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 第216章 收网(上) 苏州校场内,赵诚快步穿过训练场,腰间绣春刀随着急促的步伐轻轻晃动。 "大人!"赵诚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戚将军密信。" 陈恪正在检视新军的火器训练,闻言转身。 "都下去。"陈恪一挥手,周围亲兵立刻退到二十步外,形成一道人墙。 他展开信纸,戚继光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子恒贤弟:徐海困兽犹斗,三面合围之下恐苏州有失。此贼狡诈,贤弟新军初成,万勿轻敌。戚继光手书。" 他抬头望向校场另一端——三千新军正在练习三段击战术,整齐的队列如波浪般起伏,燧发枪的爆豆省声此起彼伏。 这些农家子弟经过数月训练,已初具精锐之姿。 "赵诚。"陈恪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是时候收网了。" 赵诚眼前一亮,他早就想动手了:"大人要动苏家?" 陈恪嘴角微扬,将密信凑近火把。 "备马,去守备衙门。" 苏州守备陆承勋的官袍皱得像块抹布,显然刚从某个温柔乡被拽出来。 他站在衙门前厅,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府尊大人突然驾到,下官有失远迎..."陆承勋的声音发飘,眼神躲闪如受惊的兔子。 陈恪大步跨过门槛,官靴在青砖上踏出清晰的声响。 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节奏如同更漏滴水。 "陆守备,本官要借你一千五百兵。"陈恪开门见山,"就今天。" 陆承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大人不是正在练新军吗?为何..." "想不想升官?"陈恪突然打断,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耳畔。 陆承勋僵在原地。 "下官...下官..."陆承勋的嘴唇哆嗦着,突然重重跪下,"全凭大人差遣!" 陈恪俯身,亲手扶起这位守备大人,指尖感受到对方手臂的颤抖:"午时之前,我要看到这一千五百人在校场集合。"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记住,要最油滑的老兵。" 两个时辰后,苏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一支奇怪的队伍正在行进。 一千五百名卫所兵穿着崭新的靛蓝色军服,那是陈恪新军的制式服装, 整支队伍却走得歪歪扭扭,队形松散如羊群。 "快看!那不是陈大人的新军吗?"茶楼二层,一个绸缎商人探出身子,"怎么跟卫所那些老爷兵一个德行?" 他身旁的同伴眯起眼睛:"等等...那个不是李麻子吗?去年还在赌坊欠我三两银子呢!"商人突然拍腿大笑,"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 类似的议论在街道两侧此起彼伏。 陈恪骑在马上,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诚策马靠近,飞鱼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刺眼夺目:"大人,鱼儿上钩了。" "还不够。"陈恪轻声道,"去苏府。" 苏家的朱漆大门前,两只石狮子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陈恪勒住马缰,仰头望着门楣上"忠厚传家"的金字匾额,突然笑出声来。 "好一个''忠厚传家''。"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能听见。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苏老太爷亲自迎出,枯瘦的身形在阳光下投下细长的影子。 老人脸上的皱纹比上次见面更深了几分,老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陈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老太爷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腰弯得几乎对折。 陈恪翻身下马,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缓步上前,虚扶了一下老太爷的手臂:"苏老先生亲自相迎,本官受宠若惊。"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苏府,穿过重重院落。 陈恪的目光在那些精美的亭台楼阁间流连,不时发出赞叹。 "锦衣卫口中的苏府如何豪华听得多了,"陈恪在一处金丝楠木打造的亭子前驻足,手指轻抚过雕工精美的栏杆,"百闻不如一见,却是如宫殿一般。" 老太爷捏着拐杖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 那日陈恪向他递来空白密折的场景在眼前浮现,那是一种全方位的权力碾压。 "萤火怎敢与日月争辉?"老太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陈大人莫要取笑了。" 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荷塘的清香。 陈恪深深吸气,仿佛在享受这美好的时刻。 而苏老太爷站在他身旁,枯瘦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愈发佝偻,如同一株即将倾倒的老树。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三十六条:"陈恪在心中默念,"当你准备收网时,请记住——让猎物自己游进网中,比强行拉网更省力。"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7章 收网(中) 苏府后花园的金丝楠木亭内,茶香氤氲。 陈恪指尖轻抚茶盏边缘,感受着上等青瓷细腻的纹理。 "老家主不必拘谨。"陈恪抿了口茶,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本官已经查明,通倭之事并无实证。" 苏老太爷枯枝般的手指在拐杖上收紧,指节泛白。 他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大人明察秋毫!"老太爷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腰弯得更低了些,"老朽一家清白经商,怎会与倭寇有染?" 陈恪唇角微扬,目光扫过亭外盛放的秋菊:"只是我手下这些锦衣卫,这几月来也辛苦得紧..." 知乎收藏夹《明代官场黑话解析》自动翻开:【当官员提及下属辛苦时,通常意味着索贿开始】。 茶盏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太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颤巍巍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推过石桌。 "应该的,应该的。"老太爷干枯的嘴角扯出笑容,手指在盒盖上轻叩两下,"知府大人您看。" 盒盖掀开,一叠大额银票整齐码放,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泽。老太爷右手五指张开,在桌下比了个"二"的手势。 二十万两。 这在寻常官员眼中已是天文数字。 陈恪的目光在银票上停留了一瞬,忽然转向远处假山:"说起辛苦,本官练兵更是艰难。三千新军,人吃马嚼,每日耗费银钱如流水。"他指尖轻叩桌面,"皇命在身,责任重大啊。" 老太爷脸上的皱纹僵住了。 他偷眼看向陈恪的侧脸——那年轻的轮廓在阳光下如刀削般锋利,看不出半分贪婪,却字字诛心。 枯瘦的手指无声地收拢又张开,这次是五根。 五十万两。老太爷的心在滴血,这已是苏家两年的利润。 亭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石桌上,正好盖住那叠银票的一角。 陈恪忽然笑了。他放下茶盏,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桌面上轻轻一敲,随后缓缓划过,如同利剑出鞘。 二百万两。 老太爷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数目,就是把苏家祖宅田地全变卖了,短时间也难以凑齐! "知府大人..."老太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容老朽...筹措几日..." 陈恪已经起身,官袍下摆在风中微微飘动。 阳光从他背后照来,将影子投在老太爷佝偻的身躯上。 "本官体恤老家主年迈。"陈恪的声音忽然温和下来,"这样吧,我先把锦衣卫撤了,给您五天时间考虑。"他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皇命虽重,也不差这五日。" 老太爷僵在原地,手中的茶盏不知何时已经倾斜,茶水浸湿了锦缎衣袖。 他望着陈恪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袭四品官服如同索命无常的黑袍。 二百万两!这哪是索贿?分明是要苏家倾家荡产!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三十七条:"陈恪在心中默念,"当你布下天罗地网时,请确保猎物眼中的生路——正是你设好的死门。" 小径尽头,陈恪的身影转过假山消失不见。 老太爷猛地将茶盏砸向地面,上好的景德镇薄胎瓷瞬间粉身碎骨。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8章 收网(下) 苏老太爷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恪离开后,苏老太爷立刻召集了自己的三个儿子。 "二百万两。"苏老太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陈恪要二百万两,否则就以通倭罪论处。" "嘶——"三声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苏明远眉头紧锁:"父亲,这数目...未免太过荒谬。" 苏老太爷的面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他缓缓点头:"我初闻时,也是这般反应。" "其中会不会有诈?寻常索贿,哪有如此狮子大开口的?二百万两,便是我们苏家倾尽所有也未必凑得齐。况且..."苏明远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若真拿出这笔钱,与认下通倭罪有何区别?" 苏老太爷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他沉默良久,目光在三个儿子脸上来回扫视。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阴晴不定。 "大哥未免太过谨慎了。"三房苏明德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年轻气盛,此刻脸上带着几分不屑,"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今天在茶楼时,正巧看见陈恪领兵游街。"他嗤笑一声,"那军服看着挺唬人,可那些兵丁,站没站相,走没走样,一看便知是乌合之众。依我看,他练兵也不过是为了中饱私囊罢了。" 苏明远眉头皱得更紧:"三弟,不可轻敌。陈恪能在短短数年官居重镇知府,绝非等闲之辈。" "大哥说得对,但三弟所言也不无道理。"二房苏明理慢条斯理地插话,他的声音平稳,却让其他三人都安静下来听他说话。苏明理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在桌上轻轻推给父亲:"下人探得消息,陈恪此人,之前在漕政任上就设计粮商,获银三百万两。" "三百万?"苏明德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压低声音,"这...这也太..." 苏明理点点头,继续道:"其中有一百余万由税课押解进了户部,一百万被胡宗宪截留充作军费,剩余一百万两..."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父亲一眼,"是由锦衣卫押送入京的。"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 苏老太爷的手指微微颤抖,拿起那封信笺,在烛光下细细查看。 信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明理,这消息可属实?"苏老太爷的声音有些发颤。 苏明理挺直腰背:"父亲,儿子敢打包票。我有一心腹在杭州漕政衙门当差,亲眼所见。而且..."他的声音更低了,"谁都知道锦衣卫是谁的家奴吧?" 苏老太爷缓缓放下信笺,长叹一声:"如此说来,陈恪所谓的皇命,极有可能就是为皇上敛财?" "正是。"苏明理点头,"他每到一处,都想尽办法为皇上敛...所以才能屡获嘉奖。" 苏明远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靴子踩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即便如此,二百万两也太多了。我们苏家虽然家底丰厚,但难以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银,生意还怎么做?各处的周转怎么办?" "大哥,你总是想得太多。"苏明德不耐烦地说,"陈恪明显是看准了我们苏家树大招风,故意敲诈。依我看,不如..." "不如什么?"苏明远猛地转身,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苏明德被兄长的气势所慑,一时语塞。 苏老太爷抬手示意两人安静,他的目光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锐利:"明德,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苏明德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不如...不如我们..."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 苏明远听完,面色大变:"你疯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你说怎么办?"苏明德的声音也高了起来,面红耳赤,"拿出二百万两,我们苏家就完了!不拿,通倭的罪名下来,照样是满门抄斩!" "都住口!"苏老太爷猛地一拍桌子,声音虽不大,却让两个儿子立刻噤声。 老人家的胸口剧烈起伏,面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他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 "明理,"苏老太爷转向二儿子,"你素来稳重,此事你怎么看?" 苏明理沉吟片刻,缓缓道:"父亲,儿子以为...陈恪此次来者不善。他既敢开口要二百万两,想必已经摸清了我们的底细。若只是寻常索贿,大可不必如此大张旗鼓。"他顿了顿,"儿子怀疑,他背后恐怕另有图谋。" "什么图谋?"苏老太爷紧盯着二儿子。 苏明理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儿子怀疑...他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书房内的空气再次凝固,连烛火都似乎停止了跳动。 良久,苏老太爷长叹一声,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既如此...我们恐怕别无选择。" "父亲!"苏明远急切地喊道,"您不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老太爷抬手制止了大儿子的话,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明远,为父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眼下形势,已容不得我们犹豫了。"他环视三个儿子,声音低沉而坚决,"徐海的心腹王清,已经暗中潜伏在城中。" "什么?"三个儿子异口同声地惊呼,苏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苏老太爷继续道:"届时,只需引徐海来取苏州..." "父亲!这是要孤注一掷啊!"苏明远的声音颤抖着,"一旦事败,我们苏家..." "若不如此,我们苏家现在就要完蛋!"苏老太爷的声音突然提高,随即又强压下来,"陈恪逼迫太甚。不说这几月来的心神折磨,光是他索要的数额,我们苏家也难以承受。一旦给出如此庞大的银两,偌大的生意也断难维持。"老人家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如果苏州陷落,陈恪被倭寇所杀...事情却会柳暗花明。" 苏明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父亲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不错。"苏老太爷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届时朝廷追究起来,我们苏家也是受害者。而陈恪一死,这些所有的弯弯绕绕...也就无人知晓了。" 还有一层苏老太爷没说,那就是万一徐海失败,他们不妨以身家换性命。 而且他们押上的所谓赌注,早就是陈恪嘴中的一块肥肉——只不过暂时还姓苏罢了。 苏明德兴奋地搓着手:"妙计!父亲果然高明!" 唯有苏明远仍然面色惨白,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坐回椅子上,沉默不语。 苏老太爷看着大儿子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决绝所取代:"此事就这么定了。明理,你去联络王清;明德,你准备十万两银...不是给陈恪的,而是给徐海的''见面礼'';明远..."老人家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你心思缜密,负责留意陈恪的一举一动。" 三个儿子各自领命,书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都去吧。"苏老太爷疲惫地挥挥手,"记住,此事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9章 以正合,以奇胜 苏州吴县校场中军大帐内,陈恪端坐案前。 "报——陆守备到!"亲兵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陈恪抬头,看见陆承勋快步走入。 这位守备大人今日特意换上了崭新的甲胄,却因不习惯而显得动作僵硬。 "下官参见府尊!"陆承勋抱拳行礼,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恪嘴角微扬:"陆守备不必多礼。"他指了指左侧的座位,"坐。" 帐内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陆承勋——戚勇抱臂而立;刘福、曹峻、王苟三个新晋将领挺直腰杆;赵诚端坐,绣春刀横在膝头。 陆承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半个屁股挨着凳子边坐下。 "诸位。"陈恪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据可靠情报,徐海极可能来袭苏州。" 帐内霎时一静,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刘福突然起身,浓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 陈恪挑眉:"讲。" "若徐海不来,又或苏家不与倭寇勾结..."刘福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嗫嚅。 知乎收藏夹《带兵心理学》自动翻开:【当部下提出质疑时,请用逻辑而非权威回应】。 "困兽犹斗。"陈恪从案头拿起戚继光的密信晃了晃,"徐海三面被围,唯有苏州方向尚存生机。而苏家..."他忽然冷笑,"昨日我索要二百万两,便是逼他们狗急跳墙。" 陈恪围着大帐转了一圈,挨个拍了拍几个年轻将领的肩膀:"徐海不来,我们相安无事,只当错过一次杀敌机会。若他们来了而不与苏家勾结...无非少个制胜手段罢了。" 戚勇的刀疤微微抽动:"大人是说...正兵为主,奇兵为辅?" "正是。"陈恪的声音清朗如玉磬相击,"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欲用奇,先立正。"他看向刘福,"为将者多思考是好事,但不可因噎废食。" 刘福黑黄的脸涨得通红,重重抱拳:"末将受教!" 帐内气氛为之一松。 几个年轻将领眼中的敬佩毫不掩饰,这位知府大人不仅满腹经纶,更能虚心纳谏。 "陆守备。"陈恪突然点名,"你率本部守南门。" 陆承勋猛地站起,甲胄哗啦作响:"下官领命!" "记住,"陈恪的声音陡然转冷,"只许败,不许胜。"见陆承勋面露困惑,他补充道:"败要败得真,让徐海以为南门可破...但败中要有度,不可真让倭寇突入。" 陈恪本想说让他们本色出演即可,但那样也太伤他了。 陆承勋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突然想起昨日那句"想不想升官",顿时腰杆挺得更直:"下官明白!" 陈恪转向赵诚:"赵千户重点盘查东、北二门,严防奸细。" 赵诚的独眼精光暴射:"大人放心,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帐内众人注意到,陈恪的部署有意无意地漏掉了西门,那里离苏家宅院最近的城门。 "新军分两部。"陈恪的手指在城防图上划出两道弧线,"一千七百人随我潜伏西门民居,千人藏于西门外十五里林中,三百人埋伏于瓮城内佯装守军。"他环视众将,"见城门火起,则三面夹击!" 戚勇突然皱眉:"大人,新军虽训练有素,但毕竟未历实战..." "所以必须扬长避短。"陈恪斩钉截铁地打断,"以火器列阵杀敌,非万不得已,不得短兵相接!" 他强压下涌到嘴边的话,这些农家子弟若陷入混战,表现恐怕还不如卫所兵。 但作为统帅,他必须表现出绝对的信心。 知乎问题《如何激励新兵》下的高赞回答闪过:【当你必须隐藏担忧时,请用行动代替言语】。 陈恪突然拔出佩剑,寒光在帐内划出一道闪电:"徐海不来则已!"剑尖重重刺入案几,震得茶盏一跳,"来则必死!" "杀!"众将齐声怒吼,声浪震得帐布簌簌作响。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三十八条:"他在心中默念,"当你布下天罗地网时,请记住——真正的猎人会为猎物设计最舒适的陷阱。"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0章 夜袭苏州(一) 七月初的松江沿海,湿热得像个蒸笼。 苏明德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丝绸内衫早已湿透,黏腻地贴在背上。 他跟在王清身后,穿过这座被倭寇占据的小城,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 "三爷,前面就是徐大当家的住处了。"王清压低声音,指了指前方一座残破的宅院。 那宅子原本应是某个富户的别院,如今墙皮剥落,大门歪斜,门口站着两个光着膀子的大汉,腰间明晃晃的倭刀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苏明德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本该害怕的——事实上,他的小腿已经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一想到陈恪那张可恶的脸,那股恨意便如沸水般在胸腔翻滚。 这本该是二哥苏明理的差事。 父亲安排得明明白白:明理稳重,由他去见徐海最为妥当。 但苏明德不这么认为。 "我最了解苏州城防!"那日他在家族会议上力争,声音因激动而尖利,"陈恪那狗官的新军,我亲眼所见!站都站不齐,走都走不稳!让二哥去?他能说得清楚吗?" 父亲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缓缓点头。 那一刻,苏明德仿佛已经看到陈恪血溅知府衙门的场景。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不远处的破屋传来,打断了苏明德的思绪。 他猛地转头,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被按在桌上,几个倭寇围着她狞笑。 女子挣扎着抬起头,正好与苏明德四目相对——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绝望。 苏明德脚下一软,差点栽倒。 王清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低声道:"三爷,别看为好。"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光着膀子的大汉。 他们或蹲或站,身上纹着狰狞的刺青,腰间别着长短不一的倭刀。 有人醉醺醺地唱着听不懂的倭歌,有人粗暴地拖拽着哭喊的女子。 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分明是魑魅魍魉聚集的魔窟! 苏明德的呼吸急促起来,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为什么要抢这趟差事?二哥来不是更好吗? 但已经来不及了。 "到了。"王清在一座稍显完整的宅院前停下,向守门的倭寇抱拳行礼,"劳烦通报徐大当家,就说苏州苏家三爷到了。" 那倭寇上下打量着苏明德,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等着。" 片刻后,苏明德被带进正厅。 厅内昏暗潮湿,弥漫着酒气、汗臭和某种说不清的腥味。 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徐海。 苏明德还没来得及行礼,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倭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刀刃冰凉刺骨,激得他浑身一颤。 "你苏家什么货色,敢违老子的约?"徐海的声音粗粝如砂纸,带着浓重的浙南口音,"知不知道你苏家坏了爷多大的事?" 苏明德两腿一软,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顺着大腿内侧流下——他尿裤子了。 厅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倭寇指着他湿漉漉的裤裆,用倭语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徐、徐头领明鉴..."苏明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仍强撑着说完,"都是那新来的知府陈恪不知道发哪门子疯,许多锦衣卫盯紧了我苏家,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呀。" 徐海眯起独眼,刀锋在苏明德脖子上轻轻一刮,立刻留下一道血痕:"哦?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出来的?" 生死关头,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双手奉上:"是那陈恪...原来他是看我苏家家大业大,索贿而来。他竟要我苏家全部家业,贪婪无比!我苏家表面答应了他,才撤走了锦衣卫。" 徐海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银票,合计十万两。 他冷哼一声,刀锋却未移开:"那你干什么来了!" 苏明德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锋,突然想起了许多事——想起徐弘道那副阳奉阴违的嘴脸,想起被锦衣卫日日监视的提心吊胆,想起陈恪在苏府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 他直视徐海的双眼,声音突然稳了下来:"徐头领,我是来带给您天大的富贵来的。"他顿了顿,"您不知道吧?苏州城内,满打满算仅七千余守军,除去战斗力极差的苏州守备和差役,就剩陈恪的三千新军。" "此话当真?"一个生硬的汉语突然插入。 苏明德转头,看见一个身着异国服饰的倭寇头目从阴影中走出——正是真倭首领佐藤。 苏明德重重点头:"我拼死赶来,难道是为了瞒骗各位的么?"他声音提高了几分,"我苏家与陈恪有夺家产之恨,欺辱门楣之仇!" 徐海的刀终于离开了苏明德的脖子,但眼中的怀疑仍未消散:"那陈恪新军如何?" "比卫所兵都不如!"苏明德斩钉截铁地说,仿佛亲眼所见一般,"那陈恪明为练兵,实则为借练兵敛财。"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陈恪以往的"敛财经历"——如何在浙江漕政任上设计粮商,如何在台州借保甲法中饱私囊,又如何借练兵之名向苏州富户索贿... 这些事半真半假,有些是市井传言,有些是苏家探听来的消息,而徐海等人也略有耳闻,经苏明德添油加醋一说,活灵活现,引得厅内倭寇连连点头。 佐藤的眼睛越来越亮,突然用倭语对徐海说了几句。 徐海沉吟片刻,眼中阴晴不定,再联想到自己面临的形势,此时若是犹豫不决,恐怕... "好!"徐海猛地一拍桌子,"传令下去,拔营!两日后夜袭苏州!"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1章 夜袭苏州(二) 苏州城内,自从知府衙门下了宵禁令,酉时三刻的梆子一响,各家各户便紧闭门窗,连平日里最热闹的瓦舍勾栏也早早熄了灯火。 城西茶肆的胡掌柜倚着门框,眯眼望了望远处城墙上的火把——比平日多了一倍,却也不算森严。 他挠了挠花白的鬓角,总觉得这几日衙门差役查问路人的架势,与其说是防贼,倒更像是做给什么人看的。 "怪事..."老胡嘟囔着收起幌子,木杆在青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城郊密林深处,十七岁的新兵黄康第无数次拍打着颈间的红疹。 腐叶的霉味混着汗臭直冲鼻腔,他忍不住用气音抱怨:"戚教头,倭寇真会来么?" 话音未落就被身旁的老兵踹了一脚。 戚勇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将水囊递过去时,粗粝的指腹在少年腕间警告性地一按。 忽然有夜风掠过树梢。 所有人猛地绷直脊背! 南城门方向,警铃声刺破夜空,惊起群鸦乱飞 —————— 一个时辰前,苏州城南,徐海勒马停在一处高坡上,身后是黑压压的七千余倭寇队伍,火把零星点缀,如同鬼火般在夜色中浮动。 他眯起独眼,望向远处苏州城的轮廓,南门处灯火稀疏,隐约可见几个懒散的守军身影。 "徐头领,还等什么?"佐藤骑着一匹矮壮的倭马凑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南门守卫松懈,钩爪一挂,半个时辰就能拿下!" 徐海没有立刻回答,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马鞭,目光扫过城墙上的每一处细节。 "太顺利了……"他低声道。 苏明德在一旁急不可耐:"徐头领,机不可失!我苏家已安排妥当,西门守卫皆是我的人,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里应外合!" 徐海侧目瞥了他一眼,眼神如刀:"苏三爷,我且问你——锦衣卫严守东、北二门,为何独独西门空虚?" 苏明德一愣,随即赔笑道:"徐头领多虑了!城内守军不过七千,陈恪那三千新军更是花架子,哪能面面俱到?西门虽有五百守军,但都是卫所的老爷兵,不堪一击!" 徐海沉默不语,目光再次投向城墙。 夜风掠过,带来远处城墙上隐约的谈笑声——守军的确松懈。 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不对劲。 "徐头领!"一名小头目忍不住催促,"弟兄们憋了这么久,就等这一仗翻身!再拖下去,天就亮了!" 队伍中传来几声附和,甚至有人低声抱怨。 徐海心中一沉——这段时间的艰难处境,已让他的威望大不如前。 若再犹豫,恐怕人心就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先派五百人试探南门!若守军果真不堪,再全力攻城!" 佐藤冷哼一声,显然不满他的谨慎,但还是挥手示意一队精锐倭寇上前。 五百名倭寇如鬼魅般潜向城墙,钩爪无声地抛上城头,铁钩扣住砖缝,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城墙上的守军依旧懒散,甚至有人靠在墙垛边打盹。 一名倭寇率先攀上城墙,靴底刚踏上砖石,突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原来,他的钩爪竟阴差阳错钩中了一名正在打盹的卫所兵,铁钩深深扎进肩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敌袭!敌袭!" 警铃骤响,城墙上的守军瞬间乱作一团,有人惊慌失措地拉弓,有人跌跌撞撞地敲响铜锣。 远处高坡上,徐海的眼中骤然燃起战意! 他看得清清楚楚——南门守军慌乱不堪,甚至有人丢下兵器逃跑! "果然不堪一击!"佐藤狂笑,"徐头领,还等什么?" 徐海猛地拔出倭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全军听令——" "攻苏州!" 苏州之战,爆发了。 —————— 苏州城南的城墙上。 陆承勋的甲胄上溅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 他喘着粗气,手中的长刀已经砍出了数个缺口。 "大人!东侧又有倭寇上来了!"一个满脸是血的亲兵嘶吼着指向城墙东段。 那里,十几个倭寇正顺着云梯疯狂攀爬,狰狞的面容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陆承勋啐出一口血沫,想起了陈恪临行前的叮嘱:"可以败,但不能放倭寇突入南门。"他猛地拔出插在垛口上的令旗,声嘶力竭地吼道:"火油!倒火油!" 几个卫所兵手忙脚乱地抬起滚烫的铁锅,冒着被箭矢和流弹射中的风险,将沸腾的黑油倾泻而下。 惨叫声顿时响彻城墙下方,几个倭寇变成了火人,哀嚎着从梯子上坠落。 "放箭!放箭!"陆承勋的声音已经嘶哑。 城墙上的弓手们拉满弓弦,箭雨呼啸着扑向城下的倭寇队伍。 但敌人实在太多太凶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一个倭寇突然从垛口跃入,陆承勋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挥刀斩去。 那倭寇身手敏捷,一个翻滚躲过致命一击,反手就是一刀劈向他的面门。 陆承勋勉强偏头,倭刀在他脸颊上划开一道血口。 "保护大人!"两个亲兵扑上来,长矛贯穿了那个倭寇的胸膛。 陆承勋抹了把脸上的血,看到城墙上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他的卫所兵虽然训练不足,但此刻由于他这个守备身先士卒的缘故。 这些疏于训练的老爷兵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硬是用血肉之躯将爬上城墙的倭寇一个个砍了下去。 "后备队上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陆承勋回头,看到一队生力军正从马道涌上城墙。 这是陆承勋事先安排的后备力量,由于陈恪只要求他守南门,他有足够的兵力,而此刻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战斗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当最后一波倭寇被击退时,南门城墙下已经堆了百余具尸体。 陆承勋瘫坐在箭楼里,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臂不知何时被砍了一刀,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甲胄。 "大人,倭寇退了!"亲兵激动地报告。 陆承勋强撑着站起身,望向城外。 倭寇确实在撤退,但阵型丝毫不乱,显然是有组织的后撤。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2章 夜袭苏州(三) 城南外的高坡上,徐海冷眼旁观着战局。 他身材魁梧,一身精良的倭甲在火光中闪闪发亮,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大当家,南门守军比预想的顽强。"王清低声道,"那些卫所兵油子守城倒是有一套。" 徐海冷笑一声:"这帮兵痞守城确实能撑一会。"他摸了摸下巴上的刀疤,"没有内应,硬啃这种重镇确实费力。"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苏明德,"你确定西门有把握?" 苏明德连忙点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千真万确!我二哥已经打点好了守门的百户,只等信号。" 徐海沉思片刻,突然高声下令:"南门留下一千人继续佯攻,造足声势!不许再攀城墙!"他转向身后的大队人马,"其余人,随我移师西门!" 夜色渐深,徐海率领主力悄无声息地向西门移动。 月光下,近三千倭寇如鬼魅般穿行在苏州城外的田野间,只有兵器偶尔反射的寒光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大当家,前面就是西门了。"王清压低声音道。 徐海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转头对苏明德说:"看你的了。若真如你所言,拿下苏州后,少不了你们苏家的好处。" 苏明德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状的东西。 他的手微微发抖,但眼中却闪烁着复仇的快意——陈恪,你索要二百万两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嗖——嘭!" 信号弹在夜空中炸开,绚丽的红色光芒照亮了西门城楼。 片刻沉寂后,沉重的城门竟然真的缓缓打开了! 徐海眯起独眼,看到城墙上确实有守军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似乎想要夺回城门控制权,但为时已晚。 城门已经洞开,黑洞洞的城门洞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猎物。 "天助我也!"徐海狞笑着拔出倭刀,刀锋直指洞开的城门,"全军听令!进城后烧杀抢掠不封刀!第一个杀到知府衙门的,赏银千两!" 倭寇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潮水般涌向城门。 徐海一马当先,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在城中搜刮财富——苏家许诺的只是小头,真正的财富在苏州城的府库和富户家中!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到城门百步的一瞬间,一直困扰他的不安情绪再次掠过心头。 这胜利来得太容易了... 但箭已离弦,六千倭寇的洪流已经无法停止。 无论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此刻都已无法回头。 —————— 西门城墙上的青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刘福趴在垛口后,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燧发枪的木托。 夜风裹挟着海腥味扑面而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不断晃动。 远处,黑压压的人影如同潮水般涌向城门,倭寇特有的怪叫声越来越近。 "稳住..."刘福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让身旁的士兵听见,"等他们再近些。"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是刘福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敌人——那些传说中凶残无比的倭寇,此刻就在百步之外。 "百户大人..."身旁的小兵张二狗声音发颤,"他们...他们比训练时多太多了..." 刘福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倭寇。 月光下,那些挥舞着倭刀的身影狰狞可怖,但更可怕的是他们眼中那种嗜血的狂热——就像饿狼看见了羊群。 "记住知府大人的话!"刘福突然提高声音,"就当他们是会动的靶子!" 城墙上的三百新兵齐齐一震。 陈恪的声音仿佛在他们耳边回响——"光耀门楣就在此战"、"你们的每一枪都关系着家乡父老的安危"、"打完这一仗,你们就不再是新兵了"... 张二狗深吸一口气,将枪管架在垛口上。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但已经比刚才稳了许多。 训练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装药、压实、装弹、瞄准、击发...每一个步骤都重复了上千遍。 "预备——"刘福的声音划破夜空。 三百支燧发枪同时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城墙下汹涌而来的倭寇。 倭寇的队伍最前方,徐海挥舞着倭刀,脸上的横肉在火光中扭曲。 他看到了城墙上的守军,但区区三百人,如何挡得住他五千精锐? "冲啊!杀进苏州城!"徐海的吼声如同炸雷。 就在这一瞬间,刘福的声音如利剑般刺下:"放!" "砰砰砰——" 燧发枪的爆鸣声连成一片,火光在城墙上闪烁如繁星。 白烟腾起,刺鼻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冲锋中的倭寇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最前排的数十人同时倒地,有的直接毙命,有的抱着伤口哀嚎。 徐海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火力...远超他的预期! "装弹!"刘福的吼声在城墙上回荡。 新兵们手忙脚乱地开始重新装填。有人紧张得将火药撒了一地,有人手抖得塞不进子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最终占了上风——尽管动作不如训练时流畅,但大多数人都完成了装填。 "瞄准——放!" 第二轮齐射更加整齐。 这次倭寇已经冲到五十步内,燧发枪的铅弹几乎弹无虚发。 又一片倭寇如割麦子般倒下,鲜血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黑色。 徐海的心脏剧烈跳动。两轮射击,他至少损失了两百精锐! 这哪是什么乌合之众?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火器部队!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徐海咬牙怒吼:"别停!冲过去!他们人少!" 倭寇的队伍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但在徐海的催促下,依然向前涌去。 他们相信,只要冲进城门,这些躲在城墙上的火枪手就奈何不了他们了。 城墙上,刘福看到倭寇继续冲锋,额头渗出冷汗。 第三轮射击必须更精准! "别慌!"他大声鼓舞士气,"记住训练时的要领!屏住呼吸,三点一线!" 第三轮齐射比前两轮更加整齐。 这次新兵们已经找到了节奏,射击精度大幅提高。 冲在最前面的倭寇几乎被一扫而空,后续的倭寇不得不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进。 徐海在队伍前方看得真切,三轮射击下来,他的损失绝对超过四百人! 这个数字让他胃部一阵绞痛。 "冲啊!城门就在眼前!"徐海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倭寇的队伍疯狂涌向城门。 城墙上的射击暂时停止了——枪管过热,需要冷却。 刘福擦了把汗,看着倭寇如潮水般涌入城门洞。 他的任务完成了——诱敌深入。接下来... "快!冷却枪管!准备下一轮!"刘福大声命令。新兵们手忙脚乱地用湿布擦拭滚烫的枪管,有人甚至被烫得龇牙咧嘴。 城门内,倭寇蜂拥而入。 冲在最前面的是佐藤和他手下的真倭。 这些来自东瀛的浪人早已按捺不住,他们推开挡路的同伴,挥舞着倭刀冲进了瓮城。 "杀光他们!"佐藤的吼声带着浓重的异国口音,“嗨鸭咦!嗨鸭咦!" 佐藤不断催促着身旁的武士。 他看到了瓮城尽头透出的光亮——那是苏州城的街市!胜利就在眼前!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3章 夜袭苏州(四) 徐海勒马停在瓮城中段,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城门洞内火光摇曳,映照着不断涌入的倭寇身影。 他本该随队冲锋,但多年刀头舔血的经验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大当家,佐藤大人已经冲进去了!"王清指着瓮城尽头兴奋地喊道。 徐海眯起双眼,果然看到佐藤那标志性的倭甲已冲出瓮城,挥舞着太刀杀向城内。 没有伏兵,没有落下的闸门,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难道真是天助我也?"徐海喉结滚动,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他转头对身后黑压压的队伍吼道:"全军进城!" 倭寇如潮水般涌入城门,铁甲与兵器碰撞声在瓮城内回荡。 徐海最后扫了一眼城墙上的守军——那些火枪手仍在装填,似乎无力阻止他们。 他嘴角扯出一丝狞笑,终于策马冲入城门。 "苏明德那小子倒没骗人。"徐海暗自庆幸,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穿过幽暗的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炸裂在徐海耳畔,他胯下战马惊得人立而起。 待他稳住身形,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三百步外的长街中央,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身影傲然挺立。 月光下,那柄熟悉的黑鞭划破夜空,如同死神的邀请函。 "陈恪?"徐海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陈恪的指尖微微发颤,却将鞭子挥得虎虎生风。 他能清晰看到佐藤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这个倭寇首领正挥舞着太刀,用倭语嘶吼着冲锋的命令。 "大人..."身旁的赵诚声音紧绷,"倭寇已进入最佳射程。" 陈恪没有回答,目光扫过两侧屋顶——三百名散兵的黑影静静潜伏;身后七百名精锐新军已列成三段击阵型,燧发枪的枪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再近些。"陈恪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要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这是场豪赌。 不关瓮城内城门,放任倭寇源源不断涌入,只为全歼徐海所部。 若按常理关闭瓮城,最多消灭先头部队,余寇仍可来去如风。 但陈恪要的是一劳永逸——为开海大业扫清松江沿岸障碍,也为向朝野证明新军的战力。 知乎收藏夹《军事心理学》自动翻开:【当你要全歼敌军时,请先满足他们对胜利的幻想】。 佐藤的先锋已冲至二百步。 这个距离,燧发枪的精度将发挥到极致。 "开火!" 陈恪的吼声如惊雷炸响。 "砰砰砰——" 一千支燧发枪同时喷吐火舌,硝烟瞬间笼罩长街。 屋顶的散兵自由射击,铅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列阵的七百新军的三段击如行云流水——第一排跪射完毕,迅速从两侧退后装填,第二排立即补上,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佐藤身边的浪人武士如割麦子般倒下。 一个佩戴金色阵羽织的武士刚举起太刀,眉心便爆开血花;另一个矮壮倭寇胸口连中三弹,仰面栽倒时眼中还凝固着不可置信。 "八嘎!"佐藤的怒吼穿透枪声。他奇迹般地避开了所有子弹,但身边的亲信已所剩无几。 这位真倭首领双眼赤红,竟不退反进,挥舞太刀冲向明军阵线。 "装填完毕!"赵诚高声报告。 陈恪的鞭子再次扬起:"瞄准那个穿红甲的!" 第二轮齐射更加精准。 佐藤的腿甲被铅弹击穿,踉跄着单膝跪地,却仍嘶吼着冲锋命令。 他身后的倭寇如潮水般涌来,却在枪林弹雨中不断减员。 徐海终于率主力冲入战场,眼前的景象让他肝胆俱裂——长街上尸横遍野,佐藤的先锋几乎全军覆没。 但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和数千倭寇已被困在这条死亡长廊中,前后都是夺命火网。 "中计了!"徐海猛地拽紧缰绳,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 他疯狂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一个致命细节——两侧屋顶的瓦片微微颤动,显然埋伏着更多火枪手;而看似畅通的退路,此刻正被源源不断涌入的倭寇自己堵死! 知乎问题《如何判断战场陷阱》下的高赞回答闪过:【当胜利来得太容易时,通常意味着你正在走进坟墓】。 "撤退!全军撤退!"徐海的吼声几乎撕裂喉咙。但为时已晚—— "砰!" 一颗铅弹精准命中他的右肩,徐海闷哼一声,险些坠马。 他咬牙抬头,正对上远处陈恪冰冷的眼神。 那个文官依然站在最前线,官袍在硝烟中迎风飞舞,如同一面染血的战旗。 "三段击,继续!"陈恪的声音穿透战场。 新军们动作娴熟地装填、射击、轮换。 但连续射击让枪管过热,装填速度明显放缓。 倭寇显然也发现了这点。 佐藤拖着伤腿,狂笑着挥舞太刀:"他们的火枪过热了!冲锋!杀光他们!" 幸存的倭寇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趁装填间隙疯狂前冲。 箭矢与铁炮的还击从倭寇阵中袭来,一支箭矢正中陈恪左肩,箭头穿透内套软甲,陈恪闷哼一声,官服被染成了暗红。 "大人!"赵诚急得伸手要拉他后退。 陈恪纹丝不动,任由鲜血顺着手臂滴落。 他的心中也会恐惧,但他知道自己为何必须站在这里——这些农家子弟出身的新军,敢战的勇气全系于他这个敢于直面倭寇的知府大人。 若他退一步,军心便会溃散,如狼似虎的倭寇会冲上来将他们全部撕碎。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三十九条:"他在心中默念,"当你需要士兵赴死时,请先让他们看到你赴死的勇气。"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4章 夜袭苏州(五) 倭寇的冲锋如潮水般涌来,佐藤拖着伤腿冲在最前,那张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中扭曲变形。 陈恪能清晰看见对方眼中嗜血的疯狂。 "大人!"赵诚的吼声在耳边炸响,"他们冲过来了!" 陈恪的指尖微微发颤,却将黑鞭高高举起。 箭矢深深扎在左肩,鲜血顺着官袍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朵朵红梅。 "散开!预备队!"陈恪的声音撕裂战场。 前排枪管过热的士兵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露出后方七百名养精蓄锐的预备队。 这些农家子弟出身的士兵眼中燃烧着战意——他们亲眼目睹知府大人身先士卒的勇武,此刻早已按捺不住。 "放!" 七百支燧发枪同时喷吐火舌,硝烟瞬间笼罩长街 。佐藤的胸口炸开三朵血花,这位真倭首领踉跄着前冲几步,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跪倒在地,眼中满是不甘,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第二轮齐射打得仰面栽倒。 "八...嘎..."佐藤最后的咒骂淹没在枪声中。 徐海在后方看得真切,肝胆俱裂。 他猛地勒住战马,独眼中倒映着地狱般的景象——狭窄的瓮城通道内,倭寇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却在前后夹击下无处可逃。 "撤退!从城门撤出去!"徐海声嘶力竭地吼道。 倭寇们早已丧失斗志,哭喊着向后涌去。 狭窄的城门洞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有人被推倒在地,立刻被同伴踩成肉泥。 徐海疯狂挥舞倭刀,砍翻几个挡路的溃兵,却绝望地发现退路已被自己人堵死。 "大当家!西门!"王清突然指着城门方向,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徐海转头看去,只见城门外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一面绣着"戚"字的大旗在火光中猎猎作响,旗下是一支严阵以待的生力军。 "戚...戚继光?"徐海的独眼瞪得溜圆,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这支军队虽然打着戚家军的旗号,但人数不过千余,而且装备与城墙上的守军如出一辙。 "是陈恪的伏兵!"徐海恍然大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这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在陈恪的算计之中——南门佯攻是诱饵,西门洞开是陷阱,甚至连这支伏兵都早早埋伏在此,就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苏明德!苏明德在哪?"徐海疯狂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那个将他引入死地的苏家三爷。他要亲手将这个叛徒千刀万剐,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亲兵战战兢兢地指向一处尸堆:"大当家...苏三爷他...刚才第一轮齐射就..." 徐海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苏明德的尸体仰面倒在血泊中,身上至少中了十几枪,那张曾经谄媚的脸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只有那身华贵的绸缎衣裳还能辨认出身份。 "啊——!"徐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倭刀疯狂劈砍着周围的空气。 他恨,恨苏明德的愚蠢,恨陈恪的狡诈,更恨自己的轻敌。 就在此时,城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号角声! "杀——!" 戚勇率领的一千伏兵如神兵天降,从城外树林中杀出。 这些生力军同样装备燧发枪,在瓮城外形成第三道死亡防线。 "三段击!放!"戚勇的吼声如雷。 戚勇的伏兵已经完成了合围,与城墙上的守军形成了完美的夹击之势。 火枪的爆鸣声此起彼伏,铅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倭寇们如同困兽,在瓮城中徒劳地左冲右突,却找不到任何生路。 徐海独眼充血,突然策马冲向一处矮墙。 战马人立而起,竟真的跃上了墙头! "拦住他!"赵诚急得大喊。 陈恪冷静地抬起手,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支装填好的燧发枪。 他眯起眼睛,准星对准徐海的后心。 "砰!" 铅弹呼啸而出,正中徐海右肩。 这位倭寇首领闷哼一声,从墙头栽落,重重摔在尸堆上。 南门外,负责佯攻的千余倭寇远远看到西门方向的火光和连绵不断的枪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丢下云梯和武器,如同受惊的鸟兽般四散奔逃,哪还敢继续掺和这必死无疑的浑水? 这场战斗从深夜持续到黎明,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硝烟,照进瓮城时,这场屠杀终于接近尾声。 幸存的倭寇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投降。 陈恪长舒一口气,这才感到左肩箭伤钻心的疼痛。 他踉跄了一下,被赵诚及时扶住。 "大人!您受伤了!"赵诚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虽然负责监视,但也负责保护,他宁愿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这位年轻的皇上红人。 陈恪摇摇头表示没事,目光扫过战场。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四十条:"陈恪在心中默念,"当你在古代赢得第一场战争时,请记住——战争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延续。"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5章 夜袭苏州(完) 苏州城西的瓮城内,陈恪站在瓮城中央的尸堆旁,官袍左肩的箭伤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血痂,却仍挺直腰背。 "大人!"陆承勋拖着受伤的左腿,甲胄上满是刀痕与血污,却精神抖擞地半跪在陈恪面前,"末将幸不辱命!" 这位守备大人的脸上还带着激战后的潮红,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那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才会懂的、从死亡边缘归来后的亢奋。 陈恪伸手虚扶,指尖在晨风中微微发颤:"陆守备请起,此战你当记大功。" 知乎收藏夹《明代官场心理学》自动翻开:【当你要笼络人心时,请记住——功劳永远属于集体,但荣誉必须归于个人】。 陆承勋闻言,眼眶竟有些发红。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混迹卫所的蝇营狗苟,想起那些克扣军饷、虚报名额的龌龊勾当,更想起昨日在城墙上与倭寇搏命时,那种初入军伍的热血沸腾。 "末将...末将..."陆守备的声音哽咽了,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刀柄,"全赖大人栽培!" 陈恪嘴角微扬,目光扫过周围或坐或站的将士们——这些农家子弟出身的士兵脸上还带着初次杀敌后的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坚毅。 "此战,诸位皆有功!"陈恪突然提高声调,声音在瓮城内回荡,"本官必当上奏皇上,为各位请功!" "皇上万岁!"不知是谁先喊出声,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应和。 声浪震得瓮城墙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赵诚站在人群外围,双眼如鹰隼般锐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位锦衣卫千户的手指紧紧扣住绣春刀的刀柄,心中翻江倒海——从台州保甲法到浙江漕粮改银,再到今日这场大捷,他亲眼见证了这个年轻文官如何一步步蜕变为能文能武的封疆大吏。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名士兵押着个五花大绑的魁梧汉子走来。 那人右肩血肉模糊,却仍挣扎不休,眼中闪烁着困兽般的凶光。 "大人!徐海抓到了!"刘福兴奋地喊道,浓眉下的眼睛亮得惊人。 这个农家出身的青年经过一夜血战,脸上已褪去了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特有的坚毅。 陈恪缓步上前,与徐海四目相对。 两人身高相仿,却一个文质彬彬,一个凶悍如兽,在晨光中形成鲜明对比。 "徐海。"陈恪的声音平静如水,"久仰了。" 徐海啐出一口血沫,独眼中满是怨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急。"陈恪忽然笑了,那笑容让徐海浑身发冷,"你还有大用。" 他转向赵诚,声音陡然提高:",死去的斩首,首级腌制,将徐海好生看管,连同那些俘虏的真倭,一并押送京城!"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记住,徐海,要活的。" 赵诚会意,这是要给皇上献俘,一场实实在在的胜利,比千万句歌功颂德的奏折都更有说服力。 "大人!"戚勇大步走来,脸上满是兴奋,"清点完毕!此战毙敌四千余,俘虏一千五百,只有南门佯攻的那股倭寇逃了!"他搓着手补充道:"咱们新军只阵亡一百二十七人,伤二百零三——简直是奇迹!" 陈恪微微颔首,目光却投向苏州城的方向。 那里,苏家的大宅院应该已经乱作一团了吧?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四十一条:"他在心中默念,"当你需要巩固皇权信任时,请让士兵的欢呼自然传入帝王耳中。"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瓮城内横七竖八的尸体上,也照在那些欢呼雀跃的士兵脸上。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6章 分润功劳 陈恪独自坐在陈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 左肩的箭伤已经包扎妥当,但每一次提笔仍会牵动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咬紧牙关,蘸了蘸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第一笔。 "臣苏州知府陈恪谨奏:嘉靖三十二年六月初八夜,倭酋徐海率众七千余犯我苏州..."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陈恪的思绪随着文字流淌,将这场精心设计的围歼战娓娓道来。 他详细描述了如何利用苏家为饵,诱使徐海自投罗网;如何以火器列阵,在瓮城中全歼倭寇主力。 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打磨,既彰显新军战力,又不露半分骄横。 "此战毙敌四千三百余,俘一千五百,缴获倭刀、铁炮无数。我军阵亡一百二十七人,伤一百零三,皆因火器之利..." 写到此处,陈恪的笔尖微微一顿。 他抬头望向窗外,黎明前的苏州城静谧如画,丝毫看不出昨夜的血雨腥风。 这份捷报一旦送入京城,必将掀起轩然大波——寻常将领斩首数百便是大功,而他以极小代价全歼倭寇主力,这样的战绩太过耀眼,耀眼到足以灼伤自己。 知乎收藏夹《明代官场生存法则》自动翻开:【当你的功劳远超同僚时,请记住——分功是保命的最佳策略】。 陈恪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此战之胜,全赖南直隶巡抚赵贞吉军需调度有方,使新军械精粮足;浙直总督胡宗宪运筹帷幄,三面合围逼敌入彀..." 他将功劳一一分润:赵贞吉的军需支持、胡宗宪的战略包围、戚继光的伏兵合围、俞大猷的海上牵制,甚至连陆承勋的诱敌深入都被大书特书。 至于他自己?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 "...臣不过奉诸位大人方略,侥幸成此微功。" 最后一笔落下,陈恪轻轻吹干墨迹,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这份捷报洋洋洒洒六千余字,将一场精心策划的歼灭战包装成众人合力的结果。 那位西苑的"道士皇帝"或许不会细看,但朝中那些眼红的同僚一定会逐字推敲——好在,他们只会看到陈恪的谦逊,而非锋芒。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陈恪迅速将捷报收入锦盒,蜡封在烛火上融化,滴落在盒盖缝隙处。 "恪哥哥,我进来了。"常乐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吧。"陈恪整了整衣冠,试图掩饰肩上的伤痛。 门被推开,常乐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襦裙,发间的玉簪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精致。 只是那双眼中盛满的担忧,破坏了这份恬静的美感。 "你又是一夜未睡?"常乐将食盒放在案几上,目光扫过桌上堆积的文书和那支燃尽的蜡烛,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伤口还疼不疼?我让厨房熬了参汤,趁热喝。" 陈恪接过汤碗,热气氤氲中,常乐的脸庞显得格外温柔。他轻啜一口,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一夜的疲惫。 "赵诚那个废物!"常乐突然咬牙切齿,珍珠耳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剧烈晃动,"堂堂锦衣卫千户,连支箭都挡不住!要不是看在陆都督的面子上,我非让爹爹..." "乐儿。"陈恪无奈地打断她,目光瞥向门外——赵诚的身影在窗纸上清晰可见,此刻想必脸色精彩,"赵千户尽职尽责,是我自己不小心。" 常乐冷哼一声,纤纤玉指轻轻抚过陈恪肩上的绷带,眼中的怒火瞬间化为心疼:"还说没事?这箭要是再偏三分,就..."她的声音哽住了,眼眶微微发红。 陈恪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头一暖。 这个曾经任性妄为的侯府二小姐,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贤内助。 从练兵时的后勤支持,到此刻的细心照料,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 "乐儿,"陈恪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你回京陪陪母亲好不好?岳父肯定也很想你了。" 常乐的手猛地一僵,眼中的柔情瞬间被警觉取代。 她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丈夫的弦外之音。 "不要。"她撅起嘴,珍珠步摇随着摇头的动作划出倔强的弧线,"我才刚来苏州没多久,而且你的伤..." 陈恪知道瞒不过她,轻叹一声:"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也不愿意用你的银子练兵么?" 常乐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因为...怕别人说闲话?" "不止。"陈恪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用府库的银子,甚至用皇上的内承运库的银子,都是为皇上练兵。一旦用上咱们的银子..."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那就成了私兵,往大了说是谋反。" 常乐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终于明白了丈夫的担忧。 这场大胜之后,陈恪在军中的威望将达到顶峰,而这样的威望,在猜忌心重的嘉靖朝,无异于一把双刃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和我回京有什么关系?"她故意问道,想听丈夫亲口说出那个残酷的现实。 陈恪将她拉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为将在外,家眷应该在京才对。"他嗅着妻子发间的桂花香,声音几不可闻,"你回京...也好帮我照看母亲。" 常乐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她没有挣脱。 她明白,这是丈夫在主动送家眷入京为质,消除朝廷的猜忌。 虽然以陈恪如今的圣眷,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敢弹劾他,但时间一长,这份功劳终将成为众矢之的。 "我明白了。"常乐深吸一口气,从陈恪怀中抬起头,眼中的水光在烛火下闪烁,"但我有个条件。" 陈恪挑眉:"什么条件?" "阿大留下保护你。"常乐斩钉截铁地说,珍珠耳坠随着她坚定的语气轻晃,"赵诚太不靠谱了!" 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了柱子。 赵诚的咳嗽声尴尬地响起:"咳咳...卑职去巡视一下..." 脚步声仓皇远去,常乐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陈恪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啊...赵千户现在好歹是陆指挥使的人,给点面子。" "我管他是谁!"常乐哼了一声,随即正色道,",明日就启程回京。但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伤口不要碰水..."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手指绞着衣角,眼中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 "乐儿..."他刚想说什么,却被常乐用手指按住了嘴唇。 "别说肉麻的话。"常乐的脸微微泛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突然凑近,在陈恪唇上轻轻一吻,随即飞快地退开,"我明日一早就走,你...你要好好的。"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去,裙裾在门槛处旋开一朵青色的花。 窗外,东方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陈恪将捷报装入锦盒,蜡封在烛火上滴落,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封印。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四十二条:"他在心中默念,"当你必须送家眷入京为质时,请记住——主动永远比被动更有尊严。" 晨光透过窗棂,将陈恪的影子投在地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7章 贞者,吉也 南直隶巡抚衙门内,初夏的暑气被厚重的青砖阻隔在外,厅内只余一片沁凉。 赵贞吉端坐在黄花梨木案后,仔细端详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捷报,茶盏中的龙井早已凉透,浮沉的茶叶如同他此刻的心绪。 "赵千户舟车劳顿,请他稍作歇息,好生招待。"赵贞吉的声音温和如常,眼角堆起的笑纹里藏着官场中人特有的圆滑。 待赵诚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他脸上的笑意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 烈日光将捷报上"斩首四千余级,生擒徐海"的字样映得红火。 赵贞吉的视线扫过陈恪那笔力遒劲的字迹,恍惚间仿佛看见那个年轻人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模样——永远不知收敛,永远锋芒毕露。 "好一个陈子恒..."赵贞吉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案几。 这声叹息里既有赞叹,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朝中多少人给他赵贞吉打上"徐阶一派"的烙印?仿佛清流二字就足以概括他的为官之道。 赵贞吉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端起凉透的茶盏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汤滑过喉头,如同这些年咽下的无数酸甜苦辣。 他与陈恪何其相似——都不愿依附严党,也不甘沦为清流附庸。 可陈恪选择了一条他赵贞吉绝不敢走的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那个年轻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所向,连严世蕃都要暂避三分。 "莽夫。"赵贞吉低声吐出这两个字,却不知是在骂陈恪,还是在嘲笑自己的畏首畏尾。 他为官讲究"三思":思危,思退,思变。 每走一步都要权衡再三,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 而陈恪呢?那小子怕是连冰层有多厚都不屑一顾,只管大步向前。 窗外的蝉鸣,惊醒了赵贞吉的思绪。 他展开捷报再次细读,目光在"调度有方,使新军械精粮足"数个字上停留许久。 这分明是陈恪在分功与他,可赵贞吉心里清楚,自己何曾给过陈恪半点特殊方便——当初浙江漕政,自己有粮也没借给陈恪。 陈恪的知乎收藏夹《明代官场心理学》自动翻开:【当对手主动分功时,通常意味着他在寻求同盟而非敌人】。 赵贞吉忽然笑了。 他想起数月前徐阶那封密信——字里行间暗示他刁难陈恪的新军粮饷。 当时他表面应承,实则按部就班地拨付军需,既不克扣,也不格外优待。 如今看来,这步棋走对了。 "小阁老怕是早给胡宗宪去了信。"赵贞吉喃喃自语,指尖划过茶盏边缘,"汝贞啊汝贞,你这次倒是沉得住气。" 他太了解胡宗宪的处境,严嵩的门生,却不得不与陈恪这类"帝党"周旋。 就像他赵贞吉,顶着"徐阶门生"的名头,却始终与清流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 茶汤映出赵贞吉微微扭曲的面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与陈恪的本质区别:那个年轻人敢把前程系于一线,赌嘉靖帝的信任永不消退;而他赵贞吉,只信"稳"字当头——不争先,不落后,如同溪流中的卵石,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捷报经我之手,再转胡宗宪..."赵贞吉眉头微蹙,陈恪这手安排大有深意。 这是要借他二人之口,将这场大捷坐实。 若他拒绝署名,反倒显得心胸狭隘。 他走到窗前,望着巡抚衙门中那株百年银杏——树干上斑驳的痕迹如同官场沉浮的印记,而树冠却始终向着阳光生长。 "来人!"赵贞吉突然转身,声音洪亮如钟,"取本官的印信来!" 当沉甸甸的巡抚大印落在捷报末尾时,赵贞吉心中一块石头悄然落地。 这不是向陈恪低头,而是向那个坐在西苑精舍里的道人表明心迹——他赵贞吉,永远与皇权站在一边。 "赵诚。"赵贞吉唤来等候多时的锦衣卫千户,将联署好的捷报递过去,"转呈胡部堂时,替本官带句话。"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说...南直隶军需储备充足,随时听候调遣。" 赵诚抱拳领命。 待他离去后,赵贞吉重新坐回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空白奏折上写下"恭贺苏州大捷"六个字,却是准备单独上奏。 "陈子恒啊陈子恒,"赵贞吉的笔锋在纸上游走,心中暗道,"你赌的是皇恩永驻,我求的是细水长流。且看岁月流逝,你我谁还在朝堂之上?" 砚台中的墨汁渐渐干涸,如同赵贞吉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野望。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4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翰林院的晨钟刚刚敲过三响,陈恪整理着手中的《春秋》注疏,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陈学士,时候不早了,该去景王府了。" 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尖锐,陈恪回头,看见袁炜站在廊柱旁,青色官袍一丝不苟,三缕长须微微颤动。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显得那双细长的眼睛更加阴郁。 "多谢袁侍读提醒。"陈恪拱手一笑,将书册收入袖中。 袁炜的嘴角抽了抽,眼中闪过一丝不忿。 他自认论青词,论学识,都不输给眼前这个年轻人。 论能力,自己只是没有机会出去干事,自认为也不比陈恪差。 可如今,他这个老翰林还比陈恪低一级,这让他如何不郁闷? 陈恪却浑然不觉,只当是寻常同僚寒暄。 那些翰林院里的琐碎嫌隙,他早就不记得了。 在他眼中,袁炜不过是个有些古板的老学究。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翰林院,袁炜故意落后半步,目光在陈恪背影上逡巡。那五品獬豸补服上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陈学士如今简在帝心,前途无量啊。"袁炜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酸涩。 陈恪脚步未停,只淡淡道:"前辈过誉了,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袁炜喉头滚动了一下,想再说什么,终究咽了回去。 他想起自己精心撰写的青词从未得到皇上青睐,而陈恪那些在他看来粗浅的文字却屡获嘉奖,心中愈发不平。 景王府门前,两队侍卫整齐列阵,朱漆大门洞开。陈恪刚踏上台阶,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先生到了!快,奏乐!" 霎时间,丝竹之声大作。 十六名身着彩衣的乐工从两侧鱼贯而出,笙箫齐鸣。 紧接着,八名侍女手捧金盘,盘中盛满时令鲜果,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陈恪怔在原地。这排场,未免太过隆重了。 "陈先生!" 一声热情的呼唤从院内传来。 景王朱载圳亲自迎出,杏黄蟒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面色白里透红,却不是健康的那种,倒像是长期服用药物的结果。 更令陈恪惊讶的是,景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抱拳,就要行拜师礼! "殿下不可!"陈恪箭步上前,一把扶住景王双臂,"微臣万万受不起!" 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交汇。 陈恪看到景王眼中燃烧的欲望——对权力的渴望,对储位的觊觎,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不安。 那双眼睛深处,像是有一团永不满足的火焰在灼烧。 "陈先生乃当世大才,本王仰慕已久。"景王的声音热情得近乎夸张,"今日得蒙教诲,自当以师礼相待!" 陈恪暗自心惊。 景王的精神内耗显然十分严重,这种过度的热情背后,是极度的焦虑和不安。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正色道:"殿下折煞微臣了。既然皇上命我为讲读官,自当恪守本心,尽力为之。" 他在"恪守本心"四字上加重了语气,也不管景王是否能懂其中深意。 景王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堆满笑容:"陈先生高风亮节,本王佩服!来,请入内奉茶!" 陈恪环顾四周那些奢华的排场,忽然抬手一挥:"殿下,这些就不必了。讲读之地,贵在清净。" 侍从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景王。景王脸上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点头:"都撤下去!陈先生喜欢清净,你们没听见吗?" 穿过重重院落,景王亲自将陈恪引至一间精心准备的值房。 屋内陈设典雅,书案上摆着新研的墨,笔架上悬挂着上好的湖笔。 "这是本王特意为先生准备的。"景王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这方端砚,是前朝遗物,据说米芾曾用过。" 陈恪轻轻抚过砚台,触手生温,确是上品。 但他心中毫无波动,只淡淡道:"殿下有心了。" 袁炜站在角落,冷眼旁观这一切。 看到景王对陈恪如此礼遇,他心中的嫉妒如毒蛇般啃噬着理智。 那些他梦寐以求的重视和尊重,陈恪却如此轻易就得到了,还表现得如此淡然。 "不知先生今日准备讲什么?"景王迫不及待地问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陈恪从袖中取出《春秋》,缓缓展开:"今日讲楚庄王''一鸣惊人''的典故。" 景王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选择有些意外。陈恪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他特意挑选这个典故,正是要暗示景王——唯有耐心,才能成事。 "楚庄王即位三年,不发政令,日夜为乐。"陈恪的声音清朗有力,"大臣伍举进谏,说有一只鸟停在南方,三年不飞不鸣,是何缘故?" 景王的注意力被吸引,身体微微前倾。 陈恪继续道:"楚庄王答:''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果然,半年后,楚庄王亲自听政,废黜十人,任用九人,诛杀大臣五人,举荐处士六人,楚国大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刻意在"三年不鸣"和"鸣将惊人"上加重语气,目光直视景王。 景王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陈恪知道,这位急于求成的王爷未必能领会其中深意,但种子已经种下。 "先生是说..."景王试探着开口,"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策略?" 陈恪微笑颔首:"殿下聪慧。治国如烹小鲜,火候不到,强求不得。" 袁炜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冷笑。在他看来,陈恪这是在故弄玄虚,用些大道理糊弄景王。他忍不住插嘴:"陈学士此言差矣。孔子曰''逝者如斯夫'',时机稍纵即逝,岂能一味等待?" 陈恪不慌不忙,转向袁炜:"袁侍读所言极是。但不知可曾听过''欲速则不达''?" 袁炜语塞,脸色涨红。景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忽然大笑:"两位都是饱学之士,本王受益匪浅!" 陈恪心中暗叹。景王显然没有真正理解他的用意,只当这是一场寻常的学术辩论。 他翻开《春秋》,继续讲解其他典故,但心思早已飘远。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在风中打了个旋,落在砚台旁。陈恪拾起叶子,若有所思。 "先生喜欢这梧桐?"景王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细节,"本王命人移栽几株到先生院中如何?" 陈恪摇头:"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想起一句诗——''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世间万物,自有其时节。" 景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尽快获得父皇的青睐,而不是这些玄之又玄的道理。 袁炜冷眼旁观,看到景王对陈恪的暗示毫无反应,心中竟生出一丝快意。 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找机会让陈恪在景王面前出丑。 讲读结束时,景王亲自送陈恪至府门,礼节周到得近乎谄媚。陈恪一一应对,心中却愈发沉重。 这位王爷的欲望如此明显,气量又如此狭小,绝非明君之选。 回程路上,袁炜故意落后几步,不再与陈恪同行。 他盯着陈恪远去的背影,拳头在袖中攥紧。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章 我在大明当图书管理员(上) 陈恪站在翰林院编修厅的门槛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发的牙牌。象牙制成的身份凭证上,"翰林院修撰"五个字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却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陈修撰,这边请。" 引路的老吏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领着陈恪穿过一排排低矮的书案。厅内已有四五位同僚在伏案工作,听见脚步声,有人抬头投来探究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去。 "你的位置在那儿。"老吏指了指角落一张积满灰尘的书案,"赵学士交代,你先熟悉《永乐大典》的编目工作。" 陈恪的指尖一颤。《永乐大典》!这部后世早已失传的古今第一奇书,竟就这样轻易交到他手上?知乎历史区那些关于"寻找《永乐大典》下落"的帖子瞬间在脑海中刷屏,高赞回答里那些学者们痛心疾首的感叹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学生...下官领命。"陈恪强压激动,声音却还是抖了。 老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摸出一把铜钥匙:"藏书楼西侧第三间,已经打扫过了。" 陈恪接过钥匙,掌心沁出的汗水几乎要锈蚀金属。他等老吏一走,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向藏书楼,官袍下摆扫起的灰尘在阳光中形成一道金色的轨迹。 藏书楼比想象中更为宏伟。三层木结构建筑,飞檐斗拱,每扇窗棂都雕刻着精美的文字图案。陈恪的手在推开西侧第三间房门时不受控制地发抖——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长响,像是打开了时空隧道。 然后他僵在了门口。 想象中的整齐书架、分类标签全都不存在。眼前是堆积如山的木箱,有些盖子敞开,露出里面杂乱堆放的典籍;有些则用麻绳草草捆扎,上面落满灰尘。墙角几个书架歪歪斜斜,书籍横七竖八地插着,活像被飓风扫荡过。 "这..."陈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是《永乐大典》?" 他机械地走向最近的一个木箱,掀开盖子。里面确实是一册册装帧精美的典籍,蓝色封面上的"永乐大典"四个烫金大字清晰可见。但当他拿起最上面一册翻开,却发现目录页被撕去了一半,内页也有几处明显的虫蛀痕迹。 "穿越者守则第一百一十八条,"陈恪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当你终于见到梦寐以求的历史珍本时,请做好它已经被糟蹋得面目全非的心理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清点第一个木箱。 箱盖上用朱砂写着"天地玄黄"四字,应该是按《千字文》排序的。但打开后发现里面的册子却是"宇宙洪荒"部分的,而且缺少了"宇"字头的三册。 "这管理也太混乱了..."陈恪擦了擦额头的汗,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穿越者守则》,在空白页上开始记录缺失情况。 三个时辰后,陈恪的官袍后背已经湿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清点了七个木箱,发现不仅顺序全乱,还有至少十五册不知所踪。更糟的是,有些箱子里混入了完全不相干的书籍——比如在一箱"律历"类中发现了《金瓶梅》的手抄本,扉页上还题着"张居正珍藏"五个字。 "张前辈的口味还挺..."陈恪嘴角抽了抽,小心翼翼地将禁书塞回原处。 正当他准备打开第八个木箱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陈恪抬头,看见张居正站在门口,凤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陈修撰进展如何?"张居正的声音如清泉击石,却让陈恪后背一凉。 "回张前辈,已经清点了七箱,发现部分缺失..."陈恪硬着头皮汇报。 张居正缓步走近,青色官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灰尘,却没沾染半分。他随手拿起陈恪的记录看了看,突然轻笑一声:"你可知为何派你来做这工作?" 陈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知乎问题《领导话中有话怎么破》的高赞回答闪过:【当上司问你"知不知道"时,请回答"请领导明示"】。 "请张前辈指点。" "《永乐大典》自嘉靖十年起就无人认真整理。"张居正修长的手指抚过一册典籍的破损边缘,"前后有五位修撰经手,每人都在交接时说''略有缺失'',结果..."他指了指满屋狼藉,"积少成多。" 陈恪恍然大悟。这是一笔多年的糊涂账,谁都不愿接的烫手山芋,自然就落在了他这个新人头上。 "下官明白了。"陈恪苦笑,"不知缺失的册子..." "有些被同僚借阅未还,有些..."张居正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被严阁老拿去垫桌脚了。" 陈恪差点咬到舌头。严嵩用《永乐大典》垫桌脚?这要放在现代,足够让整个文博界集体脑溢血! "穿越者守则第一百一十九条:"陈恪在心里记下,"当你发现历史名人在糟蹋文物时,请记住——在他们那个年代,这只是日用品。" 张居正似乎很欣赏陈恪震惊的表情,又补充道:"徐阁老也拿了几册糊窗。"说完便飘然离去,留下陈恪站在原地怀疑人生。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章 穿越者守则·查账篇 半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陈恪蹲在河边,第八十八次尝试用燧石点燃自制的火绒。 三月的春风带着柳絮拂过他的脸颊,像是在嘲笑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乎大V。 竹篓里那摞《穿越者发明失败记录》又厚了几分,最新一页还粘着焦黑的棉花——那是昨天试图改良火折子时烧糊的。 "噗——" 又一簇火星溅在潮湿的苔藓上,连个烟都没冒就熄了。 远处放牛的老汉嗤笑出声:"牛娃子,你比俺家灶王爷还忙活!" 陈恪把燧石狠狠砸进河里。"咚"的闷响惊飞几只水鸟,扑棱棱的翅膀声像是在嘲笑他。 散学的钟声从远处飘来,陈恪慢吞吞地收拾满地狼藉。今天又该去常府履行那个"不平等条约"了——半年前被常乐小魔头威逼利诱签下的"终身讲故事协议"。想到这儿,他摸了摸怀里皱巴巴的《射雕英雄传》手稿。 "恪哥哥!" 常乐的声音从回廊尽头传来,但今天的小魔头不像往常那样蹦蹦跳跳。 她站在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身边,小小的像个挂件,连标志性的铃铛发带都安静地垂着,没有发出往日的清脆声响。 陈恪心头一紧——那是常远山,常乐的父亲,常地主。虽然之前见过几次,但这个威严的男人每次出现都让他后背发凉。 "学生见过常老爷。"陈恪规规矩矩地行礼,眼角余光瞥见书房门缝里透出的烛光,几个账房模样的人正在里面翻着厚厚的账本。 常远山皱着眉头打量这个每天来找女儿的小子,眼神锐利得像能看穿人心:"又是你。" "爹~"常乐突然拽着父亲的袖子摇晃起来,声音甜得能榨出蜜汁,"恪哥哥很有趣的,你不让他陪我玩,那女儿就不准你用书房了!" 陈恪差点咬到舌头。这小魔头撒娇的功力比她的弹弓技术还可怕,难怪能逼他签下那么多"不平等条约"。 常远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松开女儿的手:"去吧去吧,玩去吧。" 常乐立刻拽起陈恪的袖子就往里房走去,力道大得差点把他开裆裤的系带扯断。 "怎么回事?"陈恪压低声音问道,"你爹今天怎么..." "嘘——"常乐把他拉进自己的闺房,神秘兮兮地关上门,"父亲商业头脑太笨,下面人联合起来坑他,要不是我提醒他,他还不知道呢,现在正在查账。" 陈恪眼睛一亮。查账?这个他熟啊!知乎大V可不是白当的,他收藏夹里存着《会计舞弊识别十八法》《从数字看穿假账》等高赞回答。 "有眉目吗?"他故作镇定地问。 常乐撅起嘴:"没有呢,不然爹爹不会这么不开心的。"她突然狐疑地盯着陈恪,"你问这个干嘛?" 陈恪露出狡黠的笑容:"嘿嘿,我能帮忙,你解除不平等条约,我就帮你。" 常乐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你有办法!?" "小瞧我了吧?"陈恪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我在书中看到一种方法..."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陈恪把知乎上学来的会计知识倾囊相授:复式记账法的基本原理,本福特定律在识别假账中的应用,还有如何通过比对原始凭证和账册发现异常。 "...数字1出现在首位的概率应该是30%,而7、8、9加起来才不到20%。如果账本里7、8、9出现频率异常高,八成有问题。"陈恪边说边在地上画着数字分布图,"还有,每笔支出都要有对应的收入或资产变动,这就是复式记账的精髓。" 常乐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亮得像两颗黑葡萄:"恪哥哥,你太厉害了!这些连府里的老账房都不懂!" 陈恪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太多了,赶紧补充道:"但你要答应我,就说是你想到的,不准说是我说的。" "为什么?"常乐歪着头,铃铛发带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穿越者守则第四十六条:"陈恪在心里默念,"当你不得不展示现代知识时,请找个合适的背锅侠。" "因为..."他急中生智,"因为女孩子聪明会吓到人!你看那些才女,不都假装是哥哥或父亲教的吗?" 常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露出小狐狸般的笑容:"那你要答应我新的条件——以后每天多讲一个时辰故事!" 陈恪眼前一黑。 知乎问题《如何与古灵精怪的小女孩谈判》的高赞回答闪过:【当你以为赢了时,其实已经输了】。 "成交。"他垂头丧气地说,仿佛已经看到未来被小魔头压榨的悲惨生活。 常乐欢呼一声,抓起地上的数字分布图就往外跑:"爹爹!女儿想到办法啦!" 陈恪望着她飞奔的背影,突然想起那个知乎回答下的神评论:"当你教会小女孩现代会计,她第一个算计的就是你。" 夜幕降临时,常府书房里的算筹声终于停了。陈恪蹲在院子里数蚂蚁,忽然听见常远山爽朗的笑声从书房传来:"乐儿真乃吾家女诸葛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常乐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恪哥哥!爹爹说查出了三千两银子的亏空呢!那个管绸缎庄的掌柜脸都绿了!" 陈恪刚要说话,却见常远山也从书房踱步而出,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神色。这位常地主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恪一眼,目光中的审视让陈恪后背一凉。 "小子,"常远山突然开口,"乐儿今天突然懂了不少...新奇的记账方法。" 陈恪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知乎问题《如何应对成年人的盘问》的高赞回答闪过:【装傻是最好的防御】。 "学生...学生只是陪常小姐玩耍..."他结结巴巴地说,感觉常远山的目光像X光一样穿透自己。 常远山哼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女儿的头:"乐儿,明日为父要去杭州,你在家要听话。" 常乐乖巧地点头,却在父亲转身时冲陈恪做了个鬼脸,用口型无声地说:"明天多讲一个时辰!" 陈恪望着常远山远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位常地主,真的相信那些会计知识是女儿自己想出来的吗? "穿越者守则第二十七条:"他在心里默默记下,"当你试图隐藏时,可能已经暴露了最关键的破绽。" 月光下,常乐拽着他的袖子摇晃:"恪哥哥,今天讲小龙女跳崖那段好不好?杨过后来找到她了吗?" 陈恪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就算被这小魔头压榨一辈子故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毕竟,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能有一个听懂"本福特定律"的听众,已经是穿越者最大的幸运了。 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