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武:变身破碎的她,靠加点变强》 第96章 蓄势 8月9日,清晨。 帝都,交通枢纽站。 一个身着月白道袍,头顶梳着整齐道髻的年轻道士。 肩上斜挎着一个绣着阴阳太极图的靛蓝小布包,施施然从出站口走了出来。 他面如冠玉,眉目含情,身姿挺拔,委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是那双桃花眼,此时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但凡有容貌姣好的女旅客望向他,他便立刻调整姿态,或是轻抚衣袖,或是微扬下颌,摆出一个风流倜傥的造型。 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却又偏偏带着几分红尘俗世的勾人意味。 不少女旅客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掩唇轻笑,他也毫不在意,反而更添了几分得意。 直到他的视线捕捉到出站口外,一道如铁塔般伫立的高大身影,那年轻道士才稍稍收敛了些许。 那是个肤色古铜,面容刚毅的青年。 黑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布带束在脑后,眼神锐利,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沉肃。 年轻道士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一拳捶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哎呦喂,小哪吒,几日不见,又壮实了不少嘛!特地来接你师伯祖了?不错不错,有孝心!”年轻道士笑嘻嘻地说道,语气熟稔。 被称为“小哪吒”的闵子墨,脸部线条似乎僵硬了一瞬,他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青年道士,声音低沉:“苏陌,公共场合,注意言辞。” “安啦安啦,”苏陌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桃花眼弯成了月牙,“说了他们也听不懂,怕什么。” 闵子墨眉头微蹙,显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与他多费口舌,转身便向外走去。 “哎,等等我啊!”苏陌连忙迈开步子跟上,他身形清瘦,与闵子墨并排走着,倒显得小了一号。 他一边小跑着跟上闵子墨的步伐,一边好奇地打探:“这次观天镜之行,除了咱们俩,还有谁啊?靠不靠谱?” 闵子墨目不斜视,言简意赅:“顾谨之,江雪,另一个不清楚。” 苏陌闻言,撇了撇嘴,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顾谨之?呵,四年前倒也算个人物,可惜了,如今嘛......呵呵。” 语气中的不屑显而易见。 随即,他想起另一个名字,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还有个江雪?没怎么听说过啊,是哪家的小妹妹?拉来凑数的挂件吗?长得好不好看?” 闵子墨闻言,脚步未停,却偏过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挂件?”闵子墨的声线平直,“三个你,恐怕也打不过她一个。” 苏陌的桃花眼瞬间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说什么?三个我......打不过一个女的?小哪吒,你没发烧吧?还是说,你看上人家了,故意替她吹嘘?” 闵子墨面色郑重:“我从不开玩笑。” 苏陌脸上的嬉笑之色渐渐敛去。 他太清楚闵子墨的为人了,这家伙就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无趣得很。 但也正因如此,他从不屑于撒谎,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夸大其词。 既然闵子墨这么说了,那这个江雪...... 苏陌的神情凝重了几分,不再口花花,而是认真地思索起来。 “‘君’、‘后’、‘文’、‘武’、‘从’这五个位置,江雪是女人,想必占的是‘后’位。” “其他人的呢?你打算怎么安排?” 闵子墨沉声道:“我选‘武’,你选‘文’。” “我选‘文’?”苏陌立刻扬高了声调,表示不满。 “凭什么?那最重要的‘君’位呢?让给顾谨之?你觉得他一个小圆满,担得起这个位置?姓闵的,你不想顺利通关,我还想呢!我可还指望着通关后,向‘观天镜’请教一个丹方上的难题呢!” 紧接着,苏陌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自以为得计地继续说道: “我看不如这样,你的根基是大圆满95,不如你选‘君’位,我选‘武’位。让顾谨之那小子去‘文’位划划水,至于‘从’位,随便找个凑数的就好了。” 闵子墨脚步一顿,侧头看着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彻底打碎了苏陌的美好构想。 “顾谨之和江雪,”他顿了顿,清晰地说道,“是夫妻。” 苏陌:“......” ----------------- 依旧是那座殿门紧闭的佛堂。 佛龛前,两支残烛上的火苗无力地跳动,光线昏暗,将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死寂之中。 空气里那股檀香与脂粉混合的怪异气味,愈发浓郁,丝丝缕缕,缠绕鼻尖。 佛龛之上,那块无字的漆黑木牌静静立着,牌身上缠绕的血色细绳,在晦暗光线下,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 光头尊者依旧盘坐在唯一的蒲团上,身影被烛火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 他微垂着头,对着那块诡异的木牌,声音醇厚,语速平缓,不带丝毫波澜地讲述着。 “本次观天镜之行,已经定下的人选,分别是闵子墨、苏陌、顾谨之和江雪。” “还有一人未定,属下推测,应是曾家的曾义。” “这几人之中,闵子墨的根基已至大圆满95,苏陌是大圆满94,江雪,是大圆满93。” “至于顾谨之,不过小圆满89。” 光头尊者语气平淡地报出这些数字,如数家珍。 “只要情报无误,”他微微抬高了些许音量,“在镜中世界那种全凭天资根骨定高下的地方,菩萨寄身于闵子墨,再辅以位格加持,届时,定能随心所欲,无人可制!” 话音刚落,那块漆黑的木牌陡然震动起来。 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频率。 缠绕其上的无数血色细绳随之剧烈抖动,牵引着细绳末端的细小铜铃,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轻响。 那铃声细碎而急促,在这死寂的佛堂内回荡,诡异莫名。 光头尊者侧过头,微微偏向木牌,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半边脸庞,神情专注而虔诚。 过了半晌,他才重新低下头,声音里多了一份恭敬:“教主,情报来源可靠,又经过多位暗线的反复核验,必然不会有错。” 木牌的震动又一次传来,比方才更为剧烈了几分。 这一次,持续了数息才缓缓平息。 待木牌彻底安静下来,光头尊者眼中骤然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他猛地从蒲团上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紧接着,他双膝一软,直接伏跪于地,宽大的僧袍铺散开来。 整个身体微微颤栗着,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 “南无大梦菩萨!” 第97章 待发 八月十日,上午,曾家观天阁。 阁内檀香袅袅,气氛庄严肃穆。 李薇、顾谨之、曾义、闵子墨、苏陌五人,在大厅中央的五个蒲团上盘腿而坐。 曾家现任家主,曾义的祖父,拥有大宗师修为的曾爱家,则高居主位,面容沉静。 这位曾家主,生着一副高鼻深目的混血面孔,却偏偏套了身宽大的道袍。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五人,微微颔首,道:“‘君’、‘文’、‘武’、‘从’这四个位置,你们几个,怎么分的?” 他并没有提到“后”。 这一趟是四男一女组合,李薇是唯一的女性,这“后”位非她莫属。 “我是‘从’!”曾义第一个蹦跶出来,脸上那叫一个得意。 曾爱家眼皮跳了跳,怎么?选个“从”位很光荣? 五个位置里头,就数“从”位最清闲,纯粹是去打酱油的。 闵子墨跟着开口,声音低沉而简洁:“我,‘武’。” 顾谨之紧接着想说话。 只是,从一进门就拿眼角余光偷瞟李薇的苏陌却抢了先。 “曾家主,晚辈想跟顾大少换换位置。” “他一个小圆满,占着‘君’位,不合适吧?” 这话一出口,顾谨之、李薇、闵子墨、曾义,四道视线,“唰”的一下全钉在了苏陌身上。 要是眼神能杀人,苏陌这会儿估计已经就千疮百孔了。 “君”、“后”两个位置是一体的,进了镜中世界,就是绑定夫妻。 苏陌这话,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在顾谨之的脑门上输出。 顾谨之没有当场发作,已是极有涵养了。 至于李薇,她更是火大。 她跟顾谨之好歹挂着夫妻的名分,顾谨之选“君”位,她勉强能忍。 你个臭道士算哪根葱? 还有那色眯眯的眼神,摆明了想撅老子! 要不是大宗师当面,加上自己神魂受创,李薇非得让他尝尝蝉翼软剑的滋味不可。 “行了!” 曾爱家轻轻一抬手,声音里荡起一阵莫名波动,似能安抚人心。 阁楼里,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接着,他看向苏陌,脸上露出一抹淡笑:“镜中世界,以天资高低定夺一切,这一说法,其实有些偏颇。”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真正决定你们身份和实力的,是‘天眷’。” “只不过,天资好的人,通常天眷也比较深厚,日子久了,世人便生了误解。” 这话一出,除了曾义,其他人都露出了恍然神情。 至于曾义...... 他已经开始输出了。 “怎么着,还敢打我嫂子的主意?别以为自己是大圆满就了不起了,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比天资,小爷我可能比你差那么一丢丢,但要比‘天眷’嘛,呵呵!” 曾义下巴一扬,“你有武仙太爷爷吗?你有大宗师爷爷吗?我可听说,你们丹鼎派早就没落了吧?” 苏陌那张俊脸微微发黑,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可现在身处曾家的地盘,他能动手揍曾义吗? 当人家长辈是吃素的? 直到曾义说过瘾了,曾爱家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好了,小义,你也消停点儿” “位置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君’、‘后’、‘武’三位,入镜之后要打起精神。” “这三个位置,开局就会经历危机。千万不要大意,别刚进去,就‘死’出来了。” “而‘文’与‘从’,相对安全点,但你们俩也别磨蹭,尽快跟其他人会合。” 说到这儿,他还特意瞪了曾义一眼,警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曾义脖子一缩,嘿嘿干笑两声:“爷爷放心,我肯定不乱跑。” 闵子墨则开口请教:“曾家主,我们进去后,怎么识别彼此?” 曾爱家随口道:“你们在镜中世界的名字......” 他说到这儿,话头忽然顿住,侧过头,似乎在凝神听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才继续说: “名字嘛,可能跟本人一样,也可能不一样,所以,不能光凭名字找人。” 他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不过,你们的长相是不会变的,只要见了面,肯定能认出来!” 苏陌压下郁气,也跟着问: “曾家主,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观天镜的考验是什么?” 曾爱家简略回答:“进入镜中世界后,信息会直接浮现于脑海。” 闵子墨又问:“曾家主,我们的考验,是否一致?” “自然,”曾爱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观天镜的考验本就困难,若不合作,极难通过,自然不会叫你们各行其是。” 听那边两人都问了问题,李薇也有点心痒痒。 凑个空子,李薇故作腼腆地笑了笑。 “曾家......”想到曾顾两家关系,她迅速改口,“咳咳,曾爷爷,如果,有一个人‘天眷’太强,会怎么样?” 曾爱家笑了,对这声“曾爷爷”很是受用的样子。 他看着李薇,越看越是慈祥,“真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有些麻烦。” “比如几十年前,云剑仙入镜那次。” “因为他的‘天眷’太强,导致同队人全被压制了实力。” “他自己一人独强,连能够享受荫庇的‘后’都被远远甩开,无人可以帮他。” 说到这儿,他面露感慨神色,“也亏他惊才绝艳,竟独自一人把考验完成了,哎,不服不行......” 李薇眸子一亮,“您是说,只要足够强,一个人也能完成考验?” “你啊你......”曾爱家虚点了一下李薇,好笑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云剑仙那次,是特例,考验本身适合他。” “他能够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阿雪啊,别好高骛远。” “你们三个大圆满,两个小圆满巅峰,拉不开多大差距的。” 说着,他又看向众人。 “这话你们也记着,观天镜可不会只考量你们五人。” “它可是记录了从古至今,所有进入过镜中的天骄。” “你们,是要跟万古天骄来比较,来排序的。” “强如‘剑仙’,也不过得了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份,三阶初入的实力” 接着他画风一转,八卦了起来,“......话说,当年云老夫人沾了他的光,成了皇子妃。” “可惜,‘天眷’与剑仙差距太大,她一进去,就痨病缠身,卧床不起,硬是从开局躺到了,咳咳......” 说到这儿,曾爱家突然住嘴,表情有些尴尬。 显然,说嗨了,跑题了,八卦了不该八卦的人。 李薇听了他的话,更好奇了,忍不住又问,“那,进入镜中世界,实力最强能到几阶?” 曾爱家不假思索道:“三阶。” 第98章 入镜与异变! 【才三阶?】 李薇闻言,顿时有点泄气。 她原以为,凭借自己的根基,进入观天镜后,不说横扫无敌,至少也得是个宗师起步,睥睨众生。 结果绕了一圈,还是在下三阶扑腾。 曾爱家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混血俊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你这孩子,还想上天不成?” 他顿了顿,解释道:“这镜中世界啊,无论是你们,还是镜中之人,实力上限,便是三阶。” “呵呵,阿雪啊,”曾爱家看向李薇,“你该不会是想着,一进去就成为高阶,然后一路平推,碾压过去吧?” 李薇被点破了小心思,俏脸有些发烫。 曾爱家说得还真没错,她方才确实是这么盘算的。 自己可是根基拉满的超规格存在,比云生可强的多。 他都三阶了,自己不得四五六七? 可如果,这镜中世界本身有天花板,那就好比考试做题。 云生考100分,是因为他只能考100分。 而李薇考100分,是因为卷面总分只有100分。 【唉,被机制针对了......就这么滴吧......】 虽然有些泄气,但李薇很快调整过来。 她抓紧机会,问出了另一个她比较关心的问题: “曾爷爷,我们进入镜中世界之后,自己的心法、战法,还能用吗?” 曾爱家投来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颔首道:“放心,你们是以神魂入镜,除了身外之物,如兵器、丹药这些带不进去,其余的,无论是功法感悟还是战斗经验,都与本人无异。” “多谢曾爷爷!”李薇心头一定,诚心道谢。 曾爱家脸上笑意更浓,下意识地抬手想捋一捋胡须,可他如今是一副英俊青年模样,下巴光洁一片,哪里有胡子可供他捻弄。 因此,手抬到一半,便有些尴尬地僵在了半空,最后只得讪讪地放下。 李薇瞧着他这模样,忍俊不禁,心中则暗自盘算:若我进入镜中世界,定然能达到三阶的顶峰。 以她领主级的模板,三阶实力,气血值能到多少?六千?八千?甚至破万? 仔细想来,其实也不算太弱了。 她如此安慰自己。 只是,下三阶武者,气血无法外放,打起来不够爽利啊...... 还有,不知在这镜中世界,她的系统是否还能正常运作? 她正凝神思索间,身旁蒲团上的顾谨之也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曾爷爷,您刚刚说的,‘君’与‘后’位之间存在的荫蔽,具体是指什么?” 曾爱家的目光在李薇和顾谨之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解释道:“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气运相连,荣辱与共。” “只要双方的‘天眷’差距不是大到无法弥补的程度,观天镜便会依据‘君’位的天眷,对‘后’位进行一定的平衡与补强,反之亦然。” “就好比现实中的联姻,寻常人家的女子嫁入豪门,或是普通小伙娶了富家千金,他们婚后的生活,总不可能还停留在原先的层面吧?” 顾谨之闻言,轻轻颔首,表示明白,随后便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他旁边的曾义却是个按捺不住的性子,立刻把那个染得鲜红的鸡冠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对着顾谨之挤眉弄眼:“大之哥,听见没?你说,你有没有机会沾嫂子的光,直接当个驸马爷什么的?” 顾谨之的脸庞冷了几分,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按住曾义的脑袋,将他推了回去。 玉台之上,曾爱家见众人再无疑问,微微颔首,神情也郑重了几分,沉声道: “这一次,我曾家开启观天镜,是应了江家与调查局的请求,主要目的,是为了协助江雪和闵子墨,帮助他们恢复神魂创伤!” 他那双深邃的碧色眸子依次扫过顾谨之、曾义和苏陌三人:“所以,观天镜本身的考验,永远是次要的!” “顾谨之、曾义、苏陌!你们三人听着,进入镜中世界后,最重要的任务,便是竭尽全力保证江雪和闵子墨的安全,必须让他们安然无恙地活到神魂彻底痊愈的那一刻,都明白吗?” 顾谨之面容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然。 苏陌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桃花眼一眨一眨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曾义最为跳脱,他一边朝着李薇挤眉弄眼,做了个“放心”的口型。 一边伸出拳头在自己胸膛上捶得“嘭嘭”作响,连带着头顶那撮鲜艳的“鸡冠”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李薇能怎么办呢?只能回给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那么,准备开始吧......进去后,你们不会继承被替换者的记忆,观天镜虽然会帮你们合理化身份,但,也要谨慎行事。” 曾爱家缓缓张开右手,掌心向上。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陡然自大厅后方飞射而出,如同一尾灵巧的游鱼,调皮地转了一圈,最终悬停在了他的掌心上方。 那是一面约莫巴掌大小的古镜,通体银白,背面和边框遍布着古朴简约的纹路。 镜面光洁如水,却又给人一种历经万古沧桑的厚重与沉凝。 “你们将会在镜中世界度过三年时光,”曾爱家最后叮嘱道,“好好享受这段奇异的人生吧!”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掌上古镜骤然银光大盛! 五道璀璨夺目的光柱自镜面激射而出,如同五条银色的锁链,将盘坐于蒲团之上的五人笼罩其中。 紧接着,五个略小一号,介于虚实之间的身影,分别从五人的头顶缓缓浮现,带着一丝迷茫,身不由己地被银色光柱牵引着,投入到镜面之内。 刹那间,镜面之上泛起阵阵涟漪,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五颗石子。 然而,就在五道虚影彻底没入镜面,波光即将平息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曾爱家脸上的神情倏然大变! 只见那原本光洁如玉、银光流转的镜面上,毫无征兆地、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细微的紫黑色斑点! 那斑点出现的瞬间,便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扩大、蔓延。 不过眨眼之间,就将整个镜面彻底浸染,化作一片不祥的漆黑! “噗——!” 曾爱家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 轰! 他重重撞碎了后方墙壁,整个人半埋在了砖石瓦砾之中。 同时,墨色的观天镜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镜身剧烈震颤,竟似要挣脱无形的束缚,自行飞离! “好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怒火的暴喝,如同九天惊雷般响彻方圆数十公里! 紧接着,曾家府邸上空,风云变色,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阴阳太极图凭空显现。 一只由精纯能量凝聚而成的擎天巨手,拨开云雾,带着镇压一切的气势,推动着那巨大的太极图,朝着观天阁的方向,轰然覆压而下! 第99章 大梦菩萨 曾家宅邸,曾经恢弘的观天阁连同周遭区域,已然化作一片废墟。 残垣断壁之上,曾建国静静悬浮着,金发飞扬,仙风道骨。 此刻,他右手虚握,掌心之中,一面紫黑色小镜正不安分地震颤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盯着不断在镜面流转的紫黑雾气,曾建国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湛蓝的眼眸中怒火翻腾。 他的五指猛然握紧,一股磅礴无形的力量内收,将紫黑光华尽数压制。 “大梦!你好歹是尊神灵,何必为难几个小辈?” “你看这样如何?我将观天镜赠予你,你把人都放出来?” 他压着滔天怒火,耐心的试图交涉。 而他口中的“大梦”,正是“大梦教”供奉的至高存在——大梦菩萨。 但是,小镜没有任何回应,依然微微震颤着,散发着一股阴冷邪异的波动。 仿佛在嘲弄,又仿佛是不屑。 曾建国的脸色越发沉凝,周身气机勃发,将虚空都压迫得微微扭曲。 喀啦啦——! 蓦地,一道狼狈的身影从下方一处废墟中冲天而起。 他背后,五道人影排成一串,被他的力量牵引着一同飞出,正是李薇五人的肉身。 此时,曾爱家那身考究的宽大道袍已然成了破碎的布条,整个人灰头土脸,嘴角还挂着一丝金色的血迹。 但李薇等人的肉身,却在他全力庇护下,毫发无损,如同沉睡。 曾爱家寻了处相对平坦的空地,将五人小心翼翼地放下,这才身形一晃,飞至曾建国身旁。 “父亲!” 曾爱家脸上满是焦急与后怕,“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曾建国依旧紧盯着掌中的紫黑小镜,一边凝神感应着镜内的变化,一边沉声应道:“是大梦菩萨。” “祂的一缕分神,藏在闵子墨的神魂里,借着我的疏忽,混进去了!” 曾爱家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祂做了什么?” 无法想象,一位神灵的分神,会对镜中世界造成怎样的冲击。 曾建国湛蓝的眼眸中寒光一闪:“祂强行篡改了镜中世界的对于力量等阶的束缚!” 这位积年武仙冷哼一声,“祂这是笃定,控制闵子墨后,以祂的位格强行挤占‘天眷’,可以成为镜中世界的最强者!” 曾爱家听得心头一紧,却有些不明所以,“祂这么做,图什么呢?” 一位神灵,耗费如此心机,难道只是为了在镜中世界称王称霸? 反正曾爱家不信。 祂一定有更深远的目的和算计! 曾建国缓缓摇头,面色凝重:“不清楚......” “那......那孩子们......”曾爱家望向下方宛若沉睡的五人,忧心忡忡,“能不能想办法,先把他们的神魂,从镜中世界里救出来?” 曾建国再次摇头,语气沉重,“祂以神力和位格,隔绝了内外天地......救不出来的......” 曾爱家一颗心直往下沉:“那......那他们在镜中世界死亡,或者完成考验后,还能顺利回归吗?” 这才是最关键的! 若是神魂无法回归,那这五个孩子,可就完了! 曾建国沉默片刻,依旧是那三个字:“不清楚......” 曾爱家彻底没辙了,他看着自家父亲那张严肃的脸,试探着开口:“父亲,要不......咱们去求求‘那位’?” 曾建国沉吟片刻,忽然手腕一翻,那三枚泛着银光的白鹰联邦一元硬币再次出现在掌心。 “如今情况未明,为父先起上一卦,看看吉凶如何!” 说着,便要抛洒硬币。 曾爱家见状,也是一拍脑门,急忙从怀里掏出三枚古旧的方孔铜钱,有样学样:“对对对!同起,同起!看看这几个小家伙的命数!” 然而,还不等父子二人开始他们拿手的“算命”绝活,一个平淡到没有任何特点,听不出男女、辨不清老幼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脑海深处响起: “无妨。” “静观其变就是。” 曾建国浑身一震,抛洒硬币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犹豫与凝重刹那间被极致的恭顺所取代。 他想也不想,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深深躬身下拜。 同时,他还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按住曾爱家的脑袋,带着他一同行礼。 “是!”X2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 ----------------- 镜中世界,大景王朝,浮云关外。 孤零零的墩台矗立在荒野之上,残破的旗幡在萧瑟秋风中无力地招摇。 烽火台早已熄灭,冰冷的烟灰散落一地。 台内,七八具身着景军服饰的尸首横七竖八地倒着,死不瞑目。 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北方蛮族的膻味,令人作呕。 三个穿着简陋棉甲,腰挎弯刀,背负弓箭的蛮兵,正动作粗鲁地在尸体中翻检。 他们头顶留着丑陋的鼠尾辫,脸上带着劫掠得手的贪婪与残暴。 时不时,有蛮兵从尸体上搜刮出几枚铜板,或者一些不值钱的零碎,便会发出一阵满足的低笑,然后照着尸身又狠狠补上一刀,似乎乐在其中。 角落里,一具俯卧的“尸体”微微动了动。 蓦地,这具“尸体”周遭的景象一阵扭曲,仿佛水波荡漾,其形态竟在几个呼吸间迅速变化。 待光影散去,那趴着的人,赫然成了闵子墨的模样。 “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本该是坚毅沉静的眸子,此刻却涌动着深不见底的紫黑色雾气,妖异绝伦。 而那张线条刚硬、肤色古铜的男子面庞,此刻却因为那双眼睛,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媚之感。 几息之后,“闵子墨”的身体微微一动,竟缓缓地坐起身来。 他这突兀的动作,立刻惊动了三个蛮人。 他们先是一愣,似乎没料到这死人堆里还有活口。 短暂的错愕过后,脸上转而浮现出更加残忍和戏谑的神色,如同猫戏老鼠。 “嘿,还有个喘气的!” “宰了!”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抽出腰间的弯刀,不怀好意地向着“闵子墨”围了过来。 然而,“闵子墨”对逼近的危险恍若未觉。 他微微仰头,神情空洞,用一种不属于闵子墨,带着几分空灵与魅惑的语调喃喃着,“一件上古至宝的碎片,竟沦为蝼蚁嬉戏的试炼场,当真是暴殄天物......” 话音未落,一缕缕极细的紫黑色雾气从“他”瞳孔深处逸散而出,迅速将闵子墨包裹住,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开始弥漫。 被这股气息威慑,三个蛮兵身形猛地一滞,脸上贪婪的笑容僵住,转为惊骇与茫然。 “闵子墨”,或者说,大梦菩萨,正准备用自己的力量强行提升这具身体的修为,然后再将这些碍眼的虫豸清理干净。 然而,就在力量流遍全身的那一刹那。 “他”的脸色......僵住了。 那双流转着紫黑妖光的眸子,第一次显露出强烈的情绪波动。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错愕! 【怎......怎么回事?!】 大梦菩萨清晰地感知到,“闵子墨”的躯壳,孱弱得超乎想象! 【为什么,他只是个普通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不止......】 祂的神念飞速扫过全身,继而,那份错愕瞬间飙升至顶点。 【他没有腿?!】 这具身体的膝盖以下,骨骼几乎粉碎,显然之前遭受过重创! 【......】 【他......他不是那五人之中,天资根骨最强的一个吗?!】 【为何......为何本座降临之后,得到的是这样一具残破不堪的废体?!】 说好的天眷深厚呢?说好的潜力无穷呢? 这副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身体,自己要耗费多少神力来修复强化? 即便修复了,自己带进来的这一缕神力,还能剩下多少? 自己会不会陷入沉睡? 那三个蛮兵见“闵子墨”没有后续动作,不由得面面相觑,骨子里的凶厉被激发了出来。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挥舞着弯刀,试探着低吼:“装神弄鬼而已!杀了他!” 第100章 境遇的参差 苏陌是被一阵窒息感给硬生生憋醒的。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胸腔每一次起伏,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却吸不进多少气。 “水......水......” 他的喉咙干裂,火烧火燎,勉强挤出的声音又轻又哑,自己都快听不见。 然而,周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更没有人回应他的呼救。 他只感觉天旋地转,仿佛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但他死死咬着牙关,残存的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他想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其这具身体,病得快死了,最要命的是,丁点气血都没有,根本就是个废人!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苏陌是不如闵子墨那混蛋,可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憋屈涌上心头。 苏陌挣扎着,想用手臂撑起床沿,坐起来。 可惜,他高估了这具病体残躯的能耐。 才刚刚挪动了半分,手臂便一阵酸软脱力。 身体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噗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去。 “呃啊.....” 剧痛和窒息感同时涌来,苏陌蜷缩在冰凉的地面上,冷汗瞬间湿透了身上单薄的衣衫。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总算惊动了外面。 很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简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约莫七八岁,梳着两个小圆髻,穿着粗布衣裳的孩童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当看清苏陌狼狈地躺倒在地上,孩童吓得低呼一声,小脸煞白,扭头就往外跑。 “师父!师父!那个......那个书生醒了!” ----------------- 玉京,皇城,凤仪宫围房(杂役居所)。 曾义是被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给疼醒的。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割开,然后又撒上了一把盐,疼得他直抽抽。 刚一睁开迷蒙的双眼,他便看见,一个古装戏里太监打扮,约莫十六七岁,面白无须的少年,坐在自己旁边。 他手里拿着个粗瓷罐子,里面盛着一团黑漆漆、黏糊糊,散发着浓重腥臊气味的东西。 此时,少年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竹片刮出“黑泥”,轻轻涂抹在曾义身上。 一边涂,他还一边絮絮叨叨,“哎~我说义哥,您说您这是何苦呢?跟寿康宫那帮腌臜货置什么气?” “他们那些人,仗着那位撑腰,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再说,那位主儿最是见不得咱们娘娘好,寿康宫上上下下,哪个不是憋着坏想抓咱们凤仪宫的小辫子?” “您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不就是明摆着往人家刀口上撞嘛!” 曾义眨巴着眼睛,晕乎乎地听着。 他瞅瞅旁边这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太监,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虽然破了几个口子,但明显是同款的太监服......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颤抖着伸出手,往自己两腿之间摸索了一下。 下一刻—— “啊——!” 一声有气无力,却饱含绝望与凄厉的惨叫,在房间内回荡。 ----------------- 乾元宫,寝殿之内。 喉咙一阵痒意上涌,顾谨之偏过头,低低咳了两声。 摊开手,掌心一片刺目的红。 听到动静,层层叠叠的绛红色绣金龙纹帷幔被一双干瘦的手从两侧轻轻拨开。 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太监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可是要起身了?” 顾谨之脑中空白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他微微颔首,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虚弱感,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起。” 中年太监闻言,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顾谨之坐起身,又麻利地取过一个赭黄色的软缎靠枕,垫在了他的腰后。 动作轻柔而熟练,显然是做惯了的。 不多时,又有一个垂首敛目,脚步轻盈的小太监端着紫檀木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之上,稳稳当当地放着一个白玉小碗,碗中盛着深褐色的汤药,浓郁的苦涩药味儿弥漫开来。 中年太监恭敬地从托盘上接过玉碗,又万分小心地捧到顾谨之面前:“陛下,该进药了。” 顾谨之没接那碗药,也没说不喝,只淡淡吩咐:“先放着。” 中年太监脸上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依言将药碗放回了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挥手让他们退下。 趁着这片刻的安静,顾谨之凝神细细感应着这具身体的状况。 四肢百骸,绵软无力,五脏六腑,更是空虚得很,没有半分气血之力。 显而易见,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而且还是一个身体状况差到极点的普通人。 他先是蹙了蹙眉,但随即,脑海中闪过“江雪”那张明媚的面容,心中便大致明白了。 一丝苦笑,不自觉地从他唇边漫开。 【把我给“荫蔽”成了皇帝?】 【江雪......当真有你的......】 中年太监见皇帝的面色似乎比往日松缓了些,精神头也强了点,便小心翼翼地躬着身子,试探着开口:“陛下,关于......关于皇后李氏,戕害皇嗣一案......” “今儿一早,太后娘娘已经派人封了凤仪宫。” “老奴本该第一时间禀报陛下,只是见您昨夜睡得还算安稳,老奴便没敢惊扰您......”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顾谨之的神情变化,声音愈发轻细:“您看,此事......是否要过问一二?” 顾谨之闻言,身体不由得微微一僵。 【李氏?皇后姓李?】 【那江雪呢......她不是皇后吗?】 【不对,曾家主说过,进入镜中世界,名字未必和本人一样。】 他沉吟了片刻,无论这个“李氏”究竟是不是江雪,他都不能置之不理。 他轻轻抬了抬手,声音艰涩而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气来:“去......把......皇后给,给朕......叫过来......” 中年太监眼底暗光一闪,依旧恭敬地躬身:“喏。” 只是,他刚应了声,正要转身,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干爹!不、不好了!凤仪宫......凤仪宫......炸了!” 第101章 凤仪宫炸了 轰隆隆隆——! 凤仪宫巍峨主殿,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轰然坍塌。 气浪排山倒海,裹挟无数砖石瓦砾、断裂梁木,疯狂席卷向四面八方。 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一小片宫城。 蓦地,弥漫的烟尘中,一道身着正红色广袖凤袍的倩影,掐着一个白眉老太监的脖子,从崩塌的殿宇中直冲而上! 冲起二三十米,她倏然停在半空,衣袂飘飘,宛若临世的女仙。 然后...... “MLGB的,你一个NPC,还敢问老子选毒酒还是选白绫?” 李薇的声音清冽,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暴躁,“你TM怎么不上天呢?” 话落,她提起酒壶,将壶嘴儿塞进老太监的喉咙里,手一抬,把其中液体全灌了进去! “来,先给您老开开胃!” 咕咚!咕咚!咕咚! “呕!” 毒酒入喉,老太监枯树皮般的眼皮猛地掀起,一对儿阴鸷的鹰眸瞪得溜圆。 而其中,尽是绝望、不可置信,以及一种三观崩碎的茫然。 他,杨德功,堂堂御马监掌印、净军提督,三阶巅峰修为。 皇室隐藏的底蕴,大景江湖能排前三的顶尖高手! 但今日,他竟然被一个女子,拎小鸡一样提着脖子在天上飞,连半分挣扎都做不到? 关键是,他们在飞......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只是,他还来不及细思。 便见面前的“皇后娘娘”冲着下方已成一片狼藉的凤仪宫废墟伸出素手,遥遥一勾。 咻——! 一根沾满了尘土与瓦砾碎屑的白色绫罗,被无形力量牵引,从废墟中激射而上,白蟒般缠住了杨德功的脖颈。 下一瞬,白绫一头定住虚空,另一头则开始缓缓收紧。 “呃......呃呃......”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脖颈间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杨德功双脚在空中无力乱蹬,眼球暴突,舌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来。 李薇好整以暇地悬浮在旁,单手掐着纤腰,“来,再给您老整个颈椎摇摇乐!您就说,快乐不快乐,感动不感动吧?” 接着,她仰头,笑声穿云裂石,震荡整个宫城。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最强三阶吗?桀桀桀桀桀~~~” 这一笑,也把凤仪宫前广场上,那些跟随杨德功过来的净军们震得回过神来。 原本衣甲鲜明的他们,被先前主殿坍塌的余波冲击得灰头土脸,阵型散乱。 短暂的骚动与惊骇过后,担任百户的武宦官勉强稳住心神,重新集结队伍。 他抬头,见到半空情形,脑子一抽,也不知忠心还是愚蠢,竟声嘶力竭地尖叫: “快!快放箭!救干爹!杀妖妇!” 这群太监兵大多是杨德功一手提拔的徒子徒孙,平日受其恩惠,对其忠心耿耿。 此时听到命令,又见恩主危在旦夕,哪还顾得上去思考。 他们眼睛一红,下意识张弓搭箭,瞄准空中的李薇,抬手便射! 嘣! 弓弦翻响,百箭齐发! “哼!碍事的NPC,看不清形势?” 李薇微微垂首,烦躁冷哼。 随即,她那宽大的袍袖随意一拂! 刹那间,磅礴罡风骤然卷起。 咔嚓咔嚓咔嚓——! 百余支箭矢瞬间被搅得粉碎,罡风则余势不减,反而愈发凝实,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轰然砸落! 轰隆——!!! 地动山摇!烟尘漫天! 直到一阵清风徐来,烟尘稍稍散去几分。 原本还算平整的凤仪宫广场之上,赫然多了一个方圆数十米、深达一两米的恐怖掌印! 而先前那百余名悍不畏死,试图射杀李薇的净军......已然不见了踪影。 杨德功虽然被白绫死死勒住脖子,呼吸艰难。 但他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三阶武者,肉身强横,生命力远超常人,一时半会儿的,倒还勉强维持清醒。 然而,当他看到李薇一掌改变地形的伟力,感受到那股无可匹敌的力量时,他彻底崩溃了! 这是什么? 传说中的移山填海?陆地神仙? 他浑身剧烈颤栗,并非因为窒息,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他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音节: “皇......皇......后......娘......娘......饶......饶命......” “老奴......奴......愿......愿......效忠......娘娘......” 李薇闻言,缓缓转过头,“哟,又‘皇后娘娘’啦?” “刚才不是‘李氏’、‘毒妇’,叫得挺欢畅吗?” “来,再叫一声给老子听听!老子还是喜欢你刚刚桀骜不驯的样子!” 她口中这般说着,缠绕在杨德功脖颈上的白绫却猛地收紧了几分! 嘎吱——嘎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错位声响起。 老太监眼白一翻,瞳孔开始涣散,心中涌起的悔恨与绝望,瞬间将他淹没。 这位平日里在宫中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被太后压制得毫无存在感的皇后娘娘,到底......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想他杨德功,也是名动一时的人物。 三年前,号称天下第一的“剑神”段天河,夜闯皇宫,行刺先皇。 便是他,与那段天河在御书房前鏖战百余回合,硬生生拖到了大内禁军合围,逼得剑神不得不抽身远遁! 可今日,面对这位“李氏”,他却如同蝼蚁仰望天,蜉蝣撼树! 最后的最后,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在心底疯狂呐喊: 我说姑奶奶啊!您老人家有这般通天彻地的本事,为何不在九天之上当您的王母娘娘,反倒屈尊降贵,跑到这凡尘俗世来,逗弄我等愚夫凡种啊?! 还有,太后那个老虔婆,她是怎么跟帝后斗了足足两年,还能一直占据上风,让自己产生误判的? 这不合理!这根本就不合理啊! 自己半个月前,才刚刚下定决心,投靠太后,全力辅佐肃王上位,图谋日后的从龙之功...... 在这位皇后眼中,自己的所作所为,算是什么?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白绫倏然收紧到了极致,杨德功的脑袋一歪,整个身子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烂泥一般,彻底没了声息。 李薇看也不看尸首,随意地一挥手。 轰——! 一股无形劲力爆开,杨德功的身体,连同那根白绫,瞬间化为灰灰。 做完这一切,李薇伸出白皙手掌,对着凤仪宫一处尚算完好的角落虚空一抓。 “啊!” 一名约莫十五六的小宫女被她摄到半空。 李薇看着她,挤了出一个自认和善的笑容,“皇帝在哪儿?” 第102章 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百余名身披布面甲、手持长枪的禁军甲士,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几个军官的指挥下来到寝殿前,转眼便将殿门堵得水泄不通。 恰在此时,一道身着大红凤袍的华贵身影,自半空中飘然落下。 那身凤袍以正红色打底,辅以金银丝线绣出百鸟朝凤纹样。 凤凰的每一根翎羽都栩栩如生,在清晨的阳光下流光溢彩。 来人,正是从凤仪宫方向飞过来的李薇。 她才一落地,强大的精神波动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看”清了殿内情形——顾谨之,果然在里面。 殿外禁军甲士们被这天降神女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了动弹。 李薇见他们挡路,也不多言,袍袖一扫,罡风自生。 哗啦啦——!咣啷啷——! “哎呦!” “啊!” “哪来的风?!” 当面的甲士们只觉得一股劲风袭来,身子被吹得东倒西歪,原本严整的队列竟被“分”出一条两三米宽的通道。 李薇看也不看他们,迈步上前,对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上去就是一脚。 嘭——! 厚重的殿门应声而开,两侧门轴发出吱呀呀的呻吟。 刹那间,一股墨香混合着汤药的苦涩扑面而来。 李薇随意扫了眼前殿威严华贵的书房格局,身形却没有停顿。 只一眨眼的功夫,她已进入后殿寝室。 结果一进来,那股药味儿更浓了,仿佛身处前世的中医药房。 李薇吸了口气,往龙榻上看去。 只见顾谨之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地靠坐在床头。 龙榻边,还侍立两个太监。 其中,那个身着红色圆领袍的中年太监,在见到李薇的一刹那,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愕然与警惕,更深处,似乎还藏匿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敌意。 虽然他迅速垂下眼睑,竭力掩饰情绪,却没能逃过实力暴涨的李薇的感知。 她微微勾唇,【哟,这人有鬼啊。】 而顾谨之见到一身正红凤袍的李薇,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他勉力抬起右手,向着李薇招了招,哑着嗓子,虚弱道:“皇后......到朕跟前来.....” 中年太监听到皇帝的声音,蓦地惊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行礼如仪,“奴婢福满,恭请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旁边的小太监见状,也慌忙跟着跪下,脑袋深深埋着,不敢吭声。 李薇此刻可没心思理会这两个太监心里的小九九,若敢有什么不轨,直接捏死便是。 她几步走到榻前,看着顾谨之一副随时都要咽气的痨病鬼模样,心里莫名有点发虚。 这家伙......不会被我的“天眷”给“压制”死吧...... 她嘴角僵硬地扯了扯,正想说点什么撇清一下关系。 可就在她从那中年太监身旁经过的刹那—— 顾谨之原本略显涣散的眼底陡然厉芒一闪,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福满,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拿......拿下他!” 福满闻言,跪伏的身躯一僵,呼吸一滞。 紧接着,他体内的气血鼓荡起来,双掌张开成爪,腰腹发力,就要起身! 结果...... 就在他有所动作的瞬间,一股磅礴如山岳的压力骤然降临,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他死命挣扎着,额头青筋暴起,双眼密布血丝。 但是,没有用。 无论气血如何奔涌,身躯依旧无法动弹。 他先是错愕惊诧,继而,内心迅速被如潮的惊惧与绝望所充盈。 而在他的侧后方,那个始终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见自家干爹一直没有动作,竟猛地暴起。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以一种与他瘦弱身形完全不符的迅猛姿态,直扑龙榻上的顾谨之! “啧......” 李薇挑了挑眉,屈指轻弹。 铮——! 一声清越至极的剑鸣骤然响起,璀璨白光一闪而逝。 小太监刹那僵住,眉心处,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 他身体晃了晃,眼中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那柄短匕脱手飞出,叮呤当啷地滚落到李薇脚边,打着旋儿停了下来。 顾谨之看着这道璀璨剑光,眼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了几下。 气血外放,凝气成剑......这女人,中三阶了??? 李薇才不管顾谨之怎么想,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她掸掸衣袖,一屁股坐到了龙榻边。 转过头,看到顾谨之那张惨白中又透着几分病态红晕的俊脸,突然就把刚刚的心虚忘在脑后了。 “哎呦,小顾,一会儿不见,咋这么拉了?” 顾谨之紧抿着苍白的薄唇,原本锋锐深邃的眼眸,学着李薇那般,瞬间化作了死鱼眼。 李薇看他破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 顾谨之默默地看着她笑,等她笑够了,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如今,什么境界?” 李薇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得意地一掐纤腰,下巴微扬:“一般一般,六阶巅峰,半步宗师!” “嘶——” 顾谨之清晰地听见自己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饶是以他的心性之沉稳,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 他,一个病秧子。 “江雪”,半步宗师。 这还是在“君”与“后”可以相互荫蔽的情况下。 他们之间,“天眷”的差距,竟然如此大吗? 那另外两个一同进来的大圆满呢? 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有,曾家主不是说,镜中世界的实力上限,只有三阶吗? 到底是这女人的“天眷”太过离谱,还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 顾谨之的心思电转,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一时间,他心中暗暗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但,他的思考,导致李薇没能收获预想中的情绪价值...... 以为装逼大失败,她有点尴尬。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李薇眼珠子骨碌一转,纤纤玉指指向地上那个被她精神力禁锢得动弹不得的福满。 “哎,这家伙怎么回事?你让我抓他干嘛?” 顾谨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眯了眯眼,淡淡开口,“松开禁锢吧,朕有话要问他。” 李薇闻言,却是不乐意了,她撇了撇嘴:“嘿,你还‘朕’上了?让我抓我就抓,让我松我就松,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顾谨之:“......”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也不管福满还在场,直接扭头看向顾谨之,“我的考验任务是拯救即将灭亡的景王朝,你是不是也一样啊?” 顾谨之微微一怔,无奈点头,“一样。” 第103章 局势严峻...个屁! 李薇终究还是撤去了施加在福满身上的精神禁锢。 如山岳般沉重的压力一消失,福满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瘫软在地。 但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撑起身子,朝着龙榻的方向跪趴,将额头重重抵在交叠的手背上。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鬓边滚落,很快便在身下的金砖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顾谨之的目光落在福满身上,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寒意:“说说,为什么在药里下毒?” 福满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回道:“是......是太后娘娘......娘娘的吩咐......” 为了活命,他又苍白的解释着,“那药里虽然有毒,却是慢性毒药,并不立即致命的......” “卧槽!” 李薇杏眼圆睁,根本不理会他后半句。 “那老婆子,刚派了个白眉毛老太监,要给我灌毒酒,转头又给你下毒?好家伙,我真是好家伙!她这是打算把咱俩一块儿送走啊!” 顾谨之的视线从福满身上挪开,转向李薇,“所以......你就把凤仪宫给炸了......” 李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髻上的金凤钗被她拨得歪向一旁,看着颇有些滑稽:“哎呀,这不是刚到六阶,力量还没掌控好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说完,她又瞅了瞅顾谨之那副病弱模样,好奇心升起,“就你这个样子,他给你灌毒药,你怎么顶住的?” 她又斜了一眼地上的福满,“我看他好歹也是个一阶武者,收拾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顾谨之闻言,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之前伪装忠心,我说缓一缓,他就没有坚持。” 李薇眨了眨眼,更好奇了:“你又没喝,怎么知道是毒药?” 顾谨之:“我不知道......所以,诈诈他而已......” “……” 福满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抬起头,脸上满是呆滞。 李薇则是对着顾谨之竖起了大拇指,脸上大写着“服气”二字。 顾谨之敛去唇边那点浅淡的笑意,对上福满呆愣的目光,继续发问:“你是太后的人?” 福满如梦初醒,再次将头重重磕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是......” “方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顾谨之的声音冷飕飕的。 “听......听见了......” 福满的声音干涩发苦,同时心想,帝后这是......被妖魔,哦不,被神仙附体了? 还要拯救即将灭亡的......啊呸,罪过,罪过啊...... 反正,福满是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他现在只想活着。 顾谨之似轻轻颔首,略微缓了口气,才慢悠悠地说道:“朕不在乎你是谁的人,朕只问你,想不想活?” 福满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想!” “很好。”顾谨之又点了点头,“朕问,你答。” 说罢,他偏头看向李薇,目光中带着询问:“你现在,能分辨他人是否说谎吗?” 李薇点了点头。 她虽不是正经一步一个脚印,晋升上来的六阶,玩不转那些精神层面的细活儿。 但只是感知一下弱者的情绪波动,当个人形测谎仪,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寝殿之内,便上演了诡异的一幕。 皇帝有气无力地问着,太监汗如雨下地答着,旁边还坐着一个皇后,时不时对皇帝点点头或摇摇头。 一个多小时后,顾谨之与李薇总算对当前的处境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大景王朝,已是风雨飘摇。 朝堂之上,党同伐异,攻讦不休,太后与皇帝各自扶植势力,彼此掣肘,导致中枢决策几近瘫痪。 同时,官员腐败,卖官鬻爵,已是常态。 军事方面,内忧外患不断。 对内,农民起义如同燎原野火,此起彼伏,官军剿之不尽,在北方数省疲于奔命。 对外,与东北蛮人的战事连年失利,浮云关外的广袤土地,除了锦城一座孤零零的要塞还在苦苦支撑,其余已尽数沦陷。 蛮人铁骑时不时便会叩关南下,深入腹地烧杀抢掠,以致京畿附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经济层面,则更是雪上加霜。 国家财政早已崩溃,年年入不敷出。 九边军镇拖欠兵饷更是家常便饭,兵士哗变的事情偶有发生。 先帝在位的时候,为了解决燃眉之急,曾大量发行没有足够准备金的“大景宝钞”。 结果可想而知,宝钞迅速贬值,如今跟废纸没什么两样。 这一通操作,等于是变相地洗劫了民间的财富,导致民怨沸腾,皇室颜面扫地。 社会层面,土地兼并程度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豪强门阀、勋贵官员占有天下绝大部分良田,可谓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阶级矛盾激化到了顶点。 而在这重重危机之上,还有皇室内部的暗流汹涌。 顾谨之所替代的新皇并非太后亲生,而是先帝弥留之际,以遗诏强行册立的新君。 太后所生的嫡子肃王不得不含恨离京,前往封地就藩。 新皇登基这两年来,太后一党处处掣肘,并且一直在暗中谋划废立之事。 据福满交代,那位肃王爷,一个月前已经秘密潜回了京城。 朝中的内阁六部,已经有不少高官暗中投靠了他,一场宫廷政变,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李薇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消化完这些信息,她扭头看向顾谨之,一脸认真地提议:“要不,你先躺会儿,我出去把那些什太后啊、肃王啊、还有什么内阁六部的,全鲨了?” 说完,她还颇为赞许地瞥了一眼已经虚脱的福满:“你这家伙,知道的还真不少,省了我不少事儿。” 顾谨之:“......” 他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 福满则是哭丧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听听,听听,人言否? 古往今来,谁家政治斗争是你这么搞的? 难道不应该精心布置,韬光养晦,以退为进,合纵连横,欲擒故纵,借刀杀人...... 最后,再经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权谋算计,终于在绝境中翻盘吗? 为何这位皇后娘娘的行事风格如此清奇? “你先别冲动,”顾谨之揉了揉眉心,强打精神劝住了跃跃欲试的李薇,而后又转向福满,声音愈发虚弱,“你见过的,修为最高的人,是谁?” 福满连忙磕头,“回......回陛下,奴婢......奴婢所知,修为最高者,乃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杨德功,杨公公......便......便是方才皇后娘娘提及的那位......白眉毛......” 顾谨之的目光投向李薇。 李薇明白他的意思,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哦,也就三阶巅峰的水准,被我一巴掌拍死了。” 顾谨之点了点头,继续追问福满:“他在整个大景,能排第几?” 福满努力思索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回答:“这个......奴婢不敢妄言。” “但以奴婢浅见,杨公公的修为,即便放眼整个天下,排进前五,当是......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第一是谁,有多强?”顾谨之又问。 福满道:“回陛下,公认的天下第一,乃是奕剑阁的阁主,‘剑神’段天河。” “至于多强......”他想了想,“杨公公曾言,两百招内,段天河可杀他。” 李薇与顾谨之对视一眼,都笑了。 第104章 小本本 一个小时后,只有在大朝会时才会启用的建极殿前。 从乾元宫御书房搬来的龙椅,此刻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建极殿”鎏金匾额的正下方。 李薇依旧是那袭惹眼的华贵凤袍,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之上。 面朝着广阔的殿前广场,以及广场尽头,那座高耸的昭明门。 一柄从皇帝寝殿中“顺”来的天子御剑横陈于膝头。 此刻的她,双眸微阖,腰杆笔直,一派渊渟岳峙的高手风范。 而李薇旁边,站着刚刚从凤仪宫废墟附近找回来的贴身大宫女春棠。 小姑娘屏息凝神,熟练地替李薇重新梳理着略显凌乱的发髻。 那些象征皇后身份的繁复珠钗首饰,在李薇的强烈要求下,被一一拆除。 春棠素手纤纤,巧思之下,将她如瀑的青丝绾成了一个灵蛇髻,仅以一支九凤金簪固定其上,尊贵而不失灵动。 待到春棠侍弄妥当,敛衽退至一旁,李薇才缓缓转头,眸光流转,望向龙椅另一边。 那里,同样是从御书房搬来的软榻上,顾谨之裹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个脑袋。 好笑的是,他头上还戴着一顶与季节格格不入的棉布帽子,整个人缩成了蚕蛹。 “我说,”李薇有些不耐,“敌人真会主动过来?这都磨蹭多久了?还不如我直接杀上门去!尤其是那个太后,不就在宫里头吗?干嘛非要在这儿干等?” 顾谨之闻言,苍白的脸上不见丝毫血色,声音沙哑,伴着几声浅咳:“各个击破,不如......咳咳......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似乎是积攒力气,“还能......起到最好的......震慑效果。” 短短几句话,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他微微喘息着,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李薇皱了皱眉,不再多言,转而将目光投向跪不远处,一脸谄媚笑容的福满。 “小满子,来,给我说说,那老太婆平日里都干过哪些缺德事儿?让我做做‘心理建设’。” 福满虽不明白这“心理建设”是什么意思,但求生欲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将本就低垂的脑袋又往下埋了埋,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太后的老底儿尽数抖落出来: “回......回皇后娘娘的话。先皇在世之时,后宫之中,妃嫔有孕诞育子嗣者,不在少数。然,最终能平安长成的,唯有......唯有陛下与肃王二人......” “奴婢虽无确凿实证,但宫中私下皆传,那些未能降生或早夭的皇嗣,背后......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太后娘娘的手笔。” 福满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颤抖:“还有......陛下的生母,惠妃娘娘......当年便是被太后暗中下毒,生生害死的。所用之毒,与......与陛下如今身中之毒,乃是同一种......” “再有……” “等等!”李薇猛地打断了福满的话,锐利的视线直刺向他,“你说什么?皇帝这不是病,是毒?” 砰!砰!砰! 福满吓得魂飞魄散,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坚硬的汉白玉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转瞬之间,他已是涕泪横流,声音凄厉: “奴婢有罪啊!奴婢罪该万死!陛下......陛下所中之毒,确是太后......太后命奴婢下的!” 他猛地抬起头,满脸泪痕,“但,但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太后的父亲,当朝首辅吴大人,他......他命人拿了奴婢的一家老小,以此要挟!奴婢......奴婢若不从命,他们便要......” “闭嘴!”李薇被他哭得脑仁儿生疼,一声清叱,如同惊雷乍响,吓得福满一个哆嗦,又死死趴伏在地,不敢再多言半句。 李薇柳眉倒竖,瞪着他:“有没有解药?” 福满声音细若蚊蚋:“不......不知道......” 李薇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软榻上的顾谨之。 却见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福满所说的,与他全然无关一般。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 “喂,”李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你有办法解毒?” 顾谨之唇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几分,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没有必死的考验,放心。” 他话说得含糊,李薇却瞬间了然。 也是,要是一进来就中了无解的剧毒,那观天镜的考验也太过儿戏了。 她放下心来,再看福满,语气不善:“继续说!” 福满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正欲开口,却见昭明门方向,两道身影领着一大群内侍,行色匆匆地奔了过来。 为首的是两个身着茶褐色镶红边圆领袍的老太监,身后跟着的数十名小太监。 他们人人都带着家伙,只是棍棒居多。 更有甚者,竟提着菜刀、擀面杖,阵仗看着颇为滑稽。 那两个老太监远远望见建极殿前的景象,尤其是看到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李薇,以及软榻上的顾谨之时,面色齐齐大变。 只见俩老头止住身后队伍,行动敏捷的从三层丹陛下飞奔上来,直接无视了龙椅上的李薇,径直扑倒在软榻边。 噗通!噗通! 磕完头,其中一个年岁更长、身形枯瘦的老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陛下!陛下啊!奴婢们方才听闻,说是......说是皇城禁卫、净军,乃至勇士营,都......都反了!” 另一个头发花白,体态富态的老太监也连连叩首,声音急切: “陛下,宫外亦有不明兵马调动,声势浩大!此地凶险,万不可久留啊!恳请陛下速速移驾,让奴婢们护着您,先......先出宫暂避锋芒!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顾谨之听着二人的哭禀,脸上神情未有丝毫波动,依旧是那副安然淡定的模样。 他甚至还有闲心微微侧首,看向龙椅上的李薇,苍白的薄唇勾起一抹浅弧:“看,这不是......来了么。” 李薇眼中瞬间燃起兴奋的光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躁动。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嘿然一笑:“你就瞧好吧!” 【敢无视我?没看到“朕”坐在龙椅上吗?】 这俩老头,已然被李薇记在了小本本上。 她微微偏过头,压低了声音,问福满:“这俩老货是谁?” 福满低声回道:“回娘娘,是司礼监的两位秉笔。瘦的那个,名叫魏寻;胖的那个,名叫褚鸿。” “哦~” 李薇点了点头,将这两个名字。 蓦地,李薇耳朵动了动。 抬眼,望向广场尽头的昭明门。 咚——咚——咚—— 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如同擂响的战鼓,由远及近,清晰可闻。 地面,也随着声音,微微震颤起来。 来了! 第105章 宫变 承天门外,肃杀之气无声弥漫。 净军的精锐甲士一边拖动着死硬派守卫的尸体,一边内外合力,缓缓推开沉重的宫门。 紧接着,身着各式甲胄的勇士营、禁军、王府亲卫、各府家丁和侍卫以及玉京城防兵马汇聚在一起,汇成一道铁流,轰隆隆地开进宫城。 人数之多,乌泱泱望不到尽头。 肃王顾谨希一身四爪蟒袍,骑乘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立于大军一侧。 他的身后,当朝首辅大学士吴道齐,携另外两位阁臣与户部、吏部、礼部、兵部四位尚书,并辔而立。 更后方,则是数量更多的,品阶较低的投效官员。 所有人都没有动,也不管身旁不断涌入的大军,各个屏息凝神。 终于,宫墙根下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队太监抬着一顶软轿,急匆匆地小跑过来。 而软轿的珠帘后,坐着的,正是当朝太后,肃王生母,此次宫变的主要策划人,首辅吴道齐的嫡女,吴氏! 此时,她隐在珠帘后的面颊略显苍白,眼神中,犹带着几分惊惶与后怕。 “母后!” 肃王见到软轿,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迎了几步,躬身行礼如仪。 吴道齐与一众阁臣尚书也纷纷下马,跟在肃王身后,齐声参拜:“臣等,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吴太后见到儿子和父亲,并一众后党骨干,以及杀气腾腾的军队,这才渐渐定下心神。 她敛了敛惊容,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软轿,“平身吧!” “谢太后娘娘!” 众人再拜,随即起身后退,将空间让给面前这对儿天家母子。 顾谨希果然迫不及待的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不解询问,“母后,为何突然提前发动?原定的计划,不是等那人龙驭宾天......”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做出个右手下切的手势,“咱们再顺理成章的......” 他话未说完,便被吴太后抬手止住。 吴太后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阴霾,凤眼微眯,透出几分狠厉。 “宫中出了大变故!一个多时辰前,凤仪宫突然崩塌,哀家派去处理李氏的人,全都消失不见,连......”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连杨德功都不见了踪影......呼......他若是死了还好,若是变节了,事情就麻烦了。” “还有哀家安插在乾元宫监视皇帝的福满,方才我差人去寻他,竟也是音讯全无。” “杨德功失踪了?!”肃王闻言,心头一凛。 这老太监是皇家的武力担当,天下有数的大高手。 同时,他还是御马监掌印、净军提督,掌管着净军和勇士营两部兵马,位置极为重要。 若他出了意外,或者当真如母后猜测.....变节了......那今天的大事,怕会平添许多变数。 吴太后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哀家这心里实在不踏实,七上八下的,恐怕迟则生变,不得不提前动手!” “只要我们快、准、狠,赶在京营十几万大军反应过来之前,结果了皇帝和那妖后,你立刻登基,昭告天下,这朝局便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肃王听着母亲果决的话语,心中的疑虑纠结同样消散。 母亲果然是在后宫屹立三十余年不倒的人物,这份当机立断,想必也打了皇帝和保皇党们一个措手不及。 何况,他本就不是个喜欢等待的人,今日提前发难,反倒合了他的心意! “圣明莫过母后,”肃王一边恭维,一边扶着吴太后重新上了软轿,“母后,请与儿臣一同入宫!您且安坐,看着儿臣,如何将本就属于我们的一切,尽数夺回来!” 见软轿重新抬起,寿康宫的宫女太监们也行动起来。 肃王满意点头,随即紧走几步翻身上马,一扬缰绳,昂扬道:“进宫!” 哗啦啦! 吴道齐与几位重臣也纷纷上马,紧随肃王之后。 其余官员,则步行跟上,浩浩荡荡,一股脑得涌入承天门。 一行人随着大军,过了承天门,沿着宽阔的宫道前行。 不多时,宫道两侧,赫然出现了一大片跪着的官员。 他们个个被五花大绑,形容狼狈,显然是不肯归顺肃王,而被其麾下强行锁拿至此的。 为首一人,身着大红绣仙鹤的官袍,头上的乌纱帽早已不知去向,花白的须发略显凌乱,腰杆却挺得笔直。 此人,正是保皇党的领袖人物,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陆贞言! 眼见肃王、吴太后以及吴道齐等人耀武扬威地经过,陆贞言立时双目圆睁,怒火熊熊。 他不顾身旁同僚的死命拉拽与低声劝阻,猛地抬起头,破口大骂:“肃王!吴氏!吴道齐!尔等乱臣贼子,狼子野心,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洪亮的声音在巍峨的宫墙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仿佛连天地都在震怒。 “先帝驾崩才不过两年!尔等便迫不及待要篡夺大位!廉耻何在!?国法何在!?” “礼国公如今就在京西大营整军经武!麾下十万将士枕戈待旦,日夜操练!” “尔等如此倒行逆施,就不怕礼国公大军一到,将尔等叛逆尽数擒拿,满门抄斩,遗臭万年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字字泣血,带着一股撼人心魄的凛然正气。 不少刚刚投效肃王、心中本就惴惴不安的官员闻言,脸色瞬间煞白,两腿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吴太后闻言,面色一沉,眼中寒光闪过。 吴道齐则是捋着胡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贞言,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肃王则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陆贞言,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意,反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陆次辅,都已是阶下之囚,还这般聒噪,不嫌吵闹么?” “至于你说的礼国公?还有什么京西大营?呵......”他轻笑一声,满是不屑,“如今的京营是什么货色,陆次辅你曾执掌兵部,难道心里没点数吗?” 讽刺完陆贞言,他目光扫过那些被捆绑的官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来人!将这些冥顽不灵、不知死活的东西,统统给本王押到昭明门去!” “本王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这大景的江山,是如何回到本王手中的!也要让他们看清楚,谁,才是这天下的真正主人!” 他一挥马鞭,直指前方:“走!” “肃王千岁!” “肃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砰!砰!砰!砰——! 兵士们一边踏步前进,一边敲击兵器,高声欢呼。 这些声音,又与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汇聚在一起,朝着昭明门滚滚而去。 第106章 皇兄...... 随着时间的推移,建极殿前,李薇和顾谨之身边也稀稀拉拉聚拢了些人。 只是,相较于昭明门方向,那如同黑色潮水般不断涌入广场的“正规军”。 他们这边,寒酸得有些可怜。 除了先前那两百多名被李薇一袖子“吹”的东倒西歪,如今又重新集结起来的禁卫,便只剩下百十名太监和宫女了。 这些人大多是乾元宫和凤仪宫的内侍宫人,平日里干些洒扫奉茶的活计,此刻却也壮着胆子,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烧火棍、擀面杖、花瓶、剪刀,甚至还有人举着鸡毛掸子,哆哆嗦嗦地护在龙椅之前。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礼国公府(皇后娘家)陪嫁来的一支乐师队伍,约莫二十几位年轻姑娘,也提着各自的乐器,加入了“保皇”的行列。 她们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也不知是来护驾的,还是准备在关键时刻为顾谨之和李薇奏一曲“送行”的。 不过,李薇见到这群小姐姐,眼睛却是一亮。 她一下子从龙椅上弹了起来,提溜着二十来位乐师,跑到了龙椅后方。 “来来来,我哼个调子,你们试试能不能弹出来!” 李薇清了清嗓子,开始哼唱起来。 不得不说,专业的乐师就是不一样。 她只将《出阵》那激昂的旋律哼了几遍,乐师小姐姐们竟真的能合奏了。 虽然用筝、箫、琵琶、编钟(建极殿内就有)、月琴这些古乐器,演奏现代动漫BGM有点不伦不类。 但她们试着演绎了一遍,虽不太熟练吧,却别有一番风味儿。 总之,李薇满意极了,她,要成为出场自带BGM的男人了! 而顾谨之这边,见李薇下了龙椅玩闹去了,便示意魏寻和褚鸿将自己扶起。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坚持坐上了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椅子。 冷眼望着自昭明门方向,如墨汁般缓缓蔓延过来,逐渐填满整个广场的军阵。 侧耳听着龙椅后方萦绕着的,李薇悦耳的哼唱和乐师们生涩却激昂的合奏。 顾谨之苍白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既无奈又带着些许暖意的弧度。 一旁两位司礼监秉笔,见叛军前锋已逼近丹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陛下!贼军势大,此地不宜久留啊!” “陛下,请速速移驾!老奴等拼死护您杀出重围!” 顾谨之却仿若未闻,只是微微摆了摆手。 他示意那些挡在他身前,手持简陋“武器”、面色发白却依旧强撑着的禁卫和太监宫女们退开。 大家起初不肯,但在顾谨之再三的坚持下,不得不让到两旁。 如此,那张孤零零的龙椅,以及龙椅上那个虽然病弱,却依旧散发着帝王威仪的身影,便这样毫不保留的显露出来。 下方黑压压的叛军兵士,骤然见到龙椅上的身影,前进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后竟在丹陛之下数十步外停住,再不敢寸进。 如此僵持了几分钟......叛军阵列自中间缓缓分开一条通道。 骑着乌骓骏马的肃王一马当先,带着三位阁臣和四位尚书来到丹陛之下,后面则跟着吴太后的华丽软轿。 他驻马,抬头,望着丹陛之上,那张梦寐以求的龙椅,冷哼一声,“皇兄……” 然而,“兄”字刚刚出口,他整个人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马背之上。 恰在此时,李薇一脸春风得意地从龙椅后方绕了出来,屁股一撅,将顾谨之挤到了一旁,自己坐于龙椅正中。 魏寻、褚鸿等一众保皇心腹见状,个个怒目而视。 只是如今情势,他们总不好内斗,只得把皇后的大不敬记在心里。 想着若有将来,再算后账。 李薇才不管他们怎么想,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丹陛之下,与自己只隔了三四十米的一众叛乱核心人物,乐了。 她偏过头,瞅了瞅身旁一脸无奈的顾谨之,压低声音道:“喂,这群人突然靠这么近,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顾谨之大概摸清了李薇的性子,竟也顺着她的话,低声回道:“他们脑子还是好使的,但肯定是没见过你这样的高手。” 两人旁边的“忠臣良将”们,除了还跪着的福满,其他人脸上都是一副难绷的神情。 这都啥时候了,帝后还有心思在这儿说笑? 还有,肃王殿下......哦不,肃逆为何只喊了一声“皇兄”,便僵住了? 一些眼尖的,已经能清晰看到,肃王此刻虽然身形僵直,眼珠子却在疯狂转动,额上冷汗涔涔,显然处于极度的惊恐之中。 肃王身后,以吴道齐为首的一众大臣,以及软轿中的吴太后,也渐渐察觉到了肃王的异样。 尤其是吴道齐,宦海沉浮数十年,能稳坐首辅之位,心思之缜密,远非常人可比。 肃王的异状,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时失态。 但吴道齐的后心,却骤然窜起一股寒意,令他毛骨悚然。 再看丹陛之上,那对儿依旧在谈笑风生,浑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帝后。 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只觉得事情似乎渐渐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殿下?”有大臣在旁小心翼翼地轻声呼唤。 肃王依旧僵硬如石雕,毫无反应。 “皇儿?”吴太后也坐不住了,在宫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下软轿。 肃王依旧纹丝不动。 嗡嗡嗡...... 人群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吴道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额上亦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他将右手悄然负于身后,隐蔽地打了个手势。 叛军队列之中,立时有一道昂藏身影排众而出。 此人虽作青衣小帽的家丁打扮,行走之间,却自有一股龙行虎步的沉稳气度。 他行至吴道齐身侧,脚步微顿,声音低沉沙哑:“吴首辅,段某只出手一次。事成之后,你我约定之事,莫要食言。” 吴道齐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微微颔首:“段大侠放心!待肃王登基,清除朝野奸佞,必将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届时,贵派的田亩,朝廷定然如数奉还!” 那段姓大侠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迈步。 随即.....也僵住了,保持着抬脚的姿势,一动不动。 龙椅之上,李薇撇了撇嘴,一脸嫌弃:“这家伙,挺拽的。” 顾谨之有气无力地接话:“主要是没见过你这种高手。” 李薇认同地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宽大的凤袍无风自动。 “孩儿们,奏乐!” 随着《出阵》的前奏响起,李薇缓步来到丹陛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乌泱泱的叛军。 精神力的波浪一瞬间荡开...... 【四个三阶,四十多个二阶,两百多个一阶......剩下的基本都是准武者......实力倒不算弱。】 她的素手轻按在御剑剑柄之上,想到刚刚顾谨之的捧场,心情颇好的开口。 “带头的,是全鲨了?还是留着明正典刑?” “老太太要不要留一留,问问你中毒的事儿?” 第107章 就让这一轮月华——! 顾谨之倔强地坐回龙椅正中,斟酌了片刻,点头。 “问问也好,现在就问。” 李薇比了个OK的手势,扬声冲着龙椅后面扯了一嗓子。 “孩儿们,一等!” 刚刚渐入佳境,马上要从前奏进入主旋律的乐曲戛然而止。 李薇对小姐姐们的训练有素极为满意,决定以后再有这样的大场面,一定要带着她们。 接着,她转回身,对着台阶下方轻轻招了招手。 下一刻,在无数人惊骇的目光中,吴太后整个人飘了起来。 她挣扎着,惨叫着,可惜,没什么用。 只一眨眼的功夫,她便“飞”到了李薇面前。 她惊恐地瞪着狭长凤眸,浑身抽搐似的颤抖着。 李薇屈指,掐了掐她保养得宜的脸蛋子,语气散漫:“说,皇帝的解药,在哪里滴干活!” 为了增强威慑力,她又补充一句:“不说滴,死啦死啦滴!” 吴太后心神剧颤,她自诩深谙宫斗权谋,可面对这等超乎凡俗的力量,所有心机都成了笑话。 此刻,什么家族荣耀、什么权力筹谋,统统被她抛在了脑后。 她的内心里,只余下无边的恐惧。 看着近在咫尺的李薇,吴太后薄薄的嘴唇哆哆嗦嗦。 “你......你......你......”了半天,结果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你什么你!” 啪! 李薇不耐烦了,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虽然没怎么使力气,可吴太后的半边脸颊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高高隆起,好似一个血馒头。 叛军阵营中,不少官员看到这一幕,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妙之感越发强烈。 顾谨之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只是轻咳一声,低声说:“试着,用精神力引导。” “哦......” 李薇应了一声,依言照做。 但她的实力是被观天镜“吹”起来的,用精神力困敌取物还行,但要让她引导操控别人的念头,她就有点麻爪了。 倒腾了几次,吴太后只觉得大脑如被钢针刺入,疼得翻起了白眼,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呜咽。 李薇只好放弃了。 她提溜着老太婆的脖子,晃了两下,把她晃回了神。 接着挑挑下巴,示意她看肃王。 “不说的话,我可卸他零件儿了哈。”她声音带着一丝威胁。 话落...... 铮——! 一道璀璨的光芒划破虚空,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噗嗤一声! 肃王的左臂齐根而断,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上的蟒袍。 但他仍直挺挺僵在马背上,身形纹丝不动,宛如一座雕塑。 “皇儿啊——!” 吴太后见到此景,凄厉惨呼,声音撕心裂肺,好似泣血。 李薇又把她的脑袋“扭”回来,接着问:“说不说?” 吴太后身体一抽一抽的,勉强挤出几个字,艰难道:“那毒......没解药......” 李薇感应了一番,确认她没说假话,登时秀眉微蹙,面带晦气。 没解药? 没解药要你何用? 她随意挥了挥手,嘭! 吴太后整个人便如破布袋般飞回丹陛之下,脑袋先着了地。 脖子折断,身子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广场上死寂一片,只剩下风声呜咽。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叛军,包括保皇党,包括被押在昭阳门上的,部分眼神儿好的官员。 太后,死了?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死了? 李薇回头看向顾谨之,征询地问:“没解药,怎么办?” 顾谨之依旧淡然。 “先杀人、立威!记住,要用别人看得懂的方式杀!毒的事情,之后再说。” 李薇点点头,咧嘴一笑:“好嘞!孩儿们,接着奏乐!” 激昂的旋律再度响起! 李薇合着拍子,一步踏出台阶,包裹着凤履的纤足却没落在台阶上,而是直接踩住虚空。 仿佛脚下被无形力量托举,她优雅踏步,腾空而起,身形缓缓上升..... 眼见李薇按住剑柄,吴道齐终于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甚至顾不得哀痛死去的女儿和断臂的外孙。 他们都看走了眼,这位皇后娘娘,根本就不是人! 想到此处,他猛地翻身下马,对着浮空而立的李薇,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口呼:“皇后娘娘,吾等,愿降——!” 见到吴道齐的举动,其他官员一阵愕然,不知所措。 周围目睹事情经过的叛军兵马一阵阵骚动,进退失据起来。 李薇扫了眼下方的混乱,脸有点黑。 【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投降的吗?】 【你们当造反是儿戏?】 【那我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啊?】 她实在不喜欢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情,忍不住回头,看向顾谨之。 顾谨之眯了眯眼,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轻声吐出一个字:“杀!” “好嘞!” 李薇不再犹豫,恰好在此时,《出阵》的旋律进入高潮,鼓点激越,乐器交鸣声若金戈铁马。 她心潮澎湃,按剑勾唇,决定装个大的。 “咳咳!” 李薇清了清嗓子,御剑缓缓拔出。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有一轮明月从九天降临,月华洒落,寒意漫天。 蓦地,李薇长剑完全出鞘,剑身散发出森冷的寒光。 她清冷冷的嗓音震荡天地,连秋日高天之上的浮云都被凝固。 “就让这一轮月华——” 御剑出鞘,随着李薇挥剑平斩的动作,一道刺目的半月形光刃,带着森然寒意,扫向下方军阵。 “照澈万川!!!” 轰隆隆——! 巨型月弧状剑气带着凛冽的冰寒,从丹陛前方横扫而过。 它所过之处,空气凝结,地面结霜,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 剑气劈入叛军军阵,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惨叫声瞬间被冰封。 无数兵士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股寒气连人带甲,冻成了冰雕。 紧接着,冰雕在剑气余威下轰然破碎,化作漫天冰屑与血雾。 待剑气消散,广场上,已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弧形空白,其内,冰渣与碎肉混杂,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这一剑,如同神罚降临,将近千人的生命顷刻收割。 ...... ...... 整个广场,瞬间鸦雀无声。 活着的人,无论叛军还是保皇党,都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没有人能发出声音...... ...... ...... 因趴伏在地而躲过一劫的吴道齐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周围遍布的冰屑与碎肉,倏忽间脑子有些空白。 几息之后,他老迈的身躯抖了抖,一头栽在汉白玉铺就的御道上,再没了动静。 ============ 为了剧情的完整性,作者菌把唯一一章存稿发了,兄弟姐妹们,求“用爱发电”,嘿嘿嘿。 第108章 天! 昭阳门上,陆贞言望着浮空而立、宛如神祇的凤袍女子,身形蓦地一个踉跄,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若非身旁的工部尚书石维桢反应迅捷,从后用肩膀及时抵住了他,这位当朝次辅,恐怕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了。 石维桢见他面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数岁,不由关切地低声询问: “阁老,眼下局势逆转,本该大喜,您这是何故啊?” 陆贞言勉力站稳了身形,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 “明远(石维桢表字)啊,你可见过一群蚂蚁,辛辛苦苦,不敢歇息,好不容易把巢穴修得有了些样子。” “偏在这时,来了个顽皮孩童,提着一壶开水,嬉笑着,对着那小小的蚁巢口,哗啦一下全倒了进去......” 石维桢听着陆贞言这没头没尾的故事,起初还有些茫然不解。 但他毕竟是科举场上,千军万马中搏杀出来的佼佼者,心思玲珑剔透,只稍作沉吟,便隐约明白了陆贞言话语中那份深沉的绝望与无力。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惊疑不定。 “阁老的意思是......这岂非......倘若......倘若仿了赵穆故事......” 他口中所说的“赵穆故事”,是指千余年前的大燕王朝,曾出过一位权倾朝野、手段酷烈的赵姓女皇。 此女篡夺了燕室江山,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大穆”。 女帝死后,大燕虽侥幸复辟,但其间战乱频仍,国力大损,煌煌中原上国,就此由盛转衰。 更为燕末持续近三百年的大乱世,埋下了深重的祸根。 “赵穆?”陆贞言闻言,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近乎自嘲的苦涩。 恰在此时,建极殿前,那道凤影再次挥剑。 铮——! 又是一道凄艳绝伦的半月剑芒从天而降,广场之上,千余叛军一同化为灰灰。 陆贞言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岂是赵穆那么简单?”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皇帝了......也没有什么文武大臣、世家勋贵......没有了阉党,也没有了清流......没有了士绅豪强,更没有了黔首小民......” 他微微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仰起头,望向天空,声音愈发飘忽: “同样......也没有了东北的蛮人......没有了草原上的莽古人......没有了拥兵自重的军头,没有了割据一方的藩镇......没有了饥民流寇,没有了倭人海盗,没有了远渡重洋而来的红毛鬼......” 石维桢听得是云里雾里,心中惊疑更甚。 他几乎以为这位平日里稳重刚直的阁老是不是受刺激太甚,烧糊涂了,不然怎会尽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他有心想去探探陆贞言的额头,奈何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根本动弹不得。 见陆贞言神情愈发复杂难明,那双曾经锐利坚定的眸子里,此刻竟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悲凉。 石维桢忍不住追问:“阁老......若是没了这些......那这世上,还......还剩下什么?” 陆贞言的脸上露出一抹惨淡至极的笑容:“剩下什么......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声音了。” 石维桢闻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控制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阁老!您......您乃我辈清流领袖,难道......就不做些什么吗?” 陆贞言说的话越多,气息反而越发平稳了。 听到石维桢的疑问,他收起了脸上那份惨然,竟是微微一笑,反问道: “明远,你读圣贤书,是为了什么?” 石维桢几乎是脱口而出:“自然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陆贞言定定地注视着那袭凤袍,又问:“为天地立心?那......何为‘天’?” 石维桢微微一怔,小心回答:“《说文》有云,天,颠也,至高无上,从一大。” “亦有古籍注曰,天者,百神之大君也。” 陆贞言轻轻“呵”了一声,然后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石维桢往李薇的方向看,语气平静地问:“那......是什么?” 石维桢顺着他的示意望去,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天......”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这个字。 乒!乓!铛啷啷——! 无数兵器坠落在地,声音初时零落,继而密集,最终汇聚成一道洪流,如同骤然拍岸的怒涛,席卷了整个建极殿广场。 那些侥幸在两道剑芒下存活的叛军兵士,再也承受不住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纷纷丢弃了手中的刀枪剑戟,争先恐后地匍匐在地,五体投地,瑟瑟发抖,宛如一群待宰的羔羊,再也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念头。 昭阳门城楼之上,负责看押文武百官的叛军士卒,也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更有几个胆小的,胯下已然一片濡湿,散发出难闻的骚臭。 李薇方才那两剑,宛如天神降下的雷霆震怒,一剑扫出,便是千人湮灭,这等伟力,早已超出了凡俗的认知! 再配上她那一身华贵雍容的凤袍,此刻浮空而立,俯瞰众生,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这位皇后娘娘...... 怕不是天界哪位尊神下凡,坐腻了天上的宫阙,想来这人间皇宫的建极殿中,换换口味? 您老人家若当真想坐这龙椅,直说便是了,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打打杀杀? 我等凡夫俗子,蝼蚁一般,难道还敢逆天不成? 噗通!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昭阳门上,那些方才面对肃王刀兵,依旧能够昂然不屈、痛斥逆贼的文官们,此刻竟有人主动屈膝,朝着李薇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噗通!噗通!噗通! 跪拜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转眼之间,城楼之上,黑压压的官员们便如被狂风吹拂的麦浪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伏下去。 他们虔诚叩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城砖,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而在建极殿前,那些簇拥着顾谨之的禁卫、太监和宫女们,此刻也反应过来,一个个同样是魂飞魄散,手脚发软地瘫跪在地,五体投地,连抬眼偷瞄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偌大的皇宫广场,一时间,万籁俱寂。 只剩下龙椅后方,那激昂顿挫的《出阵》,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奏响着...... 第109章 汗水与努力 乾元宫寝殿。 刚刚李薇打完架,顾谨之就突然昏迷了。 此时,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正围着龙榻,轮流为顾谨之诊脉,眉宇间尽是凝重。 李薇则百无聊赖地坐在不远处的紫檀木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小辅助?】 【系统?】 【深蓝?】 一连串的呼唤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看来,镜中世界里没法使用系统了。 不过,李薇倒也不怎么沮丧。 毕竟,“半步宗师体验卡”在手,还要啥自行车啊? 这个世界,貌似除了她自己,其他人还都在下三阶窝着呢。 于她而言,简直就跟度假一般轻松。 如今,她只需安安稳稳恢复神魂就好。 至于考验?呵呵,有她李薇在,还能叫“大景”灭亡了不成? 打从穿越到现在,除了养伤那几天,她几乎一天都没闲下来过。 镜中的这三年,就当是给自己放个长假好了。 她正琢磨着,一位年纪最长的太医颤巍巍地挪了过来,花白的胡子抖动着。 刚对上李薇那双清亮的杏眸,他的身子便是一哆嗦,双膝一软,作势便要跪下。 然而,尝试了几下,膝盖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怎么也跪不下去。 李薇打量着老人家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别跪来跪去了,直接说,什么情况?” 老太医脸上神情复杂,交织着惶恐与哀痛,声音沙哑:“皇后娘娘恕罪......吾等......吾等才疏学浅,实在......实在辨不出陛下究竟中了何种奇毒。” 这话一出,寝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一直垂首侍立在龙榻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褚鸿,突然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 李薇的视线淡淡扫过。 褚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好几下,险些当场瘫软。 李薇有些嫌弃地盯着他,声音没什么起伏:“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褚鸿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可不是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太医......刚刚,他可就站在建极殿前,见证了这位的手段...... 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硬着头皮道:“奴......奴婢听闻,太医院的邱院判,医术高明,尤其......尤其擅长解毒......” 李薇闻言,目光立时转向白胡子老太医。 老太医被她一看,又是一个激灵,嘴唇哆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李薇只吐出一个字,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压力。 老太医身子一矮,连忙躬身道:“娘娘......邱院判他......他......” “他”了半天,急得满头大汗,却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话。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太医,见李薇面色不善,赶忙接口道:“启禀娘娘,邱院判......邱院判他、他参与了肃王叛乱,已经......已经伏诛了......” 【死了???】 李薇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地问:“谁杀的?” 老太医这回倒是答得利索,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娘娘您......您一剑......” 李薇:“......” 寝殿内,霎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落针可闻。 蓦地,龙榻之上,突然传来“叩、叩、叩”几下轻微的敲击声。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无声的寝殿之内,却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顾谨之枯瘦的手已经从赭黄色的锦被中伸了出来,中指微微弯曲,正一下下敲着床榻的边缘。 【醒了?】 李薇心中微动,站起身,几步便走到了龙榻前。 她看到顾谨之缓缓抬起手,用尽力气,朝着太医和褚鸿等人的方向,做了一个向外驱赶的动作。 他的声音细若蚊蚋,“除了......皇后......其他人,都......都出去......” 褚鸿与三位太医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躬身,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随后带着殿内侍候的几个宫女太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殿。 临走前,褚鸿还体贴地将沉重的殿门轻轻掩好。 李薇看着紧闭的殿门,有些不明所以。 又见顾谨之又朝她招了招手,便顺势在龙榻边沿坐了下来,开口问道:“你有事儿要说?” 顾谨之费力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用胳膊肘支撑着床面,似乎想要坐起身来。 尝试了一下,身体晃了晃,却使不上力气,最终还是无力地重新躺了回去。 李薇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念一动,一股柔和的精神力悄然释出,如同无形的双手,轻柔地托住了顾谨之的背脊,帮助他缓缓坐了起来。 同时,她又操控着龙榻上的一个云龙纹靠枕,精准地垫在了他的背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一些。 顾谨之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那张本就惨白乌青的脸庞上,倏然泛起了一阵病态的潮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喘匀了气息。 抬起眼,看着面前神采奕奕、生龙活虎的李薇,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抹淡淡的苦笑。 “明日开始,”他声音依旧虚弱,但字句清晰,“你......来主政。” 李薇闻言,挑了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不主政,难道还让你主?” 【别说你现在病着,你没病也是我主啊!】 顾谨之的神情平静无波,毫不在意李薇如何回答。 他浅浅吸了口气,接着道:“若是上朝,不要垂帘,直接......坐龙椅。” “如果......有大臣反对,”他停顿了一下,似在积蓄气力,“你......你就直接杀了,无论是忠是奸......不要,犹豫。” 李薇眨了眨眼:“忠臣也杀?” 顾谨之缓缓摇头,声音低沉:“你只当......朝堂之上,没有忠臣......全是奸臣。” 李薇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个赛道,她熟悉得很。 相比于超级大脑,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超级力量。 简单,直接,高效。 顾谨之见她应下,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说:“这个机会很好,这三年......你要好好熟悉六阶的力量,和半步宗师的感觉,对你将来......有好处。” 李薇继续点头。 顾谨之的话,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如此难得的,能够提前体验高境界力量的机会,当然不能白白浪费。 而顾谨之说到这里,气息已经有些接续不上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但他依旧强撑着,叮嘱道:“之后......尽量把实力......伪装、卡在四阶......在闵子墨他们面前......不要暴露。”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每一次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李薇蹙着眉,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顾谨之缓过一口气,眼神中透出一抹深深的忧虑:“三阶的上限......被打破了......我担心......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嘭!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李薇拍了一下,差点没背过气去。 顾谨之愣了愣,侧过头,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少女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安抚他道:“啥变故不变故的,我如今的实力,纯靠汗水和努力!!!” 顾谨之:“......” 第110章 我也有话说 见顾谨之沉默,李薇以为他不信自己,于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我现在的实力很正常,你不用瞎担心。” 说完,还做贼似的用精神力悄悄探查了一圈,确定无人能窃听,才继续道:“观天镜以前没出过三阶以上,那是因为我没进来过。” 这些话听得顾谨之胸口一阵发闷,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捏了捏李薇的凤袍一角,扯了扯。 李薇这才住了嘴,一对儿清亮的杏眼忽闪着,等着他的下文。 顾谨之闭上眼缓了片刻,气息微弱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总之,听我的,先以四阶示人,观察观察情况,好不好?” 李薇见他这副模样,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般,便像哄小孩似的应承下来:“好好好......” 她随即又有些不解,问道:“我今天装......咳咳......我今天都把实力显露那么多了,再藏着,还有用?” 顾谨之断断续续地回应:“他们......没亲眼......看到......只听传闻......无妨......” 李薇了然地点头:“行,那顾大军师,你还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顾谨之的唇边牵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声音沙哑:“在宫里......找找......曾义......他是‘从’,与‘君’、‘后’......相隔不会太远......让他帮你......” 李薇有些哭笑不得:“你都这副德行了,他八成比你还惨,怎么帮我?” “曾家人.....不一样......”顾谨之的话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艰难极了。 【哦~主家特权?】李薇心下了然。 “福满这个人,你可以接着用。”顾谨之的声音愈发微弱,断断续续,几乎不成调了。 李薇看他这个样子,不知怎地,心里竟有些揪揪的感觉。 忍不住伸出手,再次轻拍他的后背。 只是这一回,她温柔多了。 “我说,你先消停会儿,别说话了,先听我说行不行?” 顾谨之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气若游丝般:“你先......听我说完......” 李薇无奈,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 顾谨之听见了她的碎碎念,脸上却只是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而后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福满......可用。” “不是他给你下的毒嘛?我还想着一会儿把他给咔嚓了呢......”李薇满脸疑惑。 顾谨之又用力扯了扯她的凤袍,艰难地吐字:“听......听说过......皈依者......狂热......吗?” 李薇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恨国党’嘛......我懂了!行,回头就给他提拔提拔!” 这种人,一旦转换阵营,往往比原先的“自己人”还要卖力,为了表忠心,什么都做得出来。 见李薇懂了他的意思,顾谨之这才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轻轻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神情竟透着几分安详。 李薇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问道:“这回,我能说了吗?” 此刻,顾谨之的面色灰败得几乎与死人无异。 听到李薇的询问,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点了点头,神情依旧是那种看透生死的平静。 李薇斟酌了一下措辞,而后嘿嘿一笑,露出几分得意:“我的本命莲花不是白莲么......”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继续道:“白莲加持之下,我的气血是有净化效果的。” “如今,我是六阶,你只是个普通人,要不,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体内的毒给净化掉?” 顾谨之:“......” ----------------- “闵子墨”支着手臂,缓缓站起身。 先前膝盖以下几乎粉碎的骨骼,此刻已然完好如初,行动间再无半分滞涩。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铁塔般的身躯做出舒展的动作,却奇异地透出一股与这雄健身形格格不入的柔媚。 感受着体内流转的力量,“他”的眉头皱了皱,空灵魅惑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悦,自语道: “耗费如此之大,才勉强恢复残躯,并将实力提升到三阶么?” 这般情形,与祂预想中相差甚远。 一声极轻的冷哼,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从“闵子墨”鼻腔中溢出。 “他”转过头,那双涌动着紫黑色妖光的眸子,望向僵立在一旁的三名蛮兵。 那三个矮壮的蛮人,此刻如同泥塑木雕,身体僵直,脸上贪婪戏谑的神情凝固。 瞳孔深处,有细密的紫黑雾气盘旋缭绕,让他们的面容显得痴傻呆滞。 “闵子墨”随意地抬了抬手。 三名蛮兵眸中的紫黑光华倏地隐去,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恢复了些许神采。 下一刻,三人竟不约而同地,朝着“闵子墨”的方向噗通跪倒,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以一种狂热到扭曲的姿态,五体投地,口中高声呼喊:“南无大梦菩萨——!” “闵子墨”见状,脸上露出了悲天悯人的神色,同样双掌合十,用那蛊惑人心的语调缓缓开口: “汝等既蒙佛恩,当发菩提心,广宣正法,令诸众生离苦得乐。” “若有人闻我名号,心生欢喜,汝当为其解说因果,导其向善,此乃无上功德。” 三个蛮兵听闻此言,激动得浑身颤抖,脸色涨得通红。 额头一下下用力磕在粗糙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砰!砰!砰! 不过片刻,他们额前已是血肉模糊,却仿佛不知疼痛,口中只颠来倒去地念诵着:“菩萨慈悲!菩萨慈悲!” “闵子墨”满意地看着他们的模样,轻轻一挥手。 三个蛮兵的动作戛然而止...... 接着,他们再度合十行礼,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身,踉跄着冲出墩台。 很快,墩台外传来马蹄声,三人骑上战马,疾驰而去。 墩台之内,重归寂静。 “闵子墨”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那双妖异的眸子中,紫黑雾气缓缓流转,似在思量。 许久之后,“他”发出一声轻叹,带着些许无奈:“计划有变......得沉睡一阵子了呢......” 话音落下,“闵子墨”身形一软,重新软倒在地。 周身缭绕的紫黑色雾气迅速收敛,没入眉心深处,再无踪迹。 ......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闵子墨眼睫微颤,猛地睁开了双眼! 眸中一片清明,带着警觉与锐利。 他一个翻身跃起,第一时间环视四周。 残破的墩台,横七竖八的景军尸首,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与膻臭......一切都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确认暂时没有敌人,闵子墨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些许。 他俯身,从地上散落的兵器中捡起相对完好的红缨枪,握在手中掂了掂。 随即,他没有片刻停留的辨认了一下方向,便迈开大步,迅速离开了这座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烽火墩台,身影很快消失在萧瑟的旷野之中...... ============ 昨天放了老婆鸽子,找了个网咖肝了14个小时......为了安静,要的还是包厢,结果花了快200的网费,亏大发了。 幸好,又写了三章,干脆全发了。今天就返程回家了,可以安心写作了。 继续求大大们“用爱发电”的支持,嘿嘿,明天的更新章节就有大瓜了,费劲巴拉,终于要回收开头的伏笔了。 第111章 福气 皇帝陛下的毒解了!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座皇宫。 特别是刚刚午膳时,顾谨之一连吃了几大碗饭,身体眼看着是大好了。 宫人们无不奔走相告,那股兴奋劲儿,仿佛自己中了头彩。 其实也能理解他们激动的心情,都是御前伺候的人,皇帝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下场,想想都能知道。 此刻,顾谨之正端坐于御案之后。 面色虽仍带着几分苍白,但精神气儿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而李薇则好整以暇地歪在御书房一侧的软榻上,拈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红葡萄,姿态随意地啃着。 软榻边,福满躬着身子,脸上堆满了谄媚。 他小心翼翼地伸着手,接着李薇随口吐出的葡萄皮。 那副幸福满足的模样,仿佛他手中捧着的不是葡萄皮,而是金瓜子。 终于,李薇吃完了最后一颗葡萄,将光秃秃的葡萄梗随手一抛。 福满眼疾手快地接住,还不忘奉上一句:“谢娘娘赏。” 李薇懒懒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滚一边去。” “欸~奴婢遵命!” 福满乐呵呵地应着,麻利地退了下去,步子飞快,不知又忙什么去了。 如今,李薇换下了那身繁复的凤袍,只着一身轻便的月白色交领窄袖上襦,下配一条鸦青色马面裙,赤着一双雪白细腻的小脚,翘着了二郎腿,哼着小调儿,惬意无比。 这副模样,哪还有半分母仪天下的威仪? 然而,御书房内穿梭来往的宫人们,却个个都像是瞎了眼一般。 低眉顺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提多嘴了。 劝谏皇后娘娘注意仪态? 开什么玩笑! 建极殿前广场上那些碎肉和冰碴子,据说还没清理干净呢! 谁敢去招惹这位活祖宗? 皇后如今别说光着脚丫翘二郎腿了,就算她穿着中衣跑到宫墙上遛弯儿,被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礼教纲常”的老顽固们瞧见了。 他们也得梗着脖子,昧着良心,竖起大拇指高呼一声:“皇后娘娘真乃女中豪杰,不拘小节,洒脱不凡啊!” 至于什么礼教? 去他娘的礼教! 礼教能飞吗?礼教能一剑把上千人变成冰渣肉末吗? 很明显,不能! 所以,去他娘的礼教...... 又过了一会儿,福满又捧着一小碟剥好的瓜子仁,颠颠儿地凑到李薇身边。 御书房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即,呼啦啦涌进来一队小太监。 他们一个个的,都抱着一摞高高堆起的奏折,几乎将脸都遮住了。 队伍旁边,是刚刚晋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魏寻。 他指挥着小太监们,将这些奏折分门别类,按照轻重缓急,依次摆放到指定位置。 不多时,原本宽敞的御书房,就全是这些东西了。 魏寻将小太监们赶出去,正想向龙椅方向的顾谨之奏报。 可眼角余光瞥见软榻上的李薇,身子猛地一个哆嗦,连忙转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 这回李薇没再阻止。 如今这宫里头,上至总管太监,下至粗使宫娥,见着她就磕头。 她要是每一个都拦着,非得把自己给忙死不可。 她其实也想大喊一声,“不准跪!!!” 一个观天镜推演的虚幻世界而已,她没那心气儿。 只要不是那种颤巍巍、胡子都白了、看着就快入土的老人家,她基本就当没看见了。 至于魏寻,小本本上的家伙,李薇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 ...... 魏寻拜完了这位煞神,见李薇没发作,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接着,他转过身,又对着御案后的顾谨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顾谨之叫起后,他才指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道: “启禀陛下,这些奏折,都是从寿康宫搬过来的,先前司礼监都已批过红......只是,那时的批红......” 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但意思已然表达清楚。 先前吴太后垂帘听政,司礼监的掌印是太后的人,内阁的首辅吴道齐更是太后的亲爹。 这满朝的政务,从内阁的票拟到司礼监的批红,几乎全都要经过太后一党的手。 他让人将这些奏折搬过来,用意不言而喻,自然是想请顾谨之重新过目,拨乱反正。 顾谨之看着眼前这一堆堆、一座座,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奏折小山,对大景王朝如今行政效率之低下,以及政务积压之严重,总算有了个直观的认知。 “哪些是最要紧的?”顾谨之开口,声音尚带着一丝初愈的沙哑。 魏寻闻言,立刻躬身,胸有成竹地回答:“回陛下,最要紧的,奴婢们都已给您分拣出来了,就是摆在御案上的那些。”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旁边矮几上和地上堆放的另外几摞:“其余的,大多是各地的日常呈报,或是些不甚急迫的请示。” 顾谨之微微颔首,伸手便要去拿手边那摞奏折顶上的第一本。 然而,他的指尖尚未触及奏折的封面,整个人忽然毫无征兆地“飞”了起来。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先前李薇待过的软榻上。 而福满不知何时已凑到跟前,一只手还伸着,掌心托着几颗剥好的瓜子仁,正小心翼翼地往他嘴边递。 再看御案那边,李薇不知何时已然端坐在了龙椅上,正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察觉到顾谨之带着几分错愕与不解的目光,李薇挑了挑秀眉,语气理所当然:“我还在这儿呢,哪有你看折子的份儿?” 顾谨之:“......” 他唇边泛起一丝宠溺的笑,倒也从容,伸手从福满手中接过了那碟瓜子,姿态优雅地吃了起来。 至于福满递到嘴边的那几颗,他实在下不去口。 魏寻和其他在场的宫人们见到这般情景,一个个都把脖子缩了又缩,恨不得将自己变成透明的摆设,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至于“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 呵呵...... 皇后娘娘这等神仙人物,能在百忙之中,纡尊降贵,处理些红尘俗事,那简直是...... 哎呀妈呀,这简直是大景王朝亿万黎民百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李薇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本奏折。 入手颇沉,封面是红色的绫缎,上面用墨笔写着一行工整的馆阁体小字。 她翻开来,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竖着写的繁体字,而且,通篇没有一个标点符号! 李薇:“......” 她蹙起眉头,盯着瞅了半天,只觉得眼花缭乱,头昏脑涨。 这玩意儿,谁看得懂啊! 她又拿起一本,情况依旧。 再拿起一本,还是一样! 李薇有些烦躁地将手中的奏折往御案上一丢,抬头看向软榻上的顾谨之。 顾谨之正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见她看来,似乎早有所料,只是淡淡一笑。 下一刻,顾谨之又“飞”了起来,稳稳当当回到了御案之后...... ----------------- 因凤仪宫“爆炸”时行动不便,没能及时逃跑,而被遗忘在空无一人的围房中的某人...... 曾义:“......” 第112章 师尊 李薇等人进入观天镜的同时...... 顾家,密室。 “你说什么?” 梁秋实捏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声音微微颤抖着。 她如今连安全专线都懒得用了,整个人处于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咸鱼摆烂的状态。 结果,都这样了,原本的计划和安排,竟然还能横生枝节? 刚刚,她得到消息...... 本该处于严密监视之下的江雪,竟然凭空消失了!!! 对......凭空消失! 至少,英伦那边的人,是这么跟她说的。 梁秋实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片刻之后,她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一字一顿地吩咐: “立刻联络英伦方面,让他们动用一切力量,监控所有离境的交通枢纽!” “务必,务必不能让她回国!明白吗!?” 啪!!! 吩咐完属下,她猛地将手机拍在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静默了几秒,她又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烦躁,重新拿起手机,一连打了数个电话。 有的是请求旧友帮忙留意,有的则是以梁、江两家的名义施压,目的只有一个——在各个关口加派人手,严防死守,一定要把江雪堵在华国之外。 等她将能做的安排尽数布置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向后,跌靠在宽大的椅背上。 静室之内,刚刚结束一轮周天的梁春华,睁开双眼,清冷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带着几分通透与了然。 她徐徐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小秋,万事皆有定数,强求不得,不若......顺其自然。” 梁秋实没有回应,只是怔怔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 林木掩映的木屋别墅。 李诚依旧独自一人,坐在那架双人秋千上,小小的身体随着秋千的节奏,在晨曦中轻轻晃荡。 别墅内,隐约可见人影在窗边晃动。 而小院之中,除了李诚,再无旁人。 蓦地,就在李诚身前两三米处的空地上,空间像是装了拉链一般,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 这道缝隙甫一出现,一道迅捷如电的人影突然闪现到李诚身侧。 他大手张开,便要将李诚揽入怀中。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瞬。 空间缝隙之中,一只莹白如玉、纤细修长的手掌悠然探出,五指微拢,屈起中指,对着虚空轻轻一弹。 啵——! 一道无形的涟漪以那弹指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刹那间,覆盖了别墅与花园。 李诚身侧的人猛地一僵,动作凝固,眸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如提线木偶一般,转身纵跃,消失不见。 连带着木屋别墅内,那些偶尔出现在窗边的人影,也顷刻没了踪迹。 做完这一切,那只手掌的主人似乎觉得裂隙的开口小了些,手腕轻转,向下随意一划。 嗤啦—— 空间裂隙应声扩大,足以容纳一人从容通过。 下一刻,一位身着烈焰般火红广袖仙衣,头戴璀璨金冠,眉宇间自带一股凌厉的女子,款步踏出。 她的手中,还牵着一位身穿现代衣裙的女孩。 那女孩的面容,竟与李薇非常相似。 两人在花园中站定,身后的空间裂隙抖动了一下,瞬间弥合。 李诚瞅着这一幕,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没有丝毫惊慌,淡定异常。 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与李薇相似的女孩,淡淡开口:“江雪,你这是,都记起来了?” 这女孩,正是刚刚在英伦“凭空消失”的江雪!!! 相比于上次与李薇相见时,此时的她,气质高华,姿容昳丽。 原本瘦削枯槁的状态消失无踪,肤色变得莹润健康,体态也恢复了正常。 若说,原本她与李薇只有五六分相似。 如今,这种相似度已达到了八九分。 江雪听到李诚的询问,却没有作答,而是踏前一步,郑重屈膝,盈盈下拜,脸上带着难掩的欣喜。 “恭贺师尊,顺利渡过人劫!” 她身旁的红衣金冠女子,也紧随其后,敛去一身的凌厉,恭敬下拜。 “恭贺师尊,顺利渡过人劫!” 李诚稚嫩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继承了他的一丁点真灵。” 说着,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用食指与拇指比划出一个微小的缝隙,似乎还觉得不够形象,干脆将两指的指腹紧紧捏拢。 “万不足一,明白吗?我是李诚,不是他!” 见两女不为所动,他像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两只小手猛地插入自己柔软的黑发之中,用力地揉搓着,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抓狂与埋怨。 “就因为这点破真灵,你们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有时候就在想啊,干脆死了算了,也好叫你们这帮混账的谋算全都落空......呵呵......”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 江雪与那红衣女子安静地听着李诚的宣泄,并未出言打断。 待他说完,江雪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温婉柔和。 “在徒儿心中,师尊永远都是师尊。” “无论您变成什么模样,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李诚闻言,秒变李薇同款死鱼眼。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像是泄了气一般,无力地摆了摆肉乎乎的小手。 “算了算了,随便你们吧......但是,你们能不能别再叫我‘师尊’了?” “都转世了,咱们就按照这辈子的身份,互相称呼,行吗?” 江雪闻言,清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师尊,若是依您所言,那我岂不是要称呼二妹一声......太奶奶?” 旁边,红衣女子闻言,顿时乐了。 她眉目一挑,看向江雪,神态真如长辈一般。 “大姐,我如今可武仙,你啊,不过是个准武者。叫我一声太奶奶,还委屈了你不成?” “嗯?” 江雪眯了眯眼,清冷的目光淡淡扫了过去。 红衣女子立刻脖子一缩,讪讪地闭了嘴,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什么都没听见”的无辜模样。 ...... 秋千上,李诚好整以暇的晃荡着,觉得这一幕有趣极了。 第113章 剑阵残片 见江雪抬手,似是要教训她的“太奶奶”,李诚连忙出言打断。 “行了,都别闹了!”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 “你们过来我这里,是要做什么?” 江雪敛眸垂首,态度恭谨。 “师尊,我已近道,欲往碧游宫一行,在那里突破成为武者。” 李诚微微颔首,小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嗯,那就快走吧。”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红裙女子便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 “这才刚见着面呢,就急着赶人走......” 话未说完,啪! 江雪素手轻挥,看似随意地在琼霄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准武者“打”武仙,连挠痒痒都称不上,可红裙女子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嘴一扁,泫然欲泣地望向秋千上的李诚。 “师尊,您瞧瞧大姐!她又欺负我!” “哈哈哈哈——” 李诚见到这一幕,实在是没能忍住,当场笑得前仰后合,小小的身体在秋千上晃来晃去的,差点跌下来。 曾孙女儿“教训”太奶奶,太奶奶不仅不还手,反而跑来向他这个小不点告状。 这场面,怎么想怎么滑稽,实在是太可乐了。 红裙女子见李诚非但没有替她出头的意思,反而乐不可支地看她的笑话,顿时小脸一垮,扭过头去,不吭声了。 李诚笑了好一阵,才慢慢止住。 他清了清嗓子,板起小脸,郑重其事地开口:“好了,既然你有闲,我有件事儿交给你去办。” 红裙女子一听有正事,方才那点小脾气立时烟消云散,连忙转过身来,神情一肃,“请师尊吩咐!” 李诚微微颔首,淡淡道:“你去找金灵,向她讨要阵图碎片,以及四剑的残灵。” “然后,回一趟江家,给你胡编乱造的‘四时剑阵’加点料!” “师尊看不起人,那可不是胡编乱造的......”红裙女子下意识反驳,不依道,“我创法的时候,不但参考了诛仙剑阵,还往里头融入了四座先天莲台的灵韵呢......” 红裙女子没抓住李诚话中的重点,江雪却是瞬间反应过来,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诚,声音微颤: “师尊......您的意思是,要通过江心月,把诛仙剑阵......交给李薇?” 李诚摇了摇头,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苦涩笑意,“哪还有什么诛仙剑阵,不过是些残片罢了。” 红裙女子这下也回过神来,她当即变了脸色,想也不想便出言反对: “师尊,不行!我不同意!” 她情绪有些激动,“若是没了诛仙剑阵,咱们日后还如何与‘他们’斗?” 李诚却不为所动,幽幽道:“完整的剑阵都败了,你准备靠这些碎片反败为胜不成?” “好了,按我说的去做吧。” 她依旧不甘,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师尊积威深重,即便如今成了幼童模样,依旧叫她不敢违逆。 最终,她重重一跺脚,扭过头去,自顾自生起了闷气。 江雪见状,思索片刻,这才柔声劝道:“师尊,李薇她......不过是太乙师兄无意中救下的一缕异世之魂罢了。” “太乙师兄助她重活一世,她助您渡过人劫......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在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因果便已了结,您何必过分执着呢?” 李诚听了这话,原本平静的小脸倏然变冷,“我只问你,李薇救我,是出于交易,还是出于本心?” 江雪登时语塞,讷讷不敢多言。 天道降下的劫数,哪有那么容易应对? 太乙异想天开,想帮师尊“造”个护道者。 结果弄巧成拙,被天道发现,直接加大了人劫的威力,险些坏了大事。 他匆匆忙找了个异世之魂来补救,若是再跟“救火队员”说明交易,岂能瞒过天道的监察? 最多在记忆上做了些手脚,让那游魂完整接受了李薇的身份。 期间,太乙为保稳妥,甚至不敢让“李薇”的记忆情感干扰到游魂的人格。 赌的,就是这游魂的心性品格。 还好,太乙这次赌赢了。 这种情况下,说那游魂救李诚,是因为交易,就纯属睁着眼说瞎话了。 江雪不说话了,红裙女子却仍旧不服气,她抿了抿唇,嘟哝道: “师尊,您对这个假姐姐这般上心,那......那一个月前,自尽的那个,从小陪着您长大的真姐姐呢?您又将她置于何地......” “琼霄!” 江雪脸色一变,厉声呵斥! 红裙女子,或者说——三霄娘娘的老二,琼霄吓了一跳,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浑话。 她吓得“噗通”一声,重新跪倒在地,低垂着头,瑟缩着。 出乎两女意料的是,李诚却没动怒,反而轻轻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与自嘲。 “‘真姐姐’?”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 “‘她’难道不是太乙‘捏造’出来的护道者吗?” “他当初捏人时,参考的形象,不就是云霄你么?” 他看了江雪一眼,声音很轻,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后者的心头。 “要不是被天道发现端倪,逼得太乙不得不找个真魂来补救,让我看出了破绽,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啊?” “而且,李薇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完全融合了假魂......真假相融......时间久了,她会疯掉的......” 似为加强说服力,他补充,“这次见她,因为神魂受创,她已经有点疯了......” 顿了一下,李诚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剑阵交给她,能不能用两说,至少,能稳定她的精神,护住她的本我。” 江雪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与不自然,默默垂下了眼帘,没有出声辩解。 李诚收回目光,望向依旧跪伏在地的琼霄,语气平缓了几分。 “起来吧。” “记住,在江心月传法之前,务必将剑阵送到。” 琼霄讷讷地应了一声,“是,师尊。” 她从地上爬起来,乖巧地站在一旁。 李诚点了点头,目光在两女身上转了一圈,开口问道: “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事情?” 江雪躬身一礼,轻轻摇了摇头。 “回师尊,徒儿无事了。” 琼霄也想跟着摇头,但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 “师尊,前年,我在深渊帮金灵师姐跑腿儿的时候,远远见到过张鹤鸣......” “他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您看,要不要去查一查?” 李诚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 张鹤鸣...... 他不是死了吗? 顾张两家,还为了这段无头公案结成了死仇...... 有点意思了啊...... 他沉吟了片刻,心中思绪急转,最终做出了决断。 “你先去送剑阵残片。” “办完之后,你可以试着查查。” 琼霄闻言,立刻恭声应下。 “是,师尊!徒儿遵命!” ...... 李诚见没人再说话了,于是伸出自己那只肉乎乎的小手。 琼霄会意,连忙探出莹白的玉指,与他的手心轻轻一触。 一道微弱的青色神光闪过,江雪与琼霄的身影刹那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114章 皇后上任三把火 大大们,昨天上午重写了前两章,没看过的回头看,否则剧情续不上。 ============ “好啦,都起来吧!” 李薇被马屁精们扫了兴致,也懒得再演了,本性直接暴露无遗。 她一屁股坐到龙椅上,二郎腿一翘,下巴微抬:“皇帝刚刚跟我说,财权和兵权,我得收回来,你们怎么说?” 刚要起身的几人,听到李薇的话,膝盖一软,扑通扑通全跪了回去。 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陆贞言作为新任内阁首辅,暗自捏了捏手心里的虚汗,故作几分委屈,回道: “回禀娘娘,财政、兵事,本就该由娘......咳,该由陛下一言而决,此乃朝廷纲纪,何来......何来收回一说啊?” 他顿了顿,继续说。 “先帝好出巡,不常过问政事,陛下登基后,又有吴党乱政,蒙蔽圣听。” “现如今,娘娘凤威浩荡,辅佐圣君,内阁自当将一切庶务归拢,还政于娘娘与陛下,以正视听。”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tui)释(xie)了缘(ze)由(ren),又表明了忠心。 李薇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什么还政不还政的,她不关心,顾谨之交代她的第一件事儿,这不就轻松拿捏了嘛。 “好啦好啦,怎么又跪了?快起来,快起来!” 李薇好笑的摊开手,向上抬了抬。 她可没兴趣看这群老头子在她面前表演五体投地。 见众人战战兢兢地开始起身,李薇又想到顾谨之交代的第二件事儿,也懒得再铺垫,直接又问: “我呢,还想在全国搞‘赋役合一、按亩征税’,你们几个,支持不支持啊?” 扑通!扑通!扑通! 刚刚起到一半的六个人,再次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 这回,连陆贞言的额头上都见了汗。 心理素质也差一点的,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气氛瞬间僵硬到了冰点,空气仿佛凝固。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陆贞言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 “启禀娘娘......如今国朝......内忧外患,战事不断。” “在内,流寇四起,在外,边疆不靖。地方上,诸多事务尚需仰赖乡绅耆老从中斡旋,维持稳定。” “便是......便是徐总督剿贼所用的兵力,亦有很大一部分,乃是地方乡绅组织的团练武装。” 他声音艰涩,“此时此刻,推动税赋改革,恐怕......恐怕不是良机啊......请娘娘三思!” 其他大臣也齐声附和,“请娘娘三思!” 李薇眉头一挑:“哦?我要是非搞不可呢!?” 一股无形的威压随着她的话语散开,殿内气温几乎降至冰点。 陆贞言身子一颤,还未及答话,身后的闻博远却倏然直起了上半身。 “娘娘息怒......若您铁了心,要按亩征税,首先便要重新丈量天下田亩。” “此举......此举耗时耗力还在其次,关键是,单这一个举措,便会得罪天下所有士绅。” “届时,怕是新法未成,天下......天下反而要处处烽烟了......请娘娘明鉴啊!” 陆贞言听闻博远的话中似有威胁之意,暗叫一声“不好”! 他悄悄抬头,果然看到李薇面色不善,眸中隐隐有寒光闪动,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猛地向后踹了一脚,踢在还想继续“苦谏”的闻博远膝盖,厉声打断道:“慎言!” 随即,他转向李薇,一咬牙,仿佛下了某种决心,沉声道:“娘娘!丈量田亩,按亩征税,并非不可行!”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他。 陆贞言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无非,是个‘杀’字罢了!便如前些时日镇压吴党逆贼一般,杀的人多了,杀得天下士绅胆寒了,这事儿,自然也就成了!” 他深深叩首:“倘若皇后娘娘已下定决心,不惜代价,内阁上下,在朝臣工,定然追随娘娘,效死力推行!” “只是......只是各地乡绅豪强胆敢抗拒者,还需......还需娘娘亲自出手,雷霆一击,扫平逆贼!” 李薇挑了挑眉,打量着匍匐在地的陆贞言。 这老头儿,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要上道。 她想了想,张居正那套“一条鞭法”,在她看来还是有些小打小闹,不够彻底。 既然要变,何不变一票大的? 于是,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慢悠悠地问道:“阁老啊......若我想要推行‘士绅一体纳粮’呢?” 轰! 这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殿内众人脑海中炸开! 在场所有人,包括司礼监的魏寻和褚鸿,身子齐齐晃了晃,差点没吓趴在地上。 士绅一体纳粮!? 皇后这一刀,何止是砍在了那些士绅地主身上,也是捅在了他们这些人的大动脉上啊! 官位坐到他们这个地步,谁家不是良田千顷,庄园遍布? 便是魏寻和褚鸿这两个太监,凭借着宫中权势,在京郊左近,乃至各自老家,置办下的田亩产业,也绝非小数目。 若是当真士绅一体纳粮,他们这些人,每年要凭空损失多少银子? 想想都心疼到抽搐! 可是......敢反对吗? 敢找各种理由推诿敷衍吗? 敢让皇后溶于水吗? 呵呵......建极殿前的血,流的还不够多? 想要钱,那也得先有命不是? 工部尚书石维桢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薇,又扫了圈周围把脑袋埋进袖子里的同僚,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还是陆贞言,在极致的沉默中,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干涩几分,“禀......禀娘娘......士绅一体纳粮......也......也可以......” 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无非......无非是再多杀一些人头。” “只要娘娘下定决心,臣......臣等,愿做娘娘手中之刀!”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他整个人似被抽去了精气神,身躯几乎瘫软。 其他几位大臣,一个个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但,依旧没有人敢跳出来说一个“不”字。 “哎呦,不错嘛!” 李薇看着陆贞言这副“忠心”的模样,越看越觉得这老头儿顺眼了。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却让底下跪着的几人心惊肉跳。 “陆阁老果然是国之栋梁啊!” 她赞了一句,接着,用一种更加轻描淡写的语气,问道: “那......要是我还想更进一步,‘打土豪,分田地’,彻底消灭地主阶级,让天下百姓真正实现耕者有其田呢?” 嘭! 话音未落,工部尚书石维桢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直挺挺地一头栽倒在冰凉的金砖上,当场晕死了过去。 他身旁的夏衡手忙脚乱地想去扶,却发现自己也是双腿发软,头晕目眩。 陆贞言和闻博远养气功夫好些,但他们的面色依旧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 就连魏寻和褚鸿这两个死太监,此刻也是眼白上翻,差不多要厥过去了。 李薇冷眼看着他们的丑态,“怎么,这就受不了了?舍不得你们那万贯家财,千顷良田了?” 嘭! 又是一声闷响。 这次晕倒的,是夏衡。 李薇撇了撇嘴,懒得再跟这群不经吓的老家伙们纠结。 反正态度已经试探出来了,顾谨之交代的事情也完成了。 至于这里的烂摊子,还是丢回给顾谨之自己头疼去吧。 她霍然起身,宽大的袍袖一甩,看也不看殿中横七竖八的几人,那婀娜的身影,转瞬便消失不见。 ----------------- 后殿,顾谨之望着李薇风风火火开溜的身影,喃喃自语着。 “李氏......李氏......” 侧后阴影中,不是合适摸过来的曾义冒了出来,小心问,“大之哥,你利用嫂子敲山震虎,做得不太地道吧?” 顾谨之的鼻腔里发出一个低低的气音,曼声道:“怎么,当了几天凤仪宫大总管,倒戈了?” 曾义掐起兰花指:“您可别胡说,咱家一直都是皇后娘娘的人......” 顾谨之:“......” 第115章 必须做些什么 次日一大早,顾谨之就上朝去了。 李薇则领着凤仪宫大宫女春棠,还有狗腿子福满,晃晃悠悠的出了宫。 美其名曰考察民情,实则是在宫墙里憋坏了,打算出来透透气,看看古代的城市有什么好玩的。 这次出行,她没带曾义。 那小子名义上是她的“凤仪宫掌事大太监”,实际上被她安排在了顾谨之身边。 省得她出去溜达一圈回来,皇帝就莫名其妙的“溶于水”了。 说起来,曾家不愧是观天镜的主人。 短短十天功夫,曾义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已经成了一阶武者...... 不得不感叹,这镜子,到底给曾家人开了多大的后门啊!? 这次出宫,李薇很是低调。 她只作寻常富家贵女打扮,春棠和福满则扮作侍女和小厮。 驾车的,是个从御马监找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马车也是辆没什么特殊标识的青布小车。 待马车驶出宫门,春棠小心翼翼地问李薇:“娘娘,可要回国公府瞧瞧?夫人她......定然是想念您的。” 礼国公府? 李薇挑了挑眉。 她可没有原皇后的记忆,对她而言,礼国公府上下,与陌生人无异。 她是出来找乐子的,又不是去认亲的,回什么“娘家”? “不去。”李薇干脆利落地回绝。 福满最是会察言观色,一听李薇的口气,便知她对回娘家毫无兴趣。 他眼珠子一转,谄笑着凑趣道: “娘娘若是不想回府,不如去锦明湖上泛舟?” “那锦明湖可是咱们玉京城一等一的景致,湖畔还有一条文玉街,各色吃食玩意儿,应有尽有。” “时不时还有些番邦胡商在那儿摆摊,能淘换到不少稀罕宝贝呢!” 李薇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好,就去那里,开路一马斯!” 小太监应了一声,“啪”得一声,马鞭轻甩,马车提了提速。 李薇坐在车中,也没闲着。 她如今对精神力量的掌控渐渐入了门。 念头一动,无形的感知便如水银泻地般铺展开去,悄无声息地“看”着马车外的一切。 如此做,既能熟悉力量,又能欣赏这古代京城的风貌,还不用掀开车帘,简直是一举两得。 可“看”着“看”着,李薇脸上的轻松惬意,却凝固了,继而转为阴沉。 靠近皇宫的一两个街区,倒还算齐整干净。 青石板铺地,几家早点铺子也有生意。 行人虽然不多,却也透着几分京都气象。 然而,马车行得越远,她“看”到的景象,便越是触目惊心。 街边的乞丐越来越多,一个个面黄肌瘦,麻木呆滞。 路旁,偶尔能见到蜷缩着一动不动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当马车辚辚驶过与皇宫御河相连的玉带河时,李薇的精神力“看”到了令她遍体生寒的一幕。 几个衣不蔽体、形销骨立的汉子,正拿着长长的竹竿,在桥底下胡乱扒拉着。 不多时,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用带着绳套的竹竿,小心翼翼地勾上来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上,似乎还裹着一块儿早已湿透、污迹斑斑的破布。 干瘦中年一见那块破布,眼中竟放出光来,也顾不上腥臭,三两下便将那破布扯了下来,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随后,又将那光溜溜的“东西”,毫不犹豫地重新丢回了河中。 就在那一刻,李薇看得分明。 那被抛弃的“东西”,分明是个只有两三岁大小的孩童尸体! 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肋骨根根分明,即便在水中浸泡了许久,也只是微微有些浮肿。 而那块破布,或许是他身上最后的遮掩。 “停车!” 李薇的声音干涩极了。 随着她的声音,马车骤然停下。 春棠和福满被她突如其来的指令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望向她。 但李薇却毫无所觉,坐在那里,浑身僵硬。 她本能地想冲下马车,去质问那个连死孩子身上最后一块破布都要抢走的男人。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 他也只是在努力的活着而已...... 一股沉凝压抑的气息从李薇身上悄然弥漫开来。 春棠和福满只觉得周身发冷,如坠冰窟,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一口。 马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久到春棠和福满几乎要支撑不住时,李薇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沙哑。 “不去锦明湖了。” “出城,去外面的村子看看。” 福满一个激灵,下意识便想开口劝阻:“娘娘,城外不......” 话未说完,他猛然想起,自家这位主子,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贵女。 那日宫变,建极殿广场血流成河的景象,他还没忘呢。 于是,到了嘴边“不安全”三个字,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躬身应道:“是,奴婢遵命。” 接着,他将车帘撩开一角,探出头,吩咐驾车的小太监:“改道,出城,找个村子看看。” 那小太监有些不明所以:“福公公,出城往哪去啊?外头村子可多了......” 福满回头,请示地看向李薇。 李薇面沉似水,只道:“随意。” 小太监闻言,眼珠转了转,陪着笑脸道: “娘娘,奴婢家就在京郊的王家村,离城不远。” “娘娘若是要去村子里瞧瞧,不若......就去奴婢家?” 李薇对此并无异议,点了点头。 福满瞪了那小太监一眼,低声斥道:“就你机灵!还不赶紧驾车!” “喏!”小太监精神一震,马鞭连连甩动,速度快了不止一筹。 一路上,李薇的精神力,依旧笼罩着四周。 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惨绝人寰的景象,不断进入她的感知范围。 等马车驶出外城,李薇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炼狱。 官道两旁,随处可见倒毙的尸身,有些已经腐烂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一群群面无人色的流民,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动着脚步,眼中满是绝望和麻木。 偶尔有几个饿得狠了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扑向路边,啃食着一切看上去可以入口的东西。 她甚至“看”到,在一个破败的窝棚边,一个母亲怀抱着早已断气的婴孩,目光空洞。 周围几个汉子,看着婴孩尸体,眸中露出凶光。 渐渐地,李薇的拳头越握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猩红。 这......就是所谓的推演世界? 这个世界,真的是虚假的吗? 宫变那日,她先杀杨德功和百人净军,又在建极殿广场,两剑斩杀数千叛军。 后来,清洗厂卫之时,更是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那时,她心里其实是将这镜中世界,当成了一场游戏,杀起npc来,并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可是,眼前这些活生生的、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这些触目惊心的惨剧,却一点点动摇着她的认知。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她此刻感受到的窒息和愤怒,又是什么? 或许......顾谨之是对的。 他们,不该冷眼旁观。 他们,应该做些什么! 必须做些什么! ============ 发烧还是38,因昨天脑抽,改文又用了今天的一章,所以今天只有两章了。 第116章 秋老虎租 马车一路疾驰,颠簸异常。 幸好车内三人都不是常人,春棠养血到了筋骨齐鸣,福满更是一阶巅峰的小高手。 这才一路坚持,没有吐在马车里面。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直到日头即将爬上中天,几人终于到了王家村地界。 到了村口,马车倏然停了下来。 李薇突然听到,驾车的小太监王贵,呼吸蓦地变得粗重起来。 当然,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李薇眸光微凝,即便隔着车帘,她也能“看”清外边的情形。 此刻,村口的晒谷场上,黑压压的挤了近百号人。 看打扮,应当是当地的村民。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补丁叠着补丁,面色蜡黄,眼中满是惊惧与麻木。 所有人聚在一块儿,瑟缩着,被十几个手持棍棒、满脸横肉的打手团团围住,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人群最前方,一株老树上,由粗麻绳悬着两具须发皆白,瘦的如同一把干柴的老人尸体。 他们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割伤。 此时,仍有血液不断流淌。 而在老树下方,井边,一对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女被两个打手死死按跪在地上,正对着黑洞洞的井口,拼命挣扎,发出凄厉的哭嚎。 另有一个管事儿打扮的家伙,脸上满是肆无忌惮的狞笑,手中紧紧压着滚轴,似乎随时准备将什么东西沉入井底。 车辕上,王贵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带着哭腔低唤:“叔......婶儿......” 李薇深吸一口气,胸中那股自出城以来便不断积郁的戾气,此刻已然沸腾。 她屈指一弹。 铮——! 一道细微却凌厉无匹的剑吟骤然响起。 围着村民的十几个打手,头颅便像是被无形利刃瞬间削断,齐刷刷地冲天而起,血泉喷涌。 腥热的液体泼洒在最外圈的村民身上,也溅到了那对被按在井边的男女脸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异变惊呆了,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只有那对儿男女率先反应过来。 没了打手的束缚,他们像是疯了一般,连滚带爬地扑到井边,一把推开那个同样被吓傻的管事。 男人红着眼,女人则泣不成声,两人合力,发疯似的猛转牵连着井绳的滚轴。 不多时,一个湿淋淋的小小身影被倒吊着提了上来。 那是个六七岁的男孩儿,浑身湿透,小脸青紫,看着已没了生息。 妇人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孩子的鼻息。 下一刻,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整个人瘫软下去,捶地痛哭:“我的儿啊——!” 男人僵立在原地,原本因恐惧和悲痛而扭曲的面容,渐渐被一种可怖的凶戾所取代。 他猛地转头,血红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不远处,一个身着棉布长袍、二十出头、作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身边还站着几个家丁,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他们想跑,却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除了眼珠子能惊恐地乱转,竟是分毫动弹不得。 汉子并不知道家丁们的窘境,已经发狂的他一把抓起草垛边靠着的镰刀,如野兽般低吼一声,径直冲向那年轻人。 年轻人见此情形,也想跑,可惜,同样无法动弹。 他吓得屎尿齐流的同时,汉子已砍倒了两个家丁,冲到他面前。 在他绝望的视线中,锈迹斑斑的镰刀高高扬起,然后猛然挥下。 一刀!两刀!三刀! 无数刀...... 噗嗤!噗嗤!噗嗤! 周围村民先是呆呆的看着,继而,一股血勇猛地冲上了头。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出声:“杀了他们!报仇!报仇!” “杀了这群畜生!” 刹那间,近百村民,不论男女老少,嘶吼着,咆哮着,向着晒谷场上那些被定住、无法反抗的家丁们一拥而上。 镰刀、柴刀、斧头、锄头......平日里赖以活命的农具,此刻都化作了复仇的利器,狠狠地劈砍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晒谷场上便只剩下了一堆堆破碎的衣物和几滩刺目的血红。 待到一切平息,村民们喘着粗气,看着满地狼藉,有些人开始发抖,有些人则茫然四顾。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井边那孩童小小的尸身旁,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美得不像凡人,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身素雅的衣衫,却掩不住绝世的风华。 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词儿来形容她的容貌。 只觉得,王老爷去年新纳的那位扬州瘦马,怕是连给这位提鞋都不配。 此时,这位仙女儿正蹲下身,一只手掌轻轻按在溺亡孩子王狗儿的胸口。 淡淡的、柔和的白光从她掌心渗出,笼罩着孩子小小的身体。 片刻,本已没了气息的王狗儿,身子竟微微哆嗦了几下,猛地呛咳起来,连吐出好几口水,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娘......哇——” 一声虚弱的哭啼在晒谷场上回荡着。 村民们惊呆了...... 这是......起死回生! 难道,神仙下凡了? 扑通!扑通!扑通! 村民瞬间跪了一地,朝着李薇的方向拼命磕头,哭喊着拜谢神仙搭救之恩。 那妇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抬头,带着一丝期盼,声音发颤地问李薇: “仙......仙姑......求求您,救救俺的公爹和婆婆吧......” 李薇抬眼,望向那老槐树上悬挂着的两具尸身,轻轻摇了摇头。 两位老人,与那溺水假死的孩子不同,他们已死了太久。 她虽是六阶,却无法逆转生死。 妇人见李薇摇头,眼中光芒黯淡下去,却也未曾纠缠,只是抱着怀中渐渐有了活气的王狗儿,再次重重叩首,感激李薇的救命之恩。 这时,春棠、福满和那小太监王贵也终于挤开了跪了一地的人群,来到李薇身边。 王贵一抬头,便看到了树上吊着的两具尸体,那熟悉的样子,顿时让他如遭雷击。 “爷——!奶——!”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 双手捶打着地面,哭得撕心裂肺,身子不住地抽搐。 那对儿刚刚遭逢大变的夫妇,见到王贵的模样,又听他哭喊,这才认出,他竟是自家那个自卖己身,给家里换口粮的侄子。 他们本以为这孩子早些年就死在外面了,万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重逢。 只是,这重逢的场景,却是如此的惨烈。 想到悲切处,三人抱头痛哭起来,一时间不能自己。 福满见王贵如此失态,刚想开口训斥几句“成何体统”,却被李薇抬手拦住了。 目光扫过晒谷场,看着这人间惨剧。 李薇面沉如水地问福满:“刚刚那些人,在做什么?” 福满躬着身子,小心回道:“回娘娘的话,看这情形,恐怕......恐怕是在收‘秋老虎租’。” “秋老虎租?”李薇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什么?” 福满也是农家出身,解释起来如数家珍。 “就是地主趁庄稼还未收割的时候,派人提前来收租子。” “若是交不出,就得借他们的印子钱。而一旦借了印子钱,就掉进了他们的陷阱,用不了多久就会倾家荡产。” “到时候......” 他话未说尽,因为,李薇脸上的寒霜,吓得他不敢再说。 今日出宫,所见所闻,令李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抑郁到了极点。 她咬着牙,死死盯着王贵:“王贵,那什么王老爷的家,在哪儿?” ...... 第117章 我只会站在你这边 入夜,乾元宫,御书房。 嘭! 李薇一脚踹开了殿门,一张俏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才一踏入,御书房内,正与顾谨之议事的七八个大臣便呼啦啦跪了一地,哆哆嗦嗦地口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薇的视线在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上扫过,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瞬间覆盖了整个御书房,除了顾谨之,其他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陆贞言等人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冰冷的汗水迅速浸湿了他们的衣襟。 顾谨之瞧见李薇这副怒火中烧的模样,有些意外,对她招了招手。 李薇没好气地大步走过去,一屁股便坐在了龙椅正中,顺便将顾谨之往旁边拱了拱。 顾谨之也不着恼,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纵容的浅笑,顺手给李薇斟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 李薇接过茶杯,一口饮尽,胸中的郁气似乎顺畅了那么一点点。 顾谨之这才带着几分好奇开口:“白天,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李薇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声音冷飕飕的: “也没什么,就是把东郊几十里地界内,所有的地主老财,有一个算一个,全给鲨了......” 她话音未落,顾谨之尚无表示,底下跪着的大臣中,一个年约四五十岁,身着孔雀补子官服的中年,身子猛地一抖,随即发出凄厉的哭嚎: “爹——!娘——!我儿啊——!” 李薇眨了眨眼,侧头看向顾谨之,带着询问。 顾谨之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解释道:“吏部侍郎,王汝林。” “父母妻儿,都住在东郊,是当地颇有势力的乡绅。” “哦?姓王?” 李薇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里面闪动着危险的寒芒。 一直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李薇的陆贞言,见此情形,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刚想开口替王汝林求情转圜。 便听李薇冷飕飕地问道:“王侍郎,你爹,可是叫王文裕?” 王汝林的哭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他猛地“嗝”了一声,茫然地点了点头。 铮——! 璀璨剑光划过。 王汝林的头颅冲天飞起,颈腔中喷出的血柱似要冲上殿梁。 李薇看也未看那滚落在地的头颅,只淡淡吩咐道:“魏寻,让褚鸿带人去抄家。” 跪在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寻,闻言两腿一软,几乎瘫倒,他强撑着应了声“奴婢遵旨”,便连滚带爬地奔出了御书房,给褚鸿传话去了。 他其实没敢说,自己在东郊也有好几个大庄子。 今日皇后娘娘这般雷霆扫荡,也不知家里那些忠心耿耿的管事家仆,死了多少...... 不行,不行! 回去之后,得赶紧把名下那些田产都给抛售了! 以后再也不置什么劳什子地了,就安安分分在宫里头伺候娘......咳咳......伺候陛下和娘娘。 这叫什么? 这叫本分! 至于褚鸿,呵呵,咱家可没义务提醒他。 ...... 龙椅之上...... 顾谨之无奈地伸手,轻轻拍了拍李薇紧绷的背脊,同时,示意殿内侍立的太监赶紧将王汝林的尸身处理干净。 他望着其他几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大臣,温声道:“诸位爱卿,今日便议到这儿吧。” 大臣们如蒙大赦,一个个魂不附体,相互搀扶着,逃也似的退出了御书房。 李薇见人都跑光了,有些不满。 一肚子的邪火依旧憋着,找不到地方发泄。 忽然,感觉到有只大手轻轻拍抚在后背上,她刀子般的凌厉视线,一下子就怼到了顾谨之脸上。 顾谨之讪讪一笑,顺其自然地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缓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他不提还好,一提,李薇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天见到的那一幕幕人间惨剧。 桥下的婴尸、城外的饥民、被吊死的老人、受尽压迫的佃农...... 她的呼吸霎时间又粗重了几分,不想将事情憋在心里,索性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白天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顾谨之。 说完,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灭了全天下的士绅!全天下!!一个不留!!!” 顾谨之静静地听着李薇的讲述,面色同样一寸寸阴沉下去,眼底有寒芒涌动。 但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翻腾的怒火,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待到李薇情绪稍平,呼吸也匀称了些许后,他才神情严肃地开口,道:“江雪,你有没有想过,单靠杀戮,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李薇闻言,猛地扭头瞪向顾谨之,冷冷道: “怎么,顾大少这是要替那些权贵豪绅说话了?哦~我倒是忘了,你顾谨之也是顶级权贵出身呢,屁股自然决定脑袋,呵呵.....” 顾谨之听到李薇这夹枪带棒的嘲讽,并未动怒,反而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那只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纤纤素手。 李薇下意识便想挣脱,可当她蓦地对上顾谨之那双清明而沉静的眸子时,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见成功安抚住了李薇,顾谨之并未久握,而是主动松开了她的手,声音温润而坚定。 “江雪,你记住,我永远不会替别人说话,我只会站在你这边,替你说话......” 【啥?】 李薇的脸瞬间变得青黑。 错愕,悲愤,以及,那么一丁点的......感动? 【他是在变相表白老子吗?】 【卧槽,被男人表白,以后没脸见人了......】 【顾狗,庆幸你撒手够快吧,否则老子非折你一根手指头不可!!!】 【可恶!跟老子表白的,为啥不是个软萌可爱的妹子啊!】 【啊啊啊啊!】 最关键的是,她李薇还被这种肉麻兮兮的话给感动到了? 难道是因为从小缺爱? 艹,一定是错觉! 绝对是错觉!!! 就在李薇即将恼羞成怒,忍不住要施展超级力量的时候...... 顾谨之忽然俯身,从宽大的御案下,取出了一叠码放整齐的宣纸。 而宣纸之上,密密麻麻写着的,竟然是......英文?! ============ 新冠太顽固了,昨天下午开始刀片嗓了,还是只能坚持写两章。 第118章 你说你的,我干我的! 【这是啥?】 李薇的注意力,果然被那叠写满英文的宣纸给吸引了过去。 她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好奇地瞅着顾谨之。 这家伙,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顾谨之轻声道:“绝对的力量,并非是万能的。” “如果你不去驾驭它,而是一味的杀戮,不但救不了百姓,反而会导致更大的混乱。”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如今的大景王朝,皇权不下乡,地方上的秩序,全靠乡绅维持。” “如果将这个阶层消灭,短时间内,又没有新的力量填补权力的真空......你,有想过后果吗?” 李薇闻言,心头一震。 她其实不傻,刚穿来那会儿,脑子还挺灵光的,遇事也能冷静盘算。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就越来越懒得动脑筋了...... 【罪过,罪过......不能总使用超级力量,我的超级大脑,也是时候用起来了......】 听着顾谨之平和的分析,她心头那股几乎要炸开的邪火,暂时弱了几分。 是啊,杀光了乡绅,固然痛快,可然后呢? 大景朝的基层统治,怕是会瞬间瘫痪。 她再强,也只有一个人。 能护住京城,可天南地北那么多府县,又该怎么办? 到那时,烽烟四起,民不聊生。 百姓的日子,只怕比现在还要凄惨百倍。 顾谨之见李薇的神色缓和下来,似乎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几分,稍稍松了口气。 他继续温声说道: “无论你是想‘打土豪分田地’,还是推行其他更为激进的变革。” “首先,你必须拥有一支绝对忠诚、高效,并且能够深刻理解你意图的执行团队。” “否则,任何政令,都不过是空中楼阁,无法真正落到实处。” 李薇听得入了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的视线再次落回那叠宣纸上,问道: “这就是你的计划?还用英文写的?保密意识倒是挺强。” 顾谨之淡然一笑:“这几天,只要有空,我就会写一些想法。” 说着,他略带深意地将那叠宣纸递向李薇:“喏,你看看,是否可行。” 李薇刚想撇嘴,说“老子哪儿懂这玩意儿”。 上辈子都没正经上过学,这辈子,原身上的武道高中里,也没有英文课程。 可她这会儿处于智商在线的状态,瞬间反应过来,江雪在英伦呆了四年。 自己如果说不懂英文,那不等于自爆了? 李薇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心虚。 她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耍赖道:“我不看!砍了一天的人,累死了,哪还有精神看这些?” 顾谨之听着她带着点娇意的声音,心头微微一荡。 刹那间,竟把刚刚的小心思忘了个一干二净。 强自按捺住翻涌的心绪,他清了清嗓子,将宣纸放回案上,温声道:“我将改革计划,大致分作了三个阶段。” 李薇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心中却暗自嘀咕:【还好还好,不是汉弗莱的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预计耗时三个月。” 顾谨之的声音沉稳而清晰,“你需要亲自去一趟流寇最为活跃的几个省份,找到他们的核心首脑,要么斩杀,要么收服。” “然后,顺势接管流寇的精锐兵马,以及徐允成麾下的重兵集团。” “不过,整编兵马这件事,太复杂,也太浪费时间。” “我想着,等找到闵子墨后你再出发,整军的事交给他来办,你只要震慑与清除就好。” “然后呢?”李薇听得兴致勃勃,追问道。 顾谨之的视线在她跃跃欲试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继续道: “你离京的这段时间,我会以礼国公府的势力为核心,尝试掌控整个玉京。” “厂卫经过你的清洗,如今也很好用。” “只要拿住京营,我就着手肃清玉京内外的蛀虫,并以抄没所得的三千万两白银为资本,重新建立一支能战的精锐。” “只是,裁撤军中老弱,招募新兵,施行军事改革,必然引来强力反弹。” “所以,激进的政策,我打算等你回来再推行。” 李薇闻言,胸脯一挺,下巴微抬,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傲然气度。 那模样,看得顾谨之忍俊不禁,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李薇等了半晌,见他光笑不语,顿时破功,忍不住催促:“再然后呢?快说呀!” 顾谨之这才收敛笑意,继续道:“国内局势初步稳定后,你就可以前往浮云关了。” “以你的实力,足以威慑边关诸将,令他们不敢妄动。” “顺便,将大景朝最精锐的浮云铁骑,牢牢掌握在手中。” “如果恰好碰到蛮人扣关,你还可以打他们一下狠的,给国内的改革争取更多时间。” 李薇越听双眼越亮,连声追问:“那,再再然后呢?” 顾谨之笑意更深:“那便是第二阶段了。” “我们手中有兵,国家内外暂时安定,朝中那些大臣们又被你吓破了胆。” “这时候,就可以挑选得力人手,组建新政班底了。” “各种措施,可以先在京畿地区作试点,看看效果。” “好的政策,就继续推广;若遇到问题,也可以及时调整。” “分田的话,朝廷此番抄没的大量田庄,便可以拿出来,分给那些无地、少地的农户耕种。” “同时,颁布政令,规定土地禁止买卖,鼓励开垦荒地,并给予免税优待。” “至于那些地主豪绅,可以先推行减租减息的政策,慢慢施压,温水煮青蛙,不用急于一时......” 顾谨之又细细讲述了许多细节,从官吏的选拔考核,到新律法的制定,再到如何引导舆论,不一而足。 李薇听得聚精会神,时而蹙眉思索,时而点头赞同。 夜色渐深,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专注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当顾谨之的声音稍歇,李薇突然抬起头,猛地蹦出一句: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玉京城不能再饿死人了,明天早朝我亲自去......哼哼......” “到时候我就跟陆贞言那群人说,这几天,我就在天上飘着!” “老百姓死一个,我就杀个当官的,谁离着死人近我杀谁!” 顾谨之:“......” 第119章 骂名 顾谨之那番条理分明的规划与分析,多少让上了头的李薇,冷静了那么一点点。 当然,也只有一点点。 她回到自己的寝殿,躺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心说,当朝大学士统共有五个,她已经杀了三个...... 六部尚书,已经杀了四个...... 但是,活着的那些,真的就不该死吗? 什么清流众正、保皇中坚...... 李薇太了解他们这群人是咋回事儿了。 她就想着,要不干脆把这群人全鲨了? 可朝廷的运作,也总得有个头啊...... 想来想去,明天,她得搞波大的。 次日早朝,推迟到了正午。 一道懿旨自宫中发出,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要求整个玉京城内,所有有品阶的官员、勋贵和皇亲国戚,全都要入宫,参加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朝会”。 建极殿广场,这个十几天前才被鲜血浸透的地方,此刻又密密麻麻跪满了人。 只是这一次,御座空悬,殿门紧闭。 数千名衣冠楚楚的官员勋贵们,仰着头,面色各异地望向天空。 李薇,此刻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建极殿上空,一袭大红宫装,裙袂飘飘,宛如神女降世。 但在那些不久前才见证过宫变的人眼中,“神女”带来的,却只有无边的寒意与恐惧。 他们生怕这位主儿一个不高兴,头顶便会降下毁灭一切的“天罚”。 而真正让他们肝胆俱裂的,则是李薇接下来的话。 她宣布,给在场所有人三天时间准备。 三天之后,玉京城内外,包括京畿各处庄园村落,只要再发生任何一例平民百姓被人欺压、迫害致死的事件。 那么,所有牵涉其中的人,从主谋到帮凶,一个都别想活。 此外,三天后,倘若再有任何一个百姓饿死,她便会亲自出手,斩杀距离饿死者最近的官员。 每饿死一个,她便杀一个。 官员要是不够杀了,那就杀他们的亲族来抵罪。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骚动起来。 几个自恃身份的皇亲,蓦地哭天抢地起来,有的求祖宗开眼,有的指桑骂槐,说某人“牝鸡司晨”。 李薇甚至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纤纤玉指凌空连点。 噗!噗!噗! 几道细微的破空声过后,几个亲王、郡王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飞灰。 血沫与冰碴和在一起,再度染红了广场一隅。 李薇的狠辣,刹那震慑住了所有人。 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仿佛只剩下了众人的呼吸与心跳。 丹陛之上,一直躬身侍立的东厂厂公褚鸿,此刻已经颇具“专业素养”。 他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手中拂尘一甩,尖细的嗓音扎着附近官员的心: “来人,去这几位王爷府上看看,该抄的抄,该封的封,该抓的抓。” 立刻便有几个小太监领命而去,脸上尽是冷森森的笑容。 李薇没管褚鸿,冰冷的视线扫视着广场上的数千人。 似乎察觉到他们心中那份虽不敢言说,却依旧存在的侥幸与不服。 她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 下一瞬,她的身影骤然消失于半空。 广场上立时有些骚动,不少人没搞清状况,竟然窃窃私语起来。 “肃——静——” 周围负责维持秩序的禁军们,在福满的示意下,立刻齐声呵斥,这才让人群重新安静下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李薇的身影再次出现。 只不过,这回,她手中竟提溜着一个身着华贵锦袍,保养得宜的老者。 那老者显然是吓坏了,整个人哆哆嗦嗦的,眼都不敢睁开。 下方勋贵队伍里,一个身形圆滚,胖得几乎看不见脖子的中年武官,在看清那老者的面容后,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呼:“爹!您怎么......” 说着,他猛地跪下,不顾一切地对着天空中的李薇连连叩首,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薇似乎也懒得为难这对父子,手腕轻轻一抖,一股柔和的巧劲儿将那惊魂未定的老伯爷稳稳当当地“送”到了他那胖儿子身边。 广场上的众人大多看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这位皇后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李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每一个人的头皮都阵阵发麻。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速度......每个时辰,大概能飞七八百里。” 她的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可以这样不眠不休地飞上几天几夜,也不会累。” “而以我如今的境界,轻轻松松活个两三百岁,不成问题。” “我现在还愿意站在这里,跟你们讲道理,那是因为皇帝说,若是没了你们帮忙治理,这天下便会大乱,百姓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但是,”李薇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凌厉,“如果,诸位不给我面子,不让老百姓活,那大家伙儿啊,就都别活了!” “我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多,精力足!” “从今往后,我什么都不干,就一个府一个府,一个县一个县,一个村一个村的犁过去!” “但凡见到士绅,我不问缘由,不分善恶,一体诛杀,鸡犬不留!连士绅地里藏着的蚯蚓,都给你们切成两半!” “哦,对了,还得告诉大家伙儿一个好消息。”李薇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我感觉,自己快要突破了......” 她顿了顿,满意地看着下方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到那时,我从大景最北端的九边军镇,飞到最南端的琼州,只需要一个时辰。” “寿命嘛,大概,能活千岁?” “届时,我全力一击,或许,一个县城,轰隆一下就没了。” “所以,恭喜大家伙儿,你们连跑路的机会都没了呢。” “先不说你们跑不跑得掉哈,就算侥幸跑掉了,无论是去投奔东北的蛮人,还是北边的莽古部落,或者东海的倭人,南洋的红毛鬼......” “待我将大景清扫干净,自然会去外面继续追杀。” “什么蛮人伪帝,莽古大汗,倭国大名,红毛鬼的总督国王,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杀绝!” “也别指望着你们的子孙后代能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我有一千多年的时间陪你们耗。” “记住,我可不会只杀一遍哦。” “我会反反复复地犁地,只要地主豪绅重新冒出头,我就再杀一遍!就看看你们的血脉,经得起几轮清洗!” 这一番话说完,底下跪着的大臣勋贵们,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一张张脸,先是煞白,然后转青,最后变成一种死灰般的绿。 有几个年纪大、胆子又小的,当场便身子一软,大口大口地吐着苦胆水,腥臭的气味在广场上弥漫开来。 内阁首辅陆贞言,此刻也是面色凝重。 他仰头望着半空中那个言笑晏晏,却说着世间最恐怖言语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原先还想着,这位皇后娘娘虽手握倾天之力,但毕竟身为女子,心肠或许会软一些,行事不至于太过酷烈。 却没想到,事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甚至比他预想中还要......决绝。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人群中忽然颤巍巍地站起一个身影。 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深蓝色官袍,胸前绣着云雁补子。 他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指着天空中的李薇,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妖后!你如此倒行逆施,残害忠良,就不怕史笔如刀,担上那千古骂名吗?!” 他这一嗓子,仿佛点燃了什么。 他身后,陆陆续续又有数十人站了出来,一个个义愤填膺,口中皆是“社稷危亡”、“祖宗蒙羞”之类的言语。 粗略看去,竟有近五十人之多。 李薇看着下方那些“忠臣义士”,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 下一刻,璀璨的剑光,如同骤雨般从天而降。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五十余人,连同最先站出来的那位老学究,眉心处齐齐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紧接着,他们的身体,便向两边缓缓倒去,露出腔内鲜红的脏器。 血腥味,再次浓郁起来。 做完这一切,李薇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她悬浮在半空,悲悯地俯视着下方失声的人群,轻轻叹了口气,道: “唉,苦一苦士绅,骂名,我来担。” ============ 退烧了,谢谢大大们这几天的关心,不过还是很虚,昨天想试着写三章,结果第二章写完就开始头晕了。 还得恢复恢复,才能三更。 第120章 忠!诚! 当日的“大朝会”,三千多人进宫,最后能出来的,也就两千多点。 并非大家多么头铁,在亲眼目睹了两拨人的死状后,还敢跟李薇对着干。 而是李薇这位本该居于九天之上、俯瞰众生的“神女”太过不讲武德。 “吹风会”刚一散场,她就堵在了昭阳门外。 还让当官儿的排成一列,挨个出来。 只要有个人出昭阳门,她就笑吟吟的问:“这位大人,我今日说的话,你是支持不支持啊?” 她容貌绝世,嗓音清甜,问出的问题却叫人如坠冰窟。 最初,有几位官员试图保持沉默,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 于是,他们连哼都未哼一声,便化作了灰灰。 后面的人学乖了些,连忙表态:“支持!微臣(末将、小王)万分支持皇后娘娘的英明决策!” 可惜,多数情况下,结局并无不同。 李薇的指尖轻点,那些口呼“支持”的人,依旧在惊恐与不解中化为齑粉。 她下手果决,不问品阶高低,无论是七八品的小官,还是超品的国公王爷,死的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旁边褚鸿还抱着个小本本,死一个就记一个,然后安排抄家抓人。 终于,一位穿着绯红官袍的老头,大约是精神彻底崩溃了,他一把扯下头上的乌纱帽,猛地掷在地上,哭喊道: “我不干了!我要辞官!我要回乡下种田去!” 李薇闻言,那双漂亮的杏眼眨了眨,歪着头,似笑非笑:“哦?回乡?你是想回去鱼肉百姓吗?” 那官员面色一白,还想辩解,却已没了机会。 又是一捧新鲜的骨灰,随风飘散。 这下,后面排队等待“审判”的官员们,终于悟出了一丝丝门道。 这位皇后娘娘,怕不是有什么勘破人心的神通! 否则,何以解释那些口是心非之辈,即便高呼“支持”,也难逃一死? 一时间,队伍中人人自危,拼了命地在心底给自己洗脑。 “我是忠诚的!我坚决拥护皇后娘娘的一切决定!” “土豪劣绅都是该死的!本官与他们势不两立!” “皇后娘娘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如此这般,出宫的成功率,才有了显著的提升。 至于他们出宫后何去何从? 还能如何? 自然是向至高至大、至慈至圣、法力无边的皇后娘娘,献上自己最诚挚的忠!诚!啊...... ----------------- 对于新风向反应最快的,当属内廷宦官们了。 大朝会一结束,司礼监掌印魏老太监就行动了起来。 他吩咐下去,让家里人赶紧卖田地卖铺子。 以如今的行情算,他老魏的资产,怎么着也能卖个二三十万两白银吧? 等银子到手,便将这笔巨款悉数孝敬给皇后娘娘。 到那时,他魏寻,在皇后娘娘心中的分量,岂不是要盖过褚鸿、福满、曾义那些个小辈? 哼,他如今虽已年过花甲,但筋骨强健,想来,再为娘娘......哦不对,是再为咱大景效力个二三十年,绝对不成问题! 然而,次日一早,一个消息便如重锤般敲在了魏寻的脑门上。 皇后娘娘表扬了东厂提督褚鸿,并亲口任命褚鸿为凤仪宫净房总管太监。 褚鸿得了任命,司礼监秉笔那身标志性的红袍都不穿了,整日里一身浆洗得泛白的蓝袍,在宫里头招摇过市,鼻孔似要怼到天上去。 魏寻嫉妒得两眼发绿,急忙四下打探,这才弄明白其中原委。 原来,褚鸿那厮并未像他一样琢磨着卖地献金。 而是将名下所有田产,分给了庄子上的佃户,分文不取! 不仅如此,他还自掏腰包,给那些佃户们发放了过冬的粮食与棉衣。 同时,褚鸿在京城中的数十家铺面,除了几家售卖米面粮油的民生店铺继续平价经营外,其余的,竟在一夜之间,全部改建成了流民收容所! 每日两餐,虽然只是些稀粥,却也足以让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有了一个活下去的指望。 更绝的是,这家伙在每一个收容所门口,都搭了台子,不断宣讲皇后娘娘如天的恩泽,让流民知道,他们的活路,到底是谁给的。 “好你个褚鸿!”魏寻气得在房中暴跳如雷,“往日里瞧你浓眉大眼,也算忠厚老实,怎地当了几天东厂提督,就变得这般奸滑似鬼!竟抢了咱家的风头!” 嘶——此事,此事定要向陛下好好说道说道! 东厂出了此等奸佞之臣,专会阿谀奉承,此乃国之不幸啊! 当然,告状归告状,先进经验还是要学习的嘛。 魏寻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策略。 他立刻停止了名下田产铺面的抛售计划,转而效仿褚鸿,开始大规模分发田契。 又唯恐家中那些管事、家仆阳奉阴违,坏了他的“忠臣”形象。 魏寻干脆将十几个干儿子尽数派了出去,一人负责一片区域,并下了死命令: “谁要是敢在这事儿上给咱家耍花样,克扣百姓,或是中饱私囊,不必等皇后娘娘发怒,咱家先亲手剥了他的皮!” 一时间,魏寻手下的庄园田产,倒是比褚鸿那边还要更早一步完成了“改革”。 相比于内廷太监们的“从心”,外朝的文武百官们,反应则要慢了不止半拍。 许多人依旧在家中闭门不出,或是三五成群地秘密聚会,权衡利弊,纠结万分。 内阁首辅陆贞言见此情形,心中焦急万分。 他深知,再任由这帮同僚糊涂下去,恐怕用不了三天,玉京城就要再经历一场远超宫变的血腥清洗。 于是,陆贞言以首辅之名,召集了在京的几位核心大臣,于自家府邸开了一场小范围的“碰头会”。 会上,陆贞言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家书,在众人面前一一展示。 那信,是写给他远在江南老家的父母兄弟的。 信中,陆贞言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要求陆氏家族即刻将名下所有田产,全部分还给佃农,片亩不留。 而后,举家北上,迁居玉京城。 众人传阅完毕,皆是面面相觑,心中惊骇不已。 内阁次辅闻博远沉吟半晌,开口问道:“景初兄,若是......若是陆氏亲族之中,有人不愿配合,又当如何?” 陆贞言闻言,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瘦削的脸颊微微抽搐。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从袖中又取出另一封信。 这封信的封皮上,赫然写着“江浙总兵杨廷凯亲启”的字样。 杨廷凯早年曾在陆贞言门下求学,陆贞言入阁之后,他更是处处以陆贞言门生自居,私下里甚至自比“恩师门下走狗”。 陆贞言之所以能在朝堂上与权倾一时的吴道齐分庭抗礼多年,江南兵权的支持,是其重要底气之一。 众人接过这第二封信,拆开一看,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信中,陆贞言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笔调,指示杨廷凯:若三个月内,陆氏宗族未能完成分地迁居之举,便请杨总兵即刻发兵,将陆氏全族上下,无论老幼,尽数锁拿进京。 倘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闻博远捧着这封信,只觉得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一时间,小小的会客厅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陆贞言这股子狠劲给镇住了。 终于,有人站起身,对着陆贞言深深一揖,道:“阁老......高义!下官,明白了。”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匆匆离去。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余人也陆续回过神来,纷纷起身告辞。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大势已去的颓然与认命。 很快,会客厅内便只剩下陆贞言一人。 他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枯坐良久,最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喃喃自语: “皇后娘娘想要建立的,或许......正是那传说中,连古之圣贤都孜孜以求的‘大同世界’......” “可......可我们这些自诩读通了圣贤书的人,为何到头来,又放不下了呢?” 第121章 娘娘的恩情还不完! 玉京城里的老少爷们儿,无论是土生土长的,还是外来逃难的,都觉得“天”变了...... 变得他们都快不认识了...... 往日里鼻孔朝天、吆五喝六的官差衙役,如今在街面上巡逻,撞见了百姓,竟会主动避让,脸上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朱紫权贵,如今也频频出现在街头巷尾。 内阁、尚书、国公、侯爷们,甚至亲自带着家仆,在街边支起粥棚,给流民施粥。 那场面,看得人啧啧称奇,直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城中大量的铺面,一夜之间被改造成了流民收容所。 一些高门府邸,甚至主动开放了偏院,供那些实在无处可去的妇孺老弱暂居。 以往只为达官贵人服务的御医,以及那些京中赫赫有名的民间圣手,也大规模地出现在了街头。 他们要么支起简陋的义诊棚子,要么三五成群,走街串巷,主动上门为那些病倒的流民诊治,嘘寒问暖,分文不取。 当然,某位不起眼的皇帝陛下也偷偷给李薇的行动打了补丁。 他将李薇简单粗暴的“无偿赈济”,稍稍做了些调整,改为了更具可持续性的“以工代赈”。 经过最初的救济后,流民中的青壮,大多恢复了些气力。 于是,在顾谨之的协调下,已经搁置了几十年的玉带河清淤工程、玉京城墙加高加固工程,京畿地区官道重修拓宽工程等等,立马热火朝天地重新启动了。 凡参与劳动的青壮,每日不仅口粮管够,还能额外领到一份回家,让妻儿父母不必再顿顿稀粥。 这消息一出,立时吸引了大批流民青壮报名。 朝廷招募人手修造各项工程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周边村庄。 刚刚分到土地的农民们,一听朝廷要用人,也激动了起来。 得益于厂卫系统铺天盖地的疯狂宣传,以及文人士大夫阶层出奇的默许与纵容。 如今,无论是城中流民百姓,还是乡下农人,都知道了,是谁给了他们活路,是谁把他们从那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皇后娘娘的恩情,还得完吗? 那肯定是还不完的! 既然如此,朝廷要用人,他们岂能袖手旁观,干看着? 工部衙门招募人手的告示才刚贴出去,整个玉京城瞬间沸腾了。 黑压压的人流,一股脑儿地涌向了各处招工点。 他们一边高呼着“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边奋勇争先地报名。 那场面,着实将工部负责登记造册的官吏们吓得不轻,有几个胆小的,险些当场背过气去。 当然,事情并非总是一片和谐。 大朝会后的第五天,京中各家书院,包括国子监在内,竟自发聚集了数千名头戴方巾、身着儒衫的读书人。 他们齐齐来到承天门外,席地而坐,摆出一副要为民请命的架势,高声疾呼,要求朝廷“拨乱反正,清君侧,诛妖后”。 李薇听闻此事,一下子就火了。 她刚要飞出去杀人,却被一旁的福满拦了下来。 这死太监升任御马监掌印后,寸功未立,先前又给皇帝下过毒,整日里过得惶惶不已。 此时,他正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在李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他躬身进言道:“娘娘息怒,您若亲自出手,一击之下,那帮跳梁小丑固然灰飞烟灭,但这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们了?” “依奴婢看,不如将此事交给重整之后的勇士营和净军去办。” “正好也把他们拉出来练练,省的总拿娘娘给的饷银,却半点力都不出。” 李薇闻言,略一思忖,觉得福满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再加上曾义这个“权阉”也跟着撺掇,李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半个时辰后,承天门大开。 还不等那些读书人反应过来,便见数以千计,身着崭新鸳鸯战袄的兵士,手持着儿臂粗细的木棍,如同潮水一般,呼啦啦地从宫门内涌出。 他们也不废话,抡圆了棍棒,见人就抽。 也不管打的是不是要害,力气都是下死了的。 棍棒如雨落下,打得那帮养尊处优的读书人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一时间,承天门外,哀嚎声、怒骂声、呵斥声、求饶声响成一片,如同山崩海啸一般。 附近几个街区的居民们,吓得赶忙紧闭门窗,生怕被殃及池鱼。 李薇则带着福满与曾义二人,饶有兴致地站在城楼之上,俯瞰着下方混乱的景象。 蓦地,李薇伸出纤纤玉指,指向人群中一个打得尤其卖力的勇士营校尉,点评道: “那个家伙,出棍又快又准,是个人才。” 福满闻言,连忙躬身谄媚:“娘娘圣明!奴婢看着,他还留着余力呢,兴许,他怕抽得太快,娘娘您看不清?” 李薇欣慰颔首:“嗯,既忠且勇,是个可造之材,回头给他提拔提拔。” “喏!奴婢遵旨!”福满乐呵呵地应承下来,心中已在盘算着,该给那校尉安个什么职位才好。 一场声势浩大的玉京读书人“暴动”事件,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落下了帷幕。 数千名参与静坐的读书人,被打死打伤超过半数。 剩下的那些,无论伤势轻重,也尽数被押入诏狱,只等着验明正身,按图索骥。 紧接着,便是缇骑四出,该抄家的抄家,该抓人的抓人,该分地的分地。 毕竟,能在玉京城中各大书院,尤其是国子监读书的学子,寻常百姓出身的,估计凤毛麟角。 李薇本以为,自己这般酷烈手段,后续八成会引来士大夫阶层更为激烈的反弹。 结果,预想中的反弹没等着,却等来了一封来自南边衍圣公府的奏表。 本代衍圣公,在奏表之中,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数千言,核心意思只有一个: “天子”之说,已不足以彰显当今陛下之圣德。 从今往后,大景皇帝陛下,不该再称“天子”,而应尊为“天父”。 如此一来,既然陛下都是天父了...... 那......八景山的天降伟人,大景王朝永远的太阳,名教的捍卫者,儒文化的正统传承人,永远伟大永远正确的皇后娘娘,其尊号自然也该水涨船高,称为“天母”才是。 此表一上,朝野震动。 紧接着,京畿各大学派的领军人物,纷纷上书附议。 对衍圣公的奏表赞不绝口,高呼衍圣公不愧是衍圣公,当真是高瞻远瞩,高屋建瓴,高下立判,高风亮节,高山流水...... 总之,一切赞美之词,都离不开一个“高”字。 于是乎,自打两千多年前,人主以“天子”自居;一千年前,赵穆之乱,女主临朝,僭称“天后”。 今日,“天父”和“天母”竟也出现了。 这世界,终于颠成了大家都看不太懂的样子...... ...... 乾元宫,御书房。 顾谨之默默地,把英文计划书放到了蜡烛上,点燃,随后丢进了旁边的火盆。 ============ 作者菌牛逼坏了哈,新冠最难受的前三四天竟然没断更,哈哈哈哈。 不过,两更还得维持几天,容我缓口气,理理思路。 第122章 中原变局 玉京外城,广安门。 城门楼前,摆了两把圈椅。 李薇与顾谨之并肩坐着,静静凝望远方。 两人身后,只有曾义一人抱着拂尘杵在那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其余随从都被远远支开。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浓重的烟尘如巨龙般翻滚着,缓缓压向玉京。 礼国公所率的京营大军——回来了。 之所以让礼国公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兵回京,是因为昨天,顾谨之收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南边的战场,出大事了。 徐允成十面张网、四正六隅的剿贼方针,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就是同城调拨过去的边军精锐。 结果,同城的总兵官,也不知是昏了头还是立功心切,居然离开营垒,轻敌冒进,一头扎进了流寇主力预设的口袋阵。 一万多精锐景军,被十几万人围攻,连个水花都没扑腾起来,就全军覆没了。 流寇主力借着此战撕开的口子,一口气冲出了徐允成苦心经营了两年的包围圈。 兵锋直指中原腹地的重镇——封州。 徐允成虽然拼死拼活,紧急调度,暂时在封州城下挡住了流寇的第一波冲击。 可流寇此时已然席卷了好几个府县,裹挟百姓数十万,声势愈发浩大。 更让朝廷颜面扫地的是,近日,陆续开始有大景经制官兵,直接打出了反旗投贼。 徐允成失了这支精锐,流寇实力却大幅增强,此消彼长之下,中原战局已成糜烂之势。 这一下,李薇就有点麻爪了。 玉京城的大动作才刚刚开始,她这个新晋的“天母娘娘”要是离京,底下那些被她震慑住的官员勋贵,会不会又生出些别的心思,那可就不好说了。 她自忖,只要是脑子清醒的,就该明白她只是去平叛,不是翘辫子了。 敢在她离京期间搞小动作,回来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拉清单。 可这世上,偏偏就不缺蠢货,以及大聪明。 此时回想起来,李薇其实有些尴尬。 怪不得前几天,顾谨之在讲计划时,会把平定流寇摆在行动的首位。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对如今中原的战局早有预判,还是纯粹出于某种她难以理解的政治直觉。 面对此时的局势,李薇甚至异想天开地提议: “要不,干脆放开口子,把流寇主力勾引到这里来?到时候,我直接一波给他们全扬了,省得费事。” 顾谨之当即就否了她这个念头。 “流寇若北上千里,沿途州府县城,不知要糜烂多少地方,祸害多少无辜百姓。” “别以为他们打着‘义军’的旗号,就真是来替天行道的。” 李薇撇撇嘴,没再坚持。 但考虑到中原战局危如累卵,实在拖延不得。 两人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先把礼国公这位“国丈”,以及由他亲自操练了半年有余的京营大军,调回玉京。 如果礼国公和他手下的兵马,能压得住玉京的场子,那李薇就可以放心离京,先去把流寇给料理了。 望着远方越来越清晰的行军队列,烟尘几乎要遮蔽半边天际。 顾谨之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薇耳中:“苏陌找到了。” 李薇微微一怔,侧头看他。 “人在通县,病得起不来身。”顾谨之继续说道,“我已经派了御医过去,看看能不能救回来......你......要不要抽空过去看看?试试你的净化之力,对他管不管用?” 李薇脑子一转,这才反应过来“苏陌”是哪个。 进观天镜前,对着自己发骚的那个道士? 她秀眉微蹙,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去,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顾谨之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也未坚持,话锋一转,又道:“闵子墨还没有消息,流寇平定后,整编军队的事情,只能先交给徐允成负责了。” 接着,他的神情变得严肃,郑重提醒。 “你这次,要速战速决,办完事情不要停留。” “也别在那边练兵。” “玉京......更需要你!” 顾谨之的本意,是想等闵子墨过来汇合后,再让李薇出动。 由李薇出手消灭流寇中的死硬分子,顺势震慑徐允成那边,几乎已经藩镇化的大军, 然后闵子墨跟上整军,一口气夺回中原大军的兵权。 可惜,闵子墨迟迟不现身,顾谨之甚至担心,这家伙不会也跟苏陌一般,被“江雪”的天眷压成废人了吧? 现如今,没法再等了,只能先把流寇按死。 想来,徐允成见到这位“天母娘娘”的天罚,只要脑子没坏掉,就不会生出二心。 而,顾谨之口中的“练兵”,指的是李薇最近的所作所为。 自从她以雷霆手段震慑了满朝文武后,便一头扎进了“练兵”的大业之中,乐此不疲。 她不仅亲自给禁军、勇士营、净军中的大头兵们发饷,还事无巨细地关心每个兵士的日常饮食起居。 后来觉得不过瘾,她干脆跑去了校场,亲自指挥起了大练兵。 什么唱军歌,什么整军纪,什么新时代军人的新风貌......一套套的,花样层出不穷。 经她这么一折腾,三部兵马实际战力提升了多少,暂时不好说。 但兵士们着实感动得涕泪横流,恨不得为娘娘抛头颅洒热血。 若非帝后二人在外面表现得感情甚笃,这帮丘八恐怕早就提兵上洛,痛陈利害了...... 李薇听着顾谨之的叮嘱,正想随口敷衍两句。 没想到,站在后边儿的曾义,手中拂尘轻轻一甩,顶端雪白的马尾鬃毛,不偏不倚,恰好扫过了顾谨之的头顶。 随即,他捏着嗓子,尖声道: “陛下!您怎么跟娘娘说话呢?咱娘娘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须陛下您来置喙?” 李薇一听,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对啊!就是这个理儿! 她抬起手,也没回头,只是朝着曾义所在的方向,比了个大拇指。 顾谨之缓缓扭过头,清冷的视线落在曾义那张谄媚堆笑的脸上。 他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几个字:“咱们,出去,算账。” 曾义脸上的笑容一僵,身子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他眼珠子一转,极为机灵地横跨出一步,不偏不倚,正好站到了李薇的侧后方。 如此一来,顾谨之再想用眼神威胁他,无论如何也绕不开李薇的视线了。 “呼——” 顾谨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懒得再跟这个演戏演上了头的“死太监”计较。 他重新将脸转向李薇,神情已恢复了平静与严肃。 “我知道你不喜欢政务,但现在,你说的话,比圣旨管用。” “在南下前,有些大事......” 他话未说完,忽然有个小太监,捧着个紫檀木长条盒子,小跑着过来了。 见到李薇,他喜滋滋地磕头,“启禀娘娘,又有新画完工了,您要不要过目一番?” 第123章 京营不堪用 李薇一听又有新画完工,注意力立时被吸引了过去。 至于顾谨之说的什么大事,在她看来,晚一会儿再听,也无所谓。 “小曾子。”她轻唤一声。 “唉!” 曾义赶忙上前,从那小太监手中接过紫檀木盒,熟练地抽开盒盖,取出一卷精致的画轴。 他随手将木盒塞给小太监,而后小心翼翼解开画轴上的明黄丝绦,在李薇面前,将画卷缓缓展开。 只见画上,李薇身着英武戎装,跨坐在一匹神骏的雪白战马上。 她一手斜指向天,一手牵着马缰,望向画外的目光深邃平静。 战马则是奋起前蹄,昂首嘶鸣,好不威风。 整幅画的姿态与构图,1:1复刻了那幅经典的《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道的拿破仑》。 李薇看得连连颔首,这皇家画院里,确实藏龙卧虎,能人不少。 虽是半工半写的风格,但两日就能完成,确实难能可贵。 她满意吩咐道:“不错,不错,拿去刊印吧。” 小太监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得了天大的赏赐一般。 他从曾义手中接回画作,仔细卷好,恭恭敬敬地收入木盒,一溜烟地退下,赶着去办事了。 让画师为自己绘制肖像,倒并非李薇爱慕虚荣,而是有着实实在在的用途。 随着厂卫系统不遗余力的宣传,京畿百姓无不感念皇后娘娘如天之德。 家家户户,基本上,都供奉了李薇的长生牌位。 一些家境好些的人家,觉得单单供个牌位不足以表达敬意。 便四处寻摸,想请一幅“天母娘娘”的画像回去,日夜瞻仰叩拜。 然而,当朝皇后的容貌,岂是寻常百姓能轻易见到的? 市场便是如此,你不去占领,便会有各路“友商”替你占领。 察觉到画像背后潜藏的商机,不少奸商,乃至一些会道门组织,全都行动起来。 他们将四处搜罗来的“某某老母”、“某某菩萨”的旧画,随意改个名目,堂而皇之地摆上货摊,居然引得百姓争相抢购,一时之间供不应求。 李薇曾偶然得到过一张市面上流传的《天母娘娘降真图》。 画上,那位体态臃肿、面如银盘,活脱脱一养尊处优的地主婆模样的白胖老太太,险些没把她气晕过去。 于是,在李薇的严令下,皇家书画院的画师们尽数出动,加班加点,开始创作一系列以李薇真实容貌为蓝本的肖像画,随后交由皇家印书局精心刊印,向民间发行。 玉京新政推行至今不过十日,已有多幅不同主题的“天母圣像”刊印面世。 每一次,都在民间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抢购热潮,其火爆程度,远超任何年画或神仙图。 其中,比较受欢迎的有: 《天母娘娘在建极殿》、《天母娘娘与收容院的孤儿在一起》、《天母娘娘视察玉带河清淤工程》、《天母娘娘大点兵》、《天母娘娘玉音指示:官道一定要平!》...... 想来,以民间对李薇的爱戴,今天这幅《天母娘娘跃马定乾坤》一旦上市,必然又要在玉京城内造成洛阳纸贵的盛况。 顾谨之看着李薇喜气洋洋的模样,再想到她近些日子的窒息操作...... 包括但不限于频繁发行肖像画、让百官上朝前齐唱《国际歌》、在城门城墙及权贵府邸临街的院墙上刷大字标语,等等等等...... 他的眼角就是一阵抽抽。 这女人,但凡把精力用在正事儿上,自己构思的很多国策,怕是早就顺利施行了。 特别是她迷上“练兵”后,自己见她一面都有些难,还得靠着迎接礼国公的当口,才能好好说几句话。 结果,还摊上曾义那么个更不靠谱的,这团队,实在太难带了。 见李薇看完了画,他正想继续刚刚的国策话题...... 广安门外的官道上,忽有一队骑士打马而来。 为首一人膀大腰圆,体型比其他人明显大出一圈,骑在马上,就仿佛骑在骡子上,比例极不协调。 李薇与顾谨之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对“礼国公”的情况有所了解。 虽然没有继承记忆,却通过那极具辨识度的体型,一眼认出这位“国丈”。 见人来了,两人一同起身,迈步来到城墙垛口边。 礼国公乍然见到城上的女儿,以及皇帝女婿,兴奋的浑身肥肉直打摆子。 他喝令身后家丁亲卫驻马,肥硕的身躯蛄蛹几下,极为艰难地想要下马。 哪知,他的屁股才刚离开马鞍,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 “嗷——嗷嗷——”礼国公四肢乱舞,在半空中发出一连串惊恐的尖叫。 待他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地落在了坚实的城墙之上。 面前站着的,正是笑吟吟的帝后二人。 他觉得身子骨有些软,可脑子却清醒的很。 这些天在京西大营,他早就通过各种门路,把京中发生的大事打听的一清二楚。 自然也知晓,他的女儿,已经成了“神仙”。 这个“神仙”,可不是夸大...... 是那种,能动不动降下天罚的,活在世上的神仙。 那么刚刚自己飞起来,也定是女儿的手段无疑。 因观天镜对身份的合理化,他并未感觉哪里不对,只觉得与有荣焉。 礼国公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就要下拜。 顾谨之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温声道:“此处没有外人,国丈便不必拘泥这些虚礼了。” 李薇也跟着说:“对对对,你就别跪了。” 身高超过两米,体型好像一个米其林轮胎人般的礼国公,听女儿这么一说,浑身上下的肥肉一阵颤抖。 看他那副眼圈泛红,嘴唇哆嗦的模样,竟像是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李薇觉得场面有些辣眼睛。 顾谨之似乎察觉出她的窘迫,赶忙岔开话题:“京营情况怎么样?还能打吗?” 说到军务,礼国公的胖脸一垮,长吁短叹起来。 “唉——唉——” “不好,特别的不好!” “账面上,京营该有兵30万,实际上,已不足三万。” “除去老弱病残,能战的,连一万也没有。”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呐!!!” 顾谨之对此早有预料,倒没什么好惊诧的。 不过,若京营真的只有一万人能战,就算加上御马监麾下那一万多的人马,还有厂卫的一万多人...... 仅是维持秩序,应当没有问题。 可李薇南下期间,若赶上蛮人入寇,这点兵,就不够用了。 第124章 先外后内 李薇与顾谨之交换了一下视线,彼此都从对方的眸底读出几分沉重。 他俩先前计算过...... 李薇直接飞去封州,解决掉流寇高层并不困难,一天足矣。 可流寇并非只有封州城下那一股,其势力几乎蔓延整个中原四省。 徐允成那套十面张网、四正六隅的剿匪方略,因一点被破而宣告破产。 如今,已有不少流寇窜入了邻近省份,局面近乎失控。 想要中原彻底安定,李薇即便全力施为,四下救火,把流寇全数击溃。 可是,总不能把上百万流寇以及其中裹挟的百姓全部杀死吧? 至于甄别,李薇一人,根本做不来。 因此,算上等待官兵收拢降卒、防止主力溃散后化为散兵游勇祸害地方的时间,即便再怎么压缩,她也得离开玉京两个月以上。 而最近这两个月,偏偏又是东北蛮人最喜欢南下劫掠的时节。 过去两年,蛮人内部皇权更迭,没顾得上入关。 可今年,锦衣卫递上来的密报显示,蛮人的新皇已经坐稳了位子。 今年,他们必然再次兴兵,侵扰京畿地区。 倘若蛮人入寇之时,李薇恰巧不在京中,而京畿的兵力又如此空虚...... 到时候,新政的成果,怕是要尽数化为泡影。 更严重些,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权贵起了歹心,里应外合,玉京城都可能守不住。 以蛮人动辄屠城的凶残本性,一旦他们攻入玉京,这城中百万生灵..... 光是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李薇心头火起,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燥意: “要不,咱们先外后内!我直接去把蛮子的丰京城给犁一遍!反正收拾他们不用考虑什么善后,我打完就回来,顶多一两天的功夫!” 礼国公听着女儿这石破天惊的言语,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什么时候,那群“满万不可敌”的蛮人,竟成了地里的萝卜白菜,说犁就能犁了? 怪不得自家闺女能压服整座玉京,把朝廷那帮文官收拾得服服帖帖...... 就这股霸气,当朝的太祖爷,怕是也没法跟她比。 旁边的曾义反应极快,听了李薇想法,立刻躬身,尖着嗓子高呼:“娘娘英明神武!一统寰球,指日可待!” 顾谨之闻言,眸子也是一亮。 这回,是他钻牛角尖了。 先前光想着“攘外必先安内”,却忽略了,安内需要漫长的善后,还需要稳定地方。 既耗费时间,又耗费人力物力。 可对付外敌,却简单直接得多。 李薇只需飞临丰京上空,对着他们的皇宫、兵营、权贵府邸来上几道剑气,想来,他们短时间内,也就没那个闲情逸致南下劫掠了。 啪! 顾谨之右拳猛地击在左掌之上,沉声道: “好!就这么办,先外后内!只是可惜了,原本还想着,借蛮人的血,来收拢浮云铁骑那帮骄兵悍将。” 李薇伸手,在他胸膛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语气轻松:“你呀,就是顾虑太多。收拢军队哪里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莽过去就是了!” 顾谨之被她噎了一下,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曾义见缝插针,马屁紧随而至:“皇后娘娘千秋万代!圣明烛照!” 李薇心情大好,又看了眼满头是汗,还有点打摆子的礼国公。 她啧啧两声,道:“我说.......爹......咳咳,您老人家胖成这样,也该活动活动了,走,咱们在这城墙上遛遛弯儿,带您减减肥!” 话音未落,她便率先迈开步子,沿着城垛走了起来。 顾谨之与曾义连忙跟上,礼国公也擦了把汗,亦步亦趋地追在后头。 期间,礼国公那对儿小眼珠,一直在顾谨之和自家女儿身上来回打转。 他有些闹不明白,这位皇帝女婿和他女儿,相处的模式咋这么怪异呢? 一边走,李薇一边眺望着远处已经开始安营扎寨,绵延数里的京营大军。 她觉得,自己未来一段时日,又有新的事情可做了。 到时候,把宫里那帮经过她“悉心调教”的小子们派过去,充当教官。 队列操练起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高唱起来,再配合上她刚刚摸到点门道的精神引导...... 相信过不多久,京营也会变成她李薇的形状。 不同于李薇,顾谨之此刻却有些憋得慌。 今天两次想开口提及政务,都被意外打断。 再想说,却见李薇兴致颇高,他又有些不忍打搅了。 但是,一想到陆贞言那帮人,每当自己提出一项新的改革举措,他们总会拐弯抹角地探问“皇后娘娘是否知晓此事”,顾谨之便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很确信,“拯救即将灭亡的大景王朝”,并非单纯消灭内外敌人那么简单。 想来,应当要在根子上,让大景重新焕发生机。 如同现实历史里,那几次王朝中兴一般。 为了赢得考验,顾谨之还是开了口:“江......梓童,无论是中原战局的糜烂,还是东北蛮人的威胁,其实都是表象。” “往深处看,国家的积贫积弱,才是所有问题的根源。” 李薇不知道顾谨之什么意思,脚步微微一顿。 跟在最后的曾义抢先一步,尖声道:“陛下,娘娘特意陪国丈散散步,您不要总讲这些事。” 顾谨之面色微沉,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半步,用龙靴底暗暗碾向曾义的脚尖。 可惜,普通人去踩一阶武者,这一下,不痛不痒。 顾谨之胸中微滞,索性不再理会他,接着先前的话头。 “单说财政问题,如今京中,宝钞与白银混用,旧有的钞法弊端丛生,其中大量的疏漏与不合时宜之处,亟待革新。” “朕决定,建立白银准备金制度,让画院研究新的,防伪纸张和防伪颜料。” “搭配停止滥伐和旧钞回收的新政策,逐步恢复朝廷信誉,为下一步,发行新钞做准备。” 礼国公听到这儿,明白了顾谨之的想法与目的。 他老人家经商经了半辈子,半年前才赶鸭子上架,被皇帝派去京营整训兵马。 他太清楚纸币的优势和白银的弊端了。 如果新钞币值稳定,确实能够缓解大景如今白银供给不足,银贵而物贱的局面。 此举,对国家财政的改善,绝非一星半点。 可,他同样有自己的忧虑。 看了看一言不发,还在懵逼的女儿,又看了看神情郑重的女婿。 礼国公斟酌了一番措辞,道:“发行新钞固然是好事,可旧钞已经搞坏了朝廷名声......若是新钞发行后,遭到民间大量挤兑,朝廷恐会白白损失手中白银啊。” 李薇也看向顾谨之,想听听他怎么说。 顾谨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只需向内阁吹风,后面的事情,朕来办,肯定能够控制住局面。” 李薇思索片刻,点头,“政务上的事情,你看着办就行。” 说着,她的目光重新转向城外的大军。 “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面。” ============ 昨天尝试着写了三章,结果高估了自己,第三章写完整个人都虚脱了。 看在作者菌这么努力的份上,求“用爱发电”,嘿嘿。 观天镜这段,作者写了些想法在作者说,有兴趣的大大请移驾。 第125章 闵子墨到来 在顾谨之的安排下,京营与外城守军的换防进行的有条不紊。 如此,御马监旗下的三部兵马得以收缩兵力,更加如臂使指。 其中,禁军和勇士营负责守备内城。 宫城则交给了所剩不多的净军和会些拳脚功夫的太监。 不过,最令顾谨之松口气的是,李薇这几天终于消停了。 顾谨之上朝,她便一同坐在龙椅上散发寒气。 顾谨之召集阁臣议事,她也在一旁陪着。 如此一来,顾谨之推行政令的阻力骤减,万事顺遂。 顾谨之是畅快了,可朝臣们却麻爪了。 如今,他们人人出门前都要备好遗书,面见皇帝皇后时,更是一个个的如坐针毡,如履薄冰。 明明玉京秋意已浓,天气已然转凉。 可他们却整日里满头大汗,日子比三伏天还难熬。 尤其是早朝前,雷打不动的《国际歌》时间。 之前,不少人还敢滥竽充数,哼哼哈哈地敷衍了事。 如今,一个个唱得声嘶力竭,神情肃穆,仿佛下一刻就要入党似得。 这样的日子一晃便是三天。 第四天清晨,礼国公终于递上奏报,京营已顺利接管外城防务。 原外城守军中的精壮之士,尽数打散编入京营各部。 至于那些老弱病残,有家有室的,便准其还家,参与分田分地的善政;无家可归的,则由朝廷出面组织,或参与军垦,或重新婚配,开始新的生活。 眼见玉京城内的局势已基本稳定下来,用早膳时,李薇便向顾谨之提议: “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出发去丰京。” “按我现在的速度,顺利的话,天黑前就能回来。” 顾谨之正欲答应,暖阁外,褚鸿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启禀娘娘......咳咳......陛下,”褚鸿躬身禀道,“承天门外来了一位壮士,自称是娘娘与陛下的故人,想要进宫觐见。” 说完,他还大体描述了一下那人的形貌特征。 李薇与顾谨之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听褚鸿这番描述,来人十有八九,便是闵子墨了。 他们仨进观天镜时,“出生点”都在宫中,所以很快便聚到了一处。 为了寻找闵子墨和苏陌的下落,厂卫的探子几乎跑遍了京畿之地。 如此花了二十多天,才在通县的一家医馆里,找到了只剩半口气的苏陌。 可无论厂卫如何搜寻,闵子墨却始终没有音讯。 本以为这家伙因为李薇的压制,没抗住第一波危机,已经嘎了。 没想到,时间过去一个月,他竟然主动现身了。 顾谨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眉头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他望向褚鸿,沉声问道:“来人......身体情况如何?” 褚鸿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据实答道:“回陛下,那位壮士气宇轩昂,神完气足,单看那份气势,恐怕是一位三阶中的好手。” 听了这话,顾谨之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挥手让褚鸿先退到殿外候着,随后与侍立在李薇身后的曾义对视一眼。 李薇见他迟迟不传人觐见,反倒陷入沉思,心中也泛起了嘀咕,却没有开口催促。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丰京之行,思考着,等到了目的地,要用什么姿势“除蛮”才有意思。 至于顾谨之在打什么主意,等他主动说就是。 片刻之后,顾谨之转向李薇,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你不觉得奇怪吗?” 李薇被问得有些有些茫然,“啊?” 顾谨之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陌被你压制,病的起不来床;我刚进来时,也是身中奇毒,险些丧命;就连曾义,他身为曾家人,有特殊优待,开局同样一身是伤,而且......” 说着,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曾义的胯下。 “权阉”曾公公只觉得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陡然一凉,差点当场破防。 他眉毛一竖,往李薇身边靠了靠,捻起兰花指,不依道:“娘娘,您瞧瞧陛下,他......他这般为上不尊......” 李薇没搭他的戏,因为,听了顾谨之的分析,她的心中同样一凛。 顾谨之不清楚自己具体的数值强度,只能通过现象倒推本质。 可她自己是清楚的......她可是史无前例的养血100点。 所以,见到病歪歪的顾谨之,见到一身是伤还少了个零件的曾义,甚至听说卧病在床的苏陌,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如今,却蹦出个闵子墨这样的“异类”。 事情顿时显得有些古怪起来。 她摆了摆手,示意曾义先消停些,别在这节骨眼上耍宝。 没了他在一旁插科打诨,三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恢复了应有的严肃。 李薇纤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沉吟道: “你这么一说,倒的确有些道理。” “闵子墨是九十五,苏陌是九十四,两人相差无几。” “为什么一个是病秧子,另一个却生龙活虎,还是三阶武者?” 她忽然想起,刚进入观天镜那天,顾谨之反复强调过的“变故”,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追问道:“你的意思是,闵子墨......是那个变故?他有问题?” 不等顾谨之回答,一旁的曾义却摇了摇头,难得正经地开口:“我爷爷前两年无意间提过,说闵子墨气运非同凡响,未来定有大造化......或许......他的‘天眷’超出了他的天资?” “大造化?”李薇更好奇了,“什么大造化?” 曾义苦着脸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爷爷跟我太爷爷一个德性,说话总是云里雾里的,让他说个明白话可难了。” 顾谨之手中捏着一双银箸,眸色深沉如夜。 良久,他忽然开口,“究竟有没有问题,还是得见上一面再说。” 话音落下,他看向曾义:“你们曾家人,在镜中世界,有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络?” 曾义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顾谨之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叩几下,语气平缓:“现在有了......记住,待会儿我问你能不能联络,你就说,可以,但是需要时间。” 曾义与顾谨之自小便厮混在一处,彼此间的默契早已深入骨髓。 无需顾谨之详细解释,他已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 接着,顾谨之又看向李薇,神情严肃,“记住我说过的话,你是四阶!别说漏嘴,别显摆!” 李薇也学着曾义的模样,比了个“ok”手势。 一切安排妥当,顾谨之这才深吸一口气,扬声对暖阁外候着的褚鸿道:“宣吧。” 第126章 邪祀 乾元宫,暖阁。 早膳早已被宫人撤下,四周再无旁人。 李薇、顾谨之、曾义,以及刚刚入宫的闵子墨,四人围坐于一张紫檀圆桌旁。 与身形纤细的李薇,以及体格匀称的顾谨之、曾义相比。 闵子墨往那儿一坐,便显得魁梧了不少,几乎大了整整一号。 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在李薇的面容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了右手边的顾谨之,声音沉稳,直入主题: “我醒来时,身处浮云关外,一处景军的烽火墩台内。” “三阶初入的修为,身份似乎是边军的一名普通士卒。” “其他守台的兵士都死了,但我没有遭遇敌人......” 说到此处,闵子墨微微停顿,眉头紧紧锁起,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了?”顾谨之的声线平稳,听不出情绪。 闵子墨沉声道:“我的修为,与我的身份,并不相符。” 顾谨之心中了然,在他听到闵子墨对自己身份的初步判断时,便已想到了这一层。 三阶修为,放眼整个大景军中,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以闵子墨的实力,即便放在精锐云集的浮云关防线,至少也该是个总兵,绝无可能仅仅是一名戍守墩台的小兵。 曾义此刻更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方面: “我爷爷说过,观天镜中,‘武’位的初始危机,是所有身份中最凶险的,你醒来后,真没遇到危险?” 闵子墨微微颔首:“我的老师知道我要选‘武’后,也有过类似的告诫,所以,这事很古怪。”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自己的推测:“我怀疑,观天镜,恐怕......是出了什么未知的变故。” 顾谨之双眸微眯,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闵子墨,并未立刻接话。 曾义却忍不住开口:“不至于吧?我曾家掌握观天镜百余年,年年都有天骄入镜,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闵子墨的视线从顾谨之脸上扫过,又掠过曾义,最终,却定格在了李薇的身上,神情肃然:“来的路上,我听到一些关于江小姐的传言。” “据说,你以一人之力平定了肃王之乱,随后又压服了满朝文武。” 他笃定般问道:“江小姐,你的修为,应该不止三阶吧?” 尽管闵子墨并不完全相信市井传闻中,那些关于李薇一口气吹死数千叛军的夸张说辞。 但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将偌大朝局掌控到如此地步,这份能耐已是骇人听闻。 李薇听他问起,毫不隐瞒,坦然道:“四阶。” 闵子墨的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转回头,重新对上曾义那双带着几分不解的眸子,继续说道:“观天镜开启百余年来,三阶的修为上限,有被打破过吗?” “呃......”曾义一时语塞,神情略显郁闷。 闵子墨的目光再次转向顾谨之:“顾大少,江小姐能凭一己之力救下我与我的小队,想来,养血的根基,绝不止93点。” “或许,不比沈瑶池弱,甚至更强!” 他对自己的判断无比笃定。 当时颠倒域内的情况,换了三阶巅峰时的沈瑶池来,或许能掩护他们顺利撤退。 但凭她自己一人,绝对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闵子墨接着说,“然而,沈瑶池进入观天镜时,修为也不过是二阶初入的境界。” “我曾估算,此次入镜,我最多能达到一阶巅峰,而江小姐,大概会在二阶中段,或是二阶巅峰。” “可事实却是,江小姐如今是四阶,我莫名其妙成了三阶,而你和曾少......” 他话未说尽,意思却很明确。 至于曾义身上的一阶气息...... 入镜前,丁破军与他讲过曾家人在观天镜内的特殊,他不会以此衡量曾义的“天眷”。 将这些推断一一讲明后,他凝视着顾谨之,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镜中世界的力量体系,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顾谨之的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闵子墨抿紧了嘴唇,神情中同样充满了困惑:“我也想不通。” 顾谨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反而话锋一转,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江雪,是帝后?” 闵子墨收敛了脸上的困惑,答道:“进入京畿地区之后,四处都能听到你们的事迹,结合天家姓顾,并不难推断。” 顾谨之微微颔首,继续追问,“既然你拥有三阶修为,为什么现在才到玉京?” 听到这个问题,闵子墨的神情骤然变得无比严肃。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醒来后,身上是景军的制服,为了避免麻烦,一直昼伏夜出,入了浮云关后,我想找个大户,弄件寻常衣服。” 说到此处,他的神情陡然阴沉下来,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结果,恰好撞见一个劣绅,正在村子祠堂举行邪祀,想要血祭一对童男童女!” 接着,他将自己如何斩杀地主和恶奴,又如何被童男女的父母感恩戴德的事情一语带过。 然后,重点讲述了当晚的诡异经历。 “我原本不想在村子里过夜,但他们太过热情,天确实也黑了,便想着,待一晚便待一晚,也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村里报复。”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晚,我睡得很沉,甚至失了警觉!等醒过来时,这才发现,整个村子......一个人都没有了!” “后来,我在前一天举行邪祀的祠堂中......找到了他们......” 闵子墨的声音艰涩,“那时,他们已经变成了,数十具......森森白骨!” 他说到这里,连李薇这个不着调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小拳头死死握着,俏脸阴沉。 好家伙好家伙,新政期间,有人敢在她的地盘上搞事儿? 她正要发飙,桌下的手掌却被一只大手覆住。 李薇脸一黑,反手掐住那人手背,“轻轻”一拧。 顾谨之脸皮抽了抽,风度却维持住了。 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将通红的手背隐在身后,他问闵子墨:“然后呢?” 闵子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好半晌才道:“祠堂正中,多了个鲜血凝结的怪异图案,图案上空,飘着一枚血色珠子。” “我本想靠近些查看,没想到才进祠堂,那血珠子竟然直接飞进了我体内......”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当时,我的修为便从三阶初入提升到了三阶巅峰,现在,仍在缓慢提升......大概,十天内,可以抵达四阶......” 第127章 人才啊 听完闵子墨的讲述,暖阁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是,三人的沉默,缘由却截然不同。 李薇蛾眉微蹙,她思虑的,是邪祀本身。 一次性屠戮整个村子,手段还如此诡异...... 下三阶武者能做到吗? 还是说,自己的实力打破了世界上限,土著里,也因此出现了中三阶? 看来,等自己从丰京回来,这事儿得好好查查。 敢在她的地盘上搞这种灭绝人性的勾当,简直是活腻歪了! 顾谨之与曾义的心情同样沉重,那数十具森森白骨的描述,让他们感到一阵阵发寒。 然而,相较于屠村事件的诡异,他们此刻更在意的,是闵子墨那匪夷所思的实力提升。 良久,顾谨之的目光从闵子墨身上移开,转向对坐的曾义,语气凝重了几分: “闵子墨说的没错,镜中世界,恐怕真的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他顿了顿,“你立刻想办法联系一下你爷爷,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义闻言,摊了摊手:“我说大之哥,哪有那么容易啊?我向外传递消息,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一来一回,啥时候收到回复,也说不准。” 顾谨之的面沉如水:“无论用什么方法,耗费多长时间,必须联系上!” 曾义撇了撇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好吧好吧,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准备,尝试联系。” 闵子墨听到两人的对话,锐利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惊异:“观天镜之中,竟然还能与外界联络?” 曾义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对着闵子墨抬了抬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自然!我们曾家人嘛,总得有点压箱底的特权不是?嘿嘿,不过就像我说的,想收到回信,得耐心等着。” 他这话,半真半假,自己又加了不少戏份。 闵子墨微微颔首,神情似乎松弛了些许:“能联系上就好,至少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顾谨之眼角的余光,悄然扫过闵子墨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见他这般反应,眸底的沉色又浓了几分。 李薇等他们计议已定,这才第一次主动向闵子墨发问,声音清冷:“你说的那个村子,具体在什么方位?” 闵子墨回忆了一下,答道:“在浮云关西南方向,大概四五十里路程,位于八景山的南麓,地势比较偏僻,周围少有人烟。” 李薇轻轻颔首。 她能御空而行,只要有个大致的方位,对她而言,找到那个村子并不困难。 【等从丰京回来,顺道去看一眼。】她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回答完李薇的问题,闵子墨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向顾谨之,关切地问道:“对了,顾少,你们找到苏陌了吗?” 顾谨之点头:“找到了...在通县的一家医馆里,情况不太好,病的有些厉害。” “我已经派了太医过去照料,只是......能不能治好,尚未可知。” 闵子墨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是什么身份?实力如何?” 顾谨之简短回应:“落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手无缚鸡之力?”闵子墨下意识攥紧了双拳,骨节微微泛白,他有些失神地低声念叨,“怎么会......” 他抬起头,问:“怎么不把他接到玉京来?” 不等顾谨之开口,一旁的曾义便替他回答了:“不是不接,是他病得太重,一路颠簸,怕是撑不到玉京就得散架了。” 闵子墨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隐去情绪,没再多说什么。 顾谨之依旧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闵子墨从出现到现在,无论是讲述自身经历,还是询问苏陌的情况,其间的神情、语气、乃至细微的动作,都显得太过正常,正常到......让他找不出一丝破绽。 可越是如此,顾谨之心中那份莫名的不安就越是强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种种揣测,做出了决定。 他看着闵子墨,声音平稳:“闵子墨,你确定,即将突破到四阶?” 闵子墨郑重点头:“非常确定......那种力量在体内奔涌,即将冲破壁障的感觉,无比清晰,绝不会错。” 顾谨之又问:“中原的战局,你听说过吗?” 闵子墨答道:“来玉京的路上,在市井间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只知道朝廷吃了败仗,流寇势大,具体的军情就不太清楚了。” 顾谨之的指节在桌面轻轻叩击,沉吟片刻,再次开口:“若你成功晋入四阶,是否有信心,统领朝廷兵马,稳住中原的糜烂局势,甚至......将流寇彻底清剿干净?” 闵子墨闻言,目光一凝。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思索了片刻,才用一种极为坚定的语气道:“中三阶对于下三阶而言,是质的蜕变,力量不可同日而语。” “我想,只要有足够的兵力配合,由我负责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扰乱敌军阵型,一年之内,应当可以将叛乱平定下来!”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源自实力的强大自信。 顾谨之的面上,终于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满意神色:“好!江雪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玉京,中原的事,只能拜托你了。”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当然,你和江雪进入观天镜,本是为了恢复受损的神魂......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凶险莫测,你若觉得......” 闵子墨突然伸出手,制止了顾谨之后面的话。 他迎上顾谨之深沉的目光,眼神坚定道:“不必多言,这点危险,算不得什么。” 顾谨之回望着他,从闵子墨那双锐利的鹰眸中,看到了熟悉的、一往无前的气势。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忽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谨之伸出手,闵子墨也伸出手,两只手掌重重相握。 “那就拜托了。”顾谨之郑重道,“我一会儿就发......咳咳,我一会儿就让江雪颁布册封的懿旨,任命你为钦差,总领四省军务。” 李薇在一旁听着这两个男人三言两语间,便将中原平叛这等军国大事定了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咦?这么说,她不用去了? 还不等她深思。 却听闵子墨又道:“对了,顾少,苏陌那边,还请你多费心。” “他对丹道颇有研究,还喜欢搞些机械发明......所以,我估摸着,他八成......会造枪炮......” 嗖——! 话音未落,顾谨之、曾义、闵子墨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一道无形的风自身边刮过。 再定睛看去时,暖阁的圆桌旁,哪里还有李薇的影子? 只余下殿门微微晃动...... 第128章 救苏陌 几人谈完了话,顾谨之安排了个小太监,引着闵子墨去会同馆休息。 暖阁,只剩下了顾谨之和曾义两人。 等到脚步声远去,曾义才凑到顾谨之身边,压低了声音:“我说大之哥,你不是怀疑他不对劲儿吗?怎么还把中原的兵权交给他?” “正因为怀疑他,才要将他调离玉京。”他声线平稳,不带丝毫波澜。 “否则,江雪一旦离开,这玉京城内,谁能制得住一个四阶?” “如此一来,我们反倒受制于他,凭空束缚了两个中三阶战力,将来行事,会处处掣肘。” 曾义闻言,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旋即又抛出第二个疑问:“那你干嘛还跟他说,我能联系上爷爷?” 顾谨之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如果问题真与闵子墨有关,他知道你能联络曾爷爷,无论想做什么,必然会生出几分紧迫感。” “人只有急了,才会露出破绽,才会出昏招。” 曾义听罢,手中的拂尘潇洒一甩,兰花指又翘了起来,戏瘾上头: “哼,臭男人,心思九曲十八弯,肚子里全是算计!哪有咱们皇后娘娘那般软萌可爱,坦荡磊落!” 顾谨之:“......” 江雪?软萌可爱? 默默摸索了下自己手背上那个还未消退的、被“软萌可爱”的皇后娘娘掐出来的红印...... 顾谨之决定不与一个脑子不太清醒的人计较。 只是,将手悄悄往袖子里藏得更深了些。 ----------------- 与此同时,自玉京飞往通县的半空中。 李薇风驰电掣,身形快如流光。 飞出一半路程,她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顾谨之先前的叮嘱。 【不能在闵子墨和苏陌面前暴露实力......那我直接御空飞行,不是一下子就露馅了?】 【四阶武者,貌似还不能御空飞行,顶多虚空借力,短距突进。】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赶到通县,再以精神力锁定苏陌的位置,然后寻个僻静处降落。】 【只要不让苏陌看见我飞就行!】 这么想着,李薇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七八分钟之后,通县已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下方。 俯瞰下去,整个通县县城布局方正,街巷纵横交错,行人车马如蚁。 城中水道蜿蜒,几座石桥横跨其上,连接着两岸的民居与商铺。 袅袅炊烟自各家屋顶升起,融在这秋日的暖阳里,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新政效果不错!】 她一边得意,一边缓缓下降高度,磅礴的精神力如水银泻地般铺展开来,细细搜寻着城中的每一处角落。 目标很快便被锁定,几乎没费什么周折。 原因无他,唯独城南一座不起眼的医馆周遭,围满了锦衣卫。 粗略一扫,里外里至少有两个小旗,足足二十余人,将医馆护卫得严严密密。 李薇身形一闪,在附近一处偏僻无人的窄巷落下。 接着快步走出巷子,几个呼吸间,便来到医馆门口。 她今天并未穿皇后凤袍,而是一身月白色的宫装常服,款式宽松舒适,行走间衣袂飘飘,更显身姿窈窕。 医馆门口,两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见有陌生女子靠近,又是个仙女般的大美人,当即有些发愣。 但凭着本能,还是出声呵斥,“站住!什么......” 话未说完,两人后方,坐在门边的小旗官却猛地瞪大了双眼,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天......天母娘娘!” 小旗官只觉得双腿一软,激动得浑身轻颤,“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额头紧紧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声音都带着哭腔: “卑职叩见天母娘娘!恭祝天母娘娘仙寿无疆,圣体康泰!” 他之所以如此激动,也是有原因的。 自从李薇新政开始,锦衣卫也跟着提升了待遇。 他可是亲自从娘娘手上接过饷银的。 往前数几千年,有过国母给他这种小人物亲自发饷的先例吗? 旁边两个校尉,见自家小旗的反应,也立马回过神来。 赶忙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喘。 李薇此刻却没半分闲情逸致来应付这些繁文缛节。 她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平身,便径直迈步走入医馆之内。 循着精神力的感应,她脚步不停,直抵苏陌所在的病房。 这一路行来,医馆内的锦衣卫、宫中派来的内侍、太医,凡是见到她的人,无不骇然失色,纷纷跪倒在地,口中山呼“娘娘千岁”或是“天母仙寿无疆”,神情激动溢于言表。 李薇只是一路点头示意,脚下却未有片刻停留。 “吱呀”一声,她已然推开了苏陌病房的房门。 刚一入内,李薇不由得黛眉微蹙。 只见病榻之上,苏陌形容枯槁,面色蜡黄如纸,双颊深陷,眼窝乌青,嘴唇干裂起皮,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傲气与神采。 如今,他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胸口随着呼吸微弱起伏,若非那游丝般的气息尚存,几乎与一具风干的尸骸无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药味,以及一股......病人久卧病榻特有的腐朽气味。 ...... 苏陌正自迷迷糊糊,神思昏沉之际,恍惚间,似乎察觉到有人影来到了他的床前。 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眼皮撑开一条缝隙。 朦胧的视野中,一道纤丽的身影亭亭玉立,周身仿佛散发着淡淡的、清冽如莲的异香。 逆着窗外透入的阳光,那身影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却如梦似幻、宛若神女临凡。 可惜,他此刻五感几乎丧失殆尽,根本看不清眼前之人。 他只感觉,这怕不是临死前的幻觉。 唉,老天也算待他不薄,临了,还有美人相伴...... 蓦地,一道略有些熟悉,极为好听的女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听说,你会造枪炮?” 苏陌微微一怔,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却还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本能,下意识地,艰难地动了动头颅,算是应答。 紧接着,一股温和却又带着丝丝沁人寒意的奇异气流,自他枯瘦如柴的手心涌入体内。 那气流所过之处,仿佛久旱逢甘霖,他干涸的经脉、枯竭的脏腑,都像是被重新注入了生机。 不过片刻功夫,他便觉得胸腹之间一阵剧烈翻涌。 “哇——” 一口腥臭无比的乌黑血块,自他口中狂喷而出,溅落被褥上。 吐完了血,先前那股如影随形、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刺痛与窒息之感,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舒泰与轻松。 但他实在是太过虚弱了。 隐约间,只听得那道悦耳的女声再次响起,“等他身子调养好了,即刻护送他进京......” 后续的话还未听完,苏陌只觉得眼前一黑,精神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再度陷入沉沉的黑暗。 第129章 中原与东北 李薇回到御书房时,顾谨之已将旨意准备妥当。 明黄色的懿旨摊在御案上,内容墨迹未干,凤印已然盖上,只等李薇批红。 李薇的字迹,说好听点是龙飞凤舞,不拘一格,说难听点,就是鬼画符。 偏偏朝中大臣们如今就认这个。 毕竟,皇后娘娘那狗爬似的毛笔字,每一份都不尽相同,唯有那股子洒脱不羁的神韵始终如一。 而这股神韵,恰巧是旁人模仿不来的。 她拿起毛笔,大致扫了一眼懿旨上的内容。 那些文言文遣词造句,她是一句也看不懂,但“兵部尚书”和“总理四省剿贼军务”这几个大字还是认得的。 “你玩得挺大啊?” 李薇写上“照准”二字,随手将毛笔往笔洗里一丢,大咧咧道。 顾谨之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总要名正言顺,才好行事。” 李薇撇了撇嘴,提醒他:“想让那些骄兵悍将乖乖听话,可不是一道旨意就能解决的。” 顾谨之莞尔,似乎没料到她会考虑到这一层,于是耐心地解释起来:“徐允成是闻博远的同年,与夏衡也有些交情。” “我会让他二人修书,交由闵子墨一并带去。” “此外,我打算让福满率领勇士营一部,随他一同前往。” “至于其他,便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李薇听明白了。 这是要通过两位内阁大学士,将自己的威慑力,有限度地传递给那些未能亲眼见识过她“神威”的外省官员。 再加上福满所代表的皇权威慑。 只要徐允成还没昏了头生出不臣之心,闵子墨自己不是太拉胯,掌控兵权应当不成问题。 “那徐允成呢?就这么直接撤了?”李薇又问。 顾谨之摇了摇头:“临时改任四省巡抚,兼督粮道。” “他主持剿贼两年,功亏一篑,我不但没有降旨治罪,反而准他戴罪立功,他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李薇点了点头,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行,想得挺周到,那我这就去丰京了?” 顾谨之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急。等闵子墨离京之后,你再走不迟。” 李薇追问:“那他什么时候离京?” 顾谨之略作思忖:“三日之内吧。” 李薇眉头微蹙:“怎么这么慢?” “总要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随行的属官和仪仗也需仔细挑选安排。”顾谨之解释道。 李薇心里清楚,顾谨之对闵子墨并不信任,此举多半是想让她留在京中压阵,以防万一。 她也没再坚持,决定多留三天。 【“蛮蛮”们别急哦,爸爸三天后再去宠幸你们。】 李薇在心底默默念叨了一句,只当自娱自乐了。 ----------------- 三天后,玉京西南,广安门外。 顾谨之亲自出宫,协同内阁大学士并文武百官,在此为闵子墨送行。 钦差的仪仗队伍绵延开去,三百名勇士营精锐骑兵,甲胄鲜明,刀枪雪亮,护卫在侧。 队伍前方,两面巨大的旗幡迎风招展,一面书“钦命兵部尚书闵”,另一面则书“钦命总理四省剿贼军务”。 旗帜、仪仗、官服,皆参照定制,一丝不苟,尽显朝廷威仪,场面肃穆庄严。 呃,如果能忽略掉广安门城墙上,那两段比人还高的巨幅大字的话...... 一边龙飞凤舞地写着:“把天母娘娘的新政贯彻到底!” 另一边同样气势磅礴:“把万千百姓的苦难记在心里!” 这两行字,据说是皇后娘娘亲口所述......嗯......就很有她的特色。 反正,所有前来送行的官员,都很有默契地目不斜视,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往那两面墙上瞟,实在太容易让人出戏了。 简短而隆重的送行仪式过后,闵子墨对着顾谨之及众官员一抱拳,而后转身,登上了专为钦差准备的双驾马车。 车厢宽敞,装饰考究,驾车的也是精挑细选的驭手。 当然,这并非意味着闵子墨要慢悠悠地乘车赶往封州。 若真如此,等他到了地方,黄花菜都凉了。 两人早已商量妥当,只等闵子墨顺利突破到四阶,他便立刻离队,单人独行,只携带钦差印信及相关文书,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封州解围。 想来,凭借他解围之时的实力展现和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收服徐允成及其麾下将领,应当容易许多。 车队缓缓启动,上千只马蹄踏在官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旌旗招展,队伍迤逦而行,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化为远方的一抹尘烟。 顾谨之示意百官可以散去了,各自回去处理公务。 他自己则挥退了随行太监,缓步登上广安门的城楼,来到垛口旁。 李薇早已等候在此,凭栏远眺,北风吹拂着她的宫装裙摆,猎猎作响。 “你也要出发了?”顾谨之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李薇点了点头,“嗯,我想尽快解决掉那些蛮人,之后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顾谨之想起方才在城墙下,还在忙着刷新标语的东厂番子,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轻微抽动了一下。 他真心希望,她说的事情,不再是这种奇奇怪怪、让人哭笑不得的抽象行为了。 甩掉脑海中的槽点,他叮嘱道:“快去快回,路上当心些。” 李薇闻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我能有什么危险?该当心的,是丰京城里的蛮人才对。”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便如同没有重量一般,缓缓向上飘起。 升至半空,她转过身,对着城楼上的顾谨之挥了挥手。 顾谨之也抬手向她挥了挥,作为回应。 轰——! 一声沉闷的气爆之音,在李薇周身炸响。 下一刻,她的身影骤然加速,宛若一道红色的闪电,撕裂长空,直冲天际。 转瞬之间,便化为了天边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点,朝着东北方向狂飙而去,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 昨天竟然写了五章,干脆五更了,正好补上欠马大哥666和鲸鱼大佬的加更。 第130章 浑水之滨 丰京城外,浑水之滨。 秋风萧瑟,卷着漫山遍野的各色旗帜呼啦作响。 黑压压的军阵铺满了河畔的广阔平原,刀枪如林,寒光闪烁。 刚刚结束了的堂子祭,乌真国皇帝兀尔汗,在诸王贝勒、文武群臣,以及莽古各部王公的簇拥下,登上了用黄土夯筑的高台。 台下,是近十万精挑细选、杀气腾腾的各部联军。 兀尔汗身着代表皇帝与汗王权威的明黄金甲,立于高台边缘,俯瞰着下方望不到边际的兵马,胸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此次南征大景,是他继承汗位,并正式登基称帝后,发动的第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 若能一战功成,在关内夺取足够多的财货、人口,甚至一举攻陷几座坚城,彰显他乌真勇士们的无上勇武,那么,他的权力将更加稳固。 那些因老汗驾崩而有些蠢蠢欲动的莽古诸部,想必也会彻底老实下来。 为此,他特意将年富力强、素以悍勇著称的亲弟弟,雪蟒旗旗主纳尔泰,任命为此次南征主帅。 单论行军布阵、临阵指挥的本事,兀尔汗自认还要胜过纳尔泰一筹。 只是,他如今的身份已是九五之尊,再不能像以往那般,随意披挂上阵,亲率大军深入景境腹地搏杀了。 至于纳尔泰是否会因为战功而尾大不掉? 兀尔汗嘴角勾起一抹冷峭。 他自诩为一代雄主,这点驭下之术还是有的,他有绝对的信心,用好纳尔泰这把最为锋利的刀! 思绪一定,兀尔汗猛然抽出腰间那柄镶满宝石的黄金弯刀,刀锋斜指向天。 体内澎湃的气血骤然鼓荡,雄浑的声音远远传开,清晰地落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乌真的巴图鲁们!莽古草原的苍狼们!还有,归顺于朕的大景勇士们!” 他将长刀指向头顶那面迎风招展的汗王大纛,声若雷霆,充满了鼓动与仇恨: “三十年前,他们杀死我们的祖辈,并将尸体悬在丰京城头!” “十年前,浮云关的景军守将,竟将我们被俘勇士的胸膛剖开,作为箭靶取乐!” “两年前,他们假意和谈,背信弃义,却在酒水中下毒,害死了我乌真的大汗,朕的父亲!” 噗! 兀尔汗面容狰狞地握住刀锋,刀刃划破左掌,殷红的鲜血顿时汩汩而出,淅淅沥沥地滴落在他脚下的黄土高台之上。 “而今天——!” 他正要继续发表激昂的训话,却忽地察觉台下的大军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就连立于黄土台下,素来稳重自持的大人物们,此刻也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一个个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巴,望向天空,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兀尔汗心头一怒,正要开口呵斥,维持秩序。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蓦地飞了起来,视野急速旋转,天旋地转。 紧接着,他便顺着高台的夯土台阶,一路翻滚了下去。 在最后那一片模糊的视野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那具穿着明黄金甲的无头躯体,依旧直挺挺地站在高台之上,脖颈处鲜血喷涌着。 “呃......” 李薇甩了甩长剑上并不存在的血珠,借着方才从天而降的势头,一脚将高台上那个喷着血的无头尸身给踹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尸体滚落台下,跟他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作伴去了。 她环视着台下目瞪口呆的军队,以及那些陷入呆滞的大人物们,清了清嗓子。 “咳咳!” 而后,她续上了方才那家伙未曾讲完的训话,声音清越,震荡于天地之间: “今天,老子砍了你们老大的脑袋!” “大伙儿惊喜不惊喜啊——?” 短暂的沉默后,守护在高台四周的四百余名护军营白甲兵率先反应过来。 “杀!为大汗报仇!” “杀了这个妖女!” 他们发疯一般抽出腰间的战刀,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咆哮,嗷嗷叫着,不顾一切地朝着高台上的李薇冲了上来。 李薇不屑地撇了撇嘴。 手中长剑随意一挥,一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半月形冰寒剑气,刹那间横扫而出! 剑气如同一道银白色的死亡匹练,悄无声息地掠过悍不畏死的白甲兵。 噗噗噗——! 冲在最前方的二百余名白甲兵,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被极致的寒气冻成了冰雕,随即轰然碎裂,化作漫天冰晶与模糊的血肉碎块。 剑气余势不衰,又扫中了台下大臣队列的边缘。 十几个站在边缘的乌真国官员和莽古王公,也一并被这道恐怖的剑气带走,步了那些白甲兵的后尘。 这一下,整个浑水平原彻底安静了下来。 空气仿佛凝固。 残存的的白甲兵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原地。 他们有的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茫然;有的则死死盯着四周那些混杂着森白冰碴的同袍尸块与碎肉,双腿抖得如同筛糠,几乎瘫软在地。 李薇冷眼看着这群被彻底吓傻了的蛮子,以及陷入一片死寂的浑水平原,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懒得再跟这些家伙浪费唇舌。 手中长剑重新扬起,第二剑已蓄势待发。 就在此时,下方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 一个穿着乌真国高品文官服饰,剃着光头,只在脑后留着一根细长金钱鼠尾辫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他飞奔到高台之前,也不管地上的血污与碎冰,扑通一声五体投地。 紧接着,他用一种近乎泣血的腔调,以大景官话高声拜道: “外臣范济舟,参见大景上国,天母娘娘!恭祝天母娘娘仙福永享,圣寿无疆!!!” 砰!砰!砰! 他一边高呼,一边将自己的额头狠狠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他不敢有丝毫的敷衍与不敬,生怕慢了一拍,“天罚”便会落下。 这位“天母娘娘”的神异事迹,丰京其实早有传闻。 消息或来自玉京探子,或来自走私的商队。 只是,无论是朝堂探讨,还是私下秘议,最终得出的结论,出奇地一致。 那就是——景人怯懦,夸大其词,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什么一剑斩千军,什么御风而行,什么天降神罚......简直是荒谬绝伦!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一人便能匹敌百万雄师的神仙人物? 若真有,景国岂会积弱至斯? 然而,就在方才,亲眼目睹了那道神罚般的恐怖剑气之后,范济舟信了! 他彻底信了! 懊恼!悔恨!恐惧!绝望! 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心中清楚无比,此时此刻,若不立刻站出来乞降求饶。 乌真国会如何,他不知道,但他们这些在场之人,今日,怕是要尽数葬身于此,为兀尔汗陪葬了! 而范济舟那石破天惊的一跪一拜,以及那声嘶力竭的称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点醒了周围那些处于极度震惊与恐惧中的乌真与莽古的权贵们。 天母娘娘? 大景上国? 再联想到最近从大景那边传来的,关于那位皇后娘娘如何以雷霆手段平定内乱、掌控朝局的种种传闻,再看看高台上那位煞神一身大红绣金凤的华贵宫装...... 一个令他们亡魂皆冒的念头,骤然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头。 那些恐怖传言,难道......都是真的?! 一时间,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高台之上。 第131章 紫黑雾气 李薇静静地注视着土台下五体投地的范济舟,任凭他额头磕头磕到鲜血淋漓,也没生出什么怜悯之心。 蛮人的残暴,她来到镜中世界不过一月,却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三年前,他们从八景山北麓撕开长城防线,八万余蛮兵铁蹄过处,村庄化为焦土,寨堡沦为废墟,便是县城府城也被攻陷了六七座。 期间,他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城池但凡有些抵抗,他们陷城后便会屠杀泄愤,也不知有多少百姓死在蛮人屠刀之下。 撤离时,他们还如驱赶牲畜般,掳走了十余万青壮、读书人与各色工匠,押往关外,永世为奴。 壮年男子被编入八部旗下,沦为奴隶,每逢战事,便被驱赶着充当炮灰。 两年前,他们高举为老汗复仇的旗号,猛攻锦城,当时的守城将领曾在奏疏中泣血秉奏,蛮人“以所俘景民为前导,坠则续进,尸与城平。” 至于女子,下场更是凄惨。 容貌尚可的,还能在权贵府中充当奴婢,苟延残喘;姿色平庸的,则被投入营中,沦为军妓。 锦衣卫的探子曾密报,“女子昼夜接十余人,毙则弃壑。” 让她放过这群畜生? 呵呵,当真是痴人说梦。 来此之前,她本以为还要费上一番手脚,一座府邸一座府邸地清理过去,才能将这些首恶全数灭杀。 没成想,恰好撞上他们誓师南征,聚在一处。 这简直是一网打尽的天赐良机。 李薇冷冽的目光扫过范济舟,正欲动手,彻底了结这群祸害。 眼角余光,却瞥见他那条格外显眼的金钱鼠尾,心念微动,忽然改了主意。 就这么让他们死了,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他们了? 李薇素手一招。 兀尔汗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便从土台之下晃晃悠悠地飞了上来。 她一把揪住头颅后那根油光锃亮的小辫子,像是提溜着一只破旧的皮球,随意地在空中甩了几个圈。 这一幕,看得下方跪伏的蛮莽权贵们无不目眦欲裂,肝胆俱寒,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李薇垂下眼帘,盯着仍在叩首不止的范济舟,慢条斯理地开口:“怎么,想求饶?” 范济舟强忍着屈辱,将头颅埋得更低,声音嘶哑道: “小国下民,罪该万死,不敢奢求娘娘饶恕,只求娘娘天威之下,能给我乌真上下指条明路!我乌真,愿归附天朝,永为臣属!” 他话音刚落,土台下幸存的白甲兵阵中,忽地跳出一个豹头环眼的壮汉,破口大骂: “范济舟!你这狗奴才,竟敢......” 铮! 一道剑光掠过。 白甲头领以及他周遭数名兵士,连哼都未哼出一声,便在刺骨的寒意中化作了肉末,散落一地。 权贵队列中,原本有几人也想学着那白甲头领一般,起身痛斥范济舟的软弱。 见此一幕,却齐齐缩了缩脖子,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身形也悄悄往人群里藏了藏。 范济舟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抬起头,直视着高台上的李薇,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只要娘娘肯给条活路,乌真上下,愿为娘娘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提起兀尔汗的头颅,用手指点了点那根金钱鼠尾,悠然道:“投降嘛,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这里有个规矩。” “那就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怎么样,诸位,考虑考虑?” 此言一出,下方人群中,不少蛮人权贵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蓦地,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猛地站了出来,双目赤红。 他身旁,此次南征的统帅,雪蟒旗旗主纳尔泰死死拽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急喝:“多多!冷静!别冲动!” 纳尔泰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地对着那青年摇头,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恳求。 可惜,此时的多多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听得进劝。 他牙关紧咬,一甩胳膊,推开纳尔泰,大步从队列中走出,声如炸雷: “我野猪家族的辫子,连着的是脊梁骨!头可断,辫子,不能断!” “雪蟒旗的勇士们,随我杀敌,为大汗报仇!” 这一声怒吼,如同沸水浇入滚油。 下方黑压压的军阵之中,那一片身披镶红边白甲的雪蟒旗精锐,立时骚动起来,一股肃杀之气隐隐弥漫开来。 有了多多带头,又有数名血气方刚的蛮人从人群中走出,与多多并肩而立,怒视李薇。 “太祖子孙,可杀不可髡!”一人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锋遥指李薇。 另一人则“刺啦”一声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遍布交错疤痕的壮硕胸膛,厉声咆哮: “我辫子里的虱子,都比你们这些卑贱的南人有骨气!” 李薇缓缓点了点头,仿佛十分认同他们的“骨气”。 下一刻,她屈指轻弹。 咻咻咻——! 数十道细如牛毛的无形剑气,刹那间破空而出,精准无比地穿梭在这些刚刚站出来的“勇士”之间。 噗嗤!噗嗤! 惨叫声甚至来不及发出。 包括多多在内,所有挺身反抗的蛮人,齐齐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立时从腰部断开。 鲜血与内脏喷涌而出,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 他们在地上痛苦地扭曲、挣扎,场面血腥至极。 “多多!” 纳尔泰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呼,眼底漫上血红。 下方军阵之中,咆哮鼓噪之声迭起,不少兵士已然开始弯弓搭箭。 “呵呵......” 李薇睥睨着他们,倏然间,她再度挥出长剑! 铮——————! 一道更为浩大,更为煊赫的半月形冰寒剑气,自蛮莽权贵们的头顶掠过。 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骚动最为密集的雪蟒旗方向狠狠劈落! 轰——! 剑气洒下,大地崩裂。 数以千计的士卒,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极致的冰寒与锋锐中化为齑粉。 冰霜与血肉瞬间混在一处,将一小片平原染得通红。 一时间,浑水之畔,除了呜咽的风声,便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李薇收剑,目光淡淡投下。 纳尔泰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收敛起所有悲愤。 垂眸片刻,他的心中有一丝挣扎,却最终化为决绝。 他蓦地抽出腰间佩刀,另一只手揪起自己脑后的辫子,手起刀落! “嚓”的一声,辫子根部应声而断,被他狠狠掷于脚下。 噗通! 纳尔泰跪倒在地,对着高台上的李薇重重叩首。 同时,他用嘶哑的声音,提醒着身边的所有人。 “存族脉......重于存毛发!” 其余人见此情景,哪还敢有半分迟疑。 一个个颤抖着,或拔出佩刀,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先后割下自己的辫子,丢在地上。 然后,他们争先恐后地向着李薇叩拜,额头结结实实的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见此情形,李薇心中大感快意,正要咧嘴一笑,说一句“逗你们玩儿的”。 却在此时,异变陡生! 只见被腰斩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多多”,如诈尸一般,高高仰起了脑袋。 他满是鲜血的口鼻中,一团紫黑雾气蓦地浮现出来。 它扭曲着,变幻着形态,似想要远离李薇。 可惜,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着三四十米的距离,死死束缚住它。 没有丝毫挣扎,雾气瞬间化作一缕流光,没入李薇眉心。 她茫然地眨了眨杏眸,察觉到精神层面,传来一股久违的清凉之感。 很舒服,很轻松...... 然后...... 【滴!】 【深渊精粹+10】 卧......槽? 第132章 佛脸 系统活了? 还有经验拿? 李薇兴奋了,不过更爽的是,吸收掉雾气后,她的神魂,似被雨露滋润,精神也为之一振。 紧接着,她感觉到,下方人群中,似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 她顺着这股吸引力,身形一晃,从高台飘落而下。 已经变成“光头”的乌真权贵们,齐刷刷地向后退了几步,神情惊恐,却无一人敢逃。 李薇并未理会这些惊弓之鸟,倏地,她睁开杏眸,素手屈指一点。 嗤! 一道无形剑气破空而去。 人群中,一名乌真人的眉心处,陡然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身体晃了晃,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没了声息。 不等周围的人有所反应,他竟也如“多多”一般,猛然四肢撑地,躯干诡异地向上拱起。 紧接着,丝丝缕缕的紫黑雾气,从他的眼耳口鼻中涌了出来。 这一次,李薇距离极近。 那雾气才一出现,便被她吸入眉心,连一瞬的停顿都没有。 【深渊精粹+3】 【不是错觉!】李薇嗨了。 再次见到诡异一幕,乌真权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竟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庆幸。 紫黑雾气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何会藏在人的身体里? 无数关于精怪附体、邪祟害人的恐怖传说,不受控制地浮现于他们脑海,令他们越想越怕,遍体生寒。 李薇高兴的时候,也在细细体味着神魂层面的愉悦。 这种感觉,让她沉迷。 同时,她对于紫黑雾气的感应也愈发清晰。 她的身形再度拔高,悬浮于半空,接连弹出数道剑气。 噗!噗!噗! 七八人被杀,更多的雾气从他们尸身上涌出,争先恐后地投入李薇眉心。 【+1】【+5】【+2】...... 这一刻,她的神魂仿佛浸泡在了温泉之中。 甚至,有种回归母胎般的轻松与舒适,让她体验到了穿越后,从未有过的安宁之感。 但缓过神来后,她忽然想起了顾谨之先前反复强调的一件事——镜中世界,出了变故!? 莫非,这些紫雾,便是顾谨之所说的“变故”?! 否则,观天镜推演的世界中,怎么会出现“经验值”??? 仅这一愣神的功夫。 浑水平原之上,漫无边际的军阵中,突然爆发出阵阵骚动。 紧接着,是数不清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般的尖啸! “嗷——!!!” 李薇被啸声惊醒,凝神望去。 只见,十万人的军阵中,大概有五六千士兵,正以一种极其怪异、极其统一的姿势仰天长啸。 嘶啸之中,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血肉消融,转眼间便化作森然白骨,散落在地。 与此同时,难以计数的紫黑雾气,从那些白骨之上飞出,向着四面八方飞掠遁逃! 李薇面色一沉,再也顾不得其他,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随意选了一个雾气最为浓郁的方向追了过去。 至于其他方向...... 几道恢弘剑光洒下,也不管砍中的是雾气还是蛮兵,反正尽数湮灭了事。 待李薇折返时,雾气已没了踪迹。 【深渊精粹+12011】 她绕着小平原兜了半圈,吸了一小半。 其他的,也不知是被剑光斩灭了,还是跑了。 【这么出去,不直接3阶了?】 【如果再多点......吸溜......不敢想,不敢想啊......】 重新飞回黄土高台,再看这群瑟瑟发抖的“光头”,获得感满满的李薇,杀意倏然淡了许多。 反正,算上刚刚的“误伤”,乌真的十万大军,已经差不多死了四成了。 自己没工夫留在这里,调查雾气的来历。 也不想不分青红皂白,把整个丰京屠尽。 那么,雾气的事情,不如交给这些地头蛇来查。 看他们这般忌惮的样子,想来,也会尽心尽力的吧? 想到此处,她冲着人群中的范济舟和纳尔泰招了招手。 两人身子一颤,强忍着惊惧来到李薇身前,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你们,”李薇冷声吩咐,“好好查查,那雾气究竟是什么,若有发现,立刻派人到玉京给我报信!” “奴才遵命!” “奴才遵命!” 范济舟和纳尔泰连声应承着。 吩咐完这些,李薇不再停留,足尖一点,身形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红芒,朝着玉京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这里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她必须立刻回去与队友商量! 顾谨之的脑子好使,看看他能分析出什么。 ----------------- 一路南行的钦差队伍中,闵子墨于马车内盘膝端坐。 他凝神聚气,细细打磨着周身气血,为冲击四阶做着最后的准备。 可是,在某一瞬,原本满溢充盈的气血,竟如同被戳破了的皮球,以一种骇人的速度飞快衰减。 不过眨眼工夫,闵子墨的修为,便从三阶巅峰,跌落回了三阶中期! “怎么回事?!” 他的眉宇倏然拧紧,心中惊诧,正要探查其中缘由。 整个人却猛地一僵,随即精神涣散,彻底失去了意识。 下一刹那,即将瘫软下去的身躯重新坐定,一双鹰眸重新睁开。 眸底深处,如有实质的紫黑雾气蔓延翻涌,变幻不定。 “他”整个人的气质,由先前的刚猛凌厉,变得阴柔妩媚。 “他”缓缓扭过头,隔着厚实的车厢壁,视线仿佛穿透了重重阻隔,直直望向东北方,眼神逐渐失焦,其中尽是茫然。 过了许久,“他”似是彻底死了心,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困惑。 是,“他”承认,自己当初选错了附身的目标。 那个江雪,才是五人中,“天眷”最为鼎盛的一个! 自己费尽心机,强行篡改镜中世界的规则,解除力量等阶的限制,本意是想借闵子墨的“天眷”登顶。 不成想,反倒阴差阳错地成全了那个女人,助她一举突破到了四阶! 可,区区一个四阶,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蝼蚁罢了! 只要给“他”时间,收集到足够的信仰之力,那个女人,翻手之间便可碾灭。 待杀死了这几个碍手碍脚的小家伙,自己便可以安安稳稳地实施后续的计划了。 但是...... 曾家人,真的能对外联络吗? 如果是真的,他们搞清楚本座的根脚,会怎么做?能猜到本座的目的吗? 还有,乌真国那边,好不容易播下的信仰种子,为何一下子少了那么多? 甚至,连所剩不多的神力都损失了一大截...... 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神情愈发阴晴不定,感觉冥冥中,有种大恐怖即将降临。 这种极致的威胁感,于大梦而言,已有无数岁月未曾出现。 令“他”陌生,令“他”惊悚...... 最终,“他”一咬牙,决定放弃闵子墨的肉身,先遁逃再说! 念头一定,浓郁粘稠、宛如墨汁的紫黑色雾气,便从闵子墨的七窍中汩汩流淌出来。 雾气在车厢之中汇聚、盘旋、凝实。 最终,化作了一张五官轮廓柔媚至极,神情却带着悲天悯人之态的奇异佛脸。 佛眼张开,深深回眸。 看向闵子墨的眼神中,带着浓烈的不甘与刻骨的怨毒。 祂想杀了他...... 可惜,祂这一缕分神消耗过度,已无力奈何一位三阶武者。 讽刺的是,这个三阶,还是祂用神力催生出来的。 只停顿了片刻,佛脸光芒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闵子墨,则像烂泥般瘫倒在了软垫之上,气息微弱,不省人事。 第133章 智商重新充值 李薇于半空之中,风驰电掣般向着玉京方向疾飞。 此时的她,心情喜忧参半。 喜的是,神魂受创带来的那种昏沉、滞涩之感,随着紫黑雾气的融入,已然消散了大半。 她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甚至有种脱胎换骨般的通透。 同时,“经验值”大幅增长。 一趟东北之行,赚的比自己先前的余额还多。 而忧的是,这些雾气究竟从何而来? 为什么会藏匿于那些蛮人体内? 顾谨之反复提及的,镜中世界生出的“变故”,难道是这一出? 至于雾气本身是否有危害? 李薇撇了撇嘴,这事儿,眼下也只能交给系统菌去操心了。 反正系统都吸收了,等于过滤了一遍,自己还有啥可担心的。 当然,以上都不是李薇最关心的问题...... 神智恢复清明的她,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如同显眼包般干出的种种事情,忍不住在空中连连发出社死的哀嚎。 前方恰有一朵云团飘过,她心头火气一涌,竟一头撞了进去。 轰——! 澎湃的气血之力爆发,以李薇为中心,一股狂猛的气浪向四周席卷。 蓬松柔软的云团,瞬息之间便被搅得支离破碎,化作无数细小的“棉絮”,丝丝缕缕,继而又被秋风吹散,了无痕迹。 可惜,这样的发泄,并未让她的郁闷舒缓多少。 尤其是想到,顾谨之先前三番五次提醒自己,凡事要稳妥,要留后手。 自己却浑不在意,甚至狂妄地认为,能够拥有六阶实力,纯粹是自己“99+1”的绝世天资带来的、理所应当的结果。 【我刚穿越那会儿的谨慎和聪明,究竟跑哪儿去了?】 【怎么行事越来越像个莽夫了?】 【nnd,老子虽然本质上是个乐子人,但最近干的这些事儿,也未免太离谱了吧?】 【肯定是先前神魂受创的缘故,一定,以及肯定!老子绝对不是这么抽象的人!】 什么标语啊,那是为了加强新政的宣传效果! 什么军歌啊,那是为了凝聚部队的精神面貌! 什么肖像画......咳咳......那不是为了斩断奸商们坑害百姓的黑手么!? 在强大阿q精神下,李薇纷乱的心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与此同时,玉京城那如同远古莽荒巨兽般匍匐在大地上的轮廓,已然遥遥在望。 ----------------- 乾元宫,御书房,三人再次齐聚。 李薇隐去自己顺便刷了波“经验”这件事,将其余经历,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两人听完,俱是眉头紧锁,默然不语。 过了好半晌,顾谨之清冷沉静的嗓音方才打破了这份的寂静: “曾义,我记得,你在学院时,似乎接过一个围剿邪教的任务?” 曾义闻言,脸上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讪笑,挠了挠头道: “任务确实是我接的,不过嘛......嘿嘿,做任务的,是我花钱请的代打......” 顾谨之的脸有点黑,总感觉胸前憋了口气,很难受。 默了默,他瞥了眼不明所以的曾义和李薇,声线平淡地解释道: “我大三那年,参加过一次官方组织的邪教围剿行动......” 说着,他的视线转向李薇,“当时,有一部分核心教众,在死亡后,身上也出现了一些奇异现象。” “与你先前的描述,非常相似。” “邪教?”李薇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脑海中有个念头倏然闪过。 她猛地想起,顾谨之去江家接她那次,离开小院前,江心月似乎对她提过一件事。 当时江心月用一种告诫的口吻,让她最近安分一些,暂时不要再进裂隙。 理由是,她破坏了“大梦教”坑杀闵子墨的计划,要小心对方的报复! 在李薇思考的同时,曾义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大梦教!”x2 他俩几乎同时喊出了这个名字。 顾谨之微微颔首,眸中掠过一抹讶异。 曾义能反应过来,倒不奇怪,毕竟闵子墨为什么要进观天镜,前因后果,他肯定清楚。 可“江雪”...... 她不是一向不怎么爱动脑子吗? 不过,他并未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而是深吸一口气,目光在李薇和曾义脸上缓缓扫过,神情凝重地开口:“十有八九,是大梦教做了什么。” “整件事情,恐怕是个精心布置的局。” “大梦教真正的目标,并非是闵子墨,而是......” 他话音未落,曾义已然面色剧变,“是冲着观天镜来的?” 顾谨之沉重地点了点头,给出了他的推测。 “大梦教的邪徒,最擅长的便是寄生和入梦......我怀疑,有他们教派的高层,甚至......那位菩萨......通过某种方式,寄身在闵子墨的神魂里,一起进来了!”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的空气凝固了。 包括说出推测的顾谨之在内,大家的神情都有些难绷。 他们三个,说得好听一些,那是世家嫡系,武道天骄。 可实际上,抛去身份不谈,他们只是初出茅庐的武道新嫩而已。 此时,让他们去面对一位邪神,是不是有些超纲了? 顾谨之凝眸看着李薇,看着她少有的、带上了些沉重的娇颜,心中竟有些庆幸。 庆幸她的天资足够惊艳,庆幸她的天眷足够深厚! 一个六阶巅峰的存在,让他们不至于一进来,就陷入彻底的绝境。 甚至,顾谨之有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因为李薇挤占了太多的天眷,跟进来的那位,恐怕不怎么好过吧? 顾谨之可不相信,邪教的家伙,在实力占优的情况下,会心慈手软。 而李薇此刻,脑子里想的东西却和他们不太一样,她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 她首先要搞清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曾义!”李薇看向他,“除了死亡,以及时间到了自动脱离外,还有没有第三种方法,可以离开观天镜?” 曾义闻言,苦着脸,无奈地摊开双手,“除非爷爷或太爷爷发现异常,主动拽我们出去,否则......” 他纠结一瞬,突然提议,“要不,我死出去?” 顾谨之和李薇齐齐摇头。 镜中世界的力量上限都被打破了,谁知道死亡回归的规则有没有被改变? 这时,绝对不能用这种方式脱离,风险太大了! 顾谨之想的更多些。 他们进来一个多月了,外界也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到现在,曾家主还没有做出应对,事情恐怕不是一般的棘手。 李薇则抿了抿唇瓣,将视线转向陷入深思的顾谨之。 “既然如此,也别隐藏实力了......咱们先下手为强!如何?!” 她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狠劲儿。 【玛德,小的都给这么多,宰了大的,岂不是一波肥?】 ============ 为枷勒和鲸鱼大佬加更一章 第134章 大梦的沉默 顾谨之凝着李薇,一言不发。 可他情绪上的波动,却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让李薇这个六阶,能够清晰地感应到了那份沉默下,隐含的担忧与关切。 心头稍稍一暖,李薇收敛起狠劲儿,冲着顾谨之笑了笑,带着安抚的意味。 两人对视着,没有说话,却好像什么都说了一般。 气氛沉凝间,曾义满脸忧虑地开了口:“嫂子,要不,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跟进来的,万一是大梦菩萨......” 他话说了一半,便顿住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薇知道,两个人都在担心自己。 这种感觉,还蛮不错的。 但,她也有她的考量。 李薇明白,自己能想到的,顾谨之和曾义这两个人精也绝对可以想到。 但她还是要把话说透! “放心,无论跟着闵子墨混进来的是什么牛鬼蛇神,既然选择躲在暗处,就证明,他没有胜过我的把握!” “与其被动等待,任由幕后黑手从容算计,还不如直接飞龙骑脸!” “面对我这个‘四阶’,他都不敢硬碰硬,就问你们,咱们怎么输!?” 这话似乎起了些作用。 顾谨之不再沉默,他直视着李薇那双漂亮的杏眸,问道:“你既然记住了紫雾的气息,那,能不能回忆一下,上次见到闵子墨时,他身上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李薇被他这个问题噎了一下。 那时候她哪来的感应能力。 但既然最初选择了隐瞒,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她硬着头皮瞎编道:“这种感觉,很玄妙,气息这个词,不太准确,它更像是一种......牵引......” “对,是牵引,得靠得近了,才能......咳咳......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 李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顾谨之仿佛听懂了似得。 他又问:“感应的距离,有多远?” 李薇估算了一下,道:“百八十米还是有的。” 顾谨之藏在长袖下的手攥起,拇指轻轻掐着食指的指节,终于下定决心。 “好,那就先下手为强!” “不过,动手前,你试着能不能感应到那东西的实力。” “还有,六阶炼神境,已经有了些趋吉避凶的本能,不要忽视冥冥中的示警。”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李薇听着他的絮絮叨叨,竟然没觉得烦躁,心里反而颇为熨帖。 她伸出手,大咧咧地拍了拍顾谨之的肩膀,随后比划出一个“ok”的手势。 下一秒,红影一闪,她的身影瞬间消失于无形,仿佛从未在御书房出现过。 ...... 最初的十分钟,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曾义开始抓耳挠腮,浑身不自在。 又过了会儿,他终于忍不住没话找话:“唉,大之哥,能不能问你个事儿?” 顾谨之:“说。” 曾义立刻凑过去,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飞龙骑脸’是啥意思?” 顾谨之如雕塑般沉默,连个眼风都没给他。 曾义毫不气馁,又换了个问题:“大之哥,你有没有觉得,嫂子刚刚有点不一样了啊?” “会动脑子了?”顾谨之冷不丁地反问。 曾义一拍大腿,兴奋道:“对!你也看出来了?” 结果,顾谨之又不吭声了。 曾义讨了个没趣,跑到一边自闭去了。 ...... 一个多小时后,细微的风声在殿内响起。 顾谨之和曾义精神一振,齐齐抬眼望去。 只见,李薇的身影已重新出现在御书房中。 这一次,她的手里还提溜着一个黑塔般的壮汉,正是昏迷不醒的闵子墨。 不等两人询问,李薇已将闵子墨往御案旁的软榻上一丢,有些不爽地说道: “我追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昏迷了,身上啥也感应不到......” “我怀疑,他身上的那家伙,提前跑了!” 顾谨之刚刚缓和下来的神色重新变得凝重,他问:“在附近搜索过吗?” 李薇点了点头,语气里透着一股懊恼:“当然,我绕着附近找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有......嘁,还是慢了一步。” 曾义撇了撇嘴:“估计,是乌真那边的变故,打草惊蛇了。” 顾谨之见两人心情都不太好,出言宽慰道:“至少证明了一点,他打不过你。” 李薇深以为然,胸中的郁闷散去不少。 她接着道:“这事儿,等闵子墨醒了问问他,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乌真那边儿,我也命令他们调查了,有了结果,他们会派人来汇报。” “总之,那东西但凡想搞事情,就一定会自己冒头的。” “他敢冒头,我就拍死他!!!” “哦对了!”李薇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让钦差队伍先找个驿站落脚了。” “中原的战局,我看是指望不上闵子墨了,你琢磨琢磨,接下来怎么处理吧。” “至于我,打算专心对付这个什么大梦教!” 顾谨之沉重地点了点头,脑海中已然开始盘算起来。 ----------------- 玉京城西南,百里开外。 永安县,靠山村。 村西头二麻子家的地窖里,潮湿的土腥味混杂着廉价香烛的烟火气,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不去。 地窖深处,一个简陋的木头架子充当着神龛,上面供着一幅早已被熏得发黄的卷轴画。 画中是个面目慈祥的胖脸老太太。 蓦地,空气微微扭曲,一张五官柔媚,神态悲悯的奇异佛脸,凭空浮现。 祂虚幻的身影在空中晃了晃,显得有些黯淡,仿佛风中残烛。 顺着一丝本能,佛脸的视线,落在了那幅粗糙的神仙图上。 图上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愿力,虽少得可怜,却弥足珍贵。 祂不再迟疑,化作一缕轻烟,径直融进了卷轴之中。 【本座先潜伏于此,借这些愚夫愚妇的香火信仰,慢慢恢复元气。】 【待神力稳固,再徐图后计不迟......】 祂正思忖间,地窖顶上的木板门“嘎吱”一声被拉开。 一束昏黄的日光,斜斜地照了进来。 佛脸瞬间收敛所有气息,彻底与画中老母融为一体,再无半分异样。 “你个死鬼,倒是快些!没看天都快黑了么?”一个婆娘清脆的催促声传了下来。 “哎,来了来了!”男人憨厚的应答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下木梯的脚步声,“我这不是怕碰坏了画像嘛!” 一对儿看着约莫三四十岁的夫妇,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地窖。 女人叉着腰,指了指神龛:“赶紧的,把这张旧的请下来,咱们往后,可不兴供这个了。” 男人则一脸喜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画轴,小心翼翼展开: “听人说,这可是最新版本,灵验得很呐!” 随着画卷展开,一抹鲜活的亮色,刺痛了佛脸的“眼”。 画中,一名红衣女子跃马扬鞭,眉宇间是压不住的飞扬与霸气,背景则是万民敬仰的恢弘场面。 大梦分神:“......” ============ 为小白脸李薇的一生之敌,评论区茶艺锦标赛终生冠军,永远只会心疼顾giegie的甜美女配大佬加更一章! 第135章 直截了当 次日清晨,软榻上的闵子墨终于悠悠转醒。 这一晚,三人都没有睡,一直守着他。 此时,终于松了口气。 确认他身体除了有点虚弱,没啥大问题后。 顾谨之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连同三人昨夜的推断,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闵子墨听完,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 他总算明白,为何自己进入观天镜后,实力与身份并不匹配,经历更是透着怪异与不协调。 原来,他从始至终,不过是大梦教用来偷渡的工具人罢了。 这份认知,让他有些颓唐,可骨子里的军人意志,却让他很快振作起来。 他撑着身体坐起,望向三人,沉声开口:“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李薇性子最急,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那种紫黑色雾气,是什么东西?它们为什么会把人抽干,然后逃跑?它们能跑多远?” 【总得搞清楚,下一步去哪撸经验吧,嘿嘿......】 听到这个问题,闵子墨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面色又沉了几分。 默然片刻,他一一回答:“环贸裂隙那次,出手对付我的大梦教徒身上,就曾出现过这种紫黑色雾气。” “我老师说,雾气,应当是邪神信仰的某种具现。” “至于抽干人的血肉和逃跑......我在剿灭邪教的任务中见过类似情况......” “它吸人血肉是为了积攒逃逸的能量......至于能跑多远,嗯......大概跑不出乌真境内。” 李薇听说雾气跑不远,有些懊恼,当时该多找找的。 【草率了,草率了啊,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不过,既然军中都这么多,乌真民间肯定也不少......】 【还得继续过去刷!!!】 顾谨之的注意力却集中在闵子墨的前半句。 他定定看着闵子墨,问:“信仰的具现?祂在传教?” 闵子墨沉重点头,“是的,传教......平日里,这些信徒与常人无异,可一旦被唤醒,他们瞬间就会变成一群疯子。” 除了正琢磨怎么升级的李薇,顾谨之和曾义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凝重。 这东西传教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吧,如果给祂更多时间,镜中世界,岂不是要变成祂的邪国? “你跟那东西......共生了那么久,有没有什么线索?”曾义急切追问。 闵子墨拼命地回忆,从墩台苏醒开始,一直到昨天昏迷,一点一点的细节捋过去。 蓦地,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昨天,我昏迷前,发生了一件怪事。” “当时,我的气血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从三阶巅峰,飞快跌落到了三阶中段。” 说着,他握了握拳,仔细感应了一番体内的状况。 “现在,只有三阶初期的修为了,和我刚苏醒时一样。” 这话一出,顾谨之原本沉静的眸子,骤然亮了一下。 他好像想通了什么。 “江雪,”顾谨之转向李薇,“你现在去一趟八景山南麓,找找闵子墨之前提过的那个村落,看看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是否真实存在!” 李薇回过神,赶忙让自己严肃起来。 对于顾谨之的要求,她虽有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以最高速度飞出玉京,然后沿着八景山南麓,一路向东。 一个多小时后,她已到了浮云关。 期间确实发现了不少村落,有些炊烟袅袅,有些则早已荒废。 但她下降高度,将这些村子全部探查了一遍,没有一个与闵子墨的描述相符。 不得已,她又从浮云关折返,沿着“z”字形的轨迹,来回搜寻,并将重点放在了浮云关西南四五十里的那片区域。 结果,除了一片荒废已久的断壁残垣,她依旧什么都没找到。 前前后后,总共折腾了四个多小时。 一无所获的李薇,只好重新返回玉京,将结果告知了其余三人。 闵子墨闻言,满脸的愕然与不解。 顾谨之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定定看着闵子墨,淡淡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村子和邪祀,你见到的一切,或许,都是梦而已。” “这位菩萨,大概只是想给自己不断增长的力量,找个蹩脚的借口而已。” “让你实力提升的,也不是什么‘血珠’,而是祂的信仰愿力。” “昨天江雪在乌真国,破坏了祂的布局,所以你的修为才会跟着倒退。” 顾谨之分析了半天,李薇却只认准了一个点。 “你是说,”她有些不确定地眨了眨眼,试探着问,“只要我刷......咳,只要消灭掉祂的信徒,清除掉紫黑雾气,就能削弱祂的力量?” 顾谨之点头:“对!” 啪! 李薇兴奋地一拍双掌,杏眸亮得惊人。 “那还找个屁的本体啊!” “我现在就去乌真,顺着雾气抓信徒,嘿嘿!” “等祂成了光杆司令,我看祂怎么变强。” “玉京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化作一道红影,再次消失不见。 顾谨之无奈地抬手,扶了扶额角。 不过,不得不承认,李薇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有时候,确实直指本质,高效快捷得令人咋舌。 一旁的闵子墨,在震惊中憋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试探着,向顾谨之和曾义发问。 “江......江小姐她,究竟是几阶?” 说实话,刚刚“江雪”出去找村子时,他就疑惑了。 一个四阶,四小时,能打个来回? 反正他认识的四阶里,没人能够做到。 顾谨之与曾义对视一眼,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 曾家府邸,废墟之间。 被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曾建国与曾爱家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地盯着中间茶几上的观天镜。 从两小时前开始,镜子便有了变化。 到了此时,镜面已显露出银白如月的本色。 只剩下几缕稀薄的的紫黑,还在有气无力地飘荡着,眼看就要彻底消散。 两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古怪。 “父亲,”曾爱家咂摸一下嘴,眼睛瞪得溜圆,“这位,貌似把自己玩死了啊......” 曾建国也有些无语,一个神灵的分神,潜伏谋划了这么久,就这? 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祂从进去,到现在,不过四小时吧? 换算进观天镜,就是两个月。 菩萨您带进去的神力,就算全都变成猪,让那几个小家伙去抓......也不至于俩月就被抓完了吧? 琢磨了老半天,曾建国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索性放弃了思考,提起手边心爱的小茶壶,给儿子面前的茶杯满上。 “老师不愧是老师,说静观其变,果然可以静观其变,”曾建国感叹着,“爱家呀,咱爷俩还得接着修行,差的远喽,差的远喽......” “是极,是极。”曾爱家连连点头,脸上满是崇敬与信服。 第136章 收割 在纳尔泰、范济舟等人尽心竭力的协助下,乌真国迎来了一场彻彻底底的大扫除。 接下来的一个月,李薇的身影几乎遍布了乌真的每一寸土地。 她就像一个永不疲倦的猎手,而大梦的信徒们,则成了她最渴盼的猎物。 亲历过浑水之变的乌真权贵们,早已被吓破了胆,办事效率高得惊人。 他们发动了能够发动的所有力量,在每个城镇村落,进行挨家挨户地排查。 但凡有行为举止稍显怪异的,便立刻上报。 而李薇要做的,就是根据情报,化作一道红芒飞掠而至,然后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噗! 紧接着,便有一缕紫黑雾气被她吸入眉心。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 总计两万多名大梦信徒,就这么被她一个个揪了出来,清理得干干净净。 大梦菩萨这身羊毛,当真叫她薅了个爽。 才短短九天功夫,她的神魂创伤便已痊愈。 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对紫黑雾气的感应范围,也从最初的百八十米,暴涨到了千米左右。 这时,她甚至不再需要乌真人的协助。 只要到各个城镇飞上一圈,任何紫雾都无所遁形。 升级......咳咳,清理的效率,更是因此上升了一个数量级。 可惜的是,当神魂彻底复原后,再吸收这些雾气,就只有“经验”了。 最终,她的累计收获是...... 【深渊精粹+39243】 ...... 期间,她抽空回了几趟玉京。 每一次,都把动静搞得极大。 或风雷激荡,或霜月降临,或白莲盛开。 种种异象,无不在提醒着玉京城内的大小官僚与权贵世家——天母娘娘的恩情还不完...... 新政的差事,谁要是敢懈怠,就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她还从顾谨之那里得知,闵子墨醒来后的第三天,便主动请缨,带着钦差的仪仗,南下中原赴任去了。 毕竟,他的根基可是大圆满95,即便如今只是三阶初期的武者,放在这个世界,也是最强的那一小撮了。 或许无法像四阶武者那样,在战场上随意纵横驰骋。 可他这样的人,放在封州,类比李薇前世,那也是个项羽吕布一般的人物。 按照顾谨之的想法,只等闵子墨在中原官军中建立起足够的威望,牢牢掌握住军权,李薇也解决了东北的大梦教,便可顺势南下,击溃流寇主力。 剩下收拢降卒,重整秩序的工作,便可以交给闵子墨来执行了。 另外,李薇还见到了苏陌这个花花道士。 这家伙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身体已经恢复。 顾谨之起初想把他安插在新政班子里,当个骨干培养,好帮他一同修补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可惜,苏陌在政治上,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怎么教也教不会。 无奈之下,顾谨之只好把他丢去了工部。 没想到,这一去,苏陌反倒如鱼得水了。 他不仅很快改良出了颗粒化黑火药,还攻克了弹簧与击锤的技术难关,捣鼓出了可以投入实战的燧发枪。 李薇听说了这件事儿,兴致大起,专门跑去工部转了一圈。 试射了新枪后,她对苏陌的表现大加赞赏。 虽然燧发枪于她而言,只能算个玩具。 但,谁能拒绝打枪的诱惑呢...... 或许是经历了过生死的缘故,如今的苏陌沉稳了许多。 面对李薇这张祸国殃民的脸,他竟没露出半分猪哥像,全程不苟言笑。 可惜,李薇在搞人心态方面,是有一套的。 “我要水冷式重机枪!”李薇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苏陌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木然地愣了好半晌,才干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姐......以眼下的技术水平,最多给您搓个手摇式加特林玩玩......” 跟着一同过来的顾谨之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 他表示,还是应该先把三磅到十二磅的野战炮给搞明白,步子不要迈得太大。 另外,若有余力,最好提前研究研究蒸汽机,做一些必要的技术储备。 不得不说,相比李薇这个乐子人,顾谨之想的更深远些。 他们五人,毕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无论他们走后,世界是重置也好,还是继续发展也好。 他希望自己能够问心无愧,能给这个世界,这些人,留下些什么。 李薇也就是想报复报复苏陌,因为,进观天镜前,被他色眯眯的样子恶心到了。 可是,大梦菩萨的威胁仍在,她也不好做得太过火。 既然顾谨之出面了,李薇决定给小顾这个面子,暂时不跟小道士计较了。 如今大景的内外局面空前的好。 有李薇在东北镇着,浮云关方向没了外敌的压力,顾谨之在玉京的手脚也越发放得开了。 他在行政、土地、财政等领域动作频频,以小步快跑的姿态,稳健地推行着新政。 同时,他一纸诏书,将大景最精锐的浮云铁骑调回玉京,接受整编。 并与京营诸军一同,开始进行火器化改造。 曾义没了李薇这个戏搭子,百无聊赖之下,便主动接手了这项工作。 他用的整训路数,跟李薇在御马监三部里搞的那一套极为相似,但更专业,更细致。 有李薇时不时地返回玉京显圣,整训进行得极为顺利。 无论是裁汰老弱、招募新兵,还是打散建制、混编军官,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那么平静无波。 待到九月底十月初,京畿地区的粮食开始收割。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连续欠收了七八年的玉京周边地区,今年竟迎来了一个大丰收。 田间地头,金黄的麦浪翻滚,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茎秆。 老百姓们望着这喜人的景象,无不感念皇后娘娘和皇帝陛下的如天恩德。 一时间,各类庆祝丰收的祭典一出接着一出,民间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但在一片祥和之下,总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一些被新政触动了利益的权贵,在酒酣耳热之际,便忍不住阴阳怪气一番。 大体的意思就是,今年的丰收,那是用士绅们的血浇灌出来的。 今年地里长出的粮食,做出来的馒头,都是人血馒头。 可惜,这些自诩为“勇士”的家伙,怪话说得痛快,脑袋掉得也痛快。 话是早上说的。 人是中午拿的。 家是晚上抄的。 族是半夜诛的。 经历过李薇多次“忠诚度检测”的厂卫机构,办事能力早已今非昔比。 如今一出手,便令朝野噤声,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第137章 摇人 中原腹地,漳水之南。 山岭间,藏着座不知名姓的野庙。 庙里供奉的神像,是个泥塑的山君,面目狰狞,香火鼎盛。 半个月前,佛脸借着散落各地的神像、画卷,一路辗转,终于逃到了这里。 靠着十里八乡山民们的供奉,祂终于稳住了即将溃散的身形。 可也仅此而已了。 祂带入此界的力量,大半用来在乌真布局,此时如同被狗啃了一般,彻底消失不见。 剩下的一小部分,被祂拿来修补并强化了闵子墨的肉身。 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剩下的一点点,还需要维持祂自身的存在。 现在的祂,只能吃点无主愿力维持生活,连发展、控制新信徒的能力都没有了。 夜色如墨,山君庙陷入一片寂静,连唯一的庙祝都下山寻乐子去了。 这时,泥塑的山君神像,忽然轻微地颤动起来。 一张五官柔媚,神态悲悯的奇异佛脸,自山君的眉心浮现。 祂冰冷如石雕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那么静静的漂浮了许久,祂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张好看的檀口微微张开,吐出了一枚晶莹剔透,宛如红宝石的血珠。 闵子墨若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这枚血珠,就是先前融入到他体内,又让他实力突飞猛进的那一枚。 顾谨之之前推测,闵子墨的实力提升,以及所见的村落邪祀,只是大梦菩萨编织的梦境幻象。 可这枚血珠的出现,却证明,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存在的! 佛脸凝视着血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挣扎与犹豫。 但很快,这丝情绪便被决绝所取代。 祂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念诵起一段古老、晦涩、充满了扭曲韵律的音节。 随着祂的念诵,血珠开始剧烈地颤抖、扭曲。 它的表面,不断鼓起一个个细小的血泡,又迅速破裂,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煞气。 一刻钟后。 几乎被撕扯成一缕血雾的珠子,倏地重新凝聚,恢复成一个完美的球体。 只是那猩红的色泽,变得愈发幽深,宛如凝固的深渊。 念诵声停止,野祀重归寂静。 佛脸此时却虚幻到了极点,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刚成型的血珠见到这一幕,忽然动了起来,速度极快的围绕佛脸转了好几圈。 紧跟着,一段常人根本听不到的尖利笑声,回荡在山君庙中。 “桀桀桀——!菩萨,一段时间不见,您怎么混成了这副德行?” 血珠的声音狂放不羁,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幸灾乐祸。 佛脸无动于衷,依旧维持着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态。 直到自身形态稳定,虚幻感褪去,祂才缓缓开口,声音空灵。 “血祖,我需要你的帮助。” “呃?”血珠有些意外祂的直白,忍不住又飞了两圈,“嘿,大梦,你当初夺我真血时的霸道哪里去了?” 佛脸不为所动,重复道:“血祖,我需要你的帮助。” 血珠沉寂了片刻,笑意收敛了几分。 “帮你,可以,但,我有什么好处?” “足够的血食。”佛脸毫不犹豫地回答。 “呵,”血珠发出一声冷笑,“我看起来像傻子么?这方天地半真半假,你当我感应不到?” “我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在图谋昆仑镜的碎片......怎么,一个分神,在这里玩脱了?” “大梦,别想糊弄我,这种世界的血食,不值钱......” 佛脸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出条件:“事成之后,这枚碎片勾连的九十九个镜中世界,我可以分你三十三个。” 血珠嗤笑一声:“噗,大梦,你是不是睡糊涂了?我又不是你,要这些世界有什么用?” 佛脸那万古不变的悲悯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默然片刻,祂交出了主动权:“血祖,你可以提出你的条件。” “我只是一滴真血,哪有资格替本尊提条件?”血珠的语气变得极为轻松。 这下,佛脸终于有点裂开了,“血祖,收起你的小把戏!” “你就是你,每一滴血,都是你!” “说出你的条件!” “记住,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血珠猛地一震,似乎在权衡利弊。 祂知道,嘴上占占便宜可以,真把这位惹急了,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 要是能打的过,自己的真血会在大梦手里? “我想吃掉云生,你帮我,如何?”血珠试探着问。 佛脸的五官瞬间布满了裂纹:“换一个......” 血珠在空中蹦了两下,有气无力的。 “那这样,你不是想以镜中世界成道么......待你功成,将这九十九个镜中世界尽数化为真实佛国后,分我三十三个,任我饱餐,如何?” 这一次,佛脸沉默了很久很久。 山君庙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血珠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佛脸之前,耐心地等待着祂的答案。 终于,佛脸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最初的空灵与淡漠:“可。” “啧,”血珠轻轻晃动了两下,“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佛脸道:“在我指定的地方,布下‘血阵’,助我将实力,提升到此界顶点!” 这一回,换成血珠沉默了。 佛脸等了会儿,冷冷反问:“怎么,做不到?” 血珠表面翻滚起来,声音带了些燥意,“做是能做到,但很不划算啊。” “你说。”佛脸道。 血珠更加的无奈了,“布置‘血阵’,需要七阶以上的位格,我感应了下,现在这个世界的极限也就六阶巅峰......” “如果不打破极限,我就没法布阵。” “可如果消耗真血的力量,再次提升世界上限......那我剩下的力量,就只够布置一个基础的‘血阵’了。” “基础的,知道不,顶多让菩萨您成为六阶......还得血源足够多才行......” 佛脸没想到,血祖布阵,还需要位格加持。 那么,要不要再次打破世界上限? 如果不借助血祖的力量,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思来想去,祂发现,自己只剩这一条路可走了。 佛脸凝视着血珠,决绝道:“六阶足够了!血祖,之后,你不要再沉睡了!” “随时等待我的命令,只要我召唤你,你就立刻现身,打破限制,然后布阵!” 第138章 围城 封州城头,秋风呜咽,旌旗漫卷。 闵子墨一手拎着镔铁长枪,一手按在冰冷的城砖上,神情肃穆。 目之所及,数不清的旗帜在风中狂舞。 “彭”字最多,“张”“马”“刘”“胡”“林”等等等等,也不甘示弱。 以“虎王”彭连虎为首,这一刻,整个大景,所有的流寇反贼,已然齐聚。 城外,刀枪如林,喝气成雷,攒动的人头汇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海洋,正缓缓向着封州蔓延而来。 粗略估计,不下六十万人。 城墙上的守军,呼吸变得粗重。 有人的手在微微发抖,有人脸色煞白,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死寂,唯有流寇军势行进时,发出的隆隆闷响,如同擂在每个人心头的重鼓。 “部堂大人。” 徐允成走上前来,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虑。 他的官服在风中咧咧作响,原本颇具威仪的面容,此刻却写满了疲惫与惊惶。 “按您的吩咐,信使都派出去了,连信鸽也放了三批。” “但......朝廷如今,哪还有兵可用?”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进言: “贼军尚未完全合围,北面还有一丝空隙。” “部堂大人乃国之干城,万万不可陷于此地啊。” “您......还是先行突围吧。” 一个多月来,封州城已历经大小十余战。 守军名义上还有近十万,可其中半数是伤兵和老弱,真正能战的,也就两万余九边精锐和不到三万的江浙客军。 一对十二,如今这里已成了死地。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尖细的声音也跟着劝说。 “徐大人说的是啊,部堂大人。” “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等万死莫赎啊!” 浑身衣甲齐整的福满也凑了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眼角余光往北边看,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您身系四省安危,岂能与这危城一同......” “只要部堂大人您点个头,奴婢......奴婢这就带着勇士营的兄弟们,杀开一条血路,护送您突围出去!” 闵子墨没有回头,视线依旧投向城外缓缓蠕动的黑潮。 他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正悄悄地落在他挺直的背影上。 那些目光里,有恐惧,有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澄澈的敬服。 他们敬的,并非“兵部尚书”这个官衔,也不是那枚代表着无上权力的钦差印信。 这份敬重,是闵子墨抵达封州的这半个月里,一枪一枪,一刀一刀,用敌人的鲜血换来的。 初来乍到时,全军上下,无人将这个“空降”尚书放在眼里。 直到遭遇流寇偷城,甚至一度占据城门。 那日,闵子墨一杆长枪在敌阵中杀了个三进三出,亲手挑落流寇三员悍将。 那日,他浑身浴血,宛如魔神,令贼军胆寒,景军振奋。 短短十多天,他已与这些人并肩作战,休戚与共! 他记得一个叫“二狗子”的年轻辅兵,在分发干粮时,多塞给了他一个麦饼,憨笑着说:“大人,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杀贼。” 也记得一位断了胳膊的老卒,咧着嘴对他讲:“俺这辈子,就没见过大人这么猛的官儿。” 回忆着,回忆着,闵子墨忽然笑了。 老师丁破军的功法哪哪都好,就是不能违背本心这点,唉——! 这一次,又得指望江小姐来捞她了。 这恩情啊,总也还不完...... 他转过身,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刀子般扫过徐允成和福满。 “突围?为什么要突围?” “这次,不正是把流寇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吗?” 徐允成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有一瞬的茫然。 一网打尽?这位闵兵部是疯了吗? 福满听了他的话,当即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他的眸子越来越亮。 蓦地,他腰板一挺,整个人的气质,肉眼可见的忠!诚!了起来。 闵子墨看着他的变化,忍不住好笑。 再看惶然无措的徐允成,他忍不住提点:“徐大人,坚定守住,拖到皇后到来......” “这一次,咱们便将流寇之乱,一举平定!” 皇后? 徐允成身躯一震,这才想起两位阁老写给他的密信...... 难道,信里说的,都是真的??? ...... 咚——咚——!! 一阵战鼓自流寇中军擂响,声传四野。 城北方向,最后一支贼军缓缓合拢。 封州,已成孤岛。 ----------------- 封州城西南,三里外。 一座隆起的土坡上,十几骑人马伫立于此。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面容粗犷,正是流寇共主,“虎王”彭连虎。 在他的身侧,簇拥着“钻天鹞”张猛、“过山风”马彪、“混江龙”刘滔等十余个流寇头领。 他们身上的甲胄五花八门,有的是从官军身上扒下来的,有的干脆就是兽皮与铁片胡乱缝制而成。 可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桀骜与煞气,却比任何精良的铠甲都更令人心悸。 “嘿,大哥,城里头的官军,怕是已经吓得尿裤子了吧?” “钻天鹞”张猛咧着大嘴,笑声粗野。 “我看呐,咱们连攻城都不用,把鼓再擂响点,没准儿城墙自个儿就塌了!” “哈哈哈!” 一片粗野的哄笑声炸开,坡上的气氛变得无比轻松,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座坚城,而是一桌美食。 彭连虎附和着笑了两声,随即收回视线。 “诸位兄弟。” 他一开口,周遭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封州城已是瓮中之鳖,但城中尚有数万官军,困兽犹斗,不可小觑。” “我决意,今日休整,明早攻城!” “张兄弟,你带本部兵马,主攻东门。” “马兄弟,西门交给你。” “刘兄弟,你负责南门。” “其余各家,随我一同,攻北门!” 他三言两语,便将任务分派下去,条理清晰,威严尽显。 众头领轰然应诺,脸上都带着嗜血的光。 彭连虎看着他们,缓缓举起三根手指。 “城破之后,本王许诸位三日不封刀!” “城中金银财帛、粮草女人,兄弟们尽可取用!” “吼!!” 这句话,比任何战鼓都更能点燃人心底的火焰。 一众反王双目赤红,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职责分派完毕,他们纷纷拨转马头,带着满腔的贪欲,奔赴各自的营垒。 土坡上,很快只剩下彭连虎一人一骑。 山风吹过,卷起他身后的大氅,猎猎作响。 他脸上的那份漠然,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所取代。 他的视线越过封州城,望向了更遥远的天际。 六十万大军又如何? 这天下,又如何? 凡人的权势富贵,终究不过百十年。 他在心底,用一种近乎祷告的语调,悄声发问。 “仙人,您真的......能让我成仙作祖?” 寂静了片刻。 一个柔媚而又悲悯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痴儿。” “只要你建好‘升仙台’,以这城内外的百万人,祭祀上苍。” “本座,自会助你飞升,与天地同寿。” 第139章 万岁 皇宫,建极殿殿顶,江湖传说中的紫禁之巅。 深沉夜色中,李薇和顾谨之并肩而坐,一同俯瞰着玉京的万家灯火。 咻——嘭!噼里啪啦! 啾啾——嘭嘭! 一簇簇绚烂的光焰自玉京城各处腾空,在夜幕中炸开,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顾谨之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侧头望向李薇。 “听说你今天回来,百姓为你准备的庆典......怎么样,好看吗?” 李薇没有作声,心头却翻涌着万千思绪。 她想起了田埂上,那个将最大最圆的麦饼塞进她手里,咧着一口黄牙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老农。 想起了收容院里,那些怯生生拉着她衣角,用稚嫩的童音喊她“神仙娘娘”的孤儿。 也想起了工地上,那些吃着简陋餐食,挥汗如雨,却在见到她时发出震天欢呼的青壮汉子。 ...... 她做的,明明那么少。 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承受这般厚重真挚的爱戴。 想到这些,她的鼻尖一阵发酸,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大掌,轻轻覆上了她的手。 顾谨之仿佛能洞穿她的心思,声音低沉而温和。 “你点燃了一盏灯,如今,他们只是把光,反射给了你。” 【把光......反射给了我......】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她心湖中炸响。 那些被她忽略的,百姓们眼中最纯粹的孺慕与感激,此刻潮水般浮现于脑海。 李薇心神剧震,眼眶一热,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但她毕竟已是六阶炼神,强行压下了那奔涌的情绪,没有当场失态。 心绪稍定,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正被顾谨之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紧紧包裹着。 她本能地想抽回,可指尖微微一动,终究由着他了。 吸收了海量紫黑雾气后,她的神魂前所未有的清明。 许多过往被忽略的细节,在过去的时日里一一浮现。 尤其是环贸裂隙救援行动那次,顾谨之在颠倒域找到自己时说,他是来帮调查局救人的...... 呵,亏她当时还信了。 如今智商回笼,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当真可笑。 想想那时他身上的伤......这人,为了救她,命都可以不要的吗? 回忆起这些,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她也曾想过,寻个机会,好好向他道一声谢。 可不知为何,那声“谢谢”,就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或许,这就是男人的倔强吧...... 【算了,拉个手而已,又不会掉块肉。】 李薇在心底说服了自己,索性不再理会手上的异样触感。 静谧安宁的氛围中,她仰望着夜空中一朵接一朵,仿佛永不停歇的烟花,小声嘟囔了一句。 “花这么多银子放烟花,还不如给百姓多置办些过冬的粮食衣物。” 顾谨之闻言失笑,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梓童,永远不要忽视精神的力量。” 李薇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不过,有个问题,她憋了许久了。 “那个,老顾啊......” 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像个学渣在请教学霸问题,脸上臊得慌。 “我上个月就想问了,‘梓童’......是啥意思啊?” 顾谨之:“......”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 李薇问完,等了好半晌,也没听到解答。 她好奇地偏过头,盯着顾谨之有些僵硬的侧颜,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察觉到女孩的视线,嗅着鼻尖萦绕的熟悉的莲香。 顾谨之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背脊有些僵硬,喉咙有些发干。 “噗嗤~” 李薇被他这副小楚楠的怂样给逗笑了,心中玩儿心大起,忍不住想看他出糗。 她故意朝他挪了挪,身子凑得更近了些,学着江雪那腻死人的腔调,压着嗓子,吐气如兰。 “光拉手,过不过瘾啊?” “要不要......让你抱一抱?” 轰——! 顾谨之的脑子里,仿佛被引爆了一枚核弹,霎时间一片空白。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一股燥热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 李薇看他这副快要熟透了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这家伙,要是个水壶,这会儿壶嘴估计已经“呜呜”地开始冒白汽了。 而她银铃般的笑声,像一根根小针,扎在顾谨之的心头。 羞愤交加之际,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宽大凤袍都遮掩不住的玲珑娇躯,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想不管不顾地将她揽入怀中,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就在他即将付诸行动的刹那,宫墙之外,倏然寂静。 烟花的表演,结束了。 但是,紧接着,轰——!!!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李薇敛了笑意,凝神倾听。 那欢呼声中,似乎夹杂着些别的声音。 好像是......天母娘娘......皇后娘娘...... 起初,那些声音嘈杂而散乱,可慢慢的,它们汇聚成了一股洪流。 “天母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不清的人,齐声高呼着,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疲倦。 渐渐的,“天母娘娘”四个字似乎都显得累赘。 那震彻云霄的呼喊,渐渐简化为...... “娘娘万岁!” “娘娘万岁!!” “娘娘万岁!!!” 李薇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缓缓站起身,任由压抑了许久的泪水,顺着脸颊肆意奔流。 下一刻,她像是疯了一般,对着满城灯火,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一道清越的,颤抖的,不顾一切的声音,在气血的催发下,瞬间传遍全城...... “你——们——也——万——岁!!!” 顾谨之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心中,涌动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与此同时,正在承天门上观礼的大臣勋贵们,也听到了这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声。 他们禁不住互相对视,面上神色各异。 有唏嘘,有茫然,有震撼,有闪避,有惶恐...... 唯有陆贞言,谁也没看,就那么扶着城垛,颤巍巍着,痛哭失声。 石维桢见有厂卫望过来,赶忙拉扯首辅的官袍。 没成想,却被陆贞言一把扫开。 老头哭了会儿,突然又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同世界,将成矣——!!!” 第140章 回春 封州城头,夜已深。 闵子墨盘坐在城楼一角,膝上横着镔铁长枪,闭目调息。 白日里的喧嚣早已平息,城外陷入一片死寂,可这种寂静,却比任何呐喊都让人发毛。 “部堂大人!部堂大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亲兵奔上城楼,甲叶碰撞,在空旷的城墙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北城有异动!” 闵子墨双目倏然睁开,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脚下战靴一踏,人已朝着北面城墙疾掠而去。 一刻钟后...... 徐允成指着城外漫山遍野的火把,隐隐火光中,映出一片突兀的轮廓。 “部堂,您看......” 闵子墨身为三阶武者,夜色并不能阻隔他的视线。 只见,城北约莫二里开外,原本平坦的旷野上,竟建起了一座两三人高的台地。 数不清的人影,此时,仍在疯狂搬运土石,将台地越堆越高。 而且,这座台子的形制有些古怪。 它既没有修筑供守军藏身的墙垛,也没有方便兵马登临的斜坡。 它就是一个巨大而平整的圆形土台,四壁陡峭,仿佛一口倒扣在平原上的无把平底锅。 闵子墨眉头紧锁,武者的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有问题! “我去探一探。”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沉声道。 “万万不可!” 徐允成闻言大惊,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部堂大人,下官与彭连虎交手两年有余,那贼酋军中,同样有三阶悍将,且不下三人!” “您若贸然出城,万一被贼军高手缠住,再以大军合围,后果不堪设想啊!” 闵子墨沉默了,但并没有冲动。 他思索半晌,看向徐允成,“徐大人,贼军以往攻城,可曾修筑过此物?” 徐允成竭力朝城外望去,夜色茫茫,可他一个文官,根本看不真切。 闵子墨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碎裂的城砖,在脚下的青石板上,三两下勾勒出那座土台的大致轮廓。 徐允成凑过来看了看,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这......未曾见过。” 他也算知兵之人,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种建筑有何军事用途。 “部堂大人,也不必太过在意。”徐允成沉吟片刻,出言宽慰。 “那台子离城墙足有二里之遥,弓手站上去,箭矢也射不到城头。” “他们想建,便由他们建去,说不定,他们忙活一夜,明日攻城时,反倒手脚发软了。” 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闵子墨心中的那份不安,却丝毫没有减退。 他盯着城外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久久不语。 良久,他才对身边一名二阶武将吩咐道:“周游击,你守在这里,盯死那座台子。” “但凡有什么发现,立即报给我。” “喏!”那武将面色肃然,抱拳领命。 ----------------- 此时,土台正中,彭连虎独自伫立。 整座高台的建造,粗糙得令人发指,只是用人力夯土,简单堆砌出了一个雏形。 “仙人......” 他望着下方劳作的士卒,心头泛起一丝疑虑,忍不住在脑中发问。 “这登仙台如此简陋......当真......能成事?” 那个柔媚空灵的声音,带着几分怜悯,于脑中回应着他。 “痴儿。” “你以为,飞升靠的是琼楼玉宇,还是金砖玉瓦?” “凡人的手艺,再精巧,于天地而言,也不过是沙上楼阁。” “本座所布大阵,要的,只是形制而已。” 彭连虎浑身一凛,那点不恭顺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是,是!弟子愚钝,弟子明白了!” 但他不知道,血祖布阵,哪需要建什么“登仙台”? 这个土石疙瘩,不过是为了掩盖其下的“血阵”纹路而已。 看土台修的差不多了,寄宿于彭连虎神魂内的大梦精神一振,催促道: “血祖,就是现在!!!” ----------------- 玉京,夜已深,庆典终于散去,这座古老的帝都重新归于平静。 建极殿顶,李薇和顾谨之并肩立着,任由夜风吹拂着衣袂。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伴随着瓦片的轻响,自殿顶的飞檐处传来。 两人齐齐转头,恰巧看见曾义爬了上来。 对上两人视线,曾义嘿嘿一笑,调侃道:“怎么,小两口不舍得下去了?” 想起先前怪异的氛围,李薇的脸颊微微一热,顾谨之的耳根也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红。 “咳咳!” 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她看向顾谨之,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我不等天亮了,这就动身去封州。” 她顿了顿,眸光变得锐利。 “等把流寇平了,我再把整个大景翻一遍,就不信揪不出那个什么菩萨!” 顾谨之深吸气,随即颔首。 只是这一刻,他的心头竟漫上一股难言的不舍。 但,他的理智却迅速将这缕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 看着李薇的眼睛,他低声嘱咐:“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放心!” 李薇大咧咧地一挥手,示意他安心,正欲飞身而起。 蓦地,变故陡生! 轰——————! 毫无预兆,整片夜空毫无征兆地亮了一瞬,亮得比正午骄阳还要刺目。 紧接着,光明退去,黑夜重临。 可天空,却不再是方才的模样。 漫天星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开始疯狂地旋转、挪移! 星河倒卷,斗柄移位,古老的星宿被彻底撕碎、重组! 还不等三人从震撼中回神...... 哗啦啦~~~ 一阵水波声荡漾开来。 接着,李薇的周身,忽然爆发出刺目的圣洁白光!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向身旁的顾谨之,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 建极殿顶,一朵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巨大白莲花苞,自她脚下凭空生成。 莲瓣层层上涌,只一瞬间,便将她完全包裹了进去。 曾义被这神迹般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顾谨之的瞳孔则骤然收缩,想也不想地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的莲影。 啵——! 巨大的花苞向上伸展,于建极殿顶摇曳生姿。 一股清冽空灵的莲香,以花苞为中心,如决堤的潮水,席卷向四面八方。 秋风萧瑟的御花园里,嫩绿的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 街头巷尾,深宅小院,无数枯枝,竟重新绽放出绚烂的花朵。 整座玉京城,仿佛在一夜之间,从肃杀的深秋,一步跨入了万物复苏的暖春! “这是......什么情况?”曾义咋舌。 顾谨之紧抿着嘴唇,若有所思。 第141章 善后与急报 李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袋昏沉沉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重生了。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他就笑了,怕不是最近在图书室看了太多小说...... 等视线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斑秃枯黄的草坪上。 身旁,是熟悉的红砖围墙,墙皮斑驳,露出里面的灰泥。 不远处,是那个水泥铺就的小操场,操场边的篮球架早就锈迹斑斑,篮网破得像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