张新的榜文,上面墨水未干,隐隐有些反光。
后面的人推搡扯着嗓子问前面的人纸上写了什么,一老头瞪大眼睛盯着那红纸黑字瞧了半天,字已经记住他,他却还没猜出第一个字是什么意思,最后“嘶”了声,看向对面衙役直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衙役正要解释,一道气急败坏的嘶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就是你们两个臭娘们害死了老子的兄弟!”山匪看到周茹楠和柳馨的瞬间眼里涌起杀意,他扭动着上半身试图挣脱衙役的束缚向她们冲过来,身上的沾有血渍生锈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血腥味扑面而来,周茹楠正要把柳馨挡在身后,慕之安先一步上前,抬手将两人挡住。
“占山为寇,掠劫百姓,欺老弱,辱妇孺,此等罪孽,你和你那些兄弟死有余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在大堂上回荡着。
“呸,要不是老子被绑着,你个酸秀才舌头已经掉在地上了!”说着这人张口作势朝慕之安毫无防备的脖颈咬去,看这架势若是被咬到,脖子大概率是会断的。
见对面疯狗般凶悍,周茹楠又开始担心面前秀气的书生会不会被撞飞,就在此时叶景星不耐烦地啧了声,朝山匪腿窝狠踹一脚,让对方直接跪在地上,“都到衙门死到临头了,还放狠话。”随后他抬眼看向慕之安,得意地扬扬下巴,随即挨了他师傅一巴掌,立马神色严肃站好。
有这一出,周茹楠倒没那么紧张,她回头看向柳馨,对方神色未变,只是冷冷地盯着山匪一语不发。她想起昨夜此人站在火光中的模样,亲自碾碎恐惧的本源,并将其化作自己破茧成蝶的养分,现在面对这份不足本源十分之一的阴影,柳馨露出不屑的表情。
这山匪在她眼中也就是一头更容易宰杀的猪罢了。
跪在地上的人还想说什么,紫檀惊堂木狠狠敲在桌子上,县令肃然展卷。
“山匪张彪等人,纠众盘踞磨石坡,劫掠□□无恶不作。抢掠商旅十三起,拐卖人口共百余人,伤人性命二十条,恶性罄竹难书!依《刑律·盗贼》第五条——”
“凡强盗已行不法之事,先杖罚一百,得财或害人性命者,不分首从,立即当斩!”
判词宣读完,结局大快人心。
然而要被斩杀的人似乎没了顾虑,气焰更加嚣张,站起身来朝周茹楠等人方向唾了口沫子,“两个臭娘们和一个酸秀才……你们别高兴太早,我会在下面等着你们。”
“那你再等个七八十年吧,”周茹楠嫌弃地避开那抹口水,“不过也不知道你等不等得起。”
“毕竟听说你这种人要么下地狱,要么就早日投胎成家畜,生生世世都逃不了畜生道。”
“说不定日后我去菜市场能见到你几次。”
“你——”山匪才开口,被叶景星拖走,“说话这点力气留着等会喊疼吧,一百丈,有你好受的。”
目送山匪离开后,周茹楠转过头,发现县令已经走到面前,并与对方直直对上视线,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握住对方的手上下摇摆,说一声“同志幸苦了”,好在被硬生生憋了回去。所以这时候古人要做什么啊?周茹楠尴尬笑笑,有些不知所措。
柳馨注意到,扯了扯周茹楠的袖子,示意她和自己行跪拜礼。不过县令立马扶起二人,表示她们剿匪有功不必如此拘礼。
周茹楠余光瞥见慕之安站着行礼,没忍住向柳馨那边移动几分,小声问道:“为什么他不用跪?”
“慕公子是秀才,自然不用和我们行同样的礼。”
“……”万恶的封建社会等级制度,要不自己女扮男装去考个秀才?
接着县令开始宣读剿匪的奖赏,由于周茹楠和慕之安剿匪救人有功,两人各获三十银两,柳馨协助则得二十五。周茹楠对银两没什么概念,一开始兴致缺缺,但听到赠她和慕之安一栋房屋时,猛地抬头两眼发光。
想当年她拼死拼活当牛马,薪资还买不起市中心一平地,现在给山匪下个毒自己直接赚了半栋房子?她又向慕之安打听了一下房子的地段如何,里面布置装修如何等问题。得到回答后,周茹楠顿时感到双肩背负着万两黄金,双腿一软。
市区房,交通便利,家具齐全,拎包入住。
放在以前,这短短一句话出现在租房信息上她都不敢多停留一会,生怕看到下面的数字是自己的月薪好几倍。
但现在,她拥有了半套房子!!!
对不起,她承认自己刚刚说话声音有点大,稍微原谅一下这可恶的封建社会一分钟。
县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当周茹楠从惊醒中回过神时,她们三人被门外涌进来的人群包围,耳边充斥着各种感激之词,甚至还有人拿着各种蔬菜鸡蛋往她们怀里塞。周茹楠扫了一眼,发现大多是昨晚和自己一样被山匪绑到山上的无辜百姓。说实话,能收到人们的感激她自然高兴,可她下毒“剿匪”也是为了自救,而且官府已经奖赏过银两,所以百姓的这些东西她也不太好意思收。
而且东西太多。她怀里也没地方放。
“姐姐,姐姐——”稚嫩清脆的童声格外突出,循声望去,竟是昨日周茹楠救的那名女童,她被母亲高高举起,双手捧着一个插满鲜花的小篮子,篮子里装着各种果蔬。篮子应该有些重,又或是孩子举得有些久,那双白皙的小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周茹楠伸手托起篮子,扫了眼母女两,轻声问道:“你们没有受伤吧,昨天休息的好吗?”
“感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和倩儿无碍,只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摘了家中新鲜的果蔬,希望姑娘你们能收下。”说完对方想要行礼,周茹楠连忙表示不用。
“姐姐这些花是我今早摘的,可香可漂亮了!”小女孩把篮子又往前推了推,那双宛若黑葡萄水灵灵的眼睛倒影着周茹楠的身影,纯真可爱的笑容让她心尖软化几分。还好孩子没事,她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气,思索片刻接过篮子。
“好,谢谢你们,这个篮子我就收下了。”
说完,她回头,与同样被塞满东西的慕之安柳馨交换了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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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举起篮子,“谢谢各位乡亲,大家的心意我领了。我拿不了太多东西,这个篮子我收下,其他的大家就拿回去吧。”
众人自然不肯,周茹楠灵光一闪,指着某处喊道:“天上有什么东西在飞!”在现代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的老套话术,在此时竟然发挥了不错的效果。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慕之安和柳馨也不例外。周茹楠感叹古人淳朴的可爱,拉着两人的手趁机溜走。
三人刚踏出大门,一声唢呐擎天而起,令嘈杂的人群噤声,视线也都汇聚在周茹楠她们身上,大部分都是看着慕之安,那微微震惊的表情仿佛在说“剿匪的竟然是一个细竹竿儿似的书生”。
所有人试图在慕之安身上找到那么点能说服他们的地方,所有人都默认剿匪的人就是他。
拿着红绸带的衙役也是这么想,正要把红缎套在慕之安身上,对方弯起一抹无奈的笑,侧身为周茹楠让出路来。
“周姑娘是这次剿匪的主要功臣,这红绸缎应该是她的。”
“什么,剿匪的竟然还有女子!?”
“这两个小娘子如此纤细,怎么可能斗得过山匪?”
“小娘子怎么了!你少瞧不起人。”有人替周茹楠她们反驳道。
“我——”慕之安准备解释,周茹楠拦住他自己上前直面质疑。
“慕公子剿匪有功是事实,我与柳姑娘协力剿匪也是事实。”她朝贴着红榜告示的方向抬抬下巴,“喏,那里红纸黑字写得可是明明白白。”
“不可能,不可能,”有人摆手,甚至有些不屑地笑笑,“姑娘你就别逞强了,那山匪凶悍强壮,一只手捏断你的胳膊轻而易举,你们姑娘家不被吓得腿软叫唤就不错了。”
“嗯,山匪是挺吓人的,”周茹楠赞同地点点头,“而且还有三十多人的样子,力量悬殊。”
“不过谁说剿匪只有硬碰硬一种方式?”
“那你用了什么?”
周茹楠食指点了点头,问话的男子立马明了,神色变得恭敬,“原来姑娘是铁头功啊!”
“……”什么铁头功能一晚上锤死三十多人,当她锤子精转世呢?
慕之安轻笑了声,上前为周茹楠解释,并将昨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听得乡亲们和周茹楠一愣一愣,什么“月华披银甲,墨发似战旗”,什么“以毒智破匪巢”,还有什么“瓷片飞目,结绳为网”,那讲得叫一个精彩。
感受到身上逐渐增加的敬佩目光,周茹楠一点点蹭到慕之安身边,正要伸手扯扯对方的袖子,手指却不小心挠过慕之安的掌心。
慕之安身子一顿,手指微动,面上却没有异常,他低头看去,对方像是被自己夸得不好意思,脸上浮着一抹红晕,鸦羽般的睫毛扇动,金色的浮尘抖落坠进眼中,流光闪烁。
“你说的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还是昨晚你也吃了那乌头拌饭,出现幻觉了?”
慕之安垂眸隐去闪过的情绪,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方才被周茹楠碰过的地方,已经有些发烫了,“或许不是幻觉……”
“而是一份私心。”
6. 民有三德,唯勇为尊
私心……?
是指报恩的私心吗?未等周茹楠深思,一旁的衙役看着手里的红绸又看了看周茹楠,有些为难道:“周姑娘剿匪有功不假,但……按照规矩戴红绸之人需要骑马游街,让一姑娘抛头露脸恐怕不合适吧?”
周茹楠环视一圈,很快找到游街要骑的马,明明是她们三人合作剿匪,却只准备一朵红花和一匹马,显然是因为“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这一点没有考虑过她和柳馨。
好一个“不能抛头露面”,直接将她们二人的功劳轻易抹去。周茹楠对此不爽,职场也早早教过她一点:对于自己的功劳,该争取时定要争取,该表现时也不要低调。
“怎么不合适了?想到用毒破局的是我,冒险下毒的是我,偷偷藏刀抓住机会给大家松绑也有我,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就说姑娘家不合适了?”
“我们三人都有功劳,按理来说待遇也应该是一样的,可现在只有一匹马一段红绸,莫非官府有什么难处,只能提供这些?那公平起见,我们三人都不戴这个红绸,也不骑马了,如何?”周茹楠看向一旁的慕之安和柳馨,她其实不太确定二人的态度和想法,但两人毫不犹豫点头表示赞同,让她松了口气。
那衙役被她问住,只是“语重心长”劝道:“姑娘你们以后还要嫁做人妇,这样恐怕会影响你们的声誉。”
这种声誉看不着摸不着,除了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好女人”外别无他用,周茹楠不稀罕,更何况她早就嫁过一次了,虽然对她来说不作数,但那段作为“媳妇”的经历令她印象深刻,她可不觉得自己以后会想不开再嫁他人。
可是柳馨不一样,周茹楠不了解她的想法也不能替她做决定。
“民女被劫去山头已有半个月,我想就算在这里亲口保证我是清白之身,也总会有人不信,”柳馨仿佛察觉到周茹楠的顾虑上前走到她身旁,不卑不亢道,“既然如此,我更想当被人熟知的剿匪有功的柳娘子。”说完她与周茹楠对上视线,莞尔一笑。从对方这里得到肯定回答后,周茹楠看向衙役道:“你看我们两都不在乎,你又在担心什么?如果真的没有多余的马和红绸,我们三人手牵手一起走也可以。”
有人看不下去也出声应和道:“周姑娘立了这么大的功,只是想要平等的待遇,有什么好为难的?”
衙役向慕之安投去求救的视线,对方却笑着摇摇头,眸光温润,说出的话却又暗含锋芒,“民有三德,唯勇为尊,二位姑娘以智勇消除匪患,护一方百姓安宁。若这红绸只披男儿身,忽略她们的功劳,不仅会寒了两位姑娘的心,那些受姑娘们帮助的人也会为她们打抱不平,之后再有娘子想要助人,想到周姑娘与柳姑娘的遭遇,不免会犹豫三分。”
“更何况在下单薄,一人无法担负起剿匪之功,若将功劳占尽,慕某怕是半夜辗转难眠。”
“……”
“不是要游街吗,怎么还站这里呢?”叶景星仰着脖子喊道,他人高马大再加上周围的人有意为他让路,很快从外面挤进来了。衙役眼中闪过的意之色,简单向叶景星说明了一下情况等待对方帮自己做主。叶景星听完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
“这点小事耽误这么久?”他随手指了个人吩咐道:“你去牵两匹马来,还有那个红绸也记得拿两个。”
“这……”
“慕秀才不是说了吗,不要叫人寒心,”说着叶景星在对方胸口拍了拍,“放心,要是有人问责,就说是我的意思。”
很快两匹马和两红绸到了,周茹楠以前年假时去草原骑过马,有些经验,于是帮柳馨戴上后,交代了几句骑马注意事项后,扶着她上马。接着她也戴好红绸,拿着缰绳准备骑上去时,一只手和一把剑出现自己面前。
见慕之安和叶景星眉间的担忧,周茹楠笑道:“你两小瞧谁呢?”说话间一阵风吹过,暗绿色的裙子若细浪卷起来,隐约还能瞧见一些未洗干净的血色。她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抬起扶在马鞍,袖子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凸起的腕骨宛若含苞待放的花苞。
但众人皆知,这并不是一朵能被风雨轻易摧残的花朵,更像是生于乱石嶙峋崖壁之上,枝叶能凿穿岩石,根脉咬碎硬土深深扎入缝隙之中,蓬勃生长的野花。
足尖轻点,腰肢一翻,乌青长发像泼墨般散开,荡漾出好看的弧度,而锈鞋上的银蝶也从绽开的裙摆中飞出来。恍惚间,慕之安总觉得那蝴蝶应是扇动了下翅膀,不然无法解释为何他心尖传来一阵轻颤。
端坐马上,周茹楠将散发捋至耳后,得意地弯起眼,“怎么样?”
慕之安笑笑,“姑娘好身手,是我多虑了。”
"人不可貌相啊——"叶景星挑挑眉,“不过你昨天不是脚受伤吗,这就好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好多了。”周茹楠活动了一下脚腕,昨日敷了李郎中的药,不一会脚腕的疼痛便消解不少,再醒来发现不仅不疼,还消肿了,下地走路也没有不便。药效比某些现代药好多了,若不是早上要来这里,她早就拿着纸笔跪在李郎中面前求药方了。
闻言叶景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经过协商,周茹楠骑马走在最前面,许多人听到敲锣打鼓声纷纷走到街边看热闹。瞧见队伍前头骑马戴花的居然是一名女子,不由地讨论起来这女子是什么由来,有人对此嗤笑,却也有妇人听后,看向周茹楠与柳馨的目光中多了些星火。
就在游街快结束时,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肥硕的男子,他边喊着“柳姑娘”边向柳馨跑去。由于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周茹楠连忙勒紧缰绳让马调头,挡在柳馨面前,阻拦该男子直接扑过去。她转头询问道:“柳姑娘,这人你认识?”
柳馨点点头,面露喜色,“是醉仙居掌柜,我以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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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当厨娘。”见她想要下马,周茹楠翻身从马上跳下来,扶着柳馨。
醉仙居掌柜担心地打量了柳馨一番,“柳姑娘,听说你和萧红姑娘还有李悦姑娘都被山匪绑走了,我之后报官却再也没有消息。还好今天看到你安然无恙,不过……其他两位呢?”
听到两个熟悉的名字,这次柳馨没有表现出麻木的样子。日光下,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眼里翻涌着绝望与悲痛,深吸一口后,用颤抖的声音道出残酷的事实,“萧红姑娘和李悦……在逃跑时被山匪发现,最终死了。”听到回答,掌柜捏紧拳,叹了口气。
“柳姑娘……你也别太伤心,对了你半个月的工钱我还留着,不如今晚来我这里拿工钱时,顺便吃个饭。”
“我请客,庆祝你能从那土匪窝里死里逃生,也希望这位姑娘和公子能赏个面,方才我也了解到来龙去脉,若不是两位,柳姑娘和其他人恐怕不能顺利出逃,这顿饭也算是我替柳姑娘和各位百姓对二位的答谢。”
对方说的滴水不漏,周茹楠和慕之安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
游街结束回到衙门口,周茹楠寻思着终于能去看看自己那半栋房子,干脆今天就拎包入住,就在让慕之安带她去时,对方一脸歉意表示自己母亲还需要照顾,此时周茹楠才想起当初自己用的药草就是慕之安给母亲采用的。她思索片刻,问:“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嗯?”对方没想到她会如此提议,有些惊讶。周茹楠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道:“我不是用了你母亲的药草吗,而且你的背篓也落在山上,你母亲需要喝药的话,你现在没有药材吧,作为答谢我帮你一起摘药吧。”
“没事的,家中还存有几副药以备不急之需,更何况现在有赏银也足够维持一段时间。”
“那就是要直接回家咯?”周茹楠望向街边的小铺,搜寻着什么,“那我也跟着去吧,毕竟以后要住在一起,提前打声招呼也好。”
“周咳、”慕之安因为着急被呛得连续咳了几声,红色从脖子一直蔓延到整张脸,“周姑娘,你说住一起?”
周茹楠困惑地眨眨眼,“对啊,房子给我们两个人,那不就是要住在一起吗?难道你不打算搬过去?”男女合租这种事她又不是没经历过,想当年自己拿着几千来到一线城市,为了节省房租住在城中村,一间不到百平的房子被分割成几个房间,室友男男女女都有,但大家都互不打扰。
谁知面前人认真点头道:“毕竟姑娘还未婚嫁,若是和我住在一起定会遭人非议……”
“等一下,”周茹楠抬手打断道,“这点不用担心,我已经嫁过人,而且老公‘死’了。”
“…………”
一时之间,慕之安的脸上交替着五彩斑斓的颜色,周茹楠一边欣赏一边可惜没有手机,不然就录下来发网上了,这条有慕之安样貌加持,估计能爆。
7. 秘密
虽然很想再欣赏一下慕之安过于精彩的表情,但周茹楠还记得两人谈话的重点,正在她想把话题拐回正题时,看到面前人复杂落寞的模样后,将准备说出口的话咽回去,变成了解释。
当然,周茹楠还没傻到对一个只认识了两天的人吐露真心,再加上这个时代女性地位低微,她便隐瞒了一些关键信息,又对某些事情添油加醋,以博取对方的同情和认同。
于是慕之安听到的版本是——周茹楠在丈夫在世时就受尽打骂,其丈夫不仅好吃懒做还酗酒,某天半夜起夜摔倒,头撞到桌角不幸逝世。而婆婆将这件事怪罪于周茹楠,儿子离开后就每日对她进行打骂,甚至还打算将她嫁于隔壁四十多岁的单身汉,只为了几两银子。
周茹楠不愿意再嫁,迫不得已逃了出来。
说到后面,周茹楠都被自己编的故事打动,她垂眸,一滴泪从眼角滑过随后被她抬手抹掉。
她想,或许这就是她没有逃出来的其中一个平行未来,但还好,她最终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慕公子……我知道这件事违背孝道,但我实在无法继续在哪个家里继续待下去……希望你能替我保密,可以吗?”周茹楠抬头向慕之安露出祈求而又脆弱的目光,只见面前人眼里满溢心疼之色,他叹了口气,“没想到周姑娘竟然还有这种经历……怪不得昨晚如此沉着冷静,还有着与山匪斗智的勇气。”
“至于你的丈夫和婆婆……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对你打骂时总该想到这天,周姑娘你没有做错,相反我替你能从那种地方逃出来感到高兴。”
“谢谢慕公子。”周茹楠默默低头,试图用袖子掩饰止不住扬起来的嘴角。多谢古装剧带来的灵感,不然她不一定能编出这么精彩的故事。
“不过,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你的户籍是否带出来了?”
“户籍是吧……”周茹楠猛地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冷气——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居然忘!记!了!!!这可比到达机场发现登记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同时自己没带身份证严重多了……
她不清楚具体律法,但也能想到如果自己婆婆拿着户籍来报官,自己下场不会好过……怎么有人逃命,把命根子落下了,周茹楠有些懊悔地揉着太阳穴,思索着自己半夜走路回到村子里把户籍偷过来的可能性。
慕之安根据周茹楠的反应猜到了答案,其实是否带有户籍都不重要,就算带了,户籍上也写有她丈夫的姓名,更是做实了周茹楠是从其他地方跑来的“逃妻”。当然,也不可能去官府让对方重新办理一个,一是女子的户籍证书需要标注父亲与丈夫的姓名,二是若有人发觉异常,要求官吏翻阅户籍黄册,那周茹楠身份依旧会暴露。
除非……伪造户籍文书,或者改嫁。
当慕之安为周茹楠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并把两个选择放在她前面时,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我之前发过誓,这辈子死都不会再嫁作他人。”
听到对方的回答,慕之安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那这方面我会帮你留意。”
周茹楠欣喜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二人交谈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某个偏僻的街巷,还能看到不远处的城墙。脚下的路逐渐变得坑洼难行,周茹楠提起裙摆小心翼翼避开水坑泥洼,见状慕之安放缓步子,配合她的速度。
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茅屋土坯,和周茹楠昨日才逃出来的家像是一个模子复制粘贴出来的,她有种自己好不容易逃出去又被送回去的错觉。最终二人停在一扇爬满裂纹的木门前,暮色给门染上一层橙色添了点暖意,石阶打扫的很干净,但缝隙还存留着一点青苔和夹缝生存的野花。
慕之安轻敲三下后推门而入,苦涩的药味混杂着纸张受潮的气味扑面而来,最先映入眼帘是小院地上摊开的书籍,风翻阅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前几天下雨,家中漏雨把一些书打湿了,昨日天气不错于是摆在院子晾晒。”
听到漏雨周茹楠看向房顶,发现有一处推着茅草,估计是来不及或者没有钱去修补屋顶,但这能有什么用呢?风雨大些,就把这茅草掀开,到时候该淹的地方还是会淹了。
“之安,你回来了?”一名妇人从右边的房间走出来,手上拿着火钳应该是在生火准备做饭,看到慕之安后,妇人眼里闪过喜悦的光芒,她放下火钳,手在腰间的麻布上擦拭几下同时快步走过来,眼神将人打量一番,再说话时,声音微微发抖,“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慕之安摇摇头,抬手帮夫人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露出温柔的笑安慰道:“我没事,让母亲担心了。”
听到他的回答,妇人还是不放心地仔细观察一番,见没有异样才松了口气,“昨夜你没能回来,我以为你又像以前那样,在山上没有摘到足够的药草,去给李郎中帮忙换药。”
“今天早上隔壁的李大姐告诉我,在街上看到你和几个姑娘戴红绸骑马游街,才知道你是被山匪绑去了。”似乎有些后怕,慕之安的母亲拍拍胸口,随后才发现慕之安身旁的周茹楠,眼睛微微睁大,语气也放缓道:“这位姑娘是……”
慕之安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周茹楠,听到周茹楠所作所为后,慕之安母亲眼里情绪从担忧变为惊讶最后是欣赏和敬佩,她牵起周茹楠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女子能做到这般,不容易啊。周姑娘,谢谢你。”
“夫人不必客气,您的药也帮了许多。”周茹楠回想起昨晚在背篓里看到的药,也从慕之安口中确认他母亲染有风湿,这种病在现代社会都难以痊愈,更别说在古代,不过病情不严重靠药物治疗能有所缓和。
虽然已经有郎中给夫人看过病还写了药方,但周茹楠也学过一些中医相关的知识,想着不如自己也看看,说不定能用现代的医术帮上忙呢,于是她提议想帮忙看病。慕之安母亲闻言,惊讶的眼里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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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敬佩,连忙答应了。
看着母亲伸手让周茹楠把脉,而对方只是询问了母亲几个问题,看了看舌苔,把了下脉便能将母亲的情况说中七七八八,甚至吃的药有什么疗效都说得清清楚楚,和李郎中当时说的别无二致。
慕之安垂眸思索,右手不自知地摩挲着袖子,眼前的女子虽着布衣荆钗,可言谈举止处处透露着矛盾和诡异——
她哭诉自己被丈夫婆婆压迫的悲惨身世,眼里却从未出现脆弱瑟缩的情绪,甚至还敢与山匪斗智斗勇,与各位男子衙役辩诉不公。
她称自己是乡村野妇,可知药理通医术,言语也不似乡妇那般木讷直白,更没有高门闺秀的端庄拘谨,不在乎男女之别,也不屑刻板的律法条例,她仿佛是活在这世上教条之外,带着几乎天真的无畏像一阵野风肆意生长。
尽管心中疑问许多,但慕之安知道此时两人接触不深,贸然询问只会引起对方警觉,只好将这些问题藏于心底。
等他回过神,却见方才还谈笑的二人变得有些严肃。“夫人,您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隐隐听到这句话,慕之安按捺不住走过来,担忧追问道:“怎么了?”话音落下母亲面露窘迫,摆摆手让他不要过来,接着二人挨近了一些继续交谈。
慕之安被这情况弄得云里雾里,周茹楠苦思的神情却变得明朗,握着他母亲的手说了什么,母亲便松了口气,还不断地向她道谢。
他还没想明白面前的人在谈论什么,周茹楠走来问厨房在哪,她来帮忙煎药。
“谢谢周姑娘,这种事我来做就好,哪有麻烦客人的道理。”
周茹楠也不多客气,点头应下,“行吧,对了等会我们吃完饭你和我去李郎中医馆一趟,给你母亲再抓些药。”
“给我母亲?我母亲身体如何,生了什么病,要如何治疗?”
“你母亲病情……”周茹楠想到方才夫人再三强调保密,有些为难地挠挠脸,“不方便说,但没什么大碍,也算比较好治疗。你要是不放心,我抓的药你可以先问李郎中,没什么问题再给你母亲喝。”
看向一旁的母亲,慕之安明白是母亲不让周茹楠说的,便点点头,向周茹楠道谢后不再多问。
煎完药,也快到了与柳馨和醉仙居掌柜约定的时间,慕之安和周茹楠只好和他母亲道别,前往醉仙居。
木门关上的同时,周茹楠先开口道:“慕之安,我明白你顾虑我的名声,不愿同我住一间房内,但你母亲需要一个舒适干净的环境修养。”
“对我来说别人的非议都是虚的,还有什么名声名节我之后又不打算结婚也不在乎,更何况我们两个人问心无愧,怕什么?”周茹楠看向一旁的人,斜阳宛若鎏金从云间倾泻而下,慕之安侧脸浸在模糊而又温柔的光晕中,优越的五官轮廓被清晰勾勒出来。周茹楠感觉呼吸一滞,晃神将自己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
“难道……你有喜欢的人,怕她误会?”
8. 信纸疑团
慕之安张张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划出一道弧度,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见状周茹楠了然,露出“我懂”的表情笑道:“哎呀这事情你早说嘛,那我把我那一半租出去,重新找个地方住吧。”
“不用,”这次慕之安毫不犹豫地回答,撞上周茹楠困惑的目光,他不自在地移开眼,轻咳后才继续解释,“周姑娘没有户籍证明,很难租到房子。”
“……”这倒是个问题,周茹楠皱眉有些苦恼,“实在不行,你把房子租出去?但这也太麻烦了吧……”拿着租金去租房子,先不说房子什么时候能租出去,之后每月还要来催租金,还不如自己住来的方便。
闻言慕之安连忙道:“不可,让周姑娘与其他男子同住……我实在放心不下。”
“那现在只有一条选择了,”周茹楠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她伸出手,“你放心,我是个很好相处的合租人。明后天有时间就去看看房子,分一下?”
知道没有更好的方法,更何况对方已经发出邀请,慕之安无奈地笑笑回复道:“好。”随后他垂眼看着周茹楠的手有些疑惑,那手晃了晃好似在催促让他握上去……他从昨晚就知道面前的人在男女接触分寸上比较迟钝,总会做出一些令人意外的举动,就像此刻,他看向周茹楠,对方坦坦荡荡,眼中毫无害羞扭捏姿态,反而还因为他迟迟不握手歪着头露出茫然神色。
问心无愧吗……
慕之安的嘴角弯起一抹苦涩,他后退半步,向周茹楠行礼道:“日后麻烦周姑娘了。”
合租一事终于定下来,两人也加快往醉仙居方向赶路。
醉仙居位于最繁华的朱雀街,夜晚整条街道灯火通明,似银河落入人间,热闹无比。无论店铺还是推车小摊外都围着许多人,商贩叫卖在嘈杂的人群中格外突出,酒楼偶尔会爆发出男女笑闹之声,又或是传来悠扬琴声,吸引人驻足好奇探头。每往前走一步,就能闻到不一样的香气,有醺然醇厚的酒香,引人食欲的饭香,又或是胭脂铺散发的隐隐花香。
穿过人群,周茹楠和慕之安来到醉仙居,却见此处与其他地方相比倒清冷了许多,三层高楼只有第一层点了几盏灯,映得门口的石狮子神色都带些落寞,晃动的灯影落在石雕上宛若在落泪。
两人刚进大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幽幽女子抽泣的声音,她们对视一眼,快步穿过小院循着哭声走去,很快发现哭泣的女子——
是柳馨。
她掩面压抑着悲伤,然而痛苦的泣声从她的指缝挤出来,掌柜则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半天只憋出一句:“柳姑娘……别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周茹楠直盯着掌柜要个解释,或许是她的表情过于严肃,掌柜知道自己被误会了,开口连忙解释,然而他越急越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柳馨,“姑娘放心,我没有欺负柳姑娘……只是这事……我该怎么和你说呢……”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把桌子上信纸递过去,“这是李悦姑娘托人带给柳姑娘的信,这封信是在她们三人消失的几天后送来的,因为是给柳姑娘,我便没有拆开查看……”
“可今日一看,才发现李悦姑娘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遇害,留下这封信希望柳姑娘看到后能帮她脱离困境。”
“然而,她没想到三个人一起遇到山匪被劫走了。”
“半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三个人会一起被劫?”支离破碎的信息令周茹楠有些混乱,但她预感事情恐怕没有掌柜说的这么简单。
“这……”掌柜有些为难地看向柳馨,“恐怕柳姑娘比我更清楚。”
三人投去目光,柳馨深呼吸抬起头,情绪已经缓和一些,用手帕擦擦眼角的泪后,将半个月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天,我们三人一同去李员外家准备宴席……”
李员外千金半个月前笄礼,有名的酒楼厨娘厨子都被请到员外家做宴席,醉仙居自然也收到邀请,并最后选出柳馨李悦以及萧红三人。
她们大约是卯时到达员外家并开始准备一天宴席需要的饭菜,中途李悦有三次离开,第二次发现食材不够找嬷嬷帮忙解决,但回来的时候双手空荡荡的,神色苍白慌张,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又匆匆离开,再回来便将柳馨拉去角落,小声说道几日后会有个东西送给她,到时候她一定要把东西保管好。
柳馨自然听得一头雾水,本想追问,员外夫人同嬷嬷来厨房查看进度,二人只好从角落走回来,继续做菜。有几次员外夫人停留在她们面前,问了几句菜的做法,又尝了尝咸淡。夫人很温柔亲切,与传闻中一样,最后三人的手艺得到夫人的赞许,还让嬷嬷给她们奖赏,柳馨等人十分高兴。
等宴席结束夜已深,员外家离醉仙居以及三人家有些远,就在柳馨等人犹豫是否要在附近酒馆暂住一晚时,员外夫人身旁的嬷嬷出来了,还派人叫来驿站的马车送三人离开。
闻言柳馨和萧红受宠若惊,而李悦则一副担忧的模样,二人询问,她也只是摇头不肯说。
三人乘上马车,途径一树林时,便遇到山匪。山匪一开始见她们是娘子想要动手动脚,但有人不知对为首的人说了什么,那些山匪便打消了念头,只是说她们老老实实待在山头给他们做饭,便能饶柳馨等人一命。
之后,李悦和萧红都在逃跑途中身亡,只剩下柳馨一人。如今拿到这封信拆开发现,信中装有一根木簪,以及一张写有“我若消失,务必报官”的纸条。
说到最后,柳馨的声音已经颤得听不出调了,她手中帕子被泪水浸湿一片。
周茹楠等人听完这个故事陷入沉默,询问柳馨的意见是否能看看木簪和纸条,见对方点头后,周茹楠接过这两样东西一边打量,一边思索这故事中的疑点。
首先纸条的字迹潦草,显然对方是在很紧急或者怕被人发现匆忙写下的文字,柳馨说李悦第三次出去的时候很着急,并且回来后还和她说那番话,很有可能是在第三次出去的时候写的。
那么,她第二次出去时应该是瞧见什么,才这么迫不及待地写下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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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与这根簪子有关吗?周茹楠视线转移到左手的木簪上,那是一根普通的簪子,雕刻着十分普通的花纹,周茹楠将簪子看来看去都没看出一点异常。
线索不够,而且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再加上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可能有些细节柳馨还没想起……光凭这些应该也不能报官,毕竟纸条上的内容十分模糊,只知道李悦知道自己会遇害,但为何遇害,幕后之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报官?
周茹楠看向慕之安,对方已经坐下,右手食指在桌子上乱画,可见其也毫无思绪。
算了,这件事现在也想不明白,先把柳馨照顾好吧,如此想后,周茹楠把纸条和木簪收好递给柳馨,声音放柔道:“这件事情有很多疑点,也缺少很多细节,柳姑娘你先把这个东西收拾好,既然李悦姑娘把这个寄给你,说明这是十分重要关键的物件,所以一定要保管好。”
“至于那天的事情……半个月发生太多,可能有些重要信息柳姑娘你没能想起来,日后我陪你慢慢梳理这些事情,说不定某一天就想明白某个关键之处。”周茹楠握住柳馨的手,那双手冰凉且微微发抖,柳馨抬头,眼尾微红,泪很快蓄满在眼眶中打着转,无论谁看到这副模样都会忍不住心疼。
“可是……周姑娘,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
“……”周茹楠沉默片刻,抽出面前人手中的手帕,替她细细擦掉溢出来的泪水,“这个问题我也不知怎么回答……但我会陪你一起寻找真相,若有人要将真相埋藏或是充耳不闻,我们就像今天这样骑马敲锣,扯着嗓子为姑娘们鸣冤呐喊。”
“若有人闭眼装作看不见,我们就用血写状告书,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扒开眼睛叫他看个清楚。”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给李悦和萧红姑娘一个交代。”
“你愿意相信我吗?”
柳馨盯着周茹楠,那双眼睛总是蕴含着希望烨烨闪光,每次对视,她都能从这里汲取到希望和力量。犹记得第一次对视,她便感到一阵电流从身上穿过,令她闪过拿起火把烧山的念头,之后她也这么做了。
第二次,她跑到绑着人质茅屋,看见周茹楠笑着安慰小女孩,随后拿着一片碎瓦向壮硕的山匪脖子刺去,血珠溅起似空中飞扬的星火。月霜融化落在周茹楠睫毛上,也落入眸里凝成光点,将她眼中的不屈照得无比清楚。恍惚间柳馨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模样,她站在烈火中,仿若是从其间诞生的一簇火苗,此刻便是需要她燃烧之时。
她捡起脚边的刀,掂量了一下,不重。
然后,她朝着自己每日每夜都恐惧憎恶的背影刺去。
温热的液体迸溅到脸上,柳馨却觉得自己左胸口心脏仿若烛火那般狠狠跳动了一下,她从此时又活过来了。
这一次,柳馨紧紧握住周茹楠的手,相贴的掌心温度不断攀升,眼里也燃起点点星火。
“我相信你。”
话音落下,桌上的烛火跃起,烧得更旺了。
9. 醉仙居里庄李白
柳馨的情绪缓和下来,她吸了吸鼻子,苦笑道:“抱歉……明明今晚这顿饭是给周姑娘和慕公子的庆功宴,被我这一哭,倒显得有些晦气了。”
“没有这回事,”周茹楠心疼地提面前人捋好碎发,“你才是,经历这么多事情已经很不容易了,哭一场也好,不会积郁成疾。”
“更何况此事与山匪有关,或许还有更深的渊源,一个人处理可能有些棘手,多个人说不定能更快找到解决之法。”慕之安连忙帮腔道,而一旁的掌柜擦擦额角的汗,几次开口都不知说什么,最后只能跟着慕之安说着“是啊”。
见状柳馨拿着茶壶将桌上的四个杯子斟满,举起面前的杯子,“柳馨感谢周姑娘慕公子的救命之恩,也感谢掌柜准备的这桌美食佳肴,这一杯敬你们,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定会在所不辞。”话音落下,她便仰着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周茹楠盯着柳馨,她还记得昨晚第一面时对方的模样,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夜,这人便像是换了个模子。
不过也不奇怪,女子本性就是如此刚毅坚强罢了。
她笑着将茶一口饮下,却未见身旁慕之安落在身上的目光,那里蕴含着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最终在他垂眼饮茶时又迅速隐于眼底。
一杯茶后,宴会终于恢复了它该有的热闹,只见醉仙居掌柜站起身拿着茶杯,拍了拍自己的肚腩,道:
“醉仙居里庄李白,年方二五肚撑船。”
“今夜设宴请英雄,山珍海味不要钱!”
“火影刀光匪首落,乌毒几株阎王颠。”
“一杯热茶敬功臣,不见空盘不归家!”
“醉仙居掌柜李白庄,一首打油诗献给在座,今夜咱们就忘却琐事,痛痛快快庆祝一番!”
说完李白庄饮尽杯中茶,周茹楠等人被这首打油诗逗得颤肩直笑,甚至茶水从杯中溢出打湿了指尖。但周茹楠并不在意,此时此刻她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和开心,她也对柳馨放下心来。
之前她还隐隐有些担心这个掌柜会不会怕柳馨影响他的生意,将其辞退,又或者趁机威胁柳馨逼她做些不耻之事,现在接触后发现这掌柜是个有趣之人,行为也看不出异样,是她多心了。
喝完茶,李白庄连忙催促大家快吃菜,不愧是在这条街上打出名声的生意人,只用一首诗便让气氛彻底转变,大家拿起筷子纷纷填饱肚子。
吃到尽兴后,李白庄看向周茹楠,似是随口提问道:“周姑娘,可否冒犯问一句,您是不是刚来此地?”
周茹楠神色无异,倒是慕之安微微皱眉,但不知道周茹楠的想法,没有贸然开口帮忙回话。
“嗯,”不清楚对方问话的目的,周茹楠抬眼与李白庄对视,开门见山问道,“李掌柜问这个做什么?”
“我没有其他意思,”感受到面前几人的戒备,他抬手挠着脑袋,憨憨地笑了几声,“我就是在想周姑娘你一人在城里或许有不方便之处,比如住处吃食,这些我都能免费为你提供!”
“就算是你救了柳姑娘,还为萧红李悦姑娘报仇剿匪的谢礼。”
闻言周茹楠笑道:“谢啦,住所吃食我都已经解决了,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然而对方说什么也不肯,只道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他能帮忙就帮。周茹楠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何如此执意,但还是答应了。
“对了,日后周姑娘有什么打算吗?”柳馨忽然开口问道。
打算自然是有的,可现在只是一个构思,面对三人好奇探究的目光,周茹楠知道自己是敷衍不过去的。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润过嗓子后才不急不慢道:“我打算开个医馆。”
听到她的回答,三人表情迥异,柳馨是微微惊讶,随后变成欣赏和敬佩,而慕之安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而李白庄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
“李掌柜怎么了,是觉得哪里不妥吗?”周茹楠此话一出,两道视线直愣愣向李白庄刺去,这两道视线没有一道来自问话之人,而是另外两位。
李白庄额上又冒出汗来,他算是明白了,这三人经历昨晚剿匪的之事,已经竖起一道不容外人融入的高墙,而这高墙中心正是他面前的周姑娘。
他就是露出一点质疑,就要被其他两人如火如炬的目光拷问一番,这感受可不好受。
“我只是作为生意人提几点问题,希望周姑娘不要觉得冒犯。”
“您说!”周茹楠坐直身子,开医馆和开酒楼也有些联系,而且她还不熟悉这里的规矩,有人愿意给提问题意见,让她少走弯路是极好的。
见对方并不反感,李白庄松了口气,可身上的目光倒没因此收敛,他无奈地笑笑,理解理解。
“好,我就直说了。既然姑娘打算开医馆,你有想好医馆选址在何处?我们县城北有李郎中,南有宋郎中,这两家医馆药草齐全,郎中医术高超,甚至还有徒儿打下手,除了这两家也有些小门诊或游医为人治小病。”
“这些都在县城积攒多年甚至几十年的名气,大家看病都已有自己信任的郎中,姑娘若开医馆如何保证客源?”
“再者,医馆除了看病还要治病,周姑娘又可知那些地方可稳定提供药草?我们县城附近药草供应商基本都有固定的合作商,若姑娘去找那些供应商,恐怕对方会趁机抬价,又或者挑拣一些别人不要的次品给你,若要找新的供应商,姑娘还需要花时间考察,无论哪一种都极为耗费钱财精力。”
周茹楠点点头,觉得对方说得十分有道理。
“而且……女子行医,”说到这李白庄话语一顿,他感觉身上目光像是两把刀悬在头上,只要说错一个字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来,“我也从柳姑娘口中得知早上衙役门口的事情,周姑娘也知,县城甚至天下大部分人都对女子有偏见。”
“你若开医馆,定会缠上许多麻烦。”
“还有一点,开医馆租铺面……”李白庄特意压低了声音,“需要户籍证明。但我想周姑娘应该不愿被人查自己的户籍吧?”
周茹楠掀起眼勾勾嘴角,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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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哪有憨傻的,这不是会伪装的老狐狸一只,鼻子灵得很么。不过若是想要达成自己的想法,她正好缺个这样的人。
“那掌柜有什么建议?”视线相对,只是这一瞬,二人就从对方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并默契达成一致。坐在彼此对面的两人站起来,声音越来越小,脑袋挨得越来越近,慕之安坐不住,拿着筷子挤入两人空隙中,身体前倾,往最远的盘子夹菜。
然而周茹楠和李白庄竟然掀起他的袖子,继续交谈。
慕之安:……
“咳咳咳。”柳馨忽然剧烈咳嗽,才叫二人停下谈话,转头关切询问是否有事。
“无碍,只是打扰周姑娘和掌柜讨论事情了。”
“没事没事。”周茹楠又做回自己位置,轻拍柳馨后背帮她顺气。
而慕之安眼里闪过一道光,随后垂眸幽幽道:“如果两位讨论的事情不方便告知,我和柳姑娘与你们交换一下位置吧。”才说完,他就被对面柳馨眼睛割了一眼刀,显然对方是不愿意换座位的,当然,他也不想。
本来他就有些苦恼要如何加入周茹楠与李白庄的谈话,太直接怕二人在聊机密,让她们尴尬,太委婉又怕这两个人过于沉浸听不出画外音,没想到这时候柳馨出面破了这个困境。
他睁大眼有些无辜道:“柳姑娘可有不适,还是说……”
“你想坐在这里,多了解一下周姑娘的想法,以后好助她开医馆?”
喝茶的柳馨这次真被呛到,周茹楠拍着她的背有些担忧,“这茶是不是有些烫,慢些喝吧。”
“……没事,只是觉得这茶茶味过于浓郁,有点熏人。”
“啊?”周茹楠拿起茶抿了口,觉得还好。而另一旁的李白庄抱胸在那里咬着腮帮子闷闷偷笑,笑够了,拿着茶杯向在座三位敬茶,“周姑娘不知道了吧,今日的茶因人而异,能品出不一样的味道。不过刚刚怪我缠着周姑娘说太多了,我罚一杯。”说到后半句,李白庄直接碰了碰柳馨和慕之安的杯沿,还是低于两人杯口的那种。
周茹楠刚好口渴,将茶喝完,记起李白庄的话,回味了一下口中的味道,看向慕之安发问:“这茶我尝起来和柳姑娘感觉一样,茶味挺浓的,你觉得呢?”
未等慕之安回答,柳馨没忍住嗤笑出声,周茹楠扫了一圈,不知对方在想什么,又看向面前的慕之安,好奇他口中的茶味浓淡。
“那姑娘喜欢这味道吗?”谁知对方不按照常理出牌,还反问她。味道……周茹楠不是什么高雅品茶之人,再者以前当医生的时候喝茶喝咖啡已经喝得嘴里尝不出味道了,自己那里知道什么好坏。不过,今天这茶她倒是能尝出些不一样的味道,不用想定是李白庄掌柜拿出好东西来招待他们。
所以不论是作为被用心招待的客人,还是从心而论,这答案当然是:
“嗯,喜欢。”
单单三个字,慕之安面上春风,而柳馨脸色沉沉。
至于李白庄,正弯腰抱着肚子抖得像个筛子。
10. 蜜饯与戒尺
庆功宴结束时,街道上的人和推车小贩都少了许多,就连店铺上的琉璃灯也只有几盏亮起,比刚来时冷清不少。
柳馨家不远,且和李白庄同路,周茹楠正打算嘱托几句,李白庄已知晓她的意思,拍着胸脯承诺。
“周姑娘放心,我定会把柳姑娘安然无恙地送回家,保证明早你能在醉仙居看到完整个人儿。”
通过方才的交谈,周茹楠知晓此人人品,便也放心点点头。
倒是柳馨担忧牵起她的手,“周姑娘……”停顿间,柳馨的视线意有所指地飘到一旁慕之安身上,随后又飘回来,“若与他人居住不方便,我家那间空房随时都为你准备着,何时来都可以。”
其实这话柳馨不止说过一次了,周茹楠还记得方才饭桌上柳馨与李白庄得知她要和慕之安同住一个屋檐之下时,两人的表情可谓之夸张。
等柳馨反应过来,便拉着她的手不断表示自家有一闲置房间,今晚就能收拾好供人居住。不过周茹楠笑着拒绝了,虽然这个提议她挺心动的,但按照李白庄的建议,或许日后工作的地方就在她和慕之安那房子附近。
到时候若是医馆开起来,半夜有病人上门需要急诊也比较方便。
而且她已经答应慕之安,要帮忙治疗他母亲的病了。
“谢谢你的好意。”周茹楠拍拍柳馨的手臂示意对方安心。柳馨浅叹了口气,压低嗓子,声音却刚好能让三人都听到,“我知道周姑娘是坦荡之人,对一些人或事情不会多想,尤其是男女之情上……”
“但有的人可能心思就不如姑娘单纯,要是日后姑娘你被冒犯,我定替你出头!”说到后面语气甚至隐隐带着狠劲,好似要是真有这么一号人站在面前,柳馨会毫不犹豫去厨房拿起菜刀朝对方劈去。
周茹楠再迟钝也听懂了她话里所指,心里一暖的同时也为慕之安喊冤,她笑着点头应了几句,又为身旁的慕之安解释道:“慕公子是个好人,我相信他不屑做那些龌龊之事。”
“是吧,慕公子?”
说完,周茹楠调笑地转头看去,却见对方脸颊微红,对上视线后眼神也有些闪躲。
最终他行了个礼,回答道:“两位姑娘放心,慕某在此向三位保证,日后绝不会做冒犯周姑娘之事。”
柳馨发出一声冷哼,而周茹楠盯着慕之安越发红的耳垂不解地眨眨眼,但很快她想明白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啦柳姑娘放心吧,慕公子读书人可在意名声,礼节啊之类的。”
“你看,只是暗示几句,他就气成这样了。”
柳馨:……
见对方脸上的红色越来越深,周茹楠本想拍拍慕之安的肩膀,但想到之前肢体接触时对方种种反应后,改成了行礼,同时语气带着歉意,“刚刚只是开玩笑,没有质疑慕公子的为人,如果让你感到不适,我先道歉了。”
“没事。”慕之安连忙摆头道。
“时间也不早了,周姑娘不是今晚还要去医馆抓药吗?”李白庄适时提醒,周茹楠才想起还有此事,不再停留,与柳馨和李白庄道别后,与慕之安匆匆离开。
看着二人于月色中模糊的身影,李白庄感叹道:“周姑娘……果真是个奇女子。”
话音才落,柳馨横着瞪了一眼,语气不善,“怎么,你也生出了些心思?”
“欸不敢不敢,”李白庄急得摆手,求生欲催生出谄媚的笑,“我对她是敬佩之情。”
县城不大,今早衙役门口的事情已传遍街坊小巷,再者有个柳馨,李白庄自然知晓周茹楠相关的事情。先不说剿匪,光是敢在衙役门口与众男子以及衙役争论,求得与男子同等待遇就已经超出世间对一般女子的认识和定义了。
他本以为这就是厉害之事,不料今晚周茹楠竟然说要开医馆,还是专门开给女子,看女子之病的医馆。
换做以前,李白庄会嘲笑此人的天真。
可现在,他看着周茹楠严肃认真的模样笑不出半点,尤其是那双眼里坚定的神情令他觉得只要对方想,便定能办到。
“女子医馆啊……”李白庄抬头看向天,只见明月高悬,银辉一倾而下,铺洒在石砖路上,将黑夜里的街道照得清清楚楚,他想,或许之后这城里会有许多新奇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定能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清风拂过,周茹楠抖擞着打了个喷嚏,见慕之安目光关切,她笑道:“估计是有人在挂念我。”才说完,她又连接着打了几个喷嚏。
看来挂念她的人还挺多的。
“看来这世间挂念周姑娘的人有很多。”慕之安将她心声道出。
周茹楠揉揉鼻子,想了会,“这里我认识的人不多,倒有可能是那些替我顶班的同事……”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周茹楠把嘴抿成一条缝,眨巴着眼思索要怎么糊弄过去。
好在对方似乎见她不愿多说的模样没有追问,又或是没听见,只是笑眯眯盯着她。
“……”周茹楠默默移开眼,将话题转移,“对了,慕公子对李郎中了解吗?”昨晚受到对方照顾,但接触不多,周茹楠还不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之安认真地思索片刻,“李郎中在城里德高望重,医术高超,会看许多疑难杂症。在他这里看病拿药费用也不高,甚至每个月还会有两三天进行义诊。”
周茹楠点点头,心中对这位有一面之缘的长辈多了些好感和敬重。
“只不过——”话锋一转,慕之安神色也变得复杂,“李郎中平日性格亲和近人,医治仔细,可到了抓药煮药之时,仿佛换了个人,脾气格外暴躁,说话也……”
“不是很好听。”
工作嘛,谁工作不暴躁,理解理解。周茹楠想到自己以前工作的状态,十分感同身受。
然而当两人刚踏入医馆,就听到从房屋内传来一声叱喝:“说了多少遍,半夏要三钱,你这不长记性的拿了多少!”
“师父冤枉啊,我拿秤称过,就是三钱!”
“我的手就是秤,一掂量就知道不止三钱!不信就把戥秤拿过来。”
一阵窸窣后,较为稚嫩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委屈,“您看,这不就是三钱吗?”
“这是三钱?”说话间,什么东西被敲打发出闷响,“齐眉对戥,秤不可偏高或偏低,一定要尽量与双目水平对齐。你这杆子快要翘到天上,还看什么?干脆把我们老祖宗掇弄下来,让他替你仔细算算!”
周茹楠和慕之安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收回脚,总觉得此时不是进去的好时机,怕李郎中一时气坏,拿着杆子把她两也掇弄一顿。
只见那小徒弟撇着嘴,揉揉方才被打过的地方,语气十分不服,“可是师父,我就多称了一点,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
“您不就是抠搜,怕被别人占了便宜吗?”
“哎呦,你这徒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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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解你师父,”老者慈祥地笑笑,他朝小徒弟朝朝手,“你走近些,师父给你颗蜜饯,你替我保管好这个秘密,好不好?”
见状那徒弟脸上恐惧消散,变成得意与喜悦,他走近后将手伸出来说道:“嘿嘿,知师傅者莫过程刚您徒儿也——”然而下一秒李郎中从袖子里掏出的不是蜜饯,而是又长又厚的戒尺。
那徒儿的手已被握住,再想缩回去可难了,只见那戒尺连挥好几下,发出响亮令人感到肉疼的声音。
周茹楠也被这声音吓得抖了抖,熟悉的中式教育勾起儿时的回忆和阴影,没有人能逃过中式教育一板子,更何况还是在古代……
“师父,师父求饶,徒儿知错了!”那徒弟边喊边跳,活像一只落入热锅的青蛙。
不过无论如何挣扎,那手都被捏得紧紧的,戒尺打在掌心留下一道道痕迹,周茹楠二人哪怕站在门口都能看到那手有多红肿,可见是用了力道的。
“错什么!每次都在你耳旁说,药是三分毒,多一点少一点都会影响药性。你倒好,话没听进去,还给你师父安了个一毛不拔的名头!”
李郎中越说越气,拿着戒尺的手也高高举起,徒弟见此脸都吓白不少,这一下估计能让他手废了,余光瞥见门外的周茹楠和慕之安像是看到救星般,含泪的眼睛忽地亮起来。
“师父门外有人,说不定要看病呢!师父您要不歇一会?”
“不急,今日不叫你长记性,日后祸害他人。”
嘴上这么说,李郎中还是分神看向门外,而徒弟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猛地抽回手泥鳅般溜到门口,待李郎中回过神,连人影都抓不到。
“唉!孽徒!”
“李郎中消消气……”慕之安走过去安慰面前的人,周茹楠则心有余悸地扫了眼狼藉的“刑场”,她忽然想再考虑一下李白庄的建议,今晚就不必着急定下来了。
李郎中抚着心口等气消了,才缓缓道:“二位是要看病还是拿药?”
慕之安不知周茹楠心中的纠结,侧身让出位置。
“拿药……”周茹楠说话声音弱了大半,好在平常面前的人是比较亲和的,要是换成方才的模样,周茹楠都有点幻视自己老师主任,感觉下一秒就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深呼吸几口,周茹楠冷静下来,将慕之安母亲需要的药草以及剂量一一道清,然而说到一半,李郎中停下动作,困惑地看着她,“姑娘,能看下你的药方吗?”
“听你说的这几味药,我有些想不透这到底是什么病。”
“没有药方,”周茹楠摇摇头,解释道,“是用于……调理女子身体的。”由于答应过慕之安母亲,周茹楠不方便说得太过清楚。
“可我从未听过什么病是用这几种药医治的。”李郎中这话比起质疑更像是担忧,好像是怕这两人被什么土方子糊弄了。
“李郎中放心,这药方是我家祖传,有保障,不会害人性命。”反正都是华夏子女,可不就是“祖传”么。
虽然半信半疑,但这几样药没什么毒性,药性也不相克,李郎中还是给周茹楠称量包好。
见二人拿了药不走,他疑惑问道:“两位还有什么事吗?”
“嗯……”周茹楠心中没底,忐忑地摸着手中的药,正纠结要怎么把话说出口时,一名男子匆匆跑进来,“噗通”跪在李郎中面前。
“李郎中,求你去看看我家妻女吧!”
11. 不可言之痛
来为妻女求医的男子名叫张烈,由于激动他一时半会说不清病情,周茹楠也只能从他混乱的语言中捡出腹痛、发热之类有用的信息。
渐渐哭啼声掩盖了话语,周茹楠揉着太阳穴只觉得烦躁,最终忍无可忍吼道:“别哭了!”
这一吼还真止住张烈的哭啼,面前的男人抬头满面湿意,眼里是道不尽的委屈。
没理会对方幽怨的视线,周茹楠看向一旁的李郎中提议道:“不如我们跟他回家看看?”
“我们?”李郎中疑惑地瞪大眼,视线在周茹楠和慕之安两人间徘徊,最后落在周茹楠身上,“你会医术?”
这是单纯的疑问,周茹楠点点头,“我会。”
“行,那就一起去。”没有多余的话,李郎中走到院中扯着嗓子喊道:“程刚——把药箱背出来,去给人治病!”
不一会,一个熟悉的身影蹿出来,蹦到几人面前,并把药箱打开递到李郎中面前,待人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遗漏的东西后,几人动身出发。
张烈家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慕之安不便进入房间,只能站在院子里等待。
屋内黑漆漆一片,但能听见房间不远处忍痛喘//息的声音,以及小女孩的啜泣声,周茹楠听着感觉莫名有些熟悉。张烈找到油灯将其点燃后,房间顿时明亮一片。
与此同时,床上的妇人虚弱问道:“张烈?你把郎中请来了?”
“爹爹,我和娘亲都好难受,根本睡不着。”女孩儿的声音带着浓郁的鼻音,可见烧的厉害。
“李郎中过来了,嫣儿你快把手伸出来让他看看,看完吃了药就能好了。”张烈把李郎中请到床边,周茹楠也因为好奇跟上去。
虽说她读的是中西结合妇科知道把脉是怎么回事,但是教材上的古人现在就在眼前,谁能忍住不去观望,不好奇古人和现代把脉有什么不同?
只恨没有手机或者相机,不然她一定要录下来。
女孩的手从纱帐里伸出来,而李郎中拿出一块纱盖在女孩手腕后才继续把脉。
“看脉象,湿气有些重,最近除了发热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舒服。”小姑娘说到中间声音如蚊鸣般细小,李郎中皱眉显然没听清楚,想要俯身,似乎是觉得不妥,又坐了回去,只好再次询问道:“哪里不舒服?”
“我——”小女孩的回答戛然而止,接着换做她母亲回答:“只是发烧……最近孩子发热不敢给她洗澡,所以身上有点痒,不碍事。”
痒……周茹楠陷入沉思,她觉得这位母亲一定在掩饰什么。
李郎中也感受到了,可他只能隔着一层纱,简单地把脉了解一下情况,就连问话都要注意分寸,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害的病人失了名声。
他与这类病人之间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似轻薄的纱,他看不透,也不能看太透,所以就算他想要医治,病人不可多言,医者不能多闻,症状一知半解,这能如何医治?
微不可查叹了口气后,李郎中将女孩手腕上的纱收回来。
“换大人。”
妇人伸出手,李郎中诊断了一会,心中有数收回手。“今日来月事了?”
本是一句普通的问话,站在旁边的一言不发的张烈像炸毛的猫从墙角跳出来,指着李郎中大声道:“李郎中,不该问的事情不要乱问!”
“日后若是传出去,你让我怎么做人?”
“乱问什么?还想不想让你娘子身体好起来?到底是你面子重要,还是你娘子健康重要?”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周茹楠先一步站出来。似是被她的气势吓到,张烈后退半步,再次缩回墙角。
这种男人她在医院见多了,多问几句就觉得医生在内涵他的女儿或者妻子不检点,然后不分青红皂白指着医生或者妻女一通乱骂。
都过了几千年了,怎么有的男人思想还没适应时代变化,莫非人类进化把他遗漏了,又或是年代久远的僵尸披了张人皮复活了?那他应该去博物馆和埃及木乃伊放一起,促进一下国际干尸文化交流。
哦忘了,现在她站面前的就是几千年前脑子裹布的人。
“刚刚还为你妻女哭着求人来看病,现在看病你又觉得对方心怀不轨,会毁了你娘子名声,那你叫李郎中过来干嘛,走个过场让你自我安慰一下?”
“我……我知道了,我娘子身体重要,麻烦李郎中帮忙看看吧。”说完张烈看向周茹楠,小声抱怨,“姑娘你这么凶做什么,太凶了小心日后嫁不出去。”
周茹楠冷笑一声,这种没营养的话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借您吉言。”
“……”
“你娘子身体阴虚,气血失调,所以现在经行发热。”趁两人还没吵起来李郎中将夫人的病情以及需要的药物简单说明了一下。周茹楠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盯着投在纱帐上的人影。
其实,今天傍晚给慕之安母亲把脉时她发现其母长期患有妇科病,因为涉及名声且女子隐疾难以治疗,她只能忍耐。
关于妇科病,周茹楠还记得自己以前写论文时查过相关数据——全球发病率就在20%至70%之间,这组数据与该地区的发展、环境等因素息息相关。越是医疗设备落后的地方,发病率越高。
可以说这种病每个女性一辈子都会染上一次,就像感冒发烧一样,免疫力再好总有不小心感染的时候。
在“思想开放”的现代,女子前来挂号看妇科都要被指指点点,那在医药设备滞后的古代,有多少女子因为要护住虚无缥缈的名节,一生都在忍受着不可言的病痛折磨?
此时,她面前的这对母女恐怕就是那无数女子中的两位。
“我也会医术,可以让我看看吗?”周茹楠站出来提议。
“啊?你——”张烈打量的同时拖长声音道,明显不信任周茹楠,“你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周茹楠挑挑眉,不屑勾起唇角,“我一女子能做的多了,能上山用毒剿匪,可为你娘子医病,还会……”
学着对方的语气,周茹楠不仅拖长声音,还学着电视剧里恶毒女配放狠话的模样眯起眼,“把你像个棍一样在空中抡几圈玩!”说完,张烈又往角落缩了缩,并向床上的人求助,“娘子……”
看不起女人,出了事却知道往女人身后躲……男人果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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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靠得住。
“剿匪……娘亲,爹爹,这是救嫣儿的姐姐呀!”说着一双小手掀开床帘,露出因发热有些不自然红的小脸,周茹楠也很快意识到这就是自己在山上救的女孩,今早还收了孩子送的装满果蔬的花篮呢。
想到方才她在母女两面前扬言要把她们的丈夫父亲当棍耍,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轻纱内的妇人叹了口气,“抱歉周姑娘,我相公失礼了。方才在给女儿擦汗,没来得及阻止他说些昏话。”
“张烈,快给周姑娘道歉。”比起前一句,这一声多了些冷意,而被叫到名字的人像被丢到冰河似的打了个激灵,随后竟然“噗通”一下丝滑跪在地上,全然不见刚才那股嚣张跋扈的模样。
“周姑娘对不起,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不要介意,若是还没消气……您把我当棍子抡一圈吧!”不知是觉得羞耻还是其他原因,跪在面前的人满脸张红,但视线却一直瞥向床上,与其是说求得周茹楠的原谅,更像是在求床上人的原谅。
周茹楠没有看到这一幕,她早已在张烈跪下来的那一刻就绝望地闭上眼……道个歉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还有这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她一时逞口头之快的气话,怎么还翻来覆去提呢!
而且……而且!!!
她抬眼向薄纱之后的身影投去不解的目光,想不明白,这姑娘怎么就嫁给了这种人呢?
“周姑娘?”
周茹楠回过神,摆摆手,从嘴里挤出一句谎话:“没事,我没生气。”
“先看病吧。”想到那些麻烦的规矩,周茹楠朝门口抬抬下巴,“各位男士请出去吧。”
李郎中点了点头,先一步离开,而张烈站在原地指着自己,疑惑道:“我也要?”
“当然。”
两个人出去后,窄小的房屋空气顿时流通了不少。周茹楠问过妇人后,将轻纱撩开,油灯暖黄的光在相拥的母女身上温柔地化开。
“娘子,接下来我可能会问一些会让你觉得冒犯的问题。”
“但是这些都是为了治疗好你和嫣儿身上的隐疾,所以希望你们能如实回答可好?”
听到此话,妇人犹豫地垂眼看向怀里的嫣儿,用帕子替她擦掉额头上的汗后,深深叹口气道:“周姑娘,我和嫣儿……是清白的,就算你不相信我,但嫣儿……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染上那种病……”
“我知道,”周茹楠抚上对方因为激动有些发颤的手,轻声安抚道,“我知道也相信你们是清白的。”
“也向你们保证,关于你们的症状我不会宣扬出去。”
“所以你们可以相信我吗?”
周茹楠感受到自己手被握紧,同时一只小手伸出来,勾住她的小拇指。
“姐姐,娘亲和爹爹说,答应别人的事情只要拉勾了,就不能反悔。”
“我们三个人一起拉勾吧!”尽管还病着,但嫣儿却挂着灿烂的笑容。见状,周茹楠感觉自己心口软了一大块,她也笑眯了眼回应道:
“好啊,那我们拉勾。”
12. 药方
张烈跟在李郎中和其徒儿之后出来,边走边嘟囔着:“其他人就算了,怎么我也要出去……”说完抬头,只见幽静的院子里伫立着一道瘦长的白影,将张烈吓得踉跄,正要直呼“娘子”时,却反应过来这不是与那姑娘同行的书生么?
见三个男人屋里出来,不见跟随其后的周茹楠,慕之安正纳闷着,张烈忽地窜到他面前询问道:“公子,你同那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我与周姑娘昨日同被山匪劫至山头,周姑娘用我采的药草给那群匪人下毒,从而与她认识。”虽不知对方为何突然问起,慕之安还是耐心回答。
张烈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李郎中打岔,“周姑娘用的什么药?”
“乌头。”
闻言李郎中点点头,程刚忍不住道:“先不说娘子知药理,乌头剧毒,一滴乌汁就能葬送人命,能面不改色在山匪碗里下毒,也是个厉害的狠人。”
说到这,程刚笑嘻嘻看向张烈调侃,“你最好求娘子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不与你计较,不然……哼哼。”张烈脸色唰地变白,明显是被哄住,可他叉着腰一手高举指天,嘴硬大声吼道:“呵!你当我怕她?小小女子能奈我何!?”
“吱呀——”
门开了,周茹楠伸出个头,皮笑肉不笑道:“小小女子奉您娘子之命……”
“呜哇——!!!”方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现在躲在柱子后警惕地盯着周茹楠,“你、你要干嘛?”
悄悄白了眼面前像个鹌鹑样不停发抖的男子,周茹楠把门大敞,一声惊雷巨吼裹挟着十足的威力从室内冲出来:
“张烈!深更半夜别乱吼,搅人清净!!”
张烈像是习惯般,腿一软正要与地接触,慕之安眼疾手快把人捞起来了,只听这人小声道:“娘子别气,我知道了。”
“事办成,小小女子退下啦。”周茹楠皮笑肉不笑地关上门,当门快要合上时,她抬眼透过缝隙与慕之安对上视线,对方眼角微弯,眸里盛满清辉月色和一丝笑意。他眨了眨眼,用口型道:
“辛苦了。”
门发出“哐当”的闷声,与此同时周茹楠感觉自己心口也猛地一坠,她有些困惑地摸摸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慕之安右眼皮上好像有颗痣?等会出去仔细看看吧。
回到室内,周茹楠根据方才陈盼娘子和嫣儿的回答了解到大致情况,耐心和她们解释身上的病状是什么情况。
“这些病我们统称为‘妇科病’,它就像月事,每个女子都会有。”
“这种病一般是因为自身免疫力低,卫生习惯不好,受到细菌传染,但不是什么大病,能医治好。”
“免疫力……细菌……是什么?”嫣儿歪着头,小小脸蛋满是茫然。
“嗯……”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周茹楠皱眉思索要怎么说能让对方明白,“如果把你的身体当做一个城池。”
“细菌就是士兵,这些士兵里有好士兵帮你保护身体不生病,也有坏士兵在身体里捣乱让你难受,免疫力你就可以当做是那些好士兵的战力。”
“那嫣儿现在身体里就是坏士兵在捣——”话没说完,嫣儿就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小声嘀咕道,“姐姐,我们声音小点,这些坏士兵听到嫣儿在说他们坏话,故意让我难受呢!”
童言纯真可爱,周茹楠与陈盼都被逗笑,露出会心笑容。
帮孩子擦掉鼻涕,周茹楠很配合压低声音,“那你想不想把这些坏士兵赶出去?”
“当然想!”
“明日开始你要按时喝药,以后吃东西前要好好洗手,多喝热水,还有贴身穿的衣服和裤子要分开洗。”
“嫣儿明白了!”
又交代了几句后,周茹楠询问有没有纸和笔,她好写药方,见陈盼摇头,周茹楠嘶了一声,想到门外还有李郎中,便推门寻人。
然而门推开后,却看到张烈揪着慕之安的领子,神色凶狠,若不是他踮着脚有些晃荡,或许场面能多几分压迫。
不明白在自己看诊期间外面发生了什么,周茹楠一头雾水走近,拍了拍张烈的肩膀,“怎么了?有气冲我来,别为难他一个柔弱书生。”
被点名柔弱的慕之安最先反应过来,瞪大眼看向周茹楠,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对面的张烈打断。
听到周茹楠声音的那一刻张烈已经松手,他笑道:“周姑娘不要误会,我刚刚只是配合公子还原你救我家妻女的场景。”
周茹楠:……
她不信张烈的话,看向对面等待对方的回答。慕之安抿着唇,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哀怨,他点点头“嗯”了声,微红的耳尖在月光下格外惹眼。
“张公子好奇当时你如何救他妻女,于是我同他演示了一番,他听到山匪将刀架在女儿脖子上时有些激动……”
“所以就揪着你的领子?”周茹楠无语地瞥向张烈,对方连忙带着歉意笑道:“慕公子文采太好了,堪比说书先生,我一时听得入迷就不小心对他动了手脚。”
没想到真相如此,周茹楠撇撇嘴,留下一句“那你们继续”便走向李郎中。
“李郎中,我已帮屋里两人看过病,可否借用你的纸币给她们写个药方?”
李郎中自然应许,周茹楠拿到东西后,把纸在小石桌上铺开,笔沾了沾程刚热心研的墨,正要下笔,四片黑影就聚拢在头顶。
见纸上一片黑,根本无法写字,周茹楠抬头问道:“你们聚过来干什么,怕我在药方里下毒?”
几人面面相觑,尴尬地笑笑,后退腾出空隙,让月光照在纸面方便周茹楠能写字。
懒得琢磨这些人的心思,她趁月亮还未被云层挡住一口气将药方写好。随后把纸张拿起来,吹干上面的墨汁。正要递给张烈,见对方一脸狐疑,周茹楠拐了个方向,双手拿着纸呈给李郎中,“李郎中能否帮忙看看,不然我怕张公子放心不下。”
谁知李郎中神情复杂地接过,盯着纸张久久沉默。
周茹楠觉得奇怪正要开口,对方终于发问道:
“姑娘这字……着实有些狂草了。”
……
职业病,习惯了。
周茹楠挠挠头,想起自己也不会写繁体啊,为了不让其他人对自己身份起疑,只好笑笑把纸收回来。
“我帮你写吧。”慕之安出声道。
闻言周茹楠眼前一亮,“可以啊,请坐!”她腾出位置,连忙拉着慕之安袖子把人请到石桌面前。慕之安低头盯着握住自己手腕的地方,随着周茹楠的动作坐下。
手腕的束缚消失后,他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屏着呼吸,默默叹了口气。而周茹楠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等他蘸好墨后便迫不及待开始报药名和剂量。
余光中,周茹楠双手撑在十桌,袖子下露出几根手指,手指上有细小的伤口还有疑似冻疮的痕迹,可见以前过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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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算不上好,也印证了周茹楠的身世。
可是,乡野苦穷家的女子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怎么样李郎中,有什么问题吗?”
慕之安回过神,循声望去,只见周茹楠微微扬眉,唇角勾起自信而又张扬的笑,月光给她镀了层银边,整个人仿若都在发光。
他不自觉地握紧笔,笔尖在纸上晕了好大个黑点,直到程刚出声提醒,他才慌忙收回视线低头查看,发现墨点落在纸张角落,不影响人阅读药方后松了口气。
“没有问题,只是姑娘……这些药方都是你祖传的?”
“嗯,此药方还传女不传男。”本是随口玩笑话,然而李郎中明显是当真了,点点头不再追问。周茹楠本想解释,可想到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又将解释咽回去了,而且现在有件更为要紧的事——
周茹楠握拳下定某种决心,呼出一口气后道:“若将今日之事当做考验,李郎中您如何评价?”
“姑娘何意?”
“我想与你合作,在你医馆租个小地方专给女子医病。”
——这是醉仙居吃饭时,李白庄提的建议。不能租铺面,又没有购买药材的渠道,为何不找现成的医馆?
周茹楠本来心中没什么底气让人与自己合作的,但现在有陈盼和嫣儿一事,她觉得李郎中应该能看出自己还是有点能力在身上的,便想着一鼓作气把话提出来。
李郎中摸着胡子不语,反而是他身旁的程刚听完立马跳起来,“不行!这不就是来砸场子么,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没有吧?”周茹楠回忆了一下自己说的话,不觉得有这层意思,“而且刚才你们也都看到了,男女有别,李郎中给女子看病有许多限制,但是我同为女子就不用顾忌这些。”
“至于合作方面,我每月会按时缴纳租金,卖出去的药草也按照二八分成,李郎中二,我八,如何?”
“不可!若你医术不佳,砸的还不是我们的名声和招牌——”程刚还没说完,见李郎中抬手只好闭嘴,气鼓鼓地瞪了瞪周茹楠。
李郎中向周茹楠投去探究的目光,几秒后才开口道:“等张公子妻女医治好后,周姑娘再和我提此事吧。”
“若周姑娘真有些学识本领,铺面租金我倒可以少收你些。”
“真的!?”
“师父!”
见李郎中点头,周茹楠松了口气,随后对着就差把“不满”写在脸上的程刚露出得意的模样,“放心吧,日后绝不会砸你们招牌的。”
此事定下后,张烈确认过药方无事便收下,准备和李郎中等人回医馆拿药。
由于房子还没弄好,周茹楠也还是暂住医馆,所以也与李郎中同路。
但慕之安……
周茹楠走出门后本想确认一下方向,但望眼放去都是差不多的房子还没什么标志性建筑,她根本认不出路来,于是回头看向慕之安:“慕公子你家在哪里,是和我们同路吗?”
“嗯,同路。”慕之安笑着点头,右眼上的那颗痣也露了出来。周茹楠本想走近瞧个仔细,一旁却传来惊呼。
“啊?你不是说你是——”张烈还想说什么,慕之安忽地转头看向他,脸上的笑和之前周茹楠推门时的笑容一样骇人。
“张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嗅到一抹不寻常气息的张烈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上嘴,不再多言。
13. 眼上痣
来到医馆后,张烈同李郎中去拿药,周茹楠想着慕之安马上就要走,不必进门,两人便站在门口交谈。
害怕对方忘记,她又交代了一遍哪些药用于内服,哪些药外敷,这期间有什么忌口。慕之安听得连连点头,就在周茹楠怀疑到底有没有记住,对方将她的口述重复了一遍,又挑了几个问题询问,这才让周茹楠放下心来。
她见多了那种听人说话会配合点头,但说完问他却三不知的人,不免多了些心思。
交代完这些两个人干站在门口,中间流淌着名为沉默的无形河流。
“慕公子怎么还不走?”张烈提着药从院内出来,看着伫立在门外的二人好奇发问,思索片刻他露出明了的神情,“哦——慕公子莫不是在等我?”
“谢谢慕公子好意!那我们就走吧。”
张烈抓着慕之安的袖子往来时方向前行,却发现此人像个凿进地里的钉子般根本拉扯不动,正要开口,一旁的周茹楠困惑道:“慕公子与你应该不同路吧?他说家在那边。”边说边指向另一条路。
张烈想起慕之安那句“同路”以及当时自己提出疑问后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谢张公子好意,不过我还有事情想与周姑娘交谈,你且先行。”对,现在也是这幅表情,张烈扯扯嘴角,留下句“莫名其妙”后离开了。
“还有什么事?”周茹楠困惑眨眨眼,要交代的东西都交代清楚了,难不成……慕之安发现自己的异常了?
说实话,她的演技烂到自己也有点看不下去,还各种破绽百出,她不信慕之安这种聪明人看不出来。可若对方要是真的问起来她又要如何解答?
继续说谎吗?她之前已经绞尽脑汁编出了一个故事,要是继续编,她可不确定自己的故事前后会不会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到时候再做解释或者说实话,慕之安恐怕已不会相信。
这种结局好点便是两人不再相见,差一点就是对方上报官府,捉拿自己。
可说实话……她一个现代人若不是亲自体验,也不会相信什么所谓的“穿越”,说不定对方听后只当她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还是希望慕之安能饶过她,给她留点思考的时间,不要这么快就揭穿。
“周姑娘这段时间既要搬家,又要帮我母亲看病,还要准备之后开诊所的事宜,想必十分忙碌,所以我想献上绵薄之力,比如可以摘些药草,又或是帮忙写药方,帮你分担一些压力。”
周茹楠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关于慕之安的提议她倒也是心动,她预估三日之后陈盼和嫣儿的病就能好转,之后需要做的准备是挺多的,她还记得饭桌上李白庄替她好好分析了一下关于“专为女子治病”这个想法在实践上会遇到的挫折。
其间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打破女性对自身疾病的偏见,让她们敢于来看病治病。
一切事务都需要在思维改变的基础上进行改变和发展,若思想没有成功转变,她的这个诊所是很难开下去的。
可是思想转变又谈何容易?
“周姑娘?”似是见她皱眉沉思,慕之安关切地俯身靠近,看清周茹楠眉间劳累之色,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是我疏忽了,今日你经历许多,身体不堪疲惫应该需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我们可以明日再谈。”
“啊……”周茹楠回过神,直接撞入对方的视线,这才发现二人的距离仿佛有些近了,她正想后退,却见到慕之安右眼上的小痣。然而还没看明白,那颗痣又消失了。
简直奇怪。
“慕公子,你闭上眼……你眼睛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周茹楠如此请求道。
没有料到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慕之安身子一顿,心中有些纠结,而且眼睛上是否有异物他心中已有答案。
对方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为何要让他闭上眼,是要对他做些什么吗?
忽然慕之安脑海里浮现小时候在街边听那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故事里的男女想要亲近时,女子总会先闭上眼……会是这层意思吗?可是,现在是周茹楠要求自己闭上眼,这种情况说书先生可没讲过。
若周茹楠当真是要与他亲近,那要怎么办?
现在二人关系未定,更何况周茹楠对他还不够了解,若是有不好的传闻传出去,之后她若是后悔,被这些耽误了又该怎么办?
果然,这种事情还应该待二人了解对方后再做。
不对不对……周茹楠也不像是这种人,或许是有其他原因吧,可这样还是容易叫人误会,他理应拒绝。
下定决心后,慕之安想要拒绝,未料面前的女子霸道得很,双手捧着他的脸,一声急促令下:“别动。”简单二字就将他钉住。
“周姑娘……这样不妥。”慕之安忍着羞耻看向周茹楠,但对视几秒后先败下阵,垂下眼。可是垂眼看到的是姑娘有些丰满的曲线,意识到这也很冒昧后,他最终还是闭上眼了。
或许是视觉被剥夺后,其他感官变得极为敏锐。慕之安能感受到月霜落在身上的微凉触感,像清晨的雾那般飘渺朦胧。而对方手掌贴着他的脸颊,掌心脉搏的跳动像一簇火苗,传来滚烫的温度,蒸得他的脸也开始发红发烫,中和了月色的寒意。
鼻尖则萦绕着一股淡淡药香,应是自己手中药包传来的味道,明明是普通的药味他却忍不住胡思乱想,日后周茹楠会经常待在医馆,身上的味道就是这般吧。
这个想法冒出的同时,心跳便不由地加快,胸腔的声音也没有压抑,愈发的放肆。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慕之安呼出一串灼热的气息,想要睁眼,却发现自己对现状多了留念,根本无法下定决心。
真是……无药可救。
周茹楠不知道面前人心中的纠结,她瞧了会,发现这颗黑痣是点在眼皮上,只有慕之安闭眼或者垂眼的时候才能看见,其他时候则被藏起来,有趣得很。
那慕之安应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颗痣吧?
就在她想要开口和对方分享这个有趣的发现时,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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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的暖光从两人脚尖攀爬到头顶,近乎贴近的身影被照得清清楚楚,随后静谧的街道冒出一声惊呼。
“哎呦喂——我、”张烈吓得连忙转过身看着天,“我什么都没看见!”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虽不知为何张烈会突然回来,但慕之安知道现在他和周茹楠的姿势亲密容易惹得对方怀疑,立马起身拉开距离,并急忙解释道:“张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说这句话时,慕之安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不用解释不用解释,我自有想法。”
什么同路,什么谈话,是他不懂读书人那一套弯弯绕绕,是他眼拙看不出两人的关系,怪不得娘子经常揪着他的眼皮骂他白长了这双眼。
他娘子威武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张烈刚才一心牵挂妻女走得匆忙,走到一半想起药物要如何服用,又有什么忌口还没问周茹楠,便急忙原路返回,谁知看到刚才那一幕。
知道自己可能撞破他人好事,只好捂着眼睛,嘴上说着“你们继续”,实则悄悄透过指缝看路顺便八卦一下面前的二人。
“怎么,你有眼疾?”周茹楠听出对方的调侃,倒也不急,而是观赏一番对方滑稽的模样后缓缓开口道。
“当然没有。”
“哦……那就奇怪了,”周茹楠挑挑眉,唇边挂着冷笑,“我寻思着若不是有眼疾,为何一副挤眉弄眼猥琐模样?”
“嘿——我这是为你们好,怎么还骂我呢?”张烈不满地走过来,“再说了,就算现在大晚上,但也要注意地方,这街道上你们两举止如此亲近,要是被他人看见怎么办?”
有道理,周茹楠动作一顿,觉得自己的举动是有些逾越。这怪她,只要遇见好奇的东西又或者与工作有关时,她总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顾不上他人。
“抱歉慕公子,刚才多有冒犯,”周茹楠老老实实同人道歉,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我是看到你脸上有颗痣十分有趣,看得有些入迷了。”
“……噫。”
听到张烈的怪叫,周茹楠一个眼刀飞去,对方立马闭嘴。
“痣……?”
答案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慕之安轻叹口气,将眼中的失落隐去。
“你不知道吧,”见对方反应带些惊讶,周茹楠得意分享,“你右眼上有颗痣,位置十分有趣,只有闭眼或者向下看时才出现。”
“你若是自己一人看镜子,是看不到的。”
“这么有趣?我也想看看。”张烈凑过来视线落在周茹楠说的地方打量,完全忘了之前对两人的打趣。
之前那股旖旎的氛围就此消散,慕之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案板上的死鱼任人摆弄。可听到周茹楠与人喜悦分享着他脸上的痣,又不想扫了她的兴,便安慰自己再坚持一会儿。
但当张烈凑得太近,呼吸都喷薄在眼上时,慕之安被恶心得哆嗦一阵,实在无法忍耐下去,准备起身后退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你们三人在做什么!?”
14. 无德之家
“你们三人在做什么!?”
程刚探出头一脸疑惑,想不明白这几人大晚上聚在自家医馆门口做什么。
张烈连忙解释自己是来问周茹楠开的药有什么注意事项,这话还算正常,程刚不再追问,反而瞄了眼周茹楠,“姑娘,交代完后进来吧,我们医馆早该关门了。”
经过张烈这么一提,周茹楠想起自己只和陈盼母女两提过一嘴,之后又急着与李郎中沟通开医馆之事,便忘了向张烈仔细交代。
自己竟然犯了低级错误,她连忙向对方道歉,又详细地说明了如何用药。
等对方没有问题后,她同两人道别后随程刚一起关门,进入院内。
“这么晚了姑娘你身为女子应该需要多加注意……”谁想门关上后程刚就开始念叨,他手中的灯笼随着动作轻晃,光在地上扫来扫去,周茹楠听着听着心思就飞了,视线随着灯光寻找藏在草丛里的青蛙又或是小虫子。
“日后你若有什么要与人说的,最好请进院里,”说话的人没注意到身后周茹楠已经沉浸在其他事情上,只是自说自话继续道,“这样对你来说也有个保障,若发生什么事,我和师父也可以赶过来……但你不要误会,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师父的意思!”
对方猛地转身看来,吓得周茹楠停住脚步,“啊?”
没料她这副模样惹得程刚生气,他冷哼一声,“好心被当驴肝肺,早知你不听就不说这些了!”说完扭头就走,留下一脸迷茫的周茹楠。
傲……傲娇?嗯嗯,应该是傲娇吧?周茹楠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中默默吐槽道。
等待陈盼母女消息这几天,周茹楠先是同慕之安和其母余芳华打扫屋子,柳馨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半路冒出来帮忙,四个人仅用一天时间便打扫好了。余芳华说搬家乃大事,需要找个吉利日子,最终把搬家时间定在三日之后。
余芳华的病相较陈盼母女复杂一些,周茹楠每日会去慕之安家给人把脉看诊。第二次去的时候,正好遇见邻家的男子和其女儿,男子先是不屑地将周茹楠从头扫到尾,随后破口大骂。
对方是普通话里夹杂着土话,周茹楠听得一知半解,但看架势也知道是在骂自己,她不是个会乖乖受气的人,撸起袖子就要和人干起来时,她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短短十分钟,周茹楠见证了什么叫“实力碾压”。
余芳华虽然说的是普通话,说出的话不带脏字,但很刺人。而周茹楠也听明白了,那男人在骂自己身为一个女人竟然随地走动,还来一个单身男子家中,不知检点。
周茹楠觉得好没新意,这几天她被许多人骂过,总结一下无非就是骂她没有贞操,嫁不出去。若说她医术不佳,医德不端,她还会急一下,而这话根本无法伤及她半分。
男人总喜欢用这一套来规训斥责女人,仿佛女子只有“名节”一样是有价值的,仿佛女子身上没有其他可说的。
待周茹楠回神,只见男子被骂到后面连口都张不开,好不容易逮到余芳华喘气的机会,留下一句“你们女人就是嘴皮子厉害,我没空和你们浪费时间”便溜走了。他身后的小姑娘倒是奇怪,眼神不断飘到周茹楠身上,似乎有话要说。
然而男子走了几步,见小姑娘愣在原地,表情变得阴鸷狠厉,抬手扇过脑袋骂道:“小贱蹄子聋了吗,你老子说走,没听见吗?”小姑娘抖了抖,眼里出现恐惧的申请,连忙低着头跟上去。
后来给余芳华把脉时周茹楠没忍住问了那女孩的情况,余芳华告诉她那姑娘叫二丫,从小就没了母亲,那男子是二丫的父亲吴德,人如其名是个无德的混账,常年酗酒不做正事,全靠二丫卖鸡蛋养家。
可鸡蛋又能卖的了多少,她父亲每日又要喝酒,没有买酒钱就会把二丫赶出去挣钱,有时候甚至会打骂二丫。由于看不惯他这副行径,余芳华慕之安还有周边的邻居曾经报过官,二丫父亲这才收敛了一些。
酗酒家暴……熟悉且令人窒息的字眼让周茹楠心中冒气一股火气,她想起方才二丫抬手关门时,袖子滑落露出的手腕上隐隐能看见红痕,还有方才那一巴掌……如果这就是男人已经收敛的结果,可想他之前有多么过分。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给余芳华看过病与其道别后,周茹楠瞄了眼二丫家紧闭的大门。
儿时的回忆似潮水般涌来,昏暗潮湿的砖瓦房,身上满是冲人的酒气的父亲,两根手指长的木棍随着她的哭叫愈加发狠地抽在身上,无论她如何喊叫求救,得到的只有满屋自己绝望嘶吼的回音。
当时无人帮她,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成长,成长到可以向和自己有着同样境遇的孩子伸出手。
周茹楠思索一番,心中已有计划,转身找余芳华帮忙。
不一会余芳华出来敲响二丫家的门,二丫只开了个一掌宽的门缝,怯生生道:“有什么事情吗?”
“二丫,可以把你爹叫出来吗,我有话要和他说。”余芳华和二丫说话时,声音放柔了许多。
“爹他……”二丫转头看了眼,神色抹上一层恐慌,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颤音,“爹他刚刚喝了点酒……正在睡觉。”
显然这是谎话。
余芳华怎么会看不出,但她只是笑着点点头:“行吧,我还想为之前的事情给你爹道歉,想带些下酒菜当做赔礼……”话还没说完,二丫被扒拉到一旁,吴德踹开门,两眼发光问道:“老婆娘,下酒菜呢?”
“不急不急,我这不是要准备去买菜吗,就想来问问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趁着吴德注意力放在余芳华身上,周茹楠偷偷摸进二丫家。
见到周茹楠,二丫下意识张嘴想要叫人,却被眼疾手快的周茹楠捂住嘴。
“嘘——不要出声,接下来我说的话你都要记住,不要告诉你爹。
“若下次你爹打你,你要是能逃出来,就来李郎中医馆找我,我会想办法帮你。
“要是逃不出去,就找隔壁的余氏,她会帮你。
“记住了就点点头。”
见二丫点头,周茹楠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你是个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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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的好孩子,不要怕。”
为了不被发现,她不便多说,交代完这些后急忙退出,却听那吴德还在那得寸进尺地报菜名,不由地翻了白眼。而余氏看到周茹楠出来后,也不再假笑着与吴德周旋,她冷下脸道:“听你这么讲,我不如在醉仙居把菜全部点一遍,然后设宴款待你?”
“醉仙居!?那可好啊!”吴德咽咽口水,猥琐地搓了搓黢黑的手,“你准备什么时候请我?”
“猴年马月!”余芳华冷笑着转身离开,只给吴德留下一阵冷风。
“啊?猴年马月是什么时候,我的下酒菜呢!?”吴德着急连喊道,却没有回应,不知为什么对方忽地变了主意,说好的下酒菜全没了,他吐了口痰,骂骂咧咧地正要敲门与余芳华理论。
“吴叔是有什么事吗?”吴德敲门的手被人按住,见是慕之安后,他脸上戾气消失换成讨好的笑,“慕、慕公子……没事,就是喝酒喝蒙了,敲错门了。”
这副欺软怕硬的模样全然都被藏在隐蔽之处的周茹楠看在眼里,慕之安的出现也不是意外,而是她问过余芳华确认这个时间段慕之安会回来,确保她不会受到吴德的骚扰后,二人不再犹豫,合作设计引人出来。
这种人,也只有这段时间能嚣张了。周茹楠不屑地勾勾唇角,确认慕之安把人打发走也进了屋里,才转身离开。
于此同时,慕之安回过头,视线稳稳落在周茹楠的背影,神色复杂。
第二日没等来二丫,倒是张烈蹦蹦跳跳地来医馆报喜,说陈盼和嫣儿不仅发热推了,气色也好了许多,直呼周茹楠为女神医。
见对方又要下跪,她连忙表示站着道谢就行。谢绝张烈请她去家中吃饭的邀请,把人送走后,她看向李郎中,一脸期待:“李郎中,合作的事情什么时候能谈?”
“对了!还有减租金这事,您应该没忘吧?”
李郎中瞪了她一眼,但眼里笑意满盈,“周姑娘当我什么人?”见状周茹楠嘿嘿一笑,知道合作之事稳了。
然而最大的问题还是没解决,要如何让女子明白身上的病极为常见,并不可耻,让她们突破羞耻和束缚敢来看病?
就在她愁苦时,店门外一群书生打扮的孩童成群走过,嘴里还不忘念着“知之者乎”。
总不可能在街上直接开设个课堂吧……
周茹楠动作一顿,为什么不能?
找到一丝希望后,周茹楠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从李郎中那儿借了纸笔,急匆匆跑向房间。
“周姑娘有人找——”
脚步被程刚叫住,周茹楠回头发现来人是慕之安后,眼睛一亮,“慕公子你来得正好,你会作画吗?”不等对方回答,她不顾程刚的震惊,拉着人往院里房间走去。
“不会也没关系,我需要你的脑子。”
却不知这话落在他人耳里多了些恐怖的意思,程刚顾不上什么礼不礼的,拔腿就跑嘴里还喊着:
“师父不好了!周姑娘丧心病狂要掀慕公子的天灵盖,估计是要用脑髓入药!!”
15. 古代导购主播第一人
今日街市格外热闹,如鼎沸之水喧哗不息。
“那边围着许多人是怎么回事?”一行人踮起脚,试图在攒动的人头中看到答案,可视线里除了人还是人,什么消息都没有,没办法只好随机拦人询问道。
就在他问话时,一男子牵着女子,女子怀中还抱着个小女娃,一家人从他面前闪过在人海穿梭,朝街道最为热闹的地方跑去。
“跑快点,跑快点!不然鸡蛋就要被人领完了!”
被拉住的人笑着指那一家人道:“看到没,据说李郎中医馆门口开设了一个……叫妇科学堂的东西,男女都可以听课,来听课的女子不论年龄大小,皆可免费领一颗鸡蛋。”
“为了领鸡蛋,许多人把家里的老母妻女都带出来了。”
“还有这种好事,莫不是什么骗术吧?”行人不由地怀疑道。
“能有什么骗术,起码鸡蛋是真的,”解释的人摇摇手不在意道,“更何况这是专门讲给女子听的,讲课的也是女子,她们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行人点点头,十分认同,“这倒是有理。”
“那这……妇科学堂,主要讲些什么?”
“似乎讲只有女子会感染的疾病,甚至还会提到女子隐疾。”说到后面,此人压低声音凑到对方耳边细语。
“当真?在街上讲着这些?”行人眼里多了些嫌恶,“这多么伤风败俗,怎么还有人好意思带着自己女眷去参加?”
“可不是嘛,但有免费鸡蛋,不领白不领。”说着,他抬抬下巴让人看过去,只见领到鸡蛋后,那些人就满脸嫌弃地将手里的纸张扔掉,医馆门口地上铺满了相同的纸张,甚至有的还被人踩黑踩烂了。“你看,领完鸡蛋,谁还会继续在那里听课呢。”
“也是,不过怎么还有人在捡地上的东西?”两人纷纷望去,只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竟然在捡地上的废纸。
捡东西的正是慕之安,他看着许多人领完鸡蛋就离开,甚至把单子扔在地上,只有零星几名女子驻足在听周茹楠讲课,深觉不爽。
这单子上的东西是他同周姑娘花费许多心思画的,现在却被人随意糟蹋,不过……想到什么,慕之安嘴角浮现一抹讥笑,在这群人眼里,女眷的健康竟然还比不上一枚鸡蛋珍贵,可悲又可笑。
而被人群围住,发传单和鸡蛋的是柳馨,得知周茹楠的计划后她便向李白庄请了一天的假来帮忙,起初周茹楠还不答应,得知李白庄这天会正常给她发工资后不再多说。
带薪假,多么令人艳羡的三个字。
很快柳馨手中的五十份传单和鸡蛋都已经发完,她朝周茹楠使了个眼色。时间刚好,周茹楠今日的课已经讲完,她笑着拿出一块印章,一边盖章一边记录下她们单子上的编号和姓名。
“今日听完课的学员可以盖印章一个,集齐印章可以兑换礼物。”
这一句将那些因为没有鸡蛋准备散去的人又吸引回来。
“礼物都有什么,要怎么换?”有人问道,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方才给大家发的单子有固定序号,但凡听完一节课,我都会在这个单子上盖个印证。”此话一出,方才还嫌弃纸张碍事顺手扔掉的人都傻眼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就是!我纸都扔了,现在才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
周茹楠笑眯眯的扫过这群人,大部分都是拉女眷领鸡蛋,领完后又叫人赶紧回去干活的男人。她刚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有几名女性不愿意让男人扔掉单子又或者想留下来听课,却被这些男人霸道地抢东西,叫女人们离开,而自己留下来看热闹。
现在来妇女课堂领完鸡蛋便把人赶走,到未来乘坐女性专属车厢、用母婴室抽烟,将千千万万护士的牺牲功劳归功于寥寥数几的男护士……男人总喜欢将女性的功劳利益占为己有,这样的劣根性不仅没有根除,还变得更加理所当然和无所顾忌。
既然这样,她自然是要叫这些人长点教训的。
虽微不足道,但希望能抚慰那些被剥夺权利的妇人。
“没关系,我们知道大家可能会将单子扔掉,便将这些单子都收集起来了。不过……第一次分发是免费的,但第二次需要一些条件,”周茹楠眼里露出狡黠的笑,为了能让这群男人听见,她放缓语速并用极大的音量道,“大家有两个选择,一是花三文买。”
“另一个选择是……连续七天,帮自己的妻子母亲做活,或者给她们进行按摩洗脚,并且每天这个时候都送来听课。”
听完她说的话,众人沉着脸十分不满,“你这算什么?那纸我们拿了就是我们的,凭什么你收回去后就要收我们的钱1?”
“而且鸡蛋才要一文,你这破纸凭什么卖三文!”
周茹楠眨眨眼,无辜道:“奇怪,我记得这些是专门发给女子的,也只有女子才能盖章,兑换礼物,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激动什么?”
“莫非——你们也想成为女子?”说到这,方才喊得最大声的几人脸色一黑,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周茹楠看见后在心中发笑,几个女娲随手撒的泥点子还敢嫌弃女子之身,家里没镜子怎么不撒泡尿看看。
“对了,现在这些单子只能是男人来领,且限领一张,女子来了一律拒绝。”
有人心动犹豫不决,有人依旧抗拒,周茹楠知道还差一道火候,她拍拍手,不一会柳馨便抱着盖有红布的篮子上来。
“大家肯定在想,为什么要花钱买这张纸,集齐红章又能获得哪些礼物?那我来给大家看看,不同数量红章能兑换的礼物有哪些。”周茹楠边说边把红布掀开,众男子皆伸长脖子投去好奇的目光。
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周茹楠她在某抖,某书还有某宝直播间被赚走的钱,都是如今的学费,此时她就是古代导购主播第一人,“来,大家今日能在此捧场,我周茹楠真的十分感激,我也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孝顺母亲,爱护妻女的好男儿。”
“我想你们还留在这里,必定是想看看自家女眷努力学习,能拿到什么奖品。”拿捏男人第一招,捧杀,爱女爱妻爱母是男人最喜欢用的人设,甭管他是不是真的爱,只要说出去倍儿有面。
果不其然,这些人听到周茹楠的话脸色缓和不少,甚至配合地点点头。
“那大家请看这里——”周茹楠从篮子拿出一样东西,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手中的纺锤上,“你家女眷是否因为手酸手疼无法劳作而感到苦恼?你家女眷手指上是否有着无法忽视粗糙的厚茧?”
“新型改良纺锤,增加轴承,减轻女子负担,让你的女眷手下生花的神器,现在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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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9咳——”差点说错,周茹楠尴尬地咳了声,连忙改口道,“只需要六个红章,就能把它带回家!”
“家人们,价值十文的改良纺锤,现在只要六个红章,就问你们心不心动!”
“心动!”
“会把这个送给妻女母亲的,是不是好男人?”
“是!”
“这个不能花钱买吗,我买!”闻言周茹楠惊喜地看过去,她没想到自己只是依葫芦画瓢,竟然就成功了。她装作一副惋惜的模样道:“抱歉啊,这是非卖品,只能用红章兑换。”
“接下来,要给大家重磅推荐的是——玉颜舒筋药浴包。”周茹楠趁火打铁介绍第二样礼物,而围过来的人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多。
“这个药浴包,一共有三包,一包能泡三次。大伙闻闻,是不是药味十足,特别浓郁?”
前排的人嗅了嗅连忙点点头,周茹楠才继续道:“那就对了,因为这里面装的都是名贵药草。”
“不仅能去疲劳,女子常用肌肤能变得如牛乳般洁白光滑,日后定能貌比西施,男子常敷,可增强体壮,而且最重要的是——”周茹楠卖关子拖长音,见众人催促才缓缓道,“这是秘制药方,只能在此处用十六个红章换到。”
“唉,我若天天能用上医馆特供的好东西,我定会向周围邻居炫耀,我相公疼我,有本事,定会叫其他女子羡慕嫉妒。”拿捏男人第二招,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爱是独一无二的,是会被女眷拿出去攀比的。既然是攀比,男人这种死要面子的,怎么会想输?
周茹楠才说完这话,只见已有男子死死盯着这药浴,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接下来可不得了,惠芳发簪,看这成色,看这花纹,”周茹楠手伸直将簪子展示了一圈,其头部还坠有一颗小珠子,在阳光下熠熠发辉,“看到这颗珠子没,银的。下了好的血本,就为了造福你们,我咬牙买下来,自己都舍不得用。”
“只要这个三十二个印章,是不是很值!掌声在哪里?”
别说男子了,就连那些来听课的女子都听得澎湃,掌声似浪般一阵比一阵高,周茹楠闭上眼享受着自己第一次直播的成果。
爽,太爽了。
原来手伸进别人钱包里随便拿是这种感觉。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喜悦中时,没注意到有两道高大的人影正穿过人群向她走来。不一会,她便感受到眼前黑下来。
周茹楠困惑地睁开眼,两个神色凶狠的人站在她面前,“胡说八道,你一娘子哪里来的这么多好东西?想必都是骗人的把戏!”
就知道会有人来找茬,但周茹楠没有被对方吓到,不仅没有后退,还上前用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胸口笑道:“这些都是免费获得的,就算是假的,我也要贴钱的,我贴钱骗你们做什么,我傻啊?”
“臭娘们,这么嚣张,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对方握住周茹楠的手指,微微用力。感觉到一阵疼痛,周茹楠想收回手却发现这人竟然还加大了力道。
柳馨和慕之安见状,放下手头的东西,正要来解围,忽地,一道晃眼的银光从周茹楠和男子之间闪过。
“哐——”只见一把磨得锋利的菜刀三分之一砍进了一旁的木桩里,菜刀柄还在空中一颤一颤。
“无礼之徒放开周姑娘!”
16. 男女君子
“无礼之徒放开周姑娘!”
女子那坚定有力的声音从人群穿透,周茹楠与闹事男子一同望去,只见陈盼神色严肃地向二人走来。而周边的人都很配合地为她让出一条路。
除了挂在她腰间的张烈,不停喊着“娘子冷静”,似乎并不希望妻子牵扯上麻烦,可对方已经下定决心,根本无法阻拦。
见是个女子,闹事男子不屑地冷哼一声,转头握住木桩上的菜刀柄。第一次抽的时候没有抽出来,他意外地挑挑眉,随后手上增加了些力度,可惜菜刀竟然没有拔出一毫。
周围人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瞧他两次都没把菜刀拔出来,开始交头接耳时不时发出几声讥笑。周茹楠也抱胸,享受着前排特等席能观赏到的表演。
闹事男子收敛神色,深呼吸后,紧紧握住菜刀柄,还没用力手上的青筋便已鼓起,显然这次是动了真格。
“喝——”
闹事男子喉中发出一声怒吼,整张黢黑的脸都憋红了,像是一块烧红的木炭,交错的青筋从手背曼延到手臂像一条条青色的纹身,然而菜刀仍然插在木桩里,纹丝不动。
这下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跃跃欲试想要拔刀。
而周茹楠盯着菜刀和闹事男子,眼里闪着诡异的光——
她有一个绝妙的挣小钱钱的点子!
既然这么强壮的男人都无法拔出这把菜刀,面前这群人更不可能了,如果此时她开始吆喝拔刀一次十文,拔出来一锭银子,想必能赚个盆钵满溢!
这个想法刚成型,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商业宏图中时,一只相较纤细的手出现在视野中并握住菜刀柄,轻轻一抽,菜刀便拔出来了。
我的银子!周茹楠的商业宏图坍塌,但看清拔刀人的时候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吸了口气。
果然人不可貌相。
随后她又担忧地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番,陈盼刚病愈,现在怎么能被自己的麻烦事情牵扯进来?
“你,让开。”菜刀锋刃一转朝向闹事男子,银光随着陈盼的动作擦过刀刃,最后聚集在刀尖上,有些刺眼。周茹楠耸耸鼻子,闻到空中一丝血腥味,但现在她没时间思索,只是上前把陈盼藏于身后,但对方却拍拍她的肩,从身后走出来上前与她一起面对。
方才挂在陈盼腰间的张烈直起身,搓着手向那男子赔笑道:“这位大哥不好意思,我娘子脾气比较暴躁,还请您不要和她一小女子计较。”
“计较?”闹事男主嗤笑一声,用力地推着张烈的肩膀,将他不断往后推,“老子都被她拿刀挑衅了,这事可不能轻易算了。”
“哦?这么说你还有理了?”周茹楠虽然感激陈盼出手解围,但她难得和张烈有着同样的想法,这人是来砸她场子找她麻烦的,她不希望将其他无辜之人牵扯进来,所以开口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明明是你先来我这里闹事,有人路见不平替我说话,你却倒打一耙,先委屈上了?”
“还有,我已经叫人去报官了,这么多人都看着是你先滋事寻事的,好难猜等会我们在堂上对阵会发什么哦~”就在男子和她吵架时,她已经向慕之安使眼色报官去了,周茹楠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彻底激怒男子,“你以为这能吓到老子?”说完他上前揪着周茹楠的领子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周茹楠面不改色,正要开口,一阵寒风带着银光毫不留情“咻”地砍向她面前的人。
“臭流氓松开周姑娘!”
男子反应迅速,松开周茹楠后退躲开菜刀。周茹楠顺着惯性往后倒去,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是柳馨见状跑过来,将她扶住,“周姑娘你没事吧?”
周茹楠摇摇头,看向不远处,只见陈盼挥空后不仅没有退缩,冲上去又挥了几次刀,每次刀锋险险掠过,将人连连逼退,而每一次都能听见一声惨叫——是张烈在叫。
张烈堪称氛围组,叫声又尖又细,周茹楠觉得自己的耳膜像是被无数针扎过般疼,但也多亏此,她清醒了许多。她看着陈盼为自己涉险,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担忧,但不愿陈盼因自己受伤甚至被人记恨,她扫了一圈,抄起空篮子跑过去,一边砸向闹事男子一边吼道:“够了,停下!”
男子本就处于劣势,一心躲避陈盼,没注意半路杀出的周茹楠,于是整个脑袋被篮子框柱,视野受阻加上受到惊吓,脚下忽地打滑,整个人“哐”地摔坐在地上,还撞倒一名行人,行人一紧张松开手,领的鸡蛋便掉在男子脑袋上碎了,蛋黄蛋清从头顶缓缓淌下来。
见如此滑稽模样,众人发出哄笑。
“好!”有人开始鼓掌欢呼,似乎是有不明所以来看热闹的行人以为她们是在表演。而前排看热闹的人对着地上的男子指指点点,讥笑他白长这么壮,竟然连两个小娘子都打不过。
周茹楠横了这群人一眼,他们便自觉闭上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被口中的“小娘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臭娘们!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是你们逼我的!”男子把篮子摔在地上,眼里多了些恨意和杀意,脸色甚至红得有些发紫,感受到对方气息的变化,周茹楠护着陈盼默默后退,试图拉开距离。
“什么叫逼,什么叫不想把事情闹大?我本分做事,你却来找茬污蔑我,甚至还企图用武力震慑,这般颠倒黑白,还要不要脸!你们说是不是啊!”
前排的人纷纷回应周茹楠,“是啊,是你先挑事的!”
“欺负几个姑娘算什么本事啊!”
然而那男人没有理会,转身抄起一旁的木桌开始见人就砸。事态发展不妙,看热闹的群众尖叫着散开,而周茹楠也拉着陈盼和柳馨躲进人群,“快进医馆藏起来!”话音才落,后背传来一记闷响,仿佛从骨头深处骤然爆发出的声音。
脑子里一片死寂空白,周茹楠感觉血液上涌,但整个人像是掉进冰窟窿那般冰冷,无法感受到四肢的存在,外界的声音也被隔绝在外,但能听到自己骨头交错开裂。疼痛好似都被屏蔽,周茹楠只觉得血腥味上涌堵在喉咙,令她感到呼吸不畅,有些窒息。
“周姑娘!”模糊的视线里,柳馨和陈盼神色慌张地向她跑来,周茹楠想要开口让她们快跑,才张嘴一口血便喷出来将她的衣领染红,也有些血珠迸溅在柳馨和陈盼衣服上晕开。
“杀人了!快跑啊!!!”血腥味伴随着恐惧在空中弥漫,众人纷纷逃窜。这群人越是惊恐慌张,闹事男子便越是受用,他眯眼像俯视一只蚂蚁般盯着周茹楠,见对方狼狈地跪在地上发出不屑的嘲笑:
“贱女人刚刚不是很狂妄吗?”
说着男人正要伸手揪周茹楠的头发,一只粗粝有力的手握住手腕将他扯开。转头瞧去竟然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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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女子,但没有拿刀女人有力气,他用力一甩那女子便脱手了,男人唾了口唾沫,冷笑道:“一群不知好歹的女人,平日定是你们男人对你们太好,竟然不知廉耻地上街看这些东西,还敢反抗老子!”
"今天老子就替你们男人好好管教一番,让你们以后只敢待在家里,不敢迈出大门一步!"
陈盼与柳馨扶起周茹楠,她们一开始本想跑进医馆,但其他人也这么想,于是大家都挤在医馆门口,外围的人不断催促推搡着里面的人,里面的人也争先恐后地挤入几人宽的门。
“请让一下,有人受伤了需要看郎中!”张烈在前面开路,试图拨开人群让周茹楠她们进医馆躲躲,而李郎中和程刚也听到动静,在门口维持秩序的同时,也扯着嗓子让人给周茹楠让路,然而才喊了几声,就被人群喧哗掩盖了。
“他来了——!!!”见闹事男子步步逼近,竟然有人将周茹楠他们推出去道:“这、这是你们女人惹的是非,我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别把我们牵扯进去!”
“你还是不是男人,出事竟然把女人推出去!”人群中响起不满的声音。
推人的男子高声呵斥道:“你、你是君子!那你出来和我换位置,我要是在里面不会有挨打的风险,这种话我也说得出口!”
“他爹的,你真不是个东西!”张烈恶狠狠踹了这人一脚,拔上他的肩膀想把人拖出来,可这人却死死地包住前面的人,一副要死大家一起死的样子。
被人推出来的周茹楠三人并没有抱怨的时间,她们换了个方向,想去街边其他小铺藏起来,但是一一望去,大部分都已经关上门。
“姑娘们,来这里!”一道苍老的声音呼唤道。
循声望去,医馆对面卖米的李家老婆婆和老伯朝她们挥手,两位老人甚至拿着锄头的手颤巍巍的。“姑娘们,快过来,过来就没事了!”
下一秒,木凳飞来,“娘子小心!”听到张烈的提醒,三人连忙散开,木凳砸在她们放在站的位置裂成几块。不敢想象若是没有躲开,这要是砸在身上必定十分疼痛。
等三人回神,男子拖着桌子已走到几步的距离。
“姑娘你带着周姑娘先走。”陈盼挡在柳馨和周茹楠面前,紧紧攥着手里的刀,下定了决心。
张烈看见自己妻子竟然单挑那失了智的畜生,也顾不上自己和对方就是一根树苗和百年老树的体型差距,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抱着男子的腰高喊道:“娘子快跑!!!”
但张烈完全不敌对方,被人拎着领子提起来,对方扫了眼嘲笑道:“连自己婆娘都管教不了,算什么男人。”
张烈哼笑道:“像你这样街上发疯,仗着自己有力气打女人,也算是男人?”这句话成功激怒男子,他放下手里的木桌,露出狠厉狰狞的表情,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既然这样,我就来揍、你!”
“张烈——”陈盼不忍丈夫受伤,拿刀上前正要往人手臂上砍,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
“铛——”一柄银剑精准格挡陈盼的刀刃是,随后借用巧力一挑,化解了陈盼挥刀的力道。剑尖随即如同毒舌的蛇信子般抵在闹事男子喉头上。
“不想划破喉咙就别乱动,”叶景星将面前的人从头到脚扫了眼,嫌弃地皱起眉,“你这个人,欺负女子和比自己弱的人算什么本事?”
17. 因祸得福
看见捕快后,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慕之安看见周茹楠胸口的血渍,很快想明白自己去报官时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气血上涌。
“哐当——”闹事男子放下木桌,目光却死死盯着周茹楠,嘴里不断谩骂些污言秽语。
然而周茹楠已经没有精力去纠结对方骂的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人和景越发模糊,刚闭上眼,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将她吞噬,就连喉里翻涌的血腥味和后背撕裂般的剧痛也渐渐消失。
“周姑娘——”最后灌入耳里的是几人撕心裂肺的呼唤。
周茹楠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床上,后背似乎涂过膏药,能闻到浓郁苦涩的药味,而喉咙像是塞满刀片般无比刺痛。她睁开眼,只见柳馨陈盼十分低落,还用袖子偷偷拭泪,不由觉得心暖感激。
她知道若不是这两位姑娘,她身上的伤可不止这些。
发觉周茹楠醒后,两人面上的悲伤一扫而过转为喜悦,“周姑娘你醒了,现在感觉可好?”
“周姑娘,李郎中说你需要保持这个姿势修养,不可乱动。”周茹楠点点头,于是用手指指了下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想喝水。”才说完,柳馨倒水端过来,而陈盼则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勺子舀了一勺水,吹凉了些才送到她面前。
虽然觉得有点羞耻,但自己已是这副狼狈模样,周茹楠不再纠结张口喝了几勺。等喉咙的疼痛有所缓解,周茹楠开口向两位道谢,不仅救了自己性命,还如此贴心照顾。
柳馨和陈盼连忙表示不必如此客气,毕竟之前周茹楠也帮了她们许多,三个女孩便推脱来推脱去,到最后陷入沉默,三人默契地对视,会心一笑。
不一会,柳馨请李郎中再帮忙看看,其实在李郎中来前周茹楠给自己把过脉,内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后背被打的那一块有些肿,至于骨头……这个只能看运气了。
李郎中把过脉后给出差不多答案,眉头紧皱,“你这姑娘,该庆幸自己命大,既遇几位能舍命相救的朋友,那一下也没伤及根本和骨头,只是有些淤血,不然你要在我这休息到年底,到时候看你这学堂还能不能开!”
“开,当然能开!”周茹楠毫不犹豫回答,觉得现在房间内气氛过于紧张,便开玩笑道,“要是不开,我不就白挨打了么?哈哈哈哈——”
她哈了几声,尴尬地发现大家神色没有和缓的趋势,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有在考虑,为了避免再发生今天类似的事情,我打算做些准备和防御措施。”
“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第二次。”想到那名寻事男子,周茹楠语气冷下几分,虽然不能将人杀掉,但如何让人生不如死,她倒是了解一些,此人最好祈祷之后不会落在她手中。
“所以那人被抓后怎么处理的?”
“那混账被叶捕快等人捉去关入牢里,”柳馨离开前也问了相同的问题,“叶捕快还说,周姑娘先慢慢养病,等你伤养好后再去衙役那边都可以。”
不太懂古代这些东西,周茹楠有些懵懂地点点头。而李郎中闻言立马警告道:“一定要修养好再去,这段时间不可乱动。”
周茹楠再三保证自己这段时间不会随意下床后,李郎中才离开。
不知是不是被打伤后出现的耳鸣,她揉揉耳朵有些困惑,见状陈盼询问是哪里不舒服?她摇摇头,实话实说道:“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不是幻听啊,要不把李郎中叫回来吧。”
听到她的话,柳馨与陈盼相视一笑,向她解释道:“不是幻听,的确有许多人在喊着周姑娘。”
见周茹楠没想明白,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来龙去脉都告诉她。主要是她被打一事在县城传开了,本来比较偏僻的地方还不知道妇女学堂,现在听闻能领鸡蛋,还能用印章兑换礼物,许多人便携女眷前来报名。
慕之安就在医馆门口记录要拿传单的人,据说队伍已经排到几十米远了。
还有的人是听闻周茹楠的事情后,被她的行为感动,也有之前剿匪所救之人听闻她被打后十分愤怒,带了些东西来慰问,有的人则听到她了解女子隐疾,想请她去家中给女眷看病。
总之每个人抱着不同的目的来到李郎中的医馆,若不是程刚和李郎中阻拦,说周茹楠需要静养,这群人说不定挤在屋外的院子里了。
周茹楠听后失笑,“我以为今天的事情会让大家对妇女学堂产生恐惧,没想到居然收获到这么多人支持,因祸得福啊……这伤也值了。”
“值什么值,下次见到这人,我必定把他削成面皮!”陈盼越说越气,声音到最后也拔高不少。
回想起当时陈盼拿刀挥砍的模样,周茹楠不觉得这是句夸张话。
修养的这几日,陈盼柳馨与余芳华轮流来照顾她,周茹楠想着等自己修养好身体,之后一定好好答谢这份恩情。
也因为她受伤,搬新房的日子又往后延了几天,周茹楠本想让慕之安和余芳华先搬家,可余氏说什么也要三人一起,觉得这样周茹楠才能受到灶神爷的保护,让倒霉事情远离。
五日后,周茹楠终于可以下床活动,这几日但凡动作大一点就会被唠叨,快要憋死她了。得到李郎中的允许后,她迫不及待推开门准备迎接自己的新生活,却与院子里的慕之安、叶景星的视线撞上。
“周姑娘你好多、多……”只是几日不见,周茹楠想不清为何慕之安会如此慌张,就连说话都磕巴了。但叶景星更为夸张,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指着周茹楠道:“你、你怎么穿这样出来了!”
震惊过后,慕之安连忙背过身,而叶景星则用手捂着眼睛继续吼道:“这医馆人来人往,你一女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茹楠看了眼自己的着装,一身纯白,整整齐齐,该遮住的地方也都遮住了,和囚服最大区别就是少了个个“囚”字,不懂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
“愣着干嘛啊,快回去把衣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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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了再出来!”叶景星连连催促,不仅整张脸甚至捂脸的手都有些泛红。这倒是挑起周茹楠捉弄的心思,她抱胸靠着门,缓缓道:“哦?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有回去的,叶捕快?”
叶景星与慕之安身子一顿,后者想要转身对前者说什么,却碍于周茹楠没走,硬生生转回去,语气十分不善,“叶捕快,请自重!”
“我、我没看!是听出她没关门!”
看着叶景星气急败坏的样子周茹楠心情极好,不下心笑出声来。
“好啊,你——”叶景星知道自己被戏耍,气上头放手指着周茹楠,却不料对方连忙“示弱”尖叫道:“你怎么睁眼了!”话说完,慕之安闭着眼转向叶景星,咬牙切齿道:“是叶捕快说有要紧事情需要告知周姑娘,我才带你来此处,您若是再冒犯周姑娘,莫怪慕某报官。”
“……明明是她,不对,我就是官,不对,我是真有要紧事情……”
“啊,什么要紧事情?”周茹楠停下关门的动作,从门缝探出头来,却不想方才吵架的人齐刷刷地转过来,眼睛紧闭,气势却丝毫不减。
“周姑娘请先更衣。”
“你先把衣服换了!”
“……”好凶,但她好像理亏在前,不敢多言,便关门去换衣服了。
出来后,只见慕之安在叶景星面前来回踱步,嘴里似乎说着什么“君子之德”,应该是针对刚才的事情对叶景星进行批评中。而被批评的人丝毫不见反省,甚至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低着头用脚尖踢小石子玩。
“我都说了,我是真的有要紧事。”
“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周茹楠不再看热闹,走到院内。
“周姑娘,前几日闹事的男子不是我们县城的人,也没有找到他的户籍,”听到“户籍”二字周茹楠下意识感到心虚,她点点头示意叶景星继续,“这个男人好像是前几日才来这里,我们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滋事寻事……”
“所以想问问周姑娘你对他有什么印象吗,比如是以前交恶的邻居之类的。”
周茹楠仔细回忆了下,摇摇头表示这个人自己的确面生,不认识。
“那可真奇怪……一般异乡人都会尽量低调,害怕被本地人排挤,行事极为小心……”一旁的慕之安喃喃,这让周茹楠也感受到一丝诡异,可她真的对此人没有印象。
“算了,既然没有影响,说明这个人纯粹是个傻的,”叶景星摆摆手,“对了,现在周姑娘能活动说明你应该修养好,能够上堂了?”
“嗯,可以。”
“行,那我和师傅说一声,之后应该会叫你和慕公子上堂对口供。”
然而当她与慕之安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衙役门前,等待县令传唤时,却听到里面一阵骚动。
就在她好奇发生什么事时,叶景星步履匆忙,脸色铁青,额角带着薄汗,他走到两人面前,压低声音告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男人在牢狱里中毒身亡。
18. 庆功宴
“中毒死了?”周茹楠觉得不可置信,随后转念一想,这异乡人刚来县城几日,和自己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再者自己剿匪也是用毒,若要找嫌疑人她必定是第一个被怀疑,于是慌忙道:“我先说啊,这几日我都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他的死和我无关。”
闻言叶景星嫌弃地撇撇嘴角,“我们不是傻子,更不是废物,要是你能拖着那具身子逃过我们的巡逻给人下毒,我们这群人干脆别干了。”
“周姑娘安心,大家都知你在那场闹事中受伤,不会怀疑此事与你有关,更何况我相信律法是公正的,不会随意给清白之人乱安罪名。”
看看,看看,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周茹楠瞪了叶景星一眼,对方似乎以为是要和他比眼睛大,也瞪大眼忍住不眨。没对视一会儿,慕之安丝滑地插入中间,将两人连同目光隔开,“叶捕快,那男子如何中毒而死,身上是否还有其他异常,这些可否告知?”
“没什么异常,毒药是掺杂在今早的粥里,现在正在审问厨师和送饭的人,之后有进展会和你们说明,不过……”叶景星担忧地看向周茹楠,不解问,“周姑娘你当真不认识此人?”
“不认识。”周茹楠坚定道,随后觉得有些蹊跷,“等等,他一个异乡人才来此处,这几日只与我发生过矛盾,现在又在狱中中毒身亡……怎么想都想不通是为什么啊。”
“所以我们怀疑他很有可能受人指使来找你麻烦,你可有仇家?”
周茹楠沉思片刻,问:“你们确定山匪都已死了吧?我能想到的就是这群人。”
“都已清剿,放心吧。”
“那就好。”周茹楠点点头。
其实她还有个猜疑,但感觉不是很成立——同行恶性竞争。但她一开始没什么名气,而且又是为女子看病,按理来说并不会威胁到其他医馆的利益,所以她觉得这种情况不大可能。
三人光是站在这里讨论对事情也没什么推进,叶景星也有公务在身,三人便告辞离开做各自的事情。
周茹楠今日在醉仙居设有宴席,一是为了感谢柳馨等人出手相助以及自己修养时各方的照顾,二是庆祝妇女学堂在县城打出名声,光是卖单子就把本钱赚回来了,三是为自己能把人送进牢狱庆祝。
但现在人莫名其妙死在狱中,疑团重重,周茹楠因这个消息有些心绪不宁,可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于是和慕之安决定先将此事隐瞒。
“你们要隐瞒什么?”李白庄忽然从身后出现,周茹楠本就心虚,这么一吓便叫出声来。
“周姑娘!?”雅间内的人听到她的声音二话不说冲出来,其中柳馨与陈盼速度最为迅速,她们看见周茹楠连忙询问方才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会有这么大阵仗,周茹楠和李白庄都有些局促地后退一步,不约而同将慕之安推出去。前者是因为还没想好怎么向众人解释,怕自己一时嘴快把事情说漏了,后者则是觉得就算他说自己只是问话吓到周姑娘,还是会被柳、陈二位姑娘用眼刀刮下一层皮来。
被委以重任的慕之安见此景,无奈笑笑,“各位先入席,莫要辜负这佳肴和周姑娘的心意,等之后吃饱喝足,我再将事情缓缓道来可好?”
好好好,周茹楠最先回应并疯狂点头,随后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给慕之安比了个大拇指,用口型道:“好口才!最佳嘴替!”
慕之安有些懵,但学着周茹楠的手势竖起大拇指,虽然不知道具体意思,但见对方高兴的模样应该是表示很好之类意思的手势,想到这点,慕之安勾起唇角会心一笑,并将这个手势牢记。
饭桌上话题离不开周茹楠,尤其是最近男女老少都在讨论的妇科学堂,李白庄作为生意人比较关注成本利润之类的,那日听说能免费领鸡蛋就有点担忧周茹楠做亏本买卖。
“鸡蛋免费领就罢了,可用印章兑换礼物,那些礼物我看也是有一定成本,可周姑娘现在除了单子没有其他营收,要如何盈利?”
“是啊,而且单子也是必须花钱才能拿到的,周姑娘你这不是做亏本买卖吗?”陈盼和张烈那日也很早在场,得知规矩后二人先是被奖品吸引,跃跃欲试,可后来又不免为周茹楠操心,现在见李白庄发问连忙说出自己的疑惑。
见大家对此十分关心,周茹楠不再埋头扒饭,放下筷子道:
“其实开设学堂的目的并不是赚钱,只是想要让女人能意识到自己的疾病不是什么羞耻之事。”
“为了宣传这些,只能先用免费的东西把人吸引过来打响名声,本来我都做好要砸五两银子下去毫无波澜准备,谁知第一天就达到目的了。”想到这点,周茹楠不由地笑出声,“至于盈利……”
“赚百姓的钱有什么意思,我要赚那些达官贵人的小金库。”周茹楠晃着茶杯用调笑的语气说道,本以为大家听后会捧腹大笑,结果沉默几秒后,竟然纷纷鼓起掌。
……和自己预想不太一样,周茹楠有些受宠若惊道:“你们不会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柳馨摇摇头,认真道:“周姑娘做事一向缜密,既然这么说你一定有可以实践的想法。”
闻言周茹楠愣了愣,“那、那就感谢各位的信任。”
倒是李白庄听完后,沉思许久,再抬眼看向周茹楠的目光十分炙热,“周姑娘……”他身旁的慕之安警觉地转头看去,默默攥紧手中的茶杯。
“能否详细讲讲你打算如何去赚哪些达官贵人的钱财。”
慕之安松了口气,抿了抿茶只觉得此茶甚好。却不知他这副模样被一旁母亲看去,余芳华的视线在他和周茹楠之间徘徊,随后摇摇头。
周茹楠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她挑挑眉,一句挑明李白庄的心思:“你想和我合作?”
“三七如何?”见对方直言,李白庄也不弯弯绕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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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周茹楠毫不犹豫拒绝,李白庄哽住,转念一想本是自己有求于人,再者达官贵族的银钱可是数不尽的,哪怕只有两份利,利润也是十分可观,于是下定决心,准备开口,而周茹楠先他一步道:
“五五平分。”
“五五!?”李白庄惊讶到都忘了欢喜,只是愣愣瞪大眼,似乎不敢相信。
“李公子之前宴席的讨论令我受益匪浅,多的两份利就算是我教的学费,希望日后您能继续在这方面指点。”
醉仙居周茹楠早有打听,不仅是此地数一数二的酒楼,在周边的县城也是能排上名号的,许多官人商甲置办宴席,都会考虑醉仙居,而她缺的就是能帮自己和这群人牵线的中间人,五五已经是她赚了!
两位都觉得占了便宜,拿着茶杯互相恭敬讨好,都想把自己的杯子放得更低。
张烈实在看不懂,凑到慕之安旁边低声询问:“慕公子,这两人在做什么?我没读过书,看不懂。”
“不知道,”慕之安垂眼喝了口茶,皱起眉喃喃,“什么茶,这么苦。”
“苦吗,我觉得还好啊。”张烈喝了大口,咂咂嘴十分不解。而柳馨发出哼笑,一脸了然。
“对了,周姑娘和慕公子还没说那闹事男子如何处置了?”张烈此话一出,就差把杯子放地上的周茹楠动作一僵,茶水溢出洒在手上都没注意,只是一个劲地向慕之安使眼色求助。
而对方仿佛在思索什么十分沉浸,没有注意到。
“哎呀,现在兴致正好,别提那些晦气事。”李白庄倒是发现周茹楠的异常,为她解围道。
“怎么晦气了,今日周姑娘应该在堂上把那懦夫骂得狗血淋头,痛哭流涕,发誓要重新做人,这不应该是件大快人心之事吗?难不成……发生变故了?”张烈此时忽地变得机灵,令人感到棘手,李白庄不明情况不敢乱说话,只好默默抬脚踹向慕之安的凳子腿。
然而李白庄脚还没碰到慕之安的凳子,张烈身子一晃,疑惑道:“娘子,你踹我干嘛?”
“……”陈盼已然察觉到周茹楠的为难,想着对方隐瞒定有自己的道理,便假笑着夹了菜放丈夫碗里,低声道,“菜凉了,快吃。”
“娘子,你对我真好……”
“快吃!”
张烈的嘴虽然堵上了,但在座大多数人心中大致明白早上或许发生了些变故。她们不急着去追问,只要周茹楠有需要,她们会立马挺身相助。
感受到大家安慰的视线,周茹楠知道不需要再做过多解释,她端起茶杯,“谢谢大家,这杯茶敬你们。”
众人纷纷举杯,一同饮尽杯中茶。
周茹楠喝完茶正要坐下,雅间的门却被敲响,随即响起店小二的声音:
“周姑娘,李郎中医馆有人传话,有名叫二丫的女子找您。”
“那名女子似乎十分迫切想要见您。”
19. 养育之恩
听到是二丫急迫找自己,周茹楠连忙起身,道:“不好意思各位,我需要去一趟医馆,大家慢慢吃!”
“二丫之事定与她父亲有关,我同你一起去。”慕之安也跟着站起来,周茹楠回想起之前吴德那副赖皮模样,自己一个人对付的话是有些棘手,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匆匆来到医馆,只见门口围着一群人交头接耳,偶尔能听到女子啜泣声和男子谩骂。周茹楠快步跑去,拨开人群便见吴德在抢二丫篮子里的鸡蛋,争夺时有不少鸡蛋摔倒地上,蛋黄蛋清洒了一地。
“你个小贱蹄子,每天卖鸡蛋能赚多少钱?刘家公子看上你让你给他做小妾,是你的福分,还卖什么鸡蛋?”
“快随你老子回去好好打扮!”
“我不回去,我不嫁,而且我答应周姑娘每日给她二十个鸡蛋!”
或是被二丫激怒,吴德用力将篮子一摔,连同二丫摔在地上。二丫爬起来后,第一反应竟是去捡那些还没烂掉的蛋,用衣袖擦去上面的灰渍,再小心翼翼地放入篮子里。
见状吴德冷哼一声,一脚踢翻篮子,边将那些鸡蛋踩碎,边道:“一个鸡蛋一文,你当个宝物稀罕,刘公子给的彩礼就有十两银子,你嫁过去要什么银子珍宝没有?”二丫用手死死护着最后三个鸡蛋,眼里带泪瞪着吴德,一言不发。
“刘公子,是不是那个纳过六七个小妾,每个娘子都活不过一个月的那位?”看热闹的一名蓝衣男子与同行之人讨论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据说他的小妾每个死相都很恐怖……谁知道遭遇了什么。”同行人叹了口气,似是很同情那些女子的遭遇。
“怎么没有人去报官,那些姑娘的家人呢?”
“什么家人,你看看这姑娘父亲,十两银子就肯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见钱眼开真不是个东西!”说完,他呸了一口。
周茹楠同慕之安穿过人群后,便看见吴德抬脚往二丫胸口踹去,她知道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有多大,不假思索冲过去一脚踢向对方。随后转身扶起二丫,询问道:“你没事吧?”
二丫吸吸鼻子,“没事,多谢姑娘。”
吴德揉着胸口哎呦了几声,看到来人是周茹楠后,指着她破口大骂道:“你个贱人,你居然踢我!就不怕我把你那些破事都告诉大家吗?”
“哦?”周茹楠挑挑眉,“什么破事我这个当事人居然不知道,你说吧。”
“大家都来瞧瞧这个贱人,我好几次看到她一女子出入慕公子家,也不知道孤男寡女在做些什么苟且之事!”
“周姑娘来慕某家是帮母亲余氏调理身子,已报药草之恩,”慕之安一开始受周茹楠指示站在人群中,见吴德竟然如此污蔑两人名声忍不住站出来解释,“更何况每次周姑娘来我家,我都在学堂给孩子们上课,何来孤男寡女一说?”
没想到慕之安也在场,吴德缩起脖子,但又不愿意就此认输,便继续道:“那她光天化日谈论女子隐疾,开什么妇科学堂,不知廉耻!”
“你这个无赖在说什么?周姑娘开学堂还送东西,明明就是在做好事,不许你污蔑她!”说话的是方才的看热闹的蓝衣男子,众人也随着他一同回应。
“可是她、她开的药有问题!”吴德像是被逼急,开始胡诌,谁知众人听后哄堂大笑。
“你个无耻之徒,张嘴就陷害别人,周姑娘学堂只开了一天,卖传单发鸡蛋,何时卖过药了?”
周茹楠没说一句话,明事理的人已帮她将吴德的胡话一一反驳,她得意地抬抬下巴,“还有要说的吗?”
见自己处于下风,吴德干脆直接躺在地上摸着方才被周茹楠踹过的胸口打滚,哀嚎道:“哎呦喂,刚才被踢的地方开始痛了,我要死了,你这贱人把我身子踢坏了,我要去告官。”
果真是无赖,周茹楠冷眼瞧着人在地上滚,正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来治治他,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传来:
“那让老夫瞧瞧吧。”
见是李郎中,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出一条路,程刚背着药箱跟在其后,明显是出诊才回来。李郎中看到周茹楠和躲在身后的二丫,深吸一口气,好像是有些无奈。
周茹楠不好意思笑笑,“给您添麻烦了。”
“我看你是不给自己找点麻烦不痛快,身子才好又惹上事。”
我以后会注意的。”周茹楠点头受着教训,她养病这些天已经摸清李郎中的脾气了,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的再狠,该做的事情一件不会少,还会怕她嫌药苦托柳馨她们带几颗蜜糖。
吴德见李郎中来了,知道自己装病是不可能的,正要从地上起来却被程刚一把按住,“别怕~我师父看病可厉害了,平时找他看病的人都排一长队,还要花钱才能看到,今日算你走运。”
“近日我研究了一套治病针法,刚好可以在这位公子身上试试。”李郎中将手里的那卷布袋展开,只见各种样式大小的银针一一摆好,甚至还有小拇指粗的也不知要怎么用,这些银针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看着不像是用于治病,更像是给人上刑。
“救命,救命啊啊啊,庸医要杀人了!!!”吴德在地板上挣扎,这副模样像个鱼在扑腾。见程刚有些按不住,慕之安也过去搭把力,这下吴德被死死按住,根本无法逃脱。
周茹楠正看得津津有味,感觉身后衣角被扯了扯,她转身看去只见二丫一脸担忧,“周姑娘……我爹他……”
吴德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吼道:“你个小贱人没看到你老子要被杀了吗,快过来救我!”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忘了是谁养的你么?妈的,早知道当初不该把你这个赔钱货捡回来,就让你在那大雪里冻死……寒心呐!捡的女儿养大了,只会眼睁睁看老子被人折磨死!”
这番令人窒息的话语让周茹楠稍稍出神,父母往往是最明白如何让孩子感到愧疚,并让她们乖乖听话的。
她也没想到二丫居然是吴德捡来抚养的女儿。
周围的人听了吴德的话也从方才的看热闹分成两派。
有人觉得父命之命不可违,更何况吴德大冬天把二丫捡回去,这么大的恩情,怎么能不报呢,所以二丫若继续坚持不嫁,那便是不孝。
有人认为孝顺是很重要,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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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孝,更何况嫁给刘公子大概会丧失性命,换谁都不会接受。
“周姑娘,我想和我爹好好谈谈。”二丫最终从她身后站出来说道。
不知道是真的下定决心,还是被舆论所迫,周茹楠心疼地牵起二丫的手嘱托道:“若有事还是来找我……还有,不要被所谓的恩情裹挟,我们有很多方法能偿还恩情,不是只有嫁人卖身这一种。”
“好,我明白。”
见此,程刚和慕之安也松开吴德,地上的人蹦起来骂了句庸医后,盯着二丫冷笑,“你知道个屁,你既然是老子我养大的,就要给老子当牛做马!”
“回家了,丢人显眼的东西。”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周茹楠觉得心口突突预感不妙,她看向慕之安道:“慕公子,这几天能麻烦你注意一下二丫家的情况吗?”
慕之安点点头,“当然,只是不知道二丫与吴德的谈话能不能顺利。”
“是啊……他爹那模样,看着不像是会好好沟通的,”程刚翻了白眼,摸着胸口学着吴德耍赖皮的样子,“哎呦喂,我要死了,要死了——”
想到方才那人滑稽模样,几人对视一眼哄笑出声,直到医馆内响起李郎中的声音,程刚这才收敛表情,背起药箱边跑边回应李郎中。
街上看热闹的人也早已散去,现在只剩下周茹楠与慕之安站在门口,阳光给二人镀了层暖金色的边。然而暖阳也无法消融周茹楠此时身上的疲惫,她脸上的笑容退去只剩下忧虑。
她还没弄清楚闹事男子的身份,也不知对方为何被毒害,这些问题还没解决,又发生了二丫的事。她现在只觉得自己被一团又一团的线缠住,脑子混乱得很。
她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却不想感到一阵晕厥。下一秒,肩膀被扶住,慕之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之意:“周姑娘你身体才痊愈,别太过操劳。”
“我扶你进去休息吧。”
周茹楠无力地点点头,被慕之安扶着才走了几步,就被人叫住。
“姐姐,姐姐,你东西掉了!”
两人同时回过头,只见孩童双手捧着一只木簪,周茹楠下意识想说这不是自己的,但又觉得这簪子格外眼熟,应该在哪里见过。她正要深想,却觉得自己头开始发痛。
孩童见她没有回话,歪着头眨眨眼道:“这个不是姐姐的吗?”
周茹楠揉揉太阳穴,脑海里忽然闪现之前柳馨给她看到的信和木簪……
木簪!?
她猛地惊醒,站直了身子,正要问话头又传来一阵疼痛。
知道周茹楠此时不适,慕之安替她询问道:“可否告知这枚簪子是从哪里捡的,我们好确认是不是我们的?”
孩童指着不远处行人看热闹的地方道:“就是这附近。”
“谢谢,这枚簪子就是我们的。”慕之安收下东西,摸摸孩童的头又拿出一颗糖作为奖励。待孩童离开,周茹楠直接问道:“这枚簪子……是不是和柳馨给我们看的那枚很像?”
慕之安神色严肃地点点头道:“是的,之后恐怕需要找柳姑娘对比一下两枚簪子。”
20. 变故
“这根木簪……”柳馨接过东西只是扫了一眼,露出惊讶的神色,“周姑娘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这根木簪就是李姑娘留给我的那一根。”
果不其然,周茹楠同慕之安对视一眼,她正要开口解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瞧见她不适的模样,其他两人询问她是否要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揉了揉太阳穴,周茹楠觉得头疼稍缓摇摇头,又将方才二丫之事与拿到木簪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下。
“我们怀疑这木簪的主人很有可能在那群看热闹的人里,”慕之安为周茹楠斟茶,接话道,“但在路上我和周姑娘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并未在这簪子上找到特别之处。”
“所以你们觉得也有可能这只是普通的簪子,而簪子的主人也只是个普通人?”柳馨把玩着手中的木簪,垂眼看不清其表情。
“不,越是普通,便越是奇怪,”周茹楠喝过茶后清醒了些,将自己的猜测缓缓说出,“假设这枚簪子真的是寻常之物,看它的材质与纹路制作成本也不高,它就不可能只有这两根,肯定在某个商铺贩卖。”
“然而我们来醉仙居前,沿途将所见的首饰铺子都看过,也询问了老板,并未发现这枚嘶……”周茹楠感到眩晕感,晃晃脑袋,这一举动引来两人担忧的目光,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所以柳姑娘,你可以再想想之前在李员外家还有什么细节吗?”
“想起什么都能说。”
柳馨点点头,思索片刻,“我记得李姑娘第二次回来的时候神色惊恐,手腕上好像有一道划伤!”
“那划伤是之前就有的还是?”
“还渗着血,应该是出去时划到的,而且她似乎不希望被人发现,之前她做饭都会把袖子绑起来,可第三次回来后袖子就一直放下。我记得那道伤痕是在这个地方,大约这么长……”
柳馨抬起胳膊比划了一下,“但伤口不深,像是匆匆离开被什么尖锐东西划到的样子。”
“还有呢,有关于这枚木簪的印象吗?”周茹楠追问道,“比如有下人,或者客人戴有这枚发簪。”
“……没有,”柳馨回忆了一番,眼见变得失落,“抱歉周姑娘,可能是我没注意,要是当时我再仔细一点,早点意识到李姑娘的异样,说不定就能……”
发现对方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周茹楠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柳姑娘,在这件事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未来的事无人能预测,不要太责怪自己。”
“更何况,此事已发生,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无法更改,我们能做的只有为李姑娘她们寻找真相。”
柳馨深呼吸几下,情绪逐渐稳定,她抹掉眼角的泪苦笑道:“我以为这段时间自己已经有长进了,没想到谈到此事,还是会忍不住激动……谢谢你,周姑娘,你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真相。”
见此,周茹楠欣慰地点点头。
而慕之安给两位倒了茶后,开口道:“现在我们得到的消息便是这枚簪子看似普通,但实际并不常见,虽然没有在李员外家看到有人戴这枚簪子,可不能排除李员外家和参与宴会的宾客的嫌疑……”
“柳姑娘可知那日李员外家有多少宾客吗?”
“据我所知,但是名单上光是宴请的便有三十多人,但这些人还带有家眷,大约有六十多人。”
“人太多了,”周茹楠皱起眉,“一个个排查不现实,需要将范围缩小。”
慕之安赞同点点头,“这还只是宾客的数量,李员外家中应该也有二三十人。”
“对了,还有李姑娘手上的伤,既然她有意掩饰,说明这并不是无意划到的。”
“而李姑娘掩饰伤口,却没有掩面,很有可能她躲的那人并不知道她的容貌,只知道她受了伤。”
“有没有可能!”周茹楠忽然有了想法,激动地拍了下桌子,“李姑娘不小心看到或者听到什么秘密,但被人发现后逃跑的路上,不小心被利物划伤,李姑娘觉得追自己的人很有可能看到这一幕,所以刻意藏起伤口。”
“我记得你说李姑娘第三次回来没多久,员外夫人就来后厨查看情况,她有没有叫人检查你们的手呀?”
“没有,而且这样做岂不是有些打草惊蛇?”
“有道理,”周茹楠点头,继续提出疑问,“对了,当时你们的着装有什么特别的吗?如果李姑娘穿的比较显眼,就算她藏起伤口也没有用吧。”
“这点周姑娘放心,李员外家为我们提供了统一的服装,就连发饰首饰也让我们摘下来,先存放在他们哪儿。而且李姑娘那天的发型也是很普通的盘发,许多厨娘都是那个发型。”
“……”周茹楠开始挠脑袋,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线索,现在又断了。
“没事的,今天我们有些新进展已经很不错了,”见周茹楠苦恼,柳馨连忙出声安慰。
慕之安也点头,随后说道:“如果有机会去一趟李员外家,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柳馨听后连忙道:“我之后问问李掌柜,最近李员外家有什么宴席。”
“嗯……”周茹楠觉得自己的嗓子灼烧有些干渴,正想拿茶杯喝点水润润喉,结果茶杯才拿起来就从手中脱落,水撒了她一身。
“周姑娘!”
柳馨和慕之安急促的呼声与茶杯破碎的声音同时响起,而周茹楠想开口回应,却觉得自己身上力气和意识都被抽去,眼皮格外沉重。
“周姑娘身子怎么这么烫,莫非是发热?”
“快,送她去李郎中那里!”
昏迷前,周茹楠迷迷糊糊想着,等会又要被李郎中好一顿唠叨了。
等周茹楠再次醒过来时,她感受到自己额头上盖着一块被水浸湿透的毛巾,而后又发现被子一角被紧紧压住。
睁开眼望去,只见柳馨趴在身旁陷入沉睡。柳馨在剿匪那晚头发不知什么原因变成了短发,现在习惯拿着一块布把头围着,此时这块布已经散开,而未被修剪有些杂乱的短发露出来,发丝随意垂落。
不过好在柳馨似乎从未表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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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己现在头发的不满失落,也从未因此受到刁难。
她本想帮柳馨拿掉头巾,让她睡得舒服些,谁知动作一大,那人便醒过来了。“周姑娘,你醒了?”她揉揉眼,打了个哈欠,随后站起身倒了杯水递过来,“你现在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周茹楠摇摇头,“谢谢你和慕公子把我送过来,我现在好多了。”
“倒是你,一直在这里照顾我,也没怎么休息吧,你明日还要去醉仙居,就在这里找个房间早早休息,费用就算在我头上,”
“我没事,明日我正好休假,”将周茹楠怀疑,柳馨笑了笑,“是真的,休假还有工钱拿。”
此话一出,周茹楠严重的怀疑变成了羡慕。
“李郎中说你才病愈,不能太过操劳……听慕公子说,昨日你们仅仅一天就遇上许多事情,你应该有些思虑过度了。”
“有可能吧……”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关键是无论那闹事男子还是二丫,又或者柳馨的这根木簪,每件事要么没有得到彻底解决,要么好不容易有进度却再一次卡住。
脑袋传来疼痛,她皱眉闷哼了一声,见状柳馨连忙接过杯子,把她按下去,“周姑娘又在想事情,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拗不过对方,周茹楠只好乖乖躺在床上,盯着柳馨,“你也去休息,你不去,我就不闭眼。”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像是撒娇的孩童,害羞地咳了一声,柳馨感受到她的窘迫,虽然没有笑出声,但语气柔下来,像是哄小孩那般道:“好,我这就去休息。”
然而柳馨才开门,就见那行色匆匆地跑过来,她连忙竖起手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噤声,“小声点,周姑娘已经休息了。”
“有什么事要找我吗?”听到门外的动静,周茹楠有一阵不祥的预感,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披身上走出去。
“周姑娘……”程刚跑得很急,喘了口气才继续道,“刚刚有人过来说,刘公子今晚……今晚带人直接到二丫家抢人去了!”
“什么!?”周茹楠听后立马迈腿准备出门,被柳馨和程刚二人拦下。“周姑娘你别急,慕公子等人拦着刘公子不让他进门,还有人去报官了,现在两方僵持不下,慕公子那群人正拖着等捕快前来处理。”
听到二丫暂且没事,周茹楠和柳馨都松了口气。
“我要去看看二丫。”
“那可不行,师父说了姑娘你要好好休息,而且都报官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是啊周姑娘你先休息吧,若是不放心我可以代你去看。”柳馨也应声道。
“不行……”周茹楠坚决道,她莫名觉得心口躁得慌,强烈的预感让她无法将二丫之事放任不管。
就在三人较劲时,忽而天边升腾起一团团浓雾,火舌随风狂舞,撕扯着黑夜和人们的神经,灼热的风里传来人们嘶吼哀嚎的声音。
“走水了——”
“走水了——”
周茹楠等人转头望去,那是……二丫家的方向。
21. 决心
由于程刚要与李郎中准备治疗烧伤的药膏,周茹楠同柳馨一起来到二丫家。
这条街大部分房子都是用茅草黄土搭建的,所以只要火势一大风再吹过,其他房屋也会受到牵扯。
两人还没到门口就能看到人群乱成一团,但乱中有序,有拿盆子来回奔跑浇水的,有边哭边逃窜的,还有人在疏散老妇孩童。
只见一母亲抱着不断哭嚎的孩子火光中奔跑,不知是踩到裙摆还是什么,那母亲猛地往前摔去,但为了保护怀里的孩子她下意识转过身,以背对地。
“小心!!!”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周茹楠和柳馨出手将她搀扶并送到安全的地方,妇人从惊吓中缓过来想要道谢,却只见两人的背影已然远去。
“慕之安!”跑到目的时看到慕之安的身影,周茹楠觉得躁动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而不远处的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头,一脸的惊讶和担忧。
“你们怎么在这里?周姑娘不应该在医馆修养吗?”
“周姑娘听闻二丫家的事,执意要过来看看。”柳馨头疼地叹了口气,而那个给她带来苦恼的人也叹着气道:
“听到二丫家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休息得下去。”
“……”闻言,慕之安的表情变得微妙,他低声道,“是谁告诉你们二丫家的事?”
“程刚说有人来找我,难道不是你派的人吗……”见对方神色愈发严肃,周茹楠也猜到了答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或许是这段时间我的名声太大,而且白日又帮了二丫,所以二丫出事了,有人觉得找我比较合适吧。”
嘴上这么说,但周茹楠其实也没底,若放在平常她还能用这理由安慰自己,可现在自己周围发生的桩桩件件之事都透露着诡异,她不得不多想。
此时只能希望那名“传话”之人是真的出于好心,而不是有其他打算。
“好了先不说这事,二丫呢,她还好吗?还有这火怎么回事?”
“二丫姑娘被我母亲带去安全地方休息了,这火是刘公子为逼二丫姑娘出来放的,他估计也没想到火势会这么大,早已逃走了。”
那刘家公子竟然为了强娶一女子,任性放火,却不知这火会夺走多少人性命,毁掉多少家庭……周茹楠咬咬牙,暗自下定决心之后定要让这纨绔子弟为其任性付出代价。
“我们也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先救火吧。”说着周茹楠就要弯腰捡起地上的木盆,手腕和肩膀上各出现一只手阻拦。
“救火之事交给我就好。”
“周姑娘,你身体未好,此事太过危险,而且……二丫姑娘应该也很想见你。”
柳馨和慕之安一言一和让她放下救火的念头,周茹楠把盆子塞进慕之安手里,“慕公子,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接过她手中的木盆后,慕之安点点头,指着不远处道:“我母亲和二丫姑娘在那边休息,你们可以先去看看她们。”交代完,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水井方向跑去。
而周茹楠和柳馨也转身向慕之安说的地方跑去。
夜半三更,这场火来得突然,许多人半梦半醒从家中跑出来,现在缓了口气也清醒过来,才发现家已被无尽烈火吞噬,而自己除了站在远处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还有人逃出来时,皮肤被火烧伤,正靠着墙默默将衣服和伤口分开。
“娘亲,我们明天住哪呀,我们还有家吗?”天真的孩子指着家的方向问道,而母亲却被这句话戳中心事,想要哭出声却不想吓到孩子,只能咬着唇把声音憋回去。
“娘亲……你怎么哭了……”孩子慌乱地替母亲擦掉泪,声音也染上了哭腔,“娘亲……爹爹……”
周茹楠不忍,停下脚步拿出一块蜜饯塞进孩子手里,想要安慰却不知说什么,只能摸摸孩子的头,继续寻找二丫。
然而越走越远,都不见二丫与余芳华,周茹楠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柳姑娘,慕公子指的方向就是这里,我们应该没有搞错吧?”
“没有。”柳馨神色也多了几分慌张,二人对视一眼,虽然没有交流,但明白对方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猜测:
那刘公子并没有逃走,而是来找二丫和余芳华了。
两人开始询问四周有没有人看到二丫和余芳华,但大部分都沉浸在悲痛中,哪有心思管别的事情,要不就是不理会,嫌她们烦,要么就是不清楚。一路问下来,没有得到有效的回答。
明明已是夏初,周茹楠却觉得自己仿若掉入万丈冰窟,寒意爬满全身。
“死、死人了!”
一声尖利的哭叫骤然撕裂凝固紧张的空气,仿若在死水中投入巨石,激起千层恐惧之浪,原本就惶惶不安的人群宛若惊弓之鸟般散开。
“我们过去看看!”周茹楠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柳馨逆着汹涌澎湃的人流奋力前行。
随着人群散开,空旷的地面上蜷缩着一动不动的人影。目光触及的瞬间,周茹楠感觉心脏像被无形之手捏住,呼吸变得艰难,甚至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刀片割着喉头。
她身形晃动踉跄了一下,干涩的眼眨了眨,努力拉回理智后朝着那倒伏在地的身子跑去。
“余夫人……”周茹楠将面朝下趴着的余芳华抱在怀里,拂过后脑勺的手感受到温热的湿润,她抬起手只见一片血红。周茹楠面色铁青,深呼吸强迫自己保持理智,感受到对方还有体温和鼻息,她连忙把了下脉。
“周姑娘如何?”
“余夫人应该是被人打晕过去,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这出血有点多,急需治疗。”周茹楠撕下衣服的布料替余芳华简单包扎止血,动作有条不紊,“李郎中和程刚应该在附近,柳姑娘你能先找找他们在哪里吗?”
柳馨点点头,不一会便找到方向,两人扶着余芳华来到李郎中面前。仔细交代了一下余芳华的伤势和情况,周茹楠将人交给李郎中治疗,又寻人帮忙把余氏的消息告诉慕之安。
处理好这一切后,周茹楠看向柳馨问道:“你知道多少关于刘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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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姑娘……那刘公子是我们城内出了名的纨绔,平日仗着家中权势为非作歹,无所不为,身边还经常跟着几名打手护身……”
柳馨担忧地看了眼周茹楠,双手握住她捏紧的拳头,仿佛害怕此人被愤怒冲垮了理智,独身一人去刘家找人算账,“二丫之事,我们只能帮到这了……再继续下去,恐怕自身难保,就像李悦和萧红那般。”提及往事,她扯扯嘴角苦笑,似乎是在笑自己的无力。
“……”周茹楠不认同地摇摇头,她咬着右手食指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不应该就这样,一定有方法救二丫的,一定有……她还那么小,怎么可以嫁人呢,还嫁给那种变态……”
她可是几千年后的现代人,拥有更为先进的思想和能力,怎么可以在这种要紧时刻束手无策呢?
一定有办法……
“柳姑娘……柳馨,告诉我刘家在哪里,”周茹楠抬起头,反握住对方的手,“那刘公子休想在这场火中独善其身。”
“我要叫他知道,玩火易烧身。”
柳馨本想开口叫人放弃,对上视线发现对方眼中的坚决,便知道无论再说什么都已不能动摇周茹楠,她叹了口气,“我带你去吧。”
周茹楠又向李郎中借过医馆的钥匙,表示自己需要买一些药,她自己抓好药会把钱放在柜子里。李郎中一边处理余芳华的伤口,一边听两人的争执,大概猜到周茹楠要做什么,他深深地看了面前人一眼,将钥匙递过去的同时说道:“药钱等你回来,我再和你慢慢算。”
“周姑娘,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周茹楠同柳馨在医馆拿好药后走出门,清冷月色在地上凝结成一小潭水洼,本该在其他地方的慕之安站在银色的水面上,胸腔微微起伏,喘息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额上冒出细密的汗被他用袖子擦过,似乎是感受到周茹楠的目光,慕之安停下动作,抬头看过去。
“慕公子,你怎么来了?你母亲还好吗?”周茹楠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脚步也随之停下。
“我娘已经醒来了,李郎中也向我说明了情况,多亏二位姑娘的帮助,她才没什么大碍,能如此快苏醒。”听慕之安这么说,周茹楠心中一块巨石落下,可随即对方的话又让她变得警惕起来。
“我还听说,周姑娘你打算去刘家救二丫姑娘。”慕之安上前一步,月光照明他眉间化不开的忧虑。
周茹楠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盯着对方似乎在找什么的东西。夜风卷着叶子扫过,试图让二人之间凝固的空气流动起来。
“是,那慕公子急切赶来,是想……拦我?”
她最终对上慕之安的视线,那双总是温润含笑的眼此时深邃不见底,复杂难辨的情绪翻涌着,有焦灼,有不解,还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喉头滚动,声音放柔却又十分坚定,随着从头顶泻下的一注月光穿透二人间的沉默和凝固的氛围,直直撞入周茹楠心底:
“不,我是来助你。”
22. 婚房救人
他是来……助我的?
这几个字敲打着胸口,发出“叮铃”的回响,周茹楠不明白这股莫名的喜悦究竟是什么,她只好当做是对慕之安无条件站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十分信任的感激。
可是,这件事有极大的风险,她在这个世界无亲人无牵挂,就算有想要开妇科学堂解决女子看病困难的执念,可对她而言,二丫的人生与性命也同样重要。
若之后出了事故,她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柳馨与慕之安呢?
“我不需要。”
听到她的回答,慕之安眉头微微一皱,眼里的光也闪动着难过的情绪,可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又上前一步,仰望着周茹楠道:“刘家护卫众多,只有你们两人是无法引开所有人的。”
“加上我,胜率会大些。”
“……柳馨只是带路,我也不会让她牵扯进来。”周茹楠觉得这件事也需要说清楚,免得之后柳馨抱着觉悟为她做些牺牲自己的事情。
闻言柳馨抓住她的手腕,“周姑娘!我、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帮你了!”
“这件事,是我自己下定主意要去救二丫,刘家所谓的权势对我一个无牵挂无执念的人而言,不需要畏惧。”
“但你们和我不同,你们还有家人朋友,有自己的居所未来……我不希望你们因我被牵扯进这些麻烦中。”
她看了看天边,已有些泛白,便转头对柳馨道:“柳姑娘,天快亮了,麻烦你带路吧。”
柳馨张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周茹楠不给她机会,已跨步上前。与阶梯下的慕之安擦肩而过时,她的步伐微微一滞,清风拂过她耳边的碎发,也把唇边轻语吹散在空中:
“慕之安,谢谢你。”
走远后,柳馨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随后语气复杂道:“慕公子……还站在医馆门口。”
“嗯。”周茹楠知道慕之安是个固执的人,但也是个心气极高的人,被自己如此直白拒绝,恐怕是不会再跟上了。倒是一旁的柳馨……等会到了刘家,应该不会轻易离开。
但她可以伪造一个任务将人引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想到这她掏出一个药包递给柳馨,“柳姑娘,这个你收下。等会若遇到危险,可以抓一把撒过去,这种粉末人吸入后会昏迷,你注意不要吸进去。”
“多谢周姑娘。”
之后,一路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来到刘家偏院檐下,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周边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但能听到空中传来的幽怨哭啼声。
这声音来源应是二丫。
周茹楠安排柳馨藏在不远处的树丛中,等一会与自己接应。她确认柳馨藏身之地隐蔽不会轻易发现后,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偏院的墙虽然高,但好在旁边有几棵老树,硕壮的树枝延伸至院里。
爬树是她童年常有的娱乐项目,这事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很快她四肢并用爬到高处,顺着枝干向着院内爬去。她再次确认了一边,院内竟然也无人看守,真是奇怪。
但再多想也没有意义,她看着一缕曦光从云间透出,知道犹豫下去就没有时间了。周茹楠找了个不错的落脚点,一跃而下,然后向挂着红灯笼贴着喜字的婚房跑去。
看到这番“喜庆”的布置,周茹楠只觉得恶心和讽刺,自古婚嫁的本质都是在吃女人,却被众人包上一层层的伪装——
是为了传宗接代,是为了实现女人的使命,是为了父母,是为了拥有完整的人生,是为了……
无数个“是为了”,没有一个是为了嫁人的女子自身的意愿和幸福。
周茹楠叹了口气,跑到窗口戳了个洞,只见二丫被绑在床上,身子耸动着,无力挣扎着,她头上还盖着红布,有几处被她的泪打湿,红得更为鲜艳,像是染了新鲜的血般,而凄哀的哭声不断从红布下传出。
见房子里也没有人,周茹楠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谁!!!”二丫警觉地抬起身,她挣脱的幅度增加,但身上的绳索并未有松懈的趋势,“你、你不要过来。”
“二丫,是我。”周茹楠赶过去,掀开红盖头,面前人见到她后露出喜悦的笑,泪水则像那断掉的珍珠不断从眼角溢出。“周姑娘……您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走,你没有受伤吧?”周茹楠发现这绳子绑得极紧,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摔碎,捡起一片较为锋利的碎片开始磨绳子。她发现二丫手腕附近的绳索有些发红,不用想定是这人挣扎时磨破皮肤,渗出来的血染红了绳子。
“我没有,可是余夫人……”
“余夫人已经没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二丫吸吸鼻子,“那太好了。”
“周姑娘,谢谢你。”
“真要谢我,就和我逃出去,好好生活。”周茹楠继续磨着绳子,可这绳子太粗,她磨了半天竟然只是磨破了小小一层……
“用这个吧。”一把锋利的刀递到面前,看着比碎片趁手多了,周茹楠眼里闪过惊喜的光,接过刀,下意识道谢,“谢了,慕——”
??????
等等,慕之安怎么在这里!?
周茹楠猛地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笑盈盈的人正要质问,慕之安朝她比了个噤声,低声道:“先救人。”
尽管有许多疑问,现在最要紧的救二丫离开,于是周茹楠将疑问咽下去,却暗暗决定回去后和这人好好算笔账。而慕之安又掏出一把刀,帮忙弄断另一边的绳子。
“慕公子不是和周姑娘一起来的吗?”二丫有些茫然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是。”
“不是。”
两人同时回答,给出的答案却截然相反,这让二丫更是迷茫。
“可是刚刚周姑娘进来时,慕公子也跟着进来了。”
“……”周茹楠割绳子的力度又加大几分。
失策了,她只记得柳馨是个执着的,忘了慕之安也很难缠,甚至还非常倔。
不过能翻墙来这里,还跟在自己身后没被发现……周茹楠疑惑地看向一旁的人,她记得剿匪那晚此人可是连山匪的刀都扛不住,也就腿力还行,能背着自己下山,不想还有这般身手。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疑惑,慕之安脸上笑意更甚,“慕某从小为了分担母亲劳作,包揽了砍柴背柴挑水等重事,也曾为补贴家用做过不少体力活,虽不能敌那山匪,但还是有一定力气自保。”
周茹楠挑挑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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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问你,说这些做什么?”
知道对方还没消气,慕之安只是笑笑,同时加快手上的动作。
忽而,屋外传来几人脚步声和谩骂,周茹楠和慕之安面色一沉,互相看了眼对方的进度,慕之安放下刀直接用手去扯,周茹楠拿着刀在最薄弱的地方继续磨。
“慢点,走慢点!一群吃白饭不长脑子的东西,老子的屁股疼得要死,走这么颠故意的?”说话人显然是刘家公子,传来清脆的声响,应是打了那几个下人。刘公子边打边骂了几句,大概意思是他因为强抢民女,又烧了许多房子,被他父亲打了几板子,还被罚了跪。而他那些下人也跟着被罚。
怪不得这院子里没人,周茹楠听后如此想着。
“妈的,就为了几个贫民,老子要挨板子!”
“那些房子看着就不像人住的,烧了又怎么样,死了人又如何?给点钱不就打发走了,这么简单的事不懂那老头生什么气,要把我往死里打……哎呦,让你轻点!听不懂吗!”
混账东西!周茹楠心中暗骂,因为气愤,手上又有了些力道。
声音渐近,慕之安双手青筋暴起,手背泛红还有一层薄薄的汗。
油腻的男声从门外传进来,“小娘子,怎么没动静了?是不是苦累了?”
“周姑娘,慕公子,你们还是藏起来吧……”二丫说话带着颤抖,明明十分害怕,明明很想和她们一起逃,但眼下的情况并不乐观。
“绳子松了!”慕之安连忙帮二丫解开身上的绳子,但二丫看着逐渐逼近的黑影绝望道:“可刘公子已经在门口了。”
“没事,让他一个人进来。”周茹楠掏出一药包,这个正是方才她给柳馨防身的粉末,“你们等会屏住呼吸,不要把粉末吸进去。”
二丫点点头,按照周茹楠的吩咐道:“公子……请你一个人进来,好吗?”
“小娘子这是害羞了?当然是我一个进来,你放心今晚我会好好——”刘家公子笑的猥琐推门而入,看见慕之安和身子恢复自由的二丫,惊讶地脖子一伸,眼睛一蹬,正要张口,就被周茹楠糊了一脸的药粉。
周茹楠用脚把门关上,又拉着对方的领子不让他摔在地上,免得发出动静引起外面人的怀疑。
“你……你们……等……”
“我等着,你可别不来啊。”周茹楠狠狠地掐了对方一把,以泄心中之愤。随后她走向茶桌,又掏出一包药倒入茶壶中。
“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二丫和慕之安凑过来好奇问道。
“你们把刘公子扶起来,我要把这药喂给他。”
“周姑娘,杀人的话……还是找个偏僻的地方比较好。”周茹楠惊恐地看向慕之安,只见对方担忧的神情,知道他是认真的。“慕公子,我……”
“我在你们心中这么狠毒吗?”周茹楠翻了白眼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放心,我心理素质还没强大到能杀人。”
“我只是喂了一点……让他以后不能人道的药。”想到这人以后发现自己站不起的表情会多么有趣,周茹楠露出得逞的笑容,时不时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二丫和慕之安纷纷打了个颤,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恐惧。
23. 自古便是如此
之后又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了门外的两位护卫,而二丫冷静下来后盯着门上的喜字许久,眼里渐渐浮现痛苦和挣扎。
“周姑娘……”听出身后人的犹豫,周茹楠转头看去,“我……害怕。”
“我,我逃出去后,又能去哪里呢?”二丫苦涩地扯扯嘴角,她看着自己家的方向,大火已灭,但浓雾未散,“这次刘公子为了我,火烧民宅,害了不少人……”
“下一次他会做什么呢……”一滴泪从二丫眼角划过,她吸了吸鼻子,擦掉泪继续道,“我忽然想到,如果刘公子知道是你们救了我,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报复。”
“不如让我留下,我……我想点办法把他骗过去……”
周茹楠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因为从小营养不良而十分瘦小,哭泣的时候肩膀上下耸动的姑娘,又低头看向紧紧攥着自己袖子的手,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你骗不过他。”
“我们先逃出去,与其留在这等死,不如先活下来,然后想方法给自己找条生路。”
“……好。”
见二丫答应,周茹楠握住她的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要不要我帮你把这里烧了?”
“不行不行!”二丫连忙摇头,周茹楠笑笑,“你太善良了,换做是我,不仅偏院,整个刘家我都要让他们尝尝在烈火中的滋味。”
三人从偏院出来后与柳馨汇合,柳馨看到多出来的慕之安,和方才的周茹楠一样惊讶。但时间紧迫,周茹楠不便花时间解释,想着柳馨没有在刘家暴露,不算牵涉太多,于是她又想了个借口将柳馨支开。
见柳馨走后,周茹楠转过身看向慕之安,道:“慕之安,你现在无法脱身了,希望你不要后悔。”
慕之安微微垂眼,神色晦暗不明,但说出的话却是坚决:“绝不后悔。”
三人先回医馆给二丫处理伤口。
李郎中估计在处理火灾中的伤员,医馆大门紧闭。进入医馆,周茹楠留个心眼还是把门锁上,免得刘家找到这里给李郎中添麻烦。
大家神色严肃,不见救人和被救的喜悦,周茹楠知道二丫此事愈发棘手,现在忽然有些后悔怎么方才没一把火把那地方烧了,说不定还方便一些。
给二丫处理好伤口后,她们围坐在周茹楠房间里,开始商量对策。
“慕公子,你熟悉律法吗?”见对方点头,周茹楠继续问道:“那像二丫这种情况告官,可以判那刘公子的罪吗?”
“这要分情况,二丫姑娘,你爹有没有收刘公子的十两银子?”
二丫点点头,见此慕之安眉头紧锁,“如果这样,在律法上二丫姑娘已经是刘公子的小妾,不仅不能判罪,今日二丫逃出来,刘公子倒是可以去官府告她。”
“可是二丫不是自愿的,这也能算?”
显然慕之安也同意周茹楠的说法,可他却想不到任何有助于她们的说辞,沉默片刻道:“……自古律法规定就是如此。”
“那这件事自古以来就是错的。”周茹楠知道在这里争辩对与错纯粹浪费时间,可想到不仅是古代,就连现代女子在婚姻中都无法如愿和得到保障,只觉得气愤和无助。
感受到二人之间紧张的氛围,二丫缓缓开口,“如果我……把那十两还给刘公子,让他与我和离如何?”
“可以,不过需要刘公子答应和离。”
答案三人心知肚明,刘公子自然不会答应。
“如果我们利用舆论,联合那些因刘公子受伤,受到损失的百姓,一起去刘家抗议要个说法呢?”周茹楠提出这个想法,她还记得那群人对刘公子颇有怨言,应该会有很多人答应。
“这样百姓既能得到补偿,刘家也会迫于压力,让刘公子与二丫和离!”
慕之安思索片刻,点点头,“可以试试,但……”
“如果刘公子说赔偿的条件就是让二丫姑娘做妾呢?”
三人陷入沉默。
二丫给两人见底的茶杯倒水,放下茶壶轻声道:“如果二丫逃去其他地方,而周姑娘和慕公子不承认与此事有关呢?”
“你一个人打算逃去哪里?”正因为周茹楠也是逃出来的,她知道这个方法有用,但是十分危险。途中会遇见山匪,换了个地方还要考虑住所吃食。
“我……想去苏州,我喜欢绣东西,之前也有人花大价钱买我的刺绣,我听说苏州有很多纺织厂,我可以去那里做绣娘,养活自己。”谈到自己喜欢之物和未来,二丫眼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这是以前在她眼中没有的。
“可路上艰险,若有不测……”周茹楠知道说这些无疑是在泼冷水,可她不愿意成为二丫跳入另一个火坑的助力,这次既然她觉得要护二丫周全,所有有较大风险的方法她都不会采用。
仿佛读懂她的心思,慕之安提议道:“我们可以让二丫姑娘随去苏州的商队同行,一来可以解决她的通关文牒,二来藏于人群中较为隐蔽。”
“好方法!而且可以选在众人围堵刘家讨公道那天,这样刘公子也不会发觉二丫离开,只不过,商队要怎么接触……”周茹楠脑海中闪过李白庄,有些纠结。
她知道自己开口,李白庄定会帮忙,可二丫这件事她不想牵扯太多人。
“我记得前往苏州的有一家布商,每个月的十五日会在我们城边驻留,之前我同他们也是从他们口中得知苏州有许多纺织厂。”
闻言周茹楠眼前一亮,十五日不就是今天吗!
决定下来后,三人立马行动起来。
周茹楠掏出自己的积蓄,是这段时间卖传单获得的十两银子,她尽数交给二丫,并嘱咐了许多,随后托慕之安带二丫去找商队。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这种时候有男子做担保会减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送走两人后,她也前往二丫家联合百姓去刘家讨要公道。
平日那刘公子仗着家中权势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什么吃霸王餐,什么撞了人不仅不赔礼道歉,还叫人再打一顿,此类恶行罄竹难书,以前也有人看不惯这公子的做派,去他家门口反抗,第二天就莫名从人间消失了,邻居报过官,官府却也查不出东西。
百姓敢怒不敢言,也积怨已久,这场大火彻底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怒意,在周茹楠的带领下,大家很快联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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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人对此表示质疑,他们会遇到这件事完全就是因为吴德那家父女,若二丫早点答应刘公子,又怎么会发生火灾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些都怪二丫,而不是那个任性纵火的刘公子?”周茹楠盯着人群中的男子,直直走过去,扯着对方的领子将他从人群中拖出来与自己对峙。
“躲在人群中算什么本事,在大家面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该男子脸上有被烟熏黑的痕迹,衣服也沾了不少灰尘,显然也是这场火灾的受害者,他被揪出来时面上闪过一丝慌张。
“对啊……要是二丫早点答应那刘公子,我们也不至于这样……”
“我们不就是被那父女两害的么!”
听到人群中支持的声音,该男子直起身,变得理直气壮道:“你没听清楚,我就再好好说一遍。”
“那卖鸡蛋的二丫本就是个贱女子,刘公子用十两银子买她已经算不错了,她还不愿意,肯定只是假矜持,想做做样子,好让刘公子给的价格再高一点。”
“结果刘公子看穿这女人的把戏,气得放火,然后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也就跟着遭殃了。”
“那二丫要不这么作,事情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们就是被二丫害的!”
周茹楠被这番话气得双眼发红,她紧握着拳头,整个身体都止不住发颤。
“好,好一个二丫是假意矜持实际是为了抬高身价,在你们眼中这个勤勤恳恳每日卖鸡蛋的姑娘就是这么个人么!?”
“她若当真有这样的心思,还卖什么鸡蛋,不如早日嫁人!”
她深呼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声音颤抖却铿锵有力,“你,还有你们这几个,”她指着那些提出质疑的人,冷笑着,“看看周围的人,有谁脸上没灰身上没伤,谁家没被这场火燎到,谁不是受害者!”
“二丫家更是火场中心,家当付之一炬,二丫还要受那禽兽的强娶折辱,她和你们一样,是火场,也是刘家强权的受害者!”
“可你们不去讨伐问罪真正的纵火之人,却将所有事情怪她一个被酗酒父亲不顾意愿强迫出嫁,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
“你们不就是一群懦夫么,让一女子牺牲自己,换取你们所谓的平和生活!”
“更何况,若今日听了你们这些狗屁不通的歪理,日后那刘家公子若是看上谁人的妻女,是不是可以用一把火了之?那你怎么确定,这把火就不会少在你身上呢?”
那几名提出质疑的人被周茹楠说得无法反驳,而单领出来的人整张脸都涨红,最后捂面跑开了。
周茹楠不屑地哼了声,胸腔因方才的激动起伏,眼中却仿若有火苗跳跃般,无名明亮。
深呼吸一口,她脊背挺得笔直,宛若一柄出鞘利剑,凛然无谓地站在人群之中,晨光细细勾勒出她单薄却挺立桀骜的身姿,也将她眉眼中的坚定不屈照得极为清楚。
众人从她的一句句质问中回过神,纷纷握拳举起手来,将压抑已久的愤怒爆发出来:
“去刘家讨回公道!”
“让刘公子赔礼道歉!”
24. 胜利
“铛——”
桌上的茶杯摔碎在地,冒着热气的茶水溅在跪地上的人的身上,刘仁德不敢移开半步,只能哭丧着脸恳求道:
“爹,孩儿真的知错了,你就帮帮孩儿吧。”
而他旁边还跪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她紧紧抱着刘仁德,哭得撕心裂肺,“老爷,昨晚仁德你也打过了,今早还莫名被人用药弄晕过去,现在也知道错了,您就别气了。”
“呵,知错?”刘伯忠冷哼着用手指向刘仁德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上次他踢翻别人铺子还把人打了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结果现在做起了杀人放火的勾当!”
“今天别人是用药让他晕过去,之后,要是有怀恨在心之人给他下毒,让他一命抵一命怎么办?”
提到这件事,刘伯忠忍不住又激动起来,四处寻找,从打扫卫生的下人手中夺过鸡毛毯子,又往刘仁德身上招呼,然而那夫人心疼自己的孩子将人死死护在怀里道:“老爷,是我没教好德儿,你若要打先打死我好了!”
“你让开!就是因为你次次袒护,他才不知悔改!”
“爹!孩儿冤枉,孩儿不是故意纵火,而是与那娘子拉扯争辩的时候,手中火把不小心掉进茅草堆中……孩儿,孩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而且……而且那二丫姑娘的父亲,早就收了我的聘礼,那二丫姑娘已经是我的小妾,可那姑娘不知检点,竟然找一男一女过来助她逃跑,还……还把孩儿和护卫都弄晕过去,孩儿……孩儿还以为自己被喂的是毒药,再也见不到您了。”刘仁德动情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那也是你活该!”
面前的人并不吃这一套,他继续找准没被夫人护住的地方狠狠抽去,殿堂里响起一阵阵哀嚎。
“先不说那姑娘,你说纵火之事不是故意的,那群堵在我们家门口的平民他们会信你这话吗?”
“那群贱民不就是要钱吗,给他们好了。”刘仁德不服气嘟囔着。
“是啊老爷,他们既然要钱就用钱打发走好了,”夫人见丈夫停下动作在思考,连忙劝道,“更何况,这一切不都怪那个叫二丫的姑娘吗?”
“听德儿说,那女子家境贫寒,还有个酗酒不成器的父亲,来给咱们德儿做妾不就是来享福的吗?估计是那两父女一合计,觉得德儿有钱,想要再诈他一笔,假意不肯,没想到争执间打翻了火把,才造成这般不可挽回的局面。”
“是啊是啊,若不是那死女……姑娘贪心,乖乖同我回去,也不会闹出这些事来。”
刘伯忠叹了口气,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想找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非要去那种地方,被人诈上了也是活该。”
“还有,以前你找小妾之事我不想管,但近日你便要与那李员外的千金定亲了,李员外格外疼爱那千金,你可得收收性子,免得又闹出些事传进李家。”
李仁德撇撇嘴,但嘴上还是应道:“好,孩儿明白。”
而夫人见此,面露喜色,“德儿,快给你父亲磕几个头,之后可不要再犯错了。”
李仁德正要照着母亲的话磕头,一小厮急匆匆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外面那群人越来越多,甚至分成几队,把我们所有的门都堵住了。”
“有个姑娘还叫嚣着,若再不开门,他们就要拿东西把门撞开了。”
“哈?这群贱民是要反上天了!”刘仁德站起来正要往外冲,不用猜他便知道那不知好歹的姑娘就是当初把自己弄晕的,好大个胆子,不仅不躲起来,甚至还跑到自己家中闹事。正好省去找人的时间,今天他便要那贱人跪在面前任自己凌辱。
“站住!谁允许你走了!”鸡毛掸打在紫颤木桌子上,发出巨响,吓得刘仁德腿软跪地上。
“外面的人都在喊什么?”刘伯忠问道。
小厮支支吾吾不敢回答,直到刘伯忠逼问才怯生生回答道:
“那群人喊着要讨公道,还要让刘公子……赔钱坐牢。”
“什么!?”刘仁德想要站起来,却又在父亲的威压下好好跪着。
“这群人……”夫人面露狠厉,转头又换上一副难受的表情看向自己的丈夫,“老爷……求您帮帮德儿吧……这孩子……这孩子当年难产,从小身子又不好,他怎么吃得了牢狱之苦……”
“这群人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刘伯忠扶着胡子思索着,片刻后对着儿子道,“等一会,你这般……”
院外,周茹楠见门紧闭,便组织几人抱着一块大圆柱开始撞门,两物相撞发出巨响,而这一阵阵的声响中蕴含着百姓积年累月的不满委屈,还有被权势欺压的冤屈,是在向天地诉说着种种不公。
“娘子,娘子求您别撞了,我们老爷来了,这就给您开门!”
听到院内的声音,周茹楠抬抬手,示意停下。
门开了,一位不怒自威,身着雍容的人最先出来,而他身后跟着一名夫人和刘公子,刘公子被夫人护在怀里,全然不见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周茹楠扫了一眼三人,脑子里给出对应的标签:妈宝男巨婴,过度宠溺孩子的母亲,撒手不管只有出事会打骂孩子的失职父亲。
好一个典型的“熊孩子”之家。
刘伯忠出来后,苦笑地向众人行礼,“各位乡亲,伯忠已经知道逆子做了许多混账事,也用家法好好教训过,至于那场火带给大家的损失,我们刘家会进行赔偿的。”
“等会我们管家便会带着银子过来,每家能领二十两银子,各位觉得如何?”
二十两银子,对大部分人而言以及一笔巨财,人群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而周茹楠也料到对方会想用钱来平息事情,往前一步,大声道:
“刘老爷什么意思?你儿子故意纵火,本就是要赔偿的,怎么听你这话反而像是这火与你们刘家无关,你们是出于善意才把银子施舍给我们的?”
“看来贵公子根本没有反省,这一次若只是用银子就想了事,那下一次杀人了是不是也可以用银子去摆平……”
“哦,瞧我这记性,刘公子那十几个死不瞑目的小妾可不就是这样处理的么。”
“你、你个贱女人——”刘仁德指着周茹楠,恶狠狠盯着她,周茹楠立马示弱,喊道:“大家快看刘公子这副模样,哪里有反省的样子,呜呜呜他还瞪我,好恐怖,好吓人。”
“你!”
“够了!你闭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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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乱。”刘伯忠瞪了一眼儿子,随后盯着周茹楠若有所思,“那姑娘怎么处置?”
“一赔钱,二!”周茹楠指着做事不敢当,只会藏于父母庇护的刘仁德,“要他在这里给大家磕三个响头道歉,并保证自己从此好好做人,不敢犯事。三,去官府自首。”
“若这三件事有一件没做,我们便日日夜夜围着刘府讨要公道,让你们不得安宁!”
方才还因为钱财心动的人被周茹楠这一通说辞打动,他们受尽刘家公子欺压侮辱已久,若能看到刘公子给自己磕头道歉,还保证改过自新,这可比银子好太多了!于是众人纷纷振臂呐喊道:
“让刘府不得安宁!”
“讨要公道!”
刘伯忠抬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然而无人理会,直到周茹楠抬手,众人才停下来。
见状刘伯忠看向周茹楠的视线多了一丝诧异,他看向她身后的闹事之人,皆为男子,不由地扯扯嘴角。四五十个人居然让一个女子当领头……
周茹楠自是知道自己的被对方看扁了,但她不想争论,只想要为众人讨回公道。
“刘老爷,这么久考虑好了吗?”
刘伯忠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刘仁德,“去吧,按别人说的做。”
“老爷,使不得!”
“爹!你不是说——”
“闭嘴,照做就是!”
周茹楠意外地挑起眉,原以为她还要掰扯几回,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难不成有诈?想到这她提起十二分精神。
其他人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如此顺利,尤其是马上就能见到那无恶不作的恶霸要跪在自己面前认错,个个脸上都露出些许茫然。
刘仁德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回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发现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于是又看着周茹楠,一个小小女子……一个小小女子竟然把他逼成此等境遇,日后他必回将今日受到的侮辱千万倍返还给对方。
感受到对方充满恶意的视线,周茹楠笑弯眼对视着,她唇微启,“跪下吧。”
双膝跪地,刘仁德屈辱地磕了三个响头,“我刘仁德昨日与小妾二丫争执,无意打翻火把,没有及时控制火势,牵连了各位,今日给大家道歉望得到原谅。”
“日后也会收敛脾性,不再行恶事。”
小妾二丫?周茹楠皱眉正要骂人,可身后的人从刘仁德跪地后就变得十分激动,话音才落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发出胜利的欢呼。
“我们赢了!”
“刘公子不仅道歉还说以后再也不行恶了!”
好消息宛若水面的涟漪,越传越远,而每个得知消息的人都欣喜地加入这场狂欢。
周茹楠盯着地上的人,心中却觉得有些空荡。
她们……真的赢了吗?
“周姑娘——!!!”
人群中传来熟悉的男声,她回头望去,目光精准地落在众人之外的慕之安身上,只见金色的粉尘洒在他身上,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光亮。
这次心口才有了些实感,她唇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尽管知道这么远距离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应着对方:
“嗯,我在。”
25. 送别
穿过人群,周茹楠与慕之安汇合,慕之安将与布商谈判的结果与二丫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
因为与二丫有点交情,也了解这姑娘的身世,布商对此欣然同意,并表示防止刘家派人阻拦,会抓紧时间整顿好,趁城中混乱离开。
只不过二丫还想见见周茹楠与她告别。
来到城门附近较为偏僻的地方,那里停留着一辆小马车。周茹楠两人一路奔跑,见到马车的时候竟还有力气加速。
而车厢内的人应是听到了她们脚步声,先是掀起一角,小心露出个眼睛观望,随后二丫拨开车帘,半个身子都从马车探出来,向她们挥手。
一旁参天巨树随风摇晃,仿若在一同招手,日光尽数从树枝绿叶上抖落,似流金般流淌在青绸车帷和二丫身上。她唇畔笑意漫漫,双眼似两弯月儿,里面透着光亮闪闪的,眉梢也挑起明媚的弧度,浅绿色的襦裙被风鼓动,宛若一只正要展翅飞翔的小雀。
这是第一次从二丫脸上看到如此灿烂的笑容,周茹楠无比庆幸自己从穿越过来后走的每一步,也不后悔做的每个选择。而她日后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凝结更多的人,去帮助更多的人。
“周姑娘,再过一炷香时间我们就要走了,还好最后能再见你一面。”二丫握住周茹楠的手,方才还盛着笑意的眼里多了抹泪光,鼻子也微微泛红,周茹楠笑着帮二丫擦掉眼角的泪,“马上你就能逃离这里,过上你期望的生活,就不要再哭啦。”
“你这双手可以编织创造出许多美妙之物,一定要好好珍惜,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周茹楠低头看着那双布满伤痕和冻疮的手,这些是二丫顽强生活的证明,她相信这样的手会赋予创造之物更强的生命力。
“嗯,只不过……这一别,我们还会见面吗?”
“如果你想,等我医馆稳定下来,我就来苏州找你如何?”听到这话,二丫连忙点点头。而慕之安在一旁补充道:“二丫姑娘若是想念的要紧,可以找本地的秀才帮忙写寄书信,但尽量不要用你的姓名和居所地址,那刘家公子对你怀恨在心,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对!可以寄书信,但不要暴露了你的居所地址。”
提到刘公子,二丫担忧地看着两人,“对了,刘公子今早看到你们,日后一定会找你们麻烦……”
周茹楠得意扬扬眉,将方才如何逼刘公子下跪道歉之事细细描述,二丫听后震惊之余还有些钦佩。“所以你放心,他若来找我麻烦,我有无数个法子整治他。”
二丫点点头,随后垂下眼,纠结的表情一闪而过,“周姑娘……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你说。”
“我爹……昨晚着火后,就不见他人,不知道他是否受了伤,之后……会不会因为我被刘公子针对。”
周茹楠笑容一僵,知道二丫善良,始终放不下吴德,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像他这种人知道自己惹出事后跑得比谁都快,而且刘公子之后应该会在牢狱里待上一段时间,你爹身上有银子,之后可能在哪个酒坛子旁醉生梦死呢。”
“那便好,但不知道我爹他之后……”
“好啦,他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挣钱,而且你已经为了所谓的‘养育之恩’付出太多,若真要算这份恩情,光是他为了十两银子不顾你的意愿和未来让你嫁给刘公子,你们之间就两清了。”周茹楠知道像这样的女孩往往很难与家庭完全决裂,就算是养女,可这几十年的的情意不是那么容易说断就断的。
思索片刻,周茹楠放狠话道:“你也别想着赚了钱,还要给你爹送钱,倘若这样我之后定会快马加鞭来苏州狠狠骂你一顿。”
二丫的心思被戳中,她苦笑着没有回答。
“起码先保证你自己有吃的有住的,不用为温饱发愁吧。”
“娘子们,咱们准备走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车夫从树荫下走出来催促,周茹楠和二丫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其实该说的都说了,但二人不舍得放开对方。
“祝你们一路顺风,万事顺遂。”周茹楠送上最后的祝福,慕之安也向二丫行了个礼,“二丫姑娘,慕某一愿苏州丝价平,绣坊灯长明;二愿天公惜巧手,银针破枷锁,日后务必小心。”
“姑娘公子,时间到了。”
手缓缓松开,二丫也被车厢内的人扶进去,随后她撩起车帘扒着窗框,眼里含泪。长鞭扬起落下,马儿载着车向着城门跑去,只见车帷翻飞,若在碧海鼓荡的船帆,周茹楠两人盯着马车离开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
“周姑娘——”才回医馆,程刚就急匆匆跑过来,面色紧张,“周姑娘不好了,那刘家、刘家公子状告你和慕公子私闯民宅,助小妾逃跑还给他下药!”
“我就知道他不会乖乖认罪。”周茹楠翻了白眼,又开始后悔当初怎么没因为冲动一把火把那偏院烧了。
“所以……你当真给他下药了?”程刚压低声音询问。见周茹楠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最终情绪复杂地吐出四个字:“可谓可敬。”
程刚还想问什么,只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刀鞘随着动作碰撞金属挂件发出的冷冰冰的声音,两人望去,只见几名捕快停在门口,而慕之安则站在中间被围着。领头人行了个礼,正要说明,周茹楠却已经走到面前,神色淡然,“麻烦各位官爷带路。”
说完她自觉地走到慕之安身旁,而前面的叶景星回过头目光打量过这两人道:“这都第三次了吧,你两要不去找个道行高的老师傅算算,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东西?”
“是冲撞东西了。”周茹楠认真点点头,自己许多行为可不就是冲撞了封建社会制度,和父权制度,所以麻烦不断。
叶景星也信了她的话,目光变得怜悯。忽地一巴掌拍他头上,“闲聊什么,当自己逛街呢?”
“哎呀,知道了师兄。”他吐吐舌头,立马变得正经起来。
不过有这一遭后,周茹楠和慕之安心中最后的一丝紧张也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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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了——事情闹这么大,相信官府也早有听闻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送别二丫回来的路上,慕之安告诉周茹楠其实官府苦于刘家许久,奈何之前的受害者都被刘家威胁不敢上官府告状,但这一次刘家引得众怒,还踢上了周茹楠这块铁板子,官府终于有机会好好治理刘家一番。
再加上之前二人早就想好应对之策,也对好口供,打算咬死两人当晚都在救火救人,并未去过刘家。至于他们消失的那段时间,当时百姓处于惊恐中又没什么时间概念,而且二人在人群中又格外活跃,稍微引导一下,便会有两人从未离开一直在帮忙的印象,如此一来有许多群众作证,刘公子必定败诉。
果不其然,二人来到堂上按照计划行事,让群众作为人证,使得刘公子的控诉不成立。
气得刘仁德指着周茹楠的鼻子,用尽一生学到的脏话却未能撼动对方丝毫。周茹楠甚至非常开心地朝他挥手,“刘公子,后会无期,再也不见~”
“你以为——”刘仁德跑到她面前,咬牙切齿道,“把我送进牢狱就赢了吗?”
“等我出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第一个死的就是那个贱丫头!”
周茹楠挑挑眉,没有说话。
三个月,因为不是故意纵火,刘家也积极赔偿且没有死人,所以只判了刘仁德三个月。
虽然周茹楠觉得刑法太轻,可看到门外苦于刘仁德迫害的百姓欢呼时,她也感到同样的喜悦和激动。
经过刘家之事,她的名声也更上一层,第二日重开妇科学堂,支持她的人将医馆门前的那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周茹楠推开门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下意识觉得是又有女子来寻求帮助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可听到人群询问妇科课堂相关的问题时,她才反应过来大家是为了自己而来。
这一次从头到尾堪称完美,没有男性阴阳怪气的质问,没有人出来指责她和这群女子不知检点,也没有闹事的人,结束后,盖完章,人群猛地涌上来将她包围。
“周姑娘周姑娘,我有些问题可以讨教一下吗?”
“周姑娘,我、我娘子她问您这边可以帮她看看身子吗?”
“周姑娘,您哪个药包真的不卖吗?”
“周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当周茹楠回答完最后一人的问题时,只见柳馨和慕之安站在门口满眼担忧地看着自己。其实有几次两人都想将她从人群中拉出来,却被她拒绝了,周茹楠知道这是怕自己又因为过度操劳晕过去,但昨日送刘仁德入狱后她便心情舒畅,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放心吧,我好得很。”她挥挥手示意二人放心,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吗,那我这消息可能来的不是时候了。”
周茹楠回头,只见叶景星神色严肃,有些惊讶此人怎么来医馆找自己了?随后她联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脑海中闪过一丝猜疑,压低声音道:
“怎么了?”
“莫非……刘家公子也被毒死了?”
26. 三瓶药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叶景星面上闪过一丝嫌弃,耸了下肩继续道,“你不知道那刘家公子在牢狱里过得有多滋润,每日三餐都是刘家做好送来的,他那块木板床上铺了足足三层褥垫,日后恐怕还要送个下人进来照顾他。”
想到刘公子在牢狱中美滋滋的样子,周茹楠只觉不爽,问道:“这么嚣张你们不管?他要是没尝到点苦头,怕是之后出来根本没有悔改,继续兴风作浪。”
而柳馨和慕之安也走过来,听到刘公子并没有在牢狱中受苦后面上露出气愤之色,但慕之安很快反应过来,这种事情在大街上直说着实有点不太好,于是提议道:“叶捕快想必说得有些口渴了,不如进医馆喝口茶再说?”
“啊?我来之前喝过水,现在不渴。”叶景星一时没反应过来,摇摇头直接拒绝了。
“……我的意思是,这种事不适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说。”慕之安将想法直白说出来,叶景星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嫌麻烦地瞥了他一眼,不解道:“那慕公子直说就好,这么拐弯抹角谁能想到?”
一旁的柳馨沉默不语但不断点头表示赞同,而周茹楠因为沉浸在谈话中,也没意思到慕之安的言外之意。目光扫过面前的三人后,慕之安叹气道:“知道了,下次我直接说明,现在先进医馆吧。”
茶是慕之安想着周茹楠上完课必定会口渴晾好的,此时温度刚好,方才说着不渴的人,落座后将茶一口饮尽。而其他人则面色忧忧盯着他催促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敢管,”叶景星哼笑着把玩手中的杯子,眼中却毫无笑意,反而多了些冷意,“那刘公子入狱的第一天,我们就收到了刘家的一封长信,那上面将我们官府所有人的姓名住址家人一一写下,写了三十多张纸!”
“说是看我们办事辛苦,这期间会替我们照顾一下家人,但谁都知道这‘照顾’只是一句威胁。”
“这刘家到底什么来头,都敢威胁你们……”周茹楠啧了声,有些困惑。
闻言叶景星惊奇地看着周茹楠,“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就把刘公子送进来了?”说着他看向慕之安与柳馨,发现二人也是一头雾水,露出怪不得的表情,于是向三人解释道:
“李涣之李员外你们知道吗?”听到熟悉的字眼周茹楠看向柳馨,只见柳馨果然紧张了一瞬,而叶景星没注意到异常,继续分享自己的消息,“他们李家最近成为了皇亲国戚,那李夫人姐姐的女儿入宫成了娘娘,听说还十分受宠。”
“那这和刘家又有何干系?”周茹楠追问,“莫非刘李两家也是亲戚?”
“我记得刘公子好像和李家千金有婚约?”慕之安看向叶景星等待对方给自己答复,见对方点头却没有丝毫说中的喜悦。
“……他们李家出了个娘娘,刘家跟着沾什么光,那千金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和这刘公子结了婚约……”周茹楠顿了顿,看向面前三人,“不对……刘公子这恶行在外,李家还愿意将千金许配给那王八?他配吗?”
“那李家千金自然是不愿意,”这次是柳馨开口,她垂下眸像是在回忆,“我去李家做宴席时,听到李家下人讨论过,说是千金百般不情愿,可李员外却铁了心要将女儿嫁过去。”
“他图什么……现在他们家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周茹楠对那千金多了几分同情,“为什么要将好好一个女儿送进火坑里?”封建社会,包办婚姻害死人呐!
面对她的提问,三人皆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不过嘛……”叶景星神色一变,得意地挑挑眉,“我倒是可以给那刘公子找点麻烦,怕他无聊,偶尔会给他扔几只老鼠虫子。”
“你不怕刘家报复?”周茹楠担心问道。
“我不怕,我家人不在那封信上,就算他们查到我家……”叶景星嘴角多了抹不屑的笑,没把话说完。
此话引起周茹楠的好奇,但见对方没有要细说的意思,她便不再追问,只是觉得叶景星的身份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随后她想起对方来找自己时面色不佳,将话题扯回去。
“对了,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专门拿刘公子之事来气我的吧?”
“当然不是,”叶景星的神色严肃起来,甚至坐直了身子,他环视四周后压低声音道,“还记得那闹事男子吗?我们在他吃饭的碗中找到一点粉末,怀疑那就是令他致死的毒药。”
“昨晚有人发现那药粉微量有致幻作用,服用一点都会让人出现眩晕感和幻觉。再结合当时看管那男子的人的说辞,说他吃完饭后,就发了狂似的乱舞,嘴里还嘟囔着发财了之类的话。”
“看管的人见状连忙叫人,结果赶过去后却发现那男子已经七窍流血死在狱中了。”
见面前三人神色复杂,叶景星连忙补充道:“前日我可不是瞒着不告诉你们,当时事态紧急我也没了解多少。这些东西可是我从师兄口中一点点扒出来的。”
然而叶景星不知这三人各有心思,周茹楠苦苦思索这药粉究竟为何物,听着像是现代禁品,若真是那样,研制出这种药的人到底怀着怎么样的心思?
慕之安泽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越来越诡异奇怪,琢磨着奇怪之处,一旁的柳馨则是头次听见此事,也明白为何昨日周茹楠吃饭时心事重重,心中涌起心疼和此时自己帮不上忙的无力感。
“总之,那男人究竟适合从何处而来,又是被谁陷害,我们还在调查,有进度我也会及时来和们汇报……不过周姑娘,你段时间太过锋芒毕露,我师父师兄都说这城内怕是有很多人盯着你,你可要小心点。”
“谢了,”周茹楠点点头,估计着叶景星要说的东西也都说完,于是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我有点好奇,你把这些事告诉我们,就不怕日后被你师傅师兄他们知道吗?而且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饮茶的慕之安放下杯子,目光沉沉地落在叶景星身上,可这人没注意到,只是望着周茹楠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事与你有关,为何不告诉你?”
“你也放心,既然这事我能告诉你,说明不算是什么机密事情。”
“……”此话听着有些奇怪,周茹楠看着面前的人,觉得此人日后一定会被他那师傅和师兄好好教育一番,毕竟当捕快还是太过天真以及……嘴碎。
“行了,说的差不多,我该回去了,”叶景星站起身,食指在木桌上敲了三下,“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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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刘公子的吗?现在说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柳馨和慕之安同时望向周茹楠,周茹楠也不负众望,从怀里掏出三瓶药来。
这三瓶药本是护身的,她怕今日又有人来闹事,便做了手准备。结果今天顺利结束,让她以为这些精心制作的药以后都用不上了,没想到现在又有机会了。
“这瓶你把它洒在他的床上,会让他觉得身上爬满虫子叮咬,像他这种人睡得太舒服可不太好,”周茹楠一瓶瓶介绍用法,说到这些药时,她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这瓶放在饭里,会让他恶心腹痛,只不过别撒太多,我怕他疼昏了,便宜了他。”
“还有这瓶……是解药。”
叶景星挑挑眉,似乎在说还给他解药?
“不过不是普通的解药,用了后让他又哭又笑,身上又疼又痒维持一个时辰。”周茹楠满意地看着这三瓶药,这可是她修养时无聊翻李郎中的医术发现的好东西,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在现代居然失传了。
她按照这书上步骤一步步实行,最终做出了这三瓶药来,正愁着没有实验对象,没想到这就送来了,甚好甚好。
“好,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他。”最后几个字被叶景星着重道,周茹楠满意点点头,让他不要忘了给自己反馈。
将人送走后,周茹楠舒了口气,可她并不觉得轻松……虽说刘家要绕上几圈才能与皇亲国戚四个字沾上关系,但这个时代,只要与皇权能有一丝联系,都能过得风生水起……她回头看向两人,正要开口。
“周姑娘,既然我当初选择助你,便已做好了面对任何结果的准备。”慕之安知道她心中所想,不再弯弯绕绕直接开口道,“更何况,惩治恶人,为民除害是君子必须所为。”
“我也是,我并不是因为周姑娘的恩情才这么做,而是……”柳馨深深地看着周茹楠,将自己的理由缓缓道出,“而是,我也想像周姑娘这般帮助其他人。”
看着二人坚定的眼神,周茹楠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她勾起唇角,怀着感激朝两人深深鞠躬:
“我明白了,谢谢你们。”
直起身后,她将心中忧虑说出:“看那刘公子三个月后必定不会长教训,出来后估计是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需要做些应对之策了。”
还有城中那些虎视眈眈盯着她的人,她在明,别人在暗,而且她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背景,若再来一个刘公子这种人物,虽说她不怕惹事,可精力有限……
“没事,还有三个月,这期间我们可以慢慢琢磨应对之计,倒是周姑娘还有妇科学堂,医馆等事,先专心将这些处理了吧,若有意外发生,我们随机应对就好。”
“说起来,周姑娘之前说要赚富人之财,可有方法?”
周茹楠点点头,但不明白慕之安怎么突然关心这件事,有些好奇。
只见慕之安微微一笑,眼中的光浮动闪烁着,“不如从现在行动,打造属于你的势力关系。”
周茹楠捏着下巴似懂非懂:“嗯…………”
“啊……”柳馨发出感叹,惊喜地看向她,两人对视的瞬间,周茹楠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
“我明白了!!!!”
27. 引路人
若她与那些富人家的夫人们打好关系,将医馆生意做大做强,之后那刘公子若想对自己动手,也得忌惮三分,而不是现在这样,自己无权无势,看着很好拿捏。
周茹楠是个说做就做的人,下午拿着名单便去找李白庄介绍几个富婆,不是,大客户。李白庄见到周茹楠,二话不说把她请到雅间,上了一堆佳肴。
“?你鼻子这么灵吗,知道我要来和你谈合作了?”周茹楠闻闻自己身上,确认没有铜臭或者其他味道后,不解盯着李白庄。
“周姑娘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合作之事不急,我先敬你一杯,敬你不畏强权,为民除害。”李白庄知道周茹楠不喜欢喝酒,专门泡了上好的茶以茶代酒,周茹楠也不做推辞,两人碰杯后将茶饮尽。
“谢啦,不过合作的事要紧,先谈这个吧……”周茹楠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打算,随后拿出名单,“你帮忙看看,这里面有你知道的富人家么?”
李白庄接过名单扫了眼,摇摇头,“暂时没有。”
在周茹楠意料之中,她也不觉得失落,“那你觉得,如果我推出等级制度,给那些愿意多付钱的客户提供更多的服务和礼物,比如按摩之类的,会吸引到这群人吗?”
“还不够,不够特殊。”
“特殊……?”周茹楠明白对方的意思,上辈子虽然她只是个小小牛马,但互联网发达也让她能看到富人的生活滋调,稍作思考后她便有了新的想法,“的确,大多富人要的是独一无二,旁人难及的待遇……”
“如果我这样做呢……”
一炷香的时间,周茹楠不仅将自己的想法讲述出来,还给李白庄解答了几个问题,最后又根据对方的建议将她的想法完善了一些。而李白庄也想到了适合的人选,并表示三日内,定会有人来医馆请她。
第三日,果真有人来医馆询问周茹楠是否有时间出诊。
周茹楠连忙点头答应,并将已收拾好的药箱背上,“我现在就有时间,请问是哪家夫人?”
来者梳着双丫髻,用素银簪点缀期间,一身鹅黄细绸窄袖短袄,袖子上还有精致的绣花,只不过对方说话的口音和当地有些不太一样,但声音宛若林间山泉般清脆动听,“回姑娘的话,奴婢侍奉的是州府通判陈老爷的千金,罗玉忠公子的夫人。”
“啊……原来是陈夫人。”好在李白庄有给她好好恶补过这县城里的人际圈,没想到这小小县城人际关系复杂,各个势力交错,若是想要加入其中,需要选好“引路人”。
李白庄特别提到这位陈婉蓉夫人,其丈夫罗玉忠是一名家世清贵的乡绅,醉心于学问,不问世俗,她父亲正如丫鬟所说是州府通判,因此县令夫人在这位面前都要客气几分,其他富商乡绅夫人更是以能与她交往为荣。
当时李白庄说他会尽力试一试,周茹楠也觉得这种家世显赫的夫人应该有很多顾虑,不会贸然请自己去府上,也没抱大太希望,结果没想到第三日就派人来了。
周茹楠随丫鬟坐上马车,这几日她也请教过柳馨和李白庄一些礼仪问题,可现在还是不由地感到一丝紧张,她知道这位夫人身份特殊,倘若不能给她留下好印象,之后想要再进入这圈子怕是会很难了。
仿佛看出她的紧张,那名丫鬟开口询问道:“周姑娘,我家夫人是经醉仙居李掌柜推荐,先是使用了你那玉容粉,发现使用后肌肤比先前光滑不少,而那李掌柜说你这儿还有许多比玉容粉还要好的东西,可以打听一下都有些什么呀?”
一听对方对自己的东西感兴趣,周茹楠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向面前的人讲述自己做的梨香护手膏,养颜散等,并详细介绍了每样物品制作的原料功效等,讲完后马车也正好停下来。
“周姑娘,到了。”丫鬟悄悄松了口气,向她示意道。
而周茹楠经过这一番也不再紧张,还对面前的人产生了许多好感,“可否问一下姑娘怎么称呼?”
“奴婢名为染秋。”
“好,谢谢染秋姑娘,希望你能收下这个。”周茹楠掏出一包药浴递过去,并简单地说明了一下用法,见对方犹豫,她将东西直接塞入对方手中,“希望姑娘不要和我客气,若不是姑娘,我现在说不定还在紧张呢。更何况这药浴本来就有姑娘的一份。”
“好,那便谢谢周姑娘了。”染秋不再推辞,收下东西后带领周茹楠进入院中朝陈夫人的闺阁走去。
庭院幽深,一条青石小径穿梭在湘妃竹丛中,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而周茹楠跟着染秋踩在小石子路上,鼻尖萦绕着竹子的清香。走过一游廊后,空气里弥漫着清淡果香,染秋引着周茹楠来到一垂着月白软帘的茶室前,行了个礼轻声道:“夫人,周姑娘到了。”
“周姑娘,进来吧。”温润的声音落下,染秋为她掀起帘子,只见一名身着青色云锦褙子气度端庄的夫人端坐主位,笑容亲切却又不失威仪。
周茹楠上前一步行礼,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民女周茹楠见过夫人,能得夫人相召,茹楠荣幸之至。”
主位之人微微抬手,“周姑娘不必多礼,在李掌柜那里得到玉容粉已让本夫人感到惊喜,听闻姑娘还有其他美颜之物,不知今日可否能见识一番?”她目光落在周茹楠的药箱上,带着审视和期待。
“当然可以,不过夫人我可以先给您把下脉看一下身子吗?”
陈夫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好奇追问,“我并未感到不适,姑娘把脉是为何?”
“一是为夫人健康着想,女子看病不易,那些郎中大多为男人不可碰夫人玉体,也不知女子之病的症状,这方面我比他们有优势,能仔细帮夫人看看,若有问题可早点治疗,没有问题则证明夫人身体安康,无须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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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认同地点点头。
“二来,我的这些东西剂量会根据每位夫人的体质进行调整,避免有不适的情况出现。”
“好,那就麻烦周姑娘。”陈夫人示意周茹楠上前,周茹楠拿出脉枕后她伸手放上去。
不到一会,周茹楠便有了诊断,“夫人脉象略见弦细,想必素日操持府内之事,思虑过重,所以气血有些不足甚至滞涩。可问夫人来月事之时,是否会觉得腹中隐有坠胀凉意,或者周期偶有错乱?”
闻言陈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正如姑娘所说,此症状严重吗?”
“夫人不必担心,这不是什么重症,”见对方有些慌张,周茹楠出言安慰,“以温养疏导之法可慢慢调理。”
说着她从药箱里拿出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这是民女调制的‘暖宫丸’,每到月事来时,一日三次,餐后一炷香后再服用,然后用这特制的艾草暖宫带,贴身放在小腹上,可通经络养胞宫。”
“待气血和顺,想必夫人容颜更添光滑,身体也会感到更加舒畅。”
“没想到周姑娘医术高超,这些症状困扰我许久,省城名医开的药喝了许多都未见效,甚至有郎中连我的病状都说不清,倒叫你一盏茶的时间摸透了底,谁知这小小县城竟还藏着一名神医。”陈夫人眸光倏亮,反手轻拍周茹楠的手背,“这两样东西我之后便会试试,若真如你所说能缓和气血,顺荣养颜,我定有重赏。”
闻言周茹楠舒了口气,谢过陈夫人后,正要请人去卧室,给对方进行按摩和敷面时,却有侍女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夫人……”见到周茹楠在场,侍女欲言又止。
知道或许是有重要之事要禀告,周茹楠正想找个借口出去,不料陈夫人先开口,语气淡然道:“怎么,老爷把那女子领回来了?”
“是……”
……周茹楠低头摆弄着药箱里的东西,只觉得这药瓶质感真好,自己的药膏味道不错,摆出一副她聋了听不见任何事情的模样。
“现在街坊都在传……老爷为林姑娘赎身之事,还将其称作英雄救美……”那侍女说到最后带着些怨念,而周茹楠虽然不愿多管闲事,可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说好的醉心于学问,不问世俗呢?这分明都一头扎入红尘之中了!
“按照规矩,那林姑娘应该过来拜见我,盈春去请她来吧。”陈夫人面上依旧平静看不出有何情绪,倒是那叫盈春的丫鬟撅起嘴,哼了声,“老爷领林姑娘进门时,我便提醒过,可老爷说……”
“说林姑娘怀有身孕不太舒服,就免去给夫人行礼了!”
周茹楠低头把已经摆好的药箱打乱,继续整理,顺便还把每样东西再细细擦了一次。她悄悄抬起头,打量面前陈夫人的神情,却发现对方不仅没有感到气愤,嘴角的弧度似乎还微微上扬。
……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