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 第551章 抢红薯! 船队降低速度,缓缓向前行驶着,期间有小船不断穿梭于间隙,运送人前往定远号。 黎晟和他手下的兄弟骨干们。 诸多战船的船长。 夷州各部族派来的代表。 甚至是那位不讨人喜欢的傅谅。 船队之中,所有有官职的核心人物,齐聚在定远号的船舱里。 众人不知情况,眼神看向不远处望着海面出神的那道身影。 李彻自认是个民主的领袖,至少他听得进去属下的任何意见。 但唯有在此事之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吕宋必须要打,红薯必须要拿到手。 将红薯带回大庆,能养活数万万百姓,只要朝廷没有腐朽到根子上,就不会再有一人因饥饿而死。 与此相比,吕宋岛上的那些人命算个屁! “殿下。”赢布走上前,“人都到齐了。” 李彻回过头,海东青从栏杆上一跃而起,落在他的肩头。 他不由得哑然失笑,自己这个造型若是配上个眼罩,再把海东青换成鹦鹉,就成了标准刻板的中世纪海盗形象。 恰好,接下来自己也要去做点海盗们才会做的事情。 李彻来到众人面前,双手杵在海图之上,先是开口问道:“我们现在到了什么位置?” 黎晟立刻回道:“回殿下,我们赶上了东南季风,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下午就能看到外围岛屿,明天就能到达吕宋岛。” 李彻点了点头,心中了然,随后走到桌前坐下。 “情况有变,我们不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开去吕宋岛。” “殿下的意思是......” “吕宋岛那边已经被佛郎机人占领,他们人数在两千人左右,或许还有原住民的军队,具体数目不详。” “至于那些海盗,只是佛郎机人流民跑出来组成的,用的是最破的船,也没有什么好武器。真正的佛郎机军队有枪有炮,虽不知具体战力如何,但或许并不会比我们差太多。” 众人闻言一脸愕然,黎晟更是开口问道:“殿下,我们为何一定要与他们开战?像是在夷州那样,与其通商不行吗?” 李彻摇了摇头:“佛郎机人手中有一个东西,他们不会交给我们,而本王必须要拿到!”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理解究竟是什么神物,能够让自家王爷如此在意。 大家都知道李彻爱兵如子,若非情况特殊,绝不会带船队去打此等风险极大的仗。 李彻也看出了他们的疑虑,开口道:“是一种粮食,名为红薯的粮食。” “粮食?” 黎晟等人满脸疑惑。 “粮食!” 胡强眼前一亮。 李彻点了点头:“这种粮食产量极高,能活人无数,我本以为要去美洲才能得到它,却不想在这里碰上了。所谓天予不受,必受其害,天意如此,我等自是不能放过。” “敢问殿下,这个......红薯产量几何?”一名海军军官开口问道。 李彻面色严肃:“至少十倍于大庆的主粮。” “嘶——” 众人齐齐吸一口凉气。 “且不挑土壤,无论是旱地、山地都能种植!” “嘶——” 众人复吸。 “红薯还能用来生产淀粉、糖和酒,无法食用的部分还能喂牲畜。” “嘶——” 众人复复吸。 “抢来!一定要抢来!”黎晟眼珠子都红了。 秀才出身的他并非五谷不分之人,和水贼相处那么多年,他看遍了百姓穷苦,自然知道将这种高产粮食带回大庆意味着什么。 能让天下百姓不挨饿,那可是功德无限的事情,足以让天下百姓为他们立生祠,死后还会史书有名,甚至没准都会被封个小神。 其他人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华夏人的种田基因深入灵魂,哪怕是海上闯荡的男儿也难以免俗。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直没出声的傅谅突然开口道。 李彻诧异地看向他,自从出航之后,这厮却是老实多了。 每次补充补给的时候都主动配合,也没再提过什么幺蛾子。 此人是奉国水军统帅中的佼佼者,若是他能懂点事,李彻倒也愿意用一用他。 “傅将军可有高见?”李彻开口问道。 傅谅点了点头:“我军有火炮之利,人数却不占优势,四千船员中还有一千工匠、水手。而敌人虽然只有两千人,但还有原住民的军队,他们更熟悉地形,会对我军造成不小的麻烦。” “我等当扬长避短,多发挥火炮优势,以船上炮火牵制敌方主力。同时,派遣一支奇兵用小船登陆,奇袭对方腹地,或可一战而胜。” 李彻微微颔首。 到底是和便宜老爹一起打天下的武将,眼界还是有的,就是性格恶劣了点。 有点像蓝玉那家伙,若是换个没有容人之量的君主,早晚都得被砍了。 见众人都沉默不语,但却无人出言反对,李彻明白大家都认同傅谅的想法。 “那就这么决定。”李彻当即拍板,“不过我们不能这么过去,要先训练一下炮击战术,看看你们今日打成什么样子了?!” 各战船船长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李彻叹了口气,其实也怪不得他们。 船长们基本都是水贼和水军军官出身,之前压根没见过火炮,只在东风营接受了半个月的集训。 初次战斗能把炮打出去,且打对了方向,已经不错了。 “让航海士找个无人的小岛,停靠训练三日,三日后再前往吕宋岛。” “喏!”众人齐声应和。 “至于炮击训练......”李彻的目光扫过一众将领,最终落在傅谅身上。 “便由傅将军负责吧,我也会前往指导,尽快让炮手们掌握。” 傅谅满脸震惊:“末将......” “怎么,傅将军不愿意帮本王这个忙?”李彻浅笑着看向他。 傅谅神情一震,随后面露愧疚之色,轰然单膝跪地:“末将愿为殿下效劳!” “不错,很有精神!”李彻伸手扶起他,“但下次不许再跪了,我奉国不兴跪拜礼。” “喏......”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2章 找点乐子! 三日后。 傅谅满脸严肃,八字胡微微上翘,一声令下:“齐射!” 第一艘战船立刻做出相应动作,动作干脆利索。 为了节省弹药,没用实弹射击。 射击完毕,船头旗语兵挥动旗帜,下一艘战船协同射击,随后是另一只战船再开火,直至所有战船完成射击。 这是演习,若是实战当中无需旗语兵指挥,只听炮声即可。 这几天来,船队主要练习的战术就是‘齐射’。 在进行海上炮战时,为了发挥最大火力和提高射击命中率,一般都以所有主炮朝向同一目标开火,称为齐射。 齐射还分为半齐射、全齐射、部分齐射,根据武器口径不同做区分。 还有更多的战术,像是散射、校射、试射,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掌握的了。 还有更高级的‘跨射’,它不是战术,而是一种现象。 形成跨射就相当于雷达锁定了敌舰,无论对方怎么跑,都会被笼罩在射击范围内。 掌握了基本的齐射就已经够用了,李彻不准备再耽搁,主要也是船上的物资已经不多了。 船员们好几天没进食新鲜的水果蔬菜,只靠茶叶补充维生素,早晚会出现身体问题。 傍晚,船队离开无名小岛,向吕宋岛而去。 这几天李彻也没闲着,除了每天指导炮手射击战术外,还要想办法从那名海盗身上得到吕宋岛的更多情报。 好在那名海盗很配合,或许真是被那群佛郎机人压榨惨了,所有情报和盘托出,李彻要做的只是帮他回忆起更多细节。 经过三天的沟通,海盗已经被榨干了,无论李彻怎么问询,再都问不出任何东西。 一张粗略的吕宋岛地图,此刻已经在海图桌上展开。 李彻看向海图,指着其中的几座小岛:“佛郎机人不仅在码头留有重兵,在这些岛屿上也建了哨所,并配置了快船。” “如果我们从这里长驱直入,势必会惊扰到对方,并提前向吕宋岛上的佛郎机人报信,这会让我军失去先机。” 黎晟开口道:“若是绕开这里呢,可以走这片没有岛屿的海域,虽然远了一些,但至少没有耳目。” 傅谅摇了摇头:“不可,走这里需要绕路,又没有任何遮蔽,遇见一艘渔船都有可能暴露我们,时间越长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李彻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唯有捣毁这些哨所,抢夺或者毁掉他们的船只,让他们不能报信。” 除此之外,李彻也有别的想法。 那个海盗看上去很配合,但自己手中只有他一个俘虏,到底还是不妥当。 万一他说的是假话,吕宋岛上有更多敌军,岂不是将所有人都害死了。 在和佛郎机人交战之前,自己需要抓更多的舌头,至少要和那名海盗的情报对得上才行。 “若能成功到达吕宋岛,接下来我们这么做?”黎晟又问道。 李彻看向所有人,缓缓开口:“首先,我要留在定远号上,定远号作为旗舰有指挥全局,为各船设定攻击目标的职责。” 旗舰就是整个船队的灵魂,尤其是没有无线电的古代,李彻肯定不能冲锋陷阵,只能留在旗舰上。 “我还需要有人指挥其他战船,协调阵型和战术,辅助作战。” “另外,我们需要组建一支奇兵,就称他们为‘陆战队’吧。” 李彻伸手指向吕宋岛上的一个地点:“此处海岸最浅,陆战队需要乘坐小船抵达这里,配备盾牌、手雷、短刀、手枪,以雷霆之势侧袭敌军。” “正面战场有船队吸引敌军注意力,而真正的杀招都在陆战队身上!” 李彻看向黎晟:“天辉,这个陆战队就由你带领,可行否?” 黎晟微微一怔,下意识点了点头:“末将自无不可,只是船队那边......” 李彻也皱了皱眉毛。 若是让黎晟去指挥陆战队,船队这边就少了一个总指挥官,自己需要指挥定远号,一个人难以掌控全局。 至于其他的水贼,和黎晟比又都差了点意思。 “殿下,让我去吧。”傅谅突然看向李彻,神情恳切。 “你?”李彻看向傅谅,“你确定?” “末将知道,之前是末将愚昧,不知殿下君威浩荡,惹得殿下和诸位同僚不快。” 傅谅握紧拳头,继续说道: “但出航过后,末将一路看到殿下所为,知道您是胸有沟壑之雄主,所图的都是天大的事情。” “末将不才,却也愿为殿下的事业奉献一份力量,未来不求青史留名,只盼大庆能借殿下之势,乘风而起!” 傅谅言语恳切,却是不像是在说假话。 李彻直直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信任他。 “殿下,末将可以和傅将军同去。”一旁的赢布突然开口,“此战事关我大庆国运,相信傅将军愿意和末将通力合作。” 傅谅立刻向赢布投去感激的目光。 李彻对赢布自然是百分百信任的,稍加犹豫后,便同意了两人的请求。 “我会从各船队中抽调善战之士五百人,加上夷州各部族勇士,凑齐六百人作为特战队。” 李彻指着海岸线,郑重道:“你等上岸后不要急,耐心等待战机,务必一击必中!” 傅谅和赢布同时拱手道:“喏。” 李彻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小松睡眼朦胧地站起身。 “小松跟你们走,水上的炮战用不到它,陆战却是可堪一用。” 傅谅心有余悸地看向那只硕大的山君,心中觉得殿下嘴中的‘可堪一用’未免有些太谦虚了。 在战场上看到这么大一只老虎,便是当年的常无敌复生了,怕是都得绕着路走。 赢布对小松已经很熟悉了,点了点头后,恭敬道:“殿下,那我们就去准备了。” 李彻颔首:“去吧。” 傅谅和赢布走出舰桥,李彻看向其余官员。 “战术已定,让厨房开始做饭,将士们吃饱喝足后,立刻出发。” 李彻的脸上闪过兴奋的光芒:“航行太枯燥了,我们去找点乐子!”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3章 天兵下界? 轰—— 岛上的哨所被海面上射来的炮弹击中。 实心弹击断了哨所的大梁,铅弹和弓箭无情地覆盖出逃的佛郎机哨兵。 听到一道道痛彻灵魂的嚎叫声,德卡沃亡魂皆冒,只顾着玩命奔跑。 “见鬼!见鬼!”身旁有同伴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火炮?!” 另一人回道:“是从海上来的,可我什么都没看见!” “该死,难道是幽灵船?!” “别说这些没用的,快跑,跑到岸边就安全了!” 身旁吵吵闹闹,德卡沃却没有答复,只觉得嘴里带着浓重的铁锈味,肺部灼烫得像是要炸开一般。 这一座无名小岛,岛上只有一个哨所,还有十二名佛郎机士兵驻守。 德卡沃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的职责除了监测海面动向外,还要每日打渔,为吕宋岛上的提供食物。 由于并非主力部队,这些士兵只配备了简易的铠甲和配剑,十二个人共用一把火枪。 此刻,那把火枪就背在德卡沃的身上。 小岛左侧的港湾是天然的码头,那里停靠着一艘渔船和一艘快船。 德卡沃此刻无暇去想袭击他们的敌人身份,只想跑到那里,离开这鬼地方。 好在小岛不大,在经过数名同伴掉队后,德卡沃和两名同伴到了港湾入口处。 看到在水波中荡漾的两艘小船,德卡沃深深出了口气,看向两名同伴:“快!你们上快船,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总督大人!” 两人愣了愣:“你呢?” “我坐那艘渔船。”德卡沃此刻终于从连续奔跑带来的虚弱和眩晕中恢复了大半,沉声说道,“我去把他们引出来,否则你们跑不掉!” “可是......” 一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位同伴死死拉住。 “让他去吧,你不想回去见你女儿了吗?” 此言一出,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德卡沃对此充耳未闻,只是默默将手中火枪扔给两人,转身向渔船走去。 两名佛郎机士兵不再犹豫,解下快船上的绳索,向远方海面驶去,没有半点迟疑。 德卡沃冷笑一声。 快船再快也比渔船大,在海上的目标如此显眼,暗中的敌人又射得那么准,怎么可能跑出去? 倒不如剑走偏锋,让他们给自己当诱饵,自己驾着小渔船随便找个海湾一藏,等天亮了再离开。 反正这群人也不在乎自己,何必替他们卖命呢? 德卡沃同样跳上渔船,抬头看了逐渐远离的快船最后一眼,随后登时愣住了。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道橘黄色的庞大身影,从水中跃入快船之上。 那身影前所未见,似乎是某种庞大的野兽。 只是......野兽为何会从水中跃出? 德卡沃刚准备大声提醒,远处已经传来同伴凄厉的惨叫声,隐约还能听到欢快的啸声掺杂其中。 “该死!”德卡沃嘴唇发抖,“那是什么怪物?海怪?还是鱼人?!” 德卡沃只觉得这个晚上越来越诡异了。 他停顿了几秒钟,转过身扯开渔船的风帆,拎起船桨疯了一般在水中划动。 刚划出去几十米,他忽然浑身一抖,看向不远处的水面。 却见一块黑黄相间、溜光锃亮的毛皮漂浮在水中,向船边飞速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咚—— 只听一声闷响,船尾被什么东西撞击。 “吼——” 一声虎啸从身后传来,德卡沃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血盆大口。 “嘎——” 德卡沃没有丝毫迟疑,喉咙发出一道挤压声,倒头就睡。 。。。。。。 几名水手用吊绳将小松吊住,使足了劲往上拉,吊绳却是纹丝不动。 没办法,只能又去叫人,总共十多名身强力壮的水手,才堪堪把这只大猫咪拉上来。 李彻也走到甲板上,看到小松灵活地跃上甲板,嘴里还叼着一个人事不省的人型生物。 身边一众水手、海兵投来复杂的目光,从夷州部落而来的勇士们更是面露惊恐之色。 小松将德卡沃轻轻放在甲板上,目光睥睨地扫视了周围一圈,随后迈着猫步优雅地走进人群之中。 头顶的‘王’字被水打湿,在月色的照耀下更加显眼。 它就这样踱过呆立的人群,尾巴在甲板上拖曳出蜿蜒的水痕,如同拖着一条银河。 直到走进人群最密集之处,这头猛兽忽然停住。 后颈绒毛在晚风里微微蓬起,脊椎弓起的弧度让人很容易就联想起拉满的弓弦。 下一秒。 抖毛。 水珠四溅而出,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和笑骂声。 敌人眼中的恐怖怪兽,在自己人这边也不过是一只大一点的调皮狸奴而已。 李彻扯了扯嘴角,走上前踢了它屁股一脚,熟练地躲开小松的蹭蹭,走到那个昏迷不醒的佛郎机士兵身前。 “船队继续前进,还有,给他弄醒。” 众人拱手应命,随后便开始了轻柔贴心的叫醒服务。 一人跨在德卡沃身上,用力挤压他腹中的海水。 另一人抡圆了胳膊,一个又一个耳光落在脸上,发出‘啪啪啪’的清脆声响。 还有人掏出打火机,脱掉德卡沃的鞋袜,一边捏着鼻子,一边用火苗烧对方的脚心。 “咳咳咳......”德卡沃从一滩海水中惊醒,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却因身体无法发力又跌了回去,也正是这一跌倒,让他借着月光看到面前这一幕匪夷所思的画面。 浑身黑色甲胄的精锐士兵。 穿着兽皮,手持钢刀,身背标枪的原始人。 身高近两米,手持粗壮铁棍的汉子。 一只黑黄相间的恐怖巨兽。 还有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俊朗年轻人,一脸探究之色。 德卡沃思考了两秒,喉咙又是‘嘎’的一声就要往后仰。 但刚刚倒了一半,就见那黄黑猛兽跳到面前,血盆大口张开就是一声咆哮。 腥风夹杂着口水喷得德卡沃满脸都是,一股凉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瞬间就清醒了。 这不是碰见幽灵船队了,这是碰见天神下凡了啊! 圣母玛利亚,这是给我干哪来了?我做了什么事,犯得着派神兽来打吗?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4章 大争之世的开始 “喂,醒醒了。”一道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彻蹲下身,用剑鞘拍了拍德卡沃的脸颊。 德卡沃咽了下口水,随后身体猛然一震:“您......您?” 李彻摇了摇头,这家伙的口音就完全听不懂了,伸手招来亲卫,让他将那名海盗叫来。 在海盗的翻译和解释下,德卡沃总算是能理解面前的情况了。 原来这群人不是天神护卫,而是从一个名为大庆的遥远国度而来。 轰击哨所的是大庆船队的船载火炮,这些穿着精致铠甲的士兵,都是大庆的海兵。 而那只野兽也不是什么神兽,而是一种名为老虎的猛兽。 最让他惊讶的是,面前的年轻人竟是那只恐怖野兽的主人,而且还是大庆的王。 德卡沃贫民出身,在士兵中都是最底层,何曾见过如此身居高位之人,心中更加忐忑了。 李彻开口道:“告诉他莫要紧张,本王只想知道吕宋岛的驻防情况,对他的小命没兴趣。” 海盗复述了一遍,德卡沃眼中闪过明显的挣扎之色。 小松有些不耐烦,在李彻后面走来走去,小碎步踩在甲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德卡沃瞬间眼神清澈了不少,战战兢兢问道:“这......这家伙不吃人肉吧?” 听了海盗的翻译,李彻脸上浮现出和善的微笑,宽慰道: “放心,它今天不吃。” 德卡沃这才松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神情呆滞。 “今天不吃......是什么意思?” 李彻回道:“就是字面意思,它今天吃饱了,肯定不会吃人的,放心吧。” 德卡沃:??? 今天不吃,明天吃呗? 一个养着吃人怪物的王,却如此和善地和自己说话,让他更加恐惧了。 李彻看着面前一脸惊恐的佛郎机人,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有什么顾虑吗?害怕那个所谓的提督会报复你?” “好好想想吧,那个什么提督,还是总督的,会是本王的对手吗?即便他侥幸打过了本王,你一个被俘虏的底层士兵,还会获得他的信任吗?” “做个聪明人。”李彻捏了捏对方的肩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冷,“当然,先做一个活人,而不是虎嘴里的一块肉......” 德卡沃浑身一颤,李彻这看似轻柔的话,却胜过无数警告和恐吓。 他不假思索,竹筒倒豆子般将各种情报和盘托出: “吕宋岛上有两处地点驻扎着重兵,其中一处是码头,有大型帆船四艘,中型帆船八艘,士兵一千余人。” “另一处是提督府邸,在距离码头三公里外,有提督亲兵八百人,且掌握着岛上的大部分火器,是精锐中的精锐。” “除此之外,为了控制吕宋岛的原住民,提督还在各处建立了卫所二十余座,其中驻扎的士兵在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 “码头有三十六座火炮,其中六座因为潮湿而生锈,剩余三十座火炮仍能射击,而且弹药充足......” 李彻默默听完,随后让人拿来纸笔,让德卡沃将之前的话再写下来一遍。 随后看向一旁的黎晟,开口道:“不出所料,对方手中果然有火器,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还有对方的帆船,能跨越这么远的海域,或许比我们的船还要好一些。” 黎晟道:“殿下,之前还有两名士兵被小松咬死了,末将已经派人去收了他们的船。还有那个哨所,也已经派陆战队上去搜索了,或许能找到一两把火器。” 李彻微微颔首。 不多时,几艘小船追上了定远号,水手用绳索吊上来几名陆战队员。 李彻抬头看去,却见为首一人身后背着一个棍状物,顿时眼睛一亮。 “参见殿下,我等搜遍了卫所,只找到几把怪模怪样的刀。倒是在那艘快船上,找到了一把火枪。” 李彻先是看了那些刀一眼,很典型的西方式护手刀,钢材和造型完全比不上奉国出品的制式武器。 他的目光又落在一个士兵手中捧着的一把火枪上。 那火枪通体黝黑,枪管粗长,结构略显笨拙,却散发着一种异样的金属光泽。 他示意士兵将火枪递过来,入手沉重,质感十足。 这是一把典型的西班牙火绳枪,和记忆中图片上的模样八九不离十。 同样是利用火绳点燃火药,从而发射弹丸的早期火器,但这把火绳枪的制作工艺比奉国火药司的要好上不少。 也不能说佛郎机的科技就比奉国发达,但至少他们造出火枪有一段时间了,才会将工艺打磨到如此程度。 奉国科技树攀得是很快,但有些太快了。 工业和制作业跟不上科技发展的速度,导致武器的品质参差不齐。 李彻拉开火绳锁,检查了击锤和药池,发现内部结构也十分精密。虽然枪身有些磨损,但保养得还算不错,依然可以正常使用。 他叫来随船出发的火药工匠,将火枪抛给他:“好生保管此枪,带回奉国,让工匠们仔细研究。” 工匠捧着那把火枪爱不释手:“是,殿下。” 通过这把火枪,李彻才大致推断出了这个世界的全貌。 差不多是唐宋时期的时间,因为气候和地理环境对得上。 大庆的科技水平,要比前世高一些,差不多是宋末元初的水平。 而海外的科技水平要更高一些,在某些方面已经达到了文艺复兴末期,大航海时期初期。 海外的敌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一些。 李彻的心思沉重了不少。 本以为一统关外后,奉军便再无敌手,如今看来前途漫漫,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大航海便是大争之世的开启,大庆必须要参与进来,这是大势所趋。 看来自己的动作也要加快了。 “殿下?”一旁的黎晟见李彻许久不说话,小声提醒道。 李彻回过神来,看向黎晟露出一丝微笑:“我没事。” “走了,我们先去吕宋岛,本王有些事情想和那位来自佛郎机的吕宋提督聊一聊!”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5章 登岛战开始,炮轰码头 黎明时分,海雾弥漫。 李彻站在定远号的舰桥上,指尖划过望远镜,沾染了一层水雾凝结的水珠。 远处的港口正在晨光中舒展筋骨,据那名佛郎机俘虏所说,这座港口叫做马尼拉湾。 佛郎机人的城墙像块灰白礁石嵌在海岸线上,城墙后的垛口隐约可见黑洞洞的炮口。 “殿下,卯时三刻了。”一名亲卫来到李彻身旁,沉声说道。 李彻转过头,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在往下方炮舱输送弹药,大炮炮膛则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若是计划顺利,傅谅、赢布带领的陆战队应该已经绕到了侧面。 “殿下。”一名了望手拱手道,“我们要不要再靠近一点,雾气够大,足够将船身隐藏起来,敌军未必能看到。” 李彻果断摇了摇头:“不必犯险,码头大部分已经进入了射程。” 仗越打越多,李彻越是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在战场上该贪的一定要贪,不该贪的则一点都不能贪! 就像现在这样,船队已经进入了有效射击距离,没必要再为了那点射击精度而冒着暴露的风险。 “喏。” 一切准备就绪,时间也越发接近总攻时间。 铁链摩擦的声响突然停歇,整支舰队都屏住了呼吸。 舰桥上的众人齐齐看向李彻,等着听到他口中吐出‘开炮’那两个字。 李彻最后看了一眼太阳,随后沉着开口:“开炮!” 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定远号侧方的十几门炮口喷出火舌,火炮次第轰鸣,铸铁炮弹裹挟着燃烧的碎布片砸向码头。 沉睡的港湾瞬间炸开数十朵橘红色浪花,木制栈桥在齐射中被拦腰折断,房屋在轰鸣中瑟瑟发抖。 旗舰开火的瞬间,各战船也都进入了各自的射击位置。 福—1战船上,黎晟挥动令旗,待到定远号的炮声刚歇,战船的火炮立刻开火。 一颗炮弹带着呼啸声,恰好落在停靠在港口的一艘风帆舰船上。 桅杆轰然倒塌,帆布带着火星砸向岸防炮台,连同火炮毁之一炬。 继福—1战船之后,各战船接连开火,码头瞬间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此时,总算能看到有大批佛郎机士兵慌忙地从营房中跑出,有人四散逃跑,也有人冲向岸边的炮台。 “换链弹!” 李彻的吼声刚出,便被新一轮炮击淹没,定远号侧舷炮窗全部洞开,带着倒刺的链弹旋转着撕裂晨雾,将刚冲出营房的佛郎机士兵拦腰绞碎。 血雾混着木屑在码头升腾,在惨叫声声中,佛郎机士兵们开启了别开生面的新一天。 他们无从得知为何会遭遇袭击,就像吕宋人不知道他们为何忽然被这群外人殖了民。 远处的堡垒终于亮起火光,佛郎机炮的铅弹徒劳地砸在定远号前方三十丈的海面,掀起一个规模不小的水柱。 李彻看着那些水柱冷笑,伸手按住被震得嗡嗡作响的望远镜。 他看得清楚,佛郎机人的岸防炮最大射程不过三百多步,和定远号上的火炮射程差不多。 但定远号有风向和薄雾相助,能在三百步外把炮台和堡垒轰成齑粉,对方的火炮却很难碰到船队。 “龟船抵近!”一名了望手大喊一声。 无需李彻寻找,海面突然亮如白昼。 六艘龟船从穿过船队的战斗阵型,在接近码头的同时,喷射出一道道火流星。 改良过的弩机,可连射火箭,拖着硫磺尾焰扑向码头各处。 粘稠的石油在石墙上蔓延,几个佛郎机炮手惨叫着跳进大海中,却让水面燃起更炽烈的蓝焰。 奉国对石油的运用还比较粗浅,尚无法发挥其中蕴藏的巨大能量,只能运用其易燃性来加强武器。 这种能喷射石油箭矢的连弩,便是火药司发明的一种威力极大的武器,制作成本不高,但在攻城战中却有奇效,堪称古代版的喷火器。 码头上的佛郎机军队还未看清薄雾中隐藏的敌人的真实面貌,就已经被消灭了大半。 李彻拿起望远镜,看向西侧被浓烟笼罩的岬角,嘴角微微上扬。 六百名陆战队员正贴着礁石潜行,每人嘴里都咬着浸过药水的芦苇杆。 那是从夷州部落巫医那里弄来的方子,能让心跳缓如龟息,使身体更加协调,不发出一点声响。 傅谅趴在腥咸的海水里,右臂钢制护腕卡着三支淬毒弩箭。 前方十步的棕榈树下,两个佛郎机哨兵正在焦急地往码头方向打量,火绳枪歪歪斜斜地靠在树干上。 他吐出芦苇杆深吸一口气,轻弩机括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咔嗒’声。 带倒刺的弩箭洞穿第一个哨兵喉结时,陈千总已经滚到礁石背面。 第二个哨兵刚转身,面前突然寒光一闪,手中静默长剑瞬间刺入哨兵的眼窝,尸体撞在铁皮火药桶上发出闷响。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对后方挥了挥手。 六百双牛皮战靴同时蹚进浅滩,甲片碰撞声全被隆隆炮响所吞没。 在码头那边的掩护下,陆战队悄无声息地进入战场,向提督府邸的方向而去。 。。。。。。 提督府邸最上方的房间里,吕宋提督阿尔瓦罗一脚踢翻前来报信的土着仆役,年轻的脸上满是愠色。 “该死!哪来的船队?哪来的火炮?你在胡扯什么?!” 虽然不愿相信仆役的话,但隐隐约约传来的火炮声做不得假。 阿尔瓦罗很年轻,作为佛郎机贵族子弟,他并非十足的酒囊饭袋,顶多是八成的酒囊饭袋,至少他的剑术不错。 即便如此,也足够他在贵族子弟中出挑,从而获得吕宋提督这个肥差了。 在吕宋的这几年,他从未遇见过什么像样的抵抗,一时竟是被恼怒占据了上风,压过了心底的恐惧。 他一把扯开睡袍,推开身上两具赤裸的美好酮体,胸毛上还粘着吕宋妓女的胭脂。 从床榻旁拿起一柄细剑,对着门口大吼道:“所有人出发,带上火枪!把这群袭击者轰进海里喂鲨鱼!“ 当阿尔瓦罗带着亲卫队冲出城堡时,朝阳正从远处燃烧的港湾升起。 阿尔瓦罗又骂了一句脏话,转身上了马匹,带着手下八百亲卫全力赶去。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6章 这招叫做‘暴风星云裂\’ 从提督府邸到码头有一条碎石路,也是吕宋岛上唯一一条不是土路的道路。 马蹄声踏在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尔瓦罗向码头赶去这一路,远处的炮火声就没停下来过。 开始他尚能全心赶路,但随着炮火声越来越近,心底沉睡的恐惧也开始逐渐被唤醒。 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身份。 自己本不是什么能征善战的提督,而是整日沉迷于娼妓、酒会的纨绔贵族。 虽说拿下了吕宋岛后,自己借着这个功劳,也算是逆转了名声,并靠此勾搭不少仰慕自己的名媛小姐。 但这并不能改变自己是个草包的事实。 对付吕宋这些原住民尚可,但攻击码头的这群人明显不是那些原始人,而是一支掌握着先进武器的军队。 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去送死吗? 阿尔瓦罗咬了咬牙,想到自己皇帝般的生活,强忍着没有调转马头向后跑。 去看看,就去看一眼! 万一战场形势很好,不自量力的袭击者已经被防卫军打败,自己就出去收割胜利果实。 若是情况有一丁点不对,就让亲卫队保护自己向内陆撤退,在吕宋另一边的码头还有事先藏好的帆船,能送自己回佛郎机。 就这么想着,阿尔瓦罗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阳光的照射下被拉长,投在满地碎石上。 仅仅一个瞬间,那影子被十几个更黑的影子覆盖了。 他僵着脖子转过头,看到路边两侧的晨雾中,不断涌现出全副武装的玄甲士兵。 那些士兵穿着黑色的铁甲,一半人手中端着轻弩,另一半人端着造型奇怪的铁瓶子。 没人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自己一行人,像是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小心......” 阿尔瓦罗的亲卫队长率先发现了异常,大声提醒。 最前方的赢布立刻不再犹豫,瞬间扣动胡椒瓶手枪的扳机。 八根枪管轮转着喷出硝烟,铅弹擦着火花从枪管中高速射出。 这种火药司特制的杀器,早已在和室韦人的战场上证明了它们的恐怖,并在之前几个月内大规模生产出来,并不断改良。 虽然威力小,但它能连射啊! 虽然射程近,但它能连射啊! 虽然装填困难,但它能连射啊! 能在数息间打完八发铅弹,就足以让李彻无视它的一切缺点,让奉国它成为中近距离作战的主战武器! 此刻二百多支胡椒瓶同时嘶吼,铅雨把提督的金边三角帽打成了筛子。 亲卫队在狭窄的街巷里成了待宰羔羊,呼啸的弹雨如同一颗颗大剂量安眠药,让亲卫队员们成片成片地倒头就睡。 半数佛郎机士兵蹦下马背,仓皇着退到马匹后面,哆哆嗖嗖地卸下背上的火绳枪试图装填。 就在这时,几枚圆滚滚的手雷从屋顶落下,铸铁外壳炸开的瞬间,无数钢铁碎片把七八个士兵钉在不远处的砖墙上。 幸存者刚转身要跑,又被轻弩射穿膝盖,扑进还在冒烟的弹坑里。 阿尔瓦罗的亲卫队长拔出佩剑,这柄精钢锻造的细剑还没完全出鞘,就被冲上来的陆战队员用小盾撞回剑鞘。 后方的傅谅手中短刃顺着盾牌上沿抹过,带起一截血淋淋的喉管。 在那名亲卫队长惊愕的目光中,他顺势扯下对方镶着红宝石的肩章,塞进腰间皮囊,动作娴熟、一气呵成。 家里新纳的小妾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玩意,给她带回去没准又能解锁新的花活,毕竟是名满江南的名妓花魁。 就是腰子又要遭点罪了。 八百名佛郎机士兵瞬间被消灭了大半,不过这群提督府亲卫不负他们精锐之名,到这种程度竟然还能想着反击。 数十名佛郎机士兵拔出双手剑,从千疮百孔的战马尸体后冲出,一把将撅着屁股跪在地上的提督拉起。 随后,几十名勉强填装好了火枪的士兵组成了一个临时战线,对着道路两旁的陆战队员还击。 枪声还未响起,头顶突然投下一道巨大的阴影。 一名士兵下意识向天上看去,随后脸上突然多出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紧接着脖子转了180度,双眼瞪大着和后方的士兵对视。 一条斑斓猛虎从斜侧方冲出,虎皮上竟然还披着一层轻薄的黑色锁甲,护在除关节外的部位上。 小松一声虎啸,震得一众士兵完全忘记了扣动扳机,随后仅仅凭着身体优势,便将七八名士兵撞得飞了起来! 傅谅抬手一刀抹开了一名士兵的喉咙,随后错愕地看向身旁的斑斓大虫,嘴巴都忘了合上,导致吃了一嘴喷射出来的鲜血。 赢布将静默长剑从对手心口拔出,看到身旁傅谅惊讶的神情,冷着脸开口道:“殿下说过,小松大人这一招叫做暴风星云裂。” 傅谅:??? 看到傅谅那迷茫的神情,赢布抽了抽嘴角,沉默着继续去砍人了。 看来自己还是不适合开玩笑,明明殿下说这个笑话时,大家都哈哈大笑来着。 殊不知大家会笑根本不是这个笑话好笑,古代人怎么可能听懂这个烂梗,完全是因为这个笑话是李彻说的...... 战局在小松加入战场后彻底倾斜,八百亲卫死的死、伤的伤,很快就没了反抗能力。 那些手持双手大剑的巨剑士还在顽强抵抗,但等到手持胡椒瓶手枪的士兵再次装弹完成,抵抗也变成了排队枪毙。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伟大的提督尚在努力,撅着屁股像是蛆虫一样,向战场边缘阴暗的爬行。 他不想死,至少不能死在这群恶魔手里。 此刻的阿尔瓦罗已经不知道何为恐惧,像是刚出新手村的玩家遇见了隐藏关卡的机制boss,根本没有对抗的勇气,只有大脑一片空白。 奉军的作战方式太过匪夷所思,让他怀疑这群家伙究竟是不是人类。 就当阿尔瓦罗即将爬进路旁的灌木丛时,一把短刃突然斜插入他脖颈旁边的泥土。 他惊恐地向上看去,看到的是一张普普通通,且毫无辨识度的脸。 “你去哪啊?”神捕将军马忠看着这名穿着和普通士兵截然不同的异邦人,忍不住憨厚一笑,“还回家吃饭不?”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7章 战斗结束,缴获战船 当定远号停靠在码头上,李彻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时,心情是复杂的。 眼前是一片狼藉。 而佛郎机人和以往的对手不同,李彻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文明程度很高,建筑水平也不差。 吕宋在他们的殖民下,建设的码头称得上‘漂亮大气’四个字。 白色的砖石墙,西式堡垒和房屋错落,还有一条碎石路通向远方。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在奉国海军的炮火下,成为了过去时。 毁灭总比建设更加容易,而李彻自认身为穿越者的使命不是毁灭,而是建设。 但他很快就从这种纠结中摆脱了出来。 有时候建设是为了更好的毁灭,而有的毁灭则是为了更好地建设。 若放任佛郎机人不管,他们的船队早晚会顺着洋流而上,将战火烧到大庆的土地上。 或许需要几十年,也许是上百年,但无论是什么时候,这种事情都是李彻绝对不允许的。 “殿下。”已经是亲卫营营副的周瑞拱手来报,“码头已大致清扫干净,但仍有部分敌兵在逃,殿下还是莫要深入为好。” 李彻点了点头,也没逞强:“我知道了,让大家注意安全。” 今时不同往日,当冷兵器战争变化为火器对决,个人勇武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一柄藏在暗处的火枪就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李彻可不想如此托大,憋憋屈屈地死在刺客手中。 远处的一艘帆船正在港湾里缓缓倾覆,定远号的链弹切断了战船的所有桅杆,落水的佛郎机水手正在被福船上的床弩逐个点名,血水翻滚而出。 码头上停靠的帆船有十艘,四艘大型帆船,六艘中型帆船。 炮战开始时,对方的水手可能都在睡梦中,甚至根本都没在船上。 唯有两艘中型帆船见势不好,扬起风帆准备离港,被船队拦截了下来。 其中一艘挨了两炮后,乖乖停下来投降了。 另一艘却是顽抗到底,直接被李彻下令击沉。 哪怕少缴获一艘帆船,李彻也不会容他们逃跑到佛郎机本土,将消息传递出去。 四艘大型帆船,五艘中型帆船,已经是不小的收获了。 李彻抬头望向港口处的帆船,却见那帆船船体庞大,总共有四根高耸的桅杆,船尾是弧形的,前桅和中桅挂横帆,后桅挂三角帆。 前中段镂空,而后方和船头都加装了多层甲板。 是很标准的卡瑞克帆船,也是欧洲史上第一款用作远洋航行的船舰,庞大体积能够在汪洋大海中保持稳定,哥伦布当年用的旗舰便是一艘卡瑞克帆船。 这船的性能和稳定性虽然比不上飞剪船,但却远远高于如今船队中的主力福船。 而那几艘中型帆船应该是卡拉维尔帆船,这是一种改良自阿拉伯三角帆船的轻型帆船,比卡瑞克帆船更轻,而且吃水线较浅,更适合于沿岸及河川的探险,而且能减低船只的负担。 这种船才是欧洲那边最常见的船型,经济实惠,操作方便,但并不适合远洋航行。 李彻看向码头上目瞪口呆的德卡沃,让人将他带了过来。 德卡沃此刻已经完全对李彻心服口服。 曾经高高在上的佛郎机船队,在奉国火炮的轰击下连半个时辰没坚持到,亲眼目睹全程的德卡沃,信仰和世界观已经完全碎成了渣渣。 李彻抬了抬腿,靴底粘着半张烧焦的圣经纸页,他弯腰将纸张撕下,冷笑着将其攒成一团。 德卡沃看到这一幕,咽了下口水,没敢说什么。 “你之前和本王说过,此地有大船四艘,中船八艘,为何本王只看到六艘?!” “这......尊敬的殿下,小人知道吕宋岛上的帆船的总数,但它们只听从提督的命令。或许您的船队到达之时,提督刚好派那两艘船出去执行任务。” 德卡沃神色恭敬:“殿下放心,那种船一般不会执行跨海任务,只会在沿岸进行日常巡逻,船上的补给也不够他们到达下一个殖民地。” 李彻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德卡沃的话。 他转头看向周瑞:“还没联系到陆战队?” 周瑞拱手回报:“一刻钟前看到了他们发的烟火信号,想来已经完成了任务,正在往码头这边赶。” 话音刚落,众人便看到码头另一端出现一支队伍。 为首一头披着黑色锁链甲的斑斓大虎,一双虎眸在人群中扫过,随后定格在李彻身上。 虎脸人性化地舒展开来,踮大猫步三步并两步地向李彻狂奔而来,路过之处虎虎生风。 李彻熟练地躲过虎扑,又撩起披风挡住老虎掉进海中溅起的水花,这才看向傅谅、赢布等人。 见六百名陆战队员没出现什么重大减员,还押送着一百多名垂头丧气的佛郎机士兵,李彻这才松了口气。 又见到马忠咧着嘴走在最前面,身后两名士兵押着一名服装华贵的年轻军官,李彻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又抓到大鱼? 马忠这小子是真有点说法,不枉自己出海还要带着他! “殿下,幸不辱命!”傅谅恭敬拜下,“吕宋提督及其麾下八百亲卫已全数伏诛,剩下的俘虏都被我们带回来了。” 李彻眯着眼睛,柔和道:“傅将军辛苦了,本王甚慰。” 听着李彻不轻不重的夸赞,傅谅顿时像是三伏天喝下一瓶冰水一般,浑身舒适。 他算是明白了,只要和这位殿下处成自己人,不论干什么事情都是舒服的。 可若是敌人,或者是不同立场,那可就遭老罪喽,傅谅对此深有体会。 想到这里,傅谅退后一步,弯腰恭敬地将一把佩剑双手奉上:“殿下,此剑是这名提督的佩剑,末将斗胆献给殿下,以祝殿下昌隆法嗣、布昭圣武、协和万邦、四夷咸宾!” 此言一出,李彻忍不住多看了傅谅两眼,没想到这名看似粗鄙的莽汉,小嘴竟是抹了蜜一样的甜。 其余奉国将领更是满眼警惕,心中暗骂。 “坏了,这厮是真会拍马屁!”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8章 自身难保的佛郎机 “伤亡情况如何?”李彻又问道。 赢布开口回道:“殿下放心,只有几名夷州来的兄弟冲得太快,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 李彻这才放下心来,对赢布点了点头。 随后又拍了拍傅谅的肩膀,后者像是一只得了主人夸赞的猎犬一般,露出鬼迷日眼的神情。 伸手接过阿尔瓦罗的指挥剑,剑柄上镶嵌的蓝宝石在阳光下忽明忽暗。 李彻抽出剑鞘,却见此剑长约一米左右,轻重不到两斤。剑刃笔直,刚柔并济,锋利无比。 是一把经典传统的欧洲古典剑刃,古朴而优雅,末端刻有托马斯铭文,还有狮头和蓝宝石装饰的护手。 在这个决斗成风的时代,这种护手宝剑常常被欧洲剑士、贵族视为瑰宝,属于高级军官订制款。 李彻挥舞了两下,只觉得此剑手感重心绝佳,绝非普通仪仗剑,而是真正的军官佩剑,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倒是一把好剑,就是太轻了点,战场实用性太差,只能算是一件不错的收藏品。 “卑鄙的偷袭者,你不配拿那把剑!” 阿尔瓦罗见到自己佩剑被李彻随意把玩,立刻嚎叫起来。 李彻见他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般嘟嘟囔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亲卫们很有眼力见,立刻叫来那名懂得英语和拉丁语的海盗,给李彻翻译了一下。 李彻笑了笑,转头看向阿尔瓦罗:“你就是吕宋提督,怎么这么菜啊?” 海盗给李彻的话翻译过去,阿尔瓦罗却是不答,只是说着‘叛徒’、‘卑鄙的偷袭者’、‘胜之不武’之类的话。 “胜之不武?”李彻把剑尖抵在阿尔瓦罗的喉结上,后者这才安静了下来。 “你们佛郎机人跑到这吕宋岛,可是和他们打招呼了?你们把一张牛皮撕成条,骗走大片土地之时,可曾想过骑士的荣耀?” 剑尖割破阿尔瓦罗喉咙上的皮肤,渗出几滴血珠,后者变得瑟瑟发抖起来。 “大家都是强盗,谁也别笑话谁!”李彻冷笑一声,“佛郎机的海图该重画了,从现在开始,吕宋是我大庆的藩属国!“ “不服?就让你的国王尽管来战!” “我认得你们,你是东方的大庆人,我们在你们那里买过茶叶和瓷器!”阿尔瓦罗艰难地睁开眼睛,“以大庆海战的实力,你们绝不是佛郎机的对手,等我们的海军船队到来,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佛郎机海军?”李彻浅笑一声,“风车国的海军正在崛起,法兰西和日不落也在奋起直追,你们佛郎机连家里的海域都岌岌可危了,还能顾得上一处殖民地的安危吗?” 此言一出,阿尔瓦罗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李彻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被自己说中了。 西班牙、葡萄牙这两个国家,的确是最先崛起的海上霸主,说是第一个日不落帝国也不为过。 但他们的辉煌也就短短几十年而已,而且统治力也算不上高,又软又不持久,吃药都得吃两种。 葡萄牙还好,他们更多是在海路沿岸建立商业据点,来和原住民做生意。 而西班牙则野蛮粗暴,直接是用屠杀的方式掠夺财富,赚来的每一枚金币都沾满了鲜血。 西班牙人更迷信武力,西班牙方阵曾在欧洲战场上称雄一时,直到后来法国的崛起才打破了西班牙军队的‘不败神话’。 正因为如此,西班牙殖民者对于各地土着的伤害简直令人发指,全靠武力镇压。 往往几百人就能击退几万美洲战士,期间还会勒索、哄骗、绑架、屠杀......为了财富无所不用其极! 杀鸡取卵的掠夺和残忍的统治方式,也注定了西班牙的霸主地位非常短暂,短短几十年就被后来居上,匆匆退出了历史舞台。 所以,尽管看到了那些帆船很先进,李彻也没有在怕的。 佛郎机此刻自身难保,等到他们收到消息,奉国已经能完全控制吕宋这片土地了。 海战或许有些难度,但论陆战、守城战,奉军是他们的祖宗辈! 到那时候,佛郎机国王也得掂量掂量,要派多少人来和奉军作战。 船少了不顶事,船多了......那可就是打灭国之战了,只不过被灭的不是奉国,而是他佛郎机。 不需要太多,只要李彻再歼灭他十多艘帆船,欧洲那边的平衡立刻就会被打破,风车国这些后起之秀瞬间就能将它碾碎。 见到阿尔瓦罗如死灰般的眼神,李彻顿感无趣,没了谈下去的兴趣。 “还有两艘帆船,你藏到哪里去了?”李彻不耐烦地问道,“乖乖说出来,少受点苦,莫要自误。” 阿尔瓦罗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这位纨绔贵族虽然不堪大用,但还是有点贵族的傲气在身上的。 李彻也不和他多说,对后方挥了挥手:“来几个罪徒营的老兵,带他下去好好回忆一下。” 几名五大三粗的‘刑部尚书’立刻走上前,狞笑着从士兵手中接过阿尔瓦罗。 其中一人还用色眯眯的眼神,不断打量着阿尔瓦罗的身后。 几人一头钻进一栋堡垒中,不多时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起来似乎还带着某种节奏。 黎晟等人没见过世面,一脸异样地向那边看去,只觉得那个提督的叫声有些奇怪。 不像是受到了疼痛刺激,反而充斥着屈辱和羞耻,似乎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快意? 李彻则是面不改色,在缴获的武器装备中挑来挑去,借此分析佛郎机人真实的科技水平。 那些火绳枪和之前缴获的差距不大,虽然比奉国现役的火枪要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去。 火绳枪这种东西早晚是要被抛弃的,并不值得深入研究。 除了火绳枪外,李彻还找到几支短铳,同样没什么技术水平,根本比不上胡椒瓶手枪的性价比。 李彻不由得有些失望,看来想从佛郎机人这边提升科技很难了。 毕竟现实不是游戏,不可能有村民给你分享核分裂技术。 若是未来有机会,倒是可以去佛郎机本土,请一些学者和科学家回来。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9章 现在这里是妈祖的场子! 接下来进行的收尾工作,由傅谅、黎晟二人主持,主要就是清理码头,将藏匿在各处的佛郎机士兵一一逮捕。 并派遣一队士兵占领提督府邸,彻底控制这片牛皮圈起来的‘租地’。 李彻又让人去找几个本地土著,准备和吕宋国王接触一下。 吕宋这片土地很特殊,作为前世菲律宾最大的一片国土,此地也居住着不少为了躲避战火迁徙而来的夏人。 这些海外同胞的存在,奉国能更好地控制吕宋,前提是得到他们的支持。 至于那两艘失踪的帆船,最终也没能逃离李彻的‘魔爪’。 所谓的佛郎机提督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刑部尚书’们稍加手段吓唬一下,立刻就将诸多秘密吐了个遍。 其中包括他私藏的黄金、财宝、武器的位置,两艘帆船的所在地,佛郎机船队下次到来的时间等等。 海军立刻出击,很快就在附近海域拦截到了其中一艘佛郎机帆船。 而另一艘帆船,藏在吕宋岛的另一侧的隐秘港湾中,李彻派了一支小队前去接收。 至此,吕宋岛上再无佛郎机人的抵抗力量。 一日后,吕宋提督府邸。 议事厅里仍残留着佛郎机人的痕迹,室内的装潢无不显示着此地一日前的主人,是来自遥远欧洲的文明。 李彻的手指划过雕花长桌,暗红漆面映着窗外婆娑的棕榈树影。 三日前,议事厅的两侧放置圣母像的位置,此刻已换上妈祖雕像,妈祖慈祥地注视着自家最优秀的子民。 “殿下,吕宋王到了。”门外传来傅谅的声音。 李彻屈指敲了敲桌面:“进。” 门环叩响的瞬间,一众亲卫齐刷刷按住刀柄,在角落里假寐的猛虎也抬起了大脑袋。 李彻抬手止住亲卫动作,看着向大门的位置,裹着金线长袍的枯瘦老者几乎是滚进来的,珍珠冠冕歪斜着卡在耳际,露出半截灰白鬓角。 “下国罪臣,叩见天朝亲王。”吕宋王苏禄以额触地时,腰间玉带扣撞在地面上。 那谄媚的声线,让跟着后面的吕宋朝臣都有些不忍直视。 “你自己进来,其他人在外面等着!”李彻淡淡道。 一众朝臣还准备反驳,却被亲卫们持枪挡住,顿时不敢吱声了。 看到这一幕,李彻只是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下马威而已,不然这群朝臣真拿自己当老好人了。 苏禄强撑着笑脸,弯着腰走进大厅。 李彻好奇地抬头望去,眼前的老国王一副典型的东南亚人长相,皮肤比庆人黝黑,五官也和庆人相差甚远。 尤其是在对方露出谄媚笑容的时候,鼻子眼睛几乎都挤在一起了。 李彻还能嗅到对方身上浓烈的丁子香油,那是佛郎机商人最爱的香料。 这是一个不称职的王,在大庆哪怕是公认最废物的藩王,都比他强大得多。 哪怕是原主,尚有殿前撞柱自杀的勇气。 “阁下请起,赐座。” 一侧的通译官用字正腔圆的土语翻译过去,老国王连忙嘟嘟囔囔地谢恩,然而李彻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亲卫搬来一个木椅,苏禄像被火燎到似的摆手感谢,最后只敢挨着半边椅面坐下。 李彻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失的伤口,那是去年佛郎机总督为征收香料税立威时砍掉的。 “天兵神威,荡涤邪秽。”苏禄的喉结上下滚动,绸衣领口渗出深色汗渍,“吕宋愿永世称臣,岁贡......” “本王要的不是贡品。“李彻突然开口,“看来阁下很了解我们大庆啊?岁贡的确是大庆的习惯,但不是本王的习惯。” 老国王错愕地看向面前的年轻藩王,不知其意。 李彻淡淡一笑,起身走向身后的墙壁,在窗户面前停下,猛地扯开红色的窗帘。 夕阳如血,浇在窗外码头的残破炮台上。 十数艘福船加上缴获佛郎机人的帆船,总共三十多艘战船在港口静静停靠。 还有那艘比提督府还大的定远号,这庞然大物投下的阴影遮盖了三分之一的港口。 老国王的抽气声在背后响起,如此强大的船队,是佛郎机人最强盛的时候都没有的。 李彻背着手,看工匠们将佛郎机人的黑铁十字架扔进熔炉,随后缓缓开口道: “马尼拉港归奉国水师驻防,原总督府改作市舶司,至于阁下......” 李彻转身时佩剑撞上烛台,哐当一声惊得苏禄险些栽倒。 “吕宋之百姓仍是你的子民,本王不会向你们征税,也不要你们朝贡,只需要吕宋和奉国建立起稳固的交易路线。” “可是......佛郎机人当年也是这般许诺。”苏禄突然抓住扶手,皲裂的嘴唇颤抖着,“他们说只要码头,后来却开始深入内陆......” 李彻轻笑一声,解下腰间佩剑拍在案上。 银色的剑柄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苏禄瞳孔猛缩,认出了那把剑正是原吕宋提督的佩剑。 “昨日,吕宋提督阿尔瓦罗,就是用这把剑和奉国海军对抗的。“他忽然压低声音,“你猜他在佛郎机军队覆灭前,喊的是上帝还是妈祖?” 此言一出,苏禄下意识看向一旁供奉的妈祖雕像,只觉得这位仁慈神圣的女神脸上的笑意似乎更盛了几分。 上帝和圣母已经管不到吕宋岛了,此地现在是妈祖的场子! 你挑的嘛,偶像! 似乎想到了什么,苏禄的脸色顿时变得比身上长袍还要惨白。 李彻顺势按住他枯藤般的手腕,感觉掌下脉搏突突乱跳:“明日市舶司开衙,烦请陛下派王子来学大庆官话。听说贵国二王子精于算学?正好跟着船队账房历练。” 殿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水兵扛着木箱鱼贯而入。 箱盖掀开时,苏禄惊叫着往后缩去...... 只见里面堆满佛郎机人的宽檐帽与圣经,最上面是吕宋总督的绶带。 “这些东西送进王宫库房。”李彻抽出绶带缠绕在老者脖颈,动作轻柔得像在给孩童系围巾,“等佛郎机人打回来时,您再戴上也不迟。” “不!不敢!“苏禄疯狂扯着丝绸绶带,珍珠冠冕滚落在地,“我愿臣服,吕宋愿意臣服!” 当他终于挣脱束缚时,正对上李彻含笑的眸子,那笑意灿烂无比,却让他如坠冰窟。 第560章 红薯仙种! 李彻亲自将老国王扶上象辇,后者颤颤巍巍,却不敢反抗。 看着轿帘落下,李彻忽然按住轿杆:“阁下可知,我奉国海军为何全停泊于此?“ 不等回答,他自袖中抖出一卷海图,“从此地到南洋诸多群岛,之前佛郎机人掌握的航道,如今归奉国水师守护!“ 苏禄的瞳孔骤然收缩。 海图上,代表奉国舰队的黑色奉旗插满南海诸岛,吕宋被朱砂圈在正中央,像颗将熟未熟的槟榔。 “回宫路上当心。“李彻轻拍象辇,“阁下放心,只要你通力合作,本王保你过得比佛郎机人在的时候舒服。” “是是是。”苏禄连忙回道。 目送卫队转过街角,李彻收起脸上的浅笑。 身旁传来一阵脚步声,傅谅不知何时来到李彻身旁,脸上有担忧之色浮动:“殿下......对这群人是不是太过仁慈了些?” 李彻看向他:“何意?” “陛下当年带我们驱逐外族时,每遇见反抗之地,不说屠城三日,至少也要杀尽领头之人。唯有如此,方能震慑他们不敢再反抗。” “陛下常说,非我族裔其心必异。我们不知吕宋人秉性如何,若不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鲜血,只怕大军走后再起叛乱啊。” 李彻笑着摇了摇头:“恐惧并非是忠诚的唯一源头,况且谁说本王的敲打只限于此了?” 傅谅惊讶道:“殿下的意思是?” “想要统治一国,不在控制他们的君主,而在于收服他们的百姓。佛郎机人愚钝,根本是用错了方法,一个懦弱的傀儡国王又能做什么?” “我华夏的驭民之道在于教化。从今日开始,吕宋王城十里内,他苏禄依然是吕宋之主。而除此之外的地方,百姓当说庆语,读儒家经典,信仰妈祖神灵。” 李彻看向傅谅,轻声道:“不出十年,此地百姓当为庆民!” 听闻此言,傅谅的脸止不住抽搐。 虽然李彻所言有些深奥,他不能完全听得懂,但他却有一种感觉,李彻的所作所为似乎比屠城还要恐怖一些。 一者是从物理层面消灭吕宋,另一者是从精神层面消灭吕宋。 “傅将军可愿做吕宋提督?”李彻突然又问道。 “啊,我?”傅谅更是吃惊。 “没错,本王回奉国之后,此地肯定要留下一员大将镇守,想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 傅谅面露迟疑之色,心中纠结许久后,咬牙吐出几个字:“末将不愿!” 这次轮到李彻吃惊了。 傅谅没让李彻多等,继续说道:“末将知道自己的秉性,虽陛下征战时留下了不少毛病,喜欢战后劫掠,沉迷骄奢淫逸。” “殿下如此看中吕宋之地,末将留在此地只会坏了殿下的事,还请殿下另择贤明之人。” 李彻意外地看向傅谅,随即哈哈大笑:“你啊你,真是错失良机啊!” 傅谅低头赔笑,自己的确错失了一个天大的机会,但却因此拓宽了前行之路。 只要全心全意地跟着奉王混,一个区区吕宋提督算什么? 奉王早晚会君临天下,我傅谅是要做从龙之臣的! 到那时候,自己便是两代从龙之臣,所得的东西不比这个小破岛要多得多? 。。。。。。 次日。 “殿下,这就是佛郎机人严禁土著靠近的‘魔鬼田’。”赢布割下一段藤茎,乳白色汁液顺着铁刃滴落,“那些佛郎机士兵用火枪守着,连片叶子都不许带出去。” 李彻蹲身扒开土层,指尖触到块茎粗糙的表皮时,瞳孔微微收缩。 暗红色的纺锤形果实沾着湿泥滚出来,足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 他忽然想起去年出关时,在那饿殍枕藉的官道上看到的孩童们,胳膊还没有这红薯粗壮。 “取火来!“ 赢布愣怔间,一旁的胡强已经扯下枯藤点燃火堆,动作异常娴熟。 李彻随手将红薯扔进余烬,焦香混着海腥味漫开。 胡强顺势蹲在火堆旁,死死盯着火中的红薯,咽了咽口水。 几个吕宋土著仆役突然跪地叩拜,口中念念有词,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通译官低声道:“他们说这是山鬼的心脏,佛郎机教士曾用雷火惩戒偷食者。” 李彻看了这群原住民一眼,没有说什么。 炭火中的红薯渐成金黄,李彻用木棍将红薯扒出,放在一旁。 待到红薯稍凉后,他才掰开烫手的果肉,糖汁拉出晶亮的丝缕。 李彻将半块红薯递给胡强,又将半块递给一旁发抖的土著少年。 胡强结果红薯迟疑了片刻后,又将其再掰成两半,递给李彻一半。 李彻微微一笑,低头咬了一口。 软、糯、甜......正是记忆中的味道。 看到李彻吃下红薯,围观的农奴们发出压抑的惊呼。 至于胡强手中的红薯,早被他一口吞进肚子里,估计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胡强摸了摸脑袋,看向李彻手中的红薯,摇了摇头,随后死死盯着捧着红薯发呆的土著少年。 那土著少年咬了咬牙,心中一横,紧闭着眼睛狠狠咬下一小口,登时愣在原地。 魔鬼田?山鬼的心脏? 只是卑劣的殖民者的拙劣谎言罢了! 李彻不知道人间有没有仙种,若无吃了能立地成仙的东西,红薯绝对配得上‘仙种’二字! 伸手接过亲卫递过来的椰汁,李彻就着椰汁咽下红薯,清甜压住了喉头翻涌的干涩。 他突然抬高声调,目光扫过远处的土著们: “半月后这里要建农学院,凡能种活十亩薯田者,赏屋舍一座,铁犁三具!“ 趁着土著们发愣时,李彻又说道: “此地的红薯本王会给你们留下两成,莫要小看这两成,这意味着你们日后再也不用忍受饥饿之苦了!” 第561章 启程归奉 奉国的军队如同一阵席卷南洋的疾风,彻底击溃了在吕宋岛上经营多年的佛郎机殖民者。 如今硝烟散尽,吕宋岛已然换了人间。 李彻深知,仅仅依靠武力征服是不够的,只有真正赢得民心,才能将这片土地牢牢掌握在手中。 为此,他不得不再改计划,在吕宋岛多停留了一个月。 首先要解决的便是民生问题。 吕宋岛土地肥沃,气候宜人,但当地的粮食产量却始终不高。 李彻从佛郎机人的田地中调拨出两成的红薯,分发给岛上的居民。 这种易于种植,产量又高的作物,很快便在吕宋岛上扎下了根,解决了岛民们最基本的温饱问题。 而且吕宋原住民们房屋稀少,常有一家人挤在不足十平米的小破屋中。 李彻又让船队工匠帮他们建筑了不少简易住房,岛上树木很多,倒是不费什么事。 原住民们感恩戴德,暂且不提。 李彻的目光远不止于此。 他深知,要彻底改变吕宋岛的未来,就必须从教育和文化入手,做始皇帝当年做过的事情。 为此,他设立了大量的学堂,聘请来自中原的夏人移民担任教师,教授孩子们学习夏语。 在他看来,文字是文化的载体,语言又是沟通的桥梁,只有掌握了文字和语言,才能真正融入中华文明的体系之中。 与此同时,李彻还采取了一系列具有象征意义的举措。 他下令推倒了岛上那些象征着殖民统治的教堂,转而在原地设立了孔庙和妈祖庙。 孔庙是为了弘扬儒家文化,教化百姓。妈祖庙则是为了祈求海运平安,保佑渔民。 这些举措,一方面是为了消除佛郎机文化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重建岛民们的精神信仰。 在政治制度上,李彻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并没有直接废除吕宋国王的统治,而是采取了一种更加巧妙的策略: 在吕宋岛各地设立了里长制度,让当地的土著自己管理自己。里长由岛民推选产生,负责处理日常的事务,调解纠纷,维护治安。 吕宋国王自然是不愿意的,还为此找到了李彻。 李彻也没和他多说,甚至连见都没见他。 只是把他请到大厅,然后放出小松,温柔地对他喵喵叫了几声,老国王立刻就妥协了。 你无需多言,体重500斤、身长3米、世界最大的猫科动物、丛林之王东北虎自会为你发言! 通过里长制度,李彻将大部分权力还给了人民,进一步削弱了吕宋国王的统治力,同时也培养了一批亲近自己的地方势力。 百姓们也不傻,他们能分别出谁才是真正地对他们好。 相比于残暴的佛郎机殖民者,和昏聩无能的吕宋国王,来自大庆的奉王才是百姓向往的统治者。 李彻的一系列改革看似温和,实则是有些阴损,而且有着不小的隐患。 他用红薯解决了岛民们的温饱问题,用学堂传播了中华文化,用孔庙和妈祖庙重建了岛民们的精神信仰,用里长制度削弱了吕宋国王的统治力。 吕宋的核心问题还是军队实力不够强大,百姓没有安全感,民族自信心严重受损。 一旦佛郎机人卷土重来,他们仍不敢反抗。 但,这已经是在短时间内,李彻能想到稳固统治的最好办法了。 李彻深知,人心是最大的政治。他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征服者,而是一个真正的建设者。 他希望将吕宋岛建设成为一个繁荣昌盛、文化昌明的乐土,成为奉国大航海航线的中转站之一。 为此,他令张隽为吕宋提督,总领吕宋岛的所有事务。 作为黎晟的副手,张隽有丰富的水战经验,行事也算得上稳重可靠。 就是在行政方面没什么经验,不过也无妨,等到回奉国后,李彻会派文官来接手吕宋政务。 至于傅谅、黎晟二人,李彻另有重用。 。。。。。。 一个月后。 日头攀上树梢,三十余战船已在码头列阵。 水手们将浸透海水的草帘层层铺进船舱,每层之间撒着吕宋特产的火山灰。 士兵们捧着带泥的红薯藤刚要登船,却被李彻拦住: “小心些,放在最下层风浪打不到的地方。“ 士兵们齐声应诺,李彻看向身后三人。 黎晟、傅谅、张隽,奉国唯三能称得上海军统帅的人。 “这些船要分成三队,你们三人各带一队。” 李彻先是看向黎晟,继续说道:“本来我要亲自去一趟占城的,但如今得了红薯,红薯比占城稻宝贵多了,不亲自护送它们回奉国,我不放心。” “所以,占城那边就交给你了,分你两艘西洋大帆船,四艘中型帆船,四艘福船。” 黎晟立刻拱手道:“殿下放心,末将必不辱命!” 李彻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善道:“取了稻种就赶紧回来,没必要和原住民起冲突。红薯虽然产量极高,但它并不适合作为单一主粮使用,占城稻依然很重要。” 红薯有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它的营养成分有极大的缺陷。 红薯富含碳水化合物和膳食纤维,可它的蛋白质含量很低,不如谷类和豆类,尤其是还缺乏一些微量元素,如锌、铁、钙等。 长期把红薯当作主食吃,会导致身体营养不良,而且容易胃胀反酸。 加上红薯储存不易,只能用来救急,或者赈济灾民,保证人不被饿死。 “末将明白。”黎晟正色道。 李彻微微颔首,又看向一旁的张隽:“汝这一路上的表现,本王都看在眼里,吕宋需要一个果敢、强硬的将领驻守,本王相信你能担此重任。” 张隽和李彻的关系没有黎晟那么亲密,故而神色更加恭敬:“殿下抬爱,末将必鞠躬尽瘁,不辱使命!” “莫要紧张,本王留福船八艘,中型帆船两艘,共计十艘战船给你。少则一个多月,多则两三个月,援兵就会过来。” “拿了吕宋岛,就控制了南洋。此地尤为重要,你要团结原住民,以防止佛郎机人再来偷袭。” “喏。” 李彻点了点头,看向傅谅:“傅将军就随本王一起回奉国吧,本王命你为船队副都督,总领船队一切事务。” 傅谅神色激动,拱手拜下。 到最后还是拿到了这个职位,他也难免有些唏嘘。 “行了,诸位不必再送,本王这就回去了。”李彻抬头看向面前的定远号,“我们在奉国相见!” 第562章 海盗来降 海风猎猎,吹拂着定远号上巨大的船帆,发出阵阵呼啸。 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像是无数碎金在跳跃。 奉国海军的船队,宛如一条巨龙,劈波斩浪,向着夷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历时三个月,一下西洋结束,李彻带着奉国海军终于踏上了归途。 此行船队走了数千公里,占领了钓鱼岛,收编了夷州土着,甚至还取得了红薯,清剿了佛郎机殖民者,可谓是收获颇丰。 如今,包括李彻在内的船员们皆是归心似箭,期待着早日回到故土,心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大海虽好,但只有奉国才是永远的家。 分出了两队战船后,船队还剩下定远号,和福船、龟船、帆船十余艘,仍是旌旗招展,桅杆高耸,自有一番无人敢挡的气派。 甲板上,水手们忙碌地工作着,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腥味,老水手大声讲着奉王的航海故事: 一个粪便都如小岛一般大的巨型鱼怪,却是怎么都讲不腻的。 而除此之外,又多了一个殿下座下有一位猛虎将军,一只虎碾压一支军队的离谱故事。 李彻站在船长室里举目远眺,小青蹲在他的肩膀上,梳理着羽毛。 不多时,他收回目光,环顾四周。 船长室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战利品,都是此行所得。 一面黑色的海盗旗,上面绘制着狰狞可怖的骷髅头。 一柄佛郎机提督的佩剑,剑柄镶嵌着宝石。 还有一些金银财宝,以及一些奇珍异物,都是吕宋国王‘自愿赠与’的礼物。 李彻拿起那柄提督的佩剑,轻轻抚摸着剑身。 作为这柄剑的前主人,阿尔瓦罗前些日子在牢房中自杀了。 但这位纨绔贵族显然没有生理常识,割腕自杀这种事情可行性很低。 实际上,割腕自杀的死亡率非常低,甚至连5%的概率都不到。 这是因为,割腕自杀的关键在于能否成功割开动脉。 而动脉作为人体的重要血管,通常被深埋在安全位置,甚至受到骨头的保护,缺乏专业知识的普通人很难触及到动脉,需要先剥离许多组织才能到达。 而且,即使成功触及到动脉,也需要反复切割才能达到自杀的目的。 所以,阿尔瓦罗的勇(愚)敢(蠢)之举,并未换来解脱,守卫很快就发现了他的情况,并通知医师将他救了下来。 最终的结果是,阿尔瓦罗的左手完全废掉了,这辈子都用不了武器。 对于这位原佛郎机提督,李彻并没有杀心,而是将他和一众佛郎机俘虏都带回奉国。 未来和佛郎机交战,他们尚有用处。 无论是充当筹码,还是让他们当翻译。 李彻将佩剑放回原处,走到一张巨大的海图前。 这张海图详细地标注着从奉国到夷州,再到吕宋、占城的航线。 这是李彻精心规划的一条海上航线,未来奉国的船队将沿着这条航线,开启航海贸易,将大庆的玻璃、瓷器、茶叶等商品运往海外,换回各种珍稀的货物。 这条航线,不仅仅是一条贸易之路,更是一条文化交流之路,一条开疆拓土之路。 通过这条航线,奉国将与更多的国家建立联系,扩大影响力,最终成为海上强国。 李彻的目光深邃,透过这张海图,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奉国船队纵横四海,万国来朝的盛况。 就在这时,了望手突然发出了急促的号声。 李彻凝眸回视,怀恩的声音很快就在门外响起: “报!殿下,了望手发现海盗船队!是之前被我们打跑的那伙海盗!” 李彻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有些疑惑。 那些海盗贼心不死,竟然还敢回来,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放下手中的海图,大步走出船长室,来到甲板上。 傅谅早已率领士兵严阵以待,个个手持刀枪,神情肃穆。 船舱下方的火炮调转,炮手各就各位,随时可以发射。 李彻拿起望远镜看向远处的海面上,果然出现了一支船队,正是之前被李彻打跑的那伙海盗。 他们摇摇晃晃地向奉王的船队驶来,船帆破烂,船身伤痕累累。 傅谅见状,立刻向李彻请示道:“殿下,末将这就带人杀过去,将这些海盗全部剿灭!” 李彻却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他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傅将军,且慢。”李彻笑着说道,“你看清楚,那些海盗船上挂的是什么旗?” 傅谅有些不解,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些海盗船上挂的并不是海盗旗,而是一面白旗。 “白旗?”傅谅更加疑惑了,“何意?” 李彻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此乃法兰西的国......咳咳咳......” 想起来面前之人不懂这个梗,李彻认真道: “在西方的文化中,源于他们对白色的感性认识,洁白代表着一无所有、彻底失败。” “举白旗,自然是代表投降了。” “投降?”傅谅更加不解了,“这些海盗穷凶极恶,怎么会轻易投降?” “遑论他们都已经逃走了,大海这么大,我们根本没办法追击,为何又要跑回来投降?” 李彻解释道:“他们虽然是海盗,但也懂得审时度势,这群海盗已经被我们打怕了,知道不是我们的对手。” “而且这群海盗显然是依存吕宋而活,如今吕宋落入奉国的统治,他们没了补给来源,不投降等死吗?” “可是……”傅谅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些海盗狡猾多端,万一他们是假意投降,想要伺机报复,那该如何是好?” 李彻微微一笑,说道:“傅将军不必担心,本王自有办法对付他们。只要他们真心投降,我们就可以收获一支船队,让他们为我们所用。” “如果他们敢耍花样,奉军的大炮自会招待他们!”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3章 收编海盗 事实证明,傅谅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那群海盗的投降之心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了。 海盗这种组织犯法且邪恶,但却又比谁都渴望秩序。 毕竟若是没有秩序,没有商队和平民百姓,他们掠夺不到战利品,便失去了生存之道。 这群海盗的成员,大多是从佛郎机来的劳工,还有少量黑人和白人亚种。 大部分人都是不甘心老老实实做劳工,便抢了商船出海当海盗,做了无本的买卖。 这群家伙如同跗骨之蛆,只在海上游牧劫掠生存,很难清理干净。 而且他们也很聪明,从来都只会掠夺吕宋平民,不会对佛郎机人下手。 阿尔瓦罗也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会暗中庇护,让他们帮忙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然后,李彻就带着他的船队来了。 刚到这片海域,就和这群海盗打了个照面,一顿狂轰滥炸吓得他们夹着尾巴跑了。 海盗们以为这样就能摆脱这支强大船队,结果没过两天,吕宋岛沦陷了...... 奉军控制了吕宋后,这群海盗再也没有了,也不敢靠岸再行掠夺之事,已经在大海上漂泊了一个月之久。 船上的水和食物都用完了,再不补给怕是都要开始吃黑人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壮着胆子来投降。 海盗共有战船四艘,其中两艘保存得还算完好,另外两艘破破烂烂,勉强能浮在水上。 整个海盗团一共只有八百多人,规模小得可怜,穿着破破烂烂,倒像是一群难民。 这群海盗被押解到定远号的甲板上,跪成一排。 李彻刚走过去,就闻见了一阵刺鼻的馊味。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这群海盗的扮相和他想象中的大海盗差太多了。 “谁是领头的?”李彻开口问道。 海盗们面面相觑,没人听得懂。 李彻扫向身后,见到最开始被俘虏的那名海盗躲在人群,眼神闪躲,立刻厉色道:“滚出来翻译!” 那海盗见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见到自家叛徒出现,海盗们顿时群情激奋,有不少人起身怒骂出声。 海军士兵们可不会惯着他们毛病,卸下火枪上去就是一枪托,甲板上哀嚎声不绝。 李彻一把将他拉到身旁,开口道:“你慌什么?他们也是来投降的,按照先后顺序你是他们的前辈,以后不一定谁管谁呢!” 那海盗恍然大悟,顿时神气了起来。 指着一名长胡子中年人,大声道:“殿下,就是他!他叫罗杰,是海盗团的团长!” 那中年人眼看着躲不过去了,站起身狠狠瞪了海盗一眼。 随后谄笑看向李彻,颇有风度地拿下帽子,单手抚胸鞠躬:“尊敬的东方将军,罗杰向您致敬。” 李彻也是被他的名字逗笑了:“就特么你叫罗杰啊?海贼王呗?” 罗杰顿时吓得脸煞白:“不敢,不敢。” 海贼王?那可真是太过抬举他了。 真正强大的海盗团,成员都是几千人,十数艘战船,能统治一片海域的霸主。 像是明朝着名海盗陈祖义,曾盘踞马六甲十几年,是全世界最大的海盗集团头目之一,最鼎盛时期麾下成员超万人,活动在日本、南海等地。 他的海盗船十几年里总共劫掠船只超万艘,攻陷五十多座沿海城镇,南洋的一些国家甚至向其纳贡! 最后还是招惹了郑和的船队,被郑和拿下押送回朝廷,朱棣下令当着各国使者的面斩首示众。 相比于这种大海贼,罗杰这几百人的海盗团连一门大炮都凑不出来,就像是过家家一般。 “罗杰是吧?本王听闻你在吕宋劫夺财物、抢掠平民,本王没去找你,你怎么敢送上门来的?” 听到海盗的翻译,李彻自称本王后,罗杰的面色变得更加复杂了。 惶恐的同时,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狂喜之色! 王!这位年轻的船队领袖竟然是一位王者! 在极具讲究血统论的欧洲,一个王者的号召力是惊人的。 毕竟他们没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思想,对于王室的效忠刻在骨子里。 罗杰清楚,今日自己既有死亡的风险,也是撞了大运,弄好了就是一步登天。 能搭上一位强大王者的船,不比当劳什子海贼有出息多了?! 至于李彻不是西方世界的王,而是东方神秘大国的王,谁在意那个啊? 自从他们成为海盗的那一天,就打消了回家乡的念头,这辈子注定在海上漂泊流浪了。 罗杰心思飞速运转,随后冷静地得出了结论。 这位王者似乎是个仁慈的性子,所以才会斥责自己掠夺平民,而不是冲撞了他自己。 对于仁慈之主,自然是要投其所好。 想通之后,罗杰立刻变了脸色:“殿下,我们虽然行的是劫掠之事,但从未滥杀无辜,只取他们钱财,并未伤其性命啊!” “况且,我等也都是被佛郎机军队排挤之人,实在走投无路才下海当了海盗。” 李彻看向一旁的海盗,后者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罗杰说的倒也没错,这群海盗还真不会轻易杀人,或者说很多海盗都不会动辄杀人。 海盗们做的虽是无本的买卖,但财富这东西不会凭空变出来,他们做的便是将财富从别人手里拿来。 这些人就是他们的货源,若是把货源都干掉了,或是太过残暴把所有人都吓得跑到了内陆去,海盗们抢不到东西,便也会陷入末路。 所以罗杰从不临泽而渔,甚至有时只会从平民手中夺走部分财物,留下一部分让他们能满足基本生活,等着下次再来取。 李彻自然清楚这群海盗的勾当,但他并不在乎,反而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情。 这群海盗抢的是吕宋人,那时候吕宋还不归自己管呢,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反而是收编他们,对李彻来说意义更大。 毕竟李彻发家的班底,就是一群罪徒,他擅长和这群作奸犯科之人打交道。 一群经验丰富的水手,还懂得拉丁语言,熟知欧洲那边的风土人情,简直就是完美的‘奉协军’啊! 待到奉军打到欧洲,这群人立刻就能化身欧奸带路党,为闪击自己老家做出贡献!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4章 奉王归国,飞剪来迎! 虽说起了收编海盗的心思,但李彻也没立刻抛出橄榄枝。 这群海盗都是记打不记吃的主,上来就表现出仁慈并不能收获他们的忠心,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软弱。 李彻下令将包括罗杰在内的所有海盗关押,和那群佛郎机士兵关押在一起。 先回奉国当一阵苦工,再谈为自己做事。 至于那四艘海盗船,李彻只留下两艘保存完好的,另外两艘当场就拆了,取下一些材料备用。 收了这群海盗,让李彻心情又好了不少。 这意味着吕宋周边海域,再无任何武装团伙,争取到了一段宝贵的和平发育的时间。 待到奉国船队再运送一波物资和军队到吕宋,那里也就成了实至名归的奉国领土,奉国未来航道的交通枢纽。 船队继续前行,路过夷州的时候停靠了一下,李彻去看了一眼各部族的情况。 文载尹果然是个搞合纵连横的好手,短短一个月时间,在他的好(威)言(逼)相(利)劝(诱)之下,已经有大半数夷州部落愿意加入联盟。 当然,也有不服的刺头。 阿美族的勇士带着奉国提供的兵器上门送了一波温暖,对方立刻变成了载歌载舞的好伙伴。 只不过这一切对于如今的李彻来说,已经没什么成就感了。 见识到大海的广阔之后,征服一群部落文明,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不过文载尹提出的另一件事,倒是让李彻很感兴趣。 夷州本是大庆的地盘,虽然没有实控,但毕竟挂了一个夷州府的名字。 李彻大刀阔斧的一顿整改,夷州府方面坐不住了,但又不敢忤逆这位实权王爷,只得将消息传到御前定夺。 却未想,庆帝大手一挥,令夷州府方面全力配合李彻,并从福州派遣两千府兵去夷州驻守,以此震慑诸部族。 此事不是什么大事,两千人的调动对大庆来说就是洒洒水。 但消息一出,却闹得朝野上下一片沸沸扬扬。 庆帝向来瞧不上海外领地,在位后的国防力量都放北方、东北和南方,这些岛屿什么的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如今一反常态,自是让朝臣们揣摩不透。 最终一致断定,陛下之所以如此怕是又是因为对奉王的宠爱。 奉王圣眷正浓,而太子殿下的身子骨却是一天不如一天,这让除奉王党外的其他朝臣很是担忧。 自古帝王传位,立长立嫡。 太子若是有不测,陛下又一心向着奉王。 先不说奉王想法激进,常有奇异之举。 光是奉王这个身份,就不符合传位的法理,若是陛下执意如此,怕是会引起朝堂震荡。 而李彻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心里清楚,庆帝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对自己的宠爱。 分明就是自己之前给他画的饼太大,庆帝当真了,开始谋划将大庆变成日不落帝国! 对李彻而言,这也是好事一件。 若有大庆相助,日后对上欧洲便多了几分胜算。 此番回国后,将红薯和占城稻献上去,直接把饼喂到底! 十倍于稻米亩产的神仙粮种,李彻不信庆帝不会为此疯狂! 在夷州停留了一日后,李彻没有多耽搁,再次踏上归途。 船上还有红薯呢,这东西不好保存,不能耽搁太久。 经过一段漫长且无趣的航行,船队终于从黄海驶入了渤海,再往前就是大连港。 此时已经是入冬时节,这趟出海却是比计划中慢了许多。 李彻本计划着用两到三个月的时间走完,但由于在吕宋耽误了一个月,最终还是用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在海上还感觉不到,越是靠近大连,气温越加寒冷。 船队准备的冬衣不足,在甲板上值班的士兵常被冻得嘚嘚瑟瑟,李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下令加速前进。 好在最后这段距离不算远,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到达了大连港。 。。。。。。 凛冬的寒风如刀般刮过大连港,卷起岸边细碎的冰碴,发出呜咽的声响。 天空铅灰一片,仿佛随时都会降下鹅毛大雪。 然而,再寒冷的天气也丝毫无法阻挡港口的热情。 无数火把将码头照得亮如白昼,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喧嚣声如同翻滚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经过漫长的等待,自家殿下终于要回来了! 自李彻率领船队下南洋,已过去了整整四个月。 四个月时间,对于一个正在变革的国家来说太过漫长。 四个月里,无数的猜测、担忧和期盼,如同海浪般冲击着奉国上下每个人的心房。 毕竟李彻才是奉国的主心骨,虽说这些日子无大事发生,但李彻不在国中,大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今天,期盼终于变成了现实。 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点越来越大,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船帆!是奉王的船队! “来了!来了!殿下的船队回来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句话,人群瞬间沸腾,欢呼声震天动地。 无数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要第一时间看到奉王的身影。 码头上,奉国百官早已整装待发,翘首以盼。 随着船队的临近,人们的视线逐渐被几艘与众不同的船只所吸引。 却见这些船只船体修长,船帆巨大,线条流畅,与大庆传统的福船截然不同。 “那是……西洋帆船!”有工匠惊呼道。 “天啊!奉王竟然带回了西洋帆船!” “这船还真漂亮!” 惊叹声此起彼伏,人们议论纷纷,对这些远道而来的异域船只充满了好奇。 李彻站在定远号的甲板上,眺望着熟悉的港口,心中百感交集。 就在这时,一艘瘦长的大型战船如同离弦之箭般驶出港口,飞速地迎了上来。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已。 战船的船体线条流畅,造型优美,如同海中轻骑兵,与大庆传统的战船相比,显得更加轻盈和敏捷。 李彻立刻注意到了这艘特殊的战船,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飞剪船!成了! 第565章 请殿下赐名! 作为后世帆船最后的辉煌,飞剪船只是一个设想。 尽管李彻提供了设计思路和简易构造,它终究还是一个设想。 将设想转化为现实,其中的艰辛和困难可想而知,李彻甚至早就做好了第一次下水失败的准备。 没想到奉国的工匠们这么争气,短短半年就从无到有,还真把飞剪船给造出来了! 或许是知道李彻喜欢黑色,飞剪船的船体被涂装成了漆黑,犹如一支水中穿梭的黑色飞剪,破浪而来。 先不提此船的性能如何,光看它的速度,已经和李彻印象中的飞剪船差不多了。 “打旗,通报身份!”李彻对一旁的旗手喊道。 旗手立刻对飞剪船打出旗语,对方似乎也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李彻,立刻跑到定远号侧面开始护航。 随着飞剪船的临近,李彻能看清楚船上的更多的细节。 与定远号并行后,飞剪船全然是另一种姿态,船首高耸锐利,整体宛若一柄巨大的银剪,深深楔入苍茫海色之中,将面前汹涌的波涛从容剖开。 海流在锋刃之下驯服地分裂为两股,翻腾出雪白而嘶嘶作响的浪花,随后向后奔涌,沿着流畅而内凹的船舷急速滑走。 整条船仿佛被无形之手压低了姿态,几乎是犁行于碧波之上。 船身通体漆黑,桅杆却高得令人目眩,最高处甚至有三十米高,如同一柄利剑直指苍穹。 桅杆之上,数层巨帆从主帆到上桅帆,直至最顶端的三角帆皆是张满海风,紧绷如鼓面,鼓胀出令人屏息的饱满弧度,线条如少女胸脯一般优美。 帆布吃足了风,发出沉闷而有力的隆隆声,仿佛这庞然大物体内正搏动着一颗巨人之心,身在定远号上的李彻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船首只是在波浪中微微点头,飞剪船便迅疾地切过波峰浪谷,轻巧得如同滑过冰面。 李彻痴迷地打量着这艘战船,看着它在水中破浪而行的模样,心中满是激动。 自己和船匠们在船体和风帆上所做的一切努力,说白了只为了追求三件事: 速度!速度!还是TMD的是速度! 保证了最重要的机动性,飞剪船完全可以开始量产,立刻应用在各种场景,无论是当战舰还是货船。 届时奉国海军便不必依赖缴获和大庆,可以打造一支正在属于自己的海军舰队! 船一靠岸,留在大连的张盛相、齐舫等人飞快迎了上来: “参见殿下。” 李彻和众人寒暄一番后,迫不及待地拉住齐舫:“齐卿可是给了本王一个大大的惊喜啊,你可要好好和本王讲讲这艘飞剪船!” 齐舫见李彻穿得单薄,忍不住担忧道:“殿下还是先换一套衣服,下官再带您上船......” “哎!”李彻摆了摆手,“换衣服急什么,先看船,先看船!” 齐舫还要开口相劝,身旁的张盛相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和披风,披在李彻身上。 齐舫顿时一愣。 造船的技术官,在人情世故上果然比不上这些从政的...... 不过齐舫这个技术官也是合格的,至少在专业性上丝毫不差。 李彻向飞剪船走去,齐舫在一旁如数家珍般介绍起来: “按照殿下的思路,此船龙骨和船肋采用钢结构,船壳部分使用木质材料,共有四桅全装备帆装,桅杆的高度约为船长的约3/4,在顶桅帆上还挂有月亮帆和支索帆,船舶两侧还有外伸帆桁,可挂翼帆。” “长宽比接近6:1,水下形状设计成小阻力的流线体,兼顾船舶的稳性的同时,保持了一定的横向阻力剖面。” “船体最大长度45米,型宽9米,型深6.55米,两侧各放置轻量级火炮二十五门,船内层加装了装甲以提升防御力。” 李彻又问道:“航速如何?” 齐舫立刻回道:“按照您制定的标准,在正常顺风条件下,飞剪船每时辰可行八十余里,也就是十一节的航速,远超风帆战船的五到八节。” 李彻微微颔首,这速度已经不慢了,达到了飞剪船的平均水平。 当然,这个速度还远远不是飞剪船的极限。 部分高性能的飞剪船甚至能达到18到20节(约33-37公里/小时),横跨大西洋仅需13天,这一速度直至20世纪末才被现代帆船打破。 当然,那是飞剪船的巅峰之作,也是风帆船的最终形态了。 这艘船毕竟是奉国出品的处女作,能达到这个水准,李彻已经非常满意了。 “在制作方面可有什么难处?若是开始量产制作,可有把握?”李彻又问道。 齐舫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确有一事,对量产影响较大。” “说来听听。” “朝阳城的钢铁产量足够,关外也不缺优质木料,唯独缺少风帆。” 齐舫面露难色:“殿下您也知道,飞剪船的一切动力都来自于大风帆,这种风帆本就制作不易,而且还是消耗品。” “朝阳城内的纺织厂产量不足,质量也差一些,我们尚需从大庆购买更好、更多的帆布,而且最好是从江南地区的船厂直接购买。” 李彻点头道:“你说的的确是一个问题,本王知道了,此事我会和父皇沟通,让江南船厂提供所需的风帆。” “可还有其他难处?” “再就是工匠了。”齐舫开口道,“如今大连港虽然已经有了很多工匠,但也只够同时造两艘船的,若是殿下想要建造更多飞剪船,还需调来更多熟练的船匠才是。” “此事本王也会处理,还有别的吗?” “其他的问题就没有了。”齐舫摇了摇头,“不过还有一事,需殿下您亲自定夺。” “何事?” 齐舫走到飞剪船下方,拱手下拜,郑重道:“此船乃工匠们呕心沥血历时近半年所造,是我奉国第一艘自主建造的战船,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 “还请殿下为它赐名!” 李彻闻言后,也是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飞剪船。 见它通体漆黑,在斜阳下流动着锐利的冷光,恍如一道凝固的闪电。 脑海中忽然就蹿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就叫她......”李彻面带微笑,缓缓开口,“黑珍珠号吧!” 第566章 未来属于工农阶级! 接下来,李彻登上‘黑珍珠号’亲自体验了一番。 果真是风驰电掣,穿梭风浪之中不费吹灰之力,真有点前世那艘黑珍珠号的意思。 唯一的缺点就是配重有点高了。 装上火炮、炮弹、火药,又加装了一层护甲,对它的速度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却也无妨,速度什么的也没必要非得搞到极致,只要能保证跑赢其他战船就够了。 飞剪船本就是一种通用船型,原本是用来运送茶叶等易变质商品的。 以后可以造两种船型,一种军用型,一种民用型。 军用型就用来作战,加装火炮提升攻击力,为此牺牲一点速度。 而民用型则用来跑商,加装较少的火炮,甚至可以完全不装火炮,空出更多的空间来装载货物。 好好过了一把瘾后,李彻拉着齐舫走下船,指着远处的几艘佛郎帆船: “那边几艘是从佛郎机人手中夺来的西洋船,虽然速度不及飞剪船,但却也有些独到的技术。卿可带着船匠们分析学习,若是改进一下技术就更好了,便是拆了一艘两艘也无妨。” 齐舫早就注意到那些西洋船了,只是因为见到李彻一直关注黑珍珠号,一直没机会开口。 如今听到李彻许诺,顿时大喜道:“殿下放心,臣必会好好研究,非必要不会伤及战船主体。” 李彻却是毫不在意:“几艘战船而已,在本王眼中,你齐舫的才华胜过十艘西洋战船!若是你真能学到些东西,就是把这几艘西洋船都拆了又何妨?” 齐舫闻言心中感动不已,奈何不会说奉承话,只能真心实意地拱手再拜。 李彻伸手扶起,和颜悦色道:“卿此番造船有功,本王自然不会吝啬,且先升官一级,另赐珍宝钱财府邸,待到本王回朝阳城后和阁臣们商议了再定。” “臣......感激涕零!” “还有......你把此番参与造船的船匠的功劳全都统计一下,写个表给本王,有大功劳者也可赐官。” 齐舫闻言顿时有些震惊:“这......殿下要给工匠赐官?” 这一操作就有些出乎齐舫的意料了,他是朝中负责造船的工部官员出身,和工匠们接触较多,非常清楚工匠这一阶层想要实现跨越有多困难。 虽说这些有着真手艺的工匠地位要略高于普通百姓,但也仅限于能糊口,好一些的能衣食无忧而已。 莫说靠手艺做官了,就连工部的官员升迁之路都比其他官员难不少。 李彻笑着反问道:“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还是在朝阳城待的时间太少了,岂不知如今火药司、冶铁坊等部门的许多官吏,都是工匠的出身?” 齐舫瞪大眼睛,这事他还真不清楚。 李彻负手站在岸边,眺望远处的大海,继续说道:“本王不仅要给工匠封官,还要提升工匠的待遇和地位,将实权逐渐分发到工人们手中。” “日后我奉国有重大贡献的工者,可以参与政事,可以当官,甚至可以获得爵位!” “本王老早就说过,奉国的未来属于工农阶级,这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 直到回到大连府衙,齐舫都没从震惊中走出来。 李彻的话太过惊人,或者说是离经叛道...... 大庆的阶级是固化的,虽说不像是明朝那般,将子承父业的规矩定死,但想要实现阶级跨越也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不仅是大庆,古代的大部分时期都是如此,往往只有在王朝末年天下大乱时,才会有少部分幸运儿能够摆脱阶级束缚。 李彻此举打破墨守成规的惯例,但好处也非常明显。 如今奉国上下科研成风,奉国大学的学者几乎隔几天就能搞出一些新鲜东西。 虽说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科技树却是在不断扩充成长的。 工匠阶级受到此等激励,也开始发明创造,科技提升得便会更加迅速。 可能绝大多数的工匠都只能做好工,没有发明创造的天赋,但只要基数够大,没准就隐藏着一个法拉第呢! 到了府衙,李彻身上的兴奋劲过了,才感觉到天气的寒冷。 在温暖的海上待久了,他都快忘了奉国此刻已经入冬的事实。 伸手招来留守在此地的曲近山,李彻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有大事发生,秋收情况如何?” “殿下放心,一切正常,秋收也很顺利,具体情况三位阁臣皆有记录,等殿下回朝阳城便能看到。” 李彻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家没事就好。 “不过......”曲近山突然话锋一转。 李彻看向他:“不过怎么了?” “不过前几日燕王来了一趟,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和您商量,末将问他也不说,只说等殿下您回来后立刻通知他一声。” 李彻皱眉沉吟:“四哥能有什么要紧事?” 曲近山只是摇头,又问道:“殿下,可要属下飞鸽传书,知会燕王殿下一声?” 李彻点头:“行,和他说一声,不要问别的,就说我已经回来了。” “是。” 李彻本想着在大连整顿几天,随后就回朝阳城,让李霖去朝阳城找他。 未曾想李霖雷厉风行,飞鸽传信的第三天,便快马加鞭赶到了大连。 李彻出来迎接时还有些发懵:“四哥怎么如此急?” 李霖表情严肃,四处看了看,拉着李彻向屋内走去:“莫要多说,先让左右退下。” 李彻虽心中疑惑,但出于对李霖的信任,还是挥手遣散了左右。 亲卫、侍女都退出院落,胡强、曲近山等人出于对李霖的信任也没有留在原地,只是默默在门口把守。 待到屋中只剩下兄弟二人,李彻这才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么......” 李霖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看起来有些哀伤,又有些庆幸。 “为兄前几日收到宫中消息,太子重病不治,人已经药石无医,怕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情!” 第567章 凶险的太子之位 听到这个消息,李彻第一反应是嘴角上扬。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太子不只是自己的仇敌,还是老四的亲哥哥。 咧起的嘴角又收敛了起来...... 为了照顾兄弟,自己还是不要太兴奋了。 “细说,怎么回事?”李彻追问道。 李霖沉声道:“入秋之后,太子的腿疾愈发严重,甚至双腿都长满了脓包,已经到不能行走下床的程度。” “宫中御医提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用利斧截下他的双腿,以此来保命并延缓痛苦。但太子拒绝了,还在盛怒之下杀了提出这个想法的御医。” 李彻嘴角抽搐了一下。 简直就是异世界版本的华佗之死! 不过那御医也真敢提,在这个时代用这种医疗办法,成功率比后世手术的事故率都要低。 李彻收敛心思,继续问道:“然后呢。” “太子的病情继续恶化,双腿的疼痛甚至让他不能保持清醒,最后还是父皇当机立断,令御医截去他的双腿,据说太子反抗得很激烈......” 李彻摇了摇头。 当然会激烈反抗,一个身有隐疾的太子都很难登上皇位,更别提双腿截肢了。 庆帝可能是为了保住太子的命,但对太子来说,截去双腿就完全失去了继位的可能,他当然不会同意。 想到这里李彻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莫名地感觉有些头疼。 太子若是死了,李彻送去的那些海鲜至少要负百分之八十的责任。 但他并没有什么负罪感,这狗日的坏种储君不止一次向自己出手,死在病榻上已经够便宜他的了。 然而,庆帝这看似果决的决议,其实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御医们可能不知道痛风这个病的真正病根,但李彻却是清楚的。 严重的痛风的确需要截肢保命,但那是因为发生了感染,而且截肢后还需其他治疗手段,不是说没了痛风石就治愈了。 像是太子这种情况,即便是成功截肢,并且止住了血,也没什么卵用。 痛风是尿酸累积到骨头的表现,高尿酸的问题不解决,即便截肢了也仍会出现高尿酸血症等症状,痛风的痛苦仍会在各处关节涌现。 截肢后虚弱的身体只会让他的情况变得更难,庆帝的决议可以说是直接切断了太子的最后生机。 虽说原主是被庆帝逼死的,自己对这位便宜父皇也没什么亲情羁绊,但这两年来庆帝对自己还算不错。 李彻默默决定,这种事情还是深埋在心底,没必要说出去,给庆帝留下一个‘害死亲子’的名声了。 见到李彻陷入沉思,李霖叹了口气:“太子毕竟是我亲兄,如今落得此下场虽是他咎由自取,但我心中难免有些难安。” “最重要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太子一旦出事,满朝文武会在第一时间劝诫父皇立刻再行立储。” “事实上,父皇已经下令,让我和秦王返京。半个月前我就该动身了,是王妃一再相劝,让我等到你回来后再做定夺。” “嗯。”李彻点了点头,“嫂嫂此举颇为明智,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莽撞。” 看到李彻仍是面色如常,李霖反倒是有些急了:“你小子是真没听懂,还是跟我装深沉呢?!” “父皇召我二人入京,加上一直在帝都的晋王,就有三位亲王在京中了!一旦太子出事,储君也会在三人中选出。” “可是......父皇为何不让你返京?明明你才是他最看中的皇子!” 李彻浅笑一声:“此事我当然清楚。”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急?”李霖瞪大眼睛,“太子没有子嗣,按照法理来说,立长立嫡,秦王为长子,我为嫡子。” “父皇知道我没有争储之心,这皇位岂不是要落在老二身上了?他一个暴虐之王,如何能担得起此等大任?” 李彻闻言,无奈地看了自家兄弟一眼。 李霖这性子还是适合当一个边关统帅,脑袋里长得都是肌肉,政治敏感度未免也太低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和王妃看我时的眼神一毛一样?”李霖顿时不满道。 “皇兄你......日后还是不要想这些问题了,想多了我怕你那本就不发达的大脑,直接整个坏掉。” 调侃了李霖几句后,李彻叹气道:“太子储君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传承只是一部分,更多的则是敌对。” “太子有一批忠心的党羽,东宫的班底宛若一个小朝廷,再加上正统的法理性。无论之前和皇帝关系如何,在成为太子的瞬间,就立刻会成为皇权的最大竞争者。” “任何一名君主都会对太子进行打压,而如今父皇尚在壮年,又刚刚见识过奉国的光明前景,拉拢我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把我推到那个位置去?” “你的意思是......”李霖瞪大了眼睛,似乎想通了一些。 “没错,太阳底下无新事。父皇之前留着太子那废物,就是为了集中权力,并转移诸皇子的仇恨。如今太子这个挡箭牌没了,他必然会再用这一招,再选出一个皇子推到明面上。” “这个人一定不会是我,不是因为他想传位给我。而是因为此时我上位,必会引起朝堂动荡,并让蒸蒸日上的奉国变得不可控。” “一旦我和父皇以及朝堂的关系恶化,科学、航海、日不落帝国,这些东西就都和大庆没有关系了。” “所以......就要有人替你来当这个挡箭牌?”李霖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这些玩政治的心真脏啊! 李彻揉了揉太阳穴,其实他也不擅长玩弄政治。 只不过有前世记忆,以上下五千年浩瀚的历史为鉴,这些亘古不变的权谋还是懂一些的。 皇位的争夺向来就是如此。 庆帝选了太子当储君,却并未尽心培养他,而是让他不断胡闹乱搞,就注定了他选择了一条血腥的继承之路。 “我要怎么做?”李霖咬着牙,“老六你是了解我的,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当一个坐在太子位上的傀儡!” 李彻笑道:“放心,父皇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大概率不会对你下手。” “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我还有个法子......就是有些阴损,对你的名声也不太好。” “什么法子?快说!”李霖豁然起身,“别管名声不名声的了,我可不想和太子一样烂在那虚无缥缈的东宫里! 第568章 小团的剧变 “还能有什么办法,自污呗!”李彻翻了个白眼,“就像史书里那些功高盖主之人一样,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你总会吧?” “这一路上你就烧杀劫掠,强抢妇女、收敛钱财、欺压百姓,将恶名传到帝都去。如此一来,即便父皇想让你做太子,百官都不会同意。” 李霖差点气得破口大骂,急切道:“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情?!” 李彻耸了耸肩:“那就换个办法,用你最擅长的方式。” “到了帝都,你什么都不用管,等到上朝的时候看谁不爽,就直接动手!打死一个六部尚书,打伤一个宰相,或者打晕一个三公,都足以让你与太子之位无缘。” 听到李彻的话,李霖的眼神重新焕发出光芒。 老六了解自己啊,这事他能干啊! 不就是打人吗,首选目标就是那个秦会之! 打死可能有些太过了,但当着众臣的面把他屎打出来,也足够让父皇不能选他了。 不然以后史书怎么记载,太子继位之前曾当众把一名朝臣打出屎来? 如此污秽不堪之事,史官都不好意思写。 到了下边,各朝各代皇帝聚会,庆帝估摸都不好意思去! 我大庆不要面子的吗? 李彻又说道:“要我说,这个位子八成要落在亲王身上,他也是个没有脑子的,估计还会上杆子接受。” 李霖脸一黑,这个‘也’字是什么意思,搁这指桑骂谁呢? 不过和李彻谈过后,李霖心中的焦躁一扫而空,总算是有了个方向。 之前他一度以为庆帝这是放弃了李彻,真要立其他皇子呢。 若非王妃拦着,他都准备直接去帝都质问,顺便整顿军备,一旦质问不成反手就是一个‘靖难’了。 李霖再没脑子也知道,如果李彻不能继承皇位,无论是谁继位都会寝食难安。 奉国的实力摆在那里呢,没人能忍受一个如此强大的藩王,一场内战在所难免。 “行了,那我这就出发。”李彻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走,“父皇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李彻一把拽住他:“着什么急?父皇都等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李霖疑惑地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你先陪我回一趟朝阳城,我有几个东西,你帮我捎给父皇,让别人去我不放心。” “还有,这一路上不安全,多少人盯着咱们呢,难免有胆大之人做出不智之举,我得派些人跟着你一起去。” 李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莫急,这几件东西也是你的护身符。虽说父皇英明,但凡事都有意外,我们不仅要防着其他人狗急跳墙,也得防着父皇狗......咳咳咳。” 李霖一脸惊愕地看向李彻,若是自己没猜错的话,这家伙是要说防止父皇狗急跳墙吧? 倒反天罡啊你! 。。。。。。 在大连休息了一夜,李彻本打算晚些再走,奈何李霖一直催促。 没办法,他只能简单嘱咐了张盛相、齐舫等人一声,随后带着亲卫往朝阳城赶。 初冬的路比较难走,李彻在野外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到了朝阳城。 与离开时相比,朝阳城的变化不小。 田地已经被收割殆尽,露出光秃秃的地表,城外的空地也建起了更多工厂,奉国大学的扩张工作如火如荼。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诸葛哲、霍端孝他们干得不错。 众人走的是侧门,守门的军官是宁古军的老兵,一眼就认出了李彻,并没有惊扰太多人便入了城。 进城后李霖就一直看着李彻。 李彻直接家乡三字真言开口:“你瞅啥?” “东西呢?” 李彻无奈道:“别急啊,总得让我先去看看你弟妹吧?” 李霖也想起,再过几个月大侄子就要出生了,好奇心立刻从那几件东西转移到未出生的侄子身上。 他也很好奇,李彻这家伙会培育出一个什么混世魔王出来。 两人往奉王府而去,入府后第一个来迎接他们的不是下人,而是一头白色的庞然大物。 一只两米高的北极熊吐着舌头猛扑而来,投下的阴影瞬间把两人笼罩,那惊人的架势就差嘴里喊一句‘熊霸天下’了。 李彻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拉着李霖躲开这致命的亲密抱抱。 一岁大的北极熊那可真是大变样,初生的北极熊幼崽体重仅600到700克,一年内体重增长约为80到160倍,小毛团硬生生长成顶级掠食者! “小团,莫要扑人!”李彻心有余悸地走上前,拍了拍北极熊的脑袋,“你这一扑,我要是没躲开,立马就成‘人片’了。” 小团却是没那么多心思,只是绕着李彻的腿,一个劲地蹭。 听到外面的动静,王府内的下人和护卫跑了出来,看到李彻后惊喜地喊道: “殿下回来了!” 李彻扯了扯被小团蹭歪了的衣服:“免礼免礼,王妃在哪?” 一名侍卫立马拱手道:“回殿下,王妃在后院晒太阳呢,属下这就去通报......” “不用,本王自己去就行。”李彻制止了他,急匆匆地往后院而去。 来到后院,李彻一眼就看到常凝雪坐在摇椅上,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轻抚着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肚子。 燕氏就在她身侧剥橘子,看见李彻后下意识站起身。 “殿下?” 常凝雪浑身一颤,缓缓回过头。 看清楚李彻的面容后,手中的茶杯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随后立刻站起身,以炮弹出膛的方式扑了过去,身手矫健到根本不像是孕妇。 不得不说,常凝雪不愧是从小习武的将门之女,饶是已经行动不便,但砸进李彻怀中的力道仍是不弱。 胸前的饱满甚至让李彻都感觉到了明显的挤压感和一丝窒息。 李彻本想让她注意身体,但感觉到怀中娇躯微微颤抖,责怪噎在喉咙中怎么都吐不出口。 只是低下头,将下巴贴在常凝雪的头发上,柔声道:“本王回来了。” 跟在后面的李霖刚刚追上了李彻的脚步,就看到了这一幕。 嘴里还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怎么来的怎么退了出去。 第569章 李霖:不是,你开了吧? “小家伙调皮得很,每天都在踹我。” “燕姐姐对我很照顾,华大夫每天都来给我把一次脉,就是医护营那边的工作......” “妾身知道你在做正事,海外的事情很重要,但朝阳城的百姓也需要你啊。你都不知道,自从船队走了后,大臣们每日在朝堂上连吵架的心情都没了,沉闷得很。” 常凝雪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串,李彻只是微笑着倾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身为丈夫,自己的确不够格。 在妻子怀孕期间还到处乱跑,若是在后世敢这么做,非得上‘小red书’通缉名单。 不对,自己有三个女人的事,就足以上必杀榜单了,哪怕这是在古代...... 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随着奉国的摊子越来越大,悠闲的生活对李彻来说似乎越发像是一种奢望了。 李彻没有成为模范丈夫的可能,只能在其他方面多给自己的女人一些弥补。 想到这里,他从衣服中掏出一个盒子,轻轻放在常凝雪手中。 “送给你。” 常凝雪欣喜地打开,一串泛着珠光的珍珠项链静静躺在盒子里,整体用硕大的珍珠串联而成,还点缀着红、蓝色的宝石,看起来美丽而华贵。 这项链自然是李彻从提督府邸找到的宝贝,其中有三串项链最珍贵,李彻毫不客气地留了下来,借花献佛送给自己的三个女人。 “哇!真漂亮!” 女孩子总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将门虎女也不例外。 常凝雪拿起珍珠项链,递到李彻手中,雀跃道:“快帮我戴上。” 李彻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地将项链戴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这个充斥着异域风情的项链,倒是出乎意料地和常凝雪的气质很般配。 一旁的燕氏默默看着这一幕,眼神中闪过一丝羡慕。 李彻捕捉到了这一幕,开口道:“我也给你带了一串,等下便让人送到你房中去。” 燕氏微微一怔。 恬静的性子使她不会像常凝雪那样撒娇,但那对如水般的眼眸看向李彻的眼神,已经快要拉丝了。 “妾身谢过殿下。” 李彻淡然地颔首,心中却有点后怕。 这女人越来越反差了,看来今天晚上自己不好过啊...... 就在这时,常凝雪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呼道:“对了,忘了和殿下说了!” 李彻疑惑地看向她。 却见常凝雪撇了撇嘴,开口道:“仙儿也怀孕了!” 李彻登时愣在原地。 “啥?”李彻回过神来,“这么大的事,曲近山这小子怎么不和我说?!” 一旁的燕氏也反应过来,开口解释道:“殿下莫要责怪曲将军,是妾身的主意,此事除了王府的人和华先生清楚外,其余人一概不知。” “为何......”自己的话说了一半,李彻就想明白了。 身为亲王,子嗣固然是越多越好,但前提是这些子嗣能活下来。 权力斗争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孩子,自古以来腹死胎中的皇子还少吗? 宋仁宗,在位四十二年,生过三个儿子,都夭折了。 此外宋仁宗还有十三个女儿,只有五个存活下来,夭折率高达81.25%! 像是宋仁宗这样的皇帝不是个例,嘉靖有八个孩子,天折了五个,只有三个能够活到读书的年纪,结果还有两个没过多久也去世了。 死了这么多儿子,导致他过上了炼丹服食、身形似鹤的挂机模式,甚至开始相信‘二龙不想见’这种鬼话。 皇位争夺往往会暴露人类最残忍的一面,常凝雪怀的是李彻的长子,必须公布出去凝聚人心。 而仙儿怀的这个非嫡非长,便没有公布的必要。 与其暴露出来,倒不如先保密,让孩子平平安安地降生。 朝阳城虽安全,但也是相对而言,李彻也不是没在城中遇刺过,尤其是如今朝堂形势越发复杂。 鸡蛋不能放在一篮子里,万一长子有什么不测,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奉国便不会出现大动荡。 李彻赞许地看了燕氏一眼:“不错,你做得很对。” 燕氏微微屈膝行礼,不急不躁。 经历过高丽后宫争斗的她,自然有一套生存之道。 不参与政事,不和李彻的其他女人争斗吃醋,全身心地为李彻着想,便是她的立身之本。 得知仙儿也怀孕后,李彻明显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身子还在这里,心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面对两个女人的询问,回答得也是含含糊糊。 常凝雪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开口道:“行了,殿下心中有别的事,就赶快过去处理吧。” “这......”李彻假笑着站起身,“那本王晚上再回来看你。” “来看我做什么,华大夫说过,我现在的身子什么都做不了。”常凝雪白了他一眼,“仙儿也是同样的情况,你还是去燕姐姐那里吧。” 李彻下意识看了一眼燕氏,那女人竟然害羞地低下了头,那娇羞反差的样子让李彻和小李彻同时一震。 又安抚了两女几句,李彻匆匆从后院走出。 拐过角落,便看到李霖叼着个枯草根,斜靠在小团身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地上的蚂蚁窝。 手还搭在裤裆上,似乎跃跃欲试想要一泡尿浇下去...... 李彻抽了抽嘴角,相比于一年前,那位英气的边境藩王,此刻的李霖倒像是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这一身扑面而来的匪气,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也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 见到李彻匆匆走来,李霖连忙站起身,调笑道:“这就完事了,有点快啊!” “想什么呢!”李彻瞪了他一眼,向另一个院子走去。 李霖连忙追上他,疑惑道:“你这是往哪走啊,咱们不应该去府衙处理正事吗?” “还有一个呢!”李彻兴奋道,“哈哈哈!那个也中了,我又当爹了!” 李霖顿时愣在原地。 不是......老六是神射手啊!这么准的么? 自从显儿被父皇留在帝都,自己和王妃都努力了几十次,到现在也没个动静。 老六那么几天的功夫,就搞出来两个?! 。。。。。。 “两个?!” 李彻握着仙儿的手,看向面前的华长安,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没错。”华长安拱手道,“之前王妃刚刚有孕相,脉象不稳,老夫尚且不能确定,就没和王妃他们说。” “而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脉相已稳,老夫绝对不会错,恭喜殿下!” 李彻哈哈大笑,恨不得邦邦给这位鹤发童颜的老御医两拳。 仙儿不仅怀孕了,怀的还是双胞胎! 这让他信心大增,看来自己不仅有生育能力,而且能力貌似还很强?! 奉王一脉子嗣绵延,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在古代,不必非要贤明或者能打才能名留青史,有时候能生也是一种手段。 君不见喜好酒色的中山靖王,只因为能生孩子,子嗣中出了刘大耳这个ssr,成就了远超其他王爷的知名度? 一旁的李霖已经麻木了。 他已经不想和老六这个老六相比较了,只能说人家命中就多子多孙。 这已经不是开挂了,而是一直没关,这还怎么玩? 李彻含情脉脉地看着一旁的仙儿,温柔道:“仙儿可有什么不适?” 耶律仙摇了摇头,笑着道:“殿下放心,仙儿好着呢。” “不能大意,毕竟你怀着两个孩子呢。” 李彻低头看了一眼仙儿的肚皮,只能说不亏是双胞胎,才三个多月就已经显怀得很明显了,比自己走时常凝雪的肚子大多了。 他自己虽然没怀着孕,但也知道挺着这么个大肚子,干什么都不会舒服。 见李彻担忧,华长安连忙说道:“殿下放心,王妃身体康健,有孕在身对她影响不大,无需过于注意。” 听到华长安的话,李彻这才放心下来。 其实常凝雪和仙儿的身体都很好,一个是将门虎女,一个是契丹血统,比那些足不出户的女子身体健硕得多。 这倒是一件好事,李彻自己的身体也很结实健康,两个健康的人生下的孩子不会太差。 唐、明两朝皇帝,人均有遗传病的情况,大概率不会发生在奉王一脉上。 将华长安送走,李彻又陪了仙儿一会儿,这才和李霖往朝府衙走去。 仙儿很懂事,甚至可以说有些天真。 这位契丹公主完全没有小脾气,也从未吃过醋,只是稍稍有些黏人,但李彻其实最喜欢和她相处。 可惜她的身份过于特殊,腹中这两个孩子日后必然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性。 好在未来的奉国有无限可能,即便能继承王位的只有一人,李彻仍可以让其他孩子过上很好的人生。 奉国的科研风气,足以让想追求科学的孩子当学者;自己的武德充沛,足以让想步入军旅的孩子当一个好将军;海外还有着大片的土地,足够让想称王的孩子称王。 便是有人喜欢当探险家挑战自我,李彻都可以打通西伯利亚冰原,给他送到北极去! 相比于仙儿,刚刚得到奉王归来的消息,而姗姗来迟的诸葛哲、霍端孝、陶潜三位阁臣,就显得像是三个怨妇了。 第570章 奉国的实力 “您的意思是,您刚刚从不知道多远的海上跑回来,就要再去乱成一锅粥的帝都吗?” 听了帝都发生的事情后,近来压力很大,发际线越发上移的诸葛哲大声说道。 繁杂的奉国政务,把这位还不到而立之年的宰辅之臣,折腾得够呛。 三位阁臣中,陶潜是老臣,诸葛哲二人自然不好将太多的政务交给他。 而霍端孝是个妖孽,不管多繁琐的政事,在他手里都能飞速且高效地处理。 唯有诸葛哲,这位阁臣虽然也是天才,但显然算不上妖孽,一身本事都是从日夜苦读和实践中得来的。 好不容易盼到李彻归来,没想到自家王爷刚回来就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吓。 李彻连忙摆手:“没这回事,这次本王不回京,只有燕王他自己去。” 诸葛哲这才松了口气。 国不可一日无君,李彻出走的这三个月,奉国虽然平静如常,但那是建立在高忠诚度和臣子们加班加点、兢兢业业的基础上。 若是李彻再走上几个月,奉国或许不会乱,但他诸葛哲肯定是要累个半死了。 李彻继续说道:“叫你们过来,一是要问问奉国最近的情况,二是想要拿几个东西,让燕王给陛下捎过去。” 诸葛哲点了点头,认真道:“臣管的是政事,军务和农事不清楚。” “殿下之前嘱咐的改制,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朝堂六部皆已初见规模,官员们兢兢业业,各行省稳步发展。” “还有大学那边,又招了一千五百名新生入学。学者们也完成了很多课题,臣却是看不懂的,还需殿下亲自指正。” “工厂那边......” 诸葛哲说得很仔细,李彻听得也很仔细。 能看出来,诸葛哲做事的确是有条不紊、事必亲躬,经他手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要亲自过问并决定。 而且他行事很果断,又有原则,倒是有那位和他同姓丞相的几分风范。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诸葛哲才汇报完。 一旁的李霖已经依着扶手睡着了,霍端孝和陶潜也是面露疲态。 李彻其实也有点听累了,但他却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而是不吝赞赏,小嘴一张,给诸葛哲一顿猛夸。 什么吾之管仲啊,奉国乐毅啊,如鱼得水啊,本王之臂膀啊。 只把诸葛哲说得晕头转向,连道不敢。 亏得诸葛哲是个难得的智者,不然李彻这一套小连招下去,啥好人都被哄成胎盘了...... 诸葛哲说完后,霍端孝也上来汇报工作。 除了事关奉国命运的大事外,三位阁臣都有各自细分的负责领域,霍端孝负责的是小部分政务和全部军务。 “奉国军制已经完全改制完毕,不算海军,只算陆军。殿下您如今有二十四个师,其中半数为守备部队,另一半则由宁古、朝阳、护国三军分领。” “还有特种旅七个,分别是东风旅、具甲旅、神机旅、斥候旅、医护旅、工程旅、索伦旅......” “按照您之前的命令,各师之中皆是庆人和蛮族混编,除了索伦旅外,庆人士兵的比例皆在五成以上。” “各师皆配备火炮团和火枪团,火器已经不再是神机、东风二旅专属,而是广泛装备到全军。” 一旁的李霖此时也清醒了过来,心中满是震惊。 之前的政务他听不懂,但现在说的军务他却是很熟悉。 按照老六之前和他说的,奉军中一个师的人数在一万两千人到一万八千人之间。 二十四个师,哪怕按照人数最少的一万两千人算,那也有二十八万人了! 加上七个同师平级的特种旅,光是奉军陆军的兵力总数,就超过了三十万! 这是一个亲王藩国能有的兵力吗?若是在乱世,这么一股力量已经足够横扫天下了吧?! 这还没算上山海关薛镇、燕军和奉国海军的兵力,若是全部加起来,人数不得直逼五十万? 也怪不得父皇忌惮,太子和其他皇子害怕他。 如今的李彻已经成为除了父皇外,整个大庆掌握力量最多的那个人了。 名义上的诸王之首,实际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彻对此也很满意,待到霍端孝说完后,他微微颔首:“先停止扩军吧,奉国此刻的军队已经够多了。” 奉国本来实行的就是精兵政策,这三十万军队除了部分新兵外,战斗力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其他士兵。 三十万个有军纪、有素质、有信仰的脱产士兵,还配备了火枪、火炮、手雷等火器...... 至少在陆地上,李彻想不到有谁能打赢这样一个军队。 饶是大庆有几百万大军,也未必是如今奉军的对手。 如今的奉国算是在真正意义上扎根于关外,立于不败之地了。 “臣已经在上个月就停止招兵了。”霍端孝开口道,“按照您的吩咐,如今奉国实行民兵制度,所有适龄青年可凭意愿加入民兵队伍,每年在农闲时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集中训练。” “若是战事再开,我们便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召集一支百万大军!” 李彻赞许地点了点头,手握强大的军事力量让他安全感十足。 当然,三十万现役军队、百万预备役,绝非是奉国的极限。 只是以目前奉国的土地产出,只能养三十万人,再多就会对百姓造成负担了。 想到这里,李彻看向陶潜:“秋收情况如何,奉国的食物可还充足?” 陶潜负责的只有农事。 这位老臣一生都在研究农学,如今到了奉国才算是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此刻,他浑浊的双眼都在烁烁发光:“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尤其是那个名为玉米的作物,甘甜多汁,饱腹感极强,而且产量超乎老臣的想象!” 陶潜面露遗憾之色:“就是种得太少了,老臣只能将它们从百姓手中全部收回,并挑出其中最好的种子,以作为明年的种粮。” 李彻笑道:“陶老不必担忧,奉国的百姓越来越多,明年我们会有更多耕地种下玉米,到时候我们有了足够的存量,也可分出一部分让百姓们吃了。” 陶潜连连点头:“没错,大豆和其他蔬菜的产量也不差,还有您特意叮嘱的棉花,老臣都留好了种子,只待开春后让百姓们种下去。” “明年我们就不必再种大豆了。”李彻沉吟道,“事实上,此次我去南洋,又寻得一种名为红薯的粮食,产量远盛于玉米。” 陶潜震惊道:“天下竟有这种粮食,比玉米产量还高?!” “我亲眼所见,一根藤上有三斤果实,这三斤全部是可以食用的,产量至少是稻米的十倍!” “仙粮!此乃仙人之粮!” 陶潜顿时红温了,那副激动的模样,李彻都怕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抽过去。 李彻连忙转移话题:“陶老,温室大棚建设得如何了?” “殿下放心,在学者们的帮助下,农部已经用玻璃造了数个实验大棚,即便是在冬天也能种植。” 见陶潜逐渐恢复了过来,李彻也是舒了口气: “那就好,先把一部分红薯在大棚里种下,另一部分妥善保存起来,过一阵陶老就能亲眼见到这红薯的产量了。” 陶潜微笑道:“老臣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彻看向李霖:“我让你带去帝都的就是这几样东西,红薯、玉米、棉花,每个都能改变大庆命运。” “你务必要和父皇陈明利害,这些作物要妥善保存,万万不可外泄。” 李霖大骇:“你要把这等神物献给父皇?” “不是献给父皇。”李彻摇头道,“是给天下百姓,早一日在大庆推广此物,就少一个饿死之人,这是造福天下的事情。” 听闻此言,陶潜立刻高呼一声:“殿下英明,有此等仁爱之心,乃奉国之幸,大庆之幸,天下之幸!” 不怪陶潜如此激动,李彻这番话完全符合桃源派的主张。 以粮食供养天下人,从此再无饿死的大庆百姓,这可是活人无数的大功德。 李霖也知道轻重,严肃道:“放心,我必会将它们安全送到父皇那里。” 李彻摇了摇头:“光是你自己还不够,我会派一支军队和你一同如今,保护你的安全。” 李霖也知道此行凶险,自己和李彻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他想了想,直接开口道:“把你的亲卫营借给我一半就行了。” 李彻摇头道:“亲卫营你就别想了,我的亲卫们只会以守护我的安全为己任,让他们离开我去保护你,会让他们变得焦躁不安,连五成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亲卫们都是李彻的死忠,他们没经历过政委们的思想教育,驱使他们顽强战斗的只有对李彻的忠诚。 这种忠诚甚至已经演变成了狂热,只有在李彻身边时,这些亲卫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李彻甚至有过一种邪门的想法,若是有一天被逼到绝境,自己可以尝试着单枪匹马杀入敌阵,随后自刎归天。 这些忠诚的亲卫必然会进入最终状态,直接爆种,然后化身为几百个‘云大怒’,以凡人之躯碾压任何敌人。 当然,办法是个好办法,就是实行起来有点废命...... 第571章 守夜人?刺客信条?! “既然如此,就不必麻烦了,我带着燕国的骑兵回去就行了。”李霖摆了摆手,“回大庆而已,关内那些家伙哪有胆子对本王出手?” “你懂什么!”李彻瞪了他一眼,“我派兵给你不只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而是向父皇表明一个态度!” “嗯?” 政治敏感度为零的李霖一脸懵逼,活像一头关外神兽傻狍子。 李彻无奈,只得解释道:“我之前说过,父皇大概率不会让你当这个挡箭牌太子,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实际上,父皇是倾向于将你扶上皇位的。” “为何?”李霖不解道。 李彻叹了口气:“鉴于你我之间的密切关系,将你留在帝都,就会成为制约我的手段。” “他只是在犹豫。虽然我们是臣、是子,他是君、是父,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没错,可一切都有个限度,不能太过分了。” 李彻神色幽幽:“我派兵护送你入京,就是告诉父皇和其他藏有心思之人,莫要对你有什么歪心思,燕国和奉国是站在一起的,你我是站在一起的,动你就等于动我。” “真当我是什么孝顺孩子呢?” 李霖怔怔看着李彻,没想到简简单单一个护送的人选,竟然有这么多道道。 你们玩政治的心是真脏啊...... 李霖索性放弃挣扎,直接道:“老六你就直接安排吧,为兄听你的便是。” 李彻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明面上的护卫力量,就让索伦部去吧。那些小伙子的战力,在整个奉军中都排得上号,虽是异族出身,但忠诚可靠。” 他看向一旁的霍端孝:“吉泰罕和子龙去草原了是吧?” 霍端孝点头道:“是,但他的副将廓奇也是一员猛将,此刻正好在朝阳城待命。” 李彻敲了敲桌子:“行,就让廓奇率五百索伦骑兵,外加五百具甲骑护送四哥入京。” “成!”李霖自然没有异议,他是见过索伦部和具甲骑实力的,“那我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出发。” 李彻一把拉住他,轻斥道:“等一会儿,你急什么?!” “此去京城,如入虎穴。”李彻缓缓站起身,声音低沉,“太子病重,父皇又有试探之意,朝局诡谲,我实在放心不下。” 李霖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老六,你的担忧我明白。但圣命难违,况且……总要有人去看看,帝都那边究竟是何等光景。” “再说了,你不是都做了多手准备了吗?” 李彻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默看向李霖。 就自己四哥这先天遇刺圣体,自己做再多准备都难以放心啊。 身为穿越者,李彻深知历史的残酷与宫廷倾轧的血腥,李霖算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兄弟和朋友,又是个经常被刺杀的,他如何放得下心。 李彻思考片刻,终于做下了某种决定。 他轻轻拍了拍李霖的肩膀:“罢了,四哥你随我来。” 言罢,李彻不再多话,转身走向府衙外。 李霖虽有疑惑,但也只能抬腿跟上。 诸葛哲、霍端孝等人行礼后各自散去,李彻则带着李霖来到府衙的无人后院。 面对空无一物的院落,李彻双手抬起,清脆地击了三掌。 “啪!啪!啪!” 此刻天色已晚,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异常清晰。 就在掌声落下的刹那,仿佛墨池中骤然浮出的幽灵,又像是夜色本身凝聚成形。 一道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庭院的青石板上。只有衣袂破风的微弱簌簌声,以及靴底轻触石板的轻响。 李霖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庭院里,月光吝啬地洒下些许清辉,映照出数十名如同从夜色中剥离出来的战士。 他们站姿各异,却都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精悍,如同暗夜中的群狼,沉默地拱卫着中心的李彻。 清一色的白色劲装,衣襟、袖口、以及紧束的腰封处,用暗红色的丝线滚着简洁而凌厉的边纹,勾勒出精干的轮廓,犹如凝固的血痕,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肩部、肘部、前臂乃至小腿外侧,都巧妙地镶嵌着细密的、经过冷锻处理的铁鳞甲片,在幽暗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每人头上都戴着兜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 兜帽的阴影下,一双双眼睛冰冷、警惕、锐利如刀,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若是有穿越者在此,一定会惊呼出声。 这分明是一群从《刺客信条》中走出的兄弟会成员! “我的守夜人!”李彻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比之锦衣卫如何?” 李霖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目光复杂地在这些如同暗影化身的战士身上扫过。 他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那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才有的危险气息,又被一种绝对的纪律和冰冷所包裹。 这还比个勾八啊?! 锦衣卫那群除了高调出场,其他什么都不会的家伙,哪怕是被李彻调教之后,都完全比不过。 “他们本是我的底牌,如今情况紧急,倒也不必隐瞒了。”李彻开口道,“有他们护送你入京,我方能安心几分。” “守夜人?!”李霖心中惊疑不定,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 自家老六似乎总能在无声无息间,便拥有了令人心悸的力量。 “亲卫们是我奉国之基,其忠诚与勇悍毋庸置疑。但光有忠诚不够,还需技艺。”李彻的目光扫过庭院中沉默的队列,“守夜人的骨干,便是从亲卫中千挑万选出的死士。而他们的血肉,则是从边关各部、各军斥候、乃至江湖草莽中,遴选出的斥候、游侠、刺客。” “皆是擅于黑暗中潜行、精于近身搏杀、能在方寸之地取人性命的百战之士。” 自从李彻成立了守夜人之后,这个组织似乎就销声匿迹了,连诸葛哲、霍端孝等人都不清楚守夜人的情况。 事实上,守夜人是奉国中唯一完全直属李彻的组织。 自从帝都归来后,李彻就开始亲自挑选守夜人成员,并操刀他们的人选、装备、训练,将他们散到奉国各地。 如今不仅在帝都有守夜人,整个奉国乃至北地,甚至江南部分重要之地,都有守夜人在活动。 李霖听得心头凛然,难怪眼前这些人,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 这完全是一群从精兵中遴选出的死士,真正的杀戮兵器! “当然。”李彻话锋一转,“光有人还不够,还需要趁手的爪牙。我把守夜人的本事告诉你,方便你驱使他们。” 李彻朝离他最近的一名守夜人微微颔首。 那名守夜人上前一步,抬起左臂,紧锁的袖口在月光下展开。 李霖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只见在那袖口之下的手腕内侧,赫然有一道亮光闪过。 那是一件造型奇特的金属臂铠,紧贴着小臂,延伸至手腕处。 一把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锐利尖刃,如同毒蛇獠牙般静静地蛰伏着,与臂铠浑然一体,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其存在。 锵—— 袖剑带着令人心悸的锋锐感,轻易切开空气,从手腕处弹射而出。 “此乃袖里青锋。”李彻解释道,“用于近身缠斗,猝不及防之际,此刃弹出,可断喉,可穿心!” 李霖倒吸一口凉气。 他也算是遇刺无数了,但这种贴身暗杀利器,却是闻所未闻! 其隐蔽性和致命性,远超寻常匕首。 紧接着,那名守夜人右手一翻,动作快得让李霖几乎没看清。 一支造型同样奇特、比寻常手弩短小精悍许多的金属管状物,稳稳握在手中。 “此乃掌心雷。”李彻又说道,“火药司匠人所造,填以雷汞弹丸。火力虽不如寻常火器,但这种短铳可作奇兵,亦可震慑宵小,近距离混战效果奇佳。” 最后,守夜人展示了挂在腰后侧的一件小巧装备。 那是一面比巴掌略大、呈不规则弧形的圆盾。 盾面由多层硬化的皮革和薄铁片压制而成,边缘打磨得极其锋利,轻巧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被几根坚韧的皮带固定在手臂外侧,丝毫不影响行动。 “此乃燕尾。”李彻指着小盾边缘的锋刃,“可格挡刀剑、暗器,近身亦可作劈砍切割之用。轻巧灵便,是贴身肉搏的最后一道屏障。” 守夜人三大件都是李彻亲自设计,由陈规督造而成,不计成本,只为了发挥守夜人最大的战力。 “此处有守夜人三十七名,我等下会发出密令,待四哥出关后,北地和帝都的守夜人都会在途中守护。” 李彻看着李霖,低声承诺道:“有守夜人在侧,纵使前路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他们也会护你周全,为你撕开一条生路。” “你只管安心入京,其余一切,交给我,交给他们!” 庭院中,数十道兜帽下的目光,随着李彻的话语,齐刷刷地无声聚焦在李霖身上。 对刺客有些应激的李霖咽了咽口水,拱手面向诸多守夜人,难看地咧嘴笑了笑: “那就麻烦各位了!” 第572章 巡视粮仓 守夜人们没说话,只是对李霖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位临时主君。 李彻摆了摆手,三十余道身影瞬间消失无踪,仿佛没有来过一般。 哪怕以奉国如今的实力,也培养不了太多这种精锐守夜人,其中大部分都潜伏在高丽朴家,新罗、百济王室,以及朝廷各州牧身旁。 这朝阳城之中,只有不到一百名守夜人。 其中一部分保护李彻,另一部分在奉王府保护常凝雪她们,这三十余人已经是李彻能派给李霖的全部了。 “此去凶险,四哥凡事不可冒险。”李彻叮嘱道,“但凡性命有忧,便先下手为强,让守夜人干掉对方就是。” “如今不比以前,你我兄弟已成气候,无需畏首畏尾。刀在你我手中,朝堂诸君也该好好听听我们讲话了。” 李霖默默点头:“为兄晓得。” “对了,到了帝都后,在帝都的守夜人肯定会找上你。到时候你帮我传个话,让秋白那小子回奉国来。” 李霖诧异道:“原来秋白被你派到帝都了?我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看见他呢!” 随后,他突然后知后觉,倒吸一口凉气: “等等......老六,你不会在父皇身边也安插了守夜人吧!” 李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猜呢?” “我猜你肯定干了!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父皇发现了......”李霖惊愕道。 李霖这家伙作战勇猛,面对刺杀也是面不改色,唯一怕的就是庆帝了。 也不知道庆帝做了什么,给自己亲儿子吓得都ptsd了。 李彻开口道:“我还真没有......父皇身旁有高手,莫说在他身旁安插人手了,守夜人就连皇城都进不去。” 李霖这才松了口气。 虽说和庆帝相比,他肯定是和李彻更亲近一些。 但李霖也不愿意让李彻将这么危险的人安放在庆帝身旁,毕竟他从小也是受儒家教育,有忠孝之心的。 李彻也是微微一笑,他倒是没骗李霖,庆帝那边确实不好安插人手,皇城里面似乎有不少隐藏的高手。 不过秦王、晋王他们身边就不一样了,虽然有些困难,但还是有一些守夜人成功混了进去。 “莫要想太多了。”李彻拍了拍李霖肩膀,“走!喝酒去,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也好上路。” 李霖还未从对守夜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但听到李彻这么说,他很快就兴奋了起来:“能看高丽舞团吗?” 李彻无奈,到这时候了还想着女团呢,老四这辈子是有了。 “能不能啊?!” 李彻没好气道:“能能能!” 李霖顿时喜笑颜开:“好兄弟!” 。。。。。。 李霖第二天便离开了,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奉军的一千精骑和三十余名守夜人。 李彻没有相送,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首先便是查看囤积的粮草。 虽说陶潜已经汇报了,而且李彻也百分百信任这位老臣,但信任不代表放任。 陶潜肯定是没问题,但他也有可能被下面的人蒙骗。 粮食是奉国的命脉,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好在如今奉国政治清明,贪官或许有,但绝对是极小数目,更不敢光明正大贪污粮食。 李彻去了朝阳城内的粮仓,里面满满当当放着好几个仓库的粮食,看着极为喜人。 奉国存粮是常态,商队从各地运来粮食放在朝阳城储存,再将粮食分发到各军之中,以备随时可能到来的战争。 李彻特意还去找了一趟看管粮仓的粮官。 一名粮官正美滋滋地坐在院子里,煮了一锅咸菜滚豆腐,看到李彻亲自到了,立刻起身行礼。 李彻看了一眼翻滚的锅,笑着说道:“起来说话。” “臣......下官......”粮官擦了擦汗水。 此时毕竟是上班时间,加个餐什么的虽然不是大事,但被大领导撞见了就不一样了。 李彻却是不在意,温和道:“行了,天气越来越寒冷,只是一锅咸菜煮豆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鱼大肉,本王何曾在意过此等小事。” 粮官这才松了口气,却听李彻又说道: “本王一路行来,风灌了一肚子,正觉得冷飕飕的,闻着你这一碗,倒是暖意直往心里钻。” 李彻目光灼灼地扫了一眼那热气腾腾的咸菜豆腐,语气自然地伸出手:“还有筷子么?让本王也尝尝你这好滋味。” 粮官彻底懵了,眼睛瞪得像铜铃,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却下意识地执行着李彻的命令。 手指颤抖着从旁边倒扣的麻袋上,摸索着拿起一双粗糙的竹筷,递了过去。 李彻坦然接过,也不讲究,袍袖一撩,竟直接屈膝学着粮官刚才的样子,一矮身就坐在了旁边一个鼓鼓囊囊的粮袋旁。 他用筷子小心地夹起一块白嫩的豆腐,吹了吹气,然后送入口中。 滚烫的豆腐在舌尖化开,李彻微微眯了一下眼,随即又夹起一小块黑黢黢的咸菜,嚼了两下。 “嗯!”李彻喉间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眼睛亮亮地看向还僵立着的粮官,“豆腐嫩滑,咸菜咸香,这滚烫劲儿下肚,果然暖透!你这手艺,和王府里的厨子差不多了。” 张诚听着这毫无架子的夸赞,看着王爷毫无芥蒂地蹲在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吃着和自己一样的粗食,心中有些动容。 见到李彻吃得香甜,那份几乎要把他压垮的惶恐,终于像初春的薄冰,在暖阳下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绷的肩背稍稍松弛了一点点,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声音依旧发颤:“王爷……王爷谬赞了。下官……下官这是胡乱对付一口,粗鄙得很,上不得台面……实在是……是寒酸的饭食。” “寒酸?”李彻咽下口中豆腐,笑着摇摇头,“你是没尝过真正寒酸的滋味,本王行军之时,若是遇见大雪封山,粮道断绝,连马吃的豆饼都成了宝贝。那时候,若能有这么一碗滚烫的咸菜豆腐……”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悠远的追忆:“豆腐能暖身,能饱腹,就是好东西。这粮仓里面都是好东西,你能守得稳当,让将士百姓有粮可食,便上得了台面。” 他说着,又夹起一块豆腐,吃得津津有味。 张诚听着王爷平静讲述过往的艰辛,那份熨帖的暖意似乎也顺着王爷的话,一点点渗进了他的骨头缝里。 以往听说过王爷亲民随和,但没想到会这么随和。 李彻见对方放松了下来,这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小的张诚。” “张诚,好名字,守这粮仓就需要这个‘诚’字。”李彻突然说道,“老张,你那账簿,本王方才翻过。” 听闻此言,张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瞬间绷紧。 “没什么问题,一笔笔都记得很清楚,你是个能做事的。”李彻赞许道。 李彻之所以和他说这么多,就是因为在诸多粮仓中,张诚管理的这一座账目是最漂亮的。 当然,咸菜滚豆腐好吃也是原因之一。 “本王想问问你,守这粮仓是个苦差事,可有什么困难,与本王说来。” 张诚刚想回答,一旁随行的霍端孝轻声提醒道:“莫要不好意思,这可是好机会,对殿下要实话实说。” “殿下……”张诚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低微,带着试探和积压已久的畏缩,“下官……下官斗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李彻正夹起一小块咸菜,闻言停下动作。 他侧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张诚脸上:“老张,但说无妨。这里只有我们,还有这满仓的粮食,没什么忌讳的。” 沉默像粮仓里的灰尘,在两人之间弥漫了几息。 终于,张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干涩地挤了出来:“殿下,下官觉得......这粮食存的是不是太多了,是不是应该少存点?” “嗯?”李彻静静听着,脸上的温和笑意并未褪去,眼神却变得好奇起来。 “这倒是有点意思,别人都希望粮食越多越好,你怎么反倒嫌弃粮食太多了。” “是关于粮耗……殿下,这仓里湿气重,偶尔还有老鼠,粮食经常会出现损耗。”张诚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飞快地瞟了李彻一眼。 见李彻神色依旧,他继续说道:“粮食存的太多,只能将这些陈粮发给将士们,而等到将士们把陈粮吃完了,新粮就又变成陈粮了。” “如此一来,将士们吃的一直都是陈粮......下官觉得这是不是不太好。” 李彻面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轻轻放下碗筷,看向身后的霍端孝:“老张说的可对?” 霍端孝回道:“确实如此,但这也没什么好办法,总不能任由粮食烂在仓里吧?” 李彻摇了摇头:“这可不行,我奉国将士日日吃陈粮,对身体能有好处?” 忽然见到一旁的张诚目光灼灼,似乎有话要讲,李彻笑着说道: “老张,本王看你欲言又止,可是有妙计教我?” 第573章 大俗即大雅,足道也是道 张诚连忙道:“下官一介小吏,哪敢教殿下。” “莫要自谦,畅所欲言嘛。”李彻笑着夹了一块豆腐,“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本王广开言路,为的就是听到更多人的声音。” 听到李彻这么说了,张诚这才壮着胆子,小声说道: “下官在老家时,那些富户若是有多余的粮食,便会用土法烧制成酒,买给酒楼增加一份收入。” “现在天气是越来越冷了,许多同僚私下里都想喝上一口,既能暖暖身子,日子也多了些盼头不是?” 见李彻不说话,张诚连忙作惶恐状:“殿下恕罪,下官一时忘形,说了蠢话。” 张诚后悔急了,人家王爷让自己提建议,明明是一个绝佳的上进机会,自己说什么酒呢? 主要还是李彻太亲切了,恍惚间让张诚觉得似乎是在和朋友对话。 李彻却是不在意的,他虽然不好酒,但也知道酒文化对国人的重要性。 之前奉国连生存都困难,如今日子好了,大家想喝两口怎么了,人之常情罢了。 他一手扶起张诚,转头看向霍端孝:“朝阳城内禁酒吗,我怎么不记得颁发过禁酒令?” 霍端孝开口解释道:“倒是没有明文禁酒,但除了王府部分官员外,城中小吏和百姓的确无酒可饮。” 朝阳城内是有酿酒厂的,但那是官营的,是王府负责的买卖。 酿的也不全是酒,而是一半白酒,一半酒精。 白酒大多数都交给商队,卖到关内去了。 而酒精多数都提供给了医护旅和医馆,另外一部分送到了奉国大学,给学生们做实验用。 即便王府中有缴获的酒,也会优先分发给官员和将士们。 百姓和张诚这种小吏,一年到头都混不上一口酒。 李彻点了点头,对一旁的亲卫说道:“去,上王府的库房取几坛子好酒拿来。” “是!” 看着亲卫的背影,张诚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殿下不可......下官无功无劳,怎能要您的酒?” “老张,莫要多说,今日你请本王吃了豆腐,本王也请你喝酒,礼尚往来嘛。” 李彻伸手拍了拍张诚的肩膀,手掌触碰到对方的瞬间,张诚浑身激动的直打摆子。 没过一会儿,亲卫便送来了几坛好酒,张诚自然又是一顿谢恩。 李彻勉励了几句,这才带着一众人离开粮仓。 “此人倒是兢兢业业,是个可用之才。”李彻轻声道,“让吏部查一查,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便往上提一下。” 霍端孝回道:“是。” 李彻叹了口气:“他给本王提了个醒啊,如今奉国已经安定下来,无论是官吏还是百姓,生活水平也该往上提一提了。” “这样吧,放开民间酿酒条例,王府低价将多余的粮食卖出,让商人可以买入粮食酿酒。” “缺酒曲的,不会酿的,可以让酒精厂那边提供,只是价格还需统一一下,不可漫天要价。” 霍端孝拱手道:“殿下放心,臣这就去办。” 一旁的王老四忽然开口道:“殿下,属下有一事,不知......” 李彻斜眼看向王三春的这位胞弟,佯怒道:“你小子怎么也学得婆婆妈妈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是。”王老四赔笑一声,正色道,“属下负责城中治安,近些日子经常看到城中暗巷有私妓出入,还有行色匆匆之人进进出出......” 李彻瞪眼:“怎么回事?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竟有逼良为娼的事情发生?” 王老四连忙回道:“属下派人查验过,的确有娼妓之事,但却不是逼的......” 李彻抿嘴看向王老四,心中有些疑惑。 不是走投无路,谁会主动做这行啊? 王老四解释道:“其中大部分原本就是流落的娼妓,还有部分异族女子,还有没了夫家的寡妇。” “这些女子无依无靠,也没个手艺傍身,虽然能领一份补助不至于饿死,但......” 王老四虽然话说了一半,但李彻已经明白了。 习惯是很可怕的,曾经挣这份快钱,哪怕换了个环境也很难改过来。 “属下是觉得......城中光棍也有不少,军中也有半数以上没成家的将士......” “与其让她们偷偷摸摸,影响市容,倒不如效仿当年齐相管仲,成立女闾,统一管理。” 李彻咧嘴一笑,王老四这家伙书没白读,竟然还知道管仲是青楼祖师爷的这个典故。 春秋时期,民间便已经开始出现传统意义上的娼妓,列国虽没有设定相应法律对其进行打击,但娼妓也不受国家法律的保护。 而这一情况,在管仲主政齐国时得到改变。 当时齐国境内男多女少,为了缓和社会矛盾,解决单身汉们的需求,同时保护良家妇女不受骚扰。 管仲便来700多名女子,成立了女闾,让这些从业之人在朝廷的保护下合法经营。 后来还补充了很多战俘进来,安置那些女性战俘,为她们找到出路。 女闾也算是最早的官妓了,齐国还借此收取了大量的‘花粉税’,国库也得到了充盈。 李彻倒是看不上花粉税这三瓜两枣的,但性资源不平等的确是一件不可忽视的问题。 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倒不如统一管理起来。 李彻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此法可行,但不能办得太糙、太粗鄙。” 王老四不解道:“只是青楼而已,古来就那个样子,如何高雅起来啊?” 李彻笑着看向他:“这你就不懂了吧,去帝都一趟你就知道了,这种地方区别可大了。” “有暗娼,有明妓,有直接做那事的窑子,也有喝酒听曲的勾栏,还有吟诗作赋、附庸高雅的风月场所。” “有名动京师的花魁,深受才子书生追捧,便是洒下千两黄金,也未必能谋得一面。” 土匪出身的王老四虽然好学,但毕竟没见过大世面,一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不是,你们城里人都这么会玩吗? 不过......这些事情,殿下为何了解得那么清楚,说起来如数家珍的? 李彻却是不知王老四心中腹诽,此刻他的思维已经活跃了起来。 古人寻欢作乐的花活虽多,但格局太浅,不及后世十之一二。 所谓大俗即大雅,足道也是道。 李彻前世干虽然不是干土木的,但挖矿的时候也认识过几个土木老哥,对此道不说是精通,也算是有些了解。 只靠生理需求挣来的皮肉钱,低俗不说,也成不了太大的气候。 真正挣钱的买卖,提供的那都是情绪价值! 后世的那些会所、洗浴、足道、商务KTV,只要稍微高端些的,走的都是这个路线。 自己完全可以复制一下前世的模式,在大庆搞出一个独一无二、远超时代的超级销金窟! 不说别的,门口弄一排身穿旗袍、或者包臀裙黑丝的长腿小姐姐,进门就喊欢迎光临,俯身露出一片雪白。 旗袍微微开叉,露出一排排比命长的大长腿。 没见识的古人不迷糊啊? 服务内容也要多元化,要有洗浴,能听曲,能饮酒作乐,也能上二楼。 主打一个带多少钱进来的,就留下来多少钱再出去。 只要模式确定了,这种销金窟不会只开在朝阳城,完全可以布局到大庆各地。 当然,第一家肯定是要开在朝阳城的。 别小看娱乐场所,这种划时代的会所只要名声传开,会吸引无数商人来奉国经商。 大庆是打压商人的,商人不能从政,手中的钱只能用来享受。 自己只需要给他们提供私密性、尊享、奢侈的理念,让他们在这里享受到外界没有的尊严和权力,不怕他们不把手中的金子奉上。 就像前世那些顶级会所里,需要特殊磁卡才能开启的包厢门,门内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 只有顶级的服务、昂贵到离谱的酒水,以及被身份和金钱堆砌出来的绝对掌控感。 这才是真正的利润核心,是拴住那些顶级猎物的金笼子。 自己需要把这种稀缺感和归属感,在这大庆用另一种方式炮制出来。 当然,如此高档的场所,服务者也不能是普通的女子。 李彻见过太多空有美貌的木头美人,也见过太多恃才傲物的清高女子。 在自己这里绝对不行,她们必须是顶级销售,是情绪价值的提供者,是能精准捕捉客人每一个眼神、每一丝情绪变化的人形雷达。 自己需要一支训练有素、懂得包装和推销自己的顶级演艺团队。 不怕客人消费不起,就怕客人不进来。只要客人踏进门,哪怕是像黄瑾这样的太监,李彻都有信心让他满身胭脂气地走出去。 反正这种顶奢的场所,挣的也不是平民老百姓的钱,而是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土豪的钱! “走走走!本王有灵感了!”李彻突然开口道,“回府,本王要闭关,好好想想开青楼的事!” 说罢,抬腿快速向外走去,独留霍端孝和王老四二人面面相觑。 虽说这青楼之事也是为了奉国着想,但怎么被殿下这么一说,听起来这么怪呢? 第574章 李霖:就我一个傻子? 车轮碾过覆盖着薄霜的官道,发出单调而沉闷的辘辘声。 李霖端坐在宽敞的马车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 车窗外,官道两旁稀疏的枯树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寒风呼啸着从车厢缝隙钻进来。 李霖叹了一口气,往炭盆里加了几颗炭。 离开奉国已有七日,距离帝都尚有数百里之遥,也不知道太子情况如何了。 相比于李彻的纯恨,李霖对于太子的感情是复杂的。 两人一母同胞,在李霖大半辈子中,太子对他都是呵护有加。 是什么时候情况开始变了呢? 或是他成为太子开始,或是他生了腿疾那段日子,也可能是李彻崭露头角的时候。 无论如何,这对兄弟早已回不到从前了。 太子对李彻出手时,不止一次波及到李霖,可没有顾及兄弟情义。 李霖微微掀开厚重的车帘一角,目光投向马车两侧更远处。 车外有五百索伦骑兵和五百奉国精骑守护,还有曲近山、廓奇两位统领相随。 骑兵们盔甲鲜明,刀枪在手,皆是能以一敌十的勇士,可谓安全感十足。 李霖知道,真正守护他的力量,并非这些明面上的骑兵。 他看向官道两侧的树林深处,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知道那些不见踪影的守夜人就在那里。 他们仿佛夜的延伸,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李霖放下车帘,他需要保存体力,应对入京后复杂的局势。 突然! 咻!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夜的寂静,如同毒蛇吐信。 数百支淬毒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道路两侧的枯树林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李霖的马车和外围的护卫! “敌袭!保护殿下!” 曲近山的怒吼瞬间炸响,骑士们反应迅速,纷纷举盾格挡。 叮叮当当的声响骤起,火星迸溅之间,一支弩箭险之又险地擦过车厢壁板,深深钉入木框,箭尾兀自颤动不休。 李霖淡然地看着那支箭,不仅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没有刺杀呢?”李霖自嘲道,“先天刺杀圣体,妈的老六这家伙真会造词!” 林中黑影攒动,数百名身着黑色夜行衣、面覆黑巾的刺客如同鬼魅般跃出。 他们手持淬毒短刀、匕首等凶器,带着浓烈的杀意,直扑马车! 刺客们的动作极快,显然训练有素,意图趁乱一击必杀! 可这些刺客看似凶悍,却未能真正冲到马车五步之内。 变故发生得比刺客的突袭更快、更诡异。 就在刺客们跃出树林的刹那,那些原本如同背景般沉默的树林,动了! 没有呼喊,没有预警,只有一道道融入夜风的疾影!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最后方的一名刺客,身形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一截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细薄锋刃,不知何时已从背后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心脏,从前胸透出寸许。 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如同壁虎般贴在他身后,左手小臂紧贴着他的背脊。 袖口处,那致命的袖里青锋正缓缓缩回臂铠之内。 刺客眼中的凶光瞬间熄灭,身体软软倒下。 砰砰砰—— 几乎同时,数声沉闷如雷、却又异常短促的爆鸣骤然响起,火光在黑暗中一闪即逝。 最前方扑向马车的刺客,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或面门猛地炸开一团血雾,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守夜人手中短铳的枪口正冒着淡淡的青烟,他们开火的时机精准得可怕,在刺客跃起的瞬间,一击毙命。 突然杀出的守夜人让刺客们乱了阵脚,而护卫骑兵们也没闲着,已经在马车附近组成了防卫阵型。 眼见从道路前后涌过来的骑兵越来越多,刺客们知道行刺不成,果断选择了撤退。 守夜人们哪能如他们愿,早已配合骑兵们堵住了刺客的后路。 侧翼包抄过来的骑兵来回冲杀,没有甲胄的刺客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而守夜人的战斗方式,则与骑兵们大开大阖、硬碰硬的厮杀截然不同。 他们如同阴影中的,利用树木、土坡作为掩护,身形飘忽不定。 袖剑如同毒蛇吐信,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总能精准地洞穿刺客的咽喉、心脏或脊椎。 手中小盾格挡反击一气呵成,盾缘的锋刃化作致命的切割工具,切断刺客的最后生路。 速度!效率!冷酷! 同行最了解同行,若论刺杀,守夜人是他们祖宗! 刺客们引以为傲的潜行突袭,在守夜人面前显得笨拙而可笑。 林中不断传来短促的闷哼、利器入肉的噗嗤声、以及身体倒地的沉闷声响。 李霖坐在马车内,透过车帘的缝隙,将这场一边倒的屠杀尽收眼底。 那些凶悍的刺客,在奉国骑兵和守夜人面前,如同麦秆般被轻易地割倒。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官道上已是一片狼藉。 骑兵们喘着粗气,警惕地围在马车周围。 而他们脚下和道路两旁的林边,横七竖八地躺着数百具黑衣刺客的尸体。 死状各异,但大多是一击毙命,伤口多在咽喉、心脏等要害,干净利落。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白色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重新融入马车周围的阴影中。 曲近山走到马车旁,隔着车帘,低声禀报:“殿下,刺客共计三百余人,尽数伏诛。我方护卫轻伤十三人,守夜人无折损。” 李霖深吸了一口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可能看出刺客身份?” 曲近山摇了摇头:“除了一身黑衣外,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之物!” “守夜人们留下了几个活口,但都在牙根里藏了毒药,未等问出什么便自尽了,应该都是死士!” 李霖眉头紧锁。 三百多个死士,也算是不小的手笔了,培养死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不知是谁恨自己入骨?秦王?晋王?还是那些贼心不死的世家? “殿下,恕末将多言。”曲近山开口道,“如今的情况,即便刺客身上有线索,您也无法确定是否是有人嫁祸。” “继续前进。”李霖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小心一些,我有一种预感,刺杀不会只有一次。” “遵命。” 李霖的预感是准确的。 或者说这压根不算预感,而是身为刺杀圣体的觉悟。 从奉国到帝都,将近三千里路,成规模的刺杀就有四次,且一次比一次凶险。 直到进入直隶范围,刺杀才停了下来。 虽然没了刺杀,但随着帝都越来越近,李霖反而没有丝毫安心感,对未知危险的警惕更加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队伍行到帝都十里开外时,前头探路的骑兵停了下来。 李霖此刻已经不在马车上,而是换为骑马。 看到远处飘扬的战旗,他微微眯上了眼睛,似乎看见上面写着‘秦’字。 果不其然,曲近山很快飞马来报:“殿下,前方有队伍迎接,是秦王。” 李霖深吸一口气,他和秦王的关系可算不上好,而且按照法理来讲,秦王继位的可能性最大,来者怕是不善啊。 李霖虽然对政治不敏感,却也知道除非秦王想要谋反,不然绝对不会在这里和自己动手。 便带着曲近山等人脱离队伍,骑马向前方的队伍而去。 秦王就站在队伍最前方,穿着一身蟒袍,没穿甲胄。 身后的人马也是宫中宿卫,而非秦军,应该的确是没有敌意。 见李霖走了过来,他轻蔑一笑:“四弟胆子这么小?不过是回京而已,还需带这么多兵马,还怕为兄害你不成?” 李霖懒得理他,翻身下马走了过去,直入主题道: “路上耽搁了,太子情况如何了?” 秦王微微叹了口气:“情况不好,东宫我们进不去,估计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说罢,他向四处看了看,小声道: “父皇三日前下旨封了东宫,连御医都不能出入,我怀疑太子现在已经......” 李霖闻言心中一惊。 自己还是回来晚了吗? 还是说父皇之所以密不声张,就是为了等自己? “既如此,二哥此刻应该在宫中父皇左右才是,怎么还会出城接我?”李霖问道。 秦王蹙眉看向他:“父皇心情越发不好,我留在宫中作甚?” 李霖冷笑道:“二哥,你我都是粗人,不必和文臣一样弯弯绕。” “明人不说暗话,太子危在旦夕,你身为皇室长子,心中对那个位子就没有想法?” “想法?莫要乱说,你可不要害我!”秦王面露恐慌之色,压低声音,“老四,本王是粗人不假,但我不憨傻!谁不想当皇帝啊,若是太子被废,其他皇子无能,我肯定会去争一下!”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傻子都能看出来,那位子是那么好坐的吗?” 李霖:??? 不是,连你都能看出来了? 合着这么多皇子,就我一个傻子是吧? 第575章 太子之死(上) “怎么四弟对那个位置有兴趣?”秦王诧异地看向李霖,“不应该啊,你和老六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怎么会和他争?” 李霖虽是个政治白痴,但也知道这种话不是能乱说的,立刻瞪着眼睛呵斥道: “莫要乱说,老六对父皇和朝廷忠心耿耿,何曾有此等大逆不道的念想?” “行了,咱们兄弟几个,谁不知道谁啊。”秦王鄙夷地看了李霖一眼,嗤笑道:“你怎么也变得和文人一样虚伪了?” “灭契丹,灭高丽,平室韦,老六好大的威风啊!就连父皇都亲临奉国,武勋们对他更是赞不绝口。” “那个前朝余......咳咳咳,人家如今是天策上将军,诸王之首,你跟我说他没有想法?骗鬼呢?!” 李霖默默握紧拳头,心想,反正六弟只说让自己打人,也没说具体揍谁。 打那些大臣是打,打老二这个浑蛋也是打,莫不如在这里直接揍了再说。 秦王似乎感觉到了李霖的恶意,下意识往边上躲了躲,神色紧张道:“你小子不会要动手吧?” 此言一出,秦王身旁的王府护卫警惕地向李霖这边靠近。 而曲近山和廓奇也纷纷扶住剑柄,一众奉国骑士缓缓走到李霖身后。 李霖深深看了秦王一眼,还是放弃了当场揍他一顿的打算。 有‘侠王’之名的燕王殿下,可能是大庆一众皇子中最重视亲情的。 若非被逼无奈,他并不想对兄弟出手,哪怕这位兄弟足够浑蛋。 李霖挥了挥手,示意曲近山他们退下,随后低声向秦王说道: “一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可不是如今这个模样。 那时候的你像个发情的公羊般上蹿下跳,对皇位的觊觎之心连不擅谋划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别告诉我,这区区一年的时间,就让你这竖子性情大变了!” 听到李霖的话,秦王微微一怔,也挥了挥手让护卫退下。 “之前的我的确如此,那又如何? 我乃大庆秦王,陛下亲子,虽非嫡长,但也是太子之下最年长的亲王! 我生于帝王之家,又为诸皇子之长,太子天不假年,次子继承大统乃是天意! 我为何不能坐一坐那至尊之位?” 秦王声音虽小,但语气却是激昂,好在周围护卫皆是称职之人,没人偷听或者回头看。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再次压低了声线: “你来得太晚了,你根本不知道朝中的情况,太子他......” 燕王喘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以为......你以为父皇真需要什么继承人? 棋子罢了,我们......都只是他用来平衡朝局的棋子!你,我,太子......都一样! 我劝你也不要有任何多余的想法,这太子之位是真是那么好坐的吗?” 忽然,燕王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当然,若父皇真的想让你当这个太子,你也跑不脱! 我知道老六是聪明人,早就给你出了主意,你们可以拿自己当聪明人,却不能拿我们当傻子! 你当我没试着自污吗?你当老三没有这么做吗?” 李霖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秦王说的这段话出乎意料,根本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看着面前性情大变的秦王,李霖没有嘲讽的心思,只有一阵寒彻心扉的冷意。 老二在京中看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他可是皇子中出了名的混不吝,脾气又臭又硬,去年自己和老六足足打了他小半个小时辰,都没给他打服。 见李霖沉默不语,秦王似乎也失去了倾诉的欲望,淡淡说出最后一句话: “行了,四弟。休息的差不多了,速速入宫去吧,父皇还等着呢。” 李霖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秦王,翻身上马向城门口而去。 秦王带着护卫也上了马,并没离得太近,只是远远跟在李霖后面。 帝都大街上,人潮依旧,喧嚣鼎沸。 贩夫走卒的吆喝,车马的轱辘发出的声响,胡女飞舞的裙袖...... 这些市井的烟火气,却是一丝也透不进燕王李霖的心里。 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人胸口发闷。 街上的百姓照常营生,脸上带着惯常的麻木或为生计奔波的焦虑。 他们不知道,皇宫中正在掀起怎样的权力风波,甚至足以颠覆整个帝国。 但李霖知道,他不仅知道,还看见那些穿梭在人群中,偶尔与他错身而过的低品级官员。 那些官员们低垂的面孔下,深藏着的惶恐不安,也被李霖看了个一清二楚。 没人敢在这时候行差踏错,没人敢高声谈笑,连脚步声似乎都刻意放轻了,生怕惊扰了什么,引来灭顶之灾。 行至皇城附近,人流愈发稠密,李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攒动的人头。 突然,一个身影撞入他的视线中。 那是一个穿着半旧青布短衫的小厮,正奋力地从街边的摊子后挤出来。 小厮脸上混杂着焦急之色,眼神死死地锁定在李霖身上,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李霖的心猛地一沉,是岳父朱纯府上的人! 那小厮显然也看到了李霖投来的目光,挣扎的意图更明显了,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然而,就在他脚步微动的刹那,仿佛被一条无形的冰冷毒蛇锁定。 小厮整个人瞬间僵住,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李霖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谁在那里。 秦王,他的好二哥。 从入城后,他便策马紧随其后,不远不近,如同跗骨之蛆。 “该死。”李霖低语一声。 自己早就该意识到,秦王出城相迎,自然不是因为两人兄弟情义深厚。 他就是来切断自己与外界的联系,隔绝一切可能传递到他耳中的消息。 皇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连这莽夫都开始用阴谋诡计了? 车驾辚辚,碾过皇城门巨大的门洞阴影,驶入皇城前开阔的御道。 两侧高耸的朱红宫墙笔直地延伸向远方,如同两道巨大而冰冷的血痕,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穹,墙头每隔数丈便矗立着宫廷禁卫的身影。 “四弟,一路辛苦。”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自李霖面前响起。 李霖勒住缰绳,缓缓低下头。 晋王一身白袍站在城门处,仍是那亘古不变的冷漠表情,目光像两枚冰冷的探针落在李霖脸上。 “有劳三哥相迎。”李霖迎上晋王的目光,毫不避让。 “父皇忧心大哥病情,也惦念四弟远在边陲,特命为兄在此等候,引你即刻入宫觐见。”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城中鱼龙混杂,耳目众多,四弟身份贵重,还是莫要与那些不相干的人等接触为好,免得惹父皇不快。” 不相干的人等? 李霖回头看向秦王,心中冷笑。 晋王在皇宫门口守候,秦王紧随其后,两人名为接引,实为监押。 就是为了确保他像瞎子、聋子一样,一无所知地踏入皇宫之中。 所以,岳丈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 太子的真实状况?朝中的风向?还是.....父皇那难以揣度的圣心? 每一个猜测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李霖心头愈发窒闷。 “四弟,请吧。”晋王不喜不悲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霖深深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踏入皇城之中。 秦王、晋王对视一眼,跟在他身后。 而曲近山等一众护卫,却是只能止步于此了。 李霖向身后看去,皇城附近已经被肃清戒严,看不到守夜人的身影,也没有可供他们躲藏之处。 李彻曾说过,守夜人天下无处不可去,唯有这皇城进不去。 李霖明白,接下来只能靠自己了。 进入皇城中,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了。 层叠的殿宇飞檐如同怪兽嶙峋的脊骨,沉默地刺向乌云翻滚的天空。 路过的太监、宫女皆是行色匆匆,只敢遥遥对三位皇子行礼,视线不敢多停留片刻。 李霖看向远处的养心阁,眉头微微蹙起,开口询问道:“父皇何在?” “东宫。”晋王回道。 李霖心中一惊:“为何在东宫?” 晋王摇了摇头,站定脚步:“四弟,三哥就送你到这里了,父皇就在东宫等你。” 说罢,他也不等李霖回复,转身便向皇城外走去。 秦王在他身侧,犹豫着看了李霖一眼,随后轻声开口:“去吧,你我谁都躲不过的。” 李霖面色凝重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随后面向东宫走去。 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名老太监,沉默着在前方引路。 这老太监不是黄瑾,却是李霖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他自幼在皇宫中待了十多年,宫中叫得出名的太监基本都认识。 能活到这个岁数还没出宫,可见这位老太监地位不一般,但李霖却对他没有丝毫印象。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东宫门前,东宫的门半开着,没有一个侍卫在外面守候。 李霖抽了抽鼻子,只觉得若有若无的臭味从宫内传出。 “殿下,请吧。”老太监沙哑着嗓子开口道。 第576章 太子之死(中) 李霖以前来过东宫。 在他和太子关系还未恶化时,每次回京太子都会邀他去宫中饮酒。 和之前几次来东宫相比,东宫内的陈设并无太大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太安静了些。 在东宫里侍候的那些宫人、侍卫,仿佛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偌大的东宫空落落的。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是真的蒸发了,而且可能性很大。 见大殿空无一人,李霖迟疑了一下,便往里走去。 穿过堂廊进入里面的卧室,远远看见室内有一个白色的帷帐。 庆帝就坐在帷帐旁望着地面,屋内昏暗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似乎在静思。 周围摆放着数十个香薰台,袅袅烟气从里面飘出。 卧室中的臭气更浓,夹杂着熏香的味道,形成一种极其刺鼻的气味。 李霖心中已经有答案,声音颤抖地拱手行礼:“父皇,儿臣回来了。” 庆帝抬起头,向来健壮的开国皇帝,此刻在灯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有些干枯。 “朕一个月前便召你回京,为何迟迟不动身?” 庆帝的声音疲惫,其中还带着些许痰音。 李霖下意识看向他,又瞥见帷帐下的一角,大脑一阵空白。 “六弟出海未归,儿臣放不下他,想着等他回来后再出发......没想到......” “呵呵。”庆帝嗓子眼挤出干瘪的笑声,“你与老六兄弟情深,却不记得太子才是和你一母同胞了吗?” 李霖没有接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帷帐后面的东西。 未等他看清楚,庆帝已然开口道: “莫要看了,太子三日前便死了。” 李霖心中一阵绞痛,下意识顿住脚步不敢再看。 但下一秒,他还是咬了咬牙,伸头看向帷帐内...... 惨白布匹放在软榻上,布匹的一角被撩起,一只枯槁的手垂落出来——那手腕肿胀发亮,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青紫色,布满了星星点点、溃烂流脓的疮口。 李霖收回目光,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像破风箱般呼哧作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虽说太子与李彻相斗时,多次用阴损的招数波及李霖,完全不把他这位亲弟弟当回事。 但当李霖看到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落得如此惨状,他的心中还是本能地生出一种发自心底的悲伤。 作为一名皇子,李霖的人情味太重了些。 他割舍不掉亲情,也割舍不掉仁义之道,夹在两者中间,自是会承受更多的痛苦。 李霖的身体晃了晃,脚下虚浮,几乎要瘫软下去。 随后,眼圈‘倏’的一下便红了。 庆帝一直盯着自己的四子,见李霖露出如此神态,原本阴郁的神情也出现了一丝欣慰。 不由得开口道:“诸皇子之中,唯有你看到太子后,露出悲伤之色。” 庆帝如同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他们恐惧,他们窃喜,他们不安,他们只知道大庆的储君没了,那个位置空了下来。却忘记了死的不只是大庆的储君,而是他们的手足兄弟,是他们的大哥!” “你......不错。” 李霖没有为庆帝的夸赞而窃喜。 不知为何,此时他甚至都不再因为面前的皇帝,而感到恐惧。 “大哥已薨,父皇为何秘不发丧,任由他身体腐烂?” 李霖的话似乎刺痛了庆帝的神经,他狠厉地看向李霖,声调开始上扬: “你在质问朕?” 李霖平静地看向他,缓声道: “不!这只是儿臣......只是一个儿子在询问他的父亲。” 此言一出,庆帝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终于认真地看向李霖,不带任何伪装,不带任何目的地看向他的儿子。 这一瞬间,皇帝仿佛听到了心中某个东西断裂的声音,只觉鼻头一酸,略显浑浊的双眼逐渐模糊。 “朕......朕......”庆帝似乎在轻叹,“朕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一想。” 放任皇子争斗,是庆帝早已定下的计划。 他当然可以用‘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这样的话,来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大庆需要一个英明的接班人,而未经过磨砺和竞争的储君,显然难以继承这份职责。 但在夜深人静之时,庆帝何尝不会想,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大庆更多一些,还是为了自己的皇权稳定更多一些? 事到如今,终于有一个儿子因为此没了命,而且还是他的长子。 庆帝清楚,自己走不了回头路了。 这是,他不知道的是—— 太子并非是他失去的第一个儿子。 庆帝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讲,但李霖也是他的儿子,显然不是好的倾述对象。 尊严不允许他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絮叨着向自己的儿子吐出心中苦楚。 李霖也不是李彻,安慰人不是他的强项。 一父一子就这么沉默着,将二十多年来的父子之情,都融入这份沉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庆帝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应该知道朕为何叫你回来,太子薨了,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儿不愿意!”李霖声音决绝,“父皇,儿臣不愿意!” “放肆!”庆帝怒目直视,“国之大事,岂容你感情用事?又哪里有你拒绝的份儿?!” 在庆帝注视下,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李霖的脊椎悄然爬升。 李霖心中虽怕,但仍强撑着开口道: “您知道谁更应该坐在那个位子上,儿臣也知道......除了他之外,其他兄弟坐在那个位子后会面临什么。” “儿臣不想当太子,儿臣不想......成为大哥!” 听到李霖连珠炮一样的话,庆帝脑子‘嗡’的一下,看向李霖的眼神中有惊愕、有愤怒......还有一丝惊恐。 长久以来,他一直欺骗自己,深埋在心底的那个事实,被李霖这个最憨直的儿子一语挑破了。 庆帝错愕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下意识看向李霖的眼睛。 这一看,他忽然觉得四子的眼睛有些陌生。 里面没有其他皇子的隐忍和顺服,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的东西,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庆帝在李彻眼中也看过相同的眼神。 恍然过后,他轻声开口道:“好啊,你和老六待在一起后,却是越发大胆了。” “同样的问题朕问过秦王、晋王,他二人皆是辞而不受,但眼中却满是惶恐。” 庆帝缓缓站起身,看向面前孔武有力的燕王,思量着什么。 片刻后,他又说道: “秦王怕了,他在来帝都之前便怕了,你可知他是怎么做的?” 未等李霖回答,庆帝便自顾自说道: “他袖藏铜锤游荡在秦国街头,见商贩便砸摊,遇书生则撕书。为扩建王府,强拆民宅百余间,将抗议者绑于柱上投石取乐。” 听闻此言,李霖不由得瞠目结舌。 秦王比他狠啊,为了不当这个太子,故意把自己搞成讨狗嫌的样子,名声都不要了。 当然,秦王本来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去。 只是之前的秦王仅在自己王府内折腾,暴戾的一面也只有王府的人知道。 如今搞得人尽皆知,自然是没法当太子了。 “还有晋王,他更是决绝。”庆帝冷笑一声,“自从太子病重,朕封了东宫后,户部那边便三天两头有人举报。” “参的都是他晋王和当地商贾、世家勾结,贩运私盐、私铁,贪墨朝廷钱粮之事!” “那些事情要是查实,莫说让他当太子了,他如今的亲王爵位都保不住!” 若非庆帝在面前,李霖都想学着李彻的样子,拍手给晋王喊一句‘六百六十六,盐都不盐了’。 晋王这一招更狠,为了自保把自己最大的把柄都交出去了,而且是送到了户部那群抠门到极致的官员手上。 可想而知,户部此刻已经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声讨晋王的折子怕是一封接着一封,帝都的纸价都得上涨! 相比这两位,老六给自己出的主意算什么啊?简直就是小儿科一样! 庆帝似乎也看出了李霖的想法,问道:“那么,你又有什么招数?” “不对!以你的脑子想不出这种损招,八成是老六给你出的主意!说说吧,朕听着呢!” 李霖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庆帝,不如从实招来。 “儿臣本准备在朝堂之上找个不顺眼的重臣,狠狠殴打他一顿......” 庆帝浅笑出声:“没错,这是老六的手笔!” “若是朕没猜错的话,三公位高权重,你应该不敢下手。两位丞相跟你和老六关系融洽,你应该也下不去手。” “那只有剩下六部了啊......应该就是礼部那个秦会之吧,去年你们就打过人家一次,也不差这一顿了。” 李霖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这还怎么玩?底裤都让人家看清楚了。 老六还笑自己不懂政治呢,和庆帝、晋王他们相比,老六那点政治头脑也幼稚得像个孩子! 庆帝玩味地看向李霖,开口问道:“谋划被朕戳破了,你又打算如何做啊?” 第577章 太子之死(中下) 李霖面无表情地从东宫走了出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眩晕感。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胸口的窒闷,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空旷的广场。 恰好看到黄瑾正垂手侍立在廊柱的阴影里,那张素来平和讨喜的脸上,此刻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黄大伴?” 李霖走过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黄瑾豁然惊醒,惊喜道:“我的四殿下,您可算出来了,您没惹到陛下吧?” 李霖摇了摇头。 黄瑾面露担忧之色:“老奴得知四皇子殿下回京,立刻就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李霖冷笑道:“和你无关,是老二、老三他们,不想让我在面见陛下之前见到其他人。” 黄瑾也知道,如今诸藩王都对陛下和太子之位避之不及。 但以他的身份,即便心向李霖、李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委婉道: “陛下和您说了什么,老奴多一嘴,您可千万莫要犯脾气,今时不同往日......” “无妨。”李霖淡然道,“陛下让我继太子位,我没同意。” 黄瑾闻言人都麻了,这事是一句‘我不同意’就能过去的吗? 黄瑾伺候了庆帝几十年,而庆帝如今表现出的异常状态,连他都感觉不寒而栗。 莫说拒绝了,如今庆帝身旁,谁敢大声喘气啊? 东宫没了几百个太监、宫女,真以为他们退休回老家去了? “四殿下,此事可不是说笑的。”黄瑾苦口婆心道,“谁都知道那位子不好接,若是陛下执意让您......您得赶紧想个法子才是。” “放心吧,大伴。”李霖看了一眼身后的东宫,“这鬼地方,本王再也不想来了。” 庆帝到底没有强行让李霖坐那个位子。 尽管在庆帝面前,李霖和李彻的谋划像个笑话。 尽管秦王、晋王这两个老六诡计频出,想让李霖替他们入坑。 李霖是不擅谋略,但他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就是一个字:莽! 甭管庆帝怎么说,李霖就是一句话不说。 庆帝说话若是重了,他还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瞥向东宫的柱子,让庆帝回想起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大有一种‘父皇逼我也没用,实在不行我就学老六,一头撞死了事!’的作态。 庆帝拿这滚刀肉也没办法,最后只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黄瑾见李霖的确没事,这才松了口气,他刚要说些什么。 轰隆—— 沉重的宫门被猛地推开,那声音如同闷雷炸响,吓得黄瑾后背一曲。 紧接着,密集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从几处宫门甬道里狂涌而出! 是锦衣卫! 不是三五个,而是成百上千个! 清一色的飞鱼服,腰间挎着森冷的绣春刀,面无表情,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锦衣卫们行动迅捷,瞬间封锁了通往各宫各殿的要道,把守住每一处宫门,隔绝内外。 原本在广场边缘洒扫的宫女太监,如同受惊的雀鸟,瞬间被驱赶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些玄色的身影如同磐石般钉在原地。 整个宫廷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铁锈般的肃杀。 李霖的心猛地一沉,望向身旁黄瑾,却见后者也是面色惨白,显然他也不知情。 紧接着,东宫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死寂的氛围。 一匹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入被锦衣卫把守的宫门,马上的骑士背插赤色令旗,一路畅通无阻,向皇城外疾驰而去! 几乎是同时,几名身着绯袍的内侍监官员捧着明黄卷轴,脚步匆匆地从养心阁方向奔出。 那神色肃穆的样子,如同捧着催命符箓。 旨意一道接一道地颁下,声音在空旷压抑的广场上回荡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侍郎张乾、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明远、羽林卫指挥使吴襄......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着即褫夺官职,锁拿诏狱,严加勘问!其党羽一并缉拿,不得有误!” 李霖心凉了半截,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 这些名字他很熟悉,哪怕他远在燕地,都知道这些人都是太子的党羽,和太子之间有根深蒂固的联系,是真正的太子死忠! 未等他回过神来,又听那内侍喊道: “急召蜀王李焕,即刻入宫觐见!不得延误!” 蜀王?! 李霖瞳孔骤然收缩。 蜀王在蜀地就藩,远离中枢,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帝都? 父皇又为何此刻急召他入宫......在这太子新丧、东宫党羽被连根拔起的当口? 黄瑾一直垂着眼,仿佛入定。 但在那旨意念出‘蜀王’二字的瞬间,他低垂的眼睑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殿下!”黄瑾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此地不宜久留,速走!去卫国公府上!什么都别问,立刻去!” 他语速快得惊人,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李霖被这突如其来的催促震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黄瑾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他猛地一甩拂尘,转身就走,步履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李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东宫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飞檐。 头顶的昏暗越来越重,天光急速地黯淡下去,沉甸甸的乌云低低地压在金碧辉煌的宫殿群上方,边缘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 起风了。 带着冬季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埃,打着旋穿过空旷的广场,穿过那些沉默如铁的锦衣卫。 蜀王?为何会是蜀王? 。。。。。。 “蜀王?” 卫国公府,朱纯眉头紧锁地看着从宫里平安回来的女婿。 李霖连衣服都没换,便马不停蹄地来了卫国公府。 “蜀王何时入京,连我都不知,我就知道,陛下他也在防着我。” 朱纯的声音低沉沙哑,眼珠中带着血丝,显然是很久没睡好觉了。 “你也看到了,东宫抬出去一个,外面便立刻腥风血雨。这几日,从吏部到都察院,再到羽林卫......名单之长,牵连之广,触目惊心。” 李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父皇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狠?”朱纯缓缓摇头,“这不是狠,殿下,这是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李霖眉头紧锁。 “不错。” 朱纯的声音斩钉截铁: “你以为盘踞东宫多年的太子党,真就是太子的铁杆心腹?错!大错特错!” 朱纯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那些人,效忠的是太子这个身份!是陛下金口玉言册封的储君名分!至于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谁,是贤是愚,是生是死......对他们而言,重要吗?” “不重要!只要陛下指了谁坐东宫,他们立刻就会像闻到血腥的猎犬一样扑上去,山呼千岁!” 李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刚刚他见到的那个陷入失子之痛而不能自拔的父亲,和朱纯口中所说的这位手段狠厉、毫无感情的帝王,到达哪个是真正的庆帝? “所谓太子党羽翼丰满,权势熏天......不过是陛下默许、甚至亲手扶持起来的假象!” 朱纯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为的是让太子有足够的分量去牵制朝堂各方,去替他做那些他不便亲自出手的脏活累活!” “太子,从来都只是陛下手中最锋利、也最危险的一把刀。” “既然是手中之刀,用的时候自然要磨得雪亮,一旦发现这刀可能割伤自己的手,或者已经钝了、无用了......” 朱纯顿住,目光如电般射向李霖:“我之所以派人去找你,就是想提醒你,万万不可卷入此事!” “秦王殿下为此不惜自污名声,残暴之名传遍了整个帝都。晋王殿下更绝,他犯的那些事,下天牢都不冤!” “这两位殿下避嫌避祸的手段,倒是一个比一个高明!那东宫之位如今就是个烧红的烙铁,谁沾上,谁就是下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靶子!他们躲都来不及!” “那......蜀王呢?”李霖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惊疑,“七弟远在蜀地多年,声名不显,父皇为何在此刻急召他入宫?他又是何时回的京?” 提到蜀王李焕,朱纯脸上的凝重之色骤然加深,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缓缓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昏黄的灯光在他眼中跳跃,闪烁着锐利而复杂的光芒。 “蜀王……”朱纯的声音压得更低,“你有所不知,蜀王他......” 朱纯沉默了良久,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可还记得去年冬天,你与奉王殿下在帝都遭到刺杀?” 李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段记忆瞬间清晰起来。 他如何会忘记? 成群的刺客从道路两旁暴起发难,连锦衣卫都死了几十个,跟着朱纯多年的亲信都被策反了。 若非老六浴血死战,拼命护着自己突围,自己怕是要命丧当场! 事后追查,线索却诡异地断了,最终不了了之,成了悬案。 “岳丈的意思是......蜀王他?” 李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第578章 太子之死(下) 那日差点让自己和老六命丧街头的罪魁祸首,竟不是秦王和晋王,而是蜀王? 天可怜见,蜀王才多大,今年好像才不到十六岁吧? 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心肠竟如此歹毒?! 朱纯没有直接回答,他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聚焦在李霖脸上: “新年那一案,疑点重重,本来是由锦衣卫接手,但很快调查就被陛下叫停。” “只因此事牵扯到了我,我才知道了一些内幕,只是没有确凿证据,我也不敢妄言。” 朱纯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字字如冰锥,刺入李霖心底: “但你细想,蜀王动机何在?那时太子尚在,储位稳固,刺杀两位手握兵权、圣眷正隆的亲王,所冒风险与所得利益,根本不成正比。” “除非......有人想提前剪除潜在的、强有力的竞争者,为日后可能出现的变局铺路!” 朱纯的目光如同深潭,紧紧锁住李霖煞白的脸: “蜀王小小年纪,心思过于歹毒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太子暴毙之后,朝堂的局势竟会如此。陛下雷厉风行,清除太子党羽的手段毫不手软,之前向太子表忠心的朝臣人人自危。” “就连支持奉王殿下的朝臣们,都噤若寒蝉,不敢趁此机会打压太子残党。朝中只有为数不多存在感不强,没有选择阵营的朝臣,方能高枕无忧。” “但有一事可以确定,此事过后,陛下会将权力收拢得更加紧密,整个朝堂都会在他的掌握之中。” 李霖深深叹了口气:“父皇......宝刀未老啊。” 听到李霖这么说,朱纯默默摇了摇头。 庆帝宝刀未老? 作为庆帝的亲密战友,从龙之臣,最熟悉庆帝的人,朱纯并不这么认为。 恰恰相反,庆帝对权力的变态把控,正是说明了他老了...... 在朱纯心中,那个年轻的、英明的、不可一世的庆帝,是绝对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来获取权力的。 砰! 书房紧闭的雕花木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匆匆远去 屋内的两人瞬间汗毛倒竖! “谁?!”朱纯厉声低喝,眼中杀机毕露。 猛地起身扑向一旁的武器架,从剑鞘中抽出利剑,一把推开窗户。 李霖更是下意识摸向胸口,掏出的不是熟悉的飞刀,而是一把胡椒瓶手枪! 奉国火药司已经能大批量制作胡椒瓶手枪了,但此行守夜人并批量装备,只有李霖一人带了一把防身。 一是因为胡椒瓶手枪太显眼,二是因为作为奉国最先进的武器,李彻暂时不想让它流入大庆。 窗外是国公府幽深的后园,假山嶙峋,花木扶疏。 天色浓重如墨,寒风卷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除了远处家丁手中灯笼投下的一点微弱晃动的光晕,再不见半个人影,仿佛刚才那声响动只是错觉。 朱纯脸色铁青,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 李霖也快步走到窗边,举起手枪瞄准窗外,心脏狂跳不止,一股冰冷的后怕顺着脊椎爬升。 他们方才的密谈,字字句句都足以引来滔天大祸! “岳丈......”李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就在此时! 轰——咔嚓! 头顶上,书房那厚重结实的琉璃瓦屋顶,如同被重锤砸碎的蛋壳,猛地爆裂开来。 碎瓦、断木、泥灰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房,刺鼻的尘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李霖反应快如闪电,在屋顶碎裂的刹那间,身体已本能地向后急退,同时双臂交叉护住头脸。 朱纯虽然年纪大了,但身手不差,矮身翻滚之间,瞬间躲到了那张沉重的紫檀书案之下。 烟尘弥漫、碎屑纷飞之际,几道沉重的黑影伴随着瓦砾碎木,如同被巨力抛下的麻袋。 扑通扑通几声,沉闷地砸落在书房中央的地板上。 借着桌案上昏黄摇晃的灯光,李霖看清掉下来的东西是几具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尸体! 而这些尸体的喉间或心口处都插着造型奇特的、泛着寒芒的短小弩箭,鲜血正从伤口汩汩涌出,在地毯上迅速洇开暗红色的血花。 李霖瞳孔骤缩,心脏狂跳如擂鼓! 他毫不犹豫,右手抬起那把胡椒瓶手枪,枪口在烟尘中抬起,直指屋顶破洞处! 就在他手指即将扣动扳机之时——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从屋顶巨大的破洞边缘滑落。 这些人轻盈地落在书房内,落地无声,迅捷得只留下几道模糊的残影。 他们清一色身着黑色衣袍,宽大的玄色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为首那人站在几具尸体中间,微微抬起了头,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了他兜帽下的小半张脸。 李霖的枪口死死锁定着此人,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然而,当那半张熟悉的侧脸轮廓映入眼帘时,李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秋白?怎么是你?”李霖诧异道。 为首的黑衣人缓缓抬手,掀开了兜帽,一张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 秋白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平稳:“燕王殿下、卫国公,受惊了,卑职特来护卫。” 李霖看向周围的黑衣人:“他们也是守夜人?” “正是。” 李霖皱眉道:“怎么衣服不一样?” 秋白怔了怔,用同情的眼神看向李霖,无奈道:“可能是......因为我们换衣服了。” 李霖:。。。 守夜人有多套作战服,在雪地野外作战时,穿白色套装。 而在帝都这种大城市,尤其是黑夜中办事,自然会换一套黑色的套装。 虽然颜色不一样,但风格都差不多,皆是紧束劲装,以及斗篷和兜帽。 “秋白?!”刚从书案下站起的朱纯,灰头土脸,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显然,他也认识秋白,这个守夜人在帝都的总指挥。 秋白没有理会两人的震惊,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具黑衣尸体:“这些刺客,不是陛下的人。” “那是何人?” “是蜀王的死士。” “蜀王?”李霖和朱纯几乎同时失声。 刚刚还在密谈蜀王可能的图谋,他的死士竟然已经杀到了国公府?! “不错。”秋白回道,“蜀王自知陛下此番急召凶多吉少,狗急跳墙下,意图鱼死网破。” “守夜人探查到,他往所有在京的王爷府邸,都派出了死士。只是您不在燕王府,来国公府的人不多。” 李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蜀王疯了?这是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那陛下那边?”朱纯显然发现了华点。 秋白摇了摇头:“国公放心,蜀王那个胆小鬼不敢对陛下下手,他的目的不是夺得皇位,而是清除障碍。只要杀掉燕王殿下,以及秦王、晋王,京中便再无成年皇子了。” 李霖怒道:“他疯了吗?父皇岂能容他如此?!” 朱纯也是赞同道:“更何况,奉王殿下还在关外呢!朝中明眼人都知道,陛下之所以做这些事,就是为了集中权力制衡奉王。” “但只要奉王待在关外,并且在陛下的有生之年不起异心,待到陛下龙驭宾天之后,皇位还是会交到他手上的!” “蜀王算个什么东西,皇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 秋白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我家王爷并无二心,但陛下却还是防范着他。” “至于蜀王......您觉得蜀王看到了太子的下场,还会甘心坐在那个位置上,当一个提线木偶吗?” “与其生不如死地当个傀儡太子,在东宫腐朽烂掉,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倒不如拼死一搏,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李霖的嘴角抽了抽。 自从这趟回京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兄弟们仿佛都变了模样。 以前觉得秦王和自己一样,都是无脑莽的类型,没想到这家伙逼急了也会用计谋。 蜀王更是出乎意料。 之前自己看他只是阴险一些,却未想到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不只是如此。”朱纯摇了摇头,“蜀王应该也知道,陛下已经查清去年那件事和他有关了,清楚陛下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才会这么疯狂。” “困兽之斗罢了。”秋白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轻蔑,“但他此举已将自己彻底推入万劫不复之地,陛下绝不会再容他!” “他不折腾,尚能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傀儡太子。现在这么一闹,或许还能当上太子,但这辈子怕是都出不去东宫了。” 话音未落,远处几声尖锐刺耳的鸣镝厉啸划破长空! 朱纯很熟悉,那是锦衣卫当中最高级别的遇袭警讯! 他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面色凝重:“是秦王府方向。” 李霖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畜生!秦王可是他的亲生兄弟!” 秋白侧耳倾听片刻,脸上毫无波澜,转向李霖和朱纯抱拳沉声道: “此地已不安全!蜀王死士虽被清除,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或是其他浑水摸鱼之辈。请燕王殿下与卫国公即刻随卑职转移,暂避锋芒!” 第579章 秦王遇袭! 一个时辰之前。 秦王府。 将李霖送到东宫后,李章策马回到了帝都中的临时落脚的府邸。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甩给迎上来的侍卫。 近些天发生的这些糟心事,搅得他心烦意乱。 “王爷——您可回来了!” 刚踏入府门,一声娇滴滴的呼唤,便如同沾了蜜糖的蛛丝般瞬间缠绕上来。 来人发髻高挽,前凸后翘的身材自带魅惑,脸上的妆容也是精致得无懈可击。 一双秋水明眸顾盼生辉,此刻正含情脉脉并带着一丝委屈地仰望着李章。 正是秦王侧妃柳如媚。 “妾身等您好久了,特意让小厨房煨了您最爱的参茸鸽子汤,温在暖笼里......”柳如媚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手,就要去挽李章的胳膊,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 然而,李章此刻满心都是帝都那令人窒息的局势,哪有半分旖旎心思? 柳如媚的狐媚本领,平日里或许能勾起他的兴致,此刻却只觉得腻歪。 秦王眉头猛地一皱,毫不掩饰地拂开了柳如媚伸来的手,力道不小。 “莫要聒噪,去做你的事!”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压抑的戾气。 看也没看柳如媚瞬间僵住的笑脸,径直越过她,大步流星地向内院走去。 一众仆从、侍女见自家王爷心情不佳,吓得连忙低头行礼,大气都不敢喘。 柳如媚不是秦王正妃,正妃萧氏出身江南百年清贵萧家,是庆帝当年亲自为秦王选定的正妃。 萧氏出身大家,性情温和,端庄有礼,将整个秦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和秦王二人也算得上琴瑟和鸣。 直到秦地一富商,为秦王献上了庶女,也就是柳如媚。 秦王只远远看了一眼,顿时被这位娇媚百态的美人吸了魂儿,说什么都要把她纳入后宫,并立为侧妃。 萧氏不是善妒的性子,也就同意了。 没想到这位柳侧妃一入府,便开始仗着王爷的专宠,处处打压排挤萧氏,手段称得上阴狠毒辣。 生生将原本主持中馈的萧氏逼得心灰意冷,只能退居一隅,形同虚设。 如今这偌大的秦王府,早已是柳如媚一手遮天的局面。 而萧氏,只是顶着个王妃名分罢了。 被当众如此冷落,柳如媚只觉得一股邪火‘腾’地一下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抽了一记耳光。 周围垂手伺立的丫鬟仆妇虽然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但柳如媚却觉得她们低垂的眼睑下,一定藏着幸灾乐祸的讥笑。 她不敢对秦王发作,甚至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 因为她深知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全系于秦王一人之宠。 秦王是她赖以生存的参天大树,她只能依附,只能谄媚,只能小心翼翼地揣摩他的心思,用尽浑身解数去取悦他。 但这股邪火,总得有个去处。 柳如媚缓缓转过身,脸上那点残存的娇媚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淬了毒一般,冷冷地扫过阶下侍立的一排丫鬟。 目光最终锁定在一个捧着铜盆、身形微微发抖的小丫鬟身上。 那丫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面容尚带稚气,此刻吓得脸色惨白,不小心将盆里的水晃荡了出来。 “贱婢!”柳如媚的声音陡然拔高,“连个盆都端不稳!要你这双爪子何用?王府的米粮是喂了狗吗?养出你这等没眼力见、笨手笨脚的废物!” 那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铜盆摔落,水泼了一地。 “王妃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小丫鬟磕头如捣蒜,额头瞬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磕出了血痕。 “饶命?”柳如媚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缓步走下台阶,“本妃今日心里不痛快,偏生你这不长眼的蠢货撞上来人!给我拖下去......”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低眉顺眼地看向柳如媚。 却见她猛地提高音量: “杖毙!让阖府的下人都看看,伺候主家不尽心,是个什么下场!” “王妃饶命啊!饶命啊!”小丫鬟凄厉地哭喊撕心裂肺。 两名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立刻应声上前,如同拎小鸡一般,粗暴地架起瘫软如泥的小丫鬟。 任凭她如何哭嚎挣扎,径直拖向后院行刑的地方。 凄厉的求饶声和沉闷的杖击皮肉声同时响起,又在柳如媚冰冷的目光中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下人噤若寒蝉,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柳如媚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胸中那口恶气随着小丫鬟的毙命而消散了一些。 她理了理鬓角,脸上重新挂起一丝矜持的媚笑,这才施施然转身,向李章离开的方向走去。 。。。。。。 秦王府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 李章背对着门,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夜色。 柳如媚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靠近,换上了一副柔顺担忧的表情:“王爷......” 李章没有回头,只是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噤声。 太子的死,父皇的冷漠,被自己骗入宫的李霖,这一幕幕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下意识地低语:“唉,老四......” 李章是很讨厌李彻和李霖,但他也有自己的处事方式,而和晋王一起算计李霖这事,不是他所愿之事。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虽然心底不愿意承认,但李章很清楚,他是害怕了。 怕了那个坐在皇位上,没有一丝情感,宛如政治机器的父皇。 他和晋王都不想坐上那个要命的太子之位,只能将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四哄骗过去。 柳如媚心头一跳,她不明白秦王为何突然提起那个讨厌的燕王,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一丝动摇,甚至是……愧疚? 这让她极度不安。 她立刻压下心中的惊疑,用更加温柔的声音劝慰道:“王爷您心系手足,是为仁厚。只是如今时局诡谲,王爷您才是陛下最倚重的皇子,万不可因他人言语乱了心神......” 就在柳如媚绞尽脑汁试图安抚李章之时。 “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凄厉尖锐的示警声,如同钢针般猛地刺破秦王府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便是兵刃交击的碰撞声、侍卫的怒吼、以及……利器入肉的闷响! 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就拍打到了书房所在的院落! 混乱中,李章听到侍卫统领气急败坏的吼叫:“顶住!顶住!” “妈的,这帮崽子跑什么?!回来,混账东西!” 秦王刻薄寡恩,对手下可是完全算不上好。 王府那些被苛待的护卫们毫无忠诚可言,面对蜀王派来的凶悍死士,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后,便作鸟兽散了。 砰—— 书房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一名浑身浴血、头盔歪斜的侍卫踉跄着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王爷,快走!有......有大批黑衣死士杀了.进来.....他们凶悍无比!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话未说完,一支漆黑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门外射入,‘噗’的一声精准地钉穿了侍卫的咽喉! 侍卫双目圆睁,重重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光洁的地板。 李章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身手虽不如李霖、李彻,但也是正儿八经跟高手武师学过武的,反应还算迅速。 反手‘锵啷’一声拔出了悬挂在墙上的宝剑,剑锋对向黑洞洞的门口。 几乎就在侍卫倒地的同时,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门外、窗口撞了进来! 他们身着紧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手中清一色握短刃,动作迅捷狠辣,直扑屋中的李章! “找死!” 李章厉喝一声,如同被激怒的雄狮! 他本就体格高大,此刻生死关头,更是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直刺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死士。 当—— 金铁交鸣之间,那死士显然没料到李章的剑势如此之猛,仓促抬手格挡。 巨力传来,那死士虎口剧震,短刃几乎脱手而出。 李章手腕一抖,手中长剑顺势一绞一挑。 嗤啦——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帛声,那死士的右臂连同短刃齐肩而断,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李章毫不停留,侧身避开另一名死士斜刺里扎来的毒刃,剑锋顺势回扫,精准地抹过了死士的脖颈。 瞬间,两名死士毙命。 李章身上也溅满了温热的鲜血,身上那股子暴戾气息,让视死如归的死士们也不由得怔了怔。 然而,死士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 他们如同跗骨之蛆般,前赴后继地涌上。 李章虽然勇猛,但也双拳难敌四手。 况且书房空间有限,腾挪不便,身上的蟒袍被划开了数道口子,甚至有刀锋擦着他的肋下掠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死士们配合默契,李章的剑势渐渐被压制,开始险象环生! 第580章 曲近山:这秋白好像有啥大病! “王爷小心!”柳如媚躲在角落的花梨木书案后,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 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那刺鼻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 看着李章在刀光剑影中奋力搏杀,又看到他身上的伤痕,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柳如媚浑身发冷,牙齿打颤。 但同时,源自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 如果王爷死了,她柳如媚算什么? 她拥有的一切,她的荣华富贵,甚至她的性命...... 就连如今因自己得势,在秦国风光无限的柳家,都将如同坍塌的沙堡般瞬间崩塌! 不行!王爷不能死! 自己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 李章奋力格开两柄短刃,却被第三名死士刁钻的一刀逼得踉跄后退。 门户大开顿时大开,处于外围的死士瞬间察觉到了机会。 嗖嗖嗖—— 数道细微却致命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三名位于外围的死士见强攻不下,竟同时从怀中掏出了小巧的手弩。 那手弩虽粗糙,但毕竟是军中制式武器,在如此近的距离足以要人命。 更何况,那弩箭闪着幽蓝的毒光,显然是淬了毒的,而且一定是那种见血封喉、神仙难救的剧毒! 几根弩箭带着刺骨的杀意,分成上中下三路,直射李章的咽喉、心口和腰腹。 角度之刁钻,完全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李章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他拼尽全力想要扭转身形,但身体的动作却跟不上那激射的寒芒。 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王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声传来,那声音充满恐惧,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一道刺目的石榴红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书案后冲了出来! 她甚至没有看那些弩箭射向哪里,只是凭借着本能扑了上去。 自己要挡在王爷前面,绝对不能让他死! 就在那三支毒弩即将洞穿李章身体的瞬间,柳如媚用自己的身体,毫无保留地挡在了李章的身前。 噗!噗!噗! 三声沉闷的箭头入肉声传来! 一支毒箭狠狠扎进了柳如媚的肩胛,一支射穿了她的左肋,最致命的一支,直接贯穿了她纤细的腰腹! 剧毒瞬间发作,伤口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恐怖的青黑色,鲜血混合着黑紫色的毒液汩汩涌出,瞬间浸透了那身华贵的石榴红衣裙。 “呃啊——”柳如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折断的花枝般猛地向后一仰,撞进了李章的怀里。 李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瘫娇嫩的身躯,低头望去。 怀中,柳如媚那张娇媚的脸,因剧痛和毒素而扭曲变形。 嘴角不断溢出黑紫色的血沫,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却依旧用带着执念的眼神看向李章,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抓住他的前襟。 柳如媚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断断续续:“王爷,别......别丢下......媚儿,媚儿好怕......怕......” “媚儿!”李章肝胆俱裂。 他当然知道柳如媚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情。 只是李章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暴虐的秦王配上一个恶毒的王妃,倒也算是般配。 正妃萧氏很好,但她有些过于善良了......她越是表现出好的品质,就越让李章不舒服。 反倒是和这个恶毒的柳如媚混在一起,能让李章有如鱼得水的感觉,变得不再那么厌恶自己了。 但他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只会撒娇弄痴、仗势欺人的女人,竟会在这一刻爆发出如此决绝的、近乎愚蠢的勇气。 残余的死士绝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时机。 就在李章心神剧震,怀抱柳如媚无法应对之时,又是几支淬毒弩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激射而至! 嗖嗖嗖—— 这一次,目标更加明确,直取李章的脑袋和心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叮叮—— 三声清脆得如同金玉交击的锐响,在李章身前不足三尺处骤然爆开。 三面造型奇特、边缘锋利如燕尾的漆黑小盾,如同拥有生命般凭空出现,精准无比地挡在了那三支毒弩的必经之路上。 弩箭撞上盾面,爆出几点火星,随即被一股巧劲弹飞,钉入旁边的梁柱和书案,尾羽兀自颤抖不休。 紧接着,书房那早已破碎的门窗处,人影如同鬼魅般闪现。 砰砰砰—— 数声沉闷而极具威力的短铳爆鸣几乎同时响起,硝烟瞬间在院落四处弥漫开来。 外围正欲再次张弩的死士,如同被无形的重锤齐齐击中,胸前、面门各自爆开数朵刺目的血花。 死士们惨叫着向后栽倒,原本紧密的阵型顿时一片混乱。 “守夜人,杀!”李霖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现场的混乱与惨叫。 身后身着玄色斗篷的守夜人齐齐杀出,动作迅捷地杀向阵型大乱的死士。 左手袖中齐齐探出精钢袖剑,每一次弹出都精准地刺入死士的咽喉、心脏等要害。 右手或持燕尾短盾挡突刺,或握短铳补射漏网之鱼。 他们彼此配合无间,如同一个个精密的杀戮机器,瞬间将王府内残余的死士分割包围! 秋白一剑刺穿一名死士的胸膛,甚至还有余暇侧头对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旁边就是面色沉稳的曲近山,手中一柄沉重的鬼头大刀舞得如同风车,大开大合,刚猛无比。 一刀下去,往往连人带兵器都被劈飞。 护卫李霖入京的奉国骑兵虽然不能入城,但曲近山却作为亲卫跟了过来,而索伦勇士廓奇则在城外带领骑兵们扎营。 “听闻你接替了本统领的位置?”秋白的声音带着一丝挑衅,“你能护好殿下周全吗?” 曲近山也注意到了秋白,瞬间认出这位前辈的身份。 同为殿下近臣,争宠是本能,哪怕王爷现在看不到。 曲近山自然不会认怂,反唇相讥道: “在下怎么也是武将出身,自有一身本事护得殿下周全。反倒是秋统领您......我听王府的那些亲卫说过,您好像不擅武艺啊。” 秋白之前的武艺的确不怎么样,在罪徒营老兵中都排不上号,更别提全是高手的亲卫营了。 “呵,此一时彼一时!” 秋白冷哼一声,剑光一闪,一名试图从他身侧偷袭的死士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 “本统领在帝都这些日子,可不是来享受的!” 曲近山眯了眯眼睛,心中警铃大作。 他可是知道,李霖此番回京,带着李彻召秋白回奉国的命令呢。 自家王爷是个重情义的人,秋白能在王爷身旁待这么久,显然是和王爷感情深厚。 自己现在虽然也算得上奉王近侍,但说到底还是替秋白的班。等秋白回了奉国,又该如何自处?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魁梧的死士撞入两人的视线。 这人和其余死士不同,死士们都穿着薄薄一层夜行衣,唯有他穿着一身染黑的皮甲,显然是死士的一个小头目。 秋白顿时眼睛一亮,看向一旁的曲近山:“看好了!” 说罢,手中长剑一闪,闪电般向那死士头目飞奔而去。 曲近山面色凝重地看了过去,只觉得自己的情报有误,莫非这秋白真是个高手不成? 秋白面带冷漠,手中长剑灵动诡谲如毒蛇,直直向那死士头目刺去。 砰—— 只听一声闷响,那头目随手一拳,秋白的身体高高飞起,倒飞而出,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不止。 曲近山:。。。 不是哥们,你有啥大病啊? 这特么打仗拼命呢,你吹牛也不知道选个合适的时机? 秋白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急速咳嗽了几声:“咳咳咳......这次不算啊,我大意了,没闪!” “你莫要帮我,一个死士而已,本统领能解决!” 说罢,他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却发现长剑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眼见那死士头目越走越近,秋白看向曲近山,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那个......老曲是吧?大家都是兄弟......” 曲近山翻了白眼,握紧手中大刀向死士头目飞奔而去。 秋白尴尬地笑了笑,手腕一抖,袖剑顺势弹出,跟上曲近山进攻的步伐。 两人嘴上斗得凶,手下却丝毫不慢。 一个灵动迅捷如狡狐,一个刚猛暴烈如巨熊,互相掩护攻击之下,硬生生将那魁梧的死士头目捅成了血葫芦。 。。。。。。 血腥混乱的王府中,李霖在朱纯和守夜人的严密护卫下,奋力向李章靠近。 “二哥!”李霖的声音带着急切。 他看到李章抱着浑身是血的柳如媚,如同受伤的孤狼般站在那里,眼神充满了暴戾和悲痛,似乎对周围的厮杀失去了反应。 那柄沾满鲜血的长剑,还紧紧握在他手中,剑尖滴落的血珠砸在地板上。 “二哥,看着我!”李霖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不顾危险地又靠近了几步,声音提高了八度,“该醒醒了!” 李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赤红的眼珠微微转动,终于聚焦到李霖脸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老四......是你?是你带来的这群豺狼?你想杀我?!” 第581章 燕王殿下,圣质如初 时间回到一刻钟之前。 秋白抱拳沉声道:“请燕王殿下与卫国公,即刻随卑职转移,暂避敌人锋芒!” 此言一出,李霖沉默不语,而朱纯则是有些意动。 对朱纯来讲,什么秦王王八的,死与不死都和他没关系。 朱纯虽然和庆帝有交情,但对这些亲王们可没什么感情,尤其是在夺嫡如此激烈的情况下。 就是把所有亲王绑在一起,都没有自家女婿的一根手指头重要。 随着庆帝的年龄越来越大,朱纯和庆帝之间的私人情谊也就愈加不牢靠,朱家阖族性命都牵挂在李霖一人身上。 不,现在应该是李霖和李彻两人身上,李彻比李霖还要关键。 若是李彻能够成功夺嫡,奉王阵营胜出,至少还能护佑朱家一代的荣华富贵。 可若是李彻夺嫡失败,或者是李霖出了什么事...... 即便庆帝顾念旧情,依然照拂朱家,后继之君也绝对不会放过朱家。 毕竟朱纯可是开国公爵,大庆武勋之首,哪个新君不忌惮? 而李霖则在想,若是李彻在此,他会怎么做? 如今自己已经安全了,而蜀王这疯狂的举动也烧不到自己身上,只需要找个地方一躲,待到外面的事情了结即可。 至于秦王和晋王?虽是亲兄弟,但关系真谈不上多好,死不死的和自己也没关系。 唯有一点让李霖很不爽,自己平白无故挨了那么多刺杀,这笔账怎么算? 若是李彻在此,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没等父皇教训蜀王呢,他就得先冲进皇宫给蜀王几个大逼兜。 李彻:我避他锋芒?! 想到这里,李霖看向秋白,斩钉截铁道:“不!我们不撤!” 秋白一脸疑惑:“燕王殿下......您?” 李霖冷笑一声,缓缓将手枪插回裤腰上:“本王入京这一路,遇到的刺杀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若无意外的话,应该都是我这好弟弟干的吧?” “他不拿我当皇兄,我又何需认他这个皇弟?如今他想鱼死网破,本王偏偏不让他如愿!咱们去秦王府,救下二哥,再带他去皇城找父皇和蜀王当面对峙!” “可是殿下......这样很危险。”秋白劝说道,“奉王有令,让我等守夜人无论如何都要护您周全,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 “秋统领此言差矣。”李霖摇头道:“京城动荡,局势莫测,帝都之中哪有真正安全之地?” 听到李霖的话,一旁的朱纯突然开口:“妙啊!” 李霖和秋白同时一愣,看向朱纯。 朱纯面露赞赏之色:“秦王、楚王、周王、蜀王皆是吕妃所生,亲兄弟出了这等事情,陛下绝不会轻易放过蜀王,甚至还会迁怒吕妃!” “而若是我等出手救下秦王,不仅能卖秦王一个大人情,还能让陛下看到奉王一系的皇子顾全大局、重情重义。” “凡事就怕一个‘比’字,两者对比如此强烈,吕妃所生的皇子必将彻底失去继承权,而晋王无论能不能活下来,都已经失去了先机,更何况他还有走私贪污之罪在身。” “如此,奉王的储君位置将更为坚固,无论世家怎么反对,陛下也只有传位奉王这一条路可以选了。” 朱纯赞许地看向李霖。 之前他知道自家女婿有赤子之心,但却少了几分谋略。 如今看来,好女婿不仅心思纯净,而且大智若愚啊! 秋白也有些疑惑,难道李霖在自家王爷身旁待久了,也练出了几分急智? 他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这么想的?” 李霖面露笑容,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缓缓开口道: “当然......不是,本王只是单纯看蜀王不爽,想要揍他丫的罢了!” 秋白:。。。 朱纯:。。。 好吧,燕王殿下还是那个燕王殿下。 圣质如初...... “既如此,我们就要集结全力,一举击溃蜀王手下死士,将秦王救出来。”秋白开口道,“您带入城的守夜人,加上帝都中的守夜人,共有三百人左右。” 不是每个守夜人都能飞檐走壁,擅长战斗。 帝都中的守夜人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平日里渗透到帝都各处,只负责收集情报。 李霖也说道:“随我入京的还有一千奉国精兵,但他们都在城外,出了这么大事,怕是更难进城了。” “不过,燕王府倒是有一些之前我留下的护卫和家丁,大概有两百人。” 秋白摇头道:“怕是派不上太大的用场,面对那些视死如归的死士,我们需要老手。” 朱纯开口道:“我府中尚有三百府兵,都是百战老兵,可堪一用。” “至于驻守三大营的兵马,我虽有调令的权利,但皇子之间的争斗,他们绝对不会贸然介入。” “没时间犹豫了。”李霖直接拍板,“国公府的府兵负责封锁秦王府外围,我们和守夜人冲进去救人,先把二哥救出来再说其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秦王府外。 三百名披甲持刀的府兵将秦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府内,守夜人和蜀王死士的对决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死士尚在负隅顽抗。 “二哥,你糊涂啊!”李霖痛心疾首地看着李章,“我若要害你,何须等到现在?又何须带人来救你?” “你睁眼看看,这些穿黑衣的是何人?看看那些手弩和弩箭,用的都是蜀地的木头!他们是蜀王的死士,是他狗急跳墙,要拉着所有兄弟陪葬!” “七弟?” 李章眼中的疯狂出现了一丝裂痕,这个名字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没错,就是他!”李霖指着地上那些身着夜行衣的死士尸体,“他自知父皇召他入宫凶多吉少,于是丧心病狂地往在京的几位藩王府邸都派了死士刺杀!” “秦王府、晋王府,还有我的燕王府,幸亏我当时不在府内,死士扑了空。又有六弟洞察先机,命手下暗中护卫,这才能脱身前来救你!” “如今,国公府的护卫已经封锁了王府外围,截断了死士的增援,真相早晚会大白!” “二哥,你他娘的醒醒吧,你的敌人不是我,不是老六!而是那个躲在暗处、丧尽天良的李焕!” 李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李章本就混乱的心神上。 他低头看向怀中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的柳如媚,她的体温正在飞快地流逝。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那个对他的话向来言听计从的七弟李焕?!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涌上秦王心头! 他争了半生,斗了半生,防着诸王,揣测着父皇,最终却差点死在一个亲兄弟的毒手之下! 而他最宠爱的女人,用生命替他挡下的,竟是来自兄弟的冷箭! “啊!!!”李章猛地仰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嚎,“李焕,你该死啊!” 一声怒吼后,李章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呆愣愣地跪在原地。 “对了,晋王!晋王呢?”李霖猛地想起,急声问道。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2章 秦王之怒 蜀王既然派了死士,不可能只针对他和秦王。 李霖刚才看了,秦王府不算大,尚且派来了两百多名死士。 晋王要么住在十王宅,要么只能临时租个宅院落脚,身旁大概率不会有太多护卫。 而且晋王可是真的不擅武艺,万一被死士偷袭,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李章被这声询问拉回了一点神智,他缓缓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 “他?那个奸猾似狐的浑蛋,呵!他比谁都精,比谁都怕死!”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们刚把你送进宫,他就去了大理寺天牢,美其名曰自首。” “呵呵,天牢重地守卫森严,除了皇宫还有比那更安全的地方吗?” 李霖闻言皱了皱眉,显然晋王早有预感,但他并没有警告任何人,反而选择了果断自保。 晋王此举堪称奸猾,但至少暂时安全。 而且晋王和自己、秦王都不是一个阵营,不出言提醒也没什么毛病。 不过李霖还是有些不喜,大家都是兄弟,哪怕派系有别,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这时,秋白和曲近山带着几名守夜人,押着几个黑衣死士走了进来。 那些死士被反剪双臂,因为下巴脱臼,口中不断溢出涎水。 显然是,这几人是在最后关头被守夜人精准地卸掉了下巴,无法咬碎毒囊自尽,成了难得的活口。 他们眼神怨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徒劳地挣扎着。 “殿下。”秋白抱拳道,“留了几个活口。” 李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死士,眼中寒光一闪。 转向李章,语气凝重道:“二哥,事不宜迟!蜀王虽死,但这场祸乱必须有个交代,我们立刻押着这些死士入宫,面见父皇。” “将李焕这厮狗急跳墙、丧心病狂刺杀兄弟的罪证呈上,是非曲直,自有父皇圣裁!” 见秦王仍是一副心死的模样,李霖扫了一眼他怀中的柳如媚,低声道:“也能为柳......嫂嫂,为她讨一个公道。” 李章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聚焦。 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好!入宫,去父皇面前说个清楚!” 众人不再耽搁。 朱纯立刻安排国公府兵继续清理王府内外,加强警戒,同时严密封锁消息。 秋白则带守夜人散去,只在暗地保护李霖等人。 李霖、李章、曲近山则带着燕王府护卫,押着那几名的死士活口,走出了如同修罗炼狱般的秦王府。 秦王府外,夜色更深。 国公府的精锐府兵已将整个王府围得水泄不通,刀出鞘、箭上弦,肃杀之气弥漫。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几匹健壮的战马被牵到门前。 “上马!”李霖沉声道,率先翻身上了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 朱纯、秋白、曲近山也各自上马,亲卫们将死士如同死狗般捆扎结实,横放在备用马匹的鞍上。 死士们知道要去哪里,反抗得很剧烈。 但没什么用,守夜人中有好几个罪徒营出身的‘刑部尚书’,绑人的手艺绝对是一流的,就是霸王在世都未必能挣脱开。 李章则被两名国公府兵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向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他伸手抓住马鞍,动作僵硬而迟缓,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翻身上去。 坐在马背上,李章下意识地回头,望向王府深处那个亮着微弱灯光的角落。 “走!”李霖一抖缰绳,马匹迈开步子,朝着皇宫方向行去。 朱纯、秋白等人紧随其后,队伍在寂静的街道上发出沉闷的马蹄声。 然而,就在队伍刚走出秦王府大门不过十数步,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得如同石像、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李章,突然双腿狠狠一夹马腹。 “驾——” 那匹枣红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向前蹿出。 李章的动作快如闪电,在所有人都未及反应之时,猛地一勒缰绳,强行调转马头。 “不好!” 一直策马紧随在李章侧后方的秋白瞳孔骤然收缩,厉声大喝道。 他瞬间就判断出了秦王纵马狂奔的方向。 那根本不是通往皇宫的路,而是......朝着城西,勋贵云集的西市方向! “拦住他!”李霖也反应过来,脸色剧变,“妈的,老二你别搞事情啊!今天晚上已经够乱的了!” 秋白和曲近山对视一眼,催马就要追上去,但一切都晚了。 李章仿佛将所有的悲愤都化作了驱动坐骑的力量,他伏在马背上,手中的马鞭狠狠抽打着马臀。 那枣红马四蹄翻飞,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将刚刚起步追赶的众人甩开了一大截。 “那个方向......是永宁坊!”朱纯惊愕地看着秦王远去的背影。 李霖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缓缓开口道:“蜀王妃的娘家......杞国公府!” 如同一个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开! 杞国公也是公爵之一,但他不是开国公爵,而是立国后才崭露头角,由侯爵升为公爵。 正因为如此,杞国公和朱纯他们不是一路人,但手中也掌握了一些兵权。 今日蜀王做了这么大的事情,若说没有杞国公帮助,没人会信。 杞国公不仅知情,很可能还是幕后黑手之一。 李章显然也看破了这一点,他这一去根本不是要去皇宫,他是要去复仇! 蜀王和他同父同母,他自己是不能杀蜀王全家。 但没关系,可以屠戮蜀王妃的娘家杞国公府啊,反正他也没希望争储了。 与其浑浑噩噩的当个闲散王爷,等到新帝登基后被削藩,倒不如杀个痛快,也算是有个轰轰烈烈的退场! “快追!”李霖的声音都变了调,“杞国公府也是有府兵的,没准还有死士护卫!”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3章 李霖: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 骤然一道闪电,将帝都城照得大亮。 也照出了李霖等人焦急的脸庞。 咔嚓—— 雷声接踵而来,伴随着雷声而来的是豆大的雨珠。 冬天的帝都城本就寒冷,这场冻雨更是冷上加冷,很快一众人的衣裳甲胄全部湿透。 但李霖毫无停下来修整的意思,而是更快地甩着马鞭,战马宛如一道黑色闪电般穿梭在雨幕之中。 李霖很清楚,一旦让已经彻底疯狂的秦王冲进杞国公府,那将是一场无法挽回的滔天血案! 别管是秦王杀了杞国公,还是他被蜀王的死士杀了,都将成为大庆立国后影响最恶劣的大案! 到那时候,不仅李章自己万劫不复,父皇颜面尽失,其他皇子也落不得好,更会彻底搅乱本就风雨飘摇的朝局。 众人再顾不得其他,纷纷猛抽马鞭,战马嘶鸣着,如同黑色的洪流,朝着李章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 幸运的是,从蜀王开始刺杀,已经过了很久,足以让宫中那位帝王反应过来。 蜀王大逆不道行刺兄长,为了安稳住庆帝,自己奉旨赶往了皇城中。 当庆帝收到消息时,立刻命令锦衣卫出动,并让守备帝都的官兵实施了宵禁。 不幸的是,锦衣卫率先去的是燕王府、秦王府和十王宅等地,而李章去的是方向相反的西城。 又因为宵禁,李章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西市坊门下才被拦住。 守城的军官拦住了秦王,借着火光看清了闯关之人的长相,顿时吓得差点晕过去。 在帝都这地界当差,眼神不擦亮些,根本混不下去。 军官显然是认识李章的,他也知道今夜行逆之人是蜀王,面前的秦王是受害者。 秦王或许不是诸王中最强的,但绝对是最残暴的,没人想惹这位混世魔王。 但皇命不能违反,军官也不能放秦王出去,只得跪在地上死死拉住秦王的裤腿,哭诉: “殿下,殿下您发发善心,饶小人一命吧!” “您这一去,甭管是去干什么的,小人这脑袋肯定就没了啊!” “他娘的!”秦王怒火攻心,一马鞭抽了过去,“你当老子不能砍你的脑袋吗?老子还能杀你全家你信不信?!” “让开,给本王让开!” 军官哪里肯让,这位爷一身戾气地往西市去,天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只得一声不吭地拉着秦王,哪怕秦王将手中鞭子挥出残影来了,也就是不放手。 秦王心中本就怒火滔天,见这军官如此不上道,顿时觉得鲜血直冲脑门。 伸手拔出一旁士兵的佩刀,架在军官脖子上:“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让是不让?!” “真不能让,真不能让啊,殿下!” “好好好!”秦王冷笑一声,抬起手中佩刀,毫不犹豫地向下砍去。 “二哥,快住手!” 一匹黑马自街后冲出,李霖借着雷光看到坊前这一幕,吓得肝胆欲裂。 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你李章这一刀砍下去,影响得多恶劣? 真怕父皇的帝王之怒不够恐怖吗? 眼见那刀急速落下,李霖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从腰间接下一枚玉佩,从手中打着旋地掷了出去。 砰—— 玉佩敲击在刀背上,瞬间裂为两半。 李章手抖动了一下,佩刀擦着那军官的脑袋落下,打在青石板上溅起几朵火花。 军官紧闭双眼,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身下冒了出来。 好在雨下得够大,才没让他在属下面前颜面尽失。 李霖翻身下马,心疼地看了一眼玉佩。 那玉佩是李彻送给李显的礼物,后来李显被庆帝留在帝都,李霖便留下了这玉佩随身携带,留个念想。 没想到却是碎在了此地。 “二哥!” “滚,滚蛋!”李章暴喝一声,“老四,你今日出手相救,我记着你的人情!” “但你不能拦我,今晚过后,不管我落得什么下场,老子这条命都是你的!” 秦王俨然是失去了理智,把脚从那军官怀中拔出,就往坊门那边冲去。 李霖见状,连忙出手阻挡:“二哥,你不知道那边情况,若是杞国公真与蜀王勾结在一起,杞国公府必有重兵,你一个人如何去得?” “去不得也得去!”李章咬牙切齿,“杀!老子要杀他全家!” 见李章杀意滔天,李霖更不敢放他过去了。 “莫要如此,如今尚未有皇子丧命,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父皇绝不愿意见我等手足相残,蜀王罪有应得,必会受到该有的惩罚,你无需把自己搭进去!” “放屁!”李章一把推开李霖,“没有皇子丧命?如媚的命就不是命吗?!” “我知道你怎么想,一个女人而已,还是一个善妒不端的毒妃,死了就死了。” “可你不知道,我只有如媚了......只有她了!” 李章喉咙哽咽,双眼变得通红,脸上满是水迹,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李霖微微叹息,上前一步,将手搭在李章的肩膀上。 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莫说李章了,他连自家王妃都哄不好。 两口子吵架闹别扭了,都是燕王妃主动哄他...... 不过,李霖也有擅长的事。 却见他脸色温柔,抬手去抚李章的脑袋,似乎是要以这种方式安慰自己的皇兄。 随后,手掌化为手刀......精准无误地落在李章的后脖颈上! 李章顿时眼白一翻,不可置信地看了李霖最后一眼:“老四!你......” 李霖耸了耸肩膀:“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呢?听不懂!先睡一觉去吧你!”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4章 老六给锦衣卫调成啥了? 李章浑身猛地一僵,眼中疯狂的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 偷袭,李霖是专业的。 莫说秦王没反应过来,就连那些守门的兵卒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只看到燕王一抬手,刚刚还声嘶力竭的秦王便软趴趴地倒了下去,随后被燕王嫌弃地扛在身上。 “这......殿下,您......”军官支支吾吾地走上前,“您这是要带秦王殿下去哪?” 李霖斜了他一眼:“自然是带他去见父皇......怎么,你有意见?” “小的不敢,只是......”军官硬着头皮看向李霖。 李霖恍然,这些士兵显然是接到了命令,才封锁坊市的。 他们可能只知道蜀王作乱,却不知具体情况,怕是把自己当成了蜀王同党,这才出言阻拦。 李霖无奈道:“本王可不是蜀王一伙的。” “这......”那军官依旧迟疑。 毕竟口说无凭,况且李霖刚刚动手的狰狞模样可不像是救人。 像是要直接把秦王打死! 李霖差点被气笑了,板着脸道:“你若是不放心,本王就把老二交给你们?” 军官刚准备答应下来,却听街角处传来一连串的马蹄声。 李霖马快先行一步,而此时朱纯也终于带着国公府兵赶到了。 街道两旁的屋檐上,还有身穿夜行衣的守夜人穿行其中。 看到这群骑兵,军官立刻脸色一变,连忙道:“此地也不安全,还请殿下速带秦王殿下入宫,小的在后面给您挡住乱贼。” 军官分不清李霖是不是蜀王同党,但他能分清如何保住小命。 别管李霖是好是坏,他身后这群彪悍的全甲老兵,足以将自己和这群城卫军撕成碎末...... 一个月就那么点俸禄,自己拼什么命啊? 别说让李霖把秦王带走了,就是李霖让他们跟着去攻打皇宫,军官也只能乖乖就范。 “快!带殿下上马!”朱纯看着昏迷不醒的李章,脸色终是缓和了不少,“殿下,夜长梦多,还是不要在此地耽搁了,速速进宫才是!” 李霖微微颔首,国公府护卫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李章抬起,横放在马上。 众人不敢再耽搁,调转马头,朝着皇宫方向疾驰。 行至半途,前方长街拐角处,突然涌出一片刺目的火光! 数十名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如同幽灵般从街道四处涌出,瞬间封锁了街道。 手中的火把跳跃着,映照着一张张警惕而冰冷的脸孔,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李霖一行人,绣春刀已然半出鞘,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站住!”为首之人厉声呵斥道,“帝都已宵禁,何人深夜纵马驰骋?!” 李霖拍马上前,看清楚来人之后,顿时松了口气:“老曹,不认得本王了?” 来者正是李彻亲手扶上指挥使之位的曹庸。 听到李霖熟悉的声音,曹庸讶然道:“燕王殿下?” “正是本王。”李霖摆了摆手,“本王有急事面见父皇,快带本王入宫!” 曹庸刚准备答应下来,余光落在了被横放在马鞍的李章身上。 那身代表着亲王身份的蟒袍虽然被雨水打透,却依旧刺眼。 最要命的是,李霖为了防止李章醒来后再跑,让人将其五花大绑在马背上,绑得比那些死士还严实。 虽说李霖的本心是为了李章好,但在曹庸和锦衣卫的视角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正是月黑风高的杀人雨夜,燕王披甲带刀,又带着这么多精锐府兵,还挟持着昏迷不醒的秦王...... 这分明是反贼本贼啊! 曹庸瞳孔猛地一缩,右手瞬间按在了刀柄上,声音陡然拔高:“燕王殿下,秦王殿下这是?!” 身后数十名锦衣卫同时‘唰’的一声,将抽了一半的绣春刀彻底出鞘。 刀锋在火光下连成一片森冷的寒光,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霖心中一凛,他也知道此刻解释不清便是天大麻烦。 他连忙勒住缰绳,高举双手示意并无敌意道:“老曹,本王说这是误会,你会信吗?” 曹庸用复杂的目光看向李霖。 李霖顿时明白了,人家当然不会信啊! 就在李霖犹豫,自己是放下武器,赌曹庸忠于陛下的,而不是蜀王同党,会带自己入宫? 还是在此和锦衣卫打一架,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时...... 曹庸突然‘哐当’一声将刀扔回刀鞘,凑了上去,语速飞快道:“殿下可是奉了奉王殿下的命令行事?” “啊?”李霖一脸懵逼。 曹庸却是满脸兴奋:“奉王殿下是准备动手了吗?还是说......过了今夜要该叫陛下了?” “殿下尽可放心,我所带的这些兄弟都是知根知底之人,皆是忠于奉王殿下的自己人!” “但有差遣,殿下吩咐就是!” 李霖人麻了。 坏消息:曹庸和锦衣卫并不忠于陛下。 好消息:他们效忠的是老六! “曹大人且慢!”趁着曹庸没说出更多悖逆之言前,李霖连忙打断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二哥遇蜀王死士刺杀,身受重伤,本王与卫国公、奉王府秋白统领及时赶到,救下了秦王。” “此刻正要护送二哥下入宫面圣,禀明详情,这些便是擒获的蜀王死士活口!” 他侧身让开,指向被府兵们严密看守,捆得如同粽子般的几名黑衣死士。 朱纯也策马上前,沉声道:“老夫朱纯,可为燕王殿下作证!” 曹庸微微一怔,似乎是因为反转来得太快,脸上失望的神情都未来得及收回来。 目光在昏迷的李章以及那几个被卸掉下巴的死士身上飞快扫过,他总算是搞明白了现状。 沉吟片刻后,曹庸对身后一名锦衣卫低语几句。 那人立刻转身,如飞般消失在黑暗中,显然是去报信核实了。 “咳咳。”曹庸有些尴尬地看向李霖,“殿下,却是属下误会了......刚刚属下说的那些话?” 李霖正色道:“什么话?刚刚本王什么都没听到。” 曹庸浅笑一声:“听到也无妨,殿下和奉王殿下一体同心,属下信得过您!” 李霖人都傻了。 老六啊老六,你到底有什么魔力,给人家锦衣卫指挥使都调成啥了? 和李霖密语完,曹勇这才向朱纯等人一抱拳:“职责所在,得罪了!” 随后抬手示意手下,收刀让路。 “请燕王殿下、卫国公、秦王殿下随我等入宫,陛下有旨,帝都已然戒严,任何人不得擅动!” 他目光扫过秋白等人:“奉王府诸位,职责已尽,请回吧。宫禁之内,自有锦衣卫护卫周全。” 秋白面无表情,看向李霖。 显然曹庸清楚秋白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守夜人的存在最好别让庆帝知道。 见李霖点了点头,秋白才抱拳道:“在下告退。” 一挥手,带着守夜人如同融入夜色般迅速退去。 锦衣卫队伍立刻分成两拨,一拨在前开道,一拨在后押送,将李霖等人严密地护在中间,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此刻的帝都夜已深,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队队举着火把、全副武装巡逻的锦衣卫和禁军。 沿途可见多处打斗破坏的痕迹,墙壁上溅着暗红的血渍。 蜀王府方向更是被重兵团团围住,火把通明,如同白昼,隐隐传来哭喊和呵斥声。 锦衣卫的行动迅猛而彻底,蜀王府及其党羽怕是要造罪了。 沉重的宫门在夜色中缓缓开启,如同巨兽张开了口。 李霖等人被锦衣卫一路护送至东宫殿外宽阔的广场,广场上灯火通明,禁军士兵甲胄鲜明,刀枪如林。 虽然防备严密,但李霖没看到任何战斗痕迹,显然蜀王胆子再大,也没想过对庆帝出手,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在数名锦衣卫的搀扶下,昏迷的李章被半抬半架着,跟随李霖和朱纯,一步步踏上东宫的王阶。 东宫殿内,灯火辉煌,却亮得有些刺眼。 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阔的殿顶,烛火在琉璃灯盏中静静燃烧,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庆帝高踞于御座之上,他穿着一套轻素的常服,身形隐在御座宽大的阴影里,看不真切面容。 唯独那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俯视着下方。 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整个大殿。 而在冰冷的地面上,距离御座十数步开外的地方,孤零零地跪着一个人。 正是蜀王李焕。 他身上的亲王蟒袍被扯得七零八落,沾满了尘土和暗红的血渍。发髻散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李霖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心情也舒悦起来。 看来外面大乱的同时,庆帝也没忘了亲自给蜀王‘按摩’一番,试图用亲情和父爱唤醒这位逆子。 蜀王的目光扫过李霖一行人,表情变得愈发僵硬,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寒意。 他就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无能狂怒,就那么静静地跪在地上,仿佛灵魂已经被彻底抽离,只留下了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成王败寇的道理,蜀王比谁都清楚。 李霖收回目光不再看,来到御座下方,拱手行礼: “儿臣李霖(臣朱纯)参见父皇(陛下)!” 声音在空旷而死寂的大殿中回荡,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渺小。 第585章 陷入疯狂的蜀王李焕 李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但却并未第一时间得到答复。 庆帝沉默着坐在御座上,俯视着殿中神色各异的几人。 随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李霖此刻总算是理解了,李彻曾经和他讲过的沉默的力量。 相比于直接倾泻而出的怒火,沉默会让人产生无限的联想,而联想产生的未知,才是人类最深层的恐惧。 即便李霖不是始作俑者,此刻都能感觉到殿中那令人窒息的压抑。 “说。” 不知过了多久,丹陛之上,隐在阴影里的帝王终于开口了。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殿内所有空气。 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询问,只有一个字,却仿佛重逾千斤。 李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看向一侧的朱纯,后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目光。 李霖喉结滚动了一下,回禀道: “启禀父皇,李焕因惧父皇降罪,竟密遣死士,于今夜同时行刺秦王兄、晋王兄及儿臣府邸!” “幸赖六弟府中护卫洞察先机,卫国公府兵及时驰援,儿臣等方得脱险。秦王侧妃柳氏为护秦王突围,身中数箭而死,秦王兄更是力战昏迷......” 李霖将今晚之事悉数讲给庆帝,除了隐瞒了守夜人的存在外,也替秦王找补了一下,其余的事情他没有任何隐瞒。 庆帝就那么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蜀王就在李霖身后,李霖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见他的呼吸声逐渐变重。 “儿臣擒获蜀王府死士数名,人证物证皆在殿外等候,请父皇圣裁!” 李霖说完这句话后,如释重负般站起身,向庆帝恭敬一礼,随即退到一侧。 庆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摆动脖颈看向朱纯。 朱纯也立刻躬身补充道:“陛下!燕王殿下所言句句属实!老臣亲历秦王府血战,蜀王死士凶悍异常,若非将士们,秦王殿下恐已遭毒手!” 大殿内死寂无声,只能听到蜀王那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殿之上,等待着庆帝的裁决。 庆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昏迷的李章,扫过李霖和朱纯...... 最终,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跪伏在地上,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蜀王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惊怒,没有痛惜。 只有一种漠然之色......仿佛在看一件彻底失去价值的废弃之物的漠然。 “李焕。”庆帝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抬起头来,看着朕。” 李焕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 他极其艰难地抬起脸,双眼茫然地、毫无焦点地向上望去。 “告诉朕,”庆帝的声音不高,“朕的儿子们,大庆的亲王们,你的皇兄们,何辜?值得你如此处心积虑,必要除之而后快?” “嗯?” 这一声‘嗯’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李焕的心上。 李焕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儿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庆帝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仿佛平静的冰面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涌出压抑的怒火。 他猛地一拍御座的扶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烛火都为之一晃: “好一个无话可说!你派出死士之时,可曾想过他们是你的兄长?可曾想过我天家颜面?可曾想过这帝都血流成河?” “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君父?你是不通人性的牲畜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般砸下,李焕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君父’二字,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深处。 委屈和怨毒组成的洪流,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君父?!” 李焕猛地抬起头。 李霖等人侧目看向他,看到的却是一张极度扭曲的脸。 “哈哈哈哈!君父?好一个君父!”他疯狂地大笑起来,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肆意流淌,状若疯魔,“儿臣算什么?大哥算什么?二哥、三哥、四哥……我们又算什么?!” “在你眼里,我们从来都只是棋子,随时可以丢弃、可以牺牲的棋子!” 他猛地指向昏迷不醒的李章,又指向李霖,最后竟大不敬地指向王阶上的帝王。 “你立大哥为太子,不过是让他替你稳住朝堂!可你心里,何曾真正把他当作储君?” “你纵容他结党,默许他揽权,不过是为了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替你挡掉所有的明枪暗箭!当他双腿残疾失去价值后......”李焕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刻骨,“他就死了,双腿被截去,死得窝窝囊囊,死得毫无王者之仪!” “东宫的人,要么摇身一变成为帝党,要么被你像扫垃圾一样抹得干干净净,所谓大庆储君,就像是一个笑话!” 此言一出,李霖和朱纯脸色剧变,这简直是诛心之言! “住口!李焕,你疯了!”李霖厉声喝道。 “疯了?对!我是疯了!被他逼疯的!”李焕根本不理他,继续疯狂地嘶吼,“你清算太子党,急召我入京......呵呵呵......父皇!我的好父皇!你哪里是让我来做太子的?” “你是让我来做下一个靶子的!来做下一个随手可弃的储君的!对不对?!” “因为你真正选中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们,是老六!是那个曾经你最看不上,如今却最耀眼的天策上将军、大庆奉王!” “你为他铺路,你为他扫清障碍......同时你也怕他!” “奉王的威望开始压过你,奉国的强大让你不敢直接传位与他,你怕他成为一个你掌控不了的太子!” “所以,你让我们这些蠢货在前面斗得你死我活,流干最后一滴血!好让你坐收渔利,用整个朝堂的力量来对抗那个让你都感到害怕的奉王!”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李焕那疯狂而绝望的嘶吼余音在嗡嗡回荡。 李霖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魔的李焕,又猛地看向庆帝。 这厮真是疯了,隔这瞎说什么......实话...... 朱纯更是脸色煞白,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身为奉燕一派的死党,他当然知道李焕所说属实,更是对此很满意。 但不代表他想亲耳听到这些啊! 庆帝是什么人?掌控欲极强、权力欲极重的开国之君,这些话可谓字字说中他的逆鳞。 老夫今年才六十,正是该花天酒地、声色犬马的年纪,还想多活几年呢! 就在这时,御座上似乎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叹息声。 庆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凌厉之色浓得几乎化为实质。 “够了......” 庆帝的声音刚刚响起,就被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打断! “呃啊——” 李霖一脸懵逼地看去。 是秦王! 或是李焕刚刚的声音太大,将他从昏迷中叫醒。 李章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赤红一片。 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蜀王李焕,他的亲兄弟,李焕! 就是这个好兄弟派出的死士,就是他想要自己的命,就是他的毒箭,夺走了如媚的命! “李焕!!!” 此刻的他根本不顾身上崩裂的伤口,也完全无视了身在何处,他猛地从地上跳起,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朝着跪在一旁的李焕疯狂地扑了过去! 进入大殿后,李章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他身上仍有不轻的伤势,谁也没想到他能在这种时候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二哥!不可!” 李霖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和朱纯同时扑上去阻拦。 李焕啊李焕,你说你刚刚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把这头煞神吼醒了吧? 两人只扑到了李章的袍角,李章嘶吼着,带着满身的血污瞬间就扑到了李焕身上。 他根本不需要用武器,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掐住了李焕的脖子,巨大的冲力将两人都带倒在地。 “呃......嗬嗬......”李焕猝不及防,被掐得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声音。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徒劳地挣扎着,双手无力地拍打着李章的手臂。 “快,殿下!快拉开他!” 朱纯和李霖扑到近前,死命地去掰李章掐住李焕脖子的手。 但李章的手指如同焊在了上面,纹丝不动,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意。 一旁的锦衣卫们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扑了上去。 众人玩命拉拽下,李章终于被拉动后退,目光却死死锁定了李焕的左耳。 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露出森白的牙朝着李焕的左耳,狠狠咬了下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齿发酸的皮肉撕裂声响起! “啊!!!” 李焕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的惨嚎,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的耳根处狂涌而出。 离两人最近的李霖猝不及防下,被喷了一脸,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错愕地抬起头,却见李章满嘴的鲜血顺着下巴滴落,牙齿间赫然死死咬着一块带着软骨和皮肉的烂肉。 盛怒之下,李章竟是硬生生将李焕的半只耳朵咬了下来! 第586章 削藩? “孽障!!!” 庆帝猛地站起了身,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的盛怒龙颜,终于是暴露在明亮的烛火下。 那张威严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震惊和愤怒,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之色。 他亲眼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如同野兽般撕咬在一起,一个被咬掉了耳朵惨嚎翻滚,一个满嘴鲜血状若疯魔,旁边是惊慌失措试图阻拦的李霖和朱纯...... 这一幕,哪里还有半分天家威严?哪里还有半分父子人伦? 只有赤裸裸的仇恨、疯狂和血腥。 “给朕把他们拉开,谁敢再乱动,就打断他的腿!” 见到庆帝大怒,锦衣卫和禁军们齐齐一抖,不敢再出工不出力了,使劲将秦王摁在了地板上。 立刻御医上前,检查蜀王的伤口。 只看了一眼,御医便是倒吸一口凉气。 一只耳朵被活生生咬成两半,里面的组织和血管还在微微跳动,只是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那御医不是军医,不擅长包扎的手法,更没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势。 只得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向庆帝求饶:“陛下......臣、臣......” 一旁的朱纯看出了御医的困境,连忙拱手道:“陛下,蜀王之伤势乃是外伤,最好去军营找军医处置。” 庆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去找军医来,但李焕不能走,先把这个畜生关押在侧殿!” 御医如释重负,在几个锦衣卫的帮助下,搀扶着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李焕往外走。 “等等!”庆帝看向李章,厉声呵斥道,“把耳朵吐出来,把耳朵吐出来!” 李章冷然地看着李焕,缓缓将牙齿中的半拉耳朵吐到地上。 庆帝的身体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他伸手扶住御座的扶手,才勉强站稳。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被这极致丑陋的一幕浇灭了。 庆帝只觉得后背一沉,仿佛在这一刻老了十岁。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半只血淋淋的耳朵,扫过李焕血肉模糊的脸,又扫过满嘴鲜血、眼神疯狂的李章,最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挥了挥手,仿佛连看一眼都觉得无比厌倦。 “够了......”庆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把这......这两个......孽障都给朕拖下去!” “李章神志不清......暂押宗人府严加看管,听候发落!” 庆帝对李章的处置,似乎还留有一丝余地。 而当他看向李焕之时,眼中只剩下漠然:“李焕着即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以安国本。” 众人齐齐一肃,却听庆帝继续冰冷地开口道: “太子因伤体弱,不堪劳顿,着免去一切册封典礼、朝贺礼仪及常朝问安。” “东宫一应事务,暂由内侍监代管,太子当于东宫静心养伤,非诏不得擅出!” 这冰冷的字句,哪里是体恤伤情? 分明是在宣告:从今往后,东宫不再需要储君,只需要一个活着的、不能说话的、不能见人的囚徒! 一个摆在那个位置上只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彻底断绝了除李彻外所有的皇子念想的活死人! 脚下这座东宫,这座刚刚抬出前太子尸首的宫殿,将成为李焕华丽的坟墓。 他将被囚禁在这金碧辉煌的坟墓中,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慢慢腐朽,直到新帝登基。 或者......悄无声息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李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冻得他四肢百骸都一片冰冷。 他看向朱纯,朱纯也正看向他。 这位开国老臣眼中,此刻也只剩下洞悉一切后的恐惧。 庆帝眯了眯眼睛,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燕王、卫国公,汝等今日有功,他日朕自有封赏,只是今日朕有些倦了,你们也退下吧。” “儿臣(臣)领旨。” “尔等应该知道,今日之事不可与人言。” 两人心中微微发冷,连忙拱手道:“儿臣(臣)明白!” 庆帝点了点头,缓缓坐回御座,整个身影重新隐入那片深沉的阴影之中。 锦衣卫立刻将已经昏厥过去的李焕,如同拖死狗般拖走,也有内侍强行架走了依旧在嘶吼挣扎的李章。 李霖和朱纯看着这惨烈收场的一幕,心中百味杂陈,最终也只能深深一躬,无言地退出了这弥漫着血腥味的东宫。 随着沉重的宫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李霖总算是吐出了堵在胸口的那口气。 宫门外,帝都依旧笼罩在戒严的阴影之下。 寒风卷过空旷的街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李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那里没有星辰,只有浓重的、化不开的阴霾。 “李焕……完了。”李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喉咙。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沉默的朱纯:“他会被关在东宫那座金笼子里,直到......腐烂。” 朱纯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夜幕中的帝都城,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 “不止是他完了。” 李霖猛地一凛:“岳丈的意思是......” 朱纯的目光终于聚焦,落回李霖脸上,上面还带着蜀王的血。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殿下,还记得陛下是如何看着你们兄弟相争的吗?” 李霖一怔,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他喉咙有些发紧,艰难地点了点头。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朱纯的声音低沉,“陛下在等。他在等你们斗,等你们争,等你们在夺嫡的血路上,耗尽彼此的力量,磨砺出最锋利,最坚韧的那把刀,以此选出能驾驭这万里江山的皇子!”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如今,这个人已经出现了......你也知道,未来能登上皇位的一定是奉王。” 朱纯面露唏嘘之色:“蜀王刺杀诸王是自掘坟墓,秦王当殿行凶是自断前程,晋王龟缩不出已失锐气,而你......” 朱纯的目光在李霖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劫后余生的庆幸: “殿下,幸亏你早早便做出了选择。” 此时此刻,朱纯忽然又觉得,自己这个傻得冒泡的女婿,或是真的是大智若愚了。 “你是奉王的人,是他最亲密的兄弟,是他在关外浴血奋战的战友!这才是你今日还能站在这里,而不是被一同押入宗人府或诏狱的......原因!” 李霖沉默不语。 他的命运早已与李彻紧密相连,之前只是因为意气相投,完全没想到自己的选择,在今日竟成了他的护身符。 朱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应该感到庆幸,陛下要的是一个前所未有、铁板一块的朝堂,一个能完全由陛下掌控的大庆。” “李焕这个太子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陛下要挥起的刀将面对......所有藩王。” 朱纯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森然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霖心头猛地一跳。 “削藩!” 他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朱纯的未尽之言。 夺嫡告一段落了,那么手握重兵的藩王便没了意义。 实行了这么多年的皇子守边政策,庆帝应该早就看出了其中的弊端,接下来皇子们的日子不会那么舒坦了。 不说收回除了奉王、燕王外其余藩王的所有权力,至少也会取消藩国军政一体的制度。 只有这样,藩王们才不会成为大庆的隐患。 李霖急切地开口道:“岳丈,我们必须立刻给老六传信,让他知道帝都发生的一切,才好早做准备。” 然而,朱纯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殿下,稍安勿躁。” “皇子间的争斗是结束了,陛下用蜀王这个活死人,堵死了所有藩王觊觎东宫的路。奉王殿下,已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之主。”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宫城街道,“陛下和朝堂......和那些盘根错节、尾大不掉的世家门阀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将一个毫无名气的蜀王推到太子之位,不用想就知道,那些朝臣们的反对会有多么激烈。 庆帝肯定看到了这一点,但却依然这么做了。 说明庆帝不仅仅在针对这些藩王,更是针对根基深厚的世家门阀。 他怕是要借着这次立太子的由头,彻底清洗朝堂,收拢兵权,铺就一条毫无障碍的帝王之路! 而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腥风血雨和权力倾轧。 帝都,远未到平静之时。 “此刻,帝都就是一座巨大的漩涡,任何一点不合时宜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点燃风暴的火星!” 朱纯深深地看了李霖一眼,那目光充满了警示:“所以,殿下,你要沉住气。” “我们此刻最该做的是谨言慎行、静观其变,帝都的乱局还未真正开始,此刻急着报信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影响奉王殿下的判断。” “等着吧,陛下向来雷厉风行,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此事便会有最终结果。” “岳丈您说的是。”李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明白了。 第587章 太子薨,新储立,朝野震惊! 果然如朱纯所说,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翌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席卷了整个帝都,继而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向大庆的每一个角落。 太子李乾,薨了! 虽然朝臣们早就清楚,太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肯定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但当太子薨的消息传出,所有人的心思还是立刻动了起来。 太子再不堪,那也是国本! 太子一死,大庆国本未定,这空下来的位子足以点燃所有人的野心。 秦王党、晋王党、楚王党......乃至于奉王党,支持各自藩王的朝臣们心思瞬间活跃起来。 然而,大臣们尚未完全消化太子薨逝的消息,另一道更加匪夷所思的圣旨紧随其后,如同第二道惊雷狠狠劈下! 蜀王李焕早在几日前便秘密入京。 皇帝言:国不可一日无本,册封蜀王李焕为皇太子! 消息传出,朝臣们的天都塌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山呼海啸般的质疑与反对浪潮. 宣政殿内外,哭声不断,另有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所有有资格上朝的大臣们齐聚于此,没人会错过此等改变国家命运的大事。 然而,太子刚薨,庆帝早已下令辍朝三日。 从始至终,大场面只见到宫内的太监们出来传信,别说看见陛下了,连陛下身旁的黄瑾都没出来露面。 太子的突然薨逝,可谓让整个朝堂陷入了冰点。 而李焕莫名其妙的上位,又让刚刚陷入冰点的朝堂,瞬间沸腾起来。 冰火两重天下,连那些当了几十年朝臣的老臣,都有些迷茫。 蜀王继位?凭什么? 蜀王......是什么人啊,他能当太子吗? 大多朝臣连蜀王的面都没见过几回,自然不可能认可这么一个被强行推上台的太子。 毕竟在诸皇子之中,李焕不过排行第七,非嫡非长,完全不符合礼法。 他也没什么实力,若论文治不及晋王,若论忠孝不及燕王,若论战功...... 开什么玩笑,这大庆还有比奉王殿下战功彪炳的存在吗? 就连陛下也不敢说完全能比过奉王吧? “蜀王李焕,性情乖戾,更兼身无寸功,可谓是德不服众,岂可为国储君?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太子殿下薨逝蹊跷,疑点重重,当务之急乃是彻查太子死因,以告慰太子在天之灵,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岂可仓促另立?且立者竟是蜀王?!” “陛下膝下尚有秦王、晋王、燕王、奉王诸子,皆是人中之龙。秦王勇毅,晋王聪敏,燕王沉稳,奉王更是贤德,无论立长立贤,蜀王皆非首选!我等当恳请陛下,另择贤明皇子入主东宫!” 群臣们吵作一团,有人要求严查太子之死,有人提出另选其他皇子为太子,还有人想要传奉王即刻入京。 吵来吵去也没个统一意见,众人只能指望霍韬和杜辅臣两位丞相主持大局。 杜辅臣是个政治敏感度极高的臣子,他早在李彻第一次出京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位六皇子不简单。 如今朝局扑朔迷离,杜辅臣自然能看出其中必然有隐情。 他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无论其他朝臣如何恳求,只是闭口不言,显然是不想掺和此事。 霍韬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和杜辅臣一样,他同样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更是不会轻易表达立场。 与杜辅臣不同的是,朝臣们尚能用‘社稷之危’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如同苍蝇般围在杜辅臣周围,来道德绑架杜辅臣表态。 而在霍韬这里就完全不好使了。 一是霍韬年龄和资历够大,二是霍韬身后站着的那两道身影。 霍端仁、霍端礼。 前者为霍家长子,他可不是什么文臣出身,是实打实的新生代武将,在边关磨练多年的悍将。 而后者霍端礼虽是文臣,但却是从奉国进修回来的。 别的学没学会,众人不知道。 但奉王那张要命的嘴,可是被霍端礼学了七八成去。 但凡有人向霍韬进言,就会遭受到霍端仁的死亡凝视。 若是来者不惧怕霍端仁的恐吓,言辞稍微激烈些,便会受到霍端礼的‘鸟语芬芳’嘴炮打击。 霍端礼的喷人方式和王三春、李霖他们还不一样。 人家是文明人,不屑于说粗鄙之言,骂人不带脏字,但却直刺被骂者的软肋,可谓是句句带暴击。 两兄弟的招数完全反了过来,若是阁下不害怕拳脚,那我们兄弟也略懂一些道理! 众臣略次碰壁,也知道霍韬不想掺和其中,便没人再纠缠了。 霍韬却是心安理得,只在宣政殿坐到早朝结束的时间,随后施施然拎着小拐棍回家去了。 两位丞相的路走不通,众臣只能寄希望于皇宫内的那位帝王,给他们一个解释。 皇帝虽是万人之上的至尊,可我等朝臣也是国之柱石,也该有点知情权不是? 然而,朝臣们的想法注定不能实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庆帝既没有解释太子为何暴毙,也没有说明为何偏偏选中了李焕为储君。 他只是......动手了。 第一把刀,便挥向了蜀王妃的娘家——杞国公府。 就在朝臣们还在为立储之事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队队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在无数惊骇的目光注视下,悍然包围了那座煊赫了十数年的国公府邸。 没有审问,没有宣告,只有冰冷的破门声和粗暴的呵斥。 “开门!锦衣卫办事!” 锦衣卫指挥使曹庸亲自带队,根本没给杞国公府反应的时间,更没给他们反抗的机会。 曾经门庭若市的杞国公府,在一日之内被抄家并封门。 府中男丁无论老幼,尽数锁拿下狱,男人被带着沉重的镣铐驱往天牢,女眷则哭嚎着被驱赶入幽暗的掖庭。 罪名? 或是受到了李彻的启发,庆帝根本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罪名。 只言说:杞国公谋大逆!罪名莫须有! 锦衣卫再次让朝臣们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子亲军,什么叫做皇权特许! 第二把刀,则继续犁向那刚刚被血洗过一次的‘太子党’余孽。 这一次,不再是只限于抓几个领头的高官显贵。 锦衣卫的缇骑四出,如同梳篦般扫过帝都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曾经依附过东宫之人,哪怕只是递过一封无关紧要的拜帖、送过一份微薄年礼的低级官吏、商贾,甚至是门客、仆役。 只要名字曾经出现在东宫的某个名册上,都被无情地揪了出来,送去诏狱筛查! 诏狱人满为患,哭喊求饶之声日夜不绝。 清洗的范围之广、牵连之众、手段之酷烈,令人瞠目结舌。 众臣明白了,庆帝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 先太子的时代,连同他所有的痕迹,都必须被彻底抹去! 两把沾满鲜血的屠刀高高举起,又狠狠落下。 宣政殿前喧嚣鼎沸的反对声浪,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戛然而止。 那些还捧着奏疏,准备慷慨陈词的官员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官袍。 他们看着锦衣卫押送着哭嚎的人群从宫门外经过,听着诏狱方向隐约传来的凄厉惨叫,心中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他们终于意识到,事情远非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太子暴毙,蜀王继位。 这背后隐藏的,是他们这些普通朝臣根本无法触及,也不敢触碰的滔天巨浪! 陛下根本不需要他们的意见,也不需要他们的理解,他只是在用最冷酷的方式,推行他早已定好的棋局。 任何试图质疑和阻拦,甚至只是窥探其中隐秘的人,都会如同杞国公府和那些被牵连的小鱼小虾一样,被毫不犹豫地碾碎。 朝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聚集在宣政殿的大臣们开始散去。 再也没有人敢上奏质疑新太子的人选,再也没有人敢提彻查太子死因,所有关于储位的议论,如同被投入冰窟的火星般瞬间熄灭。 而在这种诡异而恐怖的寂静中,三天时间过去了。 一道简短的旨意再次从宫中传出:新太子李焕,即日入主东宫。 没有盛大的册封典礼,没有百官朝贺的壮观场面,没有祭告天地宗庙的庄严仪式,甚至连象征性的太子车驾仪仗都未曾出现。 东宫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只在某个寂静的深夜或黎明,无声地开启,又无声地关闭。 没有一个朝臣,看到那位新太子是如何进入东宫的。 也没有一个人,在之后的日子里,见到过这位新储君的身影。 东宫内外,被忠诚的禁军和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地严密把守,如同铜墙铁壁,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里面静悄悄的,死寂得可怕。 只有每日按时送入的御膳和汤药,以及偶尔抬出的污物桶,证明着里面确实还住着一个‘太子’。 这位新太子,仿佛只是一个存在于圣旨上的名字。 朝野上下皆是心照不宣,却又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位置上的不是未来的君主,而是一个被陛下亲手打造的活‘祭品’。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8章 蜀王的黄金王座 李焕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惊醒。 冰冷的触感从脊背蔓延至全身,如同毒蛇缠绕。 后脑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左耳根处更是火辣辣地灼烧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痛楚。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的金色光晕,刺得他眼珠生疼。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视野终于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金黄,那无边无际的金色将他包裹,禁锢在原地不得动弹。 李焕低头望去,看到自己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御座之上。 御座雕琢着无数蟠龙祥云纹饰,冰冷的黄金扶手紧贴着他的手臂,宽大的椅背抵着他的脊梁,坚硬的底座承托着他虚弱的身体。 阳光透过高阔的窗棂斜射进来,落在御座之上,反射出眩目却又毫无温度的光芒。 这里是......东宫? 李焕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他下意识地想挣扎起身,想要逃离他毕生追逐,此刻却如同刑具般的座位。 哗啦—— 一阵冰冷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伴随着手腕和脚踝处传来的约束感。 李焕惊恐地低头看去,却见到一根根粗如儿臂的精钢锁链。 一端深深嵌入御座底座之中,另一端则用沉重的钢箍,死死地锁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 锁链的长度有限,仅仅够他在这御座不足一尺的范围内极其有限地活动一下手臂,稍稍挪动一下身体。 别说离开御座,他甚至无法站直身体。 李焕被锁在了这御座之上,物理意义上的被锁上了! 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李焕,他试图挣扎,用尽全身力气去拉扯、去拖拽那冰冷的锁链。 “来人!放开本王!放开本王!这是什么东西,是谁干的?!” 李焕嘶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在空旷的东宫大殿里回荡,显得凄厉而刺耳。 无论他如何挣扎,锁链纹丝不动,沉重的钢箍反而因他的挣扎而更深地勒进皮肉。 就像一只撞在无形蛛网上的飞蛾,越是挣扎,被束缚得越紧,越是绝望。 就在这时,大殿深处的木门无声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道身影缓缓踱了进来,光线勾勒出高大而略显佝偻的轮廓,带着龙纹的袍角在光尘中微微拂动。 庆帝! 李焕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挣扎和嘶喊凝固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庆帝的脚步很慢,很沉,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李焕的心脏上。 他走到距离御座十步之外停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无波地落在被锁在黄金囚笼中的李焕身上。 “醒了?” 庆帝的声音不高,平平淡淡,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李焕的耳膜。 李焕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失禁。 他张着嘴,想要求饶,想要辩解,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庆帝想要听李焕诉说,但等了很久,都没听到一句完整的话。 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庆帝率先开口道: “朕知道,你很喜欢争,从小就喜欢争。” “但朕没想到,你为了这个位置,能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连你的亲兄弟都能下死手。” “不,父皇!不是的,儿臣......”李焕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辩解。 但庆帝已经不想再给他机会了。 “闭嘴,逆子!” “朕知道,你做梦都想坐在这里。朕早跟你们说过,天地万物,朕赐给你,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 庆帝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现在,朕满足你。” 他抬起手,指向李焕身下的御座。 “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东宫之中,就坐在这里,坐在这朕为你打造的‘太子之位’上!吃喝拉撒睡,都坐在这里,直到......” 庆帝顿了顿,那双漠然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在无尽的恐惧中,李焕听到面前的父皇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直到死亡,或是......新君登基。” 轰—— 李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瞬间崩塌。 他要被锁在这里......直至永远? 直到腐烂发臭,或者等到那个他永远不想看到的六哥登基?! “不!!!”李焕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疯狂地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拉扯着锁链,任凭钢箍更深地嵌入血肉,鲜血淋漓。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求您开恩,求您放了我!” “我不要当太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您放了我!让我做个庶民,让我去守皇陵,哪怕让我去边疆当仆役!” “求求您了,父皇——” 李焕的额头重重地磕在扶手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力度之大,使得额头瞬间就红肿破皮、血迹斑斑。 然而,庆帝只是漠然地看着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看着他在囚笼中翻滚、哀嚎、流血......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怜悯,也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有对拙劣闹剧的厌倦之色。 “好自为之。”庆帝最后看了他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也彻底隔绝了李焕所有的希望。 “父皇!父皇!!!” 李焕的嘶吼声在大殿里徒劳地回荡,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他被彻底抛弃了。 巨大的绝望将李焕淹没,他不再嘶喊,而是瘫软在御座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大殿穹顶。 穹顶上描绘着祥云瑞兽,仙鹤翱翔,一派祥和景象,此刻却如同最恶毒的嘲讽。 死,或者等死。 这就是他的余生? 不!绝不! 与其像畜生一样被锁在这里,受尽屈辱而慢慢腐烂,倒不如现在就死! 李焕咬紧牙关,打定主意开始绝食。 看守他的太监很快就发现了异样。 当有人走过来,李焕便疯狂地开口咒骂。 送来的精致御膳,李焕看都不看一眼。 送来的汤药,也被他打翻在地。 太监见过太多这种事了,冷笑一声,转身就去找了黄瑾。 黄瑾很快便赶了过来,看见紧闭双目的李焕,笑着开口道: “殿下,您这是何苦呢?” 黄瑾摆了摆手,示意旁边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上前。 “陛下有旨,您得活着,活着坐在这位子上。” “滚开!”李焕喉咙里发出低吼。 听闻此言,黄瑾面色骤然变冷。 自己和声和气说话,架不住蜀王......不太子殿下不拿自己当回事啊? 真当他黄瑾是什么老好人了? 当年他可是连奉王殿下都敢算计,从宫廷中一步步走出来,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 如今年纪大了,行事才变得温和起来。 饶是如此,朝堂中也没几个人敢不给自己面子,连奉王殿下都和自己握手言和了,你李焕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黄瑾向后面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立刻扑了上来,一个死死按住李焕,另一个则用蛮力掰开他紧咬的牙关。 李焕拼命挣扎,锁链哗啦作响,但他根本无法抵抗两个壮年太监的力量,嘴和下巴很快便被强行撬开。 “唔......唔唔!!!”李焕目眦欲裂,屈辱和愤怒让他几乎要爆炸。 “伺候太子殿下用膳,小心一些,莫要伤到殿下。”黄瑾冷冷吩咐。 一个太监立刻端起一碗温熬得稀烂的肉糜粥,拿起银匙,不由分说地就往李焕的口中灌。! 滚烫的粥糊强行灌入口腔,李焕本能地想要呕吐,却被死死按住。 粥糊顺着食道滑下,带来一阵恶心和灼烧感。 而就在这混乱的灌食过程中,李焕突然感觉到,那粥糊之中似乎夹杂着一颗带着一丝异样甜香的硬物。 那东西随着粥糊滑到了他的嘴中,在牙齿和舌头之间停住。 李焕猛然一滞,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在太监粗暴的动作间隙,用舌头隐蔽地将那颗硬物卷起,死死地压在了舌根下方。 “唔......” 随后,李焕不再剧烈挣扎,反而微微张着嘴,任由太监将剩下的粥糊灌下去。 只是他的眼神依旧空洞,但身体却不再那么僵硬地反抗。 黄瑾看着李焕顺从地吞咽着食物,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这就对了,殿下,活着比什么都强。” 一碗粥糊被灌完,太监们又强灌了几口水,确认李焕咽了下去,这才松开了他。 李焕瘫软在御座上,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他脸色惨白,嘴角还挂着粥糊的残迹、 随后闭上眼,不再看黄瑾和那些太监,仿佛彻底认命了一样。 黄瑾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人收拾了碗碟,无声地退了出去。 沉重的殿门再次关闭,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慢慢流淌,日影西斜,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厚重的宫墙吞噬。 东宫正殿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远处宫灯透过高窗缝隙,投下几缕微弱的光斑,勉强勾勒出大殿的轮廓。 看守的太监也懈怠了,门外隐约传来细微的鼾声。 死寂,绝对的死寂。 就在这死寂之中,瘫软在御座上的李焕,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从御座上爬起,在锁链的狭小范围内,轻轻移动了一下手臂。 钢箍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疼痛,但李焕毫不在意。 他微微张开嘴,用尽力气控制着舌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早已被唾液浸润得滑腻的异物,无声地吐了出来。 那东西落在他的掌心,小小的,圆圆的,带着一丝残留的异香。 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李焕吃力地看过去。 那是一颗蜜丸,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糖衣,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是谁? 谁能在看守如此严密的情况下,将这东西混入他的食物中 疑惑转瞬即逝,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星,在李焕心底跳动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如擂鼓,艰难地用指甲小心且缓慢地抠开外面那层的糖衣。 糖衣碎裂,露出里面深褐色的蜡丸。 李焕颤抖着将指甲深深嵌入蜡丸之中,一点点将其掰开。 一小卷被卷得极其细小的纸条,从碎裂的蜡丸中露了出来。 李焕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借着那缕微弱的月光,他拼命地睁大眼睛,辨认着纸条上那细小的字迹。 只有两个字。 两个用极细的墨笔写下的字。 蛰伏! 李焕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个瞬间涌向头顶。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9章 ‘心急如焚\’的李彻 燕王府。 李霖看完秋白送来的情报,缓缓放在手边,叹了口气。 随后看向一旁的朱纯,开口道:“锦衣卫已经停止抓人了,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 “父皇下旨,削秦王和晋王的亲王爵位,各贬为郡王,食邑降为八百户。” 朱纯抿了一口热茶,摇头道:“这不算什么,降爵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远远未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李霖点了点头,又说道:“但父皇也去了他们的执政之权,往蜀地、秦地和晋地派了原太子党派的官员过去,此三地从明天起开始向朝廷纳税。” 连李霖这种政治白痴都清楚,所谓原太子党,其实就是帝党。 如今蜀王成了太子,这群人立刻转头开始支持蜀王。 但朝中所有人都清楚,蜀王不过是傀儡而已。 这群人能去支持一个傀儡,可见他们根本不是忠于某个太子,而是忠于太子那个位子,哪怕庆帝将一个狗栓在太子之位上,他们都会支持。 庆帝此举分明是收拢权力,让自己人接手藩王们的地盘,重新归于朝廷。 朱纯也开口道:“兵部已经下了明令,开始统查各藩王的私兵情况,任何藩王的军队都不能超过限度。” “且封地里的经济、政治、民生、律法、刑罚等等,都不再属于藩王的管理范围内,藩王只负责管理封地里的军队。” 李霖微微一怔,惊讶道:“包括我和老六?” 朱纯笑着看向他:“当然包括你,你虽然有功劳,但还没大到能让陛下为你破例,至于奉王殿下......” 朱纯顿了顿,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脸上带着一丝复杂之色。 “奉王可不只是奉王,他还是大庆的天策上将军!” “天策上将府,可自行任命三品以下官职,自然可以自行招募府兵,并且不受藩王军队数量的限制。” “之前陛下封奉王这个官职,我还以为陛下只是为了表彰奉王的功绩,搞了个听上去厉害的虚名,安抚奉国众将之心。” “可如今看来,陛下深谋远虑,怕是早就为今日做好了准备。” 还有一件事朱纯没有说明。 庆帝之所以这么做,或许不是因为他多么看好奉王。 庆帝去奉国之时,朱纯可是跟着一起去的,在庆帝等人参观奉国大学时,他去看了奉国军营。 奉军如今的战斗力,连他这位开国公爵都感到震惊,甚至是有一丝恐惧。 时至今日,陛下或许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奉国的掌控,庆帝可以削藩,但却不敢动奉国一下。 而且奉军虽然强大,但奉王从未表现出反意。 那位王爷对草原和大海之外的兴趣,远远超过对皇位的兴趣。 与其冒着风险削弱奉国,不如和奉国合作,反正奉王也是陛下亲子,这个国家早晚要交到奉王手中。 见到李霖脸上仍有担忧之色,朱纯不由得开口劝说道:“安心,虽说你燕军的编制也远远超过了标准,但你和其他藩王不同,还有一条退路。” “届时,你只需要将多余的军队送入奉国,将他们归为奉国编制,陛下就不会拿你怎么样了。” “待到风头过去,再把军队叫回来即可。但老夫也想劝你一句,燕国此时已经没了外部压力,没必要养着那么多军队,不如把这些军队都送给奉王。” 李霖微微颔首,如今北胡被越云搅了个天翻地覆,莫说侵略燕藩了,连自保都成问题。 燕军存在的意义已经逐渐从抵御外敌,变成了抵御国内......自己的确不需要再维持那么多军队了。 “更何况,陛下不是已经把最好的奖励送给你了吗?” 话音刚落,李霖身后便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童声:“父王!” 李霖面色柔和下来,转身抱住扑过来的小李显,扛在肩膀上:“显儿,想爹爹了没有?” “想了。”李显睁着大眼睛,点了点头,“也想母亲,还有奉王叔。” “好,待过几日,爹爹就带你回燕地见你娘亲,随后你我父子一同去奉国做客,让你奉王叔陪你玩如何?” “好!”李显眼中泛出惊喜之色,“显儿最喜欢奉王叔了!” 一旁的朱纯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欣慰一笑。 燕王世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这般八面玲珑的本事。 不仅记挂着母妃,还记挂着奉王殿下,可见奉王殿下应该也很喜欢这个讨喜的小侄子。 如今李霖和李彻的关系的确很好,但谁也不能保证,两人的下一代也保持如此良好的关系。 不过李显的表现倒是让朱纯吃了一颗定心丸,有这个好圣孙在,或许燕王一脉真能一直显赫下去。 “岳丈,事情已经结束,我去给六弟传信了。”李霖突然开口道,“小婿已经出来这么久了,还未向六弟报信,他怕是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 “嗯,快去吧。奉王在关外等了这么久,是得传信过去,让他安心了。” 。。。。。。 “好......好腿!该赏!” 李彻斜倚在一张宽大软榻上,脚下靠着两只酣睡的老虎。 手中把玩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杯中盛着温热的蜜水,散发出清甜的芬芳。 狭长的眼眸微眯,带着几分慵懒的欣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暖阁中央。 十几名身姿曼妙的绝色女子,正随着悠扬的胡乐,翩然起舞。 她们并非中原女子,而是来自高丽、契丹、室韦的舞姬,组成了李彻精心搜罗的异域舞团。 高丽舞姬们身着一袭素白如雪的薄纱长裙,长裙的下摆却大胆地开衩至大腿根部,行走旋转间,一双笔直修长、莹白如玉的美腿若隐若现。 契丹少女则完全是另一种野性的美。她们穿着紧身的皮质短裙,上身是同样紧束的毛皮抹胸,露出大片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和平坦紧致的腰腹。随着狂野奔放的舞姿飞扬跳跃,眼神大胆而炽热,如同草原上燃烧的火焰。 室韦舞娘的装束最为奇特大胆。彩色羽毛和轻薄兽皮精心缝制的短裙,长度仅仅勉强遮住臀部,裙摆蓬松,缀满了色彩斑斓的羽毛,随着舞动如同开屏的孔雀。 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情,在这温暖的暖阁中交织碰撞。 雪白的长腿、紧实的腰腹、飞扬的彩羽、清脆的铃声......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令人血脉贲张的画卷。 乐师卖力地吹奏着胡笳,弹拨着琵琶,鼓点密集而富有挑逗性。 李彻看得入神,目光在那些大胆展露的雪肌玉腿和腰肢上流连,下腹部难免传来阵阵燥热。 嗯,的确是有点《心急如焚》了。 经过一个月的打磨,李彻心中的娱乐团队,已经是初见规模。 接下来只需要先在朝阳城建一个娱乐会所,随后让这些舞姬入驻其内,吸引各地商人前来消费。 不能小看好色之徒的主观能动性,只要这会所足够让商人们流连忘返,他们便会化身为最好的宣传大使,将朝阳城会所的美好宣传到大庆各地。 到那时候,自己便可以在各地组成团队,建立起一个又一个分店,大把大把地收割那些有钱人的银子。 不仅仅是银子,青楼之地让人堕落放松,向来都是最好的情报收集场所。 自己还可以从那些醉酒客人口中,得到各种各样的情报,或是世家官吏的黑料。 笃笃笃—— 暖阁厚重的门被轻轻叩响。 李彻眼中的慵懒淡去一丝,开口道:“进。” 门被小心地推开一道缝隙,赢布悄无声息地侧身进来,目不斜视地走到李彻身前,仿佛对眼前这活色生香的景象视若无睹。 见他一本正经,李彻玩心大起,拍了拍手:“姑娘们,客人来了。” 一众舞姬当即停下舞蹈,面对赢布站好队形,九十度鞠躬胸口露出大面积雪白,齐刷刷地娇滴滴道: “客人晚上好,欢迎光临,里面请。” 单纯的赢布哪里见过这场面,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李彻见状也不忍再调戏自家背剑将军,笑着问道:“何事?” 赢布如蒙大赦,连忙说道:“禀殿下,洛公急报,‘踏雪’......归巢了。” 李彻端着琉璃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杯中的蜜水轻轻晃荡了一下。 “踏雪?”李彻的眼神终于彻底从舞姬身上移开,转向赢布问道,“确定是它?” “千真万确,殿下。”赢布点头道,“洛公亲自验看,爪套完好,信筒封蜡无损,应是京中消息。” 第590章 京中消息 踏雪是一只特殊的信鸽。 此鸽通体羽毛漆黑如墨,唯有两只爪子洁白如雪,在鸽群中如同鹤立鸡群,乃是驯鸽大师洛公耗费无数心血培育出的鸽王。 它只负责传递一种信息,那就是关于帝都核心权力变动,生死攸关的绝密情报,且必须是帝都守夜人首领秋白亲自传递。 每一次踏雪的归巢,都意味着那座皇城之中,掀起了足以改天换地的惊涛骇浪。 不过踏雪传递的消息虽然重要,却不会太过紧急,因为它并非鸽群中飞得最快的鸽子,十万火急的情报另有其他特殊信鸽传递。 李彻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本王去看一眼,尔等继续训练。” 赢布连忙跟上,却被李彻笑着伸手拦住。 “殿下?”赢布疑惑地看去。 “你不必跟去了,替我看着这群小娘子。”李彻眉角带笑,“堂堂亲卫营统领,也该见识一下世面了。” 说罢,将赢布推到莺莺燕燕之中。 一个相貌妖媚的异族女子,立刻从后方搂住赢布,一双大眼睛温柔似水。 赢布屏住呼吸,他习惯了酒味、汗味、血腥味,几时闻到过香味、胭脂味、女人味? 瞬间浑身僵硬起来,丢了魂儿似的,任由那女子搂着。 “殿下......不要!” 李彻强忍笑意,皱眉道:“这是命令,赢统领听令......冲锋!”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听着暖阁中异动,李彻不由得觉得好笑。 也不知军中将领中,还有多少像赢布这样的黄花小伙,却是得找机会让他们一一见见世面。 就当是入职培训了,不然堂堂奉将连女子都没碰过,届时遇见美人计怎么办? 走出暖阁来到室外,却见冰天雪地之中,两堵‘墙’一左一右蹲在房檐下,一堵白墙,一堵黑墙,倒是毫无违和感。 李彻不由得面带微笑:“阿强,小团,过来。” ‘白墙’北极熊放下手中的冻海鱼,‘黑墙’胡强则将大号馒头塞入怀中,一起向李彻走来。 “我要去一趟鸽巢,你们陪我同去。” 两人在前,一熊在后,穿过亲卫护卫的回廊,来到奉王府深处一座毫不起眼的石屋前。 这里便是洛公的鸽巢所在,也是奉国情报网络的心脏之一。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谷物、羽毛和鸟屎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内点着几盏光线柔和的油灯,照亮了排列整齐的鸽笼。 一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体型健硕、神骏非凡的鸽子。 那鸽子,正是踏雪! 它通体羽毛漆黑油亮,在灯光下泛着幽深的金属光泽,如同最上等的墨玉。 那两只爪子,洁白如雪,纤尘不染,如同踏在云端。 一双眼睛却是纯粹的金色,如同熔化的黄金,此刻正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透着一股非凡的灵性与傲气。 看到李彻进来,洛公连忙恭敬行礼:“殿下。” 李彻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目光便完全被踏雪吸引。 他走到近前伸出手,洛公立刻小心翼翼地将踏雪递到他手中。 鸽子温热的体温透过羽毛传来,强劲有力的心跳清晰可感。 李彻的手指轻轻抚过踏雪光滑的背羽,目光则落在鸽子右腿上那个特制的小小爪套上。 爪套完好无损,接口处的火漆封印清晰可见,上面烙印着守夜人特有的徽记。 李彻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不再磨蹭,用指甲小心地刮掉上面的火漆。 洛公立刻递上一柄细如牛毛的小巧镊子,李彻接过镊子,动作精准地从爪套中抽出一个卷成细针状的微型信筒。 他捏着那冰凉的信筒,走到桌边,在油灯下坐下,洛公则垂手肃立一旁 李彻用镊子尖端挑开信筒的封口,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纸条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 他将其缓缓展开,平铺在灯光下,却见上面的字体小得几乎不可见。 洛公又递上了一个放大镜,守夜人信件传递用的是特殊的技术,唯有奉国出产的放大镜能够看清楚。 放大镜下,那小如蚊蝇的文字总算是能看清了,李彻的目光飞快地在纸条上扫过。 “太子已薨......” “蜀王行刺诸王,秦重伤,燕无恙......” “蜀王囚东宫,锁御座,立为储......” “杞国公府夷,太子党羽灭......” “陛下削藩......” 短短数行字,却是信息量极大,李彻的眼底不由得闪过震惊。 太子死了! 那个被父皇推在风口浪尖上,最终落得不明不白下场的挡箭牌,彻底落幕! 蜀王李焕,那个桀骜阴郁的老七,竟然丧心病狂到同时刺杀所有在京的兄弟? 至于秦王重伤,燕王无恙......倒是没让李彻过于震惊。 只是忍不住嘟囔着吐槽道: “老四这是什么鬼体质,怎么次次刺杀都落不下?还是得找找自己的原因,本王堂堂天策上将,仇敌不比他多?怎么没见有人刺杀本王呢?” 旁边的洛公听了李彻这句话,不由得嘴角微微抽搐,将目光转向鸽巢外的黑白两堵‘墙’上面。 这话说的,有这些杀神相护,谁敢刺杀您啊? 那些刺客是死士,又不是傻子......上杆子来送人头。 李彻摇了摇头,继续看下去,瞳孔骤然收缩。 庆帝的手段......让他有些不寒而栗,将刺杀兄弟的逆子李焕囚禁在东宫,锁在御座之上,册立为‘活死人’太子! 这是何等的冷酷,何等的羞辱,何等的帝王心术! 乃至于下面的‘夷平杞国公府’和‘清理前太子党羽’,都显得没那么血腥了。 李彻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狭长眼眸中所有的慵懒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静。 他将纸条重新塞入纸筒中,看向一旁的洛公:“洛公辛苦,还请你看顾好这些飞奴儿,待到本王和正则他们商量一下,再给京中回信。” 洛公自是不敢托大,连忙拱手应和。 李彻点了点头,环视了鸽巢一圈,看着那些咕咕叫的小家伙们,眼中满是柔和之色。 这一年的时间,鸽巢一直没有停止扩充,如今已经是奉国官府最常用的通讯手段。 鸽子的数量也从开始的几十只,扩充到了几百只。 可惜自己手下唯有洛公这一个驯鸽人才,信鸽通讯尚不能民用。 告辞洛公后,李彻来到奉国府衙,召集几位阁臣议事。 第591章 奉国对策 府衙的正堂燃着火炉,将偌大的厅堂照亮。 李彻端坐于主位之上,已换下那身慵懒的软缎常服,身着玄色蟒袍。 下首左右,分坐着奉国都护府的五位阁臣,皆是如今奉国权势最顶尖的人物: 左首诸葛哲、霍端孝,乃是奉国中的青壮派。 右首钱斌、陶潜,乃是奉国中的元老派。 只是元老派不守旧,青壮派也不激进,二者只有一点相同,那便是皆对朝廷毫无忠心可言。 还有文载尹,代表的是投降的异族势力。 奉国政治体系逐渐完善,阁臣已经由三人提升到了六人,新入阁的三人是钱斌、杨忠嗣和文载尹。 高丽那边局势逐渐平稳,钱斌也就回了朝阳城。 夷州那边的统一也差不多完成了,文载尹在月初便回了朝阳城,李彻以统一夷州的功劳让他入阁。 实际上,相比于其他阁臣,文载尹的功劳差了些。 但李彻需要平衡势力,随着奉国不断扩张,高丽、契丹等异族占的人口比例越来越多,提拔文载尹也是对异族的一种拉拢,也好让他们安心卖命。 而杨忠嗣仍在北方蚕食室韦,他这个阁臣更像是一种地位象征,平日里不会参与政事决策。 李彻的目光缓缓扫过五位重臣沉凝的脸,随后将帝都发生的惊天剧变,条分缕析,清晰道来。 从太子暴毙,到蜀王刺杀诸王,秦王重伤。 又从蜀王被囚东宫,到杞国公府夷灭,朝堂血腥清洗,庆帝削藩......每一桩每一件,都如同惊雷般在堂中炸响。 李彻说完,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静待诸臣反应。 堂内陷入一片死寂。 烛火跳动,在四张神色变幻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只有炭盆里偶尔爆出的火星噼啪声,清晰可闻。 良久,诸葛哲缓缓捋须,眼中精光闪烁,打破了沉默:“殿下,京畿剧变,虽则骇人听闻,然细究其里,于我奉国......实乃大利!” “哦?”李彻饶有兴趣,“子渊尽管说来。” 诸葛哲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 “其一,太子薨逝,储位空悬之局已破。陛下以蜀王为傀儡太子塞于东宫,实乃宣告夺嫡之争彻底终结,那储君之位除殿下外,再无人可坐!” “其二,蜀王行刺诸王,秦王重伤近乎废黜,晋王龟缩自保失其锐气,楚王与蜀王一母同胞,必受牵连。经此一役,诸王元气大伤,对王爷和朝廷再难构成实质威胁。” “其三,陛下此番雷霆手段清空朝堂,打压世家,其意昭然若揭。乃是为王爷日后入主中枢,扫清障碍,铺就坦途,夷灭杞国公府,更是对天下门阀的严厉警告!” 诸葛哲的分析条理清晰,字字珠玑,将血雨腥风背后的利益链条剖析得明明白白。 他本就是前朝世家,对大庆并无忠心,措辞之间也是毫无敬意。 霍端孝、钱斌、陶潜三人闻言,紧锁的眉头都微微舒展,眼中流露出深以为然之色。 “子渊所言极是!”文载尹赞同道,“帝都之乱,看似凶险,实则如同刮骨疗毒,将那些碍事的脓疮腐肉一并剜去。王爷只需静待其尘埃落定,时机一到,自可堂堂正正,入主帝都!” 钱斌捋了捋颌下短须:“两位说的是正理,不过这‘静待’二字,并非无所作为。” 他看向李彻,缓缓道:“殿下,值此非常之时,我奉国更当展现价值,加深与朝廷之羁绊。” “臣以为,殿下当立即上表朝廷,绝口不提京中之事。只谈与朝廷的边贸规模,尤其是药材、铁器、战马等朝廷急需之物,价格可略低于市价,以示恭顺体恤朝廷艰难。” “再者,之前和陛下商定的合作事宜,可以开始推行了。我们以奉国的技术,帮助大庆在各地开工厂,再用低价将商品买入。” “如此一来,大庆和奉国的联系将更加紧密,大庆越是离不开奉国,殿下的位置也就坐得越发稳当。” 钱斌不愧是管钱粮的老手,一番话将‘静待’之下的积极进取之道说得滴水不漏。 李彻听得有些发愣,其实钱斌说的东西没什么问题。 既表达了立场,又送了实惠,还夹带了私货,堪称老谋深算。 但怎么听起来有一股子浓烈的‘资本味’呢?这是把人家大庆当做奉国工厂了啊! 都说入了资本的局,可如今资本竟是我自己? 文载尹接口道:“钱老深谋远虑,下官补充一点,邦交方面亦需跟进。” “可命礼部行文新罗、百济、倭国、北胡诸部,措辞严厉,申明奉国与朝廷一体,凡有趁乱觊觎大庆疆土、袭扰边民者,奉国必与朝廷共击之!” “此乃敲山震虎,一则震慑宵小,二则向朝廷表明奉国乃北疆屏障,不可或缺。同时,也可借此机会,暗中加强对这些部族内部动向的掌控。” 李彻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扶手。 此刻就显现出了内阁的重要性,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若是五个诸葛亮呢? 几位阁臣的建议条条切中要害,若让李彻一个人去想,是万万不可能做到如此全面的。 “诸卿所言,深合孤意。”李彻终于开口,“帝都之变,是危,更是机。” “父皇以雷霆手段扫清障碍,为我铺路,此乃阳谋。我等若一味惶恐不安,或急于表忠讨好,以示忠心......反而落了下乘,显得气短心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经此一事后,本王却是明白一个道理。” “夺嫡之争,无论明暗,其根本,不在于如何讨得父皇欢心,不在于如何向朝廷表忠心。那些皆是虚妄,是将决定自身命运的权力,拱手交予他人评判!” “真正有效的‘争’,乃是壮大自身,是让自身变得不可或缺!” “强大到让朝廷不得不倚重,强大到让父皇都......别无选择!” 第592章 北胡神山!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诸葛哲等人眼中无不爆发出钦佩之色。 “殿下英明!”四人齐声应道。 “就依诸卿所议。”李彻拍板道,“子渊,给朝廷之表文便由你亲自执笔,务求义正词严,不卑不亢。” 诸葛哲:“臣领命。” “钱师,扩大边贸、输送物资之事,由你全权统筹,务必做得漂亮,既显恭顺,又得实利。” “交给老夫皆可。” “文卿,震慑诸部、掌控动向之责,便交予你。至于正则.....” 李彻最后看向霍端孝:“如今虽是深冬,但军备不可松懈,传令各关隘、堡寨,加派斥候,严密监视诸族动向,尤其留意北胡和室韦的异动。帝都虽乱,我奉国门户,必须如铁桶一般!” “臣遵命!”霍端孝拱手道。 正事议定,堂内气氛稍缓。 李彻话锋一转,问道:“钱师,今冬严寒,百姓御寒之策,推行如何?” 钱斌立刻回禀:“回殿下,入冬前下官已严令各省,务必完成对房屋的加固修缮,所需木料、石灰、草苫等物,由官府统一平价供给,工费亦由府库补贴大半。” “据各州府最新呈报,九成五以上已按期完工,绝不会出现去年朝阳城发生之惨案。” “蜂窝煤分发情况呢?”李彻追问。 “按殿下旨意,今冬蜂窝煤对平民售价再降一成半,对鳏寡孤独、军属烈属,则凭户籍凭证免费领取定额。各省均设了平价煤铺和免费发放点,并派了专人看管督查。” “嗯,民生无小事,尤其御寒越冬之事,关乎人命民心,万万不可懈怠。”李彻叮嘱道,“若有困难要及时报来,府库当全力支应。” “臣明白!”钱斌郑重应下。 “正则,造船厂那边?”李彻看向霍端孝。 霍端孝拱手:“禀殿下,鸭渌江口新设的船厂已初具规模,加上大连的船厂,如今已有四艘飞剪船开始营造。船厂匠作营招募的江南、闽地船工,连同高丽的造船巧匠,磨合已渐入佳境。” “只是,打造此等战舰,耗费甚巨......各部同僚颇有微词。” 李彻摇头道:“海军乃奉国未来开拓海上、威慑倭寇、沟通南疆之根本。本王有言在先,造船厂所需银钱物料,户部优先拨付,绝不短缺。” 李彻又如何不知道造船花费甚多,但有的钱是不得不花的。 如今已经入冬,却是不好动兵,待到开春之后,便是再起刀兵之良机。 东边的那群小矬子,李彻可是忍了他们两年之久了。 两年时间还没灭了小日子,若是穿越者有群聊,自己怕不是让他们嗤笑死? 而且拿下倭国不仅为了报仇,那几座岛虽然在地震带上,却是金银矿产丰富。 待到奉军登岛后,先杀一半,另一半作为挖矿苦工,便能源源不断地产出大庆急缺的银子,奉国便再也不会缺钱。 自己也能从历史文主角,转变为神豪文主角了! 想到这里,李彻眼中寒光一闪:“户部不惜代价,务必保证供应!必要时,可借‘通商交好’之名,直接与吕宋、占城交易!” 黎晟已经到了占城,取了占城稻归来。 那占城国王也是个胆小的,听闻奉军灭了佛郎机舰队,都不用黎晟恐吓,立刻吓得俯首称臣。 占城和吕宋虽是小国,但王室数百年积累的财富也是不容小觑。 作为好朋友,李彻管他们借点小钱钱应急,想必两位国王也不敢......咳咳咳,不会如此小气吧? “是!”钱斌和霍端孝同时应道。 “另外,”霍端孝补充道,“东胡边疆哨探回报,入冬后,草原各部风雪酷烈,牛羊冻毙甚多。越将军为扩大战果,已经深入草原腹地,有段时间没和我们联系了。” “子龙不是如此莽撞之人。”李彻眉头微挑,“具体有多久了?” “有一个月了,算上中途消息传递的时间,怕是有两个月了。”霍端孝答道。 “嗯。”李彻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再等等,若是再无消息传来,便要派兵去寻了。” 。。。。。。 朔风如刀,卷起枯草与雪沫,在铅灰色的天穹下打着凄厉的旋儿。 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一座北胡营地已被踏成废墟。 焦黑的帐篷残骸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折断的箭矢、破碎的弯刀、散落的皮囊随处可见。 冻结的血泊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废墟边缘茫然徘徊,发出低低的悲鸣。 一队队身着玄黑铁甲、披着厚重鲜红斗篷的奉国骑兵,从废墟上掠过。他们面容冷硬,甲胄上凝结着暗红的冰碴和血污,呼出的白气在头盔下凝成冰霜。 越云勒马立于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头盔早已摘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眉骨上的刀疤还在渗着血珠,却丝毫掩不住那锐利的眼眸。 副将李勒石策马奔来,在越云马前勒住缰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将军!”李勒石的声音嘶哑,带着激战后的疲惫,“此役,斩首七百三十八级,俘获妇孺四百余口,牛羊马匹过千!我军阵亡......一百零七骑,重伤四十二人,轻伤不计。” 越云的目光扫过远处正在收敛袍泽遗体的士兵,微微颔首,脸上闪过一瞬的痛惜之色:“嗯,我知道了。” 这些损失在他预料之中。 深入这苦寒之地,与凶悍的北胡部落搏杀,每一分战果都是用鲜血浇灌的。 他的目光越过还在冒烟的营地废墟,投向远方。 在灰暗天幕与枯黄草原相接的地平线上,一座巍峨高耸的巨大山影,沉默地矗立着。 山巅覆盖着皑皑白雪,山势陡峭险峻,带着一种孤绝而苍茫的压迫感。 “勒石。”越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前方那座山,是何山?” 李勒石顺着越云的目光望去,那山影确实气势迫人。 他浓眉微蹙,显然也不识得,便对着身后不远处看守俘虏的士兵喝道:“带个懂夏话的活口过来!” 很快,一名被反绑着双手的北胡降卒,被两名奉国骑兵粗暴地推搡到越云马前。 那降卒显然吓破了胆,浑身筛糠般抖动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冻土上,不敢抬起脑袋。 李勒石用生硬的胡语喝问道: “说!前面那座大山,叫什么名字?!” 降卒猛地一哆嗦,艰难地抬起满是血污的脸,顺着李勒石指的方向,望向那座巍峨的雪山。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熟悉到刻入灵魂的山影时,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响,仿佛那山的名字带着某种禁忌的力量,让他难以启齿。 在越云冰冷目光的逼视下,降卒终于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近乎哭泣的声音,吐出了几个音节: “狼、狼居胥山,那......那是我们部族的神山,狼居胥山!”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93章 目标——狼居胥山! “神山?” 越云微微一滞。 起初他只觉得此山不凡,颇有几分神韵,本以为只是一座名山,却不想竟是北胡部族的神山。 再观那降卒眼中混合着恐惧的原始敬畏,看来此山或许还关乎北胡人的种族信仰。 李勒石则是面露不屑之色。 大庆也有三山五岳,昆仑、不周、天山,泰山、华山、衡山、嵩山、恒山。 从这些名山中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这劳什子北胡神山巍峨神圣得多。 却听那降卒用磕磕巴巴的夏语说道:“狼居胥山......乃是狼神诞生之地,狼神从山巅的圣湖中走出,庇护我草原的子民......历代可汗都埋骨于此,那是......是长生天垂顾之地!亵渎神山......是会引来灭顶之灾的!” 这胡人的夏语虽然说得不怎么样,其间还夹杂着大量胡语词汇。 但越云和李勒石毕竟在草原打了这么久的仗,胡语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倒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越云老早就听李彻说过,草原上的人鲜少信奉祖宗,也不以龙为图腾,反而以狼为图腾。 他们既与狼相争保护羊群,又视狼为信仰,死后又将自己的尸体放到狼出没的地方,实施‘天葬’。 若是这狼居胥山真是狼神走出的神山,其在北胡人心中的地位应该是极其崇高的。 李勒石听着降卒的哭诉,非但没有丝毫惧意,那双虎目反而爆发出更灼热的光芒。 他猛地转头看向越云,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将军,此乃天赐良机啊!殿下派我等深入漠北,不正是为了狠狠挫败北胡气焰,打得他们俯首称臣,再不敢南窥我奉国疆土吗?” “屠戮几个部族,烧几片草场,固然解气,可比起这个......” 他霍然抬手,直指远方那在阴沉天幕下白雪皑皑的狼居胥山,声音陡然拔高: “我奉军铁骑若能踏破他们的神山,就在他们供奉狼神、安葬祖先的圣地之上,筑起我奉国将士的祭坛!” “以敌人的血,祭奠我阵亡袍泽的英魂!昭告这片草原,乃至整个天下,犯我奉国天威者,纵是神山,亦踏为齑粉!” “此等壮举,胜过屠灭十个部落,必将震慑北胡百年!让那些胡人的脊梁骨,从今往后,见到我奉国黑色王旗就发抖!” 李勒石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每一个听到的奉国将士的心。 他们的眼神瞬间变得狂热,胸膛剧烈起伏,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刀枪! 能被选中踏入草原的将士,自是奉军中的勇士,不仅弓马娴熟,且都不缺冒死奋战的勇气。 这些奉国好儿郎只盼用手中刀枪,为自家殿下闯出赫赫威名来,哪里顾得生死? “不......不能去!!!” 听闻李勒石的话,那降卒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 越云皱眉看去,却见此人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嘶声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狼居胥山下......就是昆屠部王庭所在!昆屠王的大纛就在那里,光是王庭直属的精锐骑兵就有数万!” “加上拱卫王庭的各部联军......十万控弦之士只多不少,你......你们才多少人?一万骑兵?去攻打王庭?攻打神山?” “那是送死,是自寻死路啊!奉国的将军!” 许是李勒石的话吓到了他,也可能是他怕奉军铁蹄踏入神山,扰得狼神不宁,降怒怪罪于他。 那降卒喘着粗气,语速快得像爆豆,继续说道: “而且,而且你们屠灭了我们部族,动静这么大!肯定有逃出去的快马,他们早就飞报王庭了。” “王庭的狼骑......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你们现在不走......等王庭大军合围过来,你们......你们插翅难逃!都得死在这里!!” 降卒的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部分将士眼中的狂热。 十万控弦之士! 饶是奉军骑兵们皆是悍勇之士,也清楚英勇作战和送死之间的区别。 不过,将士们只是变得冷静下来,并未心生惧意,只是齐齐看向他们的统帅。 自从进入草原以来,越云带着他们连战连胜,转战不知几百里,屠灭的部族不知凡几。 随着战绩的提高,越云的威望也在升高。 只要他一声令下,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这些骑兵们也敢闯一闯! 越云依旧沉默,他端坐马上,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 锐利的目光越过那降卒惊恐扭曲的脸,投向远处的狼居胥山,又缓缓扫过那些正在收敛袍泽遗体的奉军将士。 其实他带着将士们走到此地,得到这些战果,已经足够交差了。 北胡各部族虽未向奉军乞降,但大多数都表达了求和之意,那些强大的部族虽未求和,却也轻易不敢招惹奉军。 只是......越云心中仍有一丝不甘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高丽惹了奉国,灭国! 契丹惹了奉国,国祚断绝! 室韦惹了奉国,如今只能在最北方苟延残喘! 为何到了自己这里,就不能让北胡摇尾乞降呢? 殿下力排众议,推自己这个从未统领大军之人担当此等重任,自己却没拿出足够的成果回报他。 越云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支彪悍的骑兵旋风般从营地的另一侧冲来,马蹄踏碎冻土冰碴,卷起漫天雪尘。 为首一将,身高近九尺,膀大腰圆,只套着一件简陋的皮甲,上面溅满了暗红的血污。手中提着一柄巨大的狼牙棒,还在往下滴着血迹。 此人正是奉军中的第一蛮族猛将,吉泰罕! “将军!” 吉泰罕猛地一勒缰绳,胯下黑马人立而起,在越云不远处停下。 他看也不看地上抖成一团的降卒,咧着嘴瓮声禀报: “逃兵,一个没剩,末将追出三十里,全宰了,脑袋都挂马鞍上了!” 吉泰罕虽是个大字不识的莽撞汉子,却也是个好学的,加上他心中确有奉国,夏语倒是学了个差不多。 不说流利如同母语,却是能简单沟通了,可见只要有心,学一门和母语类似的语言并不难。 却见吉泰罕粗壮的手臂一挥,指向身后索伦勇士。 只见那些马鞍一旁,皆是悬挂着一串串还在滴血的、狰狞可怖的人头,粗略数下来竟有数百个。 李勒石闻言,眼中精光爆射,忍不住低喝一声:“好!” 越云知他意,若是逃兵被尽数消灭,那么最大的隐患也被吉泰罕用这等蛮横的手段彻底掐灭。 这鬼天气,北胡王庭不可能将斥候派出这么远,自然不会得知奉军到来的消息。 时间!他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差! 越云的目光,终于从狼居胥山的方向收了回来。 他缓缓看向一众将士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越云单手持枪来到山坡之上,猛地一勒缰绳,座下神骏的战马感受到主人的意志,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声。 “传令下去!” “即刻开始整军,停止打扫战场,俘虏就地斩首,牛羊群就地抛弃!” “抛弃所有缴获的累赘,只带三日口粮、箭矢、火油和军械!” 众将士心头齐齐一震,死死盯着越云,只等他说下最后的命令。 越云微微一笑,看向远处的高山,大声道: “目标——狼居胥山!北胡王庭!” “我等当以奉王殿下之名,踏破胡人神山,筑坛祭天!以蛮酋之血,慰我袍泽英魂,扬我奉军威名!” “此战,有进无退!不胜......则死!” 语毕,将士们先是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吼!!!” 短暂的死寂之后,便是山崩海啸般的怒吼。 所有奉国骑兵的热血瞬间被点燃至沸腾,恐惧也被抛到九霄云外! 踏破神山,血祭英魂! 奉王的意志,就是他们前进的方向,就是他们不灭的军魂! 吉泰罕咧开大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狼牙棒高高举起。 一众索伦勇士也是有样学样,这群彪悍的异族勇士,早已成了奉王手下最锐利的战刃。 李勒石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猛地拔出腰刀,直指苍穹! 殿下赐他勒石之名,便是取‘勒石以记之’的期望,如今他李勒石总算有了立下大功,报答殿下大恩的机会。 奉军士气大震,唯有那个跪在地上的降卒,被这冲天的杀气震慑得彻底瘫软,面无人色,如同烂泥。 却已经没人再管他,骑兵们开始集结,磨砺刀枪,收集箭矢,时不时望向狼居胥山的方向,眼中闪过狂热之色。 半个时辰后。 越云猛地一夹马腹,白色的战马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向那风雪弥漫、通往狼居胥山的方向。 红色大氅在寒风中狂舞,如同一面象征着死亡与征服的战旗! 一万奉国铁骑,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紧随其后,卷起漫天雪尘。 向着北胡的心脏之处,那座被奉为神山的山峦,直插而去!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94章 封狼居胥(上) 北胡是游牧民族,即便是王庭,位置也是不固定,经常需要变化的。 虽然都在狼居胥山脚下,但狼居胥山也是北胡神山,占地面积不算小,辐射的区域更是辽阔。 虽有北胡降卒带路,但他也只知道王庭在神山脚下,却说不清具体方位。 越云也只能多派斥候,试图通过广撒网,来找到昆屠部所在。 不知是不是老天保佑,偏生今日便是王庭迁徙的日子。 只因此地寒流改变,冷风刺骨,昆屠部要去狼居胥山另一面的一处背风之地。 昆屠王知道,最近有一支奉军骑兵在草原兴风作浪,但狼居胥山已经是草原腹地,他从未曾想到奉人会杀到此地。 故而根本没做准备,只散出了少量斥候,并派遣了数万骑兵先行。 大部队则护着老幼、车马、牛羊在后,慢慢悠悠地迁徙。 越云勒马高坡,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眼前一望无际的雪原。 派出去的斥候如同撒入大海的沙粒,回报皆是茫茫一片,不见人烟。 北胡王庭如同幽灵一般,在这广袤的圣山脚下游移不定。 奉军战士们虽意志坚定,但若一直这样下去,怕是早晚会出现体力耗尽的情况。 就在此时,身前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报——” 一名斥候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回,马匹浑身是汗,口鼻喷着粗重的白气。 “将军,东南方向二十里处,发现大队人马,雪尘冲天,牛羊无数。是北胡人,且是昆屠部迁徙的王庭!” 几乎同时,另一名斥候也从不同方向狂奔而至,声音带着一丝惊骇道: “将军,不好了!我们的行踪......也被他们的斥候发现了!他们......他们吹响了号角!” 草原一览无余,毫无遮挡物,便是最好的斥候也难以隐藏踪迹,被敌人发现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越云皱了皱眉头,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出。 “莫慌,随我来。” 一众骑兵调转马头紧随其后,行出一段距离后,越云来到一处高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望远镜。 视野尽头,东南方那片灰蒙蒙的天际线下,一道巨大而混乱的雪尘长龙正缓缓蠕动。 雪尘之下,是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黑点,那是数不清的牛羊,缓缓移动的车马,以及裹着厚厚皮袍驱赶牲畜的北胡牧民。 而在雪尘长龙的前方,一支规模惊人的骑兵队伍正仓促地脱离大队,试图集结转向。 更远处,几骑北胡斥候正疯狂地打马回奔,凄厉的号角声穿透寒风,遥遥传来。 越云瞳孔微微一缩。 北胡王庭,竟然就在眼前迁徙,且毫无防备! 前锋骑兵刚刚离队,后队拖家带口,阵型散乱如同被惊散的羊群,此乃天赐良机! “将军!”李勒石策马冲到越云身边,脸色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而涨红,声音急促,“敌军势大,前锋骑兵恐不下数万,且已发现我军!” “末将认为,我等当速速整军列阵,以锥形阵或雁行阵,击其前锋侧翼,万不可仓促迎敌......” “整军?” “整什么军?列什么阵?!”越云摇头道,“兵法是死的,战机稍纵即逝,天赐良机就在眼前!” “敌军散乱,牛羊拖累,前锋未稳,后队惊慌!” “还管什么阵型?此刻不冲,更待何时?!” 越云猛地一勒缰绳,高举手中长枪,枪尖直刺苍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动整个旷野的怒吼: “奉军的儿郎们!!!” “看见那些胡人的牛羊了吗?看见他们的女人孩子了吗?看见他们仓皇集结的骑兵了吗?!” “他们就在那里,狼居胥山下,他们的神山就在看着!” “随本将......杀过去!!!” “冲垮他们!碾碎他们!杀光所有挡路的胡虏!!!” “此战,有死无生!为了殿下!!!” 说罢,越云将手中长枪反背身后,率先一马冲出! “杀——!!!” 一万奉国铁骑的热血瞬间沸腾至顶点,同时嘶吼一声。 越云的大纛所在,就是他们前进的方向,就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嗷!!!”吉泰罕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赤红的双目瞬间被杀戮的欲望填满。 他猛地一夹马腹,座下那匹雄壮的黑马蹿了出去,与越云策马并驱。 “凿穿敌阵!!!”李勒石猛地拔出腰刀,约束身后骑兵跟上越云的大纛。 一万奉国骑兵不再犹豫,不再考虑什么阵型,朝着北胡骑兵仓促集结的左翼,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狂飙突进! 马蹄声不再是整齐的轰鸣,而是彻底失控的恐怖闷雷,一万匹战马放开四蹄,疯狂地践踏着冻土。 大地在剧烈颤抖,枯草被连根掀起,冻硬的土块冰碴如同黑色的浪涛般被马蹄卷上半空。 “疯子!疯子!!!” 北胡侧翼骑兵的千夫长看着那如同黑色海啸般涌来的奉军,面生恐惧之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奉军已经完全放弃阵型,只求速度与杀戮,悍不畏死地发起了混乱冲锋,那癫狂的模样惊得一众北胡骑兵魂飞魄散。 千夫长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收拢部下仓促转向迎敌。 但一切都太晚了。 他的命令被淹没在震天的马蹄声中,北胡骑兵被后面拖沓的迁徙队伍死死绊住,如同陷入泥沼的巨兽,根本无法有效展开。 “放箭!快放箭!拦住他们!”千夫长绝望地嘶吼。 箭矢如雨般从北胡骑兵中射出,顷刻间笼罩冲在前头的奉军骑兵,瞬间射倒一大片。 越云手中长枪舞得飞起,将射来的箭矢纷纷打落。 身后一众骑兵根本不闪不避,他们伏在马背上,用圆盾护住头脸,即便中箭了也只闷哼一声落马而去。 前头冲锋的奉军骑兵,竟是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撞进了北胡仓促形成的第一道松散防线! 轰——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声,瞬间压过了所有声音,如同两股滔天巨浪狠狠拍击在一起! 最前方的奉军骑兵连人带马撞入北胡人堆中,战马巨大的冲击力,将挡路的北胡士兵和马匹撞得筋断骨折! 骑枪借着冲锋的惯性狠狠刺出,枪头撕裂皮甲,砍断骨头的声音如同爆豆般响起,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 惨叫声、马匹的悲鸣声、骨骼碎裂声瞬间交织成一片! 吉泰罕冲向敌人最多的位置,他根本无视射来的箭矢,一支狼牙箭钉在肩甲上,他只是闷哼一声。 狼牙棒带着恐怖的呜咽风声横扫而出,正前方的数名北胡骑兵立刻被砸得倒飞出去,胸甲凹陷,骨骼尽碎,瞬间毙命。 他如同一个狂暴的绞肉机,所过之处皆是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北胡骑兵被吓得肝胆俱裂,纷纷惊恐避让,竟被吉泰罕硬生生在密集的人群中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冲进去,跟着吉泰罕将军,杀穿他们!!!” 一众索伦骑兵狂吼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吉泰罕撕开的血路。 右翼,李勒石率领的精骑则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了北胡骑兵的左肋。 他没有吉泰罕那般狂暴的力量,战技却更加精准致命,手中长刀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精准地抹过一名北胡百夫长的咽喉。 身后的奉国精骑互相掩护,刀光闪烁,专挑北胡阵型散乱、指挥混乱的节点猛冲猛打。 不求杀伤多少,只求将敌军的混乱无限扩大。 而越云率领的箭头,则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直插北胡前锋与后面庞大迁徙队伍之间的薄弱结合处。 前锋骑兵想回头列阵,却被后面惊恐的牧民和牛羊死死堵住去路。 牧民想逃命,又被前方混战挡住。 人喊马嘶,牛羊惊窜,马车翻倒,一片混乱血腥景象。 “挡我者死!” 越云眼神冰冷,手中长枪化作一道匹练寒光,所过之处便是血肉横飞。 鲜血喷溅在他白袍白甲上,染成和身后血色大氅相同的颜色,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奉军已经战了数月,携带的手雷早就用尽了,就连箭矢用的都是从北胡人手中缴获来的。 但却无妨,越云身后的亲卫铁骑皆是出自玄甲军、具甲营的精锐老兵,个个刀劈马撞,悍勇无比。 无需使用手雷,只用最原始的骑兵战法,便硬生生在混乱不堪的人潮中犁开一条笔直的血路。 越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雪尘深处,那杆最高、最华丽、绣着金色狼头的王庭大纛! 昆屠王此刻正坐在一匹异常神骏的白马上,位于迁徙队伍相对靠后的位置。 此人年约五旬,身材魁梧,却也是北胡诸部中有名的雄主。 他原本听到斥候惊慌失措地报告,一支如同鬼魅般的奉军骑兵,出现在神山附近之时,心中只是惊疑不定,想着奉军怎敢深入至此? 但仗着王庭护卫力量雄厚,他并未太过惊慌,只是下令前锋骑兵加速脱离大队,前去驱散或歼灭。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的将领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连阵型都不要,就像一群疯狗般直接扑了上来。 速度之快,攻势之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他从错愕中惊醒时,那支如同黑色闪电般的精锐奉军骑兵,竟是已经杀到了面前。 昆屠王那张威严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惊恐!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95章 封狼居胥(中) “护驾!快护驾!挡住他们!!!” 昆屠王身边的亲将见一众奉军骑兵如杀神般冲来,顿时声嘶力竭地喊道。 数百名最精锐的金狼卫从后方冲出,试图组成一道人墙,拦住越云这柄奉军致命的尖刀。 “滚开!”越云一声暴喝,如同惊雷。 却见他猛地一夹马腹,座下马匹与主人信念想通,骤然开始加速。 越云身体伏低,手中长枪划出一道凌厉至极的弧线。 寒光闪过,数名试图正面拦截的金狼卫腹部连人带甲被豁开,鲜血内脏泼洒一地。 “保护大汗!” 那北胡亲将目眦欲裂,挺起长矛狠狠刺向越云。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越云手中长枪精准地格开长矛,震得亲将手臂发麻。 就在这一刹那,越云身后的两名亲卫如同鬼魅般从两侧抢出,两柄雪亮的长枪如同毒蛇吐信,一左一右,狠狠刺入了亲将的两肋。 “呃啊!”亲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长矛脱手,栽落马下。 越云胯下战马一声嘶鸣,后蹄高高抬起,精准无误地落在那亲将的脑袋上。 大好头颅踏得粉碎,白的红的黄的不要钱般散了出来。 然而,那亲将拿生命拖延的时间,也并非没有意义。 越云虽是顶尖武将,但跟着他冲阵的亲卫们却是凡胎肉体,只是普通精兵。 从外围杀到阵中花费了太多体力,已经是强弩之末。 况且那些金狼卫也不是废物,皆是百战精英,早在越云杀进来时便回过神来。 一杆杆长矛刺出,瞬间爆出一片血雾,一匹匹战马嘶鸣哀嚎着倒下,转眼间越云身旁的亲卫便倒了数十人。 越云眼中寒光爆射,驱马上前想要替亲兵们分担压力。 却没料到,几名金狼卫早早就在暗中盯着他,待到越云近前之时,数杆挠钩从不同方向刺出。 越云胯下那匹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四根马腿被硬生生勾断,庞大的身躯轰然侧倒! “倒也!倒也!” 金狼卫们兴奋大喊出声,一起涌向那倒地的马尸,想要给敌方的主将最后一击,争得这天大的首功。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怒吼炸响:“这般卑鄙伎俩,也想杀我越云?” 众人齐齐色变,却见一杆长枪探出横扫,将那些钩挠尽数扫荡开。 随即又是一声怒吼,越云奋力一跃,手中长枪划过一道弧线,在数名金狼卫咽喉处齐齐划出一道红线! 他根本不看倒下的金狼卫,目光死死锁定前方不到二十步外,昆屠王那张惊骇欲绝的脸。 “蛮酋!下马受缚!” 越云舌绽春雷,声震四野。 他猛地一踩地面,借着这前冲的惯性,如同大鹏展翅般腾身而起。 手中长枪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寒芒,并非向前刺,而是用枪杆狠狠砸向昆屠王座下那匹白马的脖颈! 白马一声嘶鸣,登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昆屠王猝不及防,惊叫着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头上毡帽摔落在地,整个人都滚入泥泞和血泊之中。 他挣扎着想爬起,一只穿着铁靴的脚,已经重重地踏在了他的胸口上,将他死死踩在冰冷的冻土上! 带着浓郁血腥气的枪尖,贴上了他肥硕的脖颈,那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全部思绪。 昆屠王惊恐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沾满血污,如同魔神般冰冷无情的年轻脸庞。 他心中大惊,手中宝剑慌忙挥出。 那宝剑显然也不是凡品,只听‘蹭’的一声轻响,竟是将越云手中长枪的枪尖削去。 正是这么一耽误,周遭的金狼卫回过神来,嘶吼着冲上前来。 剩余的亲卫担心越云有失,纷纷从马匹上跃下,不顾安危地冲将过来。 双方人马战作一团,皆是不肯退让。 越云冷瞥了众多金狼卫一眼,呵斥道:“尔等冥顽不灵,却不见你家可汗在此吗?!” 众金狼卫疑惑地向越云身下看去。 那昆屠王歪坐在地面上,瞪着两只死鱼般的眼睛,嘴巴大张着向外冒血水,喉头一条枪杆斜刺入肉里,另一头恰好抵住地面,支着他身体没有倒下。 血液顺着枪杆流淌在地上,已经是染红了一片冻土。 金狼卫们不可置信,他们明明见到越云手中长枪已经去了枪头,怎么还能将自家可汗捅了对穿? “没有枪头,就不能杀人吗?!” 越云冷笑一声,从昆屠王手中抽出宝剑,刀锋微微用力,昆屠王肥厚的脖颈便断为两截。 又有几名机灵的亲卫上前,砍翻一众护旗狼卫,奋力几刀,将碗口粗的旗杆一批两断。 越云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把长枪,狠狠扎进昆屠王的首级之上,将那头颅高高举起: “昆屠王已死,降者不杀!” “顽抗者......屠族灭种!” 这声音被越云嘶吼出声,如同滚滚惊雷,瞬间压过了整个战场的厮杀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战场,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正在厮杀抵抗的北胡骑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原地。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杆象征着至高权力,代表着狼神庇护的金狼大纛颓然倒下。 看着他们心中如同天神般强大的昆屠王,脑袋被插在一个枪杆之上,被敌方主将高高举起! 信仰崩塌了。 勇气溃散了。 “大汗......被杀了......” “狼神抛弃了我们......” “败了......败了......” 绝望的哀嚎声,如同瘟疫般在北胡人群中蔓延。 前锋骑兵失去了指挥,本就混乱,此刻更是彻底崩溃。 有人丢下武器,跪地投降,有人惊恐地调转马头,朝着无尽的冻原深处亡命奔逃。 后方的牧民和妇孺更是哭喊震天,牛羊惊散,车架翻倒,场面彻底失控。 反观奉军,众军只见对方狼皮大纛高高落下,自家主将的帅旗升起,自是士气大涨。 “越将军,威武!” 有人嘶吼出声。 “越将军威武!” 下一刻,数十人应和出声。 “越将军威武,奉军必胜!” 随后,便是全体奉军将士同时喊出声。 万军齐吼出声,震天动地,更是直荡敌军心魄。 “杀!!!” 奉军将士们士气如虹,如同虎入羊群般,疯狂地追着溃散的北胡骑兵劈砍,以扩大战果。 刚刚冲入阵中的李勒石更是哈哈一笑,手中长刀一挥,对着面前的胡人,用胡语狂呼道: “三息之后,跪者免死,立者杀绝!” 胡兵们哪里还有抵抗之心,哗哗啦啦跪倒一片,也有那誓死不降的,被一拥而上的奉军砍成了肉泥。 李勒石和吉泰罕一个在内,一个在外,狂追了外围逃兵几里地,这才掉头回来收拢将士,收降俘虏。 。。。。。。 再说越云这边。 斩了昆屠王后,四周金狼卫顿时发出一阵绝望哭喊声,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崩溃。 有那死性不改的,被越云亲卫挨个斩了脑袋,其余的皆是跪地投降。 越云将穿着昆屠王脑袋的长枪插进冻土中,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坐骑,眼中闪过悲伤之色。 那白马四蹄皆断,身上大大小小十多处刀枪伤,硕大的马眼中满是痛苦,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马不是什么绝世宝马,但却是当初越云刚刚投李彻时,后者亲自挑选送给他的,已经跟随越云南征北战两年了。 如今却是折在了此地,让越云如何不心伤? 他缓步走到昆屠王面前,从其怀中扯出那把长剑。 放在耳边轻轻一弹,听得一阵如同龙吟般的轻鸣;又竖在地面上轻轻一放,剑锋丝滑地破开坚硬的冻土,立在地面之上。 却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越云提着这把宝剑,来到战马身侧,伸手抚摸着马头,将剑尖放在战马的脖颈上。 往前轻轻一探,鲜血顺着剑锋流淌而出,没过十息,战马便没了动静。 越云叹了口气,在战马尸体旁盘膝而坐:“老伙计,可以休息了。” 一众亲卫默默绕开自家将军,没有上前打扰,只在附近打扫战场。 过了一刻钟后,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李勒石和吉泰罕策马并肩而来。 “将军!”李勒石满脸红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军大胜,那些胡虏四散而逃,已是不成编制,我二人追杀了十里,这才回来听候差遣。” 自从好友死后,李勒石性子愈发沉闷,气质也变得有些阴鸷。 这几个月随越云在草原和胡人厮杀,竟是和吉泰罕在战场上结下了友谊,成了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吉泰罕虽然勇猛,但心思却单纯,和他接触多了,李勒石也变得乐观了不少。 两人见越云坐在地面上,身旁有一匹刚死的白马,正是一直随他征战的坐骑。 两人皆是马上骑将,知道将领和自己的坐骑感情多么深厚,立刻沉默了。 李勒石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却看到一旁亲卫牵着的另一匹白马,是那北胡昆屠王的坐骑,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住了。 无他,这马太漂亮了! 却见那白马,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雪练也似价白,浑身并无一根杂毛。 凡是稍微懂马的,一眼便能看得出,这事是一匹日行一千,夜走八百的绝世好马! 第596章 封狼居胥(下) 马是个好马,但看着却是有些肥硕了。 想来是因为那昆屠王许久没上战场,这马虽是好吃好喝养着,但却是少了些运动,才养了一身肥膘。 却也无妨,只需带它好好练一练,将那身肥肉减下去,又是一匹神俊的宝马。 此马通体雪白,倒是符合越云的气质。 虽说折了一匹心意相通的好马,但却得了一匹绝世宝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想到这里,李勒石上前牵住那匹白马,准备开口劝慰越云一番。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 “让开,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将军,将军!逮着大鱼了,真正的大鱼!哈哈哈!” 三人同时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奉军校尉,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骑兵,粗暴地推搡着七八个被反绑双手的胡人走了过来。 这几人衣着与普通北胡俘虏截然不同,身上皆裹着上等的皮裘,皮毛油光水滑,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纵然此刻狼狈不堪,但那久居人上的气质却是难以掩盖。 与周围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普通牧民俘虏相比,犹如鹤立鸡群。 那校尉咧着大嘴,一脚踹在为首一个身材微胖的老者腿弯,将其踹得跪倒在越云身前的冻土上。 “将军您看!”校尉指着地上跪成一排瑟瑟发抖的大鱼,声音洪亮,“这几个老小子,鬼鬼祟祟躲在战场西边一个避风的山坳里,被咱们打扫战场的兄弟揪出来了!” “一开始还装哑巴,被几个咱罪徒营的老弟兄们一招呼,就全招了。” 他踢了踢那个紫貂老者:“这老胖子,是兀良部的可汗!” 又指向旁边一个眼神凶悍却难掩恐惧的壮汉:“那个,是克烈部的首领!” 再指向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人:“这位更了不起,是蔑乞部的可汗,实力仅次于刚刚被咱们覆灭的昆屠部!” “还有这个......” 校尉如数家珍,每报出一个名字,都引来周围奉军士兵一阵低低的惊呼。 这些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草原上雄踞一方的强大部落。 此刻却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被捆成一串,臣服在奉军的马蹄之下! “将军。”李勒石也凑了过来,“末将方才盘问过几个小头目,今日竟是北胡各部首领齐聚狼居胥山下,正要召开大会,商议的……正是如何调集各部军队,围剿我们这支深入草原的孤军!” 他顿了顿,脸上带着一丝后怕: “据说,各部首领上午便陆续到了王庭附近集结。可偏偏在午时前后,刮起了一阵极其猛烈的白毛风,一时间飞雪横飞,对面不见人!” “各部首领只能去山那边寻找避风之处躲藏,等待风雪稍歇再开议事,结果就......” 李勒石没继续说,脸上却带着唏嘘之色。 结果就撞上了这场如同天降神兵般的突袭,王庭大军被瞬间击溃,昆屠王被阵斩。 而这些等着开会的各部首领,如同瓮中捉鳖般,被奉军轻松拿下,成了阶下之囚。 这简直是......天意! 周围听到解释的奉军将士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之色。 这一战,竟是将北胡草原上最顶尖的部族首领连锅端了,一网打尽。 自家殿下向来赏罚分明,且足够大方。 此等战绩,足够所有人连胜三级,衣食无忧了。 地上跪着的几名可汗,此刻再也支撑不住,用生硬的汉话哭嚎着: “将军饶命,饶命啊!小老儿愿降,愿以奉国为主,愿献上部落所有的牛羊、女人、草场!只求将军开恩,留小老儿一条狗命啊!” “将军,克烈部愿降,永世臣服,绝不敢叛!” 更有一人,胯下竟已湿了一片,散发出难闻的骚臭,显然已被吓得失禁。 却见他瘫在地上如同烂泥,嘴里只会无意识地重复: “可汗......尊将军为可汗,尊将军为可汗......” “混账!”越云猛地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本将是奉王麾下之将,岂容尔等蛮酋妄言尊卑?再敢胡言乱语,立斩不饶!” “啊!”那失禁的首领吓得浑身一抽,两眼翻白,竟直接晕死过去。 其他首领更是噤若寒蝉,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再不敢提半个‘可汗’的字眼,只是拼命磕头,口称饶命。 越云冷哼一声,不再看这些丑态百出的草原首领,对校尉开口道:“押下去严加看管,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得令!” 那校尉狞笑一声,带着士兵如拖死狗般,将这群部落首领拖了下去。 也不知这群士兵里面藏着几个‘刑部侍郎’,这群可汗怕是要遭点罪受了。 战场清理完毕,缴获堆积如山。 不提牛马车辆,光是那些衣服、帐篷、金银细软都堆成了山。 阵亡奉军将士的遗体被小心收敛,裹上白布,等待归乡。 受伤者也得到了初步救治,将士们虽然仍旧疲惫,但却士气高昂,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的主将,以及远方那座在暮色中更显巍峨孤绝的狼居胥山。 越云翻身上马,血色大氅在渐起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奉国儿郎,随本将踏圣山,祭英魂!” “出发!” 没有欢呼,只有更加沉重的呼吸声。 数千奉国铁骑如同沉默的黑色长龙,在越云的率领下,押解着那几个刚刚被俘的胡人首领,踏着被鲜血浸透又被寒风冻结的土地,朝着狼居胥山的方向缓缓行去。 山路崎岖陡峭,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和坚冰。 战马行进艰难,时不时打滑,又有凛冽的山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卷起雪沫,抽打在脸上生疼。 但将士们无一人叫苦,反而皆是神采奕奕,士气高昂。 越云一马当先,前头带路。 李勒石在后指挥着队伍,确保无人掉队。 吉泰罕则负责看押俘虏,手中狼牙棒时不时在俘虏头顶晃过,吓得这些北胡大汗面无人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挣扎攀爬,苦不堪言。 看着越来越近的山巅,再看前方沉默行军、杀气腾腾的奉国黑骑,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般,在他们心中越缠越紧。 首领们隐约猜到奉军要做什么,那猜测让他们不敢多想。 终于,在暮色完全吞没大地之前,奉军登上了狼居胥山的山巅。 这里相对开阔,狂风也更加猛烈,极目远眺,苍茫的雪中草原尽收眼底。 山巅中央,矗立着一座用岩石垒砌而成的简陋祭坛。 祭坛周围,竖立着一些雕刻着狰狞狼首图案的石柱和经幡,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越云明白,这里便是北胡人沟通天地、祭祀狼神之地。 奉军将士迅速在祭坛周围肃立,气氛庄严肃穆,唯有风声呼啸。 越云翻身下马,大步走到祭坛前。 几名士兵将几位可汗粗暴地推搡到祭坛下方,强迫他们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越云转过身,卸下腰间昆屠王的首级,扔在祭坛之上。 他随即缓缓抽出腰间的宝剑。 铮——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在死寂的山巅显得格外惊心。 跪在地上的俘虏们瞬间面无人色。 首领们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越云那冰冷的侧脸,一个让他们魂飞魄散的念头,瞬间攫住了理智。 祭坛,宝剑......祭品? 难不成......这些庆人还有人祭的风俗? “不——”兀良王第一崩溃了,“将军饶命,饶命啊!不要杀我,不要用我祭天,我什么都愿意!” 其他人也吓得语无伦次,几人拼命磕头,似乎在抢着比谁磕得更响。 额头上的血和雪混在一起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越云冰冷的眼神,缓缓扫过地上那些丑态百出之人。 “祭天?”越云的声音不高,“用你们的血,祭奠我奉国阵亡将士的英魂?”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嘎——” 有人眼白一翻,直接昏厥了过去。 “不过......”越云话锋陡然一转,“上天有好生之德,奉王殿下更是仁德布于四海。尔等若真心归顺,倒也未尝不可给你们一条生路。” 生路! 这二字如同天籁之音,瞬间让众人停止了哭嚎,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等真心归顺,绝无二心!”几人异口同声,喊得声嘶力竭。 越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缓缓踱步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 “尔等蛮夷,素无信义,今日降,明日叛,如同家常便饭。” “区区口头臣服,岂能取信于天?岂能取信于我奉国?” 兀良王等人心头一紧,刚升起的希望又蒙上阴影。 “尔等若想活命,若想保全部落血脉,从今日起北胡诸部,便要永世臣服于奉国,奉奉王殿下为主!” “收起你们那可笑的‘可汗’称谓,区区蛮夷王号,岂能配得上奉王殿下?” 越云冷然看过去,一字一句道: “奉王殿下,当为这草原的——天!可!汗!” 第597章 归来 天可汗! 三字一出,如同九天惊雷再次炸响。 这个称谓却是比可汗更加震撼,更加威严,听起来便有一种不容置疑、凌驾万邦的无上气魄。 兀良王浑身剧震,蔑乞王老眼圆瞪,其余北胡首领也是无不骇然失色。 天可汗......这已不是草原共主了。 而是凌驾于所有可汗之上,如同长生天在人间的化身,是主宰一切草原生灵的无上至尊。 草原之上从未出过这样尊贵的存在,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庆人藩王? “天......天可汗......”蔑乞王喃喃自语,巨大的震撼让他几乎失语,“这......” “怎么?”越云手中剑锋瞬间抵在了他的咽喉,寒气刺骨,“尔等可是不愿?!” “愿!愿!愿!”死亡的威胁瞬间压倒了一切,蔑乞王第一个反应过来,“我愿率蔑乞部及北胡诸部,尊奉王殿下为......天可汗!” “长生天在上,若有违逆,天诛地灭,永堕地狱!” 他赌咒过后,便不顾一切地以头抢地,重重叩拜。 其他首领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出声道:“我等愿率部族永世臣服,尊奉王殿下为天可汗,长生天见证,永不背叛!” 一个称号而已,叫了至少还能活,部族还能繁衍下去。 若是顽抗到底,让奉国兵锋肆虐下去,这草原怕是用不了几年就只剩下牛马了...... 听到他们如此说,越云这才缓缓收回宝剑,看也不看那群北胡首领一眼,转身大步走向那座黑色祭坛。 在祭坛前肃立的奉国将士,如同潮水般分开道路。 越云登上祭坛最高处,面向东南方——那是奉国所在的方向! “吉泰罕!”越云厉喝道。 “在!” 如同铁塔般的蛮将大步上前。 “取蛮酋王旗!” 吉泰罕应了一声,大步走到队列之中,从军士手中接过一面三角王旗。 那面旗绣着狰狞金色狼头,乃是北胡人共同信仰的图腾,代表着昆屠部王权和胡人王庭的尊严。 越云从吉泰罕手里拿过王旗,将其高高举起,让所有奉军将士,以及跪在地上的北胡首领和俘虏,都能清晰地看到。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越云从李勒石手中接过火把,抵在王旗的一角上。 火舌在风中卷起。 那面代表着昆屠王权威的金狼王旗,逐渐被火焰吞噬,灰烬掉落在冰冷的祭坛岩石上,被寒风吹得四散开来。 越云又大声道:“筑坛,祭酒!” 奉军将士迅速行动起来,用北胡祭坛现成的黑色岩石,垒起一座简易的祭台。 阵亡奉军将士的名牌被恭敬地安放上,大碗的烈酒被倾倒在祭台前,浓烈的酒香混合着血腥气在寒风中弥漫。 越云亲自捧起一碗烈酒,高高举起,面向东方,声音带着悲怆: “奉国阵亡的英烈们!” “今日,我奉军踏破北胡神山,生擒蛮酋,焚其王旗!” “以此蛮酋之血,以此敌虏之颅,在此山之巅,祭奠尔等忠魂!” “尔等英灵不远,且看......奉王殿下天命所归,威加海内,为草原天可汗!” “尔等功勋,彪炳史册,永世不朽!” 说罢,他一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随即狠狠地摔碎在祭坛之上,虎目含泪道:“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一万奉国铁骑齐声唱和,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山巅。 一个个酒碗被举起,烈酒入喉,随后便是碎裂声汇成一片,如同为英魂送行的战鼓。 祭台前,烈酒混合着祭奠者的热血,浸入冰冷的岩石。 祭台后,兀良王、蔑乞王......所有被俘的北胡首领、贵族、士兵、牧民,在奉军雪亮刀锋的逼视下,如同被推倒的骨牌般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齐齐匍匐在冰冷的雪地上,额头紧贴冻土,用尽全身力气呼喊道: “天可汗——!” “天可汗——!!” “天可汗——!!!” 暮色苍茫,风雪更急。 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与寒风的呜咽交织。 蜿蜒如黑色长龙的奉军队伍,踏着被鲜血反复浸染的归途,缓缓向南移动。 。。。。。。 车轮碾过帝都清晨微湿的青石板路,向着北方行去。 一支规模不大的车队,正缓缓驶出刚刚经历血雨腥风的权力中心。 李霖端坐在最前方的骏马上,换下了象征亲王的蟒袍,穿着一身利落的箭袖劲装,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之色。 总算是能远离帝都的权力倾轧,李霖只觉得心中一片轻松,已是迫不及待回到自家王妃身前。 在京中跟庆帝以及那帮朝臣钩心斗角,实在是太费脑子了,不如在老婆身边当个‘妻宝男’,尤其是在自家老婆还是个‘女诸葛’的情况下。 紧跟在李霖后面的,是一辆装饰素雅却又异常坚固的马车。 车帘被一只小手悄悄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的小脸。 车队另一侧,秋白和曲近山端坐在两匹战马上与车队同行。 秋白一身毫无标识的玄色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 曲近山则是身披黑红相间的奉国将甲,身后红色披风随风扬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皱了皱眉头,又同时别过头去,只觉得相看两都厌。 黄瑾带着几名内侍,亲自将李霖送至城门外。 脸上挂着惯常的恭谨笑容,对着李霖深深一揖: “殿下此行山高路远,万望珍重。世子殿下归藩,乃陛下隆恩,亦是天家骨肉团圆之喜,老奴恭祝殿下与王妃福寿安康,燕藩永固。” 李霖哈哈一笑:“黄大伴怎么也和那些文官一般,说话文绉绉的?” 黄瑾苦笑一声,对李霖使了使眼色。 今时不同往日,帝都的政治斗争愈发激烈,连他这位掌印大太监都感到不安,不由得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李霖不明所以,但马车中的李显却是看到这一幕,脆生生开口道: “父王,我们要和皇爷爷道别啦!” 李显年纪虽小,但却继承了自家母妃的智商,知晓黄瑾的身份代表的是皇权。 李霖恍然大悟,连忙正色欠身道: “有劳黄公公相送,本王代燕藩上下,叩谢陛下天恩浩荡。还请黄公转奏陛下,儿臣李霖,永感圣恩,恪守藩篱,绝不敢忘。” 黄瑾这才露出一副笑模样,目光扫过马车里李显的小脸,目露赞赏之色。 多好的孩子啊,还好头脑没随他父亲,燕王一脉后继有人啊。 他又掠过一旁呆呆的李霖,最后投向北方辽阔的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圣质如初的燕王,却在陛下大肆收回藩王权力的清洗下,仍保留了王爵和封地。 反倒是那些自诩聪明英明的其他皇子,没一个能全身而退,一朝从云端跌到泥土里。 真是造化弄人啊! 不对......或许正因为燕王如此单纯,才会受到陛下和奉王殿下,两位大庆权势实力最高之人的同时青睐。 想清楚这一关节,黄瑾含笑点头道:“殿下忠谨,陛下圣心甚慰,请!” 说罢,侧身让开道路。 李霖端坐马上,感受着身后黄瑾的目光渐渐远离,长出一口气,心中瞎想着: “总算是完事了,政治斗争可真费脑子啊......希望还来得及回家过年,但过年也没什么意思,今年是去老六那过年呢?还是去朝阳城过年呢?还是出关过年呢?” 。。。。。。 如李霖所愿,回燕国这一路没再出什么乱子。 只用了一个月,便到了燕国。 东平城高大的城门在望,城楼上玄底金边的燕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城门外,黑压压的燕藩文武官员等候。 队伍最前方,一道身着深青色翟衣的窈窕身影,如同定海神针般伫立。 燕王妃妆容一丝不苟,凤眸沉静,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虽是一介女流,但燕国上下无人不服,只需站在那里,周围文武便齐齐投来尊敬的目光。 车驾缓缓停稳,车帘掀开。 一身风尘仆仆的李霖,率先踏下马车,并未看向迎接的仪仗,而是转身弯腰从车厢内牵出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 “显儿!” 燕王妃再也无法维持威严,一声带着颤抖的呼唤脱口而出。 李霖抬起头,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捕捉到妻子眼中的欣喜和思念。 他喉头微动,牵着李显的手快步迎上。 “母妃!”李显看到母亲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挣脱父亲的手,如同归巢的雏鸟,欢叫着扑进了燕王妃张开的怀抱。 燕王妃紧紧地将失而复得的孩儿搂入怀中,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李霖站在一旁目光温和,同行的秋白和曲近山也露出姨母笑。 他是个没什么野心的藩王,并不图皇图霸业,也不想做一个名留青史的贤王。 之所以在燕地和胡人厮杀多年,为的便是妻儿平安,便是每日都能看到现在所看见的这一幕。 第598章 燕王裁军 是夜,燕王府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烛光摇曳的寝殿内,喧嚣散尽。 李霖与燕王妃并肩立在李显的床榻前,静静凝视着儿子熟睡中恬静的容颜。 似乎是不忍心破坏这温情时刻,过了良久,燕王妃才轻轻开口: “王爷的这趟帝都之行......似乎比预想的更险恶。” 李霖缓缓点头,目光依旧落在儿子脸上,声音低沉:“京中尸山血海,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破椅子,当真是毫无感情可言。” 燕王妃能感觉到李霖心情的低落,不由得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李霖反握过去,开口道: “王妃,这年关将至,燕地苦寒,我想带显儿去奉国,热热闹闹地与老六一道过年。” 燕王妃手微微一顿,秀眉微蹙道:“去奉国过年?你与显儿都去了,独留我一人守岁?” 李霖连忙赔笑,凑近了些:“看你说的,哪能留你一人在此,自是一同去。” “你却不知,那朝阳城好玩得很,早上有早市,晚上有夜市。卖豆腐脑的、卖花卖草的、还有卖小猫小狗的,热闹得很,逛上一天一夜都不腻歪。” “老六还在朝阳城送了我一个宅院,虽不及燕王府大,但却是没有这些个碉堡塔楼,自有淡雅温馨之意境。” “城外还新建了一个球场,每日都有军士在那里踢足球,王妃不知道什么是足球吧?就是二十二个汉子抢一个球玩!” “还有那高丽的歌舞......咳咳咳,那歌舞却是没什么好看的,本王一次都没看过。” 燕王妃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拆穿,只是又问道:“你我都不在,燕地诸事如何?” “这有什么,交给下面那些能臣便是!” 之前李霖与李彻提过一嘴,说燕国缺些理政的好手,李彻便支援了一批精干吏员过去。 如今燕国府衙运行顺畅,政策也在逐渐向奉国靠拢。 燕王妃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王爷,去奉国过年是家事,暂且按下不提,眼前还有一桩要紧的国事悬而未决呢。” “陛下严令诸藩裁撤私兵之事不能再拖了,虽说陛下削藩的旨意未波及燕国,但陛下将显儿送了回来,圣意已经很明确了,王爷却是该当自觉才是。” “裁军......”李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眼神黯淡下去,“真要裁?我燕藩八万儿郎,皆是跟随我百战余生的老兄弟,本王如何舍得......” “王爷!”燕王妃的声音依旧温软,但却不容置疑,“正因是跟随您百战余生的老兄弟,才更要替他们想想将来。” “八万之众,远超亲王规制一半有余,朝廷的刀子已经悬在头顶了。” “况且您仔细想想,这八万人之中,有多少是年过四旬、须发已白的老卒?又有多少是身上带着旧伤暗疾,每逢阴雨便痛彻骨髓的汉子?” “他们拼杀了半辈子,也该解甲归田,享几年太平,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了。” 见李霖只是叹气,燕王妃不由得放缓了语气: “我听闻北疆胡人已被奉军打断了脊梁,闻奉国黑旗而丧胆,再无大举犯境之力,燕藩真的不需要这么多常备之兵了。” “裁军,既能安朝廷和陛下之心,亦是为这些老兄弟谋一条生路。” 李霖沉默了。 是啊,那些老兄弟是该娶妻生子,过些安生日子了。 张老五的腿是在黑石岭被胡马踩断的,一到冬天就疼得整夜睡不着;赵铁头背上那道蜈蚣似的刀疤,是替自己挡下的;还有王麻子,被胡人的狼牙箭瞎了一只眼...... 李霖缓缓闭上眼,仿佛能看到校场上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带着伤痕的脸庞。 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干涩:“好,就按王妃的意思办。” 。。。。。。 接下来的几日,城外的大校场沸腾起来。 李霖亲自坐镇,一纸军令传入了燕军大营。 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上者,身上有伤残、旧疾,经军医核验已不适合服役者,皆进入了裁撤名单中。 名单由各营主将亲自拟定,李霖一一亲自批阅。 校场上,被点到名字的老兵们默默出列,没有喧哗,没有吵闹。 但仍能听到一道道沉重的呼吸,和偶尔传来压抑的啜泣。 他们脱下穿了半辈子的军衣,叠得整整齐齐,交还给军需官。 李霖站在点将台上,看着这些曾经与自己并肩冲杀的熟悉面孔一个个离去,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燕王府库房大开,李霖取出积攒的丰厚银饷,分发给退役兵卒。 每个被裁的老兵除朝廷规定的遣散银外,燕王府额外补贴双份,伤残者再加抚恤,并由王府吏员亲自督办。 在燕地各处划出上好田地分发,或者在其余部门安排稳妥生计,确保他们离营后衣食无忧,老有所依。 一番裁撤下来,偌大的校场依旧站满了黑压压的军士。 李霖看着名册,心头沉甸甸的。 还有整整六万人,距离庆帝要求的三万之数,还差一半! 这六万人,皆是正当青壮年的精锐,乃是燕藩的脊梁。 都是好兵啊,就这么裁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霖捏着名册的手指关节发白,实在下不去手。 他忽然想起离京前,卫朱纯在书房里那番话: “陛下削藩之心已明,裁军势在必行。若是有精锐之师弃之可惜,奉王殿下雄踞关外开疆拓土,正是用人之际......” 李霖打定主意,唤来身旁亲兵:“召张能、朱权、邓方几人入帐见我。” “喏。” 不多时,几名满身彪悍气息的宿将齐齐入帐,拱手行礼:“末将参见王爷!” 李霖深吸一口气,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心腹爱将,喉头有些发紧。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行了,起来吧。” 众将起身,肃立无声。 便是平日里最爱扯皮的将领,此刻都默不作声起来,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裁撤老弱兵卒是为国法,我甚是无奈。”李霖叹气道,“余下的六万弟兄,皆是本王肱骨、燕藩柱石,我......实不忍再行裁撤之举。” 此言一出,众将眼前顿时一亮。 王爷果然还是念着旧情的! 然而李霖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但圣命难违,藩制难逾,燕藩已容不下如此多的好儿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骤然失色的脸,“本王思虑再三,决意将尔等送出燕国!” 众将大惊失色: “送出燕国?” “王爷!您......您这是要赶我们走?!” “末将誓死追随王爷,绝不离开燕藩一步!” 众将如遭雷击,脸色煞白,方才那点希望被彻底碾碎。 几个性情刚烈的将领皆是虎目含泪,噗通噗通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 “王爷!末将十七岁便追随您,从幽州打到草原,身上十七处刀伤,您怎能......怎能弃末将于不顾?” “王爷!末将这条命是您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您让我去哪?” “王爷三思啊!” “末将等愿解甲归田,也绝不离燕国而去!” “王爷!” 一时间,点将台下哭声一片。 这些在战场上面对刀山箭海都面不改色的汉子,此刻却因离开燕国四个字而彻底崩溃,涕泪横流。 李霖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也是五味杂陈,酸涩难言。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却又被这冲天的悲声堵了回去。 就在这愁云惨雾之际,跪在人群前排的张能,带着哭腔试探着问了一句: “王、王爷,您......您要把末将等送去哪儿啊?” 李霖正被哭得心烦意乱,当即悲声脱口而出:“还能去哪儿?去奉国,老六那儿!” 唰——! 满场的哭声、哀求声、磕头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大帐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落针可闻。 李霖愣住了,下意识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被哭懵了出现了幻听呢。 他疑惑地抬头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燕王爷气得当场背过气去。 只见刚才还哭得差点断气的几员大将,此刻脸上的泪水还清晰可见地挂在胡茬上,但表情......却完全变了。 想笑又不敢笑,嘴角抽搐着努力往下压,却怎么也压不住那拼命往上翘的弧度。 那眼神更是贼亮贼亮,仿佛饿狼看见了肥羊,赌徒摸到了天胡,曹操穿越见到了白洁...... 张能那小子脸上的泪痕未干,但那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大张,一副‘天上掉馅饼砸我头上了?’的呆滞表情。 李霖:??? 他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窝,确认自己没眼花。 这帮混账东西脸上的表情......是在狂喜?! 一股邪火‘腾’的一下从李霖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他脑门嗡嗡作响。 “一群混账东西!本王......本王生吃了你们!!!” 第599章 燕王:脖子怎么凉嗖嗖的? 众将被李霖吼得缩了缩脖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却也不是众将不忠心,只是大家都清楚自家王爷和奉王殿下之间的关系。 奉燕两国看似是两个独立的藩国,实则却是一荣俱荣,已经快要合为一国了。 尤其是两国之间的军队,多次并肩作战,几乎可以说是不分你我。 况且两国之间相距不远,去奉国当兵和在燕国当兵也没什么区别,当做出差就好了。 唯一不同的是,在奉国当兵机会多啊! 奉王善战且好战,封王两年灭三国,且很大概率能够继承皇位,在他手下当兵机会更多。 大家为何投身行伍? 不就是想用手中刀枪搏出个未来,也混个公侯之位,光耀门楣嘛!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末将等不是那意思。”张能连忙赔笑道,“就是......就是奉王殿下他那边仗打得多,机会也多嘛。” “就你小子主意多。”李霖笑骂道,“都给本王滚蛋,没良心的东西!” “得令!”众将回应得异常整齐响亮。 “等等。”李霖叫住他们,“过几日本王出关一趟,届时你们选好三万兵卒,与本王同行。” 众将心知,这三万士兵便是要送到奉国的军队了,当即心中有些纠结。 “这......”张能发问道,“不知这三万将士如何挑选,还请殿下给个标准。” 若是挑选精锐将士出来,那留在燕国的就没几个好兵了,自家王爷怕是不会乐意。 可若是故意挑些差的将士,等到了奉国之后,这些将士八成还是他们这些从燕国来的将领带着,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不过,几名燕将皆是忠心可用之人,自不会跟了新主,便忘了旧主,故而有此一问。 李霖沉吟片刻,开口道:“优先选择家中无父母子嗣,无牵无挂的弟兄。若是不够,那就挑选久经战阵的精锐将士,有熟悉水性的兄弟也带上。” 看到几人讶然看向自己的神情,李霖骂道:“看什么看,莫不以为本王会给老六派些老弱病残过去?” “如今燕国只剩下日常防务,我留那么多精兵做什么?那些善战的弟兄,自是要去更大的舞台施展拳脚,本王岂会挡住他们进取之路?” “况且......那些弟兄未来都是你们这几个憨货的兵,本王自是要替你等想一想。” 众将面露感动之色,齐齐单膝下跪:“殿下......” “行了,莫要做此等小女儿态!”李霖不耐地挥了挥手,“滚吧,去挑选将士,准备车马,七日之内出发。” “还请殿下多多保重!”张能虎目含泪道,“殿下日后若有差遣,只需......” 李彻瞪了他一眼,打断道:“休要啰嗦,去了奉国你等就是奉将,再说此等话,休怪本王不讲情面!” “滚蛋!” 众将对视一眼,麻溜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就往营房跑。 燕王妃从李霖身后的帷帐后走出,看着他那副模样,如同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走到李霖身边,轻轻拍打后背替他顺了顺气,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王爷,早知如此,何必裁军?直接全部送去奉国,岂不省事?” 李霖看了她一眼,暗叹道:“王妃莫要取笑,我虽是个莽撞人,但也知你所想之事。” “此番去了帝都,我越发看清一个道理,那便是天家无亲情,尤其是涉及权力之争。老六是个重情重义的,可一旦坐了那个位子,人就不是人了,谁都身不由己。” 李霖看着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寒风吹过的校场,长长地叹了口气。 人总是会成长的,帝都这一趟的确让李霖清醒了不少。 之所以有此等做法,并非是因为他不注重自己和李彻之间的兄弟情义。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李霖重视兄弟之情,才会做出这些事情来。 燕王妃欣慰地看向自家王爷,只觉得自家夫君也长大了。 于是柔声道:“王爷莫要多想了,我这就回府去收拾一下,过几天咱们就去奉国过年。” 。。。。。。 七日后。 李霖掀开车帘,朝阳城那高耸巍峨的城墙已然在望。 他回头望向那绵延数里、沉默肃穆的三万燕藩精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他已是迫不及待看到,老六见到这群精锐将士时,那一脸震惊感动的神情了。 车队行至朝阳城大门前,城门大开,早有诸葛哲出门相迎。 李霖正待下马寒暄,却见城门口一阵骚动。 一队精锐骑兵如同黑色旋风般从城内疾驰而出,当先一骑,正是自家老六。 此时李彻脸上满是振奋之色,甚至没注意到城门外庞大的燕藩车队,目光只死死盯着北方,猛地一抖缰绳! “驾——” 李彻座下骏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身后数百名亲卫铁骑紧紧相随,卷起漫天烟尘,朝着北方官道狂飙而去。 速度之快,只留给李霖一嘴灰。 李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指着那绝尘而去的烟尘‘呸’了半天,半晌才把灰尘吐干净。 “老六他干甚去了?火烧屁股了这是?!” 他堂堂燕王,带着老婆孩子和三万大军来投奔过年,结果主人连面都不露,直接跑了? 诸葛哲连忙快步上前,对着还在马背上凌乱的李霖深深一揖:“燕王殿下恕罪!我家殿下.....实是事出突然,情非得已。” 李霖顿时神色肃穆道:“可是北方出了事?” “殿下神机妙算,正是如此啊!”诸葛哲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芒,“就在半个时辰前,八百里加急快马飞报入城中。” “越将军率我奉国铁骑深入漠北,踏破狼居胥山,阵斩北胡王庭昆屠王,生擒北胡诸部首领,焚其王旗于北胡圣山之巅!” 李霖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哪个越将军?” “自是越云将军!”诸葛哲回道。 不是......越云? 当年那个只统领数十骑,被北地世家追杀到待不下去的小将,竟能立下此等惊天动地的功劳? 李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心中却是又惊又喜,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妈的,那小家伙在老子手下时,也没见他这么能打啊! 殊不知,美玉也需良匠发掘,自古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像是那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麾下那些将领几乎家乡的同伴,祖籍恨不得都在一个村。 难不成真是那沛县人杰地灵,将才帅才一窝子出? 实则不然,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无限的潜力,一个好的领导者会去主动发掘身旁人的潜力,将平庸之人打造成能臣。 而李霖嘛......或许是个好将领、好统帅,但若是说识人用人,却远远没有李彻高明。 “王爷闻讯喜不自胜,一刻也坐不住了。”诸葛哲继续说道,“他言道,此等开疆拓土之功勋,旷古烁今。越云将军及凯旋将士,当得他亲迎百里,故而......” 诸葛哲无奈地指了指北方那早已消散的烟尘:“王爷已亲率亲卫,疾驰北去迎接了,临行前严令下官,务必妥善安置燕王殿下、王妃、世子及燕藩弟兄们。” 这话却是扯谎,李彻走之前根本没说这话。 只说等老四来了,就让他自己玩去。 话音未落,李霖身后两道身影也如闪电般冲出。 正是秋白和曲近山。 两人甚至来不及向李霖行礼,秋白只急促地留下一句:“王爷,末将去追我家殿下了!” 曲近山则大吼一声:“俺也一样!” 两人当即快马加鞭,紧追着李彻消失的方向狂飙而去。 李霖看着那两道绝尘而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他也想去亲眼见证那旷世功勋的凯旋盛景,可看看身后庞大的车队,看看依偎在燕王妃怀里好奇张望的儿子。 三万燕藩将士,还眼巴巴等着自己安置呢,却是脱身不得。 李霖重重一拍大腿,满脸的憋屈: “罢了罢了!老六这家伙忒不仗义,有了大功臣,就把我这送人送马的亲兄弟给抛之脑后了。” “诸葛先生。”他转向诸葛哲,开口道,“这三万张嘴,还有本王一家三口,可就交给你了,若是吃穷了奉国可别赖本王!” 诸葛哲忍俊不禁:“殿下说笑了,奉国上下,扫榻相迎。” 李霖嘿嘿一笑,完全没注意到,自家王妃已经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上次老六请我吃的,那叫什么来着?生......蚝,好像是这个名,可还有剩余的?” 诸葛哲点头道:“正好海军那边送来一批新鲜的,殿下若想吃,在下安排就是。” “莫急,莫急。”李霖一把拉住诸葛哲,“还有那高丽舞姬,你别说......上次本王看了一次,却是流连忘返,异国风情果然独特......” 诸葛哲看向李霖身后面无表情的燕王妃,连忙向李霖眨了眨眼睛。 李霖却是个傻的,一头雾水道:“诸葛先生怎么了,可是眼睛进了沙子?” “咳咳。”诸葛哲连忙咳嗽一声。 “懂了,本王懂了。”李霖哈哈大笑,“可是先生也想看那高丽舞姬了?” “无妨,先生尽管和本王一起就是,若是你家殿下问来,就说是本王强行拉着你陪着!” 李霖一边和诸葛哲勾肩搭背,一边用手摸着后脖颈。 怪哉,自己出门时明明裹了老六送的狐裘,怎么这脖子还是凉飕飕的? 第600章 李世民:感觉自己一直活在他的影子里 上京城外。 城外官道两旁,早已被闻讯赶来的奉国军民挤得水泄不通。 人人脸上都带着期盼之色,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北方那风雪弥漫的地平线。 李彻带着秋白、曲近山及数十名亲卫,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寒风如刀,李彻身后大氅猎猎作响。风吹得他发丝凌乱,脸颊冻得微红,但他却浑然不觉。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北方,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将那风雪看穿! “来了,来了,黑底红字,是我奉军军旗!”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如同点燃了导火索一般,一众百姓顿时欢呼出声。 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细线缓缓出现,继而迅速扩大、清晰。 却是一支沉默而肃杀的队伍,玄黑的甲胄在灰白的天幕下,如同移动的钢铁长城。 队伍最前方,那面残破的奉国黑红色战旗,依旧顽强地飘扬着。 “子龙!” 李彻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沸腾,猛地一夹马腹,座下战马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冲了出去。 速度之快,当场的亲卫们都未反应过来,愣了足足三息才跟了上去。 却只有两骑紧随李彻身后,早在李彻动身之前便拍马追上,正是那秋白和曲近山。 秋白:“殿下,莫要太快了!” 曲近山:“殿下,地面结冰滑,可要注意脚下!” 两人异口同声的同时,也看到了对方,不由得面露嫌弃之色。 “呸!这厮可真能拍马屁!”×2 风雪中,两支队伍飞速接近。 越云看到了前方迎面而来的熟悉身影,立刻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他甩开身后亲卫,迎着风雪,朝着那疾驰而来的身影大步流星地奔去。 布满风霜血污的脸上,此刻也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色:“殿下!” 李彻的战马冲到近前,竟不等马匹停稳,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跃下。 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雪地里,幸亏曲近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但李彻根本顾不上仪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越云面前,猛地张开双臂,狠狠拍了拍越云那沾满血污的玄甲身躯。 “好!好!好!”李彻声音颤抖着,连说了三个好字,“子龙,没让我失望,干得漂亮,干得漂亮!” 越云身体微微一僵,一股暖流自心中而起,冲散了草原转战多月的严寒与疲惫。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低吼: “末将幸不辱命,踏破北胡王庭,诸部臣服!” 越云伸手从马背上取下一物,单膝跪倒在地,端在李彻面前。 李彻定睛一看,却是一颗用石灰封住的人头,上面布满了冰碴,看不清面容。 “此乃北胡昆屠王之首级,云亲手斩之,今献于殿下!” 李彻心头一动。 那昆屠王的名声,他也听过。 如今草原未出成吉思汗这样的逆天大boss,自然未形成一个统一的强大国家,各北胡部落之间还是相对分散独立的。 而这昆屠部正是北胡中最强大的部族,有着最多的人马,占据着最好的草场。 这样的人,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北胡精锐保护? 越云手下不过万余骑兵,却是亲手阵斩了此僚,这话听起来提气,但可以预见的是,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凶险。 李彻手颤颤地上前,接过了越云手中的首级。 随后面露恨色,举起那颗脑袋,狠狠地掷向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那脑袋本就冻了十多天,已成了一块冰坨坨,被李彻用尽全力一摔,立刻碎成了两半! “只为汝这一颗死人头,几损我一员大将!”李彻怒吼出声。 北胡俘虏:??? 昆屠王首级:??? 阿斗:??? “殿下?!”越云大惊,下意识去接,却被李彻双手扶起。 见到李彻不为所动的神情,越云目露感动之色。 这首级被越云封存后,一路小心翼翼保护着,为的就是能让李彻献于朝廷,乃是一大功。 却不料自家殿下根本不在意什么功劳,反而如此在意自己的安危。 得君主如此,夫复何求啊? 。。。。。。 上京城门在欢呼声中缓缓开启,传出城内百姓山呼海啸般的热情。 李彻与越云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却都明白此地并非叙话之处。 两人在李勒石、秋白等将领的簇拥下,引领着风尘仆仆的凯旋之师入城而去。 城内已是另一番景象,陈平之不愧为奉国第一帅才,早已安排得井井有条。 凯旋的奉军骑兵被引往备好的营房休整,热腾腾的酒肉饭食香气弥漫。 而原契丹王宫内灯火通明,一场为越云等将领接风洗尘的盛大宴席,已然铺陈开来。 入席落座,无数珍馐美酒端上来,众人酒筹交错,大吃大喝。 又有舞姬在大殿中心起舞,虽不及高丽女团,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李彻虽看了战报,但只言片语显然不足以写出这几个月的凶险,此时早已按捺不住,让越云慢慢说来。 越云也不推辞,将深入漠北的惊险历程娓娓道来。 从初期的势如破竹,到遭遇数个强大部落联合设下的陷阱,被优势兵力重重围困于绝地。 他描述得惊心动魄,席间诸将连同李彻在内,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酒杯。 又听得越云亲率骑兵突围,反过来奇袭敌军后方,将诸族联军打得军心大乱,席间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李彻亦拍案而起,连呼三声‘过瘾!’,眼中忧虑之色尽去。 李勒石也喝得兴起,抹了抹嘴角的酒渍,脸上泛起一丝难得的狡黠笑意: “殿下,末将也有一件趣事禀报。” 李彻看向这位被自己赐名的小将,眼中满是宠溺:“你这块‘石头’也有趣事?快,说来给本王听听!” “当时,大军正追亡逐北,忽闻殿下喜得世子,天家后继有人。末将等心中狂喜,想着总得给咱们小殿下备一份草原上最贵重的贺礼!”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众人胃口。 李彻也露出感兴趣的笑容:“哦,是何贵重之物?” “要么说越将军脑袋好使呢,我等都说金银珠宝、宝马牛羊,只有越将军不同,他说最贵重的莫过于一位草原上的公主,抢来给咱小世子做童养媳岂不美哉?” “正好末将听一名老牧民说过,昆夷部可汗有个掌上明珠,长得出奇的美,号称草原第一美人!” “没说的,越将军和末将等率精骑连夜奔袭其王帐,冲进去就把那公主给请了出来!” 众将听得兴致勃勃,想象着那画面。 “结果呢?”李彻好奇地问。 李勒石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古怪:“结果......末将把人带到营中灯火下一看......我的老天爷!” “那‘明珠公主’头发都白了一半,脸上褶子比草原上的沟壑还深!少说也有四十五六,快五十的老妇了!哪里是什么公主,分明是那老可汗的姑奶奶辈!” 他猛地一拍桌子:“却是那老牧民年迈,早已糊涂了,老小子把自己年轻时的见闻当做今日之事了!” 李彻笑得前仰后合:“这份厚礼,本王的儿子怕是消受不起啊,那明珠公主如何了?” 李勒石笑意更盛:“倒也没浪费,我吉泰罕兄弟喜欢这一类的女子,直言此女风韵犹存,收入帐中了。” 整个宴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 吉泰罕已经能听懂夏语,却是面色微红,连连伸手去打李勒石。 气氛在笑声中达到了顶峰,众人推杯换盏,畅快淋漓。 酒酣耳热之际,越云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席间,最终定定地看向主位的李彻。 “殿下,末将此行,除了荡平王庭外,还......还做了一件事。” 李彻正含笑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越云深吸一口气:“末将召集了所有残存部落的可汗、首领、贵族,于狼居胥山上祭祀奉军英灵。” 他顿了顿:“众人共同推举殿下您,为草原共主——天可汗!” “天可汗?” “什么?!” “这……” 席间瞬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李彻身上。 李彻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握着酒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这话倒是战报里未曾写的,李彻只知道越云踏破了狼居胥山,做了前世冠军侯之事,达成了‘封狼居胥’的武将最高成就。 却未曾想,越云不仅自己达成了成就,还替自己达成了‘天可汗’这个帝王武功天花板级别的成就。 天可汗、天策上将军...... 李世民:我感觉自己一直活在李彻的影子里。 李彻缓缓放下酒杯:“天可汗?子龙,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这称号虽好,但却有些不合规矩。 要知道,李世民达成天可汗成就时,已经是大唐皇帝了。 而自己虽然有称帝之心,也大概率会是下一代大庆皇帝,可现在说到底还是一个藩王。 尤其在太子薨逝这个关头,此等僭越之举若是传入京中。 怕是自己那多疑的便宜父皇,又该应激了...... 第601章 封庆帝一个大官! 越云也是微微一怔,连忙道: “末将当时也未想许多,只是各部首领欲向殿下称臣,称您为可汗。殿下神威盖世,岂能和蛮族首领共用一个蛮夷尊号?” “反观天可汗,乃是那草原众部落之信仰,各部既奉殿下为主,您如何不能受此尊号?” 听到越云的话,李彻沉默不语,众人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殿内的空气都沉重了起来。 陈平之、越云等人虽不曾做声,心中却有一丝期盼。 ‘天可汗’一称虽是虚名,但也是一种至尊称谓。 若是殿下应下此尊号,便说明殿下称帝之心已是坚定无比,他们这些将领早晚都是从龙之臣。 可若是不应下......他们还是得想个办法,找个时机给殿下披上一身袍子才是。 过了半晌,李彻才缓缓开口道:“且让他们都进来,本王要亲自问问。” 很快,在奉军甲士森严的押送下,十几个身着皮袍的北胡首领,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经过这十几天的俘虏生活,一众首领身上早已没了草原雄主的桀骜,只剩下卑微的臣服。 众人走到厅中却不敢抬头看台上的年轻藩王,齐刷刷地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 用生硬的夏语参差不齐地高呼: “小王,叩见伟大的......天可汗!” “长生天见证,我等愿效忠天可汗!” “天可汗,万岁!” 李彻高踞主位,俯视着脚下这群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群没有生命的物件。 见李彻如此神态,曲近山瞳孔微微一缩,心中暗道:“此刻殿下的威严,竟是有了几分陛下的模样。” 良久,李彻才端起面前的酒杯,并未饮用,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 他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呵。” 这声冷笑像鞭子一样抽在一众北胡首领身上,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你们称本王为天可汗?”李彻终于开口,“那本王倒要问问你们......” 李彻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陡然变得更冷:“本王的父皇,大庆天子,你们又该称之为何?!” 北胡首领们饶是脑子再傻,也被这话惊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却是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称奉王为至高无上的‘天可汗’,那远在帝都,统御着大庆的皇帝陛下,又将置于何地?! 听到李彻的话,一众奉国将领们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神色。 时至今日,难不成殿下还对皇帝怀有迂腐的忠孝之心吗? 李彻看着众人支支吾吾的模样,嘴角那抹冰冷的嘲讽渐渐扩大。 最终,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化作一阵响彻厅堂的大笑: “哈哈哈哈!” 就在北胡首领们几乎要被这笑声压垮,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 李彻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想来尔等蠢物也无此等考虑,本王替你们想好了!” 他居高临下,一字一句,如同金科玉律般宣判: “尔等尊孤为‘天可汗’,孤之父皇,大庆天子,当尊为——” “昊天可汗!” “天之上,犹有浩渺苍穹,此等尊号才够彰显父皇之皇威,尔等可记住了?!” “昊天可汗?” 众人眼中满是疑惑。 但当李彻冰冷的目光扫视而来时,他们立刻后知后觉,顿时如蒙大赦,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 立刻将额头磕得砰砰作响,用尽全身力气地呼喊: “昊天可汗......大庆正是昊天可汗。” “天可汗圣明!昊天可汗至高无上!” “我等铭记,永生永世不敢忘!” 台下这群北胡首领为了活命而丑态百出,争先恐后表忠心。 台上的李彻则是笑而不语,目光扫过一众奉国将领。 有一说一,便宜父皇对自己不错。 又是奉王,又是天策上将的,出手足够大方。 他李彻也不是什么不知恩情的人,投桃报李,也当封庆帝一个大官。 昊天可汗只是前菜,待到未来有机会,至少给父皇封个更大的官,方显自己孝心难得。 本王看......‘太上皇’这个官就不错! 想到这里,李彻不由得再笑出声: “好!好一群......识时务的俊杰!来人,看座,赐酒!今日,孤与尔等......不醉不归!” 酒菜又上,歌舞再起。 在一阵欢呼声中,宴席继续进行。 陈平之悄悄抹去额角的冷汗,看向李彻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敬畏。 他回过头,和一旁的越云对上了眼,却见对方眼中流露着和自己差不多的情绪。 殿下谈笑之间,便厘清了这足以震动天下的名分大义。 风华之灿烂,已有了一派煌煌大气,颇具人君之相。 两人隐隐感觉到,自家殿下身上那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已然更加凝实,如渊如岳。 酒席过后,众人各自散去,暂且不提。 却说李彻在上京停留了三日,只为处理北胡事务。 契丹耶律家投降时,受降的是庆帝,但李彻却是实打实地获得了契丹的全部国土,也就不打算计较这些事了。 而这次诸胡臣服,李彻却是不打算再让朝廷掺和。 毕竟北胡是降而未灭,作为战败国,他们自然要拿出足够的利益,而这些利益也自是要全归奉国所有。 李彻首先敲定了一点,北胡诸部族的统治照旧,奉国并不会过分参与他们的内政。 但是,为了表现他们的忠诚,诸部首领也要留人质在奉国才是。 李彻答应放走那些老迈的首领,但要留下他们的继承人。 年轻人气盛,更容易忘记今日的恐惧,再行悖逆之事。 他们需要留在奉国进修,自己会好好教给他们何为仁义礼智信,藩属国又该怎么侍奉宗主国。 而等到那些老首领去世后,首领之位必须由这些在奉国进修的年轻人继承。 除此之外,为了保证边境安宁,北胡各个部族要年年向奉国上供优秀马匹,数量则按照部族规模而定。 李彻还给这进贡之举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岁马! 岁马、质子、称臣...... 有这三把利刃直刺北胡国运,只要奉国不过分衰落,这片草原怕是再也不可能出现一个强大帝国了。 当然,李彻也深知做人留一线的道理。 北胡毕竟是彪悍的游牧民族,没有农耕民族的稳定收成,还需要劫掠才能维持民生。 真把他们逼急了,就是不敢和奉国作对,怕不是也会跑到西边去,到时候谁还给自己上供? 于是,李彻又提出了‘互市’之策。 在奉国和草原边境的四十里以内,建设数座集市和交易点,双方边民皆可在此进行商品交换。 北胡人可以得到粮食、铁器、布匹,奉国也能交易到牛、羊、皮革。 若是遇到天灾,北胡部族也可向奉国寻求帮助,别的不能保证,粮食还是可以借给他们的。 但借粮也不是白借的,不说九出十三归,收你十分利不过分吧?毕竟我奉国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至于没钱还,倒也无妨,那就拿牛羊马匹来换嘛。 若是牛羊也没有,也没事。 仁慈的奉王殿下依旧给了草原兄弟一个出路,没钱就出人呗。 奉国经略远洋,需要大批的人手跨海作战,这群骁勇善战的草原勇士,不正是最好的炮......士兵吗? 谈判过后,一众北胡首领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大冬天的却是个个挥汗如雨。 直到李彻没再提出更多的条件,众人才舒了口气,看向李彻的眼神更加畏惧。 这位天可汗,当真是......不当人子啊! 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那我们北胡人当倭国人整啊! 好在天可汗的条件虽多,但还算可以接受,至少没再让奉军西进了。 如今在关外这片土地上,北胡人是最了解奉军战力的。 他们知道如果天可汗真下定决心要灭了他们,诸部族根本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君不见之前那两个最了解奉军战力的国家,已经被灭国亡种了吗? 天可汗的条件虽然苛刻,但至少给北胡留下了一线生机,只要乖乖听话,就还能活下去。 敲打了一番北胡首领后,李彻便带着陈平之、越云等一众将领,往朝阳城而去了。 至于上京城,则交给了李勒石驻守。 这位真正从底层爬上来的奉军将领,此刻也有了独当一面的本事,足以守住这上京城。 至于陈平之,乃是奉国紧缺的帅才,李彻将其带回朝阳城,另有大用。 第四日,李彻率领着远征草原的得胜之师,班师回城。 这支军队出发时有一万人,经过这几个月的厮杀,只剩下不到八千。 虽是久战之师,但仍是精神抖擞。 李彻只见面前的军队旌旗猎猎,甲胄生辉,众将士面容坚毅,宛若钢铁洪流。 不禁心中欢喜,自己麾下倒是又多了一支铁军。 将这支骑兵编入具甲骑兵中,自己的骑兵部队应该就是此刻全世界最强的骑兵部队了。 踏着岁末的寒风,李彻终于在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之际,抵达了朝阳城。 第602章 第一次在奉国过年 新年将至,朝阳城也与以往不同,披上了节日的盛装。 城门高悬着两颗巨大的红绸彩球,城楼檐角挂满了喜庆的灯笼,远远望去晕染开一片温暖的橘红。 朝阳城内,街道两旁,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家家户户贴上了崭新的窗花。 空气中弥漫着炖肉的浓郁香气,还有那独属于新年的热闹气息无处不在。 看到眼前的景象,李彻也有些错愕,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不由得心中暗叹一声,又要过年了啊。 自己到这方世界两年了,已经前世的经历都开始有些模糊了。 心中偶尔会有一种疑问:到底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上,还是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了另一个世界。 李彻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杂乱的思绪抛之脑后。 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在这里,而且如今很快就要有了子嗣,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当身穿甲胄的李彻,出现在城门之后,早已等候多时的朝阳百姓瞬间沸腾了。 “殿下凯旋!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迎殿下回朝!” “殿下新年大吉啊!” “奉军威武,殿下威武!” 欢呼和祝福如同海啸般涌来,淹没了阵阵马蹄声。 人们从街道两旁涌出,箪食壶浆,争相将手中的干果、浆水,甚至是一碗滚烫的饺子汤塞给经过的将士。 有了李霖的前车之鉴,又经过霍端孝之前的提醒,李彻已经不敢再太过近距离地接触百姓们了。 每次出行都有亲卫拦着,耐心劝说百姓们不可靠得过近,给刺客们可趁之机。 百姓们也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远处,对他们的殿下表达敬仰和热情。 李彻端坐马上,看着眼前这万民欢腾的景象,心中滋味一言难尽。 他只是微笑着,频频向热情的百姓挥手致意。 这是李彻自就藩奉国以来,第一次在自己的封地上过年,倒是意义非凡。 他心念一动,看向身旁的秋白。 “秋白,传令下去。”李彻的声音穿透喧嚣,“新年大庆三日,凡我奉军将士,按功勋等级,赏赐加倍!凡我大庆子民,由府库分发新鲜肉食,以贺新春!” 秋白拱手应诺,随后挑衅般看向一旁的曲近山,做了一个挑眉的表情,气得曲近山脸蛋通红。 【你看,殿下还是亲近我吧,不然怎么不让你传令?】 此言一出,周围的百姓们顿时再次欢呼,一旁护卫的将士们也乐得合不拢嘴。 李彻又压低声线,对曲近山嘱咐道: “告诉陈规,前几日本王让火药司特制的祥瑞烟花,可以拿出来了。从旦日那天起,连放三晚!” “工坊新产的白酒,还有纺织厂产的上好红布,皆分发给文武官员及有功臣属,以作新春福利!” 曲近山迅速降温,脸色肉眼可见的没那么红了。 他连忙应下,随后还给秋白一个挑衅的神情。 【让你传令有屁用,你离开朝阳城那么长时间,已经不熟悉业务了,殿下真正办事还是找我老曲!】 李彻却是没看到两人暗自相争,只是放缓脚步,慢慢悠悠地往府衙而去。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引发了更大的欢呼浪潮。 不仅是百姓们高兴,随行的文臣武将们也咧起了嘴。 烟花是何物,大家却是不清楚的,但那可是火药司出品,必然是个稀罕物! 至于新酿的白酒,众臣也有所耳闻。 殿下为其取名为‘朝阳烧’,没有高度白酒那么浓烈,但却改良了口感,应该不会动不动就给人喝得人事不省了。 更不用说本来节日就有的赏赐还会翻倍,自家殿下向来大方,真是体恤臣民! 到了府衙,李彻先是见了诸葛哲等朝臣,说了越云等人的战功之后,众人自是一番庆贺。 李彻也是心情愈发好,大手一挥,赏了众人七天假期,留下值班的官吏也有一份俸禄补偿。 而后去见了李霖,得知他送来三万大军,心中更喜。 又见了张能等一众燕军悍将,更是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该说不说,李霖确实是好兄弟。 无条件支持自己不说,而且还知进退,该着他能长命百岁,做个显赫的王爷! 感动之下,李彻立刻和李霖勾肩搭背起来,直言道: “其他的话小弟就不说了,这几日我弄了一个‘天上人间楼’,搜罗美女无数,并且亲自培养调教。” “跟你讲,绝对和你平日去青楼中,遇见的那些庸脂俗粉不同,必然让你大开眼界,流连忘返!” 本以为李霖会大喜过望,却没想到这家伙眉头一皱,竟是言辞拒绝了: “六弟这是什么话?愚兄支持你,是为了你我之间的兄弟情义,岂是为了美色之事?” “此言万万不可再提,我李霖又岂是此等庸俗之人?” 李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无论你是什么东西,赶紧从我四哥身上下来!” 他可是不相信,在帝都天天吵着自己逛青楼的老四,竟是突然换了个性子。 难不成是人到中年......身不由己了? 忽然,李彻见到殿后有一道倩影立着,遥遥向自己行了个福礼。 李彻这才恍然,原来是带家属来的啊...... “也罢。”李彻叹了口气,“本想着我这‘天上人间楼’扩大经营,去燕国开第一家分店呢,既然四哥如此厌烦这等速事,那小弟就另选位置吧。” 李霖闻言,脸憋得通红发紫,疯狂向李彻使眼色。 然而李彻只当做看不见,一边向李霖描述自己的风俗大业布局,一边赞叹李霖不近女色、高风亮节。 李霖频频龇牙咧嘴,不时还学着小松向李彻哈气,眼珠子通红的模样,让李彻都有些心慌。 这厮如此不识逗......不能吃人吧? 。。。。。。 转眼之间,三日已过,新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夜幕吞噬时,整个朝阳城彻底化作了不夜之城。 奉王府内,更是灯火辉煌,丝竹盈耳。 李彻大摆宴席,宴请所有文武。 还有燕王一家三口,从山海关赶来的薛镇,从草原‘请’来的北胡客人...... 珍馐美馔,觥筹交错之间,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酒至半酣,李彻悄然离席,独自一人端着玉杯,登上了王府中最高的楼台上。 将领中也有目力极佳之人,察觉到自家王爷离席,但见秋白和曲近山二人默默跟上,便没再有多余的动作。 寒风凛冽,李彻凭栏远眺,整个朝阳城尽收眼底。 脚下,是奉王府内宴嚣与灯火通明。 更远处,是万家灯火坐落在朝阳城内外,如同散落大地的星辰。 街道上人影绰绰,笑语在四处喧哗,孩童的嬉闹声隐隐传来。 就在此时。 咻——嘭! 嘭!嘭!嘭! 突然,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夜空。 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在头顶炸响。 李彻缓缓抬起头,面带微笑。 却见漆黑的夜幕被撕裂,一簇簇绚烂夺目的色彩轰然绽放。 有的赤红如血,有的金黄似日,有的碧绿若翡......千姿百态,流光溢彩。 如一朵朵怒放的金菊在天空绽放,又如垂落的柳丝落入凡间,将整个朝阳城的上空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 城中的惊呼声瞬间达到了顶峰,就连酒宴上的群臣都纷纷从大殿中走出,齐齐抬头看向天空。 “哇——” “快看!天女散花了!” “此为何物?简直太美了!” “祥瑞,当真是祥瑞啊!” “此等鬼斧神工之物,也只有我奉国才能看到!” 陈规抿着嘴巴,捏着那仅剩的几根没被实验烧毁的胡须,脸上满是洋洋自得之色。 当初李彻说出烟花之事时,他还满心的不乐意,只觉得造此等无用之物,只会浪费火药。 但当亲眼看到天上绽开的烟花时,这种疑惑却是消散殆尽了。 这烟花虽然无实用之处,但却真真地开在了每位奉国军民心中,将国家凝聚力如烟花般提升到了顶峰。 此等效果,却是无数火药都换不来的。 李彻站在高处,静静地望着天空,璀璨的光华在他眼中明灭闪烁。 两年了。 距离他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两年了。 七百多个日夜,从初到奉国时的百废待兴、强敌环伺,到如今兵强马壮、百姓归心。 李彻自问,他所做的一切或许并非完美无瑕,有些手段甚至称得上铁血冷酷。 但他确实已经倾尽全力,用尽了他所知的现代知识和超越时代的眼光,去改造这个国家,去强大他的军队,去守护一方百姓安宁。 李彻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手中的玉杯冰凉,杯中的朝阳烧却灼热如火线,一路烧进肺腑。 征服关外,只是第一步。 让奉国强盛,也只是基础。 自己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难的一件事,是要让这个饱经沧桑、曾经辉煌也曾经沉沦的伟大民族,在这个时空,再次屹立于世界之巅。 主线任务依旧没有变: 中华民族要再次伟大!中华民族要更加伟大! 酒杯中的酒水已见底,李彻豪迈地将酒杯往后一扔,笑道: “回去,接着畅饮,今夜不醉不归!” “喏!” 曲近山拱手应诺,随后摸了摸被酒杯砸中的脑袋,又诧异地看了躲得老远的秋白一眼。 不是......这厮明明武艺平平,为何动作如此迅捷,像是早就知道殿下要扔酒杯一般? 第603章 请众卿泡个澡 春节再好,也不过七日时光。 节日过后,奉国朝堂再次运作,各个工厂陆续开工,士兵则开始日常训练。 李彻身为主君,自然也不能偷闲。 虽然朝中有几位阁臣顶着,并没有太多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 但也有几件事情,是需要李彻亲自去办的。 最重要的,便是与大庆的贸易合作事宜。 李霖去帝都时,带去了红薯和占城稻,本想着将其献给庆帝。 但刚到帝都,蜀王就开始发疯。 平乱之后,庆帝将自己关在养心殿里,谁都不见,李霖也就没能将这两样粮种亲手送上去。 没办法,他只能将红薯和占城稻种托付给霍韬,并多次叮嘱其重要性。 后来李霖回了燕国,朝堂局势也慢慢稳定了下来,霍韬便亲手将两个粮种奉上。 起初庆帝还没太过在意,只以为是一种新的粮食,便让内侍草草收下,准备开春时寻找个时间种下去。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此物乃是自家老六献上来的,必然是从奉国来的东西,而且很可能是海外粮种。 他想起李彻似乎曾经和自己提过,海外的粮食产量极大,轻轻松松便能养活数百万黎民,所以海外的国家虽然孱弱,但仍能苟活至今。 想到这里,庆帝立刻重视起来。 亲点了霍韬的长子霍端仁,带着几百名忠诚度极高的禁军,负责播种并看护这些粮种。 又在皇家避暑之地拨出一片土地,命令锦衣卫严加看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得了这些粮种,庆帝又想起了在奉国所见的种种事物,心头因蜀王而产生的阴霾去了大半。 庆帝再有百般不是,有一个优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他非常关注民生。 看着大庆一点点变得强盛,便是庆帝如今最大的动力,而奉国所见的一切,很符合庆帝对未来大庆的期许。 故而庆帝才会为了李彻,清理掉太子余党,并不惜囚禁蜀王,削弱其他皇子。 新年一过,庆帝便派了诸多户部官员去了奉国,旨在敲定交易合作之事。 庆帝都派人过来了,李彻也只能亲自迎接,并商榷合作建厂的事情。 户部的官员都是老狐狸,奸猾且吝啬,和他们做买卖当真是件烦心事,经常气得李彻想要桌子一掀,关门放小松、小团。 但好在庆帝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合作都要达成的。 最终双方各让一步,合作才得以达成。 奉国这边出技术和工匠,立刻动身前往帝都建厂。 而建厂所需的一切成本,则由工部承担,雇佣工人的成本由户部承担,所得利润分奉国两成。 趁此机会,李彻提出加大通商力度,给奉国商队更大的税收优惠和便利。 户部官员显然没料到李彻还有这么一招,此事却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只说回去禀报庆帝,让陛下圣裁。 李彻不担心庆帝会不同意,毕竟奉国商队挣的不是他的钱,而是世家大族的钱。 如今奉国商队的商品种类越来越多了,除了曾经的玻璃、铁矿、白酒等物外,又多了烟花、火机、朝阳烧等新事物。 关外本就物产丰富,所产人参、貂皮、鹿茸、北珠、蜜蜡、麻布等,运到中原都能卖上好价钱。 但这些特产却被李彻下令限制出口,只因这些东西大多是原材料,没有经过加工增值,而且卖一份就少一份,卖得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还不如限制销售,搞一手饥饿营销,将其地位和价值捧到天上去,再卖给那些不缺钱的贵人。 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盘要大,量要小,空白地方放根草;抹点酱,撒点渣,卖给沪爷八万八。 经过李彻这一番操作,奉国商队多跑了几趟大庆各地,还真回流了不少资金,总算是填上了造战船的窟窿。 不仅如此,各地商贾也意识到了奉国商品的潜力,开始有行商不远千里跑到奉国进货。 这对李彻来说绝对是个重大利好消息,‘天上人间’项目也该启动了。 本就是冬天农闲之时,奉国却是不缺工匠的,加上李彻亲自监工,天上人间工程项目进展的很快。 按照李彻的想法,这‘天上人间楼’一层该设有澡堂,二层则是花天酒地之所,三层则是独立的休息区域。 占地面积一定要大,至少能同时容下一千名客人。 如此一来,工程量变得奇大无比,银子如同流水般花出,奉国朝臣们颇有微词。 尤其是文载尹这个阁臣,这老先生是个忠义之人,但性子也有点迂腐,行为准则完全被儒家思想左右。 之前李彻修葺城墙、建设奉国大学、建造飞剪战舰,尚能说是为国事。 可如今建这劳什子‘天上人间’……说好听点是风雅之所,说难听些那不就是青楼吗? 花这么多民力物力建设一个大澡堂子,这不就是亡国的根源吗? 老先生顿时不乐意了,多次上言李彻停止建设工程,不该劳民伤财,大兴土木云云。 李彻拿他也没办法,只能尽力解释建设此楼虽耗费颇多,但却并非是他一人享受,乃是为了给奉国招商引资。 如若他李彻真想要骄奢淫逸,何须将那天上人间建在外城,直接建在王府旁边岂不是更好? 然而此等说辞,显然很难让文载尹等人信服。 李彻颇有些无奈,他知道,跟这些满脑子‘克己复礼’、‘节俭持国’观念的老古董们,解释‘招商引资’、‘第三产业拉动经济’纯属对牛弹琴。 看来,不让他们亲身体验感受一下什么叫洗浴文化的博大精深,他们是理解不了的。 ‘天上人间’的工期完成的很快,有水泥这等神物在,奉国的基建速度已有了前世东大的几分神韵。 短短一个月多月的时间,三层建筑兴建完毕,第一层的澡堂子也建好了,只剩下二层、三层的装修没有搞定。 李彻在又一次朝议被劝谏声淹没后,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诸卿皆言此楼乃奢靡享乐之所,本王百口莫辩。” “这样吧,三日后休沐,本王请诸位去那初具雏形的‘天上人间楼’一楼泡个澡如何?眼见为实,亲身体验之后,再议此事不迟!” 泡澡?去那个花费颇多的天上人间楼泡澡?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更是一片哗然。 文载尹等人脸都绿了,臣子与君王同池共浴,这成何体统? 简直是有辱斯文! 而在李彻看来,这种事情却很平常。 毕竟前世在东北,没什么事情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顿不行就两顿,如果两顿还不行,那就再去洗浴中心走一遭。 洗浴文化之所以能盛行,自然有他的道理。 澡堂子里空无一物,大家都赤条条的,既能防止隔墙有耳,而且更容易贴近关系。 三日后,休沐日。 尽管心中万般不愿,但在王命难违之下,朝中文武还是带着满腹疑虑和一丝好奇,来到了那座天上人间楼前。 却见楼宇三层结构,外观恢弘而大气,雕梁画栋的样子好不奢侈。 若是一个没来过朝阳城的人,见到这栋大楼,怕不是以为此地才是奉王府呢! 想到此处,文载尹等人眼中,顿时觉得面前楼宇笼罩着一层不务正业的影子。 大门缓缓推开,一股夹杂着药草芬芳的湿热暖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甫一踏入一楼大厅,众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 眼前豁然开朗,数个巨大的方形水池赫然出现在眼前。 池水清澈见底,散发着袅袅白雾,氤氲升腾,将整个大堂笼罩在温暖中。 水池底部铺满了温润如玉的白色大理石,在头顶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更令人惊奇的是,脚下所踩的地板,竟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令人舒适的热量。 显然是在地下铺设了规模惊人的火龙供暖,才能保证此地温暖如春,与楼外的寒冬判若两个世界。 就在众人震撼于这澡堂的规模时,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李彻竟旁若无人地开始宽衣解带,玄色王袍、内衬、靴袜一件件脱下,很快便赤条条地露出了精壮的上身。 他毫无架子地迈开步子,下身只围着一个浴巾,一步步走下池边的台阶,缓缓浸入那雾气缭绕的温暖池水中。 ‘噗通’一声,水花轻溅。 李彻舒服地长吁一口气,险些泪流满面。 就是这个感觉!太让人怀念了! 他靠在光滑的池壁上,对着还傻站在池边的众臣朗声笑道: “诸卿还愣着作甚?快快宽衣解带,与本王一起!” 众臣悚然,无不夹紧了后臀。 李彻脸一黑,解释道: “入了此间,便无王袍,亦无朝服。今日此地,不论上下尊卑,只论坦诚相见,如老友般随意畅谈,岂不快哉?” 虽说李彻平日里够离经叛道了,但此言一出,也惊得众臣齐齐一怔。 这......这简直是颠覆纲常! 文载尹这些老学究,更是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让他们在主君面前赤身露体,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哈哈哈!老六说得对,泡个澡而已,哪来那么多讲究!” 一声豪迈的大笑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却是燕王第一个响应。 只见他三下五除二扒掉自己的衣物,露出布满伤疤的古铜色身躯。 随后‘噗通’一声砸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惹得李彻哈哈大笑。 “就是!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儿!” 解明、曲近山等将纷纷大笑着响应,豪放地脱衣下水。 一时间,池子里水花四溅,粗犷的笑骂声回荡开来。 霍端孝和诸葛哲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二人也干脆利落地脱了衣服,步步走入水中。 池边只剩下以文载尹为首的一小撮上了年纪的文臣,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脸上写满了挣扎。 文载尹看着池子里,李彻和那群毫无顾忌的武将谈笑风生,最终长长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开始解自己繁复的官袍扣子。 其他人见状,也只能苦着脸效仿,用宽大的白色浴巾紧紧裹住下半身,另一块毛巾则欲盖弥彰地挡在胸前。 武将们看着他们这副窘态,不由得爆发出哄堂大笑: “莫不是谁家的大闺女来洗澡了?” “哈哈哈!老文,你这捂得比新媳妇上轿还严实啊!” “王大人,你那毛巾再使劲点,脖子都要勒断了!” “李大人这抹胸倒是别致得很,在哪里买的,俺给我家小妾也买一个去。” 文载尹等人面红耳赤,却也懒得和这群糙汉子计较。 只是咬着牙,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试探着水温,然后才慢吞吞地下了水。 温暖的池水瞬间包裹全身,热流透过皮肤,直渗入四肢百骸。 更奇妙的是,水池的边缘精心铺设了大小不一、圆润光滑的鹅卵石。 当身体靠上去之时,凸起的鹅卵石恰到好处地顶在酸痛的腰背穴位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唔......” 不知是哪个文臣,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 连日案牍劳形带来的疲惫感,竟在这神奇的池水和鹅卵石的按摩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僵硬的肌肉舒展开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慵懒感油然而生。 好像有点舒服啊...... 李彻看着池中众人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的舒坦表情,嘴角勾起笑意: “如何?此间滋味,可还受用?” 第604章 洗浴带来的救赎感 “殿下......这......” 文载尹感受着身体的放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评价。 说它奢靡? 可这舒适解乏的功效是实实在在的。 说它不合礼制? 但此刻池中氛围确实......很特别。 大家共浴一个池子,不分文武,不分上下,畅所欲言。 谈笑之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也消退了案牍之间的劳累,倒也不失为一件风雅之事。 “文老莫急,这还只是开始。”李彻惬意地靠在池边,悠然道。 “我关外之地过于干燥,皮肤常有污垢之物附着其上。待到泡透之后,有专门的搓澡师傅用上等澡豆与手法,为你刮垢磨光,通体舒泰。” 李彻指了指一旁,众人果然看到池子尽头摆着十数张床,又有十多名异族奴仆站在一侧。 “若是不尽兴,之后还有以牛乳、蜂蜜调和,我称之为‘奶浴’,滋养肌肤;还有用海盐研磨之‘盐浴’,可祛湿排毒。” “更有专门的‘汗蒸室’,以高温蒸汽蒸腾,逼出体内深藏湿寒,令人神清气爽,百病不侵。” “待到这一套下来,便可离开此地,去一旁的休息大厅闭目养神,另有人为你等推拿按摩,祛除疲倦。” 众臣光是听李彻这么说,就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这套流程听起来就舒服啊。 什么叫做洗浴文化带来的救赎感啊!!! 李彻咧了咧嘴,看向文载尹等人,正色道: “建造此地,本王绝非为了独享,实乃体恤诸卿为国操劳,身心俱疲,特设此解乏之所。” “日后,凡我奉国之文武,每月皆发放澡票福利,可凭此票入此地休憩放松,调养身心。” “勤勉虽是好事,但也需要注意劳逸结合,总紧绷着心头那根弦,便是铁人也扛不住啊。” 原来如此! 众臣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惭愧。 原来自家殿下耗费巨资兴建此楼,并非贪图享乐,而是为了他们这些臣子着想。 这份用心良苦的体恤,却是让他们之前那些义正辞严的劝阻,显得如此狭隘可笑。 文载尹老脸微红,拱手道:“殿下......臣等愚钝,误解殿下深意,惭愧之至!” 李彻摆摆手,示意无妨。 “除此之外,我奉国军民百姓也该当放松休息。” 一旁的诸葛哲开口道:“殿下,此地耗费颇多,想必来此花销也不少,如今奉国百姓刚刚能吃饱饭,怕是舍不得花费钱财。” “没错。”李彻笑了笑,“所以本王准备在奉国各地兴建‘大众浴池’,装潢可以简陋一些,规模也不会这么大,但票价却能降下来,让平民百姓也能享受洗浴之乐。” 其实李彻此举还有一层深意,那就是解决百姓的卫生问题。 自从穿越之后,李彻就发现,这些古人的卫生问题太过糟糕了。 百姓们几个月不洗澡都是常事,那些异族人更是一年都未必能洗的上一次。 如果仅仅是卫生脏就算了,关键是不注意卫生,也是引起疾病的重要原因啊。 若是洗浴文化能让百姓们爱上洗澡,也能减少疾病传播的途径不是? “然而,此‘天上人间’,其意远不止于此。” 李彻环视着池中渐渐放松下来的群臣,继续说道: “诸位试想,我奉国新定漠北,国内安定,正是大开商路之时,急需天下商贾云集,带来财货以繁荣市井。” “然商贾逐利,亦重视享受,寻常驿站客栈,岂能吸引豪商巨贾长久驻足?” 他指了指眼前雾气氤氲、温暖如春的巨大浴池,又指向楼上隐约可见的精致隔间: “此楼,便是孤抛出的香饵!” “天下商贾奔波劳碌,何人不爱这解乏祛疲、滋养身心的极致享受?在此‘天上人间’,他们可泡澡解乏,可享受奶浴盐浴之妙,可在舒适雅间洽谈生意,更有美酒佳肴、丝竹管弦助兴!” “此等集享受、交际、洽谈于一体的所在,天下何处可寻得?唯我奉国一处!” 一旁的李霖听到李彻的话,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 他可是知道,此地吸引人的最核心之物,可不是劳什子按摩、洗浴。 而是李彻亲自调教、培训的极品舞姬团队,从各族中挑选出来的数百样貌、性格、身段绝佳的美女! 李彻则是继续慷慨激昂道: “我要以此楼为磁石,吸引四方富商巨贾汇聚朝阳城!” “他们在此享受,便要在此消费,带动城中酒肆、客栈、布庄等百业兴旺。” “他们在此洽谈,便可将我奉国之琉璃、皮革、骏马乃至工坊各种奇物,行销天下。” “他们见识了我奉国之富庶、新奇与气魄,便会更愿意在此投资设厂,开矿行商。” “此乃‘筑巢引凤’之策,此楼耗费之资,与它未来所能引来之滚滚财源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李彻的话语犀利,引得众多大臣茅塞顿开。 他们本就浸泡在温暖的池水中,身体放松,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经过李彻点拨,众人再看向眼前之天上人间,已经不是一座享乐之楼。 而是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引擎,一个能吸引贸易、商贾、金钱,使得繁荣经济的存在! 文载尹眼中精光闪烁,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叹服道: “殿下深谋远虑,匠心独运,此‘天上人间’,实乃......惊世骇俗,却又妙用无穷!” “老臣......服了,此楼当建!还当大建特建!” 其他文臣武将也纷纷点头,脸上再无半分质疑。 李彻爽朗一笑:“我就知文老并非迂腐之人,只要清楚我之苦衷,必然会支持我的。” 说罢,他猛地站起身,水流哗啦啦地顺着身体往下掉。 “走!本王今日要亲自给文老搓澡,以全你我君臣之谊!” 文载尹大惊失色:“怎可如此,殿下千金之躯,岂能给老臣这昏聩衰老......” “文老莫要推辞!”李彻拽起文载尹,“文老国之柱石,莫说给您搓一次澡了,便是天天搓,又何尝不可啊?” 文载尹连连苦笑,但却挡不住李彻热情,只得乖乖躺在不远处的床上。 李彻从异族仆从手中接过澡巾,套在手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却依旧温和: “文老,本王这可就要开始了,力道轻重您说一声。” 文载尹忙不迭地点头:“哎哎哎,老臣......嗷!!!” 一声嚎叫声,只吓得澡堂里的文武们齐齐看来。 “殿下,殿下......轻一些!” 李彻目光更亮:“文老有所不知,搓的时候越疼,搓完了就越舒服。” “好好好,老臣......嗷呜!!!” 又是一声嚎声,李彻面带微笑,手上动作却是没停: “您老身上泥不少啊,放心,本王多用些力,肯定给您搓得干干净净。” “不必,殿下......不必,嗷嗷嗷!!!” 李彻笑着摆动手臂,上臂的肌肉一颤一颤的,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搓澡机器。 这老头天天跟本王为难,想如那魏征一般当帝王之镜,魏征是那么好当的吗? 今日便叫他好好见识一下,何为东北搓澡文化!!! “嗷嗷嗷!” “嗷嗷!” “嗷!” 澡堂外面的小团疑惑地侧过头去,毛茸茸的耳朵一动一动的。 这是什么动静,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 莫不是还有一头同类在唤本熊? 第605章 奉世子降世,天降祥瑞!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 冬雪消融,春寒料峭。 奉王府的朱漆大门紧闭,府内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 从清晨开始,整座王府便如同铁桶般被围了起来。 数百名身披玄甲的奉王亲卫,肃立于王府各处要道与院墙之下,眼神警惕地扫视过每一个角落,连一丝风声都不错过。 若是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偶尔有白色身影,在树荫后闪过。 王府深处,常凝雪居住的院落中。 常凝雪临盆在即,比预产时间还早了半个月。 收到消息后,李彻急得不行,下令将朝阳城所有稳婆紧急征调而来。 二十多名有最有经验的稳婆连轴转,脚步匆匆地在院内进进出出,热水、布帛、药材如流水般送入屋内。 侍女们大气都不敢出,秋雯和燕氏紧守在常凝雪榻前,不断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额头的细汗。 常凝雪卧在床上,面色苍白,额发被汗水浸透。 紧咬着唇,眼神满是坚毅之色,按照稳婆的指引调整呼吸。 庭院中,李彻焦躁地踱着步,活像一头困兽。 身上的玄色常服被他揉得有些发皱,双手时而紧握成拳,时而又无意识地松开。 殿内偶尔传来常凝雪压抑的痛哼声,都会让他的脚步猛地一顿,眉头锁得更紧。 此刻,他不再是那位掌控关外,威加四海的天可汗。 只是一个因妻儿悬心,坐立不安的普通丈夫和父亲。 李霖、霍端孝、贺从龙、越云等一众奉军核心人物也陪侍在院中。 看着李彻一圈圈地在院中踱步,众人只觉得有些眼晕。 实际上,这些奉国文武心中的急切不比李彻少多少。 这位还没降生的小世子,可是奉国未来的接班人,他们的少主。 殿下年纪不大,奉王一系子嗣稀少,能得此子实乃奉国之幸运。 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整个奉国都得抖一抖。 “殿下稍安勿躁,王妃吉人天相,定能母子平安。”霍端孝忍不住开口劝慰。 李彻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正则,我如何能安啊?” “凝雪在里面受苦,我却......”他顿了顿,眼神望向紧闭的殿门,“这小兔崽子,明明没到日子,非要这么急着出来做什么?!” 众人皆是微微一怔,心中不禁感叹殿下和王妃感情深厚。 越云则是觉得这话莫名有些熟悉,有些担忧地看向李彻。 等王妃诞下世子,殿下不会把孩子丢到一旁,说什么‘为这一孺子,几损我贤妻性命’之类的话吧? 李彻停下脚步,走到在门口待命的华长安面前,有些焦急道:“华老,你确定凝雪她平安无事?” 华长安叹了口气:“殿下放心,刚刚老夫给王妃把过脉,虽说产期有些早,但王妃身子康健,并无危险之脉象。” 李彻胡乱地点了点头,心中的担忧还是没减少半分。 他又看向人群中的王锡,恳求道:“王卿家曾经在监天司任职,我听闻你懂得卜卦之术,可否施手筹算一二?” 王锡苦笑一声:“殿下不必如此,知卜卦之术虚无缥缈,且王妃命格贵不可言,岂是臣能算出来的?” 李彻也是病急乱投医。 他一个科学奠基人,此刻竟是迷信起来了,可见真是慌了神。 李霖上前一步,扶住李彻:“六弟宽心便是,你嫂嫂当年生显儿时也是早了几日,虽说费了些气力,但并无大碍。” “弟妹还是习武之人,又有气运庇护,定然无事。” 李彻微微颔首,蹲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一声不吭。 这种感觉,却是比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更煎熬,他宁愿再上十次战场,也不想在这里死等。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唳—— 一声清越悠长鹤鸣穿透云霄,毫无征兆地划破了王府上空的压抑。 那声音空灵而神圣,仿佛带着一种洗涤人心的力量,极其悦耳。 “殿下快看!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亲卫指着屋顶的飞檐斗拱,失声惊呼。 众人闻声,齐刷刷抬头望去。 只见一只体态优雅,羽翼洁白的仙鹤,正亭亭玉立在屋顶最高的一处檐角之上。 头顶那一点朱红在春日微光下鲜艳夺目,长长的脖颈优雅地舒展着,黑亮的眼睛带着灵性,静静地俯瞰着下方焦急的人群。 “这是仙鹤,是祥瑞之鸟啊!” 老成持重的王锡激动得声音发颤,率先反应过来。 李彻也是满脸惊讶,他知道这不是什么仙鹤,而是丹顶鹤。 丹顶鹤本就是栖息在东北区域的鸟,只是并不常见,李彻也是第一次见到。 然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始、 唳,唳唳—— 片刻后,更多的鹤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只见天空之中,一群姿态翩跹的丹顶鹤,像是收到了召唤般从远处飞来。 它们扇动着宽大的翅膀,姿态从容而优雅,纷纷降落在王府的屋脊、飞檐、以及庭院中的树木枝头。 转眼之间,十数只洁白的身影点缀在王府的建筑之间,或引颈长鸣,或优雅踱步。 “天降祥瑞,百鹤来朝,此乃大吉之兆啊!殿下!” 王锡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动,朝着李彻深深一揖,“王妃腹中麟儿,绝非凡俗!此乃天佑奉国,天佑我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百鹤来朝’奇观李霖等人也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震撼莫名。 李彻亦是神色剧震,心中大骇不已。 老天在上,他是真没安排什么‘紫气东升’的戏码,这帮丹顶鹤真是自己飞来的啊! 作为穿越者,他本能地对祥瑞之说保持一丝理性。 但这景象实在太过震撼,冥冥中似乎真有一种超越凡俗的力量在昭示着。 “莫非凝雪肚子里的孩儿,真是什么神仙转世,或是命运之子不成?” 然而,这刹那的震惊,很快被更强烈的担忧取代。 祥瑞再奇,也比不上殿内妻儿的平安。 他强行收回望向群鹤的目光,正要再问殿内情况。 突然。 “哇——哇啊——!!!” 一阵极其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猛地从屋内穿透而出。 哭声清晰有力,瞬间盖过了所有的鹤鸣,引得仙鹤们展翅而飞,却又盘桓在王府上空不肯离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彻更是如遭雷击。 他猛地转身,死死盯住殿门。 这是......生了?这么快?! 从稳婆们入门开始,常凝雪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几声明显的痛呼,到此刻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整个过程怕是连一盏热茶的时间都不到。 “恭喜殿下!王妃......王妃生了,是一位小世子,母子平安!” 一个稳婆满脸喜色,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推开殿门,激动地朝着院外高喊。 “王妃当是神勇,不愧是常国公的千金,这身子骨......老身接生几十年,头一回见生产如此顺遂的!” 武将之女,身体素质果然非同凡响。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李彻,什么祥瑞,什么天兆,此刻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生了!母子平安!他李彻当爹了! 以霍端孝、诸葛哲为首的文臣,纷纷面带狂喜之色,拱手道喜:“小世子果真有仙气相佑,恭喜殿下,恭喜殿下啊!” 越云、贺从龙等一众武将也纷纷拥了过来,人人面带喜色:“末将等恭喜殿下!” 李彻乐得合不拢嘴,只是向众人草率回了一礼,便看向房中,却只能看到晃动的屏风和侍女们忙碌的身影。 “凝雪!”李彻一咬牙,却是再也按捺不住,像一阵旋风般朝着殿门冲去。 什么君王威仪,什么沉稳持重,此刻统统被他抛在脑后。 “殿下!殿下且慢!”几个守在门口的稳婆慌忙张开手臂阻拦,“产房血气重,污秽未除!殿下乃万金之躯,此刻万万不可入内!” “我可去你的吧!”李彻哪里等得了,伸手抓住那稳婆的胳膊,就是一个过肩摔,“哪来那么多破规矩!” 在古代,女子产房是男子禁入的神秘之地。 产房被视为污秽之地,男子作为一家之主,理应远离血光之灾。 但李彻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清楚此事何等荒谬,母亲生孩子本就是血光之灾尚且不惧,自己一个大男人还会怕这等子虚乌有之事? 李彻虽然心急,但手底下还是有分寸的。 那稳婆只是被扔到一旁的草地上,脑袋有些懵。 一众文武目瞪口呆地看着倒栽在草地上的稳婆,又看了看自家殿下。 原本想去劝说一二的心思顿时灭了。 “尔等让开!重重有赏,如若再拦,休怪本王不客气!”李彻不容置疑地看向其他稳婆。 有了前车之鉴,稳婆们哪还敢拦,纷纷从心地让到一旁,给李彻让出一条通路。 李彻匆匆撂下一句‘给那婆子检查一下,赏金十两’,便大踏步迈入房中。 一进门,就看到常凝雪苍白的笑脸,李彻不由得心中一疼,快步走上前。 陪在两侧的燕氏和秋雯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看去,看到是李彻走了进来,不由得惊呼道:“殿下怎可入此污秽之地,快快出去!” “胡说!”李彻板着脸,“凝雪不惧生死,为本王诞下一子,此等情义有甚污秽的?!” 华长安的女儿也是一名医生,此刻正抱着婴儿站在一旁。 见李彻过来了,她刚准备给孩子递过去。 李彻却是看都没看,快步走到常凝雪身旁,柔声道:“王妃可无碍?” 第606章 小世子的乳名 “臣妾无碍。”常凝雪柔声道,“殿下,快看看我们的孩子。” 李彻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一旁的婴儿。 这一看不要急,当看清了那张小脸后,李彻心中就是一惊,脱口而出道: “嘶......这是我儿子?怎么一点都不像我,生得如此丑陋?!” 此言一出,刚刚安静下来的小世子小脸一皱,又是哇哇大哭起来。 那哭声却是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比外面的鹤唳声都高昂几分。 若是当年阿斗有这等力气,喝断长板桥之事都没张飞什么事了! “殿下莫要胡说!”常凝雪哭笑不得,“刚出生的婴儿就是如此,等长大些就好了。” “是极,是极!” 李彻也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赔笑两声。 他也是昏了头,情绪一直保持激动状态,这才有些口不择言。 刚生下来的婴儿皱皱巴巴,哪有几个好看,便是前世的神仙姐姐,怕也是丑得不行。 待到满了月,身上脸上多长些肉,便会变得可爱不少。 此刻李彻定下心来,总算是唤起了一些亲情,看着刚出生的儿子,越看越喜欢。 再看那眉眼之间,虽是还没张开,但已经能看出几分和自己相似的轮廓了。 待到长大后,说不得又是一个美男子! 李彻心中欢喜,不由得伸出手,从华长安女儿手中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说来也奇怪,在李彻接手的瞬间,这小子竟是立刻不哭了,瞪着大眼睛直直盯着李彻。 “臭小子!”李彻笑骂道,“倒是一个伶俐的,叫爹!” 刚出生的孩子哪里听得懂,只是傻傻地看着李彻,‘哇哇’叫了几声。 见李彻又起了童心,众人齐齐抿嘴。 常凝雪也无奈一笑,转而开口道:“殿下,可想好孩儿的名字了?” 这一问却是把李彻问住了。 本来预产期还有半个月,李彻还没来得及想名字的事,如今突然被常凝雪这么一提,却是脑袋空空如也。 一代藩王世子,大名肯定是不能马虎,要有一定的含义,且透露出尊贵之意。 李彻前世是理科生出身,今生又是个马上君主,哪里取得出这样的好名字。 若是让他来起,八成就叫李子涵了...... 奉国的那些文臣,也没几个有资格能给自家王爷的嫡长子起名,唯有庆帝有这个资格。 “正名不急,要慢慢想,得取个配得上我儿的。”李彻笑着颠了颠手中的婴儿,“先给他取个乳名,叫着便是。” 想了半天,李彻也没想出来一个好听的乳名。 反倒是常凝雪刚刚耗费了过多体力,脸上疲惫之色越来越重,有些昏昏欲睡了。 李彻便让她先好好休息,并将孩子也抱给了秋雯安顿下来。 随后一摆袍子,神清气爽地走出门去。 众人见李彻出来了,眼前齐齐一亮,忙不迭围了过来。 “殿下,世子如何?” “有此等异象伴生,世子必然是聪慧可爱,超凡脱俗!” “难不成还能生而知之,口吐文章不成?” “难说!” 见一众大臣们越说越离谱,李彻有些哭笑不得,再这么传下去自己的儿子都成妖孽了。 他算是知道为何那些帝王列传中,皇帝出生时的异象一个比一个离谱了,大家是真喜欢传这些神异之事啊。 “诸位放心,孩子健康平安,哭得也响亮。” 众人齐齐舒了口气,一个健康的男婴,那便是殿下的长子了。 常凝雪是李彻第一个王妃,又有常家做后台,未来转正的几率很大,八成也是嫡子了。 奉王世子,嫡长子......这个孩子未来贵不可言啊! “只是孩子出生仓促,本王还未来得及想名字,准备让陛下起一个大名。”李彻笑着说道,“但这段日子也不能没个称呼,还需一个乳名才是。” 众人闻言,不由得大喜。 殿下这是让他们帮忙起乳名啊,这是何等的机遇。 虽只是一个乳名,也要伴随孩子多年的,直到成年后才会弃之不用。 给未来的奉国世子起乳名? 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和信任,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是哪位起的名字有幸被殿下采用,岂不是就和这位小世子有了一份香火情,不说未来大富大贵,至少关系会比其他人亲切一些。 众人立刻绞尽脑汁,引经据典想要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王锡作为跟随李彻的老臣,又是第一个发现祥瑞的,自是当仁不让。 他缓缓走上前,捋着胡须满面红光地开口:“殿下,小世子诞生,便有仙鹤云集、鸣声清越、响彻云霄!” “此乃天意垂青,祥瑞之兆。老臣以为‘鹤唳’二字极佳,既应天象,又寓意志向高远,声震寰宇!” “鹤唳?” 李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须发皆白,手持拂尘的老道形象。 他摇了摇头,直接否决:“不妥不妥!这名字听着像个修道有成的老神仙,本王的儿子,还是活泼些好。” 王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讪讪地退了半步。 诸葛哲沉吟片刻,也上前一步,拱手道: “殿下,世子降生,承天之乾坤,载地之福缘,不若取‘承乾’为名?寓意承天福佑,根基深厚,福泽绵长。” 这个名字引经据典,寓意吉祥,诸葛哲自觉颇有水准。 更关键的是,承乾二字还有继承大统之含义,虽是不好明言,但懂的都懂。 万万没想到,李彻听到这个名字后,顿时心头一震。 承乾?李承乾?! 这特么是什么晦气名字? 你咋不叫他建成呢,老诸你可莫要坑本王的儿子! 随后便是大摇其头:“不可不可,此名好虽好,但立意却太大了,属实不够亲近。乳名嘛,要朗朗上口,叫着亲切才行。” 贺从龙忍不住挠着头凑上来,接口道: “殿下,世子啼哭之声,洪亮如雷,中气十足,尽显我奉国武风!” “不如就叫‘雷震’?既显威势,又合今日世子初啼之壮!” 这下连旁边的霍端孝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贺将军,你这名字......倒是真性情!” 李彻更是哭笑不得:“亏你想得出来,这哪是乳名,这不是成神仙了吗?!” 众人提议纷纷被否,一时都有些挠头。 殿下这要求,既要朗朗上口亲切,又不能太文,太武,太像神仙......着实有些难办。 李彻看着众人绞尽脑汁的样子,自己也在飞速思索。 他望着殿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婴儿的哼哼唧唧声,思维开始发散。 作为穿越者,他对这个孩子的期许,其实远比什么‘功盖寰宇’、‘继承大统’要朴素得多。 经历了前世的种种,又在这个世界奋斗了两年,他深知平安顺遂是多么难得的福气。 权力巅峰固然诱人,但高处不胜寒,其中的凶险与孤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李彻的儿子,未来或许会继承王爵,或许会有更广阔的天地,甚至继承那个高不可攀的位置。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健康、平安地长大。 想到这里,李彻眼睛一亮,两个熟悉的字涌上心头。 “诸卿。”李彻环视众人,眼神中带着温和之色,“本王对此子,并无甚惊天动地的期许,无论他未来是承继王爵,或是做个逍遥富家翁......” “本王只希望他无病无灾,平安顺遂,健康快乐地度过一生。此乃为人父母者,最平凡,亦是最深切的愿望。” 这番话朴实无华,却是瞬间击中了在场所有为人父者的心思,引起众人一阵共鸣。 见众人神色动容,李彻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笑容,仿佛灵光乍现般开口道: “既然如此,不如就叫他——” “去病!” 众臣皆是一愣: “去病?” 这名字......也太过直白,太过......接地气了吧? 与方才那百鹤来朝的祥瑞之兆相比,简直像是从云端跌落凡尘。 一旁的王锡张了张嘴,想说这名字是否太过简陋,有失天家贵胄的身份? 李彻却越念越觉得顺口,眼中充满了满意之色: “对!就叫‘去病’,本王愿他百病不侵,身强体健,一生远离病榻之苦!” “这名字简单又好记,寓意更是直指根本,平安健康,胜过万贯家财、盖世功名!” 他看着还有些愣怔的众臣,尤其是王锡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道: “怎么?王卿觉得这名字太土,比不上你那‘鹤唳’风雅?” 王锡连忙躬身:“老臣不敢,殿下拳拳爱子之心,以‘去病’二字寄寓平安康健之愿,实乃返璞归真,大巧若拙!” 李彻虽听出了他这话之中的奉承成分,但却是没有点破,笑而不语。 去病,去病。 在场的所有人却是都不知道,这二字可不是什么接地气的土气名字。 即便这两个字本身没有任何出彩之处,但若是放在后世,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来,其中深含着的期许。 南宋出名狠人,济南二安之一的辛坦夫,其父不也是因为崇拜那个男人,给他取名为‘弃疾’吗? 第607章 奉国大赦 小去病降生的意义重大,使得整个奉国朝堂都为之一振。 李彻早就和文武们通过气,只要此子是个男孩,便立刻立为世子。 他不想学庆帝,搞养蛊夺嫡那一套。 立储之事,立嫡立长,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是有道理的。 若是连君主对储君的选择都暧昧不清,下面的人便会滋生野心,陷入无休止的政治内斗。 当然,这样也有好处。 支持各个接班人的势力相互制约,高高在上的君主便可冷眼旁观、高枕无忧。 可李彻需要这种制约吗? 奉国内部没什么矛盾,即便是有,也都从内部矛盾转为外部矛盾了。 如今的奉国还处于迅速扩张的阶段,有的是蛋糕可以分,海外尚有大片的土地等着李彻去征服。 所以,去病的诞生对奉国上下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李彻心中的喜悦不必多提,当天便下令大摆筵宴,赏赐群臣。 群臣过年时刚收了李彻一波赏赐,现在又收一波赏赐,且比之前更丰厚,自是感恩戴德不必提。 然而,仅仅是赏赐还不够,李彻在深思熟虑过后,最终做出决定——大赦! 这还是李彻入主关外后,奉国的第一次大赦。 在此之前,李彻是有些不理解的,不理解为何古代君王有了喜事,要赦免那些罪犯以表仁德。 但随着他对古代政治的了解不断深入,逐渐开始理解大赦天下的政治意义,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就拿奉国来说。 奉国的罪犯其实非常多,多到管理压力和成本日益庞大,使得朝堂叫苦不迭。 其中绝大多数为各族战犯,包括前朝世家的那些私兵和靺鞨、高丽、契丹、北胡、佛郎机的战俘。 还有小部分前朝世家掌控朝阳城时,遗留的轻重刑犯人。 极小部分是李彻入主朝阳城后,抓捕的犯人。 赦免他们,不仅能缓解看守压力,还能拉拢犯人背后的各方势力。 对于那些异族战犯,奉国仍采用民爵制度,而奉国的军队制度逐渐完善,已经很长时间不需要异族俘虏助阵了。 这就导致大部分异族仍是低等民爵,不仅行动受限,还需要被看守。 但实际上,这些俘虏每日都能见到奉国百姓的生活,早已经心生向往,羡慕不已了。 只是缺少一个加入的机会,只靠劳动又很难获得高等民爵,而奉国朝堂也不好直接放他们自由。 去病的诞生便是一个契机,李彻和内阁商议后,决定赐民爵三级。 俘虏全部提升为六级民爵以上,可在非军事区域自由活动,也可加入生产建设之中。 此令一出,乞活洞中一片欢呼,无数异族囚犯跪地高喊‘奉王万岁’。 这些人已经被奉军打服了,根本生不出背叛的心思,更何况他们的国家都没了。 至于原本前朝世家统治时遗留的犯人,情况要更加复杂得多。 其中肯定有冤枉的,也有真的犯了罪的,当初李彻入住朝阳城时百废待兴,根本无暇核算这些罪犯的情况。 如今大赦,那些谋叛、大逆、杀人等重罪不在赦免之列,而普通罪犯如盗窃、斗殴等犯人可以获释。 至于李彻入住朝阳城后被抓的犯人,则一律不得获释! 之前世家当家的时候,尚可用世态炎凉、身不由己等理由替他们脱罪。 而之后李彻接管了朝阳城,不说是政治清明、一派祥和,那也是有法可依。 你们还去犯罪,还去偷抢,不是骨子里就是坏是什么? 如果说赦免其他犯人是给小去病积福,那么赦免这些真正的恶人不仅不能积福,反而损了德行。 大赦持续了整整三天,至少有数万人走出乞活洞,重获自由。 朝阳城安排不下这么多人,他们将前往其他城市和生产建设兵团,开始新的生活。 俘虏们脱下破旧的囚服,从士兵手中接过分发的物资,沿着街道出城。 李彻站在天上人间楼顶,看着下方的街道,嘴角微微上扬。 这就对了嘛,虽说他们不是大庆人,但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邻居,打生打死做什么? 不如一致对外,先揍倭人,再打洋人,这才来得痛快! “殿下。” 李彻回过头,见到秋白拱手询问:“王永年到了。” 李彻微微颔首,看向从门口进来的那身影。 王永年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官袍,那副陪伴了他七百多个日夜的木枷,依旧套在脖颈和手腕上。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王座上的李彻,心中忐忑不安。 “王永年。”李彻的声音平静无波。 “罪......罪臣在。”王永年惶恐地应了一声。 李彻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对侍立一旁的秋白扬了扬下巴。 秋白会意,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 王永年定睛一看,那托盘上没有任何文书,只有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 看到那把钥匙,王永年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秋白走到他身后,轻轻将钥匙插入枷锁的锁孔,只听得‘咔哒’一声轻响格外清晰。 紧接着,那副束缚了王永年两年之久的沉重木枷,被秋白轻轻取下,放在了托盘上面。 感到脖颈和手腕上骤然一轻,久违的身无束缚之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王永年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难以置信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怔怔地看着那副枷锁,仿佛不认识这个曾经日夜相伴的‘老伙计’。 对他而言,这副枷锁既是沉重的耻辱柱,也是救命稻草。 两年来,他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对任何违反朝仪的行为都毫不留情地指出并记录。 他深知自己命悬一线,稍有懈怠或再犯,等待他的就是万丈深渊。 这份在巨大压力下的恪尽职守,连最挑剔的御史也挑不出错处。 他默默用自己的行动,艰难地洗刷着曾经的污名。 王永年也曾听闻大赦,却不敢奢望自己能在其中,未曾想到...... 想到这里,两年来积压的恐惧和悔恨,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臣......臣......” 王永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下,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下!殿下隆恩!罪臣......罪臣王永年,叩谢殿下再造之恩!!” “罪臣这条命,是殿下给的!罪臣此生,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王永年哭喊着,额头一下下地磕着地面,不多时便渗出了鲜血,仿佛要将这两年的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 李彻看着痛哭流涕的王永年,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没有立刻阻止,直到王永年的情绪稍稍平复,才声音温和地缓缓开口:“起来吧。” “罪臣不敢!”王永年哽咽着。 “枷锁已去,何来罪臣?”李彻开口道,“你这两年来恪尽职守,纠察朝仪也算兢兢业业,奉国朝堂肃然有序,有你一份功劳。” “本王虽未曾明言你之功劳,但都看在眼里。” 王永年闻言,身体又是一震。 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李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李彻的这番肯定,却是比卸去枷锁,更让他心潮澎湃。 李彻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暖意: “本王还听闻,你那儿子王羲,在农事司做得极好。” “他改良的几种堆肥之法颇有成效,还有对番薯、玉米、棉花育苗的照料,皆是他一力促成。” “本王看过他的条陈,可谓条理清晰,见解独到,是个踏实肯干的好苗子,本王很看好他。” 提到儿子,王永年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殿下用人之道当真是大气,自己身戴重枷,尚能有用武之地。自己的儿子不仅没受牵连,还能在新政下崭露头角。 殊不知李彻的用人之道,乃是集历史诸多明君之精髓于一体。 曹老板有‘唯才是举’之论调,刘大耳有‘弘毅宽厚,知人善任’之美誉,二者已经颇为不俗,但对李彻来说还不够。 李彻用人,有德用德,有才用才,天下之人,无不可用者! 便是城西头瘫了一半身子的老王头,也能编个草席不是? 王永年再次重重叩首:“犬子愚钝,能得殿下垂青,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殿下恩德,我王家父子,永世不忘!” 李彻微微颔首:“枷锁已去,望你父子二人日后同心戮力,为国效力,莫要辜负本王今日之期许。” “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报效奉国!”王永年斩钉截铁地应道。 王永年缓缓起身,看着给予他新生和希望的年轻藩王,忽然想起了那个将自己推入深渊的身影。 强烈的感激和愧疚交织在一起,最终冲垮了他最后的犹豫。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泪光: “殿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此事......此事关乎重大,埋藏于臣心中多年,如鲠在喉,日夜煎熬,臣不敢再欺瞒殿下!” 李彻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掠过一丝锐芒:“哦?王卿但说无妨。” 王永年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道: “当年,王家在关内各地暗中操持的那桩奴隶生意,其背后真正的主使者,并非臣一人!” “臣......臣只是摆在台前的傀儡,真正掌控全局、攫取最大利益的......是......是......” 他声音颤抖得厉害,恐惧地看了看四周,仿佛害怕隔墙有耳。 最终,那个名字还是被他带着恐惧吐了出来: “是......是曾经的蜀王,当今的......太子殿下!蜀王李焕!” 第608章 庆帝赐名 王永年吐出‘李焕’两个字,如同在平静的书房投下一块巨石。 李彻瞳孔骤然一缩,锐利的目光牢牢锁住王永年: “此言当真?那时候的蜀王可还只是个孩童!” 话刚出口,李彻便知道自己欠考虑了。 莫说两年前了,现在的蜀王不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吗? 皇家的子嗣根本不能以常理去看待,都是皇宫中勾心斗角长大的,能有几个是傻白甜? “千真万确!”王永年回道。 李彻皱眉问道:“背后只有他一人?” 王永年感受到那目光的压迫,不敢有丝毫隐瞒,急切地摇头:“不,殿下,远不止蜀王一人!” “根据臣所知,蜀王背后是一整个盘根错节的集团,由几个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暗中联合而成,王家在其中只能算是小卒,蜀王也只是他们在皇子中选中的棋子!” “千年世家?”李彻眉头紧锁。 虽然知道所谓的千年世家是虚指,大多数世家其实也就几百年的传承,但这方世界也有太多世家了,简直是杀不绝灭不完。 他们的势力根深蒂固,扎根在大庆各个阶层和衙门。 饶是手段狠辣如庆帝,对他们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就是再往后几千年,类似‘县城婆罗门’这样的存在还少了? 李彻收起心思,又问道:“他们为何选中蜀王?” 王永年语速很快,但吐字依然清晰:“因为在众多皇子中,蜀王与这些世家勾连最深!” “前太子身居东宫,就在陛下身边,他们难以渗透。” “秦王、燕王、楚王三位殿下......请殿下恕臣直言,在那些世家眼中,这几位殿下行事作风过于刚直,难以共谋‘大事’。” “晋王殿下在晋地根基深厚,自有晋商和当地大族支持,世家也难以插足。” “唯有蜀王,他看似年少庸碌,实则心机深沉,且对世家多有依赖,是他们扶持操控的最佳人选!” 李彻眼神更冷,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 “前几日,蜀王派人行刺的皇兄,此事背后,可有这些世家的影子?” 王永年却是第一次听到这番秘闻,不由得心中一惊。 随后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斩钉截铁道:“有,必然有!” “殿下,这些世家行事之大胆,远超常人想象!为了攫取权势,维系他们千年不倒的地位,他们什么不敢做?” “莫说谋害皇子......”王永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惊惧,“他们......他们甚至曾密谋过对陛下......下手!” 饶是李彻心志坚毅,听到‘对陛下下手’这几个字,呼吸也为之一窒。 “你可知具体是哪几家?主使之人又是谁?” 王永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报出了几个名字:“为首的,是荥阳郑氏,主事的是其族长郑铉;还有太原王氏,由王珪暗中主持;还有清河崔氏、博陵崔氏,以崔浩......” “这几家便是核心,至于蜀王那边,则是其心腹长史张束具体联络。” 李彻面无表情,将这几个世家和家主牢牢刻在心底。 他沉默片刻,盯着王永年语气严肃道:“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本王未曾听过,你也未曾说过,若有半点风声走漏,你可明白?” “臣明白!臣以全家性命起誓,今日所言,皆烂在腹中,绝不敢泄露半分!”王永年连忙发誓,额头渗出冷汗。 “下去吧。”李彻挥了挥手。 “是,臣告退。”王永年如蒙大赦,脚步有些虚浮地退了出去。 李彻独自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如渊。 世家、蜀王、弑君、刺王...... 好深的算计,好大的狗胆啊! 庆帝立国破乱世,重塑山河之时,还是手段太过仁慈了,留了这么多虫豸! 李彻眼中杀意逐渐凝实。 在此之前的事情和他无关,大庆再糜烂也烂不到奉国。 可未来呢?自己如何能允许,未来接手的大庆......是这样一个烂摊子? 世家无孔不入,皇权莫说不下乡了,怕是连州府都不能到。 如果自己无动于衷,这样的大庆不仅积重难返,怕是还会把奉国都拉下水去! “世家......呵!” 李彻冷笑一声,挥手扇灭一旁的火烛。 。。。。。。 跳跃的火烛将室内映照得亮如白昼,也将御案后庆帝的身影拉长,投射在身后的白墙上。 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旁,放着一个鸟笼,一只羽毛绚丽的鸟儿蹲在鸟架上昏昏欲睡。 黄瑾一直垂手侍立在阴影里,此刻见庆帝搁下朱笔,便适时地轻咳一声: “咳......陛下,奉王殿下的贺信已到了一会儿了,您看......” 庆帝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落在一旁的锦盒上,眼神变得复杂。 年初平定北胡之事,庆帝已经知道了。 北胡是何势力?那可是威胁了中原王朝数千年,一直是国朝头等大患,却被李彻打得臣服,甚至尊其为‘天可汗’。 此等尊号何等僭越,虽然北胡首领也尊自己为‘昊天可汗’,但庆帝很清楚,那不过是老六的找补罢了。 不过庆帝并未太过在意,如今朝中局势已成定局,这位子早晚要传给老六的。 若是其他皇子,庆帝可能会担心,但李彻则不同,庆帝知道李彻之志向在哪里。 说来也好笑,其他皇子争得头破血流的皇位,在老六眼中,怕是还没有大海之外的一片陆地有吸引力。 李彻实力虽然惊人,已经能威胁到皇权,但造反对他来说并无益处。 “嗯,拿过来吧。” 庆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期待,或许听听这个儿子在边疆的见闻,能稍微驱散些心头的阴霾。 黄瑾小心翼翼地捧起锦盒,取出那卷丝帛,双手奉到庆帝面前。 展开丝帛,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字迹是李彻亲笔,刚劲有力,开篇便是一连串的拍龙屁: “儿臣李彻,恭祝父皇圣躬万安,福泽绵长。 值此新岁肇启,万象更新之际,儿臣远在奉藩,遥望天阙,心念父皇龙体康泰,社稷永固。 奉地虽寒,然仰赖父皇洪福,军民一心,边陲粗安。 儿臣定当恪尽职守,不负父皇期许......” 庆帝的目光在这段文字上缓缓扫过,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老六的贺表虽然免不了阿谀奉承,却向来比那些辞藻堆砌的官样文章顺眼些。 就是......太能拍了些,也不知他和谁学的。 庆帝继续往下看: “儿臣有家事,欲禀报于父皇知晓。今岁春初,王妃常氏凝雪,幸得祖宗庇佑、父皇福泽,平安诞下麟儿。” 庆帝捏着丝帛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老六有后了! 一股暖流骤然冲散了心头的阴霾,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下读: “然儿臣才疏学浅,不通文墨,只为其择一乳名,苦思良久,终觉粗陋,唯恐有辱天家血脉。儿臣斗胆,恳请学究天人、文采斐然之父皇,为孙儿赐一嘉名,以光耀其门楣,亦为儿臣解忧。” 庆帝看到这里,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黄瑾,你看看,你看看!”庆帝指着信,对着旁边面露好奇的老太监说道,“这个老六!奸猾得很呐!” 黄瑾连忙躬身,脸上也堆起笑容:“陛下,奉王殿下这是......” “他在这儿跟朕装傻充愣呢!”庆帝笑着摇头,“不通文墨?才疏学浅?哼!他忘了他那首《沁园春·雪》了?” “还有,你瞧瞧他给朕这孙子起的乳名叫什么?去病!李去病!” “哈哈哈哈哈!”庆帝朗声大笑起来,连日来的阴郁似乎被这笑声驱散了不少,“这名字如此粗犷,倒也符合他和他那王妃的性子!武将之女生的孩子,就该结实些!” “去病......好啊!去病消灾,平安康健,这寓意实在,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 黄瑾在一旁听连连点头,心中却是暗自心惊。 自从如今的太子殿下出事以来,庆帝越发阴沉了,整日除了和大臣奏对外,几乎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而现在只是看了六殿下的一封信,所说之话却是比这一个月加起来都多。 黄瑾连忙道:“奉王殿下孝心可嘉,这是变着法子想让陛下高兴,也想着陛下能赐名,是小世子的福分呐。” 庆帝笑着骂了几句,心情却是实实在在地明朗起来。 他放下丝帛,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心头不再是批阅奏章时的沉重,而是带着一种老人为儿孙盘算的慈爱。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庆帝的思绪飘飞。 这是老六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注定不会平凡,名字既要承载皇家的气度,也要有美好的寓意,还得压得住他爹给他起的那个乳名,不能显得太文弱。 一个个字在庆帝脑海中浮现。 睿? 聪慧通达,但感觉少了些厚重。 晟? 光明炽盛,寓意虽好,锋芒稍露。 煜? 照耀辉煌,偏于文气。 庆帝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 忽然,一个字如同暗夜中的星辰,清晰地跃入他的脑海。 “黄瑾,研墨!” 黄瑾连忙应声,手脚麻利地铺开一张上好的堂纸,滴入清水,细细研磨起一块御制的松烟墨。 墨香在暖阁中悄然弥漫。 庆帝提起御笔,饱蘸浓墨,在澄纸上写下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字。 第609章 三喜临门 “黄瑾,你看朕给乖孙起的这个名如何?” 黄瑾连忙凑过去,神色认真地看了半天,哪敢说半个不好: “陛下御笔亲书,自是极好的。” 庆帝哈哈一笑,在唇齿间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越念越觉得妥帖,越念越觉得深意无穷。 随后将那字帖收好,带着满足的微笑,目光再次落在信笺上。 然而,这一次他只看了几行字就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紧紧锁起。 “父皇,儿臣于四哥口中惊闻京中剧变,此消息如晴天霹雳,儿臣闻之心神俱震,思虑再三仍是难以置信。” “父皇明鉴,七弟在儿臣印象中向来恪守本分、性情温良,对父皇更是至孝至诚。” “儿臣百思不得其解,以七弟之秉性,怎会骤然行此悖逆人伦、自绝于天家之大不韪之举?” “实在是匪夷所思,疑点重重!” “儿臣斗胆直言,此中是否另有隐情?” “父皇明察秋毫,万望详查,莫使无辜蒙冤,亦莫令真凶逍遥法外……” 庆帝将信纸拍在御案上,震得烛火摇曳: “荒谬!妇人之仁!” 脸上布满了失望之色,对着大气不敢出的黄瑾斥道: “听听老六这混账话!他竟在替李焕那个逆子喊冤?!” “还匪夷所思、疑点重重,我看他简直是愚不可及、妇人之仁!” 庆帝越说越气,胸膛起伏: “前年冬天,他和燕王在京城遇袭,差点命丧黄泉,不正是李焕那逆子的手笔?” “他倒好,现在反倒替那豺狼求起情来了!” “我大庆奉王、天策上将军、诸王之首、天可汗,让北方诸族都胆颤的人物,何时成了一个圣人?” 庆帝气得有些语塞,显然对李彻这段求情感到极度不满。 只是再生气,李彻也不在身旁,他只能耐着性子看下去: “然,儿臣虽不信七弟会故意行此大逆,但此事既已发生,则背后必有滔天巨奸暗中操纵。” “以七弟一人之力,绝无可能执行如此周密险恶之局。” “儿臣思之,遍观朝野有此能量、胆魄者,唯有那些视国器为私物的世家门阀。” “彼等世家贪婪无度、野心勃勃,常行此借刀杀人之举,以图火中取栗,巩固其超然地位。” “七弟恐早已深陷其网,沦为傀儡而不自知,或受其挟制,身不由己罢了。” 看到这里,庆帝愠怒的表情僵住,脸上的失望之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好个老六! 这便是图穷匕见,釜底抽薪了。 庆帝神色复杂起来:“朕竟被他绕进去了,什么妇人之仁、替人求情......这逆子装模作样替李焕喊冤,不过是给后面这记杀招做铺垫。” “落井下石,借刀杀人才是他的真面目!” 庆帝此刻才彻底明白李彻的用意。 李彻哪里是相信蜀王的无辜? 他这是在告诉庆帝:蜀王一个人干不成这事,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他背后必然有人! 而谁有这个本事操控皇子? 答案呼之欲出—— 世家! “朕竟被他耍了一道。”庆帝摇头失笑,但眼神却变得无比锐利。 他继续看下去: “世家行此谋逆大案,心中岂能安稳? 其必然如惊弓之鸟,日夜忧虑东窗事发。 为求自保,消弭父皇疑心,彼辈定会使出浑身解数,百般献媚。 或慷慨解囊,捐献钱粮以表忠心;或主动让利,示好朝廷以显恭顺;或巧立名目,进献祥瑞以歌圣德。 父皇只需稍加留意,近日以来,可有哪家门阀世家突然一反常态,对父皇您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忠心? 若有,则其嫌疑不言自明!” 信件到此戛然而止。 庆帝捏着信笺,久久无言。 御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李彻这最后一段话,如同带着倒钩的毒刺,狠狠地扎进了庆帝的脑海。 以李彻的性格怎么可能替李焕求情? 他巴不得这厮死在东宫里呢! 之所以提上这么一嘴,是因为从王永年口中得知了李焕和世家勾结的丑事。 王家的人口买卖已经做得不小了,在这个利益集团中却只是一个小卒,天知道这群人都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得到了李彻的提醒,庆帝也开始回忆这几日朝堂发生的几件事: 荥阳郑氏的家主郑铉,三日前突然上表,称感念陛下圣德,愿将在京城西郊的百亩上等水田,无偿捐献给朝廷,用以兴办官学,教化百姓! 博陵崔氏掌控的河东盐场管事突然进京,主动提出愿意将盐场三成的份让利给朝廷,美其名曰‘共襄盛举,为国分忧’,户部官员还为此欣喜不已。 还有范阳的卢氏...... 这些原本被庆帝视为世家示好之举动,此刻在李彻的点醒下,瞬间变了味道。 一股寒意直冲庆帝头顶。 好一个做贼心虚!好一个欲盖弥彰! 本以为这群世家如此作态,是因为自己清楚了太子残党和蜀王,他们害怕了,开始向自己靠拢。 如今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分明是世家在惊恐之下,急于撇清关系,向自己献媚以求自保的拙劣表演! 庆帝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垂首侍立的黄瑾: “黄瑾!” 黄瑾被那目光看得浑身一颤:“奴......奴婢在!” “传旨!命锦衣卫指挥使,立刻,马上,滚来见朕!” “遵......遵旨!” 黄瑾转身欲走,却又被庆帝叫住。 庆帝拿起拿张字帖,开口道:“将此字快马给奉王送去,告诉他京中之事不必担心,安心守好奉国便是。” “是,陛下。” 黄瑾恭敬收好字帖,向门外走去,只觉得心中一片悚然。 也不知奉王殿下在信中说了什么,三言两语之间,竟引得陛下情绪波动如此大。 要知道,自蜀王出事后,庆帝已经是好久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了。 黄瑾抖了一下,忍不住向那字帖上看去,只觉得陛下为这位皇孙起的名,越看越有深意。 。。。。。。 奉王府。 李彻轻轻翻看字帖,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映入眼帘: 承! 承天之祜,承继祖业。 李彻瞳孔微微一缩,瞬间就明白了庆帝的用意。 ‘承’这个字,厚重如山,却又蕴含着无尽的可能。 不张扬,却自有一股磅礴的力量,代表着一种责任,一种使命,血脉的延续和基业的传递。 自己在奉国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后人‘承’基立业打下基础吗? 这个孩子,生来就肩负着‘承’接父辈事业、守护一方黎庶的责任。 父皇对这个孙儿的期许,不可谓不重。 “承......李承......” 他的目光从字上移开,落在摇篮中那个正酣然沉睡的小小人儿身上。 小李承裹在襁褓里,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粉嫩的嘴唇微微嘟着,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 小拳头无意识地攥着,放在脸颊边,显得煞是可爱。 看着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脸,李彻的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柔软。 这种感觉,甚至比他取得任何成就时都更加深刻,更加踏实。 自从这个小生命呱呱坠地,李彻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发生了某种质的变化。 自己不再是那个带着前世记忆,意图改造一切的‘异乡人’。 源于血脉深处的原始羁绊,将他牢牢地锚定在了这片土地上。 这个小生命,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在这方天地间最深刻的烙印。 这份羁绊不仅连接着他与李承,也悄然连接着远在京城的庆帝。 在此之前,两人的父子关系更多是君臣、是博弈、是相互试探。 如今却因为这个小生命的诞生,平添了一份属于祖孙三代的温情。 庆帝写下的这个‘承’字,李彻能感受其中属于祖父的慈爱与期许,那是一种超越政治和权谋的真挚情感。 “血脉的力量......真是奇妙。”李彻心中喟叹。 正因如此,他更无法坐视那些世家将庆帝蒙在鼓里,将大庆的根基蛀空。 看着摇篮中儿子的睡颜,李彻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为了这个小家伙能在一个强盛的国度里平安长大,他也必须要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殿下!殿下!” 秋白几乎是撞开了殿门,脸上带着明显的焦急,气息也有些急促。 李彻眉头微蹙,迅速将庆帝的御笔丝帛小心卷起收好,沉声问道: “何事如此慌张?” 秋白几步抢到李彻面前,也顾不上行礼,急声道: “禀殿下!耶律王妃......耶律王妃方才在花园散步时,突然腹痛难忍!侍女们已将她扶回清漪院,华医生闻讯立刻赶去,方才遣人来报,说王妃脉象已显,胎动急促,这是要生了!” “什么?!” 李彻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占据。 承儿这才刚出生多久,仙儿......也要生了?! 这是双喜......不,仙儿肚子里的还是个双胞胎,这是三喜临门啊! 第610章 时光飞逝,宣威三年 耶律仙生下的两个孩儿是龙凤胎。 第一个出生的是姐姐,六斤四两。 后面的是弟弟,六斤八两。 有了之前的经验,李彻这次却是稳重得多,虽说也冲进去看了,但至少没再给稳婆一个过肩摔。 耶律仙身体素质虽不及常凝雪,但毕竟是契丹血脉,生孩子并未遇见什么危险。 李彻左右手各抱一个婴儿,笑得合不拢嘴。 耶律仙所出的孩儿不是嫡子,却是不必再让庆帝起名了。 李彻绞尽脑汁,引经据典,总算是给两个孩子起了个像样的名字。 姐姐是李悦,取喜悦、平和之意,寓意孩子性格开朗,生活幸福欢乐。 弟弟是李浩,取广阔无垠之意,寓意孩子胸怀宽广,未来无限。 一连多了三个孩子,李彻这几天的心情无限好,对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但总沉迷在合家欢中也不是个事,毕竟他也不过十多岁,还远远没到怡儿弄孙的年纪。 好好陪了耶律仙几天,李彻便一头扎入工作当中。 已是五月上旬,东北的天气就是再冷,也进入春天了。 农为国之本,春耕便是春天的头等大事,其他一切事务都要给春耕让路。 今年的春耕有很大变化,在奉王殿下的指示下,以内阁大臣陶潜为中心,桃源派农业人才为辅,做出了‘农田北移’的重大决定。 像是玉米、番薯、小麦等农业作物,不再在朝阳城外的田地种植,而是转移到阜新以北的土地上。 黑、吉两省的黑土地要利用起来,而且朝阳城的定位也不在农业之上。 朝阳城是奉国的中心城市,李彻的龙兴之地,地理位置决定它未来不能作为都城存在,但一定是奉国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这样的城市不可能去搞农业,而且朝阳城外的田地也不是黑土。 今年的朝阳城外大量种植烟草、棉花等经济作物,农产品的种植量足够朝阳城自给自足就可以了。 除了春耕之事外,奉国接下来的重点都放在基础建设上面。 像是官道、工厂的建设,各个城池的民居扩建和迁徙,以及关内商贾的招揽引资。 奉国打了太久的仗,从李彻出关到现在两年多的时间,就没有一段完全的和平时间。 长时间的作战的确让奉军战斗力飞速提高,但也留下了不少的隐患,民生一直都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 李彻深知与民休息的重要性,故而短时间内没准备再折腾,只保留了海外航线的日常巡视和室韦那边的蚕食战略。 室韦是不急着灭的,他们已经是苟延残喘,翻不起浪花来。 而李彻需要保留一个敌对势力,时不时还能轮番派军队去练兵,保持战斗力。 至于李彻心心念念的倭国之事,他也试探着提出过几次,但却遭到了内阁群臣的强烈反对。 阁臣们给出的理由也很充足,远征倭国不仅劳民伤财,而且和以往奉军打的仗不同,是跨海大规模作战。 奉国海军刚刚成立,飞剪船就那么几艘,海军和陆军协同作战的经验更是完全没有。 天时地利与人和,一样都不占,实在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李彻不是一个听不进去劝的人,见到霍端孝、诸葛哲这些智谋之士都强烈反对,他也反思了一下。 以如今奉国的情况,打倭国肯定能打下来,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出兵导致国内建设放缓,跨海作战的风险又极大,辽东半岛的局势也不是十分稳定。 打赢了还好,万一输了几场,或者推进不顺利,朴家和新罗、百济两国难免会起异心。 思虑再三后,李彻便决定先放一放灭倭计划,步子迈得太大了容易扯到蛋。 如今的奉国只需要稳扎稳打,将这两年打下来的土地和战果全部吸收掉,无敌于世间只是时间问题。 就这样,奉国进入了一段平安发展的阶段。 。。。。。。 宣威三年,春。 福州。 时值暮春,福州城浸润在温润的南国水汽里。 闽江如一条碧绿的绸带穿城而过,江面上樯橹如林,挂着巨大硬帆的福船穿梭而行,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特有的咸腥味。 熙熙攘攘的码头区边缘,一处临江搭建的茶肆二楼雅间窗户半开,正好能将繁忙的江景收入眼底。 一位穿着普通,气质难掩沉稳威严的青年临窗而坐,手中端着一杯香气氤氲的花茶。 青年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江面那些的船只,实则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码头的运作、货物的吞吐以及那些肤色各异的商人。 然而,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雅间里三个小小的身影占据了。 最大的男孩约莫三岁出头,穿着一身利落的宝蓝色小劲装,浓眉大眼,虎头虎脑。 像只精力旺盛的小老虎一样趴在窗沿上,踮着脚尖,努力把圆乎乎的小脑袋往外探,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面上那些庞然大物般的海船。 当看到一艘悬挂着红黑色旗帜,船身形似飞剪的大船缓缓靠岸时,男孩兴奋地挥舞着小拳头: “爹爹!爹爹!” “你看,大船,是我们的大船!它上面画的怪兽,牙齿好尖,好像小松哥哥!” 青年温和地提醒,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宠溺: “去病,小心些,别探太出去。”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像极了他娘常雪凝。 “知道啦,爹爹!” 李承嘴上应着,身子却依旧努力往前凑,恨不得把整个小身子都挂到窗户外头去。 青年无奈,只得伸出手去握住孩童的脚腕。 那青年自然是李彻,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却未在李彻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只是身材越发雄壮,面相也少了几分俊美,多了几分威严。 李彻身边,两个粉雕玉琢,几乎一模一样的娃娃,正乖乖地坐在床椅上。 姐姐穿着一身鹅黄色绣小蝴蝶的襦裙,梳着两个可爱的花苞头,雪白的小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她不像哥哥那样咋咋呼呼,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小嘴微微抿着,偶尔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点一下,似乎在无声地向爹爹分享她的发现。 弟弟李浩则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他穿着一身和李承同款但小一号的墨绿色劲装,此刻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面前小碟子里一块裹着炒香芝麻的麦芽糖。 小胖手努力想抓起那块有些粘手的糖,试了几次都滑脱,急得他小眉头皱成一团,鼻尖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不容易用两只小手合力捧住了,立刻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眼睛,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蠕动着,发出满足的‘唔唔’声。 什么大船,什么新奇街景,此刻都不及嘴里这块甜甜的麦芽糖重要。 李彻看着这三个小家伙,心中满是柔软。 血脉的延续是如此神奇,三个小生命像是三颗截然不同的种子,在他和两位母亲共同浇灌的土地上,各自舒展着独特的枝叶。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这三年老天很给面子,无论是大庆还是奉国,都没出现特别严重的自然灾害。 百姓们安稳生活,李彻定下的种种利民政策,让奉国人口从三百多万户一跃达到了五百万户,其中大部分是外来迁入人口。 人口便是盛世的基础,李彻深知这一点。 但光有人口还不够,李彻对农业的重视才是人口暴涨的根本原因。 桃源派子弟的贡献最为突出,对奉国田地进行了为时三年的大规模整治。 曲辕犁的应用,和从草原上源源不断获得的大规模耕牛,让奉国的生产力达到了这个时代的顶峰。 肥沃的黑土地,加上番薯、玉米的大规模种植,使得奉国粮产达到了恐怖的程度。 李彻下令在奉国各地建设一百余座粮仓,但仍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囤积,使得穰穰满家、盈车嘉穗。 而除了粮食外,奉国的各项通商政策,吸引了大量商贾入驻。 天上人间楼在大庆各地开花,独特新颖的理念将一众青楼、勾栏碾压得渣都不剩。 如今的大庆,但凡有点身份,谁不去天上人间楼啊? 而奉国科学院研究出来的各种新颖商品,也随着天上人间楼的兴起,传遍大庆各地。 天上人间楼的小姐姐都是香香的,身上的味道夺人心魄。 为何如此,当然是因为用了奉国产的香皂啊! 人家小姐姐都是香香的,汝等文人墨客好意思顶着臭烘烘的油头来玩吗? 故而,香皂大卖特卖。 不仅仅是香皂,还有丝袜、香水、牙刷等物,也卖到了大庆各地,每日产生的利润都是天文数字。 大把大把的银子流入奉国,再加上吕宋、占城航线带来的收益,使得李彻完全不为钱财所愁,可以放开手脚进行经济建设。 商业的发达使得运输成了关键问题,水运的便利性、运输量、低廉的成本,是陆路运输无法比拟的。 对于矿石、煤炭、木料等大宗货物而言,没有比水运更划算的运输方式了。 这也是李彻此刻会身在福州的原因。 第611章 倭寇? “悦儿在看什么?” 李彻看向自家闺女,温声问道。 李悦闻声转过头,大眼睛亮晶晶的,煞是可爱。 伸小手指着楼下不远处一个摊位,声音软糯糯的:“爹爹,糖......花花,好看!” 李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个老手艺人正在做糖画。 烧得滚烫的糖稀在老者手腕灵巧地抖动下,流淌成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引得一群孩子围在那里,发出阵阵惊叹。 “哦?悦儿喜欢糖画?”李彻脸上漏出难以掩饰的笑容。 李悦用力地点点小脑袋,又指指弟弟李浩:“弟弟,糖糖,吃光光。” 李浩似乎听到了姐姐在告状,迷茫地从麦芽糖里抬起头,嘴边还沾着亮晶晶的糖渍,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看看李彻,又看看姐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彻不由得一阵失笑。 大儿子是个活泼的,大女儿则是个文静的......唯独这小儿子,是纯粹的吃货。 “去病,别光顾着看大船了。”李彻又招呼大儿子,“楼下有做糖画的,爹爹带你们下去瞧瞧,给悦儿选个好看的,好不好?” “糖画?” 李承的注意力终于被从大船上拉了回来,一听有好玩的,立刻从窗台上蹦下来,小脸上满是兴奋: “好呀,好呀!爹爹,我要个小松哥哥的糖画,像船头上画的那种!” “浩儿还要糖糖!” 李浩一听有吃的,立刻举起沾着糖渍的小胖手,积极响应。 “好,都去。”李彻起身,脸上的威严早换做慈父的温和。 一行人下了茶楼,侍立在各个角落,同样换了便装的秋白和几名锦衣卫连忙跟上。 李彻一手牵着跃跃欲试的李承,一手抱着因为人多有些害羞,而把小脸埋在他肩窝的李悦,秋白则抱着还在努力舔手指的李浩。 众人很快来到糖画摊前。 老艺人手艺精湛,摊子前围了不少人。 李承个子小,急得直蹦跶:“爹爹,我看不见小松!” 李彻弯腰,一把将李承抱了起来,让他骑坐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 视野骤然开阔,李承兴奋地哇哇大叫:“看见啦,看见啦!爹爹好高!老爷爷在画大龙!好厉害!” 李悦被李彻抱着,也好奇地探出小脑袋,看着老艺人用金黄的糖稀飞快地勾勒出一条蜿蜒盘旋、栩栩如生的龙,小嘴也被惊得微张。 “老人家,麻烦给我画几个。”李彻温和地对老艺人说道。 “好嘞,贵人稍等!” 老艺人见李彻气度不凡,虽衣着普通,但身边跟着的人眼神锐利,自是不敢怠慢,手上动作更快了。 “悦儿要什么?”李彻低头问女儿。 李悦大眼睛在摊位上插着的各种糖画样品上扫过,最后指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细声细气地说:“蝴蝶,花花。” “好,给这位小小姐画只最漂亮的蝴。”老艺人笑着应道,舀起一勺糖稀,手腕翻飞,动作行云流水。 “我要大老虎!” 骑在李彻脖子上的李承不甘落后,还学了一声稚嫩的虎啸。 从小和两只老虎厮混长大,这一声虎啸学得惟妙惟肖,惹得周围百姓微笑不已。 “我要......糖糖!甜甜!”李浩在秋白怀里,目标明确。 很快,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糖画,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糖画,还有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糖画便递到了孩子们手中。 李悦小心翼翼地举着她的蝴蝶糖画,大眼睛里满是珍视,仿佛捧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不舍得舔,只是凑近了闻着那甜甜的香气。 李承则拿着他的老虎,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学着老虎的样子对着弟弟‘嗷呜’一声,逗得李浩咯咯直笑。 李浩拿到胖娃娃糖画,立刻眉开眼笑,一口咬掉了胖娃娃的脑袋,甜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三个孩子心满意足地举着各自的糖画,李彻则是看向繁华的街道,眼中多了一丝思考。 他招了招手,看向一旁的秋白:“燕王他们呢?” “还在客栈,燕王殿下晕船还没缓过来,老曲去请大夫了。” 李彻嘴角抽了抽。 这老四也正是的,明明是个旱鸭子还非要和自己南下凑热闹,典型的又菜又爱玩。 “不等他们了,我们去城外看看。” 秋白点了点头,向一旁的亲卫使了个眼色,后者转身便走。 李彻虽是微服私访,但基本的警惕性还是有的,带了足够数量的守夜人随行。 一行人暂时离开了喧闹的码头区,沿着闽江岸边较为僻静的道路,信步向城外走去。 李彻此行微服到福州,除了带孩子们见见世面外,更重要的目的是实地观察福州港口和水运的真实运作情况。 奉国舰队这三年来,以福州为中转站,开辟了通往吕宋、夷州、占城乃至更远方的航线,带来了巨大的商机和财富。 李彻对这条航线寄以厚望,是准备把它打造成‘海上丝绸之路’这样的存在。 为此奉国不惜投入巨资,协助福州扩建了码头,疏浚了航道,增设了仓储设施。 在李彻的预想中,这是双赢的买卖。 奉国稳固了航线,而福州依托如此繁忙的港口,也能多出来大量工作机会,百姓的生活也能富足一些。 然而,越往城外走,李彻的眉头皱得越紧。 道路两旁,不再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和熙攘的人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低矮破败的棚屋茅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鱼腥味。 路上遇到的零星行人,大多是渔民打扮,衣衫褴褛,补丁摞着补丁。 挑着空空的鱼篓,或者拖着修补了一半的破旧渔网,步履蹒跚。 看来港口未给百姓生活带来半点便利,反而变得更差了。 李承也注意到了这些人与城里人的不同,他停止了挥舞糖画,轻声问道:“爹爹,那些人怎么都那么瘦啊?他们不吃饭吗?” 他从小在奉国长大,奉国富足的民生在他的认知里已是常态,何曾见过如此触目惊心的景象。 李彻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三年来的安稳生活,还是让自己降低了警惕,忘了眼见为实的真理。 他投入巨资建设的港口,奉国舰队带来的滚滚商机,为何没能惠及这些最底层的百姓?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将肩头的李承放了下来。 他蹲下身,尽量放柔了声音:“去病,悦儿,浩儿,你们先跟秋统领在这里等爹爹一下,爹爹去问问路。” 秋白会意,立刻带着几名侍卫形成一个保护圈,将三个孩子护在中间。 李彻整理了一下衣服,收敛起身上的威势,走向路边修补着破渔网的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双手如同干枯的树枝,颤抖着捻着麻线。 “老人家,打扰了。”李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在下路过此地,有些事情不懂,可否解惑一二?” 老者闻言,抬起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了李彻几眼。 李彻衣着虽不华丽,但料子精细,且气质沉稳,显然不是普通人。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低下头继续摆弄他的破渔网,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嗯......嗯......’声,显然不愿多谈。 李彻心中了然,摆了摆手,身旁亲卫递上来一个口袋。 从里面摸出几块在城里买的糕点,递到老者面前: “老人家,我等走得口渴,讨碗水喝,这点心不成敬意。” 看到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精致糕点,老者枯槁的脸上明显动容了,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一块。 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贵人,您......您想问什么?” 李彻柔声道:“老人家,我看这福州码头如此繁忙,这么多大船来来往往,按理说,靠江吃饭的渔民,日子总该好过些?” 老者闻言,眼中瞬间涌上悲愤之色:“贵人,您是不知道啊!码头再忙,奉国的大船再多......那好处,也落不到我们这些苦哈哈的渔民头上。” “哦?”李彻眉头紧锁,“这是为何?” “倭寇!是倭寇啊!” 提到这两个字,老者的声音都在发抖,攥着糕点的手也抖得更厉害了。 “那些天杀的倭寇神出鬼没,他们不敢碰官船,更不敢碰奉国那挂着奉王大旗的船队!他们就专门盯着我们这些小渔船,还有那些运货不多、护卫不严的小商船!” 李彻瞳孔微微一缩。 倭寇? 好大的胆子! 奉国之前步子迈得太大,这三年来李彻一直在夯实基础,扎扎实实稳固民生,便没急着去找倭国的麻烦。 倭国那边也算老实,每年都向朝廷上供,一副忠心的样子。 却未想到,这群恶心人的东西竟然已经在沿海地带蔓延开了。 只是,为何自己从未收到倭寇的消息,朝廷中也没有相应的风声? 第612章 真假倭寇 李彻眼神一寒,继续问道:“官府不管吗?福州太守难道坐视不理?” “官府?”老者脸上露出苦笑,“管啊,怎么没管过?” “年初的时候,太守大人也发过狠,派了府兵来清剿过一回。” “可那帮官老爷手下的兵,平日里欺负老百姓还行,真对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倭寇,那就是羊入虎口啊。” 老者的声音带着几分恐惧:“听说就在离这里不远的虾尾屿,官府的船队中了埋伏,被倭寇杀得......杀得那叫一个惨!“几千号人,活着回来的没几个,自打那以后......太守大人......唉......” 老者重重地叹了口气,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官府被打怕了,再也不敢出兵了,甚至连上报朝廷都不敢,躲在福州城墙后任由这些百姓自生自灭。 李彻心中怒火更盛,就在奉国舰队频繁往来的福州港外,倭寇竟已猖獗到如此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对老者郑重道:“老人家,多谢相告,这些点心您收好,保重身体。” 李彻让亲卫将所有点心都留下,没敢给老者留下更多东西,他一个老人家也守不住。 回孩子们身边,李承敏锐地感觉到李彻身上的气息变了,有些不安地问: “爹爹,你怎么了?” “爹爹没事。”李彻勉强压下怒火,弯腰抱起李承,“去病,悦儿,浩儿,我们该回去了。” 一路上沉默。 孩子们都很懂事,见李彻不说话,都知道自家爹爹心情不好,无人出声打扰。 走了一段路,李彻反而冷静了下来。 只觉得这事怎么想都不对劲,倭国那边是奉国的首要攻击目标,只待奉国海军舰队有了压倒性规模后,便开过去灭了那小岛,故而李彻往那座岛上派了不少守夜人和斥候。 所谓倭寇,初期多是流劫倭国西部沿海的武装商人,隐居在无人小岛上,窥视商船劫掠之。 这种势力的倭寇根本没可能跨越海峡,跑到福州来行凶。 那种成规模的倭寇,基本上是后期才出现,是在战争中失败的一些封建主,组织武士、商人和浪人到中国沿海地区进行抢劫烧杀。 可如今倭国的情况尚且稳定,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规模的倭寇出现? 此事怕是还有蹊跷! 回到下榻的客栈,李彻脸上的寒意仍未散去。 见李彻归来,李霖等人迎了上来。 李浩见到了胡强,眼睛顿时一亮,张开两只小手跑了过去:“胡叔叔!” 胡强憨厚一笑,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李浩抱起。 或许是因为爱好相同,一大一小两个吃货关系很好,胡强也是奉国之中唯一能被孩子们以叔叔辈称呼的武将。 胡强乃是李彻真正的潜邸之臣,原主留下来的大礼包,这份恩宠却是任何人都羡慕不来的。 若是殿下日后继位,胡强身上虽然没有独立领军的战功,但凭这份忠心和资质,至少也得封个国公才是。 三个孩子被胡强带下去休息,雅间内只剩下李彻、李霖、燕王妃,以及几名心腹。 李彻将所见闻之事说出,沉重的气氛几乎凝滞。 李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叮当作响。 他本就晕船,脸色还有些苍白,此刻却因愤怒而涨红: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倭寇如此猖狂,视我大庆子民如猪狗!” “府兵无能,太守昏聩!要我说,老六你把舰队调过来,直接封锁海域,老子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亲手宰了这帮畜生!” 他性情刚烈,最见不得百姓受苦,此刻已是怒发冲冠。 李彻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看到对面的燕王妃,微微蹙起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李彻开口问道: “嫂嫂可有话要说?” 李彻知这位嫂嫂的智慧,燕地时便常常为李霖出谋划策,见解独到。 此行没带一个谋士,就是因为这个嫂嫂的智谋,丝毫不弱于内阁诸公。 “王爷,稍安勿躁。”燕王妃先是安慰了李霖一句,“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李彻和李霖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 燕王妃沉吟片刻,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其一,蹊跷之处在于,倭寇为何只掠渔民与小商船?” “他们若真有劫掠商船、袭击港口之能,为何放着码头区堆积如山的货物和富庶商船不动?偏偏只盯着最穷苦、油水最薄的渔民?” “这不合常理,更像是有所忌惮,或者说是在刻意避开某些目标。” “其二,福州府兵再不堪,也是一府经制之兵,人数、装备远胜于流窜的倭寇。” “虾尾屿一战,竟至全军覆没,是倭寇真的如此强悍,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府兵是否真的尽力了?太守事后不上报朝廷,不向邻近州府求援,反而龟缩城中,坐视倭患蔓延,这态度本身就值得玩味。” “其三,”燕王妃看向李彻,目光深邃,“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奉国舰队这三年来,往来福州港不下数百次,船坚炮利,威名赫赫。” “可据那老者所言,倭寇不敢碰奉国船队,一次两次是巧合,百次都遇不上?一次冲突都未曾发生?” “这未免太过刻意了,仿佛倭寇对奉国舰队的航线、规模、甚至威慑力,都了如指掌,刻意绕开。” 李彻豁然开朗,心中疑云骤然散去,但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 “妾身斗胆猜测,这所谓的倭寇,恐怕并非全然来自海外。” “其身份,也未必都是真倭,极有可能与这福州城内的某些人,甚至与这福州府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扮作倭寇,行劫掠之实,既可攫取暴利,又可推卸责任,将一切恶行归于倭患,让朝廷和奉国的目光投向茫茫大海,而非这福州城内。” “嘶......”李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愤怒瞬间被震惊取代,“王妃的意思是......官匪勾结,监守自盗?” 李彻瞳孔骤缩,前世历史的片段涌入脑海。 明代中后期沿海猖獗的倭寇,其中绝大部分,正是沿海的走私商人、海盗、甚至是被逼无奈的破产渔民! 他们或勾结真倭,或直接假扮倭寇,与沿海的豪强、胥吏、乃至部分腐败官员沆瀣一气,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链条。 而官府也坐享其成,毕竟一个真倭寇的首级,要比假倭值钱得多。 便是被朝廷发现,只需抓一批底层假倭,换个发型斩下首级送上去就是,朝堂诸公谁会亲自去看,又有谁能分得清? “嫂嫂所言极是。”李彻的声音,“这群倭寇熟悉地形,了解官军动向,更清楚奉国舰队的虚实,所以才能如此精准地劫掠,如此巧合地避开锋芒。” “福州太守......哼!恐怕早已不是靠不住的问题,他本身或许就是这毒瘤的一部分,至少也是知情者、包庇者!” 李彻心中有些愧疚,说起来此事自己也有责任。 他本就不相信那福州太守,故而奉国出资建设码头时,派了不少奉国大学毕业的官吏随行算账。 福州府衙肯定是不敢贪自己的钱,但又捞不到更多的好处,于是便从百姓身上下手。 李彻开口道:“如此看来,这福州府衙上下皆不可信,想要剿灭此患,只能靠我们自己。” “靠自己?”李霖眉头紧锁,“我们在福州人生地不熟,手头无兵无将,如何查?如何剿?” “如此看来,怕是只能通知船队,或者从奉国调兵了。” 燕王妃摇头道:“不可,若是倭寇背后就是福州府衙,那么我们一定会和他们对上,从奉国调兵冲击州府,乃是大忌!” 燕王妃话说了一半,但李彻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朝堂情况愈发复杂,庆帝年龄越来越大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 人老了,便会变得多疑,尤其是身体越发羸弱。 虽然此刻庆帝还没展现出对自己的猜疑,但李彻不得不谨言慎行,不能太过莽撞。 就在这时,李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等等!福州城里,可不止府兵那一支废柴军队,还有一个人,他手里也有兵!” “谁?”李彻立刻追问。 “老十啊!”李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父皇削藩之后,原来的藩王们都被改封调离,老十就被改封为福王,封地就在这福州城。” “虽然没了藩地实权,被圈养在福王府里,但按例他仍有三千亲兵护卫。” “这些亲兵,可都是当初从潭王府带出来的老底子,是真正的百战精锐,绝不是福州府兵那些软脚虾能比的。” 老十?曾经的潭王?! 李彻心中豁然开朗,他几乎把这个最小的弟弟给忘了。 老十算是一众藩王之中,除了李霖之外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了。 当年老十年纪尚小,对自己帮助不大,李彻也不想让他参与到政治斗争之中,故而一直没什么联系。 李彻眼中精光爆射:“不错,福王虽无实权,但其亲兵卫队建制完整,战力犹存。” “若能得他相助,清剿这股倭寇,查清其与福州府衙的勾结,便有了极大把握。” 李霖立刻兴奋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去福王府!” 第613章 再见福王 既然已定下去找福王求助,李彻立刻出发。 燕王妃心思缜密,且需要照看三个年幼的孩子,留在客栈最为稳妥。 他留下特意曲近山和数名最精干的守夜人,严令他们寸步不离,守护好燕王妃和孩子们的安全。 如今李彻的亲卫营有五名统领,按照地位和资质排序,分别是胡强、秋白、赢布、曲近山、周瑞。 此次微服出访,李彻带了胡强、秋白、曲近山三人,赢布和周瑞则留在奉国看护家眷。 安排妥当后,李彻便与李霖只带了胡强和秋白两人,四人皆换上了相对体面但不张扬的常服,乘着一辆普通的青布马车,朝着位于福州城西的福王府驶去。 福王府占地极广,几乎占据了福州城西五分之一的区域。 高墙深院,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威严肃穆。 府邸四周绿树成荫,环境清幽雅致,显然得到了精心的维护。 庆帝到底是在乎儿子们的,虽然削了藩王们的实权,但在物质待遇上并未苛待,甚至有所提高。 福王虽是最小的藩王,但这王府依然气派,便是明证。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秋白上前敲门。 没什么装逼打脸的情节,古代上层社会登门拜访有一套约定成俗的流程。 李彻出门带着拜帖的,上面有奉王大印,无假可做。 门房见了字印,自然会恭恭敬敬将人请进去。 而那些小说电视剧中不表明身份,不出示拜帖就往人家门里闯,门房肯定不会给好脸色,毕竟人家就是做这个工作的。 秋白上前出示拜帖,沉稳道:“烦请通禀福王殿下,奉王殿下、燕王殿下来访。” 门房心中一惊,接过拜帖仔细查看,又见来人虽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自是不敢耽搁,连忙小跑着进去通传。 等待的时间不长,府门内便传来一阵急促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 “四哥!六哥!真的是你们吗?!”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已如一阵风般冲了出来。 李彻循声看去,却见来人面容俊秀,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眉眼间依稀能看到庆帝的影子。 正是改封为福王的十皇子李倓。 此刻李倓脸上正洋溢着毫不作伪的惊喜之色,几步就冲到李彻和李霖面前,亲热地一手抓住一人胳膊,眼睛亮晶晶的: “四哥!六哥!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昔日的幼弟依然对自己如此亲热,李彻和李霖心中都是一暖。 李霖更是大笑着拍了拍李倓的肩膀:“老十,长高了不少啊,都快赶上你六哥了。” 李彻也是微微一笑:“我与四哥来福州游玩,想到十弟在此,特来拜会。” “好!”李倓兴奋地说着,像个急于向兄长炫耀的孩子,拉着两人就往府里走,“走走走,里面说话,我可想死你们了!” 兄弟三人寒暄着步入王府,秋白和胡强在后面跟上。 福王府很安静,里面种植不少名贵树木,偶尔还能听到鸟鸣之声,倒是个清雅之地。 穿过一片园林,又过了几重仪门,才到了王府府邸。 李彻敏锐地注意到,沿途庭院中堆放着不少上好的木料,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气,一些角落还散落着斧凿锯刨等木工工具。 他微微挑了挑眉毛,只觉得这些东西,与王府的气派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来到正厅,分宾主落座。 福王李倓在主位坐下,脸上依旧带着兴奋的红晕。 “自父皇封我来福州后,已经好长时间没和兄长们说话了,两位皇兄可要多留几日,让小弟多尽地主之谊。” 李彻笑了笑,刚准备回话。 一名身着深青色官袍的中年文官,快步走了进来。 却见此人面容严肃,约莫四十岁左右,对着福王和李彻、李霖躬身行礼,一丝不苟: “下官福王府长史龚庆文,参见福王殿下,参见两位......贵客。” 他目光在李彻和李霖脸上扫过,带着几分审视,但称呼上依旧谨慎。 “龚长史不必多礼。”福王李倓摆了摆手,语气明显拘谨了几分,不复刚才的自在。 李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眉头微微蹙起。 这位龚长史面上恭敬,礼数也周全,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李倓对他那份下意识的疏远和隐隐的畏惧,却瞒不过李彻的眼睛。 此人,十有八九是朝廷派来看管老十的,绝非老十的亲信之人。 “龚长史,这二位是本王的四皇兄和六皇兄,来福州游玩看望本王。” 龚庆文心中一惊。 虽说李彻三年未动兵,但余威尚在。 君不见奉旗飘扬在近海?不见大庆各地耸立的天上人间楼? 奉国虽然这两年注重经济发展,但仍是最强大的藩国,奉王仍是那个奉王。 如今见到本人,龚庆文虽向来自傲,也恭恭敬敬行礼:“在下福王府长史龚庆文,见过奉王殿下,见过燕王殿下。” 李霖点了点头,李彻也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倒也没给他难看。 然而,在龚庆文眼中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大族出身,学问出众,向来自视甚高。 庆帝将他派到福王身边做长史,已让他心生不满,如今见李彻对自己也不爱答不理,心中更加不喜。 因为各怀心思,场面顿时变得冷了下来。 直到一旁的侍女奉上香茗,李彻端起茶杯,故作随意地指了指外面堆放的木料,笑着问李倓: “十弟,外面那些木头是......我看府中似乎在做木工活?” 李倓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少年人的兴致:“六哥,那是我......” “回殿下的话,”龚庆文却抢先一步,声音平板无波地接过了话头,“福王殿下闲暇之时,偶以木工为戏,消磨时光罢了。” “在下多次相劝,殿下当以学业为重,研读圣贤之书,此等微末技艺,实非殿下身份所宜。” 李倓张了张嘴,被龚庆文抢白后,脸上那点兴致瞬间消散,有些讪讪地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只是觉得有趣......” 李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冷声道:“本王问你了?” 龚庆文眼中闪过一丝羞恼,拱手道:“在下乃福王府长史,身负监督殿下学业之责,不过是恪守职责而已,殿下为何出言苛责?” 听闻此言,李彻和李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这姓龚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堂堂福王,陛下亲子,岂是你能监督的? 李倓见气氛不对,想转移话题,抬起头带着羡慕的语气对李彻说: “六哥,我在府里最高的阁楼上,经常能看到你们奉国的船队进港,那船真大,真威风,比福州水师的船气派多了!” “听说你们还去了吕宋、占城那些很远的地方,大海是不是特别大,特别蓝?” 李彻看向李倓,少年眼中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他温和一笑:“是啊,大海浩瀚无边,十弟若是有兴趣,改日六哥让船队靠岸时,派人接你上船看看,带你去近海兜一圈,感受一下如何?” “真的吗?太好了!”李倓闻言,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眼中光芒大盛。 “万万不可!” 龚庆文的声音如同冷水浇头,猛然响起。 他上前一步,对着李倓义正辞严地说道:“殿下,陛下有明旨,您就藩福州,当安守府邸,修身养性,无旨不得擅离,此乃国法!岂能因一时之兴,随意登船出海?” “此举置朝廷法度于何地?又置陛下旨意于何地?请殿下三思!” 李霖本就对这龚庆文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再也忍不住。 猛地一拍桌子,怒目而视,张嘴就来:“龚庆文,我cao你马,你他马一个监生出身,不过一七品王府长史,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啊?” “竟敢如此对自家主君说话,福王是我兄弟,他想去海上看看,有何不可?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龚庆文面对李霖的怒火,顿时脸上一红:“我乃朝廷命官,燕王殿下怎可恶言相向?” 他越说越气,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声音更加清晰冷硬: “下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福王殿下乃陛下之子,奉旨就藩,自有法度约束!下官身为王府长史,有规劝、辅佐殿下之责!断不敢因私废公,纵容殿下违背朝廷法度!况且......”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李彻和李霖:“恕下官直言,按照朝廷规制,若无陛下旨意或兵部勘合,藩王亦不得擅自离开封地。” “燕王殿下与奉王殿下此行福州,似乎......也未曾听闻有朝廷明旨吧?”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龚庆文不仅毫不退让,将矛头反指回来,其态度之强硬,气焰之嚣张,可见平日里福王没少受他的气。 李彻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缓缓放下茶杯,语气不善地说出一番话来。 第614章 李彻设计龚庆文 李彻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缓缓放下茶杯: “龚长史好伶俐的口齿,本王不仅是大庆藩王,更是父皇钦封的天策上将军,总督北境、辽东及海外诸藩事务。” “巡视海防,考察商路,乃本王职责所在,此行自有本王行辕公文知会沿途,何须事事向你这小小长史报备?” 天策上将军身份超然,在这个世界上只此一例,直接将龚庆文所说的朝廷法令和皇帝旨意压了过去。 龚庆文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显然被天策上将军这个头衔噎得不轻。 心中不由得埋怨庆帝,竟然给奉王封了这等离谱的官职,搞得如今朝中根本无人能压制他。 天策上将之名一出,任谁都得矮半头! 他随即冷笑一声,却是寸步不让: “奉王殿下位高权重,下官自然不敢置喙,但福王殿下乃奉王殿下亲弟,下官职责所在,更须谨慎。” “殿下欲带福王登船,无论出于何意,在下官看来,皆有蛊惑殿下、违背圣意之嫌,恕下官万难从命!” “你他妈的!”李霖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李彻立刻用眼神制止李霖。 这三年修身养性,李彻性格已是平稳许多。 在大庆,凡事都有规则,即便是自己也要守规矩。 李霖上去殴打龚庆文一顿,他们倒是爽快了,朝廷法度却因此遭到破坏。 到时候庆帝那边没法交代,怒火蔓延之下,遭殃的不还是十弟? 李倓坐在主位上,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没敢说出来。 显然,他早已习惯了在龚庆文的压制下唯唯诺诺。 龚庆文见气氛僵持,也不再虚与委蛇,直接对着门外高声道: “来人,为两位贵客准备上好的厢房。务必妥善安置。” 说完,他转向李彻和李霖:“天色已晚,想必两位殿下也乏了,请先至客房歇息,福王殿下也需按时温书了。明日还请两位贵客早些启程,莫要耽搁了行程。”。 李彻神色冷然,清楚今日有这条朝廷放下的恶犬在此盯着,绝不可能在这里借到兵。 “四哥,我们走。” 李彻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再看龚庆文一眼,拂袖而起。 李霖狠狠瞪了龚庆文一眼,也跟着起身:“哼,龚长史,好自为之!” “四哥、六哥......” 李倓怯怯地站起身,眼中带着不舍和愧疚。 李彻停下脚步,看着完全失了锐气的弟弟,心中叹息。 他也知道,李倓如今这个样子,怪不得他自己。 曾经的藩王们地位太高,将朝臣世家死死压在下面。 如今庆帝收走藩王们手中的权利,诸王没了庇护,必然会遭到打击。 “十弟,保重身体,你我兄弟改日再叙。”李彻刻意加重了‘改日再叙’四个字。 李彻自是不会听从龚庆文的安排,在福王府住下,他直接带着李霖回了客栈。 “混账东西!”李霖一进房间,就气得一脚踹翻了凳子,“一个狗屁长史,竟敢如此嚣张,简直反了天了!老六,你刚才就不该拦着我,让我一拳打掉他那满口狗牙!” 李彻站在窗前,缓缓道:“打他一顿容易,但打完之后呢?” “如此莽撞行事只会给龚庆文,给他背后的朝廷某些人递刀子,坐实我们兄弟擅离封地、欺凌朝廷命官的罪名,十弟的处境也会更难。”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那狗东西骑在十弟头上拉屎?”李霖急道。 “算了?”李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当然不能算了。” 李霖心头一颤,只觉得面前的李彻像是变了一个人,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 差点忘了,自家老六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秋白。”李彻突然开口。 秋白立刻躬身:“殿下请吩咐。” “你即刻去一趟福州城里的天上人间楼,随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李彻低声快速交代了几句,秋白眼中精光一闪,领命而去。 李霖看着秋白离开,急道:“老六,那我们呢?总不能干等着吧?” “当然不,我们去福州府衙,拜会一下那位福州太守,顺便请他帮个小忙。” 。。。。。。 福州府衙位于城中心,庄严肃穆。 当李彻和李霖亮明身份,衙役连忙进去通报。 正在悠闲品茶的福州太守陈文瑞吓得直接从太师椅上滚了下来,手中奉国玻璃盏‘啪嚓’一声摔得粉碎。 “奉......奉王?燕王?!” 陈文瑞连滚带爬地起身,脸色煞白如纸,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位煞神会突然驾临福州,还直接杀到了他的府衙。 “快请!快请!” “不必了。” 李彻和李霖已经走进屋中,府衙的那些衙役哪里拦得住两位亲王。 “陈太守不必惊慌。”李彻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见李彻面带笑容,不像是发现了自己的那些勾当,陈文瑞这才松了口气。 当即请李彻二人坐好,又令人奉茶。 随后开口试探道:“不知二位殿下至此......” “本王与四哥微服至此,本想体察一番福州民情,不想惊扰地方,只是......” 李彻摇了摇头,面露愧色:“只是,今日去探望十二弟福王时,与府上那位龚长史,发生了一些小小的误会。” 陈文瑞被李彻的话弄得更加心慌,结结巴巴道:“误.......误会?殿下与龚长史?” “唉,”李彻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龚长史恪尽职守,一丝不苟,本王甚是理解。” “只是他性子过于刚直,对本王兄弟二人似乎有些成见,言语间颇为冲撞。本王不欲因私废公,更不想影响十弟的心情,故而想请陈太守做个和事佬。” 他顿了顿,看着陈文瑞惊疑不定的眼神,继续说道: “本王想请陈太守做东,今晚在城中最好的酒楼摆上一桌,将本王、四哥、龚长史,还有太守您请到一起。大家杯酒释前嫌,把误会说开,免得日后相见尴尬。” “陈太守在福州德高望重,由您出面,最是合适不过,不知太守意下如何?” 陈文瑞心中念头飞转。 大名鼎鼎的奉王亲自开口,他哪敢拒绝,连忙躬身应道: “殿下言重了,能为您和燕王殿下、龚长史调解误会,是下官的荣幸,下官这就去安排,就在‘望海楼’,定让殿下满意!” “有劳陈太守了。”李彻微笑着点头。 陈文瑞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去望海楼定下最好的雅间和席面,又亲自修书一封,派人火速送往福王府,言辞恳切地邀请龚长史务必赴宴,言明奉王、燕王亦在,欲借此机会消除误会。 龚庆文接到陈文瑞的亲笔信,仔细读了两遍,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哼,什么误会?分明是奉王、燕王二人自知理亏,又碍于朝廷法度,不得不向本官低头服软。” 龚庆文心中冷笑,在他看来,李彻再权势熏天,也不敢公然对抗朝廷政策。 此番摆宴,定是李彻想借陈文瑞说和,挽回些颜面,甚至可能是想私下里让他对福王宽松些。 “去回复陈太守,本官准时赴宴。”龚庆文矜持地吩咐道。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福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望海楼的灯火璀璨夺目。 龚庆文乘坐着福王府的马车,志得意满地朝着酒楼驶去。 为了今晚宴席,他特意穿上了崭新的官袍,头戴乌纱。 自觉代表的是朝廷的威严,连奉王也要在他面前低头。 正好借此机会再敲打敲打这二位藩王,彰显一下世家臣子的分量,也让这些皇子莫要太得意。 马车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拐角,速度放缓。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个发髻散乱的年轻女子,忽然地从旁边一条暗巷里冲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撞向龚庆文的马车。 车夫猝不及防,急忙勒马,车内的龚庆文被晃得一个趔趄。 “哎哟!” 那女子惊叫一声,看似被马车带倒,实则巧妙地向后一滚,正好滚到了刚掀开车帘探出头查看的龚庆文脚下。 龚庆文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那女子竟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龚庆文大惊失色,本能地就要推开这女子:“放肆!你干什么,快滚开!” “大人!求求您放过小女子吧!” 那女子带着哭腔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刺耳,在寂静的街角格外清晰。 龚庆文奋力挣扎,试图将她甩开,却是怎么都挣脱不开。 龚庆文心中又惊又怒,下意识抬起右手,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啊!”女子顺势向后跌倒,捂着脸颊放声痛哭,身上的衣衫更加凌乱不堪,“救命啊!强抢民女啦!官老爷打人啦!!!” 哭喊声瞬间吸引了附近行人的注意,不过片刻功夫,周围便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对着女子和龚庆文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就在龚庆文茫然之时,李彻的声音自边上响起:“龚长史,你这是?” 第615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尽管龚庆文身穿官服,围过来的百姓仍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大庆的百姓还是有些地位的。 这里可没有文字狱,再加上刚刚开国二十多年,百姓的认同度较高,庆帝又频繁打压士族,间接提高了百姓地位。 莫说当街强抢民女这么恶劣的事情,便是当官的做得不好,百姓当街开骂的也大有人在,再大的官员引起了民愤也得老老实实道歉。 大庆的民间风气有点类似于北宋年间,赵光义想要扩建皇宫,都被皇宫周边百姓骂得不能开工。 当然,前提是在人多的情况下,若是私下里以民骂官,那就看命硬不硬了。 “光天化日......呃,不对,大晚上的,怎敢当街强抢民女?” “看那官老爷的马车,是福王府的,天啊!” “我认识他,福王府的龚长史,嘶......王府的长史干出这种事?” “啧啧,还打人,你看那姑娘脸都肿了!” “世风日下啊,当官的都这样了!” 听着周围百姓愤怒的议论,龚庆文彻底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低头看着自己行凶的右手,又看了看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衣衫不整的女子,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来。 自己中计了,这是一个陷阱!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前方何事喧哗?”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却见两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在太守陈文瑞和一众府衙官员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陈文瑞看清楚情况后,口中如同吃了黄连一般,阵阵泛苦。 他小心翼翼地陪了两位煞神一下午,生怕不小心惹出祸端了,好不容易快到了酒楼,却遇见这档子事。 陈文瑞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龚庆文这是被算计了,但他又能说什么? 算计他的可是奉王啊......再过个七八年,没准就是皇上了! 龚庆文啊,龚庆文.......你这不是找死吗? 堂堂奉王,你说打脸就打脸,你不死谁死? 李彻眼看到了场中景象,脸上瞬间布满震惊之色。 “龚长史?!” “你糊涂啊!身为朝廷命官,福王府长史,代表朝廷体面!怎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此等强辱民女、殴打无辜的龌龊之事?!” “此举置朝廷法度于何地?置陛下颜面于何地啊?!” 龚庆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女子,又指着李彻,嘴唇哆嗦着: “你......你血口喷人!是她,是她陷害本官!” 龚庆文抬头看向李彻,却见李彻面上惊讶,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饶是他再迟钝,此刻也意识到,算计自己之人正是面前的奉王。 这疯女人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而李彻又‘恰好’和陈文瑞及一众府衙官员路过,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龚庆文目色猩红,歇斯底里:“圈套!李彻!是你设的圈套!” “放肆!”李霖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指着龚庆文的鼻子厉声喝道,“龚庆文,人赃并获,众目睽睽!你还敢狡辩,攀诬奉王?!” “陈太守!”他猛地转向旁边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陈文瑞,声音如同炸雷: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在你治下的福州城,竟发生朝廷命官当街强抢民女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你身为福州父母官,管是不管?!” “你若徇私枉法,不严惩此獠,本王今日就写奏章,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请父皇和满朝相公评评理,议一议你这福州太守,是如何治理地方的!” 陈文瑞被李霖这通怒吼震得魂飞魄散。 他看向因百口莫辩,而脸憋得通红的龚庆文,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憋屈感涌上心头。 他也知道这是陷阱,但他更知道,如果不按李彻的意思办,自己逃不了一个偏帮的同罪,朝廷必然会派人来问责。 更重要的是,福州经不起一点查...... 若只有此事,还好摆平。 可若是朝廷查出来其他事情,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至于龚庆文?一个王府长史而已,知道的内情也不算多,弃了也就弃了。 “来人!” 陈文瑞一咬牙,脸上挤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对着一众衙役高声喝道。 “将......将这个丧心病狂、败坏官箴的狂徒龚庆文拿下!” “押回府衙大牢,严加看管,本官要亲自审问,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给这位姑娘,给福州百姓一个交代!” “陈文瑞,你敢!我是朝廷命官!”龚庆文目眦欲裂,挣扎着怒吼。 见陈文瑞不为所动,龚庆文心中更惊,不管不顾道: “陈文瑞,你坑我?你可别忘了,你做的那些事......” “拿下!”陈文瑞厉声打断。 几名衙役对视一眼,立刻如狼似虎般扑上去,不顾龚庆文的挣扎怒骂,手中铁尺招呼了上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龚庆文顿时嘴巴淌血。 衙役手上一使劲,只听得‘咔嚓’一声响,下巴就脱臼了,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话来。 几名衙役将他粗暴地捆了个结实,押着就往府衙方向拖去。 李彻看着龚庆文被拖走的狼狈身影,对那名梨花带雨的民女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便钻入人群中,没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太守果然明察秋毫,雷厉风行。”李彻拱手赞许道,“本王相信,太守定能秉公执法,还这福州城一个朗朗乾坤。” 陈文瑞一个激灵,连忙躬身,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宴席......宴席已经备好,就在望海楼雅间,殿下......您看?” “嗯,”李彻微微颔首,率先迈步,“那就有劳太守带路了,正好,本王也有些关于福州民生治安的问题,想向太守好好请教请教。” 陈文瑞心头一凛,面色更苦。 刚准备抬腿跟上,却有心腹衙役来到身旁,低声道:“大人,那女子不见了。” 陈文瑞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心中早有计较。 “莫要多管,安抚驱散百姓便是。” 第616章 我们自己当倭寇! 望海楼的雅间内,气氛微妙。 楼下的福州府衙官员们推杯换盏,楼上李彻、李霖、陈文瑞三人面对而坐。 珍馐美食流水般呈上,陈文瑞强作镇定,殷勤布菜。 李彻先是与他聊了些奉国商船在福州港的补给情况,又询问了码头扩建后的运转情况,仿佛真的只是关心商贸合作。 陈文瑞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小心应对着,言语间不忘表功,将福州港的繁荣稳定归功于自己治理有方。 李彻微微一笑,也没拆穿,状似随意地话锋一转: “陈太守,本王今日出城走了走,想看看福州民风,却见沿海不少渔民乡亲,似乎面有菜色,生计颇为困顿啊。” 陈文瑞心中猛地一突,夹菜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立刻堆起愁苦的表情,放下筷子长叹一声:“唉——” “殿下明鉴,此事......此事正是下官心头之痛啊!” “哦?”李彻温和道,“可是有什么困难,不妨说出来,本王也替太守想想办法?” 陈文瑞反应极快,早已准备好说辞: “殿下有所不知,福州虽靠海吃海,但近海渔获有限,加之近年来气候异常,风浪频频,渔民出海风险倍增,收获却日渐稀少。” “不知何时,有一伙倭寇时不时在近海出没,劫掠渔船,使得渔民们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下官每每思之痛心疾首,有心出兵围剿贼寇,奈何福州将少病弱,竟不是倭寇的对手。” “哦?原来如此。”李彻并没有反驳,反而顺着他的话感叹道,“看来陈太守这父母官当得着实不易啊,既要应对天灾,又要防备人祸,还要安抚黎庶,当真是劳心劳力。” 陈文瑞连忙拱手: “不敢当殿下谬赞,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只是能力有限,愧对百姓,愧对朝廷!” 他演得情真意切,几乎要挤出几滴眼泪。 李彻点点头,话锋再次一转,语气变得严肃: “倭寇劫掠渔民,不仅残害百姓,更是威胁我奉国商船航线的安全。” “本王此次南下,一是探望兄弟,二来也是考察东南海防。若这倭患不除,商路不靖,于国于民,皆是大害!” 他看着陈文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陈太守,福州府兵既要守城,又要应付倭寇,恐怕力有未逮,你看这样如何?” “本王即刻下令,调遣一支奉国水师前来福州港驻扎,一来可为福州府兵分担剿倭之责,二来也可为往来商船护航,确保航线畅通无阻。”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在陈文瑞耳边炸响,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窜上来,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调奉国水师来福州驻扎,那怎么能行?! 奉国水师的强悍,天下皆知! 他们若是来了,盘踞在近海岛屿上的那些倭寇据点,还能藏得住? 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还能瞒得过李彻的眼睛? 这无异于将一把锋利的钢刀,直接架在了他陈文瑞的脖子上! 陈文瑞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万万不可,殿下!万万不可啊!” 看到李彻疑惑的表情,陈文瑞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随后语速飞快地找理由:“殿下......殿下体恤之心,下官感激涕零!只是......” “只是这调兵之事,非同小可,福州乃朝廷州府,地方军务自有规制。” “奉国水师虽强,但贸然入境驻扎,恐惹朝野非议,有违朝廷法度。” “再者,倭寇飘忽不定,奉国水师远道而来,未必能寻其踪迹,反而徒耗钱粮,于剿匪无益啊。” “下官......下官以为,还是由福州府兵加强巡防,徐徐图之为上。” 李彻静静地看着陈文瑞的表演,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仿佛被说服了一般,微微颔首:“陈太守言之有理,是本王考虑不周了。” “罢了,此事暂且搁置,来来来,喝酒!这福州的海鲜,果然鲜美!” 接下来的宴席,陈文瑞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他强撑着笑脸陪李彻和李霖把酒言欢,心中却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李彻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他越是觉得心惊肉跳。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李彻和李霖告辞。 陈文瑞站在望海楼门口,目送着他们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立刻转身,对心腹低吼道:“快!立刻传信出去,所有船全部给我收帆回岛,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舢板都不许下海” “还有,通知城里那些人,都给我夹紧尾巴,奉王在福州一日,都给我安分守己!” 。。。。。。 回到下榻的客栈,李彻立刻将秋白、燕王妃等人召集到自己的房间。 李彻将宴席上陈文瑞的反应,尤其是拒绝奉国水师入港时的惊恐失态,详细复述了一遍。 “果然,这陈文瑞就是那群倭寇背后的靠山!”曲近山微微皱眉,“一听说殿下要调兵,吓得魂都飞了,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燕王妃秀眉微蹙,冷静分析道:“殿下此举虽高明,但也已经打草惊蛇。” “陈文瑞此刻必然如同惊弓之鸟,严令那些假倭寇蛰伏不出,我们若想抓住现行,拿到他与倭寇勾结的铁证,短期内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而且,我们在此地停留太久,也容易引起朝廷那边的注意。” “没错,”李彻点点头,“陈文瑞现在必然严防死守,那些倭寇也定会龟缩不出,我们找不到他们,就抓不到证据。” 李霖急切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等我们走了,他们定然还会再出来祸害百姓!” 李彻嘴角缓缓勾起:“当然不能算了,他们不敢出来,我们就帮他们一把!” “帮他们一把?”李霖和燕王妃都是一愣。 “对!”李彻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福州城沉寂的夜色:“既然倭寇不肯出来......那我们就自己当一回倭寇!” 正所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麻匪......咳咳咳,倭寇任何时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17章 福王借兵 “当倭寇?!”李霖惊得差点跳起来。 他知道老六向来老六,路子比较野,但你也不能这么野啊! 堂堂藩王去当倭寇,要是让朝堂诸卿知道了,弹劾的奏折能把父皇活埋了! “不错!” 李彻转过身,眼中精光四射,一条清晰而大胆的计策在他心中已然成型。 “首先,按照原计划去十弟那里借兵,借兵之后我们兵分两路。” 李彻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快速勾勒出福州城和近海的简图: “我和四哥留在城中,继续与那陈文瑞周旋,让他不敢轻举妄动,降低其警惕心。” “第二路,才是真正的杀招!”李彻的手指重重点在代表城外海域的位置,“秋白、曲近山,你们二人要做的是,佯装倭寇!” “你们挑选几艘不太起眼的奉国货船,带着福王府亲兵驶离福州港,随后以倭寇身份袭击商船和大户,再绑架几个百姓。” “核心是闹出声势,闹得越大越好!要让整个福州城都知道,倭寇正在疯狂作案,而且胆大包天,连本地豪强和商船都敢。!” 李彻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面带笑容反问道:“陈文瑞收到这些消息,会如何反应?” 李霖兴奋应道:“他必然会心惊胆战,惶恐万分!” 李彻微微颔首:“没错,他首先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手下的人失控了?或者是有不受他控制的流寇浑水摸鱼?”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他的权威和安全受到了致命威胁,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一定会立刻派人去联系那些真正的倭寇来确认情,甚至可能下令让真倭寇立刻去剿灭我们这伙‘假倭’,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李彻眼神锐利如刀:“当陈文瑞的信使一出发,立刻派守夜人出动,不要打草惊蛇,只远远跟着。” “他要去的地方就是倭寇真正的藏身巢穴,给我牢牢盯死,把位置、地形、进出路线,摸得一清二楚!” “一旦锁定巢穴,不要轻举妄动。”李彻最后叮嘱,“等我发号施令,再雷霆出击,将这群祸国殃民的畜生连同陈文瑞一网打尽!” “届时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他!” “妙!实在是妙!”李霖抚掌大笑,“老六,这计策绝了,要么说还是你小子坏呢!” 燕王妃也颔首赞道:“此计虚实结合,攻心为上,实乃上策。” 李彻复盘了一下,感觉计划并无差错,便看向李霖: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福王府借兵!” 。。。。。。 夜色深沉,福王府高大的围墙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李彻和李霖没有走正门,在几名身手矫健的守夜人护卫下,悄无声息地潜行至王府一处僻静的角落。 几人如同狸猫般翻过高墙,落地无声,迅速隐入王府花园的假山树影之中。 龚庆文入狱后,王府守卫明显松懈了许多,李彻二人避开巡逻的护卫,很快摸到了李倓居住的院落。 李彻示意众人隐蔽,自己和李霖如同鬼魅般贴近窗棂。 透过窗纸缝隙,只见李倓并未安寝,而是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前。 桌上散落着木屑和刻刀,一个已经雕刻得相当精美的木船木雕摆在桌面上。 但李倓显然心不在焉,拿着刻刀在船身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眉头紧锁,不时发出叹息声。 李彻与李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李霖猛地推开虚掩的窗户,两人迅速掠入室内。 “谁?!”李倓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顿,手中的刻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本能地站起身,张口就要呼救。 “十弟,莫声张,是我们!”李霖一个箭步上前,大手死死捂住了李倓的嘴,同时低喝道。 李倓看清来人是李彻和李霖,眼中瞬间充满了惊愕之色,紧绷的身体却慢慢放松下来。 李霖见他冷静了下来,这才缓缓放开手。 “四哥,六哥!你们怎么?”李倓惊魂未定,压低了声音,“你们翻墙进来的?这......这也太危险了!” “十弟,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李彻打断他,“龚庆文已经入狱了,我们要借你府中亲兵一用!” “入狱了?!”李倓眼睛瞪得更大了,声音都变了调,“六哥!你们惹下大祸了!” “龚庆文是父皇派来监视我的,你们把他弄进大牢,父皇那边必然雷霆震怒,我......我自身都难保了,哪还敢借兵给你们?” “十弟,你听我说!” 李彻按住李倓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龚庆文入狱,只是一个开始,我们之所以动他,是因为他该死。” “此人不仅不分尊卑,处处压制着你,更是和福州城外那帮荼毒百姓倭寇有所勾结。” “那些所谓的倭寇劫掠渔民、杀害无辜,福州太守陈文瑞就是他们的后台,龚庆文这厮也脱不了干系。” 李倓被震得目瞪口呆:“倭寇?陈太守?这......” “千真万确!”李霖在一旁接口,“十弟,你是没看到城外那些渔民,都被祸害成什么样了,皮包骨头、生不如死,那都是你名义中的治下子民啊。” 李倓神色恍惚:“竟是如此吗?” 李彻紧盯着李倓的眼睛:“十弟,我们借兵不是为了私仇,而是为了剿灭这群畜生。” “只要证据确凿,我们拿下龚庆文之事,不仅无过,反而是为国除奸、为民除害的大功一件。” “父皇知晓真相,非但不会怪罪于你,反而会嘉奖你的深明大义。” 李彻看看桌上那艘木船,又想起平日听到的关于城外渔民惨状的零星传闻,再想想自己这形同囚徒的日子...... 眼中犹豫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的血性。 他猛地一咬牙,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好!” “六哥,四哥,我信你们!这兵我借了,你们要多少人?” “王府亲兵你们尽管挑,只要能除掉这些祸害,还福州一个太平,我李倓豁出去了!”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18章 明修栈道 听到李倓的话,李彻一阵欣慰。 不愧是庆帝的种,被半囚禁了三年,尚有几分骨气。 今天上午时,见他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李彻真有些怒其不争。 尤其是想到四年前,自己和李霖和秦王、楚王打架闹到了御前,又被蜀王诬陷,一众藩王中只有年纪最小的李倓敢于站出来仗义执言。 而那时的李倓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尚有这样的勇气,李彻真怕他被龚庆文打压得一蹶不振,彻底站不起来了。 “六哥,你就说吧,需要多少兵?”李倓目光泛着精光,“王府三千护卫不能全动,但我至少能指挥动一半。” 李彻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也不需太多,五百精锐足矣,要水性、口风紧。” “没问题,我这就叫亲兵统领过来!”李倓不再犹豫,立刻起身走向门口。 夜色掩护下,福王府的亲兵统领被秘密召来。 此人自李倓还是潭王时,便在身边伺候,乃是真正的心腹之人。 李倓亲自下令,只说:“奉王有秘密差遣,关乎福州安危。” 随后抽调出五百名最可靠的王府亲卫,连夜集结,秘密移交给了早已等候在王府外接应的秋白和曲近山。 秋白二人立刻带着众人消失在夜色中,往码头停靠的奉国船队而去。 李倓还想跟着一起去,但被李彻三言两语安抚住了。 此等敏感时刻,他还是留在王府为妙。 那龚庆文和太守明显相熟,没准早已沆瀣一气,若是李倓突然离开了福王府,难免会引得二人警觉。 只让李倓安心留在府中,待到一切结束后再来找他。 李倓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李彻二人这才放心,告辞而去。 翌日,福州城的阳光似乎都带着一丝不安的燥热。 李彻与李霖早早便来到了福州府衙,陈文瑞强撑着精神在二堂接待。 只是眼底深处的焦虑,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没人愿意接待两名藩王,更何况这二位还是如今大庆仅存的两位实权藩王。 李彻二人多在福州停留一天,他就多一天暴露的风险,这种不妙的感觉让他倍感焦虑。 “陈太守,关于龚长史一案,本王思虑再三。”李彻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显得颇为体谅,“此人虽行止不端,但终究是朝廷命官,代表的是父皇的颜面。” “若处置过重,闹得沸沸扬扬,于朝廷体面有损,于十弟的处境也不利。” 陈文瑞一听,心中顿时一松。 他最怕的就是李彻揪着龚庆文不放,深挖下去。 如今李彻主动提出适可而止,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开了一半。 脸上立刻堆起感激的笑容,陈文瑞连连拱手: “殿下体恤下情,顾全大局,龚长史之事的确不宜张扬。” “请殿下放心,下官定当妥善处理,既惩其过,亦全朝廷体面!” 他正暗自庆幸风波即将平息,却见门外一个心腹师爷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频频向堂内张望,脸色极其难看。 陈文瑞的好心情瞬间被打断,眉头一皱,佯装不悦地呵斥道: “鬼鬼祟祟作甚,没看见本官正与两位殿下议事吗?” “这......”那师爷擦了擦汗,“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滚进来!”陈文瑞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有什么话当着殿下的面说,本官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那师爷被呵斥得浑身一颤,苦着脸小跑进来,眼神躲闪道:“老......老爷,是......是杨凌那边出......出了点问题......” 他声音压得极低,已经含糊不清,但陈文瑞还是听到了杨凌二字。 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李彻和李霖连连拱手: “二位殿下恕罪,家中一些不成器的亲戚,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了。下官......下官失陪片刻,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李彻端着茶水,温和一笑:“陈太守自去无妨,本王在此等候便是。” 陈文瑞勉强一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二堂,一把将那师爷扯到了僻静的廊柱后面。 李彻和李霖对视一眼,嘴角同时勾起一丝了然于胸的笑意。 廊柱后,陈文瑞压低声音:“杨凌那边怎么了?我不是严令他们收帆回岛,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耗子都不许放出来吗?” 师爷哭丧着脸,声音带着哭腔:“老爷,祸事了!” “什么事,快说!”陈文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就在今儿个上午,赵老爷家那艘刚出海的货船被劫了,船被烧了,货也被抢了,听说死了不少人。” “还有城郊刘家庄,也被一伙人冲进去,烧了粮仓,把刘老爷给绑走了。” “城外几个村子,也有人被绑了,留下话要赎金。现在城里城外都传疯了,都说倭寇要打进城来,好些个大户和商行的人都堵在府衙门口,要讨个说法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陈文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心中乱成一团麻。 难道是杨凌手下有人不听号令,私自出来打野食? 还是说......真有流寇看福州油水足,跑来抢食? 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巨大的失控,他苦心经营的平衡将被打破。 尤其是李彻和李霖还在福州城,但凡处理不好,便是倾覆之灾。 “快!”陈文瑞猛地抓住师爷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立刻!马上!派人去找杨凌!” “问他,他的人是不是都在岛上?外面这些事,是不是他手下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干的?让他马上给我查清楚!” “还有......让他的人准备好,如果真是新来的,让他给我把这伙不知死活的东西灭了,灭得干干净净!” “万万不能让他们坏了大事!快去!要快!” 师爷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安排了。 陈文瑞在廊下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望向二堂的方向。 此事来得太过蹊跷,自从李彻二人到了福州后,自己就没消停过,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李彻在背后捣鬼。 想到此处,陈文瑞杀心自起,眼神变得冰冷许多。 福州之地和别处不同,此地靠海太近,便是朝廷执行最严格的海禁政策,当地大族也都有几艘能出海的大船。 后世也有类似的调侃,福州人出国根本不需申请护照,直接请示妈祖就行。 也正是如此,一旦事情败落,陈文瑞完全可以暴起杀了李彻二人,随后逃亡海外。 茫茫大海何等广阔,即便奉国船队纵横四海,也不可能找到自己。 当然,那是极端情况下的最后手段了,如今事态还未严重到这个程度。 陈文瑞整理了一下衣冠,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这才重新回到二堂。 一进门,就看到李彻和李霖正悠闲地品着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彻放下茶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陈太守,家中之事可处理妥当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有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陈文瑞看着李彻那坦荡清澈的眼神,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奉王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怎么可能有这般深沉的心机? 一边跟他谈笑风生,一边在城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若真是他干的,那岂不是妖孽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多谢殿下关怀。”陈文瑞连忙挤出笑容,拱手道,“些许家丑,让殿下见笑了,现已经处理妥当,不劳殿下费心。” 他顿了顿,脸上换上忧心忡忡的表情:“只是......方才下官得知,城外似乎又有倭寇作乱,袭击了商船和庄园,还掳走了人质。”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殿下与燕王殿下身份尊贵,如今城中恐不太平,还请两位殿下务必多加小心,出入多带护卫才是。” “哦?又有倭寇?”李彻脸上露出担忧之色,猛地站起身,“竟如此猖狂,连商船和庄园都敢动?” “不好!本王的家眷还在客栈之中,本王得立刻回去看看!四哥,你且在此陪陪陈太守,我去去就回!” 陈文瑞巴不得李彻赶紧走,他好去处理外面那摊烂事,连忙道:“殿下心系家眷,人之常情,您请便。” 李霖也立刻站起来,一脸仗义之色:“老六,你去安顿侄儿们,这里有我陪着陈太守。” “本王倒要看看,这倭寇还能翻天了不成?陈太守,你说是吧?” 陈文瑞心中骂娘,但见李霖目光灼灼,又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只能干笑着应和: “是是是,有燕王殿下在此坐镇,下官心里也踏实多了。” 李彻对李霖使了个眼色,不再多言,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府衙。 一出府衙大门,李彻脸上的焦急之色瞬间消失,几名守夜人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靠拢过来。 “情况如何?”李彻沉声问道。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19章 暗度陈仓 为首的正是秋白,他压低声音,快速禀报: “回殿下,陈文瑞派出的人刚出西门,快马加鞭往东北方向的海边去了,老曲已亲自带人跟上,沿途留有暗记。” “做的很好。”李彻眼中寒光爆射,“去通知我们的人,立刻带上家伙集结,按预定计划,跟着暗记直扑贼巢。” “是!”众人低声应诺,杀气凛然。 秋白刚要走,却被李彻开口叫住:“你不必去了,留在城中。” “啊?殿下......这。” “你留在老四身边,他一个人在府衙,我不放心。”李彻嘱咐道,“通知船队那边,时刻做好准备,待我拿下倭寇首领,坐实了陈文瑞的罪证,你们立刻控制住府衙。” 秋白虽心中不愿,但也清楚轻重:“属下明白!” 李彻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一勒缰绳,骏马嘶鸣一声,朝着福州城外疾驰而去。 胡强等亲卫纷纷拍马跟上,如同离弦之箭。 。。。。。。 福州城东北,一处深入海湾的半岛。 此处地形极为特殊,一道宽仅二十余米,高出海面不多的狭长土埂,将半岛与陆地相连。 此刻正是涨潮时分,浑浊的海水拍打着土埂两侧,几乎将其淹没,使得半岛恍若孤悬海外的岛屿。 从战略的眼光看来,此地易守难攻,确是藏污纳垢的绝佳巢穴。 李彻率领大队人马,在距离土埂入口数百米外的树林中潜伏。 不多时,曲近山如同鬼魅般闪回,低声禀报: “殿下,陈文瑞的心腹已被清除,尸体处理干净,已确认贼巢就在半岛之上。” 李彻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福王府亲兵统领是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 此人的姓氏也很有意思,乃是一个知名度很高,但所有名人都出自一家的复姓——夏侯。 夏侯贤也是善战之将,不然不可能被庆帝安排到李倓身边,做亲兵统领。 他双目精光,抱拳请命道:“殿下!贼巢已明,末将愿率本部儿郎为先锋,强攻贼巢。” “不!”李彻却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看似平静的半岛入口,“此地易守难攻,我们不能蛮干。” 夏侯贤目色更亮。 他早就听闻李彻的战绩,知道面前这位年轻的藩王,很可能是如今大庆最强的将帅。 不由得满怀期待道:“殿下可有妙计?” 李彻面露笑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计策自然是有的。” 夏侯贤面露喜色:“还请殿下吩咐!” “强攻!” 夏侯贤:??? 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殿下说的计划,和自己刚刚请命的计划,有一丁点区别吗? 李彻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解释道:“虽同为强攻,尚有区别。” “此战,本王亲为锋矢,夏侯统领,你率部紧随其后,听令行事!” 说罢,李彻站起身,吩咐胡强给自己穿甲。 胡强也不废话,从亲卫手中接过李彻的雁翎甲,认真帮李彻穿戴起来。 夏侯贤顿时急了:“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等冲锋陷阵之事,岂能让殿下......” “莫要多言。”李彻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夏侯统领当本王是文弱书生不成?本王年龄虽小,但却久经战阵,在关外连战五载,何曾退缩在阵后?” “此战关乎福州百姓血仇,本王必须亲自坐镇最前线掌控全局,并以雷霆之势彻底摧毁贼寇!” 见李彻目露坚毅,语气铿锵有力,夏侯贤顿觉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回想起关于奉王殿下的那些传言,夏侯贤顿时心潮澎湃,能跟这位并肩作战,是自己的荣幸! “末将遵命!” 李彻不再多言,一挥手,豪迈地迈出一步:“出发......啊!” 随后夏侯贤就看到,视线中的李彻瞬间没了,随后听到‘扑通’一声。 李彻一个倒栽,一头插进前面的草丛里。 空气瞬间安静了。 “胡强!”李彻躺在地上,低吼一声,“你搞什么?” 胡强挠了挠头:“腿甲刚穿了一半,殿下你就往前走,不赖我啊。” 李彻挣扎起身,脸都黑了。 夏侯贤等王府亲卫回过神来,心头齐齐一颤,默默别过头去。 完了......早听说这奉王殿下杀人如麻,可止小儿夜啼。 自己亲眼看见殿下出糗,不能被灭口吧? 。。。。。。 穿戴好盔甲,李彻警告似的看了众人一圈。 好在天策上将军的余威尚在,不用他说些什么,众人自动忘了刚刚那一幕。 李彻身先士卒,带着数十名亲卫,如同猎豹般冲出树林,朝着那狭窄的土埂入口疾冲而去。 夏侯贤则率领五百福王府亲兵紧随其后,如同潮水般涌向半岛。 当李彻等人冲至土埂中段,距离入口尚有百步之遥时,尖锐的警哨声响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敌袭——” 紧接着,数十支力道强劲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飞蝗般从山坡攒射而下,覆盖了整条狭窄的通道。 “举盾!”李彻低喝一声。 数名持着蒙皮铁盾的亲卫立刻抢前一步,将李彻护在中央。 笃笃笃—— 箭矢狠狠钉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身后夏侯贤看着狭窄通道被箭雨封锁,己方被压制在土埂上进退维谷,不由得急吼道: “殿下,贼寇倚仗地利,弓矢凶猛,不如让末将带人强攻山坡吧!” “不必。”李彻的声音依旧沉稳,“让他们尝尝这个!” 他猛地一挥手。 身后数十名亲卫,立刻从背上解下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油布掀开,露出一支支通体黝黑的长棍状物。 却是一条条烁着金属和木质冷光的燧发火枪! 如今的奉国早已拥有了批量制作燧发枪的能力,李彻的亲卫更是人手两把枪,一把燧发火枪,一把胡椒瓶手枪。 众亲卫动作娴熟地快速装填弹药,然后迅速在盾牌后列成两排。 “瞄准山坡,自由射击!”李彻厉声下令。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鸣声瞬间盖过了箭矢的呼啸,浓烈的硝烟弥漫开来。 肉眼难辨的灼热铅弹,如同死神的镰刀,以远超弓箭的速度和威力,狠狠泼洒向前方山坡。 虽然由下向上仰攻不占优势,但这毕竟是火枪啊,比贼寇手中的弓箭先进了几千年。 “啊——” “我的腿!” “什么东西?!” 山坡上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嚎声,那些贼寇根本没想到对方有如此犀利的远程武器,铅弹轻易穿透了薄弱的掩体,将他们的身体打得血肉横飞。 一轮齐射下去,山坡上的箭雨瞬间稀疏了大半。 夏侯贤等人全都看傻了眼,呆愣愣站在原地。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只见远处敌人如同割麦子般倒下,深深震撼了这些习惯于刀枪弓马的传统士兵,一个个瞠目结舌,仿佛看到了神话中的法器。 “这......这是何神器?”夏侯贤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敬畏之色。 “别发愣,跟我冲!”李彻的厉喝将众人惊醒。 趁着贼寇被火枪压制得抬不起头的间隙,李彻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杆精铁长枪,带着胡强和十数名持盾亲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过了最后百步距离,杀入了半岛入口。 “杀!!!” 听到亲卫们的嘶吼声,夏侯贤如梦初醒,胸中顿时热血沸腾。 跟着怒吼一声,夏侯贤抽出腰刀,率领着福王亲兵紧随李彻之后,冲进了半岛之中。 半岛内部的地形更加复杂,遍布礁石、树林和简陋的窝棚。 倭寇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不断射出冷箭和李彻等人周旋。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李彻麾下身经百战的亲卫。 这些亲卫三人一组,背靠背结成小型战阵,一人持盾格挡,一人持刀劈砍,一人持燧发枪或胡椒瓶手枪点射。 攻防一体,如同移动的杀戮堡垒。 倭寇的偷袭往往还未近身,就被精准的点射放倒,即便冲到近前,也被盾牌和刀锋绞杀。 那些福王亲兵战斗力虽然不如亲卫们,但也个个是百里挑一的悍卒。 在夏侯贤的带领下,成紧密的阵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战斗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倭寇的尸体铺满了沿途的礁石和沙地,残余的力量被压缩到了半岛最深处。 终于,推进到一片相对开阔的乱石滩。 在一片乱七八糟的窝棚中,矗立着几栋坚固许多的夯土瓦房。 无疑,此地便是倭寇首领和骨干成员的住所了。 其中最大的一栋瓦房前,数十名浑身浴血的倭寇,依托着房屋前的矮墙,结成最后一道防线。 一个身材瘦高,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男人,正躲在这群倭寇身后,声嘶力竭地吆喝着: “顶住,给老子顶住,后退者死!他们人不多,杀光他们,赏金大大的有!!!” 听到那男人话中明显的倭寇语气,李彻微微皱眉。 这群狗日的,还真是小日子? 喜欢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请大家收藏:()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20章 李彻的威名! 李彻停下脚步,长枪斜指地面,枪尖犹自滴着粘稠的鲜血。 “殿下?”夏侯贤上前一步,沉声道,“此人必是贼首,将其斩杀于此,一切方休矣。” 李彻缓缓摇头:“此人不能死,他乃是给陈太守定罪的人证,只有活捉了他,才能将福州官场肃清。” 夏侯贤心中一肃:“殿下的意思是......这群倭寇和福州府衙有关联?” 李彻冷笑道:“这还不明显吗?我刚刚放出诱饵,陈文瑞便迫不及待地派人来通知他们,这群倭寇在此盘踞杀戮劫掠百姓,整个福州府衙却无一人过问。” “可见其背后的利益链条牵扯之广,福州这群当官的,一口气都砍了肯定有冤枉的,但若是隔一个砍一个,肯定有漏网的!” 夏侯贤闻言,顿时心惊不已。 他身负守卫王府职责,倒是和福州府衙方面接触不多。 福王府虽无执政的权力,但却是可以过问政事的,一旦发现问题也可以直接向庆帝递奏折。 而负责和朝廷联系的,正是那龚庆文。 李彻却是没在意夏侯贤心中所想,他看向远处的贼寇首领,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只觉得对方虽面露狠色,但眼神却过分灵活,给人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李彻灵机一动,将手中的长枪递给身旁的曲近山。 随后走到阵前,开口喊道:“杨凌!” 李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战场上的喧嚣。 躲在最后方的瘦高贼首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李彻,惊骇道:“你......你怎知老子大名?” 在官府的通缉榜文上,他的名字或许是杨大,或许是黑鲨。 但杨凌这个本名,早已被他刻意遗忘多年,只有几个人知道。 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将军,怎么会知道? 李彻嘴角勾起,继续道:“本王不仅知道你叫杨凌,还知道你等盘踞于此,受的是福州太守陈文瑞的庇护。” “他默许你等劫掠渔民、商船,条件是你们抢来的不义之财,需分他一份!” “你手下这些人,有沿海的破落户,有欠了赌债的浪荡子,有犯了军法逃亡的府兵!一群乌合之众,却敢冒充倭寇祸乱一方,谁给你的胆子?!” 李彻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狠狠扎进杨凌心窝,甚至让他下意识忽略了李彻的自称。 其实李彻说的东西,几乎都是模棱两可的普遍现象,用的就是天桥算命的招数。 悍匪的构成,官匪勾结的分赃模式,不就是这点玩意儿嘛。 但杨凌此刻已是惊弓之鸟,这些模糊的话成了无可辩驳的铁证。 他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声音颤抖道:“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话说了一半,杨凌突然一顿,想到一个可能。 随即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怨毒,嘶声咆哮道:“是陈文瑞,是那个狗官告诉你的!” “这个背信弃义的叛徒,老子为他做了那么多脏事,他竟然出卖老子?!” 李彻见杨凌果然上钩,不由得心中冷笑。 但面上却依旧冰冷威严,如同宣判般沉声道:“本王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乃大庆奉王李彻!” “尔等假扮倭寇、残害百姓、劫掠商旅,罪大恶极!朝廷特派本王前来,便是要将尔等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陈文瑞早已将尔等所做之事尽数交代,如今已是铁证如山!” “杨凌,你已穷途末路,尚且不知吗?还不速速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莫要做无谓的挣扎!” 杨凌周围的贼寇听到这名号,顿时一阵骚动,脸上绝望之色更浓。 “奉......奉王?!” 人的名,树的影! 李彻平定关外、威震草原的事迹早已传遍天下,饶是在他们这群亡命徒心中,那也是如同杀神般的存在。 更别提福州港口每日都有奉国战船进进出出,上面彪悍的奉国海兵只是瞧上一眼,便足以让这群贼寇胆寒半日了。 杨凌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但眼中亡命徒那般的凶戾依旧未散。 他猛地一挥手中长刀,厉声吼道:“投降?放屁!” “老子犯下的事,足够砍一百次头了!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左右都是个死,老子凭什么束手就擒?!”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他试图用疯狂,来激起手下最后一丝凶性,但并非人人都如他一样癫狂。 奉王的名号,足以震慑这群贼寇不敢轻动了,更别提刚刚李彻还杀了他们那么多人。 “你等在犹豫什么?”杨凌看向身旁的贼寇,“杀人玩女人的事,你们哪个没干过,你们觉得落在李彻手里还有活路吗?” “死路是你自己选的!”李彻声音陡然拔高,打断杨凌,“但你的罪行,只在你一人!” “本王可以给你,给你们所有人一个承诺:若你此刻投降伏法认罪,本王可保你等家中父母妻儿不受牵连,留得性命安度余生! “这是你等最后的机会,想清楚,莫要自误!” “父母妻儿?哈哈哈哈!”杨凌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奉王殿下,你知道的不够多啊!” “我杨凌早就是孤魂野鬼了,家破人亡,妻儿老小一个都没活下来!” “老子就是一条烂命,早就活够了!哪还有什么家人可保?”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状若疯魔。 周围的贼寇却没被这股子疯狂感染,纷纷松了松手中的武器,面露纠结之色。 是,你杨凌牛逼,你杨凌是个奢遮人物,全家都死光了。 可我们不是啊,我们还有父母妻儿呢,还有九族呢! 那可是奉王啊!是天策上将啊! 和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对上,我们九族有几多少个脑袋够人家砍的? 李彻脸上却无丝毫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讥诮:“是吗?孤魂野鬼?烂命一条?” “杨凌,那我问你,你甘心吗?” “你若是死了,必然是曝尸荒野无人收殓。可陈文瑞呢,他会怎么样?” “本王告诉你,他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你这条烂命身上,此事便成了一笔烂账!” “他会说他毫不知情,只是被你所蒙蔽,他只会落得一个失察的轻责,罚俸降级,甚至只是申饬一番。” “然后,他拍拍屁股换个地方,继续做他的官老爷,穿他的绫罗绸缎,吃他的山珍海味,搂着他的娇妻美妾!” “用你和你这帮兄弟用命换来的脏钱,逍遥快活!” 李彻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子般,狠狠剖开了杨凌的心。 狂笑的声音戛然而止,杨凌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握刀的手指因过分用力而指节发白。 “你这条烂命替他陈文瑞赚了多少钱?”李彻乘胜追击,“到头来却只是他用来顶罪的替死鬼,你的死换来的只是他官帽上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杨凌,你甘心吗?你也是一代悍匪,难道就甘心用自己的命,去成全那个狗官的前程?让他踩着你和你兄弟们的尸骨,继续升官发财?” “不!!!” 杨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声,死死盯着李彻,眼中是翻江倒海般的挣扎。 他看了看身边仅存的几十个手下,皆是伤痕累累、眼中充满恐惧和茫然之色。 又看了看李彻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精锐甲士,以及那些黑洞洞的火枪口。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那把沾满鲜血的狭长倭刀脱手而出,掉落在坚硬的礁石上,弹跳了几下,随后滚落尘埃。 杨凌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我......投降......” 随着杨凌的弃刀投降,他身边那几十名残余倭寇,也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夏侯贤和福王亲兵们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震撼莫名。 奉王殿下仅凭一番言语,竟让这凶名赫赫的匪首主动弃械投降? 真不愧是奉王殿下,怪不得城中说书的都说,殿下当年一人一马追着三十万契丹大军砍呢! “绑了!”李彻的声音响起。 “清点贼赃,搜寻罪证,务必找到他们与福州府衙勾结的铁证!” “末将遵命!” 夏侯贤等人轰然应诺,立刻指挥士兵上前捆缚俘虏,控制现场。 杨凌被两名亲兵反剪双臂捆了个结实,押着经过李彻身边时,突然抬起头: “奉王你赢了......但我告诉你,福州城里的水比你想象的深,陈文瑞背后......还有贵人!” 李彻眼神微凝,冷冷地回视:“有什么话,留到大堂上去说吧!“ “贵人?贵人算个鸟蛋,一个也跑不了,我说的!” 杨凌微微一怔,随后顿时嘴角抽搐,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你,不愧是天策上将,老子信你!” “但老子不甘心,如果来福州的不是那个懦弱的福王,而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得如今田地?” “奉王殿下......你救的了福州百姓一时,你救的了他们一世吗?” “你总有不在的时候吧?福州......可不是奉国!” 第621章 倭人寻衅! 对于杨凌的话,李彻的态度是不屑一顾。 可能之前的杨凌有过悲惨的过往,可能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当了贼寇,但......那又如何呢? 贼寇就是贼寇,当他甘愿沦为陈文瑞的走狗,向百姓们挥出手中刀时,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身世悲惨,不代表你可以迫害百姓! 被逼上梁山当了反贼,还想着诏安洗白,你当老子是徽钦二帝呢? 至于陈文瑞身后的贵人,李彻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像是福州这样的地方,距离帝都较远,执政的本土派势力远大于朝廷派来的官吏。 福州府衙上下有多少个福州世家之人,这些官吏之间又有多少姻亲关系? 当然,这些糟烂事李彻却是不会去管的。 若按照他刚穿越过来时的性格,自是把这群人都揪出来宰了,咔咔几刀杀个痛快。 但人都是会成长的,现在的他很清楚,政治不是这么玩的。 先不提如此做事,会对他本人造成多大的恶名。 就说福州官场被他一扫而空,日常政务没人处理,世家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百姓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政治的首要目的是平衡。 李彻能做的,就是把陈文瑞这一伙人一网打尽,然后上报庆帝,让他派得力之人来接手福州之事。 大庆又不是没有能人,只要将最嚣张的这群人干掉,自然有人能重新控制福州官场,狠狠打压本地派官吏。 半岛上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的硝磺气息。 福王府亲兵正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清点缴获的物资。 夏侯贤指挥若定,效率极高,这位福王府亲兵统领,倒是有大将之风。 李彻站在那栋最大的夯土瓦房前,面沉如水。 曲近山快步走来,低声道:“殿下,贼巢初步清点完毕,除金银财货外,还发现了不少......制式奇特的兵刃,以及一些看不懂的文书。” “带路,去看看那些东西,然后提审杨凌。”李彻淡然回道。 “喏。” 在瓦房旁边一个充当库房的窝棚里,李彻看到了曲近山所说的兵刃。 几把狭长的长刀被单独放在一块木板上,其中一把长度惊人,几乎与成人等高。 还有几把相对短些,但同样形制迥异于大庆常见的刀具。 李彻拿起那把最长的刀,只觉得入手沉重,刀身寒光凛冽。 他又拿起一把稍短的,端详其弧度、刀镡的样式以及刀柄的缠绕方式。 前世的知识,和这两年在奉国工坊接触到的各种兵器图样,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哼!”李彻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眼中寒芒更盛。 他缓缓放下刀,转身走向关押杨凌的石屋。 石屋内阴暗潮湿,杨凌被捆得结结实实,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脸上那道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 看到李彻进来,他抬起脑袋,眼神颇为复杂。 李彻没有废话,直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杨凌,你等盘踞此地假扮倭寇,背后可有真正的倭人指使?你等与倭寇,究竟有何牵连?” 杨凌眼神闪烁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奉王殿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们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苦哈哈,聚在一起混口饭吃,偶尔听那陈文瑞差遣,哪认识什么倭人?” 李彻冷笑一声:“混口饭吃,用得着使这些倭刀?混口饭吃,用得着学倭人的战法?!” “那把刃长三尺的,名为‘打刀’,那把刃长五尺、形如门板的,名为‘野太刀’,本王说的没错吧?” 杨凌神色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彻。 “你觉得本王不认识?”李彻笑容更冷了,“这些刀皆是倭国武士惯用的制式兵器,只有那群矮狗会用这种刀!” 他前世没有倭寇女友,但却是没少看日漫啊! 倭国的武器很有特点,一米二的武士扛着两米的刀,主打一个反差。 “倭刀的锻造之法、形制特点,与我大庆兵器迥异,整个大庆根本没人会使用这种式样的兵器。” “你还敢说和倭寇没有牵连,说吧,这些刀从何而来?你们那点粗浅却带着倭人影子的合击战法,又是谁教的?” 杨凌低下头,当李彻精准地叫出‘打刀’、‘野太刀’这些倭国兵器的名称时,他就不再心存侥幸。 本就是要死的人了,他却是不在意这个私通倭人的罪责。 但他杨凌自认是一条好汉,唯有从倭人那学来的本领,是他不想承认之事。 堂堂庆人用倭刀,学倭人战法......丢人呐! 杨凌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叹息道: “殿下果然明察秋毫......我确实和倭人有过接触,但真正通倭的不是我,是那个狗官陈文瑞!” 他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地将深埋的隐秘倒了出来: “事情要追溯到七八年前,那时候陈文瑞刚当上福州太守不久,根基不稳。” “他陈文瑞原本只是个福州本地破落小士族出身,没什么大靠山,如何坐得稳这太守之位?” “那时候,奉国的战船还没像现在这样天天在海上跑,偶尔会有一些倭人的商船偷偷靠岸做些小买卖。” “也就是那个时候,有一个倭人的头领,好像叫什么......山本,还是岛津的?记不清了......” “总之那个倭人带着人,带着成箱成箱的金子,找上了陈文瑞。” 李彻皱了皱眉,追问道:“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他们用金子,换书!”杨凌嗤笑一声,“倭人也是傻的,不要女人不要财宝,大把大把的金子来换咱们大庆的书,而且什么书都要。” “尤其是讲怎么种田的农书,讲怎么治病的医书,还有那些讲怎么造东西的工书。” “陈文瑞那个狗官为了金子,把他能弄到的书,甚至是他爹留下的古籍都抄录了副本,卖给了那些倭人。” 李彻闻言,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全身。 出卖技术是资敌叛国,比单纯的官匪勾结更加恶劣百倍。 倭人从始至终都打着书本的主意,从大庆带走了大量的书籍和先进技术。 但李彻清楚,这没什么鸟用。 倭国的天皇掌握了书籍,也只会让小部分人研读,而不会发放给百姓。 他们不敢让百姓开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国民,若是百姓开了化,天皇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真正让李彻担忧的,是陈文瑞有没有把大庆船队的信息告诉倭国。 尤其是飞剪船,作为主要的护卫舰船,飞剪船可是经常随船队出行的。 杨凌没有察觉李彻滔天的怒火,继续交代: “那倭人头领还主动提出,派一些倭人武士给陈文瑞当私兵,替他排除异己。” “陈文瑞有了这些倭人武士当打手,又有大把金子开路,很快就坐稳了太守的位置。” “后来他觉得用倭人武士太扎眼,怕被人发现,就想培植自己的势力,这才找到了我。” 他苦笑一声,带着自嘲继续说道: “我那时犯了事,正被官府通缉,已是走投无路了。” “陈文瑞找到我,许我钱财、女人,让我拉拢一批亡命徒,替他干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我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开始根本没什么战斗力,是他从那些倭人那里请来了教习。” “那些倭人教习,教我们怎么用倭刀,教我们合击战法,教我们怎么在海上劫掠......” 李彻追问道:“那倭人教习呢,还在此处?” 杨凌摇了摇头:“前两年还在,后来奉国的船队越来越频繁,他们好像怕暴露,就都撤走了。” “至于具体去了哪里,我真不知道,陈文瑞不会和我说这种事。” 李彻沉吟片刻,又问了杨凌几个问题,这才走出石屋。 在外等候的夏侯贤立刻靠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殿下。” 李彻看向他:“夏侯将军,你是福州人士吗?” 夏侯贤微微一怔,随后正色道:“殿下无需试探末将,福王殿下早已经嘱咐过末将,殿下但凡有令,吩咐便是。” 李彻微微一笑。 看来自家十弟这几年来,也不是天天就躲在屋子里做木匠活,至少夏侯贤这位亲兵统领是笼络住了。 不愧是庆帝的血脉,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枪杆子牢牢掌握在手中的道理。 “我要让你做的事情很危险。”李彻又说道,“事后可能会掉脑袋,甚至可能今天就掉脑袋!” 夏侯贤还是那句话:“请殿下吩咐。” 李彻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让你攻打福州府衙,你可敢?!” 夏侯贤顿时一怔,眼中的犹豫一闪而过。 随后咬牙道:“殿下吩咐,末将敢不从命?” 李彻哈哈一笑:“好!好胆!” “既如此,叫上你的人带好这里的东西,押送这群贼寇随本王回城,与那陈文瑞当面对峙!” “末将遵命!” 夏侯贤走后,李彻站在石屋门口,望着福州城的方向,胸中杀意翻腾。 小日子啊,小日子,你说你惹我做什么? 忍你们五年了,已经够久了,也是时候该送你们去西伯利亚种土豆了! 第622章 燕王闯府衙 福州府衙二堂内,气氛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 李霖一个边境藩王,自然不可能和陈文瑞这种世家之人聊到一起去。 偏偏他还赖在这里不走,陈文瑞连去查看情况的机会都没有,逐渐变得坐立不安。 李霖不是能闲住的性格,见陈文瑞一声不吭,竟然给他讲起了故事,讲的还是这个世界没有的《金瓶梅》。 却见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下首,自顾自地唾沫横飞,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那西门庆见潘金莲醉态可掬,玉体横陈在葡萄架下,当真是色授魂与,按捺不住啊!他一把扯开那薄纱小衣,露出一对玉碗也似的......” 对面的陈文瑞如坐针毡,哪有心思听什么《金瓶梅》? 城外倭寇作乱的消息如毒蛇环绕心弦,派去联络杨凌的心腹师爷又迟迟未归,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偏偏眼前这位燕王殿下,像是牛皮糖一样粘在这里,讲着这些香艳又粗鄙的故事,也不知是从哪听来的。 搞得他心烦意乱,却又隐隐被那情节勾得心头发痒,想听下去又焦躁无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陈文瑞额头的冷汗擦了又冒,后背的官袍都湿透了,几次想开口送客,都被李霖用‘诶,别急别急,精彩的在后面呢!’之类的话给堵了回来。 陈文瑞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就在他濒临崩溃,想要不顾一切起身送客之际。 “老......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一声凄厉变调的尖叫从堂外传来,只见他那派出去的心腹师爷不管不顾冲了进来。 却见那师爷脸色惨白如纸,帽子歪斜,满脸的鼻涕眼泪混合着尘土,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斯文? 他甚至完全无视了堂上坐着的李霖,直扑到陈文瑞面前,带着哭腔嘶喊: “老爷,完了,全完了!奉王殿下......奉王殿下带着福王府的亲兵,把杨......把那群倭寇活捉了!” “刚刚从西门押进城了,全城百姓都看见了,此刻正......正朝着府衙这边来呢!” 轰—— 陈文瑞只觉得一道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眼前瞬间一黑,天旋地转。 他身体剧烈一晃,若非及时扶住桌子,差点当场瘫倒在地。 完了,彻底完了! 杨凌就是陈文瑞最大的死穴,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只要杨凌开口,他陈文瑞就是万死难辞其咎。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陈文瑞淹没。 他猛地扭头看向李霖,却见后者似笑非笑,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所有的疑点瞬间串联起来,从龚庆文被设计开始,到李彻的突然到访,以及李霖的刻意纠缠...... 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目的就是把自己困在府衙无法掌控城外,然后由李彻直捣黄龙。 “燕王!!!”陈文瑞双目赤红,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你们......你们算计我!!!” 然而,话音未落! 只见原本还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的李霖,眼中精光爆射,宽大的袍袖如同毒蛇吐信般猛地一抖。 唰—— 一道寒光从袖中滑落,精准无比地横在了陈文瑞的脖颈之上! 冰冷的锋刃紧贴着他跳动的颈动脉,嘶吼声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李霖脸上的戏谑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刀锋般凌厉的杀伐之气。 他一手钳制住陈文瑞的肩膀,一手持着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坑你?陈文瑞,你陈大太守是个什么货色,本王能不清楚?” “勾结倭寇、豢养私兵、鱼肉百姓......桩桩件件,哪一条不够你诛九族的?” “既然做了,就要有认栽的觉悟!莫要叽叽歪歪的,像个娘们儿!” 就在李霖控制住陈文瑞的刹那,那师爷也是反应极快。 见势不妙,立刻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就朝堂外冲去。 一边跑,一边喊道: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贼子行凶,要杀太守老爷——” 李霖冷哼一声,看都没看师爷一眼。 只是推了一把面无人色的陈文瑞,逼着他一步步走出房间。 刚踏出房门,眼前的景象便让李霖瞳孔微缩。 只见整个府衙后院的空地上,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数十名手持棍棒、铁尺的府衙衙役和护院私兵,个个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陈文瑞经略府衙多年,早已将上上下下换成了贴心之人,只听他陈文瑞的命令,不知朝廷。 李霖扫过人群,最终将视线落到其中几人身上。 这几人身材矮壮,眼神凶悍,穿着与大奉迥异的紧身劲装,腰间插着狭长的倭刀。 最扎眼的是他们的发型——头顶剃光,只在两侧和后脑勺留着头发,梳成怪异的小髻。 “倭人!” 李霖眼中寒光一闪,匕首的锋刃在陈文瑞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好啊,陈文瑞!勾结倭寇还不够,竟敢私藏倭人武士于府衙之内,你好大的狗胆!” 陈文瑞被吓得魂飞魄散,但看到自己人多势众,心中又升起一丝疯狂的侥幸。 他强作镇定道:“燕......燕王殿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里是福州,不是你的燕地,也不是奉王的奉国,更不是帝都!” “你的本事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只要下官一声令下,这满院的家丁武士,顷刻间就能让你化为肉泥!” “不如放了本官,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议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章程,否则......玉石俱焚,对谁都没好处。” “章程,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李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看向陈文瑞的目光如同看死人,“就凭你,也配和本王谈条件?!” 陈文瑞脸色通红,语无伦次:“你......” 砰砰砰—— 就在陈文瑞‘你’字刚出口的瞬间,一连串如同炒豆子般密集又清脆的爆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 第623章 福州的天要变了! 伴随着枪声传来的,是一道道凄厉到极点的惨嚎: “啊——” “我的手!” “雅蠛蝶!” “谁人放的火铳?!” 只见包围圈最外围的人群,身上猛地爆开一团团血花,一股血腥气味弥漫开来。 有人捂着胸口倒下,有人抱着大腿哀嚎,有人直接被打碎了脑壳,人群瞬间大乱! 陈文瑞惊恐地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府衙院落的各个角落——假山之后,屋檐之上,围墙顶端,竟是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数十道身影。 清一色的奇特白色风衣,里面罩着紧身服,兜帽下看不清容貌,浑身的冰冷肃杀之气。 他们如同融入环境的幽灵,手中端着一支支造型奇特的、带有多根枪管的短铳,枪口正冒着缕缕青烟。 为首一人正是秋白,如同大鹏般从高高的屋檐上跃下,稳稳落在李霖身侧: “奉王亲卫营全体在此!” “奉王殿下有令,奉军清剿叛逆,胆敢持械反抗者,格杀勿论!” “杀!!!” 数十名守夜人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李霖的嘴角抽了抽,这秋白是真能忽悠,还特么亲卫营全体在此。 这福州城中拢共就有一百多个守夜人,其中三分之一在李彻身旁,三分之一保护燕王妃和三个孩子,秋白手底下能有三十多个人不错了。 当然,虽然心中腹诽,但李霖没傻到会把这些话说出来,而那些衙役、私兵也不知道真实情况。 他们只是看到,这群奉王亲兵如同鬼魅般冲入混乱的人群,随后便是一道道锋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嗤啦—— 袖剑弹出的寒光在人群中闪烁,每一次都带起一片血花。 配合着守夜人神出鬼没的身法和手中不断喷吐火舌的胡椒瓶手枪,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这群人哪里见过如此诡异、凶残的杀人手段? 他们平日里欺负百姓还行,和普通贼寇也能勉强过过手。 可守夜人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精锐,乃是奉军中的特种部队。 衙役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惨叫声和兵刃坠地声响成一片。 不过短短十多个呼吸间,数十名家丁护院已倒下大半,剩下的也早已被吓破了胆,丢下武器抱头鼠窜。 场中,只剩下那几名凶悍的倭人武士。 他们背靠背结成一个防御圈,抽出腰间的倭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试图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八格牙路!” “八嘎,来啊,倭国的勇士会让你们知道何为武士!” “西内西内!” 一众守夜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这几个倭人。 他们不是拿这群倭人不下,只是这群倭人明显是关键人物,都在等待秋白的命令而已。 “哼!”李霖眼中厉芒一闪,“区区倭狗,也敢在本王面前呲牙?” 却见李霖擒着陈文瑞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空着的手闪电般探入自己怀中。 咻咻咻—— 数道几乎肉眼难辨的寒光,从他手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角度刁钻狠辣。 惨叫声接连响起,只见那几名叫嚣得最凶的倭人武士,咽喉、心口、眉心等要害处瞬间鲜血直流。 几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倭刀‘当啷’一声坠地,身体僵直着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剩余的倭人武士被这神乎其技的飞刀彻底吓破了胆,斗志瞬间崩溃。 怪叫一声,转身就想逃跑。 “拿下!”秋白冰冷下令。 砰砰砰! 几声清脆的枪响,几名倭人腿部绽放血花,惨叫着栽倒在地开始打滚。 从守夜人现身到结束,正常战斗持续了不过一刻钟。 庭院内,除了抖如筛糠的陈文瑞外,再无一个站立的反抗者。 陈文瑞彻底傻了。 看着眼前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只觉得那些奉王亲卫如同白色死神,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士兵。 这就是天策上将的实力吗?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彻底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根本称不上是战斗,完全是碾压,是单方面的屠杀! “鬼......你们是鬼......魔鬼......” 陈文瑞眼神涣散,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呸!”李霖不屑地啐了一口,抬脚狠狠踹在陈文瑞的腿弯上,“你这软怂!和倭寇勾结的狗贼!也敢称我们为魔鬼?!” “走!跟本王去见老六,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单手拎着彻底瘫软的陈文瑞,在守夜人的护卫下,大步流星地朝着府衙前院走去。 秋白等人紧随其后,留下满院的狼藉。 在府衙中办公的一众福州官吏早已听到了动静,却无一人敢出来查看,只敢躲在门后瑟瑟发抖。 直到喊杀声渐停止,众人才颤颤巍巍地从门缝窗缝中向外看去。 却见平日里高高在上,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太守,如同一条疯狗般硬生生拖了出去。 众人满脸惊诧,下意识惊呼出声。 昨日陈文瑞宴请李彻二人,奉王、燕王到了福州的消息就不再是秘密。 众官员知道奉王很厉害,但也没想到会这么豪横。 一个封疆大吏,说抓就抓了? 真不愧是大庆最有权势的藩王! 福州的天,是要变了啊! 扑通、扑通—— 只听身后一道道响声,李霖疑惑地循声看去。 却是几名府衙官员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皆是面露惊恐之色,胯下有黄汤凝聚成泊。 却是陈文瑞一派的人,怕是和陈文瑞牵连过深,早已逃不开干系。 如今见到陈文瑞落网,自是心生恐慌,被吓了个半死! 李霖嗤笑一声,理都不理。 有罪之人自有人收,拿下了陈文瑞,这群小鱼小虾一个都跑不掉! 府衙大门外,街道已经被肃清。 奉王李彻端坐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上,身后是五百肃杀的福王府亲兵。 以及被五花大绑,面如死灰的匪首杨凌。 当看到李霖押着如同烂泥般的陈文瑞走出来时,杨凌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后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哈哈哈哈!陈文瑞,你个狗贼,你也有今天?!” 第624章 公审二贼!(第三更) 福州府衙大门前,气氛凝重,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在进城之前,李彻便安排了人去通知聚拢百姓,而这一路之上又特意大张旗鼓,吸引了更多的人。 如今黑压压的百姓围在府衙门前,不下上千人,而且越来越多。 人头攒动,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府衙台阶上的众人。 李彻用靴子轻轻磕了下马鞍,缓缓行到李霖身旁,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陈文瑞。 却见后者如死狗般瘫软在地,不由得冷笑一声。 随即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不怒自威。 在他身后,是肃立如林的福王府亲兵精锐,甲胄鲜明,刀枪闪亮。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盔甲碰撞声由远及近。 福州守将王振顶盔掼甲,带着数百名府兵,终于姗姗来迟。 府兵们排开人群,王振看到台阶上剑拔弩张的景象,尤其是看到陈文瑞和杨凌,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 他昨夜在望海楼见过李彻,深知这位奉王的权势,此刻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王振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 独自上前几步,对着马上的李彻抱拳行礼,语气保持着恭敬之意: “末将福州守将王振,参见奉王殿下,燕王殿下!” “不知......不知此地发生何事?陈太守他......这是?” 李彻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王振脸上,心中不禁冷笑。 陈文瑞能在福州一手遮天,豢养倭寇。 若说这手握兵权的守将毫不知情,甚至没有从中分一杯羹,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眼下还不是清算王振的时候,毕竟此人手中还有兵权,若是逼急了难免节外生枝。 李彻没有下马,只是微微颔首: “王将军来得正好,至于发生了何事,本王这就告诉你,也告诉这福州城的父老乡亲!” 他猛地抬手,指向地上如同烂泥的杨凌,声音陡然拔高: “此人,便是盘踞在福州城外海域,假扮成倭寇荼毒渔民、劫掠商旅的匪首,杨凌!绰号黑鲨!” 百姓闻言,惊呼不止。 黑鲨之名就太响亮了,那可是压在福州城所有百姓头顶的乌云,一方巨寇! “而他!” 李彻的手指如同利剑,瞬间转向面无人色的陈文瑞。 “这位大人,是你们福州城的父母官,福州太守陈文瑞!” “当然,我们陈大人不止这一个身份,不然......今日也不会是这么个扮相。” 李彻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地大声说道: “陈文瑞便是这伙假倭寇的幕后黑手!是他们的保护伞!是豢养他们的主子!更是与倭人勾结的卖国贼!” 轰——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整个府衙门前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陈太守是倭寇头子?!” “不可能吧?这......这陈大人还是很亲民的。” “不好说,倭寇只抢我们穷人,却不碰官船,没准真是一伙的!” 百姓将信将疑,陈文瑞平日里很会作秀,还颇有几分名声。 李彻却是不慌不忙。 他抬了抬手,凌冽的目光扫过,人群顿时一静。 李彻只用一句话,便获得了百姓的信任: “本王乃是大庆奉王,李彻。” 奉王! 其他地方的百姓没听过奉王威名,但福州百姓却是如雷贯耳。 在这福州城中住,何人不知晓来来往往的商船,皆是奉王李彻的船队? 福州城原本贫瘠,是奉国的船队为他们带来了财富和繁荣。 虽然这财富被陈文瑞等硕鼠偷走了大半,但城中的百姓却不同,他们是真真正正分润到了利益。 就说码头提供的海量岗位,养活了多少福州城的百姓? 即是奉王在此,那他刚刚说的话,必然是真的了! 那陈文瑞,真是倭寇肆虐的幕后黑手! “陈太守......不,陈文瑞!你竟然做出此等十恶不赦之事?!” “我的儿啊,就是被倭寇杀了啊!陈文瑞,你还我儿子命来!” “畜生!狗官!!!” “你枉为福州父母官!” 人群如同被点燃的火山,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骂声。 尤其是那些有亲人被害,或是被倭寇劫掠过的百姓,更是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恨不得生啖陈文瑞之肉、 王振被这汹涌的民意冲击得脸色煞白,他连连退了两步,看向陈文瑞的眼神充满了惊愕。 这个废物! 这么要命的事,诛九族的罪名,竟然让奉王握住了把柄? 奉王是谁啊? 当官的不清楚,他们当将军的可太清楚了。 那就是一尊杀神,连灭三国的杀神,连北胡人都尊他为天可汗! 凶名赫赫,甚至有一天吃三个契丹小孩,夜宵还要加上半个高丽女人大腿的传言! 虽然心中恐慌,但王振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时候置身事外。 虽然沟通倭寇之事他没牵连进去,但和城外倭寇做戏,带府兵假装打败仗,可是他一手促成的。 若是陈文瑞将这些事当众吐出,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为今之计,唯有先安稳住局面,再想办法和奉王周旋,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王振壮着胆子上前,小声道:“殿......殿下!” 李彻用余光看向他:“何事?” 王振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明显的颤抖:“此事干系重大,若......若真如殿下所言,陈太守......呃,陈文瑞罪大恶极,自当严惩!” “然国法昭昭,自有章程。” “是否先将此二贼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待末将火速上奏朝廷,禀明圣上?” 李彻冷冷看着他,不置可否。 王振这番话看似冠冕堂皇,遵循法度,实则包藏祸心。 李彻岂能看不穿他的心思? 见李彻不说话,王振心中更乱,只能退而求其次: “或者......或者召集福州府衙所有官吏,并请福王殿下前来,共同开堂会审,以昭公允?” 他想拖延时间,把事情拖回官府的掌控之中,总之绝不能让陈文瑞活着当众开口。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淡然道:“王将军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然则,天理昭彰,民心如镜!陈、杨二人祸害福州多年,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既然他们栽到了本王手中,就要按照奉国的规矩来。” 王振心头咯噔一下: “敢问......殿下,奉国的规矩是?” 李彻冷冷瞥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 “公审!” 第625章 满城皆呼奉王千岁 说罢,李彻理也不理呆愣在原地的王振,看向面前一众百姓,神色严肃道: “今日,就在此地,当着福州城万千父老乡亲的面,本王李彻公审此二獠!” “让他们的罪行,曝露于朗朗乾坤之下,让这满城的百姓,亲耳听听,亲眼看看......” “他们头顶的这片天,是如何被这群蠹虫蛀空的!” 话毕,府衙外掌声雷动: “奉王英明!!!” “公审狗官!” “杀了卖国贼!” “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直冲云霄,震得王振和他身后的府兵连连后退。 “殿下,此乃越权之举,怕是不合......” 王振还想挣扎。 “闭嘴!”李霖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厉声喝道,“王振,汝再敢聒噪,妨碍老六审案,休怪本王连你一起拿下!” “滚一边去!” 他气势如虎,手中匕首有意无意地在陈文瑞脖子上又压了压,吓得陈文瑞又是一阵筛糠般的抖动。 李霖同样威名远扬,大庆唯二的实权藩王,在外界看来,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王振哪敢还嘴,再多说一句,不仅陈瑞文保不住,恐怕自己也要交代在这里。 他只得脸色灰败地咬了咬牙,不甘地退后几步,将人群护在身前,不敢再发一言。 李彻不再理会王振,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直刺杨凌和陈文瑞。 “杨凌,将陈文瑞如何指使你等假扮倭寇,如何劫掠分赃,一五一十地当着福州父老的面说出来。” “若有半句虚言,本王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凌被李彻的目光刺得一哆嗦,周围皆是恨不得生吃了他的愤怒百姓,心知自己今日必死无疑。 既然要死,那就拉着陈文瑞这个狗官一起下地狱! “奉王殿下明鉴,各位福州城的父老乡亲们,我杨凌罪该万死,但我也是被逼的!” 杨凌指向不远处的陈文瑞,咬牙道:“逼我的,就是这个狗官陈文瑞!” 陈文瑞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杨凌,你放屁!” 杨凌理都不理他,挣扎着坐起身,指着陈文瑞的鼻子,开始了血泪控诉: “我刚犯事走投无路时,是他找到我,许我钱财、地盘、女人,让我替他干那些见不得人的脏活!” “他让我拉拢人手假扮倭寇,专门劫掠出海的渔民,抢他们的船和鱼获,有时候......还杀人灭口!” “抢来的东西呢?”李彻冷声追问。 “抢来的东西?”杨凌惨笑一声,“大部分都得上交给这个狗官,值钱的物件都归他,我们只能拿点零头。” “他还定下规矩,只准抢穷苦渔民和小商小贩,不准碰大商船和官船,因为那些人要么是他惹不起的,要么是他要保护的,好收所谓的平安钱!” “混账,你血口喷人!” 陈文瑞挣扎着想反驳,却被李霖死死按住,匕首的锋刃让他不敢妄动。 “血口喷人?”杨凌怨毒地盯着陈文瑞,“各位乡亲,你们还记得去年开春时,官府说要募捐剿倭吗?” “就是这个狗官,他让城里的士绅大户踊跃捐款捐物,说是要组建乡勇,保境安民。” “当时捐了多少银子,多少粮食,你们可知道那些钱粮都去哪儿了吗?!”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去年那场声势浩大的募捐,令许多人都记忆犹新。 当时陈文瑞声泪俱下,痛斥倭寇凶残,号召全城同心抗敌,不少百姓省吃俭用也捐了钱。 “钱呢?狗官,我们的血汗钱呢?!”人群中爆发出怒吼。 杨凌看着陈文瑞瞬间煞白的脸,快意道: “那些豪商大户捐的钱粮,没过几天就被这狗官用各种名目,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而你们这些普通百姓捐的钱粮......嘿嘿,都进了他陈文瑞的私库,还有一部分就分给了我们这些‘倭寇’!” “哈哈哈哈!你们说可笑不可笑?你们捐钱剿的倭寇,就是你们自己养的啊!” 杨凌的话,撕下了陈文瑞最后一块遮羞布。 真相是如此的肮脏,令人发指! 百姓的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最后的理智。 “畜生!!!” “狗官,还我血汗钱!!” “杀了他!此僚当千刀万剐!”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冤啊!” …… 无数人目眦欲裂,拼命向前涌,府兵们组成的防线被冲击得摇摇欲坠,臭鸡蛋、烂菜叶如同雨点般越过人群,狠狠砸在陈文瑞的身上。 李彻嫌弃地看了陈文瑞一眼,默默躲开了一段距离。 李霖反应慢了点,待到他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被一枚臭鸡蛋精准爆头。 “我日你......” 李霖怒目而视,但见扔鸡蛋的是百姓,最终也只能将脏话咽了回去,快步撤出攻击范围。 嘴里嘟嘟囔囔道:“你这老六,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陈文瑞脸上糊满了污秽之物,精神彻底崩溃,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 裤裆处瞬间湿了一大片,散发出恶臭。 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饶命......饶命,我错了......我错了......” “你不是知道错了。”李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审判,“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陈文瑞猛地一滞,眼中终于露出悔恨之色。 李彻却是不理他,转头看向一众愤怒的百姓。 待到百姓们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后,才高声说道: “福州太守陈文瑞,勾结倭寇,残害百姓!” “豢养私兵,劫掠分赃!欺上瞒下,侵吞民脂!” “更有私通倭人,出卖大庆农工医技之书,资敌叛国之罪!” “罪证确凿,罄竹难书,其罪当诛!” “匪首杨凌!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劫掠杀戮,同样罪不容赦!” 李彻的目光扫过陈、杨二人,最终定格在万千百姓身上: “然国有国法,” “奉王万岁——!!” “杀——!!” “杀了狗官——!!” …… 震耳欲聋的喊声如同海啸般在府衙门前回荡,百姓们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只等奉王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二人撕成碎片。 然而,李彻却在这群情最激愤之时,缓缓抬起了手。 如同沸汤泼雪一般,呐喊声竟迅速地平息下来。 李彻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饱含血泪的脸庞,缓缓开口道: “诸位福州父老,本王深知尔等心中之痛,深知尔等胸中之恨!” “陈、杨二贼罪行滔天,人神共愤,本王亦恨不能即刻将其千刀万剐,以慰冤魂!”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威严,向北方拱了拱手: “然!”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陈文瑞乃朝廷钦命之福州太守,四品大员,其罪当由朝廷三法司会审,由父皇圣裁。” “本王虽为藩王,却无权当街处决一位封疆大吏。” “此乃法度,朝廷纲纪断不可废。” 此言一出,又如同冷水浇头。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叹息和低语声,许多人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是啊,奉王再大,也大不过朝廷法度。 狗官终究是朝廷的官...... 李彻扫视了众人一圈,随后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道: “但是!” “本王今日,当着福州城万千父老乡亲的面,以我奉王之名,以我天策上将军之名起誓!”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苍穹,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陈、杨二人及其党羽,所犯之罪,铁证如山!” “本王必将其押解入京,呈于御前!” “朝廷必会严刑峻法,明正典刑!” “此案所有相干人等,无论官职大小,无论藏得多深,一个都跑不了!朝廷必将他们绳之以法,还福州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感觉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李彻语气微微放缓,神情恳切地继续说道: “朝廷会重新选派清廉干练、心系百姓的新任太守,接替陈文瑞之职,重整福州吏治。” “本王亦会奏请朝廷,减免福州今岁赋税,抚恤受害百姓,重建被焚毁之家园。” 说罢,李彻后退两步,真诚地拱手行礼:“还请各位父老,给本王一些时间。” 李彻深知安抚百姓的重要性。 惩治罪魁祸首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迅速恢复民生,越快越好。 还是那句话,大庆百姓是天下最好的百姓,但凡有一条活路,他们就会消消停停地活下去。 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走出,对着李彻深深一揖。 这老者应当是在百姓中颇有声望的长者,此刻已经是老泪纵横: “殿下,小老儿......小老儿代福州枉死的乡亲们,谢过殿下大恩!” “我等百姓......信不过什么新来的太守......但我们信相信殿下!” “奉王殿下说朝廷会严办,那就一定会严办,殿下说会给我们做主,那就一定会做主。” “福州百姓,愿听殿下号令!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们齐声高呼: “奉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626章 福州事毕,归奉 看着眼前的百姓,李彻发自内心地感到感动。 多好、多善良的百姓啊......这群世家掌权之人,怎么舍得不善待他们呢? 都是些穷苦之人,从他们身上又能榨出多少油水来? 老老实实帮自己搞好海上贸易,从大海外面捞钱不香吗?就非得祸害同胞? 李彻想不通陈文瑞这些人的思维逻辑。 或许这些人之所以残害百姓,不只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享受那种高高在上的权力欲望。 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往蚁巢里撒尿,拿蚂蚁当做玩具一样。 李彻叹了口气,当下也不在耽搁,开始指挥善后。 “夏侯贤。” “末将在!” “命你率福王府亲兵,即刻接管福州府衙,查封所有文书、账册、库房,羁押府衙内所有官吏、衙役,逐一甄别审查。” “尤其是陈文瑞的心腹师爷、管家、文书等人,务必严加看管,不得有失,福州府衙防务由你全权负责!” “末将领命!” 夏侯贤声如洪钟,立刻指挥福王亲兵冲入府衙。 府衙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一众高高在上的官吏如今像是惊弓之鸟,甚至有人被吓得嚎啕大哭。 没办法,这些官吏和陈文瑞共事多年,又几个屁股干净的? 李彻也没打算一网打尽,毕竟还要维持府衙的正常运行。 之所以将他们控制起来,其实是防止这群人联系当地世家,再做出什么麻烦事来。 至于具体要牵连多少人,那是庆帝和新任太守的事情。 “秋白。” “属下在!” “你即刻率守本王亲兵,将陈文瑞、杨凌及其核心党羽,单独关押于府衙地牢最深处,加派双倍人手看守。” “没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待本王处理完后续事宜,即刻将其押解入京!” “遵命!” 秋白领命,立刻带人将陈文瑞和杨凌拖了下去。 “王振将军!” 最后,李彻的目光转向一直缩在角落,脸色变幻不定的王振。 王振浑身一激灵,连忙上前躬身:“末......末将在!” “还请王将军立刻点齐本部兵马,加强福州四门及城内要道巡防,安抚百姓并维持秩序,若有宵小趁机作乱,立斩不赦!” “待新任太守到任,交割完毕之前。福州城防由你暂代,若有差池,本王唯你是问!” ”你......明白吗?” 王振心中一凛,听出李彻话中警告的意味,也察觉到了李彻的不信任。 他不敢有丝毫违逆,连忙躬身应道: “末将明白,请殿下放心,末将定当恪尽职守,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彻微微颔首,不再看他。 城中事务暂且安定下来,自己的行踪也彻底暴露了。 本想着趁着这次微服出行,带着两个孩子再去江南区域看看,体验一下水乡的风情,如今怕是没有机会了。 也是时候打道回府,回奉国准备接下来的大动作了。 至于是什么大动作? 自然是和小日子好好亲热亲热! 这群彼阳的晚意,自己还没找上他们,反而来福州找不痛快。 它们不知道福州是我老六罩着的吗? 当然,李彻也不可能立刻启程。 既然答应了福州百姓接手这个烂摊子,就要把此事管到底。 接下来几天,李彻带着李霖等人入驻福州府衙,正式接管福州事务。 随后立刻提审陈文瑞,将直接参与此事的相关人员,全部打入大狱。 不审不知道,一审吓一跳。 整个福州官府,和此事逃不开直接干系的,光是有职务的就抓了三十余人! 这还是在李彻没有大搞株连,只诛首恶的授意下,若是严查还能查出来更多! 李彻不敢再耽搁,派遣曲近山押送陈文瑞、杨凌、龚庆文等罪犯入帝都,并派了数百名福王府精锐跟随。 怕路上出意外,他还特意让守夜人沿途护送,每日报告情况,直到离开了福州境内才放下心来。 人安全送走了,接下来就能安安心心处理城中某些人了。 那王振不是个好东西,李彻查到很多证据,都指向他和陈文瑞有密切关系。 之前没动他,是因为陈文瑞等人还没送走,怕他引兵动乱,再陷福州百姓于战火之中。 而另一边,王振也是每日胆战心惊,时刻担心李彻找他算账。 但等到陈文瑞都被送走了,府衙的官吏都被清空了大半,也没等到李彻找上门。 王振恍然大悟,知道李彻是忌惮自己手中有兵权,不敢擅动。 他也清楚,等到朝廷的人一到,就是自己的死期。 在一阵纠结过后,王振打定主意: 反他娘的! 若是在此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不如博一条生路出来。 奉王名声是大,王振知道自己对上他必死无疑,所以也没敢和李彻正面对决。 而是召集了几个心腹手下,准备偷偷夺几艘商船,逃到海外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几名手下刚到他府中集合,就听见房梁上一阵响动。 那恐怖的白色一闪而过,数名守夜人从天而降,将王振连同一众心腹一网打尽! 李彻怎么可能忘了这家伙,之所以之前没动他,是因为王振在府兵中颇有威望,心腹众多。 故而行此引蛇出洞之计,就是为了将王振的势力连根拔起。 王振自知穷途末路,还准备拔剑自刎,却被一名眼疾手快的守夜人用袖剑挑断了手筋。 待到王振等人被守夜人押送着送到府衙,看到李彻那沉静而冰冷的面孔,他顿时心如死灰。 万事皆休矣! 此事过后,李彻稳坐府衙,福州逐渐恢复了正常秩序。 当然,如今的李彻深知政治潜规则,关于福州的政务、人事等变动,都没有插手。 陈文瑞等人养寇自重,祸害百姓。 自己路见不平出手救百姓于水火,乃是一件好事,朝堂众臣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可若是借此机会,插手福州的政务,大量安插自己的人进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那是僭越之举! 一个太守的倒台,空出多少个职位来,朝堂那么多势力哪个不想往里安插些自己人,自己没必要做这种得罪人的事。 反正自己是覆灭陈文瑞团伙的最大功臣,朝堂自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果不其然,月末的一个清晨,秋白前来禀报,朝廷派的人来了。 来人名为苏辰,乃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文士。 苏辰刚到福州城,立刻就前来拜见李彻,并且把姿态放得很低。 李彻热情地接待了他,又将他请入堂中喝茶。 见四下无人,苏辰起身再拜,这次的态度更加恭敬了:“学生,拜见殿下。” 李彻面露讶然之色:“苏太守这是......” 苏辰微微一笑,开口道:“殿下有所不知,家师乃是霍公,学生知晓殿下天威,心中仰慕已久。” 李彻恍然大悟,此人竟是霍韬的学生。 如此看来,他应该也是铁杆的奉王派了,毕竟古代师生关系的亲密程度是等同于父子关系的。 正如之前所说的,权力的分配都是有讲究的,调苏辰来就是朝堂给李彻的交代。 福州府衙空了一半,庆帝自是要安插一些非本土派的人手进来。 其中最大的萝卜坑则留给了李彻,就是为了奖励其功劳。 毕竟如今的李彻已经是人臣之巅,封无可封了。 得知苏辰是自己人,李彻态度更加热情了:“苏卿,不知陈、杨二贼之事,刑部那边如何处理?” “好叫殿下知道,福州之事呈于御前,陛下龙颜大怒,下令严惩。” 苏辰则是面露后怕: “陈文瑞乃是首恶,陛下下令夷其族,凌迟于闹市。” “杨凌同样夷族,但其家中已无亲属,便只判了个凌迟。” “龚庆文等其余罪犯,皆判了腰斩之刑,无一人流放、监禁。” 不怪苏辰觉得害怕,庆帝此次也是动了大怒,算是立国后判罚最终的案件了。 庆帝虽有雷霆手段,但并不喜欢用严酷之刑罚。 对于那些罪臣,即便是再生气,也大都是砍头了事,很少大搞株连。 李彻冷笑道:“杀得好!此僚自作自受,无甚可同情的!” “苏卿来之前可曾去城外看了?” 苏辰连忙道:“学生急着拜见殿下,还未曾去看,是学生失职。” 这便是说话的艺术,既表达了自己关切民生,又将李彻位于民生之上。 “苏卿该去看看啊。”李彻叹了口气,“这福州城内还好,城外可就惨了,不说百姓十室九空,也是饿殍遍地,叫苦不迭。” “卿接手之后,当以恢复民生为第一要务,尽快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莫要让他们再受磨难了。” 苏辰正色道:“学生谨记殿下教诲!” 李彻微微颔首:“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和奉国船队的负责人沟通,本王让他们提供给福州提供粮草、药材等必需之物。” “谢殿下。” 李彻又考问了苏辰几句,后者皆是对答如流,李彻越加满意,觉得他是个可用之材。 接下来几天,便是和苏辰交接政务。 待到苏辰完全掌握后,福州也逐渐进入正轨,李彻便和苏辰告辞,准备回奉国去了。 第627章 离开福州,万民相送 “六哥,当真?!” 李倓睁大眼睛看向李彻、李霖,眼中的惊喜之情都快要溢出来了。 “你六哥答应你的,怎会有假?”李霖眉飞色舞道,“只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们走吧!” 李彻握着去病的小手站在一旁,面带微笑没有说话。 临出发之前,自是要再来福王府一趟的,毕竟到了福州后还没正儿八经去福王府走亲戚呢。 如今李倓没了龚庆文日夜盯着,气色都变好许多,对李彻二人也是更加亲热。 李彻顺便提出,让他去奉国做客的提议。 “我这边是没有问题,只是父皇那里......”李倓面露难色。 显然,庆帝这几年性格越来越阴郁,对藩王们的要求也越发严格,让李倓这些藩王对他更加敬畏。 “父皇那边你不用管。”李彻浅笑着摇头,“我之前上表时,顺便提了一嘴你这几年的情况,恳求父皇能让你外出散散心。” “父皇答应了?!” 听到李彻的话,李倓一脸震惊。 他如何不震惊,这三年来被‘幽禁’在王府的藩王不只是他一个。 之前得宠的秦王、晋王、楚王,哪个不是无诏不得离开封地? 和长史关系好一些的,没事还能出城打个猎什么的,若是倒霉遇见龚庆文这样的长史,连府门都出不去。 李彻的面子也太大了,连这种事都能和父皇说上话? 李彻颔首道:“自是答应了,不然为兄也不会和你说。” “这......”李倓已经感动得要掉小珍珠了,“多谢皇兄,多谢皇兄!” 李彻也不邀功,笑着解释道:“你不必谢我,是父皇的意思。” “如今福州官场大洗牌,父皇肯定想要彻底掌控福州,清洗本地派的势力。而福州名义上还是你的封地,你这么大一个藩王放在这里,苏辰也不好放手施为。” “让你去奉国待一阵,除了想让你放松放松,也是给苏辰一个定心丸,让他放开手脚。” 听到李彻解释后,李霖、李倓两个政治小白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 随后李倓面露感动,带着哭腔向北方一个劲地施礼: “谢过父皇隆恩,谢父皇隆恩!” 李彻和李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父皇也是的,削藩就削藩,没必要这么狠吧,这都把孩子逼成啥样了。 也幸亏自己来了,不然再过几年,怕是真能把孩子憋疯。 隔空行礼完毕后,李倓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四哥、六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李彻摆了摆手,“你可有什么要带的?还有什么给下面嘱咐的?随行之人可有想好?” 李倓大摇其头,满面红光:“不用不用,小弟自己一个人就行,到了奉国皇兄还能缺小弟吃喝?” 李彻微微一怔,随即会心一笑。 自己这十弟倒是一个有分寸的,去自己的地盘不带一兵一卒,这是向自己表忠心呢。 若是关系没到自己和李霖这种程度,去其他藩王封国做客还带着兵,总是招人不舒服的。 “倒也不必如此,你身边也需有几个人体己人,才好办事不是?” 李彻投桃报李,开口道: “这样吧......我看你府中那个夏侯贤就不错,让他带二百亲卫跟着你,保护安全。然后再从府中选一些忠心的仆从、奴婢,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李倓毕竟年龄小,听见李彻这么说,便没再退让,喜滋滋地答应了下来。 “那就这样吧。”李彻率先站起身,“奉国船队三日后出发,到时候我们来接你。” “知道了,皇兄。” 。。。。。。 三日后。 天刚蒙蒙亮,薄雾如纱。 李彻收拾好行李,本想趁着这未散的晨霭,悄然离开福州。 然而,新任太守苏辰的消息,却比他预想的更灵通。 就在李彻、李霖二人带着家眷,在胡强、秋白等人贴身近卫下,准备踏出府衙时。 苏辰一身簇新的官袍立在门外,身后是一队精干衙役和府兵,一看就早已在府门口等候多时了。 “殿下,此去路途遥远,请允学生护送殿下至码头。” 李彻微微蹙眉,他本不想兴师动众。 但见苏辰言辞恳切,他也不好再推拒,只得颔首:“苏卿有心了,只是不必过于张扬。” 话虽如此,新任太守亲率大队人马,到底还是动静不小。 起初,只有早起开铺的店家、挑担赶早市的农夫,好奇地驻足观望。 有人小声嘀咕:“殿下这又是要去哪里体察民情?” 百姓们也习惯李彻的存在了,毕竟李彻在福州这些日子,时常微服简行,深入市井去了解民生。 但很快,眼尖的人发现了不同寻常。 寻常李彻出行,周围随从不过十余人,加上随行的官吏、衙役也就二三十个。 而今日的随行队伍,盔甲鲜明,刀枪林立,黑压压一片,哪里止十几人? 怕是连千人都有了! 那位曾经和李彻请命的老者,猛地一拍大腿: “不对!殿下这不是去巡视,看这阵仗,殿下......殿下这是要离开福州啊!” 这声惊呼立刻唤醒围观群众,纷纷惊呼出声: “殿下要走了?” “真的假的?” “不好,你们看仪仗去的方向,确实是码头啊!” 此言一出,立刻有百姓撒腿往回跑,对着城中百姓大喊出声。 “快!出事了!” “殿下去了码头,怕是要离开福州了!” 清晨的福州城何等安静,几人这么一喊,马上就惊醒了一片民居中的百姓。 人们奔走相告,呼喊亲友乡邻。 平静的清晨被彻底打破,整个福州城仿佛从沉睡中惊醒。 无数门户洞开,人流开始从四面八方向着闽江码头涌去。 此时,李彻在苏辰等人的陪同下,已抵达码头。 码头上停靠着三艘飞剪船,和六艘福船改造的奉国帆船,船头的黑色奉字王旗迎着海风飘荡起伏。 作为大庆东南的重要海运枢纽,奉国对这个码头的投资巨大,而且这个钱就连陈文瑞都不敢贪。 故而,如今的福州码头,是除了奉国几个码头外,大庆境内最庞大的码头了。 李彻与苏辰简短地交接了几句关于后续政务的嘱托,就准备踏上身后那艘奉国商船的跳板。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浪从远处席卷而来。 李彻等人愕然地回过头去,只见码头的入口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 转眼间,原本空旷的码头,就被黑压压的人群填满! 人群中男女老少都有,有的衣衫还未穿整齐,有的手里还拿着没放下的活计,有的还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 百姓们推搡着,踮着脚尖往水面上看去,无数双眼睛急切地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当有人认出李彻后,呼喊声瞬间汇成一片: “殿下,多留几日吧!” “殿下别走,福州离不开您啊!” “殿下要保重身体啊!” 情到深处,许多人扑通一声跪倒在码头的石板上,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叩响。 泪水混着地上的尘土,口中不住地祈求着:“殿下保重,殿下一定保重啊!” 李彻站在跳板上,脚步如同灌了铅。 看着眼前这万人攒动的场景,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喉咙,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旁的李霖是个感性的汉子,此刻早已经泪流满面,燕王妃自己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还得拿着手帕帮他擦眼泪。 而李倓则是面色愧疚,说起来他自己才是福王,这些百姓名义上都是他的治下之民,自己却没能为他们做任何事。 虽说怪不得他,但总是让人羞愧沮丧的。 此趟带领船队来接李彻的,是鄱阳湖双胞胎兄弟中的哥哥,李宝。 李宝见人越聚越多,微微蹙眉,凑到李彻身前低声说道: “殿下,人太多了,要开船吗?” 李霖擦了擦眼睛,开口道:“老六,若是就这么走了,恐怕会伤了百姓的心,还是再等一等吧。” 李彻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船下方越聚越多的百姓,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安抚的话。 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用力地抬起手,朝着岸上的人群,一遍又一遍地挥动着。 回应他的,则是更加汹涌的人潮和挽留。 人群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码头边缘几乎要被挤垮。 苏辰脸色凝重,指挥着衙役和府兵尽力维持秩序,拉起人墙,防止有人被挤落水中。 看到这一幕,李彻的心被狠狠揪紧。 他看到了人群中那些熟悉的面孔,每一张脸上都写着真挚的不舍。 李彻也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极有可能发生难以预料的踩踏伤亡。 “不能再等了......”李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开船,立刻开船!” “喏。” 李宝拱手应命,转身走向舰桥。 命令下达,沉重的铁锚被绞起,缆绳解开。 舰船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船体缓缓地离开了紧贴的码头。 岸上的人群彻底被击垮,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哭号: “殿下!” “殿下保重啊!” 许多人沿着江岸,不顾脚下的泥泞和碎石,跟着移动的船队奔跑起来。 李彻站在高高的船尾甲板上,身体绷得笔直,一动不动。 目光紧紧锁着岸边追逐的人群,看着他们奔跑的身影越来越小,汇成一片模糊的的剪影,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岸上的人群中,随行送别的新任福州府衙主簿,目睹此情此景,心中激荡难平。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记录簿,郑重落笔,记下这一时刻。 后来,这段记录被收录在庆史当中: 【宣威三年,奉王离福州,万民闻之,奔走号泣,倾巷空闾,匍匐江干。】 【帝舟启碇,百姓犹追奔沿岸,哭号震野,声动闽江。】 第628章 奉国的国都 奉国船队极快,月底便到了大连港。 如今的大连港早已是今非昔比,若无意外的话,应该是如今全世界规模最大、吞吐量最高的港口。 无数商船来来往往,光是挂着奉国旗帜的大型船只就有上百艘。 还有从百济、吕宋、夷州、江南来的商船,虽比不得后世万舸争流的场景,但也足够令人心生震撼了。 李倓哪里见过这等场景,忍不住跑到甲板上,靠在栏杆旁大呼小叫。 “呜哇!!!” “好大的城池,竟比福州城还要大许多!” 李彻和李霖跟在他后面,听到他这么喊,不免面带微笑。 大连港带来的繁荣,自然会带动当地经济和基建发展,大连城如今也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小渔村了。 奉国出产的水泥、板砖源源不断,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堆积出一个大城来。 如今大连城的体量,甚至在整个奉国的城市中,都能排进前三! “十弟小心一些,可莫要掉下去。”李霖咧着嘴说道。 虽说李倓夸的大连城是奉国的地盘,但他仍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这三年来,奉、燕两国联系越发亲密,几乎都快成了一个国家,民间和朝堂都有‘奉燕一家’的传闻。 李倓听话地缩回身子,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 “四哥、六哥你们看,好多船啊!” 看到停靠在码头的‘定远号’,李倓瞳孔又是一缩。 “那就是定远号吗?原来真这么大啊!” 李彻走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十弟不是喜欢做木工吗?过几日我叫齐舫来,教你造船如何?” “此言当真!”李倓脸上满是惊喜。 “那还有假?”李彻微微一笑,“日后十弟坐着自己造的船,去海上周游世界,征服其他大陆,岂不妙哉?” 李倓兴奋地几乎要蹦起来。 但他转念想到了什么,表情又变得沮丧起来:“父皇不会同意的。” 李彻笑着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 待到李倓成长到能带领船队远扬的时候,说得算的人就未必是父皇了。 当然,这种话肯定不适合和小孩子说,李彻和两人又扯了几句,转身去舰桥指挥船队入港了。 在大连歇息三日,便改走陆路。 “十弟。”李彻声音温和地看向一脸跃跃欲试的少年,“接下来的路,我们是骑马,还是坐车?” “骑......骑马?” 李倓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兴奋和忐忑。 在福州他出行多是车轿,纵马驰骋的机会并不多。 李霖看出了他的想法,大笑着说道:“自然是骑马了,正好让十弟好好练练,我李家男儿怎能不通马术?” 很快,三人的坐骑被牵了过来。 李彻的是一匹神骏异常的黑色骏马,名唤‘墨云’,李霖的则是一匹通体火红的名驹‘赤焰’。 而给李倓准备的,是一匹温顺健硕的枣红色骏马。 如今奉国不缺好马,毕竟整个草原都是奉国的养马地,连胡强那身板都能找到承载他的坐骑。 三人翻身上马,在亲卫营的护卫下,离开了喧嚣的大连城,踏上了通往奉国腹地的官道。 刚一踏上那宽阔笔直的道路,李倓便忍不住‘咦’了一声。 “四哥,这路便是水泥路?” 他低头看着路面,又抬头望向远方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平坦大道,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在福州,最好的官道也不过是黄土夯实,雨天泥泞,晴天扬尘。 又何曾见过这般坚硬如石、光洁平整的路? 李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了然: “正是,在奉国境内,凡是要道、州府相连之路,皆是用的水泥浇灌成路,不仅平整,而且极其耐用,雨雪不侵。” 李倓听得似懂非懂,他忍不住催动马匹小跑了几步,感受着马蹄踏在路面上清脆而平稳的回响,兴奋地回头道: “四哥!这路跑起来真快活!” 李彻看着少年眼中闪烁的光芒,嘴角微扬。 这就对了嘛,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活力。 三人并辔而行,亲卫营呈扇形护卫前后。 李倓的新奇感如同泉涌,一路上问题不断。 行不过半个时辰,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 随着距离拉近,那城池的规模让李倓倒吸一口凉气。 “那......那是何城?”李倓指着前方,声音有些发颤。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福州城已是东南巨邑,城墙高厚,人口众多。 然而眼前这座城池,仅仅是远远望去,光是其城墙的高度就和福州相差不多。 更别提城墙上那密集的防御工事,以及城门口规模庞大的商队车马。 李霖勒住马,指着那巍峨的城池道: “那是金州卫城,是一座新城,用来扼守海陆要冲,亦是拱卫大连港的屏障。” “卫城?”李倓难以置信,“一个卫城,竟如此宏大坚固?” “这规模若是放在中原,至少也是县城,甚至堪比一些次一点的州府治所了。” 在他的观念里,卫城是驻军之所,规模有限,岂能与州府大城相比? 李彻平静地解释:“金州临海,故而需坚城固垒,城墙皆以条石为基,外包巨砖,内填三合土,关键处还用了水泥浇筑加固。”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样的卫城,奉国境内不下二十座。” “二十座?!”李倓失声惊呼,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一个金州卫城就如此骇人,二十座? 那奉国的国力......他不敢细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随之而来的难以名状的敬畏。 再次看向李彻时,眼神变得复杂无比。 这位六皇兄,在这关外北地,究竟打造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国度? 他们没有入城,而是沿着宽阔的官道从城外绕过。 即使如此,也能感受到这座军事重镇的磅礴气势。 道路上,除了他们这一行,更多的是各种车辆。 满载粮食、布匹、铁器的四轮大车,由两匹甚至四匹健壮的挽马拉着,在水泥路上跑得又快又稳。 “两位哥哥。”李倓看着那些巨大的四轮马车,又忍不住了,“这些马车为何如此巨大?轮子也与我们中原的不同,而且跑得这么快,载得这么多,竟不见损毁路面?” 这次是李霖接过了话头,他指着路上一辆刚驶过的货车: “十弟你看,这车轮内的连接处用的是铁部件,这叫‘铁箍轮’,比纯木轮坚固耐磨十倍。” “至于这车......”他指了指车架部分,“用了精钢打造的轴承,自然载重大,跑得快,也更耐用。” “水泥路本就坚硬,加上这铁箍轮分散了重量,自然不易损毁。” “这种大车,一车可载中原寻常马车三倍之重,速度却更快。” 李倓听得目眩神迷,喃喃道:“铁箍轮......轴承......闻所未闻。” 他本就是木匠爱好者,此刻见到此等新鲜事物,看向李彻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求知欲: “六哥,这些都是奉国工匠所造?花费几何?” 李彻微微颔首:“工部集天下巧匠,又有奉国大学学者不断改进,自是耗费不菲,然利远大于弊。” “奉国之富,半在商路,有此路此车,货通南北东西,税赋自然充盈,反哺于路桥车船之营造,由此形成循环。” 这话李倓却只听了个半懂,他的天赋和兴趣显然点在工科上,对商贾之事不通。 又行一段,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路旁立着清晰的路牌,指向不同方向的城池。 更让李倓惊奇的是,路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小小的石屋,里面似乎有人值守。 “六哥,那些小屋子是做什么的?驿站吗,可驿站也不该如此密集啊?” 李彻早已习惯了这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耐心解释道:“那是‘养路所’。” “每二十里设一处,有专人负责巡查路面,清理杂物,修补小的破损。” “遇有大损或雨雪,会及时组织人力抢修,确保道路畅通无阻。” 他指了指远处,一队身穿制服的高丽工人,正在清理路边沟渠:“瞧,那就是养路工。” 李倓彻底惊了。 毕竟大庆的官道,坏了也就坏了,除非影响大军通行或朝廷大员路过,否则地方官才懒得理会。 却不想竟在奉国,见到了如此细致周到的维护制度。 前所未有的认知,冲击着李倓幼小的心灵。 奉国之强,远超他的想象。 这强,不仅在于坚城利炮。 更在于这四通八达的交通,在于这高效运转的治理体系,在于这蓬勃旺盛的生机活力! 三人一口气跑了几十里,李倓的兴奋劲才回落,去了马车中休息。 休息没多久,又兴冲冲地下来骑马而行。 在路过的一座卫城中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接着赶路。 李倓的兴奋劲还没过,时不时还会跑到队伍前面领路,没事还会纵马追逐路过的狍子、野兔。 李彻也知道他压抑已久,只要不过分,就任由他去了。 忽然,李倓拔马而归,语气中满是兴奋: “四哥,六哥!前面那座巨城,就是朝阳城吗?” 李彻与李霖相视一笑,目光投向远方那沐浴在阳光下,轮廓愈发清晰的雄壮城池。 “不,那不是朝阳城。”李彻的声音平静,“那是奉国的国都,奉天府!” 第629章 世界第一城——奉天府(上) 没错,如今奉国的国在奉天,而非朝阳。 之前李彻在朝阳城办公,其实是无奈之举,毕竟出关后的第一城就是朝阳。 但从地理位置上看,以奉国如今的国土情况,朝阳城已经不适合再作为奉国的中心城市了。 故而,李彻于两年前力排众议,耗时三年的时间,在前世沈阳市所在的位置,平地修建出一座雄城! 李倓面带愕然之色:“这里竟不是朝阳城?” 他还记得,李彻最初出关立足之地便是朝阳。 而在中原流传的奉国传说,和官方的檄文当中,也是朝阳城的知名度更高一些。 李彻笑着反问道:“十弟,你可知我奉国疆域几何?” 李倓摇头,他在福州,对这位六哥在北地的基业所知甚少。 只知道奉国的国力很强,但具体多强,李倓心中并无具体的概念。 李霖代为回答,语气中带着自豪:“如今奉国北抵莽莽兴安岭,西控科尔沁草原大部,南扼山海关雄关,东临渤海、黄海万里波涛。” “疆域之广,东西纵横三千里,南北逾四千里,沃野良田、山林矿藏、江河湖海、草原牧场,尽在掌握!” 李倓不禁倒吸一口关外凉气。 如此广袤的土地,这几乎相当于中原数个富庶大州的总和了。 他看向李彻,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李彻微微颔首,接着李霖的话说道:“当初奉国立足朝阳,乃因朝阳城是出关第一站,那时我们根基浅薄,只能依托一城徐徐图之。” “朝阳是奉国龙兴之地,我们在那里积蓄了最初的力量,训练了新军,建立了最初的制度,熬过了最艰难的两年。” 李彻的语气带着追忆,但随即话锋一转: “然,如今奉国疆域已非昔日可比,控扼四方,志在天下。” “朝阳城偏居关外西南一隅,远离草原,远离大兴安岭,更远离我新开拓的辽东良港。” “这就会导致政令传递迟滞,军队调动迂回,粮秣转运耗损巨大,各地信息汇集更是耗时费力。” “以朝阳为都,如同以短绳驭骏马,力不从心。” 李倓听得心潮澎湃,此刻他也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地理中心。 一个庞大国家的神经中枢,必须位于能够高效辐射四方的位置,处于交通便利、四通八达之地。 其实若是按照前世东三省的领域,真正的地理中心所在应该是吉林省中,长春市到吉林市所在的位置。 但如今奉国的实控疆域和前世已经大不相同,还有山海关外燕国的大片领域,以及夷州这片飞地。 而随着奉国和大庆的关系愈加精密,经济和科技重心自然还需南移,奉天府所在的位置更为关键。 李倓急切地问道:“所以,六哥便另择新址,建了国都?” “不错!我命勘探部和工部大匠踏遍辽东平原,反复堪舆,最终择定一处龙蟠虎踞、风水极佳、控扼四方的中枢之地。” 李彻抬手,遥遥指向西北方:“就在那里,辽河、浑河之间,在原本只有零星村落的广阔平原上,平地起新城!” “历时足足三载。”李霖补充道,“老六倾举国之力,调集百万民夫,征召天下巧匠,开山取石,伐木烧砖,冶铁铸件。” “硬生生在原本一片空茫之地,拔地而起一座亘古未有之巨城!” 李倓听得心驰神往,恨不能亲眼目睹那百万军民同心戮力、移山填海的壮观场景。 “奉、天、府......”他呐呐自语,声音有些发颤地问,“此城名何意?” 李彻目光灼灼,一字一顿道:“奉天府,即奉天承运,既寿永昌,此乃我奉国万世之基业所在!” ‘奉天’二字也不是李彻瞎造的,在前世就是清代至北洋政府时期辽宁省的旧称,取的也是‘奉天承运’四字的意思。 而‘奉’字又暗合李彻奉王的封号,用来当都城名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是否会僭越......说不好听的,如今的大庆除了庆帝外,谁还能管的了李彻? 便是庆帝,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李彻翻脸。 李倓不由得目露精光:“六哥,我想先去看看。” 刚刚李倓在山路转角处匆匆一瞥,只看到城墙一角,未能一窥全貌,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 如今听李彻、李霖这么一说,心中的好奇心像是长了草一样蔓延心神。 “走走走,为兄陪你一起。”李霖也来了兴致,“那奉天城建成后,我也只去过几次。” 两人打马疾走,嘻嘻哈哈地越过车队往前方飞奔而去。 李彻微微一笑,任由两个兄弟胡闹。 不知过了多久,还未到地方,李倓心中更惊。 都说望山跑死马,那是因为山的体积庞大,人的肉眼难以分辨出真实距离。 奉天府也是如此,远远看着似乎很近了,但其实还在很远的地方。 复行数里,李倓眼前骤然一亮。 却见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道......不,那是一片! 一片如同大地脊梁般,横亘于天地之间,绵延不绝的灰黑色线条。 李倓勒住马缰,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那......那是什么?” 他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人造巨物! 即使相隔如此之远,那股磅礴厚重,仿佛自洪荒时代便存在的压迫感,已是扑面而来。 李霖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激动:“是奉天府外城墙。” 即使他并非第一次见到这座雄城,但每一次接近,仍会被创造出它的人类伟力所震撼。 随着马匹的奔驰,那城墙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外城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蜿蜒盘踞在广袤的平原上,城墙的高度目测至少有六丈以上。 墙面并非传统的砖石,而是由巨大的、切割整齐的条石作为基座,其上则是特制的青砖,砖缝之间填充着灰白色的水泥填充。 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如同小山般的突出墙体,上面布满了射击孔和瞭望口。 城墙顶部,女墙整齐排列,隐约可见巡逻士兵的身影和迎风招展的奉国旗帜。 奉天府......到了! 第630章 世界第一城——奉天府(中) 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李倓感觉自己的想象力,在这座巨城面前彻底枯竭。 他甚至感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畏惧。 明明面前的巨城是无魂无魄之物,但却仍让他心中警铃大作,身体颤抖。 李倓却是不知道,他这种情况在后世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巨物恐惧症。 “嘶......这城有多长啊?” “外城周长约三十里。”李霖平静地给出了一个让李倓头晕目眩的数字。 三十里地,也就是十五千米。 福州城周长才多少,奉天府一个外城怕是能装下四五个福州城! 这还仅仅是外城,而李倓能看到,整座奉天府的布局呈“凸”字形,内城明显比外城还大。 “莫要想太多了,之所以建得这么大,是因为奉国有强大的工业实力保底。” 此刻李彻也拍马赶到,笑着解释道: “朝阳城可源源不断生产出水泥、石砖等物,通过车马送到此地,即便如此也废了很大力气。” 正如李彻所说,奉天府的构造完全效仿了后世的北京城。 作为明清时期的都城,北京城的设计规划体现了中国古代城市规划的最高成就,被称为‘地球表面上,人类最伟大的个体工程’。 那北京城修了多久呢? 从1406年开始营建,1420年基本建成,后代帝王又多次进行大小规模的扩建,最终才完成。 初步建成用了十四年,完全建城历时数十年。 而奉国,只用了三年时间。 可想而知,李彻建这座奉天府,顶着多大的压力。 也就是如今奉国财路多多,能不断从大庆、草原、吕宋、占城等地获取大量财力、资源,又有大量异族劳工可以用,才能完成此等壮举。 “走吧,此城刚建成没多久,城内尚且空旷。”李彻笑着看向李倓,“十弟等下可以选一个宅院,算是为兄送你的。” 李倓笑嘻嘻地拱手道:“那就多谢六哥了。” 身为皇子,李倓自然是见过世面的,没觉得一个宅院算是多贵重的礼物。 李彻却是笑而不语。 孩子还是太年轻,不清楚京城脚下房地产的价值。 花了这么大力气建造的奉天府,肯定是要一直以此为国都的,哪怕自己继位成为大庆皇帝后也是一样。 中国王朝一直有设定两京制度、多京制度的习惯,以控制广袤的国土。 未来的大庆,帝都便是南都,而奉天府将会成为北都。 到时候,奉天府真正成为了京城,自己送李倓的这座宅院价值,怕是要超过他所有的资产总和。 毕竟自己也要面子,送出的宅院肯定不会太差,而且还不会离皇宫太远。 皇城根脚下的极品宅院,想想都知道绝对是天价。 李倓的后人只要不太作死,哪怕把王爵弄丢了,只要这座宅院还在,依然能保持权贵地位。 众人继续往奉天府的方向走去,并未直接抵达外城城门,而是沿着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外的驰道继续前行。 护城河引浑河水,河宽18米,深约5米,废了很大的人力物力。 这也是李彻吸取明朝时的经验,万一后代子孙出了一个堡宗一样的皇帝,即便没有于少保这样的神人,也能守得住京城。 除非有人能把船开到内陆来,否则任何攻城者都拿这条河毫无办法。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视野中出现了第二道城墙。 这道城墙比外郭城更加高大、更加厚重。 墙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青黑色,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其高度,竟达到了惊人的八丈,墙体基部更加宽厚,目测底部厚度远超十米。 城墙上密布着结构复杂的防御设施,每隔几米就放置一个用油布覆盖的炮位。 跑位交错下,还有多层交错的弩床发射口,以及用于倾倒滚木礌石和沸油的悬槽。 每隔百丈,便有一座巨大的棱堡式城楼。 李倓颤声问道:“这......这是内城?” “正是。”李霖指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城墙,“内城周长约四十里,你所见这深青色的城砖,乃是用青石混合铁砂烧制而成,坚逾精铁。寻常火炮难撼动分毫。” “此墙,便是奉天城最坚固的盾牌!” 四十里......比外城还要长! 李倓只觉得头皮发麻,仅仅这内外两道城墙的工程量,就足以耗尽一个普通王朝的国力! 奉国竟在三年内完成,这是何等恐怖的动员力和执行力?! 简直是建城狂魔! 就在此时,外城的南门轰隆作响。 巨大的包铁城门厚重无比,需要绞盘驱动才能开启。 一队骑兵从门洞中跑出,为首一将白袍白甲,神武得如同一尊天将。 “子龙。”李彻笑着招呼道。 来者正是越云,三年的时光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仍是一名英武不凡的骁将。 只是这几年蓄起了胡须,看着越发稳重了。 “殿下!” 越云翻身下马,躬身行礼。 身后一众骑兵同时下马,左手抚胸躬身,发出一阵整齐的声响。 “好好好!”李彻下马扶起越云,“子龙啊,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乃是本王的十弟,当今福王。” 越云又看向李倓,面色淡然地拱手行礼:“福王殿下。” 李倓面露羞赧之色,拱手回礼。 他听说过越云的大名,一战定草原,封狼居胥,乃是奉王麾下第一骑将。 在说书的口中,越云的名声仅次于李彻,毕竟白袍白甲的形象,本就有一定的传奇色彩。 “子龙,十弟是自己人,不必多礼了。”一旁的李霖笑着补了一句。 越云恍然,看向李倓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越云开口道:“三位殿下,还请入城再叙,诸位同僚已经等候多时了。” “好。”李彻回头看向两人,“四哥、十弟,我们进城吧。” 李霖早已等不及,翻身上马向城内走去。 而李倓则是有些生怯,乖巧地点头。 穿过深邃的门洞,进入外城区域。 眼前豁然开朗,但景象却与李倓想象的不同。 第631章 世界第一城——奉天府(下) 外城内并非密集的居民区,而是规划出大片连接的区域。 整齐划一的军营驻地,旌旗招展,训练呼喝声隐隐传来。 被高墙围起的官仓区,粮垛如山,有车马进进出出。 还有连绵的工坊区,能听见机器运作的轰鸣声,但并未闻到刺鼻的气味。 甚至还有大片预留的空地,显然是为未来发展所准备的。 道路宽阔笔直,全部是坚硬的水泥路面,将各个功能区清晰分割又连通起来。 “外城驻军、仓储、轻工,乃国之武备与根基。”李彻简略地介绍道,“不过奉天府的定位是政治中心,故而并没有太多的工厂。” 李彻对奉天府的定位很清晰,一个国都最重要的是其政治意义,其他的则可有可无。 正如前世的帝都,在北上广深四大城市中,绝对算不上是最繁华的、风气最开放的,而是一个相对比较严肃的城市。 如今的奉国三大城市,分别是奉天、朝阳和大连。 奉天是政治中心,朝阳是工业中心,大连是经济中心,各有各的作用,各有各的优点。 即便如此,面前的奉天府也让李倓大开眼界。 眼前堆积如山的物资和轰鸣运转的工坊,让他深刻理解了何为‘国之重器’。 他如何看不出? 那些粮仓虽是新建,但几乎都是满的,有些谷物甚至从仓门下的缝隙溢了出来。 那些工坊,虽然李彻说是轻工业,但从地面上纵横交错的车辙上看,产量绝对是惊人的。 李倓暗自收回目光,将惊讶压住,心脏狂跳不止。 他突然非常感谢四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自己才多大,不过是为了少年意气,故而在六哥和秦王、楚王冲突之时,选择了仗义执言。 而现在看来,年少时的一次意气使然,怕是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再想想曾经的蜀王,如今的太子的下场...... 一念之间,天差地别。 穿过广阔的外城区,众人抵达了内城的南门——宣文门。 最开始工部起的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叫玄武门。 但当工部将这个名字报上去时,奉王殿下神色大骇,当年契丹十数万铁骑兴兵犯边时,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当场直呼此名不吉利,责令工部立刻整改,这才改成了宣文门。 这里的守卫更加森严,检查也更为严格。 最重要的是,内城禁火器。 任何人不得携带火器入内,别管你是将军,还是阁臣,火器在内城是完全禁止的。 李彻也是为了自己小命着想,火药这东西和其他武器不一样,太适合用来刺杀了,简直是防不胜防。 而且王城就在内城中,李彻可不想经历一下明朝时期的天启大爆炸。 值得一提的是,这道检查最针对的,便是火药司的官员们,尤其是陈规那家伙。 陈规也入阁了,但他绝对是最不务正业的阁臣。 政务上面没见他多用心,反而天天和爆炸物泡在一起,恨不得搂着雷管睡大觉。 时不时就抱着新研制的、未经测试的新式火器,兴冲冲地来找李彻,搞得李彻现在看见他都心底发寒。 进入内城,景象又是一变。 街道依然是宽阔的水泥路,但两旁开始出现密集而规整的居民区。 繁华的商业街市错落其中,官署衙门、书院学宫、医馆寺庙,一应俱全。 建筑风格统一中带着变化,多为砖石结构,坚固实用,又不失大气。 人流如织,车水马龙,但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作为奉天府的心脏地带,这里充满了生活气息。 “内城如今只有十万百姓,且大多是官吏的家属。”李霖笑着和李倓解释道,“老六给内城的房子都定了价,而且不低,并且严格筛选买主的背景。” “你小子有福了,老六送你的那栋房子,绝对够在福州买三四栋同规格的宅院了。” 李倓恍然大悟,连忙向李彻再次道谢。 李彻却是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区区一栋房子而已,换来一个亲王长住在奉天府,自己赚大了。 别看李倓只是最小的藩王,但其中的政治意义很大。 内城并非终点,在内城的中央偏北位置,矗立着奉天城最核心的区域——皇城! 当然,现在叫皇城就有些过分了,虽然此城的规格和皇城无二致,但暂时还是叫王城。 王城被一道更加精美的朱红色宫墙所环绕,城内建筑沿着一条南北向中轴线排列。 墙内,是奉国最高权力机构所在。 中枢六部衙门、守夜人都督府、翰林院等核心官署,以及供奉皇家祖先的庙宇和祭祀社稷的社稷坛,皆在此地。 这条中轴线不仅贯穿在王城内,而且南接宣文门,北到内城北大门,贯穿了整个城市。 同样坐落在中轴线上的,便是整个奉天府的绝对核心——宫城。 也就是如今的奉王府。 李彻勒马停在王城通往宫城的御道起点,遥望着那座散发着无尽威严的奉王府主殿。 主殿坐落在数丈高的汉白玉台基之上,重檐庑殿顶覆盖着璀璨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如同燃烧的金色火焰,象征着王权如日中天。 但......仅限于此了。 这座宫城内只有一个主殿,后世紫禁城那种九重宫阙,殿宇巍峨,楼阁连云的景象还未出现。 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李彻舍不得花钱啊。 自己还没登基当皇帝呢,没必要为了排面,就搞一个如此奢靡的宫殿,而且影响也不好。 奉王的威严也不在一座宫殿之上,而在于住在宫殿里的人。 奉国疆域万里,只要是自己所下榻的居所,哪怕只是一个茅草屋,便是统御万里的枢纽! 李倓早已被眼前这接踵而至的宏伟景象冲击得心神俱震,说不出话来。 从外郭的磅礴,到内城的繁华,再到王城的森严,直至宫城的绝对威严。 这层层叠叠,如同天界神宫降临人世的巨城,不只是一座城。 这是一位雄主,向天地宣告野心的不朽丰碑! 是一头已然成型的巨龙,盘踞在上,以睥睨天下的巢穴! 他望着李彻在阳光下如雕塑般的侧影,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龙腾于野,其势已成! 天下格局,自此而变! 第632章 内阁新规,七位阁臣 穿过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宫城正门,踏在宽阔得足以容纳数十骑并行的御道上。 李倓呼吸都小心翼翼,连胯下的骏马都仿佛感受到了此地无形的威压,步伐变得格外轻缓稳重。 然而,这份庄严肃穆并未持续太久。 当李彻一行在奉天宫前的广场下马,早已等候在此的官员们,群便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臣等恭迎殿下!” 李倓被这阵仗惊得微微后退半步。 他虽为亲王,但在福州王府,何曾见过如此多的官员同时迎候? 这阵势,这气场,这官员流露出的威压气度,也远非福州府衙可比。 李彻对此却早已习以为常,目光平静地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微微颔首: “众卿平身。” 众人起身,动作依旧整齐: “谢殿下!” 李倓注意到,站在人群最前列的,乃是七位气度尤为不凡的官员,身上官袍颜色、纹饰明显高于身后众人。 七人目光都聚焦在李彻身上,神情带着敬仰、欣慰,还有一丝习以为常的......无奈? 李彻的目光也首先落在这七人身上,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随后对着李倓低声介绍道:“十弟,这便是我奉国内阁的七位阁臣。” 如今内阁制度又有了变化。 李彻定下了阁臣任期三年,随后就要换届的规定。 之所以如此,除了怕阁臣当时间长了,权力会固化外,也是让这些首辅大臣去基层看看,免得高高在上、不食肉糜。 任何阁臣当满三年,都要外派或者去六部担任实权工作,这也不算是降职而是平调,等到下一次换届还能继续参选。 毕竟内阁制度的本质,就是李彻为了方便自己处理政务的智囊团,而不是为了弄出一个高高在上的全新权力阶层。 随即,他提高了声音,对着为首那位面容清癯的老者道:“王阁老,辛苦你们在此久候了。” 被称作王阁老的老者,正是如今的内阁首辅王锡。 王锡微微欠身,声音沉稳道:“殿下为国操劳,巡幸四方,臣等在此迎候,分所应当。” 话虽如此,但他眼神深处那抹‘殿下您总算知道回来了’的意味,连初来乍到的李倓都能隐隐感觉到。 李彻显然也接收到了这层意思,干咳了一声,目光转向其他几位阁臣。 李彻三天两头往外跑,众人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没办法,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能打又爱自由的主君呢? 最开始大家还有些担心,但次数多了,众人也懒得再劝了,只要有事能及时回来就好。 除了王崇简这位首辅外,六位内阁次辅分别是: 刘业、伊雅喜、张氾、王迹、齐舫、陈规。 其中王崇简、陈规、刘业属于元老派,是最开始追随李彻的那批臣子。 张氾是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官员代表,代表着来自民间的力量。 伊雅喜乃是索伦部的长老,属于异族派别,象征着奉国内部多民族的融合。 而王迹、齐舫则是从朝廷那边要来的臣子,是李彻从大庆挖来的干才,属于朝堂派。 这七人,便是奉国如今权力核心中的核心,李彻最倚重的智囊与执行者。 李霖低声给李倓介绍着七人的身份,后者不由得暗暗心惊,六哥的用人之法果然不拘一格。 七位阁臣中,既有生死相随的元老,又有归化的异族领袖,还有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实干派,也有从中原招揽来的饱学之士。 这种组合,本身就透着一股强大的包容性,又巧妙地平衡了奉国错综复杂的势力。 “殿下此行辛苦,”王锡作为首辅,代表内阁开口,“福州之事已传回京中,万民挽留,足见殿下仁德泽被四海,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规劝的意味,“国不可一日无主,中枢运转,诸多要务仍需殿下定夺。” “殿下乃万金之躯,巡幸四方固可体察民情,然......” “好了好了,王阁老,”李彻不等他说完,便有些头疼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 他太熟悉这套开场白了。 内阁制逐渐完善,使得朝堂的政务变得越发轻松,李彻一个大小伙子自然是坐不住庙堂。 时不时就‘微服私访’甚至带兵出去‘活动筋骨’。 这帮大臣,尤其是以王锡、文载尹为首的元老派,劝谏他坐镇奉天的奏章就没断过。 最开始,迎接李彻的都是苦口婆心的劝谏,仿佛李彻一出门,奉国的天就要塌了。 但次数多了,尤其是看到他每次都能带着‘成果’平安归来,这帮臣子的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最初的‘担忧焦虑’,渐渐变成了‘无奈认命’。 他们这位主君,能打是真能打,心思缜密也是真缜密,可这性子也太野了点。 好好的一代藩王,偏偏喜欢往外跑,喜欢亲临一线。 劝?劝不动! 拦?更不敢! 而且事实证明,殿下亲自处理的地方事务,往往效果奇佳。 就如此次福州之行,那福州太守在地面上作威作福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就是朝廷派特使去都未必能将其搞下台。 结果自家殿下出马,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把这股世家力量一扫而尽。 而李彻此前多次出访,也大多能像此次一样,拿下意外的战果。 久而久之,大臣们也只能安慰自己。 摊上这么个精力旺盛、主意又正的主君,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好,其他的......就随他去吧。 所以此刻,王锡被李彻打断,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与其他阁臣交换了一个‘你看,又这样’的眼神。 其他官员可没阁臣们这份淡定,见殿下回到中枢,积压了数日乃至数旬的事务都急着禀报。 一时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官员们纷纷开口请示: “殿下!春耕已毕,然辽省西边数县报有旱情苗头,请旨是否预拨钱粮......” 第633章 倭人寻衅,伐之! “殿下!春耕已毕,然辽省西边数县报有旱情苗头,请旨是否预拨钱粮......” “殿下!工部奏报,黑省预定煤矿和石油资源勘探完毕,需追加预算......” “殿下!户部清点新入库之福州抄没赃款,数额巨大,请示如何入账......” “殿下!兵部呈上秋操方略,请殿下御览......” “殿下!索伦部头人遣使入贡,并求请于兴安岭南麓增设互市点......” 七嘴八舌,如同无数只蜜蜂在李彻耳边嗡嗡作响。 他刚刚经历长途跋涉,此刻被这繁杂的政务汇报一冲,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瞬间胀大了一圈。 “停!都停下!”李彻猛地提高声音。 众臣立刻噤声,全场鸦雀无声。 李彻无奈道:“诸位,本王刚刚回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收了你们的神通吧。” 众臣连忙拱手:“臣等失职,惊扰圣驾......” 李彻揉了揉眉心,摆手止住他们,实在懒得在这种小事上纠缠。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些日常政务稍后再议,本王今日有更要紧之事,需与内阁及六部主官商议。”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目光扫过全场。 众人心中一凛,知道殿下这是有重大决策要宣布了。 能让殿下打断所有日常汇报,并称之为更要紧之事,绝非小事! 李彻不再理会广场上噤声的众臣,转头对一直恭敬侍立在侧的太监吩咐道:“怀恩。” “奴婢在。”怀恩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福王初来奉天,一路劳顿,你亲自安排,引福王去歇息,一应用度,务必周全。” 李彻对李倓吩咐道,“十弟,你先去安顿,好好休息,等到晚些时候,我再找你说话。” 李倓虽然对即将商议的要事充满好奇,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自己该参与的,连忙躬身道: “是,皇兄,臣弟晓得了。” 李彻微微一笑,自是从李倓的称呼中察觉到了他的态度改变。 皇兄还算是正常,但臣弟这二字就完全是下对上的尊称了。 或者说,之前的李倓只是向自己靠拢,而如今就是彻底臣服了。 怀恩立刻走到李倓身边,脸上带着恭敬而不失亲和的笑容: “福王殿下,请随奴婢来。” 李倓向李彻和在场的阁臣们行了一礼,众人也各自回礼。 随后便跟着怀恩,穿过广场侧面的宫门,向内廷深处走去。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彻已经在一众阁臣和六部尚书的簇拥下,转身迈上那高高的汉白玉台阶,向着奉天宫正殿走去。 李彻的声音远远传来,清晰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内阁、六部尚书,随本王入殿议事!” “宣,奉天府内,师长以上职务武官入奉天宫觐见!” “其余人等,散了吧!” 随着这道命令,其余臣子纷纷行礼告退。 沉重的奉天殿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七位内阁阁臣、六部尚书,以及几位匆匆赶来的高等武官,按班次肃立。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李彻口中那件更要紧之事。 李彻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臣,目光深邃而平静。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倭寇寻衅至极,本王决定,择日大军开拔,伐倭!” 轰—— 这句话,如同千斤巨石狠狠砸入平静的湖面,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伐倭?!” “主动出击?” “这......这......” “怎会如此突然?” 惊愕、不解、难以置信的低语和惊呼声,在大殿内嗡嗡回响。 就连武将行列中,几位久经沙场的宿将也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无他,奉国承平日久,已整整三年没有大规模战事了。 在这宝贵的三年中,奉国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爆发出令人瞠目的力量。 水泥路网连接四方,巨大新城平地而起,新式工坊如雨后春笋,高产良种推广普及,商贸税收节节攀升。 奉国的国力、军力、财力、科技力,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膨胀。 民生富足,社会安定,其繁荣强盛之象,将大庆都甩在身后。 对外,奉国凭借强大的武力和威慑,北慑草原,东抚高丽,西控边塞,南定海疆,维持着一种高压下的和平。 所有人都沉浸在飞速发展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中,几乎忘记了战争的硝烟味。 如今,自家殿下竟要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主动兴兵,跨海远征? 那倭国孤悬海外、资源贫瘠,在许多人看来如同鸡肋一般,实在无甚好处啊! 许多文臣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劳师远征,靡费钱粮,出师无名......这绝非明智之举。 当然,劝谏的活儿也不是谁人都能做的,众臣齐齐将目光射向队列中的一位老者。 礼部尚书文载尹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 怕是又要被殿下狠狠搓一顿了,自己这老胳膊老骨头的,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但职责所在,他还是出列躬身道:“殿下息怒,兴兵伐国,非同小可。” “老臣斗胆敢问殿下,倭人究竟有何寻衅至极之举,竟令殿下决意行此雷霆手段?” “还请殿下明示,臣等方好筹划。” 文载尹的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齐齐看向李彻。 李彻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 “明示?好!本王就告诉你们,这帮倭奴,胆大包天到了何等地步。” “他们不仅劫掠商船,袭扰沿海渔村......更可恨者,竟敢与福州府前任太守暗中勾结!” “向其行贿,为其提供庇护,甚至妄图插手我福州港务。” “将我福州港,视为他们倭寇销赃、刺探情报、乃至渗透我奉国腹地的跳板!” “在行刺本王,勾结当地贼寇行不轨之事!” “桩桩件件,罪责确凿!” “倭人寻衅,本王欲伐之!何人赞成,何人反对?!” 李彻的话音刚落,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了一瓢冷水,奉天殿瞬间一片哗然。 第634章 九大军区,四大舰队 “什么?竟有此事?!” “勾结地方大员?!” “染指福州港?!” “倭人好大的狗胆!” 刚才还充斥着疑虑的众臣,瞬间发出滔天的怒火! 无怪乎群臣反应如此激烈,因为福州港,乃是奉国经济的命脉所在。 奉国实行的是极其宽松的赋税政策,田赋低至二十税一,极大地减轻了农民负担,促进了农业生产。 而奉国庞大的财政收入,约八成完全依赖于商业。 在这商业收入中,海路贸易又独占鳌头,贡献了超过一半的份额。 福州港,作为奉国面向南洋、西洋以及沟通南北海运的核心枢纽港,其地位之重,无可替代。 它是奉国海路贸易的心脏,是无数商船、货物、白银流入奉国的总阀门。 户部、工部、兵部、乃至整个奉国官僚体系的运转,相当一部分都依赖着福州港源源不断输送的商业利润,说它是各部门的财神爷,一点不为过。 倭寇把手伸向福州,试图染指甚至控制这个港口,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挑衅行径了。 这是在挖奉国的根基!是在抢奉国的钱袋子!是在动摇奉国赖以强盛的命脉! “倭奴该死!” 刚才还持重劝谏的文载尹,此刻气得胡子都在发抖,老脸涨红,第一个怒骂出声。 什么礼仪涵养?什么儒家风度? 在触及国家根本利益面前,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工部尚书王崇简也跳了出来。 福州港的扩建和日常维护可是工部的大工程,涉及巨额资金。 而且工部乃是除了兵部外,最耗费财力的部门,对海运的需求也更大。 海运司总管傅谅更是面容难看,福州港的事务属于他的直属范畴,出了这么大的事却没有耳闻,海运司有很大的责任。 六部尚书纷纷怒骂出声,陈规更是阴恻恻地将手伸入胸口,惹得周围几个阁臣纷纷下意识远离。 虽然知道这家伙不可能上殿带着火爆炸物,但万一呢......这厮完全是个疯子。 在奉国所有部门中,最受欢迎的是海运司,最不受欢迎的是火药司。 一个是钱袋子,另一个是吞金巨兽。 海运司就像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各部门都宠着,都想和其搞好关系。 而火药司像是排名居中的庶子,娘不疼舅不爱,但是能打。 一旦家中造了贼,这位庶子便会抄起拳头跟贼人拼命。 陈规到底没摸到东西,随即出列高喊道:“殿下!臣请战!” 火药司比武将先请战,已经是奉国惯例了,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见陈规开了头,一众武将更是群情激奋,纷纷出列: “末将愿为先锋!” “踏平倭岛,以儆效尤!” “还请殿下务必选我!” 福州港的安危,直接关系到军费的拨付和海上生命线的安全,岂容倭寇染指? 转瞬之间,朝堂风向彻底逆转。 从质疑‘为何要打’,变成了同仇敌忾的‘必须打’、‘怎么打’。 李彻嘴角微微勾起弧度,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抬手虚按,殿内激昂的请战声浪渐渐平息,但每个人眼中的战意却更加炽烈。 “看来,诸卿已明白此战之必要。” “那么,接下来,就议议如何打!” 他的目光如电,直接射向前列的兵部尚书霍端孝: “霍尚书!” 霍端孝立刻出列,抱拳沉声道:“臣在!” 李彻问道:“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奉国有九大军区,四大舰队。” “告诉本王,各军区统帅,可能应战?能否一战而定乾坤?” 霍端孝答道:“回禀殿下!我奉国军制完备,兵精粮足,器械精良,士气高昂!” “九位军区统帅,皆乃当世名将,久经战阵,无不对殿下忠心耿耿,求战心切!” 奉国的军制已经完全改革完毕,总共设立了陆军九大军区,海军四大舰队。 各军区有三个军级单位,各军又有三个师级单位,统兵三万到五万不等。 九大军区分别是: 中部军区: 统帅越云,坐镇奉天,乃定海神针,控扼京畿,策应四方。 北部军区: 统帅杨忠嗣,镇守兴安岭一线,威震北疆诸部,稳如磐石。 西部军区: 统帅陈庆之,坐镇草原门户,铁骑纵横,令草原狼骑不敢南下牧马。 南部军区: 统帅薛卫(实际统帅为薛镇),扼守山海关,屏障奉国南翼。 东部军区: 统帅王虎,镇守辽东半岛及鸭绿江口,威慑高丽三国,拱卫海疆。 西北军区: 统帅耶律和,镇抚草原深处,兼具怀柔与威慑。 东北军区: 统帅王三春,镇守极北苦寒之地,监视更北方的潜在威胁。 西南军区: 统帅贺从龙,镇守辽西山地,确保西南无虞。 东南军区: 统帅杨璇,坐镇金州、大连等辽东核心海疆重镇,拱卫海上门户及港口。 又有海军四大舰队,四大都督,纵横四海之上。 第一舰队,都督黎晟: 旗舰‘镇海’,乃奉国主力舰队,在大连港口训练海军,无战事不出。 第二舰队,都督解安: 旗舰‘平远’,巡弋近海、协防江南,负责近海防御。 第三舰队,都督张隽: 旗舰‘靖海’,主要负责护航及支援。 第四舰队,都督张能: 旗舰‘平波’,驻守百济、新罗二国,也有警惕倭国之职责。 此等兵锋之盛,军力之强大,远超奉国过往任何时期。 光是脱产的职业士兵,就有四十万之多,更别提还有火枪、火炮等跨时代利器。 此等军力若是倾巢而出,足以碾压任何一个大国了。 “将士们厉兵秣马三年,早已渴盼为国建功!” “区区倭国,撮尔小邦,竟敢犯我天威,图我命脉,实乃自取灭亡!” “臣敢断言,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奉国雄师,必能犁庭扫穴,扬威海外!” 霍端孝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听得众臣热血沸腾。 李彻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好!传本王令旨!”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等待命令。 第635章 大集结!奉国的兵锋!(上) 奉天殿中,王位上的年轻藩王缓缓起身,说出了第一个令旨: “北部军区杨忠嗣、西部军区陈庆之、东部军区王虎,职责重大,北御强敌,东抚藩属,不可轻动!其部严加戒备,确保辖区稳固!” “着令:中部军区越云,抽调精锐铁骑两万!” 李彻的声音敲击在奉天殿的蟠龙金柱上,激起肃杀的回音。 阶下,身着亮银锁子甲、外罩素白锦袍的越云霍然出列。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越云抱拳躬身,声音清澈地回道: “末将领命!”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转身。 雪白袍袖带起一阵劲风,大步流星地跨出奉天殿的门槛,身影融入殿外刺目的阳光之中。 奉天城外,连绵十数里的军营中。 咴律律—— 无数战马感应到战争气息,血脉喷张的马嘶声连成一片,撕裂了京畿之地的宁静。 “快,动作快!殿下的王令到了!” 中部军区副统帅李勒石粗犷的吼声如同滚雷,在马厩区炸响。 无数精壮的辅兵赤膊上阵,汗流浃背地拉出马厩中的战马,并套上马鞍。 打磨得锃亮的精钢马铠从库房抬出,伴随着金属摩擦的铿锵声,工匠将其一块块地、严丝合缝地覆盖在早已躁动不安的战马身上。 蹄铁匠挥舞着铁锤,火星四溅,‘叮当’声不绝于耳。 “殿下有令,各营集结!殿下有令,各营集结!” 传令兵策马在各营之间飞驰,声嘶力竭地呼喝着。 随着号令,无数顶营帐如同被狂风吹倒般掀开,一队队骑士如潮水般涌出。 中部军区的使命是控扼京畿,策应四方。 故而,他们拥有奉国最多的机动力量,奉军中三分之二的重骑兵都聚集于此。 几万具甲骑士,在任何冷兵器朝代中,都是不可正面战胜的存在。 马蹄声由稀疏变得密集,最终汇聚成足以撼动大地的轰鸣声。 奉天城周边各个卫星军营中,一股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滚滚而来,向着奉天城北门外的广阔校场疯狂汇聚。 黑压压的骑兵阵列如同不断膨胀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满了大地。 刀枪如林,盔甲映日,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 御座之上,李彻没有丝毫停顿,命令如同连珠炮般继续轰出: “着令:南部军区薛卫,抽调精锐战兵一万五千!” 早有侍者侍立在侧,飞速在特制的小型纸卷上写下命令,加盖奉王紧急调兵印信。 另一人从殿外特设的鸽巢中取出一只纯白信鸽,命令被熟练地塞入鸽腿上的细小铜管,牢牢绑紧。 嗖—— 白鸽振翅,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瞬间冲破奉天殿广场上空,向着南方疾射而去。 几日后,山海关。 城楼高耸,垛口如齿,猎猎旌旗在强劲的风中翻卷。 一名面容刚毅的年轻将领,正按剑巡视城防。 突然,天际传来一阵振翅声。 他下意识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那道俯冲而下的白影。 “将军!是奉天殿的信鸽,最高等级!”身边亲卫高声喊道。 薛卫瞳孔骤然收缩,一个箭步上前,伸出带着皮护手的手臂。 白鸽稳稳落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臂甲。 薛卫迅速解下铜管取出密令,目光一扫,脸色瞬间凝重无比。 他顾不上许多,转身如风般冲下城楼,穿过层层守卫森严的关城甬道,直奔将军府邸。 “兄长!” 薛卫猛地推开房门,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薛镇正伏案研究地图,闻言皱了皱眉,轻声斥责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还有,我不是说了,在军要称职务!” “是。”薛卫连忙应下,随即老老实实地将密令递给薛镇。 薛镇放下手中的放大镜,接过密令。 一目十行过后,字句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 他猛地站起身,沉声命令道: “立刻召集军队!按殿下旨意,抽调一万五千精锐,一刻不得延误!” 薛卫抱拳领命:“是,小弟......额,末将这就去办!” 他转身欲走,脚步却又顿住,脸上掠过复杂的情绪,声音压得极低:“兄长......那......陛下那边......” 薛镇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走到墙边悬挂的奉国疆域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几座边缘小岛的位置,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陛下?你觉得如今这局面,陛下还在意我们山海关守军姓甚名谁吗?” “这三年来,山海关的军饷粮秣一拖再拖,朝廷诸公怕是早就将我们视作奉王殿下的私兵了。” “有点眼力见!”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薛卫,“殿下的命令就是最高旨意!” “去!立刻集结军队,告诉弟兄们,正是殿下用我等之时,任何人不可给本将拖后腿!” “莫要忘了,这三年来是谁给大家发的粮饷,是谁让大家吃饱饭!” 薛卫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消失,他用力一抱拳,再无言语,转身冲出府邸。 很快,山海关内雄浑急促的集结号角声冲天而起。 关城内外的军营瞬间沸腾。 铁甲铿锵,刀枪碰撞间,万余名守关悍卒齐齐聚往校场,开始为接下来的远征磨砺爪牙! 。。。。。。 年轻藩王稳稳站在王位前方,继续下令: “着令:西北军区耶律和,抽调草原骑兵一万!” 白鸽带着奉国主人的意志,穿越了层峦叠嶂,最终降落在了一片碧绿如海的辽阔草原上。 这里坐落着一座座规划整齐的军马场,星罗棋布的毛毡营区交织,又有无数蛮族勇士在此引吭高歌。 西北军区统帅耶律和稳稳接住了信鸽吗,解开铜管,展开密令。 古铜色的脸庞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眼中骤然亮起慑人的精光。 “将军,殿下有何吩咐?”一个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 “哈勒汗。”耶律和看向对方,微微点头。 这位曾经的辽国猛将,终究是归降了奉国,并且成为了耶律和的副将。 在奉国这三年来,哈勒汗亲眼见证了李彻如何善待契丹部众,如何公平分配水草丰美的牧场,又是如何给予他们这些异族降将尊严。 昔日的桀骜,早已被敬畏和逐渐滋生的忠诚所取代。 耶律和将密令递给哈勒汗,声音沉稳: “殿下军令,着我部抽调草原精骑一万,即刻前往奉天府集结,准备跨海东征。” 哈勒汗接过密令,他虽然识字不多,但那鲜明的奉王印信还是认识的。 “好!”哈勒汗猛拳砸在自己厚实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殿下终于给我哈勒汗戴罪立功、洗刷前耻的机会了!” “末将这就去召集儿郎们,让那些倭奴崽子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草原雄鹰!” 哈勒汗转身走出营帐,冲向部族营地,用契丹语发出一阵咆哮。 号角呜咽,苍凉而雄壮。 无数剽悍的契丹骑士从毡包中跃出,冲向马栏,解开他们心爱的战马。 没有太多言语,只能听到一声声兴奋的嚎叫声,和战马踏在草皮上的闷响。 蛮族勇士崇拜力量,谁是最强的酋长,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能保护他们妻儿不受人欺辱,他们便认谁做他们的可汗。 无疑,在这三个方面,李彻都比曾经的耶律大贺做得更好! 故而,这群契丹骑兵愿意为李彻而战,乃至献出生命。 这些天生的骑手,是最好的斥候,是最锋利的游骑兵! 。。。。。。 銮殿之上,李彻继续命令道: “着令:东北军区王三春,抽调室韦蛮兵一万五千!” 黑龙江畔,严寒之地。 白鸽飞越了苍茫的林海雪原,最终落在了一只粗糙的大手中。 白鸽向上看去,只见一道狰狞到离奇的丑脸。 更有一道刀疤从左额角斜劈至右下巴,毁去了大半面容,更添几分凶悍之气。 “小鸽鸽,可是俺家殿下让你来的啊?” 王三春眼中凶光一闪,随即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狞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鸽子吓得双翅一颤,直接晕倒在大手之上,一动不动了。 王三春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将鸽子放下,随后展开密令。 “嘿!终于来了!” 王三春眼光大亮,大步流星往江畔的营地走去。 “小的们,骨头都痒了吧?都给老子滚起来!全军集合!” 声音如同破锣,瞬间传遍了河畔的营地。 没有激昂的号角,没有喧哗的呼喊。 只见那些原本或躺或坐、倚靠着武器假寐的室韦汉子们,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沉默地站起了身。 他们大多身材高大魁梧,毛发浓密,眼神中带着森林法则与严寒磨砺出的野性。 身上披挂着略显粗糙但异常厚实的铁甲,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巨斧、重锤、狼牙棒、长柄砍刀...... 皆是一些重兵器,又无不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这群蛮兵是东北军区的主力,东北军区也是除了北部军区外,收编蛮兵人数最多的军区。 正如杨忠嗣之前所说,这群室韦莽汉是最好的近战士兵,悍不畏死。 在王三春的咆哮下,这群来自苦寒之地的猛兽,迅速在校场上集结一片。 。。。。。。 奉天殿中,李彻看着身旁侍者放飞手中白鸽,微微顿了顿。 随即继续开口道: “着令,西南军区贺从龙,抽调精锐火器军两万!” 第636章 大集结!奉国的兵锋!(下) 白鸽落在西南军区统帅贺从龙的手中。 看完密令,贺从龙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随即看向侍立一旁的副将——吉泰罕。 这位索伦勇士和他所率领的索伦族人,已经正式向李彻效忠了。 因为杨忠嗣打穿了北室韦,如今仅剩的室韦残部只能躲到深山老林中,奉国领域和索伦部已经接壤,并且建立了友好沟通。 为表示诚意,索伦部的首领便让吉泰罕他们听候李彻的命令。 当然,其实索伦首领都多余下这个令,吉泰罕他们本来也没有回归索伦部的意思。 “吉泰罕!”贺从龙的声音沉稳有力,“殿下军令,抽调两万精锐,即刻开拔,目标大连港!” 吉泰罕眼中瞬间爆发光芒,如同猛兽看到了猎物一般。 他挺直身躯,用略显生硬的汉话铿锵回应道:“遵命,为殿下效死!” 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帅帐。 噼里啪啦—— 砰砰砰砰—— 营帐外,响起一片如同炒豆般的爆响,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广阔的校场上,硝烟弥漫。 一排排身着黑色皮甲、头戴圆顶笠盔的士兵,正以标准的线列队形,进行燧发火枪的轮射训练。 装填、举枪、瞄准、击发......动作整齐划一。 西南军区,是奉国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全员装备燧发枪的新式火器化军团。 贺从龙的确是帅才,只有他能完美适应火器的运用,并将其融入练兵之道中。 西南军区乃是重中之重,代表着奉国军队的未来方向。 随着吉泰罕传达的集结命令,密集的枪声戛然而止,各级军官的哨声、口令声此起彼伏。 火枪兵们迅速收起武器,整理行装,动作迅捷而有序。 新式军队特有的纪律性和高效性展露无遗。 。。。。。。 “着令,东南军区杨璇,抽调本部陆营及朝阳军精锐两万!” 东南军区,龙兴之地——朝阳城。 白鸽穿过富饶的辽河平原,落入了朝阳城东南军区帅府。 一只纤长而白净的手,稳稳接住信鸽。 手的主人,身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鱼鳞细甲,外罩猩红披风,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姣好却英气逼人。 展开密令,杨璇的秀眉微微一挑,随即恢复平静。 她将密令递给身旁的青年将领。 “怎么了,小姐?可是殿下有命令?”解明疑惑问道。 杨璇微微颔首:“殿下有令,抽调本部陆营及朝阳军精锐两万,速速集结,开赴大连!” 解明迅速扫过密令,肃然抱拳:“末将领命!” 他转身疾步而出,随后嘹亮的军号声瞬间响彻朝阳城。 作为李彻的龙兴之地,如今奉国第二大的巨城,朝阳城无疑是奉国的基本盘。 那是一座不仅守军忠诚,就连百姓的忠诚度都已经拉满的城池。 此时,城内各处军营无论大小,营门轰然洞开。 不同于其他军区,东南军区涌出的士兵阵列中,赫然能看到不少矫健婀娜的身影。 女兵! 她们同样身着合身的甲胄,背负轻弩或腰挎短刀。 步伐坚定,眼神锐利,气度丝毫不逊于男兵,巾帼不让须眉! 奉国尚武,女子亦可从军,尤其在杨璇麾下的女兵比例最高。 她们是优秀的斥候、医护兵、后勤兵,甚至还有部分精锐战兵。 校场之上,铁流汇聚,两万名精锐步骑混合部队迅速成型。 其中,那支打着朝阳军旗号的部队,装备尤其精良,士气高昂到顶点。 作为李彻起家时的核心班底,朝阳军是奉国军队中荣誉感最强的军队之一,也是军队改制后唯三能保留旧日番号的军队。 杨璇按剑立于点将台上,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目光扫过下方肃杀的军阵,清越的声音传遍全场: “奉王殿下谕令,全军集结,目标——大连港!” “跨海讨逆倭寇,扬我奉国军威!” “杀!杀!杀!”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震云霄,连朝阳城的城墙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 奉天殿上,李彻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各方指令收束于最终的王令: “以上各部,合计抽调战兵八万五千!” “辅兵、民夫按例征调,限一月之内完成集结,向大连港口方向开拔!” “具体如何操作,又如何调动人马,兵部要给出完善的预案,不得有丝毫错落。” 霍端孝立刻出列,躬身拱手道: “臣,领旨。” 李彻微微颔首,霍端孝的本事还是值得相信的。 六大军区的调动,近十万正规军的动员,加上辅兵、民夫至少有三十万之众。 换一个平庸点的兵部尚书,怕是脑袋过载到爆炸了,都调控不过来。 李彻微微颔首,目光又锁定在海运司傅谅身上。 如今的傅谅身形挺拔,饱经海风的肤色黝黑,眼神锐利如海鹰,与几年前那个不知轻重的混蛋判若两人。 也正是如此,李彻才会任命他为海运司负责人,调控整个奉国的舰队海运。 虽然手中没有兵权,但实权还是有的,而且几乎是到顶了。 毕竟海运司是和六部同级的单位,且以奉国如今对大海的重视,海运司的重要性还要更高一些。 “海军方面!” 李彻看向傅谅,下令道: “第二舰队解安部、第三舰队张隽部,需保卫港口航线安全,维持通往南洋航道安全,不得擅离!” “着令:第一舰队黎晟部、第四舰队张能部,所有主力战舰、运输舰只,除维持日常巡逻、护航之最低限度舰船外......” “其余所有舰船,立刻结束巡航任务,全部归港集结!” “整备军械粮秣,随时听候调遣,准备跨海东征!” 侍者立刻拿来两只信鸽,分别写下命令,于殿外放飞。 傅谅眼中大亮,大步出列,拱手道: “海军必不负殿下重望,大军全员到达之后,海面上绝不会看到一只倭国战船!” 李彻面露笑容:“好!本王看你们海军的表现!” 。。。。。。 碧波万顷的海面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劈波斩浪。 旗舰‘镇海’号,是一艘巨舰,虽不及镇远号庞大,但也是令人望而生畏。 船体修长而坚固,吃水线以上包裹着特制的铁梨木和加固铁板,三层炮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炮窗紧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高大的主桅上,悬挂着奉国海军的黑底白字奉旗,和写着‘黎’字的将旗。 一只带着最高等级标识的信鸽,如同闪电般穿过海风,精准地落在镇海号的了望斗上。 信号兵取下密令,飞奔至舰桥。 黎晟身披海军将官披风,沉默着从信号兵手中接过密令。 展开一看,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嘴角微微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笑容。 舰桥中的一众海军军官齐齐向他看去,作为奉军中唯二的儒将,黎晟这三年来也靠着实打实的战绩,打出了赫赫威名。 甚至海军中有人,将他和陆军中的陈平之并列相称,说他二位是奉国陆海军中的两颗文曲星。 毕竟咱们海军也是穿白衣的,和那白袍鬼将比差哪了? 然而,黎晟自己却是有自知之明的。 自己是鄱阳湖水寇出身,如何比得上那位白袍将军。 率领海军打下的战斗,也都是和海贼、流匪、水寇作战,根本没和正规军队交过手。 而如今,机会总算是来了! 他猛地转身,沉稳的指令在舰桥中响起,并通过旗语瞬间传遍整个庞大舰队: “奉王殿下令,第一舰队全体,结束巡航!目标——大连母港,全速前进!” 舰桥中,一众军官瞬间炸开了锅。 黎晟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诸君,准备打仗了,真正的灭国之战,而非和海贼的小打小闹。” “扬我海军之名,该从今日始!” 呜—— 巨大的铜号角发出低沉悠长的轰鸣,响彻海天。 庞大的舰队齐齐转向,船帆鼓胀到极致,犁开雪白的浪花,以最高航速向着大连军港的方向破浪疾驰! 白鸽飞上天空,放目远眺。 只见二十余艘形如飞剪的船只,在海面上飞速划过,留下一条条沸腾的白色轨迹。 。。。。。。 与此同时,在靠近高丽海峡的一处隐蔽海岛锚地,第四舰队都督张能也接到了同样的白鸽传书。 张能是燕国来的将领,曾经也是李霖手下第一将,绝非泛泛之辈。 到了奉国后,他立刻就察觉到,自己无论如何在奉军中都难以传出名堂了。 无他......奉军中的能人太多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张能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机会。 那就是——海军! 和奉军相比,奉国海军刚刚建立,缺乏成熟的军官,却拥有着远大的未来。 张能果断弃‘陆’从‘海’,学习海军知识,从指挥一艘战舰开始,踏踏实实在海军中历练。 幸运的是,张能属于天赋极佳之人,三年内便冲到舰队都督的位置。 即便是第四舰队,那也是李彻亲自任命的,足足的含金量。 此时,张能兴奋地一拳砸在指挥台的硬木桌面上,震得茶杯乱跳: “他娘的,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 “传令!各舰立刻起锚,放弃巡逻任务,目标大连港,给老子用最快的速度开回去,老子带你们去扒小倭奴的皮!” 张能咧了咧嘴,笑骂道: “丑话说在前头,谁耽误了路程,老子先扒了他的皮!” 第637章 倭国的情况 跨海登陆作战,海军是关键,陆军是主力。 至于奉国海陆军两军的默契程度如何,李彻心里也没个准。 毕竟几乎每个国家都有陆军、海军互不顺眼的情况发生。 二战时期,日军的海军和陆军就严重不和,连天皇都调解不了的那种。 无独有偶,美军也是这么个情况,米兹和麦克阿瑟屡屡爆发冲突,甚至闹到联席参谋长会议和罗斯福那里去了。 奉国的两军并未有过什么矛盾,但间接的良性竞争还是有的,尤其是在海军地位日益崛起的情况下。 两军除了演习外,也从未联手作战过,毕竟很难遇见一个能让两军合作的对手。 如今李彻亲自下令,两军协同作战,总共动用军力约十五万,也算是开了奉国的先例。 不过李彻亲临指挥,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兵部、户部、工部!”李彻的声音再次响起。 “即刻统筹军械、粮草、被服、药品、船只修缮等一应后勤事宜,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霍端孝、桓浩然、王崇简同时出列,拱手应下。 “至于内阁......”李彻看向王崇简等人,“负责统筹全局,协调各部,发布檄文,昭告天下!” “此战,乃奉国护佑海疆、讨伐不义、捍卫国本之战,只能胜不能败。” “还请诸位上上心,务必使军民一心,同仇敌忾!” 李彻神情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踏平倭岛,扬我国威!” 殿内群臣再无丝毫犹豫,齐刷刷躬身领命,声震殿宇: “臣等领命,必不负殿下所托!” “踏平倭岛,扬我国威!” “踏平倭岛,扬我国威!” 奉天殿内,伐倭的号角已然吹响。 战争的齿轮一旦启动,便以恐怖的速度咬合运转,牵动着奉国庞大身躯的每一根神经。 从奉天府开始,延伸到奉国各个角落,全体军民全部行动起来,开始备战。 李彻耗时三年,只为打磨出最高效的政体,此刻终于展现出了它的恐怖。 兵部所属的巨大库房昼夜不息地开启。 堆积如山的崭新盔甲、刀枪、弓弩箭矢被流水般搬出,并打包装车。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箱箱用油纸密封严实、标着特殊符号的木箱,里面装着各种型号的炮弹、手雷和炸药,被辅兵们小心翼翼地装上特制的减震马车。 户部的算盘声如同暴雨般密集。 一座座官仓大门洞开,金黄的玉米、雪白的稻米、晾晒好的番薯干、成捆的咸鱼被迅速装袋,随后搬运而出。 银库内,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银锭被贴上封条,准备作为军饷和开拔费用。 李彻很在意这方面,在奉国什么东西都可以拖欠,唯有将士们的饷银不能欠。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虽然是个段子,但也说明一个事实,丰厚军饷是保障古代军队士气和战斗力的重要因素。 而奉军的饷银,一直是满的。 工部,各地的军器局、造船厂灯火通明,炉火熊熊。 铁匠们挥汗如雨,锻造修补盔甲的甲片,打磨枪尖刀刃,替换全新的弓弦。 船坞里,一艘艘正在维修保养的战舰被优先加速处理,巨大的船体被无数工匠和力夫围绕着,敲打声、锯木声、号子声震耳欲聋。 通往大连港的各条水泥主干道上,满载军械、粮草、被服、药材的庞大车队络绎不绝,首尾相连,望不到尽头。 内阁王崇简等人彻夜不眠,协调各方部门,公文如同雪花般一份接着一封飞来。 盖着内阁大印的指令发往各地,征调民夫、组织运输、安抚地方、发布檄文。 战争的机器需要润滑,而内阁就是最高效的润滑油。 奉国正在告诉运转,身为主君的李彻自然也不会闲着。 他正接见一名下属,接见的地点是寝宫。 能被李彻在寝宫这等私密的居所召见的,自然是最亲近的近臣。 然而,来人不是秋白,也不是霍端孝。 此人一身素白,其貌不扬,属于扔到人群中不会有任何存在感的类型。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当他走入寝宫之时,一众守卫的守夜人都默默别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殿下。”来人来到李彻桌前,单膝下跪,表情之间满是恭敬。 “张震啊。”李彻放下手中书本,无奈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无需见面就下跪,奉国没有跪礼。” 张震面色不变道:“其他人不行跪礼,属下却是要行的,殿下对属下有大恩,难以为报......” 李彻叹了口气,拿这个死脑筋的家伙也没办法。 秋白从帝都回来后,就逐渐卸去了守夜人统领之位,张震是如今的守夜人统领。 这三年来,随着奉国和大庆之间的贸易越来越频繁,关系也逐渐密切起来,帝都那边已经不是守夜人的主战场了。 李彻便把张震调回了奉国,坐镇后方,统领守夜人。 至于张震的仇......已经报了。 三年前,蜀王谋逆的案子虽然被冷处理,但私下里可是牵连了不少人。 其中就有当初侮辱张震母亲的世家嫡子,那人当年凭着家中势力得到庇护,一直逍遥法外。 其家族势力颇大,哪怕是李彻也不能无缘无故打上门取。 李彻许诺过张震,总有一天会抄了那人的家,交给他亲自处理,这才彻底收服了张震。 三年前蜀王谋逆案犯,锦衣卫受庆帝之名彻查蜀王党羽,查出了那个世家家主曾与蜀王略有交情。 原本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两顿酒的感情,基本上不会受到牵连。 但李彻一直盯着那家人,亲自写了一封密信给锦衣卫指挥使曹庸。 没人知道李彻写的是什么,总之当相关奏折呈到庆帝面前时,‘略’有交情就变成了‘颇’有交情。 庆帝本就是盛怒之中,自然不会严查,当即下令让那家家主‘寿终正寝’。 其家产交给旁系分支,家族嫡系全部流放,其中就包括那名嫡子。 流放的地方,正是关外奉国......还是张震亲自护送那家人前往奉国。 至于那家人下场如何,李彻却是不知道的,毕竟他根本就没在奉国看到他们。 自此事之后,彻底收了张震的心,李彻麾下也又多了一名死忠。 李彻回过神来,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起来吧,坐着慢慢说。” “喏。” 张震叉手而起,嘴上答应,但却并没有坐下,而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李彻也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了,正色问道:“倭国的情况如何?” 奉国三年没动刀兵,可不代表着李彻失去了进取之心,开始甘于安平享乐了。 守夜人对倭国本土的探查,从两年前便开始了。 由张震亲自主持,从全军选拔数百名情况合适的忠勇战士,又由统领全军斥候的兵部侍郎燕三亲自培训,从不同渠道陷入倭国之中。 唯一的问题在于,人太不好选了。 知道从如同虎狼般的奉军之中,挑出来数百名身高不足一米五的人,有多难吗? 张震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正如殿下所言,倭国人......不可小觑。” 李彻微微颔首,他早就猜到是这个情况。 对于倭国之人,后世国家有很多学者对他们展开过非常多的研究。 这是一个矛盾且极端的民族,有如同菊花般的表面温和尚礼,也有如同武士刀般的内心野蛮残忍。 你可以说倭人卑鄙、凶恶、野蛮、残暴,无义......但却不能说他们弱小。 倭人不弱,无脑丑化弱化敌人,才是对先辈们最大的不尊重。 自倭寇作乱以来,倭寇的真实战斗力就很高,一度成为沿海地区百姓心中的噩梦,同时也是明朝皇帝的一个大难题。 到了二战期间更不用多说,敌我双方的阵亡比例高得惊人,小日子兵员的身体素质和武器装备都远远高于我军。 这是一个非常会示敌以弱的国家,尤其是在他们还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 李彻曾经在大庆朝堂上看过倭国使节的丑态,一众使节都对倭人使节感到不齿,但这丝毫不会减少李彻的警惕心。 要在战略上蔑视敌人,更要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殿下,属下请您准许,再召见一人为您讲解倭国之事。” “哦?”李彻微笑看向张震,“你老张也要给本王推举贤才了?” “正是如此。”张震一本正经道,“此人乃是派往倭国的密探中,最为优秀的一人,没人比他更了解倭国的情况。” 李彻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认真之色:“原来是一位忠勇之士,快传。” 不多时,一道声音在殿门外响起。 “‘影鸦’乙组七号求见!” “进。” 殿门无声滑开,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般闪入。 来人全身包裹在深灰色的紧身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看着就极为精干。 美中不足的,此人身高仅四尺有余,看着有些滑稽。 他单膝跪地,行了个简洁而恭敬的军礼: “卑职乙七,奉令潜入倭岛两年零三个月,现已归返,特向殿下复命。” 第638章 倭国版老曹加朱棣? 李彻脸上露出敬重之色: “辛苦了,汝乃我奉国之功臣,功不可没。” “殿下!”乙七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出现些许动荡。 “不急着说,先歇歇,喘口气。”李彻摆了摆手,“来人,给这位勇士赐座!” 怀恩立刻从后方搬来一个座椅,放在乙七身后,轻声道: “将军请坐。” 乙七哪敢应下,诚惶诚恐道:“不敢当将军之称,多谢公公。” 怀恩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他虽是阉人出身,但这三年来一直在海军中打磨,替李彻打理海上杂务,已经练出了一身实干之才。 李彻对怀恩报以重托,怀恩自然也会高标准要求自己。 和那些居于深宫中的太监不同,怀恩每日和底层海员相处,知道这些人的不容易,自然会更加敬重乙七这样的底层英雄。 见王爷和他的贴身太监都对自己这么客气,乙七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坐是肯定不敢坐的,没看自己的顶头上司还站着呢吗? 好在李彻看出了他的窘迫,开口道:“乙七,给本王讲一讲倭国的情况吧。” “是!”乙七的声音异常清晰,“岛国局势,确如殿下所料,很复杂......他们完全不如传闻那般孱弱,反而有些......武德充沛......” 说完这句话,乙七用余光打量向李彻,见他面色没有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我国局势已然剧变,其国号虽仍称‘大和朝’,然神器已然旁落,倭国天皇已经如同傀儡任人摆布,权柄尽归‘海部氏’之手。” “海部氏?” 李彻眉峰微挑,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姓氏。 在密报中,海部氏一直占据着核心的位置,差不多相当于大庆的顶级世家,而且断档第一的那种。 “正是,当主名为海部宗贞。”乙七语气凝重,“此人出身九州岛西海岸豪族,世代以海为生,擅操舟楫。” “其家族水军规模冠绝诸岛,战船非常精良,麾下水兵更是凶悍。” “约二十年前,京都公卿内斗,倭国皇室暗弱,海部宗贞借清剿海盗之名,率其庞大水师直入濑户内海,以‘靖难勤王’为号,实则兵临京都城下。” “一番‘清君侧’后,朝堂上下被清洗了一遍,倭国天皇从此便深居清凉殿,几不问政事。” “如今诏令皆出自海部府邸,朝堂要职,十之七八为其党羽或亲信武士所据。” 李彻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厮拿的什么剧本?老曹加上Judy? 不过也不奇怪,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自家国家发生的大事件,很有可能在几千年前大洋彼岸的某个地方,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挟天子而令诸侯?”李彻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倒也省事,这个海部宗贞的政权可稳?” 乙七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出乎意料的稳固。” “海部宗贞手段酷烈,但却极有章法,他废除了许多世袭公卿的虚职,大力提拔有实绩的武士阶层,又选定了精干能臣替他为政。” “尤其是那些忠于他、战功卓著者,都被他赐予土地和特权。” “如今岛国武士阶层势力大涨,其‘血刀众’直属武士团,战力尤为可怖。” “据说个个悍不畏死,精于刀弓合战之术,寻常军士难挡其一合。” 一旁的张震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乙七的话说得过于直白,如此夸赞敌人的实力,让张震有些担心殿下会因此不快。 但他很快就看见李彻不仅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因此陷入了沉吟之中: “武士崛起......” 这与他前世掌握的记忆相符,武士是倭国中极其重要的一个阶层,或是说是最重要的也不为过。 武士的崛起,几乎就等同于倭国战力的崛起。 “其军备如何?”李彻又问道,“我记得之前有情报说,倭国那边在研究火药?” 乙七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这正是卑职此行探查之重点!” “殿下明鉴,海部氏对我奉国之火药术,已非学来,而是近乎痴狂地模仿与精研!” “卑职冒死潜入其设在九州博多湾深处的秘密工坊,所见所闻,触目惊心!” 李彻表情一肃:“说细节。” “是!” 乙七组织了一下语言,娓娓道来: “其工坊规模极大,日夜不息。” “有工匠确系为大庆工部火药坊叛逃之匠人,被奉为上宾。” “他们不仅成功仿制出大庆所用之火药,其配比似有改良,威力颇为可观。” “更甚者,他们已能稳定铸造铁炮!” 李彻微微皱眉,铁炮就是火铳,只是两国之间的叫法不尽相同。 火铳肯定是没有奉国的燧发枪先进,但对方能做出火铳,就已经摆脱了对火药的粗浅运用。 乙七继续说道: “卑职亲眼所见,其铁炮虽在射程与精度上远逊我军所用,然其数量增长极快。” “工坊内堆积如山的新铸铳管,每日都有成品铳组装完毕。” “他们还在研制一种可抛掷的爆炸陶罐,名曰‘焙烙玉’,威力惊人。海部宗贞深知此物之利,投入资源不计其数!” 殿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更漏的滴答声和烛火的噼啪声。 李彻并没有埋怨什么,毕竟火药这玩意不是从奉国泄漏出去的。 火药早在前朝就有了,那时就传到了倭国。 而这几年奉国崛起,成名之战都是利用了火药之利,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瞒住。 故而,朝廷管自己要过火药,庆帝亲自研究。 周边诸国只要是有点能力的,都在努力钻研这东西,生怕李彻有一天拿着火药跑到他们家里去。 至于那些从大庆跑去倭国的工匠,李彻也早就有过预料。 哪个时代都不缺汉奸。 正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利益永远是人类最大的驱动力,区别在于有的人为国家民族之利益而活,有的人则为自身私利而活,甚至不惜出卖灵魂。 好在,倭国的火药水平或许和大庆差不多,但距离奉国还差得远呢。 燧发枪只是奉国三年前的顶级科技,可不是三年后的。 良久过后,李彻身后侍立的张震沉吟道:“殿下,倭人学步之心甚坚,假以时日其火器之患不可不察,然......” 他话锋一转,带着绝对的自信:“其仿制之物,于我奉军神机军之精良火器相比,犹有云泥之别!” “更遑论殿下麾下四大水师,巨舰如城,炮利船坚,绝非倭人那些矮小关船可比。” 被张震这么一提醒,李彻立刻开口问道:“没错,海军呢?” “那海部氏族既是靠水军起家,水师实力当为其根本。” 乙七立刻回应:“禀殿下,海部氏倚为根基之水师,其规模与战力,确为倭国群岛翘楚。” “其主力战船,名曰‘安宅’,大者亦有可观,外覆厚竹木,形如堡垒。” “更有一种灵活迅捷的‘关船’,数量众多,其水军士卒操舟之术娴熟无比,于风浪中如履平地。” “海部宗贞本人便是水战大家,深谙洋流季风,其舰队常年在九州西部海域演练,战术诡诈多变。” “据卑职观察及多方印证,其能出海作战之大小战船,恐不下五百艘,其中可载百人以上、装备拍杆与火器的大型战船,至少有三十艘之数!” “其水军都督,乃海部宗贞之胞弟海部义久,亦是一员悍将。” “五百艘......三十艘巨舰......”李彻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政权稳固,武士效死,火器精进,水师强横......” “呵呵,这海部宗贞,倒真是个人物,将一盘散沙的倭岛,硬生生捏成了铁板一块。” 张震躬身道:“殿下所言极是,然其所谓强横,不过是井蛙窥天。” “我奉军水师战舰之巨,倭国舰船在我奉国水师面前,不过土鸡瓦狗尔。” “更兼殿下此次亲率奉军主力出征,携倾国之力,雷霆万钧之势,岂是区区岛国所能抵挡?” 张震说的还真不是吹捧的话,这家伙就是这么信任李彻......或者说是崇拜。 李彻抬手,止住了张震的话。 他再次望向墙上那张海图,落在倭国几座岛屿上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铁板?” “再硬的铁板,也需烈火来炼,重锤来锻!” “本王此番亲率奉国大军跨海东征,携煌煌天威,倾国之力,就是要将这铁板,连同那海部宗贞的野望,一同砸个粉碎!” “他靠水军夺权,靠火药立威,今日,便让他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焚海之火,何为真正的破浪之师!” 李彻目光转而射向乙七:“你所探情报,甚有价值,下去好生休养,随时听候传召。” “卑职领命!” 乙七再次行礼,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入殿角的阴影之中。 殿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夜风。 李彻重新凝视着海图,手指沿着预定的进军路线缓缓划过,最终重重地点在上面。 张震与亲卫们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的主君,无人敢发一言。 又过了一会儿,张震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殿下?” 李彻微微一笑。 下一秒,声音响彻大殿: “传我王令:亲卫营与本王直属各营即刻备战,选定吉日......” “罢了,传令监天司,就说本王觉得,七日之后就是个吉日!” 第639章 大连港口,李彻阅将 李彻亲口说七日后是吉日,即便那天不是吉日,也一定是吉日了。 监天司的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几天以前,奉国各地驻守的守军已经开拔,只剩下李彻直属的军队还未动,包括神机军、东风军、索伦部、亲卫营。 李彻一边收拢军队,一边给朝廷方面写奏表,主要是给庆帝说明情况。 如今的奉国早已是独立的藩国,朝廷和庆帝都清楚,大庆的法令管不到关外。 便是李彻关上门来,封赏功臣,自称为朕,朝廷那边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毕竟庆帝本人都没意见,其他人看不惯又能怎么样呢? 毕竟以如今奉国的朝局情况,只有交到奉王手中,才能和平稳定地过渡下去。 不过对于李彻而言,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免得未来继位之时,给人留下一个不敬、不孝的攻讦理由。 之前庆帝就曾和李彻说过,如果有朝一日对倭国动武,一定要和他说一声。 于是,李彻亲自下笔,洋洋洒洒写了几大篇的奏疏。 先是说明了倭国插手福州之事,欲要切断我大庆的海路命脉,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初通过海洋进而征服全世界,将大庆变成日不落帝国的计划,陛下您也是知道并同意了的。 如今小日子断我大庆国运,断我民族之未来,揍它不犯毛病吧? 当然,这个理由或许不够充分,毕竟倭人还没把手伸入奉国船队。 于是李彻又提出另外一个观点,那就是随着海洋战略地位的日益凸显,倭国这串海岛的重要性愈发凸显。 从地缘战略角度看,日本列岛从北海道绵延至琉球群岛,形成了一条天然的岛链,这条岛链恰好扼守着大庆的出海通道。 李彻称之为“第一岛链”。 这条岛链如同悬在大庆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若是大庆掌握了这条岛链,那么倭国诸岛将成为最好的海上堡垒以及跳板。 敌人从海上来攻时,他们只能先打到岛链所在,然后才能威胁内地。 而大庆也能以这几座岛为跳板,将船队开到世界各地。 可若是这岛链在敌人手中,那么大庆将陷入只能守不能攻的被动境地,通过这条岛链的地理优势,外敌可以对大庆轻松实施海上封锁。 故而,李彻得出结论: 拿下倭国,则前途无量。 放过倭国,则后患无穷。 李彻相信庆帝会做出最优的选择。 毕竟庆帝这种人,你可以怀疑他的道德、信誉、思想,但唯独不能怀疑他的远见。 给庆帝的奏疏快马加鞭赶往帝都。 而李彻自然也不会干等着,和妻儿再次告别后,便带着最后的直属兵团开拔赶往大连港。 此时的大连港。 来自中部军区的具甲铁骑(越云部)、西北军区的草原轻骑(耶律和部)、东北军区的蛮族兵(王三春部)、西南军区的火器军(贺从龙部)、东南军区的混合精锐(杨璇部),以及南部军区星夜兼程赶来的悍卒(薛卫部),如同七条来自不同方向的狂暴江河,最终在大连港外的指定集结区域汇合成一片无边无际、旌旗蔽日的汪洋大海。 近十万战兵,加上数量更为庞大的辅兵与民夫,让这片土地成为了一个时刻准备喷发的战争熔炉。 大连港的深水泊位早已被塞得满满当当。 第一舰队、第四舰队的战船如群鲨环绕。 除了这些主力战舰外,港口内还停泊着数量惊人的大型运输舰。 这些运输舰经过特别改装,船体宽阔,吃水极深,甲板平整。 船上没有多余的炮位,只有一间间分割开来的货仓和房间,足以容纳海量的士兵、战马、火炮和物资。 海面上桅杆如林,帆樯蔽日,锚链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码头区域也是旌旗招展,甲士林立,已将港口外围变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军营海洋。 午后时分,一艘悬挂着奉王旗的飞剪船缓缓靠上专设的御用码头。 船板放下,一队气势彪悍的玄甲亲卫营精锐率先踏岸,迅速在码头两侧列成警戒通道。 随后,李彻的身影出现在船头。 他并未着王服,而是那身玄黑色雁翎甲,外罩一件深红色绣金蟒纹披风。 海风吹拂下,披风猎猎作响,更衬得他身形挺拔。 早已在码头恭候多时的奉国军区统帅们,不由得眼前齐齐一亮。 更有那心思敏感者,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 回来了,都回来了! 殿下的这身打扮,让大家不约而同想起,众人一起在关外浴血厮杀,创立这不朽基业的时候。 直到李彻的身影来到近前,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地。 只听甲叶铿锵,声震海天: “臣等恭迎殿下!” “末将恭迎殿下!”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彻稳步走下船板,踏上坚实的码头地面:“众卿平身!” “谢殿下!” 众人起身,肃立两旁。 李彻的目光逐一扫过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打下奉国基业的股肱之臣,心中也有些澎湃。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身披亮银锁子甲、外罩素白锦袍的身影上,脸上露出浅笑:“子龙!” 越云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躬身:“末将在!” 李彻走到他面前,抬手在他坚实的肩甲上重重一拍,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奉天城一别不过旬月,你这身杀气倒是更凝练了。” “你麾下这两万玄甲铁骑,可会让本王失望?” 越云挺直腰板,声音坚定道:“殿下放心!两万儿郎闻战则喜,皆已摩拳擦掌,只待殿下一声令下!” 李彻哈哈一笑,用力又拍了他一下:“好一个闻战则喜!” 这亲昵的举动,引得周围几位老将都会心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谁都知道,越云麾下的具甲军是殿下手中最锋利的剑,越云也是他最信任的将领之一。 李彻虽面上谈笑如常,但心底却是微微叹息。 此番征讨倭寇,怕是要让子龙失望了。 倭国多山,又是小岛,并不适合重骑兵驰骋施为,自己也只会带少部分具甲骑兵登陆。 至于其他具甲骑兵,他还有别的用处。 和越云打过招呼,李彻的目光转向旁边那名甲胄厚重的将领: “薛将军,从山海关到大连港,一路辛苦了。” 薛卫抱拳,声音沉稳有力:“为国效力,为殿下分忧,乃末将本分!” “将士们听闻是殿下亲自统兵伐倭,皆是踊跃争先,日夜兼程,不敢有丝毫延误!”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家兄长不能带兵前来,不免有些唏嘘。” 李彻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眼神微凝:“放心,二位薛将军的功劳,本王都记在心底。” “此战之后,天下格局当有新气象,汝等山海关之军,未必不能扬名!” 山海关之军的情况是有些尴尬。 他们名义上不是李彻的兵,而是朝廷的兵,来此助阵纯属是向李彻表忠心。 一旦立下战功,朝廷那边肯定不会封赏。 你一个山海关守将和奉王勾连也就罢了,毕竟奉王继位已成定局,大家都会挣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你立下功劳,还想让朝廷封赏,当朝廷是冤大头啊? 故而李彻也给出了自己的承诺,朝廷不赏,我来赏! 就是为了告诉天下人,跟着我李彻混,只有好处! 得了李彻许诺,薛卫脸涨红着回道:“我山海军全体将士,愿为殿下效死!” 李彻赞许点头,目光又移向下一位: “耶律和,你这草原上的雄鹰,可还习惯这大海的味道?” 耶律和大步上前,右手抚胸行了个草原礼,声音洪亮: “殿下!草原的鹰,飞到哪里都是雄鹰!大海虽阔,却挡不住我等为殿下效死的决心!” “哈哈哈!”李彻指了指耶律和,看向其他人,开玩笑道,“你们看看,和本王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耶律和之前怒斩耶律大贺犯了事,是李彻保下了他,名义上将其降为王府马夫,实则是放在身边教导。 经过几年的磨合,耶律和的忠心和能力都得到了李彻认可,便外放为军区统帅。 军区统帅已经是奉国最高的武职了,李彻对耶律和不可谓不宠信。 耶律和也没辜负李彻这份恩宠,很忠心,办事很得力,那些桀骜的草原骑兵三年从未闹出过事情来。 “殿下,哈勒汗这小子也来了,跑得比风还快,生怕赶不上这场大仗!” 耶律和将一个大汉拉到身旁。 “哈勒汗......”李彻看向来者,嘴角勾起。 哈勒汗面对李彻,就没有耶律和这么随意了。 他连忙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些许畏惧:“参见殿下。” “起来,起来,莫要多礼!”李彻笑着双手将其扶起,“汝这个辽国猛虎,如今也是真归心了?” 哈勒汗立刻回道:“殿下再造之恩,哈勒汗绝不敢辜负!” “好!此战若立大功,本王不吝封赏,必会让你光耀门楣!” 哈勒汗闻言大喜:“谢殿下恩典!” 李彻刚准备再宽慰安抚几句,一个如同破锣般的声音响起: “殿下!俺老王可想死您了!” 第640章 小日子,你们凭什么不死?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彻惊喜地循声望去。 只见王三春挤开人群凑了上来,那张布满狰狞刀疤的丑脸努力挤出笑容,却显得更加骇人。 他也不管什么礼仪,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想拍李彻的肩膀。 被旁边的胡强、秋白、赢布、曲近山齐齐冷眼一瞪,才讪讪地缩回手,搓着大手嘿嘿笑道: “殿下,黑龙江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把俺憋坏了,天天就盼着殿下召唤。” “您瞧!”他指着码头远处一片沉默肃立的军阵,“俺带来了一万五千室韦蛮兵,都是好样的,一个赛一个的能打。” “殿下您下令吧,俺老王给您第一个冲上倭岛,把那什么狗屁天皇的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夜壶!” 粗鄙不堪的话语,顿时引得周围将领一阵哄笑。 李彻也忍不住,指着他笑骂道:“你这丑货,还是这般口无遮拦。” “不过,这拧脑袋的劲头本王喜欢,此战少不了你东北军区啃硬骨头的差事!” 王三春兴奋地一抱拳,眼放精光:“得令!” 李彻的目光又落在贺从龙身上。 曾几何时,王三春和贺从龙是自己身边唯二能用的武将。 那时候他们两个还都是罪徒出身,只有一身蛮力,连一个合格的士兵都算不上。 如今,两人也都成了独当一面的统帅了。 贺从龙上前行礼,动作干净利落:“殿下,西南军区一万五千火枪兵已集结完毕,枪弹充足,随时可战!” “你老贺办事,本王放心。”李彻拍了拍贺从龙的肩膀,“本王收到消息,此战倭寇也有大量仿制的火器,当让倭寇尝尝奉国火器的滋味,让他们知道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是。” 贺从龙也是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 他们这些罪徒营的老家伙和其他人不一样,一路陪李彻闯荡而来,折损了将近三成。 而那些还活着的,无不是各军中骨干、精锐,皆是李彻最信任之人。 日后李彻顺利继位,这群人只要不作死,少不了一辈子的富贵。 最后,李彻的目光定格在那道英姿飒爽的红色身影上。 “末将杨璇,率本部陆营及朝阳军两万精锐,向殿下复命,请殿下检阅!” 李彻看向她身后的阵列中,不仅男兵雄壮,更有不少女兵身影,个个英气勃勃。 “杨将军。”李彻的语气带上一丝温和,“别来无恙啊。” 杨璇也是露出一丝微笑:“好久未见,殿下。” 李彻看向一众朝阳军士卒,感叹道: “朝阳军乃本王起家之本,看到他们,本王便想起当年在朝阳城筚路蓝缕的日子。” “此战,当再扬我朝阳军威!” 杨璇朗声应道,眼中战意盎然:“定不负殿下所望!” 与本土统帅一一叙旧完毕,李彻的目光投向更远处。 一些身影聚集在一起,显得略有些局促。 他首先走向那群高鼻深目、发色各异的佛郎机人。 为首的壮汉连忙带着手下躬身行礼,用生硬的夏话说道:“尊贵的奉王殿下,佛郎机团,听候您的差遣!” 李彻目光锐利打量着他,缓缓开口:“罗杰,你们在海上的表现不错。” “这次跨海远征倭国,你熟悉海路,麾下也多是惯于海战的老手,本王希望你们佛郎机团,能拿出些真本事来。” 和其他统帅相比,李彻这次的语气就生分了一些。 所谓佛郎机团,就是李彻收拢佛郎机降兵,加上罗杰投降的海盗团,组建的一支外籍船团。 这三年来,佛郎机方面知道了吕宋、占城为奉国所占,但却未曾发兵收回。 显然是知道奉国的势力,而且他们本土也是一团糟,根本无力在这么远的地方再开战端。 罗杰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请殿下放心,大海是我们的家园,佛郎机团定会让倭寇后悔招惹了殿下!” 李彻微微颔首,和这群人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高级一点的炮灰罢了。 当然,也不能让他们去送死,毕竟未来打到欧洲去,还需这些‘欧奸’带路呢。 罗杰等人也是摩拳擦掌,这三年来在奉国的日子,对他们来说也不好过。 虽说李彻不至于虐待他们,但下面军官对这群异邦人的歧视还是有的。 佛郎机人满肚子怨气没地方出,只想着狠狠揍倭人,好出了这口恶气。 接着,李彻走向那群穿着高丽武官服饰的将领。 为首的高丽将领朴男生见到李彻,立刻带着众人深深鞠躬,声音带着惶恐: “外臣朴男生,率高丽、百济、新罗船团将士,拜见奉王殿下!愿为殿下前驱,效犬马之劳!” 李彻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朴将军,尔等能响应本王征召前来,本王很高兴,但你刚刚的话,本王不喜欢。” 朴男生顿时感觉心中一凉,连忙道:“殿下......您这是......” 李彻冷然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如今朝鲜半岛三个国家的情况很尴尬。 原本李彻留下高丽叛贼朴家,就是为了遏制新罗、百济两国,让他们没有精力和奉国作对,好放手去收拾北边的敌人。 而如今,北边已经没什么国家了。 奉国国力每日都在增长,已经有了足以碾压三国联盟的实力,这让三国越发胆战心惊,身旁李彻哪天翻脸就把他们灭了。 实际上,李彻并没有这个心思。 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李彻自认并不好战,大多时候只是不得不战。 这三国和倭国不同,他们完全没有反抗奉国的资本,自己也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消耗兵力。 等到倭国被拿下后,三国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未来想要存活,唯有投靠奉国。 待到那时候,李彻便可步步蚕食。 今日管他们要几个城,明日管他们要几座山,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和平手段将其吞并。 朴男生不知李彻的意思,心中更加惶恐,双腿颤抖不止。 李彻自是不会降尊解释,一旁的秋白看出了李彻的心思,冷哼一声训斥道: “朴将军,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朴家既然已经降了殿下,又受了我大庆的爵位,自当认我王为主,怎能自称外臣呢?” 朴男生恍然大悟,连连抽自己嘴巴:“臣说错话了......臣说错话了......” “行了。”李彻看了他一眼,“尔等三国水师虽非顶尖,但熟悉这片海域。” “此战,望尔等同心戮力,莫要辜负本王期许。” 朴男生等人连忙应是,额头渗出细汗。 最后,李彻的目光落在那些穿着藤甲皮甲的南洋武士身上。 为首的夷州部落族长卡瓦斯,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拱手行礼: “卡瓦斯,夷州、南洋各族勇士,听从伟大奉王的召唤!” 李彻看着他,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卡瓦斯,我的朋友,你的儿子可还好?” 卡瓦斯憨厚一笑:“达努一切都好,已成了强壮的小伙子,日日都念着殿下,还说长大了也要为殿下效力呢。” “哈哈哈!”李彻笑了笑,“好!回去告诉达努,本王给他留一个亲卫的位置,只等他长大。” 卡瓦斯还听不懂那么多夏话,但能感觉到李彻的善意,连连低头微笑回应。 李彻话锋一转,叮嘱道: “夷州、占城和吕宋的勇士,皆擅长在山林活动,精于近战,而倭国同样多山。” “此战登陆之后,必有你们大展身手之处,本王期待你们的表现。” 巴颂用力点头,用生涩的夏话说道:“为殿下,为土地,南洋勇士,不怕死!” 李彻缓缓点头,随即目光扫向周围的所有将领。 他看得很认真,确定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的注视后,才会看向下一个人。 与所有将领都对视过后,李彻缓缓开口:“诸位皆是本王的肱骨,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替奉国把守各地,本王念着你们的好,绝不会忘。” “许久未见,本王本该摆下宴席,请诸位畅饮一番,以诉说离别之情。” “然......战事将近,倭人寻衅至极,已经到了不得不出兵的地步!” 李彻眼神一凛,缓缓道:“这顿酒暂且记下,本王只问你们一件事。” 夕阳的余晖洒在繁忙而肃杀的大连港,给众将领的甲胄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晕。 李彻独立在码头上,海风吹动他的披风。 他身前,是如林矗立的奉国本土名将,是彪悍沉默的异族统帅,是远道而来的附庸之军。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彻的背影上,充满了敬畏之色。 李彻嘴角微微上扬,大声道:“尔等之剑,可还愿为本王挥出?!” 短暂的沉默过后。 锵—— 王三春率先拔出腰间佩刀,单膝跪地在李彻面前,双手捧着刀刃奉上: “末将王三春,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锵锵锵—— 贺从龙、越云、杨璇等人纷纷单膝跪倒在地,拔出腰间配剑,捧过头顶: “我等,愿为殿下效死!” 一众将领恍然醒悟,纷纷将佩剑拔出,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愿为殿下效死!愿为殿下效死!” 海鸥在港口上空盘旋鸣叫,剑光在港口上此起彼伏,犹如金色镀成的波涛。 李彻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军心可用,民心所向,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手。 小日子,你们,又凭什么不死?! 第641章 首战先锋竟是他? 码头上。 众将声音嘹亮,几乎可以穿过云层,直达高空。 士兵们循声望去,却见一众穿着精美铠甲的将领,围在一个年轻人周围,齐刷刷地跪倒成一片。 其中不乏有他们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顶头上司,军营中金字塔尖儿一般的人物。 就连那些最苛刻的将领,此刻都是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那位就是咱们殿下?” 一名士兵低声问向一旁的同伴。 同伴白了他一眼:“废话,除了殿下还有谁能让这么多将军诚心跪拜?” 士兵面上满是惊讶之色:“原来殿下这么年轻,我还以为已经是三四十岁了呢......” 同伴笑骂了他一句没出息,心里却也有些嘀咕。 如今奉国的士兵太多,底层士兵没见李彻本人的大有人在。 而李彻那些战绩,又实在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能做到的。 “我......我的娘诶......”士兵嘀咕了一声,“我儿子看起来都比殿下大两岁......” “咳咳。”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两名士兵回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白袍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正一脸警告地盯着他们。 两人顿时缩了缩脖子,老实了。 虽说普通士兵不知道守夜人具体是做什么的,但他们认识这身制服,知道是殿下亲兵。 殿下那是什么身份,哪能和自家傻儿子拿来对比。 那守夜人又看了两人一眼,一合手中小本,冷哼一声往前方去了。 另一边,李彻一一扶起众将,随后唤来怀恩: “传令下去,升帐议事!” “奴婢遵旨!”怀恩躬身应道。 大帐早已升起,就坐落在港口最中央的位置,占据了很大的面积。 这已非寻常军帐,而是以巨木为骨,蒙以厚重防水油布,占地足有半亩的庞然大物。 与其说是帐篷,不如说是一座临时搭建的行宫大殿。 帐内空间极其开阔,地面铺着厚厚的羊毛毡毯,以隔绝港口的潮湿。 李彻转身走入帅帐,端坐于最深处的一张宽大的帅椅之上。 左边卧着一只斑斓大虎,右边趴着一头雪色巨熊。 李彻缓缓坐下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帐内济济一堂的将领。 帐内人头攒动,几无立锥之地。 王三春、贺从龙、越云等奉国本土的军区统帅们,如定海神针般矗立在左边最前列。 兵部、户部、工部等官员,以及一众随驾的中枢重臣肃立另一旁,脸色专注而肃穆。 更有各级战将、幕僚、参军,盔明甲亮,将整个帅帐挤得满满当当。 然而,这还远非全部。 在帅帐的边缘,甚至帐外靠近门口的位置,还站立着更多的身影。 佛郎机团、朝军、南洋军的将领,以及奉军团长以下职务的军官,都因为实在挤不进来,只能尴尬地站在帐帘之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声音,神情忐忑。 议事开始,气氛瞬间紧绷。 海军都督黎晟率先出列,抱拳行礼:“殿下,末将请命!” “第一舰队愿为先锋,直捣倭国水军巢穴,必将其海上力量碾为齑粉,为大军登陆扫清障碍!” 他话音刚落,第四舰队都督张能也立刻跨前一步,不甘示弱: “殿下,末将愿率第四舰队打头阵!” “我部战船虽稍逊黎都督,然将士用命,求战心切!定让倭奴见识我奉国海疆利刃之锋!” 两位海军大佬争先请战,帐内其他奉国将领纷纷点头,不与他们相争。 大家都明白,这第一战肯定是要海军来打的。 毕竟骑兵再能跑,也跑不到海上,东风军再能打,也不可能跨海集中目标。 以奉国海军如今的实力,碾压倭国水军,在大家看来是板上钉钉之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彻并未同意两人的请求,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并未看向黎晟和张能,目光反而在帐内逡巡,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黎都督、张都督,你二人勇气可嘉,然此战首功,本王另有人选。” “另有人选?” 黎晟和张能都是一愣。 帐内众将也是面面相觑。 除了他们两位海军都督,还有谁更有资格打这至关重要的海上头阵? 难道是越云将军的骑兵能飞过去不成? 李彻的目光掠过前排的奉将,继续向后方扫视,最终停留在帐内最边缘那些身影模糊的将领方向。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开口问道:“朴将军何在?” 此言一出,满帐皆寂。 众人顺着李彻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几拨人挤在角落里,前面人头攒动,几乎被挡得严严实实。 朴男生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点,心中顿时一惊。 下意识地想往前挤,却又被前面如山如岳的奉国将领身影所阻,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帐内一片尴尬的沉默,将领们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让这些杂牌军打头阵,开什么玩笑?我们不要面子的吗? 就在这沉默之中,一道沉稳的声音从靠近帐门的位置响起: “禀殿下,朴将军及其部属,因帐内拥挤,部分高丽将官尚在帐外候命。” 说话的是站在角落的‘神捕将军’马忠,他并非奉国顶尖战将,职责和地位都比较特殊,为人又低调务实,故而站在最后面。 此刻他身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色皮甲,抱拳禀报,声音清晰。 李彻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是本王的帅帐小了,怠慢了远道而来的朋友!” 他笑声爽朗,总算是打破了一点尴尬,随即对侍立在侧的怀恩道: “怀恩,速请几位将军近前说话!” 怀恩立刻领命,带着几名亲卫分开人群,恭敬地将一脸惶恐的朴男生请了过来。 朴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殊荣’弄得手足无措,站在一群气势迫人的奉国顶级将领中间,只感觉浑身不自在。 毕竟他记性还没差到,忘记了三年前就是这群人杀到了高丽,将高丽王的军队像杀小鸡儿一样一个个都宰了。 朴男生连忙躬身行礼,头都不敢抬得太高:“末将参见奉王殿下!” 李彻脸上带着的微笑,目光在朴男生脸上缓缓扫过,将其微小的神情尽收眼底。 “朴将军,尔等远渡重洋,忠心可嘉,本王心甚慰。” 他顿了一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一字一句地问道: “现如今大战在即,本王欲以此战,扬我大军之威,慑服倭人宵小,尔等......” 李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可敢为先锋,打这头阵?!”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巨大的帅帐内轰然炸响! “什么?!” “让他们打头阵?!” “殿下三思啊!” “这......这如何使得?!” 短暂的死寂之后,帐内瞬间炸开了锅! 奉军的将领们,无论是沉稳如贺从龙、冷峻如越云、火爆如王三春,还是刚猛如王三春,皆是表示出了强烈的反对! 让这些战力不明,甚至可能心怀鬼胎的高丽军,去打伐倭最关键的头阵? 万一他们临阵退缩,或者一触即溃,不仅会严重打击士气,更会让后续主力舰队陷入被动。 黎晟脸色铁青,跨前一步,急声道:“殿下,万万不可!跨海首战,关乎全局士气!” “倭寇水军虽弱,然困兽犹斗,当以我奉国百战精锐雷霆击之,方能震慑敌胆,一举奠定胜局!岂可托付于......”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目光扫过朴男生等人,意思再明显不过。 张能更是直接,梗着脖子吼道:“殿下!老张愿立军令状,若让这些高丽棒......棒小伙子们打头阵出了岔子,岂不是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末将第一个不答应,还是让我第四舰队上吧!” 贺从龙也忍不住出列,忧心忡忡:“殿下,首战非同小可!朴将军远来疲惫,船只装备恐难与我奉国主力舰队相比,对倭寇战法亦不熟悉,骤然担此重任,风险太大啊!” 帐内群情激愤,反对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几乎所有将领都认为这是极其冒险,甚至近乎荒谬的决定。 而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朴男生,此刻更是大脑一片空白! 打头阵? 先锋? 我吗? 朴男生脸色煞白,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高丽水军什么水平他自己清楚,在奉国海军面前如同孩童玩具,去跟倭寇拼命? 这......这不是送死吗? 朴男生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帅帐内,反对的声浪几乎要将帐篷掀翻。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彻身上,等待着他收回这荒谬的命令。 李彻端坐如山,他并未理会群臣的激烈反对,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朴男生身上。 “本王问的是......尔等,可敢?” 他刻意加重了‘敢’字,充满了审视之意。 “若不敢,本王自当另择良将,绝不勉强,只是......” 李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平淡,却蕴含着更深的意味: “只是本王麾下,不养无用之人!奉国,也无需无用之将!” “你朴家欲在奉国这煌煌大业中占得一席之地……总得拿出些胆色和本事来,让本王看看,也让这满帐的将军们看看!” 李彻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 “就看你朴将军......敢不敢接!” 第642章 毒啊!实在是毒! 帅帐议事结束后,气氛诡异。 大部分将领鱼贯而出,脸上带着对即将到来大战的兴奋,也夹杂着对李彻命令的疑虑。 唯有朴男生脸色惨白如纸,脚步虚浮,几乎是踉跄着被拥挤的人群带了出来。 帐外,等候已久的高丽、新罗、百济联军将领们立刻围了上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惶: “朴大人,朴大人!里面究竟如何?” “殿下说了什么?为何单独叫您的名字?” “是不是要我们打头阵,是也不是?” “大人,您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朴男生被簇拥着,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海风都吹不散他额头的冷汗。 看着眼前这群面色惶急的同僚,一股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深吸了几口带空气,努力定了定神,将帅帐内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殿下......殿下命我朴家、新罗、百济船团......打头阵,担任跨海伐倭的先锋!” “什么?!” “先锋?让我们去打倭寇水军?” “这......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朴大人!您......您答应了?” “殿下怎能如此?!” 高丽将领们瞬间惊了,场面一片混乱。 他们远离帅帐中心,只听到里面似乎有激烈的争论,但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命令。 朴男生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将领,心中更是烦躁。 “都闭嘴!不答应?不答应又能如何?!” 吼声暂时压住了喧哗,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 朴男生脸色惨白,眼神中满是无奈,声音颤抖道:“殿下的意思,你们还不够明白吗?” “若我等不敢接令,便是无用!不仅我朴男生是无用的废物,在殿下眼中,我们朴家、新罗、百济三国,都是无用的累赘!” “到那时候,奉国、殿下还有什么理由留着我们?!” 这番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高丽将领的心。 他们想起了几年前,奉国铁骑以摧枯拉朽之势踏破高丽王都的恐怖景象。 更想起了这三年来,奉国如何以惊人的速度崛起,成为他们头顶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反抗? 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那......那我们怎么办?” “朴大人,您得拿个主意啊!” “我们......我们怎么打得过那些倭寇?” “船,我们的船不如奉国......将士们也......” 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将领们面如死灰。 朴男生自己也是六神无主,他不过是个靠着家族余荫爬上高位的二世祖,朴家真正的话事人是他的两个兄长。 纸上谈兵尚可,真让他统领船队去和凶悍的倭寇水军拼命,他只觉得双腿发软。 就在绝望之中,朴男生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眼神死死地锁定在一个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的身影上。 那人身材并不算特别魁梧,但站姿挺拔如松,面容也算是沉静。 即使在如此慌乱的环境中,也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镇定,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朴男生如同看到了救星般,猛地拨开人群冲了过去,一把死死抓住此人的手臂: “纯臣!李将军!”朴男生的声音颤抖,“此事......此事唯有你能助我了,这统领海军作战之事,非你莫属啊!” 此人名为李纯臣,出身高丽将门李氏,是高丽国内少数真正精通水战、有实战经验的将领。 只是因为性情耿直,不善钻营,一直被排挤在核心之外。 此次被朴男生征召而来,也不过是充作幕僚。 李纯臣看着朴男生那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同僚。 他并未立刻表态,只是平静地看着朴男生:“大人莫急,天塌不下来。” “账内究竟发生了何事,殿下又是如何分派的,先锋之责,具体为何?还请大人详述,纯臣方能思量对策。” 朴男生如同抓住了主心骨,连忙将李彻的命令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李纯臣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那对平静的眼眸,却闪过一丝跃跃欲试。 在他看来,一众同僚已经被下破了胆,只觉得这是一个必死之局。 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或许......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个机会! 抓住了此次机会,不说能跟着奉国这艘大船直上青天,至少在下次殿下升帐议事时,自己无需再站在帐外了吧? 。。。。。。 与此同时,帅帐之内。 喧嚣散去,李彻依旧端坐帅位,身边只留下了最核心的十几名心腹统帅和将军。 王三春第一个忍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殿下!我是个粗人,实在是想不明白!” “您干嘛非让那群高丽棒子打头阵?就他们那几条破船,跟澡盆子似的,还不够倭寇塞牙缝的!” 李彻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脸上带着掌控一切的淡然笑意。 瞥了火急火燎的王三春一眼,不由得笑骂道:“你这夯货,还是这个性子,就不能沉稳点?” “你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倭国,并非尔等想象中那般不堪一击。”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帅案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倭国虽孤悬海外,资源匮乏,然其民风凶悍好斗,尤擅近身搏杀,国内战士称为‘武士’,有很高的地位。” “其水军虽无我奉国巨舰利炮,但水手悍不畏死,且熟悉地形,擅长利用岛屿礁石复杂地形进行偷袭、跳帮作战,战术颇为刁钻。” “更兼其国内诸侯林立,彼此攻伐不休,能存活至今的水军将领,皆非庸手。” 李彻的目光扫过几人,声音低沉: “让高丽、南洋、佛郎机这些附庸去打头阵,首要目的,便是探明虚实!” “其一,探倭寇水军主力所在,惯用战术,船只性能,将领风格等等。” “其二,探明倭国沿海水文、暗礁、潮汐、可登陆之滩涂!” “其三,”李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便是本王要看看,这些归附的友军,到底有几分忠心,几分战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冷酷: “至于输赢?呵呵......高丽军若赢了,自然是好,证明他们还有点用处,本王不吝赏赐,可若是他们输了,甚至是与倭寇拼个两败俱伤......” 李彻一抿嘴,眼中满是诡计得逞的笑意: “对我奉国而言,又有何损失呢?反而一举削弱了双方的力量!” “高丽、倭寇,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让他们狗咬狗,互相消耗,岂不省了我奉国儿郎的力气和鲜血?” 王三春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其他将领也沉默着看向李彻。 半晌过后,王三春才猛地一抬手,想拍身旁人的大腿。 但他左边的人是杨璇,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拍,于是讪讪收回手,拍向右边的越云。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怪叫道: “毒啊!殿下,实在是毒啊!”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让他们先咬,咬死一个少一个!” “妙!太妙了!” 越云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想抓长枪过来,但好歹是忍住了。 李彻撇了撇嘴,懒得和这货一般计较。 这厮真不会说话,这叫毒吗? 这叫做驱虎吞狼,坐收渔利,这才是上位者应有的冷酷与算计! 众将听了李彻的话,这才明白李彻的心思,也都放下心来。 唯有贺从龙,在最初的震撼过后,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他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殿下此计,深谋远虑。” “然......末将有一虑,若高丽水军甫一接战便溃不成军,甚至一触即溃,岂非大挫我军锐气?” “将士们目睹前锋惨败,士气难免受损,恐对后续作战不利啊!” 贺从龙不愧是心思缜密的统帅类型,第一时间考虑到了士气这个关键因素。 然而,李彻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士气?什么士气问题?” 李彻目光扫过帐内诸将,一字一句地问道: “本王问你们,我奉国的将士们......知道高丽三国的水军是咱们‘自己人’吗?” 众人顿时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而又抓不到重点。 李彻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 “在奉国将士眼中,高丽、新罗、百济的船队,不过是一群依附于我军威势、前来助战的藩属罢了!” “他们胜了,是锦上添花,他们若是败了......” “那便是倭寇残暴,偷袭我‘友军’,是倭寇对我奉国威严的挑衅,是倭寇欠下的血债!” “届时,本王振臂一呼,告诉三军将士,倭寇卑鄙无耻,残杀我助阵友邦!” “此仇不报,何以立威于四海?何以告慰友军亡灵?!” “我军便可名正言顺,以替‘友军’复仇雪恨、伸张正义之名,挟雷霆之怒,以泰山压顶之势!” 李彻的右手握拳,砸在帅案上: “将那些疲惫不堪的倭寇水军,连同他们的战船一起碾碎,送入海底,坐收这渔翁之利!” 第643章 李纯臣入帐听命的执念 八月,奉国大军开拔,前往百济国康洲驻扎。 海军则兵分两路,分别在新罗国济州岛,以及百济国釜山港驻扎,扩建港口。 李彻行营则移驾昌原,此地也是百济国大城,距离倭国的对马岛只有不过一百里的直线距离。 没错,就是那个对马岛,被称为朝鲜海峡咽喉的兵家必争之地。 由于对马岛是一个岛礁,没有多余田地,故而对马岛经常与朝鲜半岛发生贸易,双方的沟通很频繁。 奉军如此大规模调动军队,很难完全隐藏住踪迹,倭国方面已经察觉到了异动。 但他们并没有派使节过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派使节也没用,还是觉得自己能和奉军碰一下? 如今倭国天皇是傀儡,掌握国家权力的是宗族和武士,对马岛是宗氏封地。 对马岛宗氏甚至可以任命郡守以下官员,权力颇大。 但是宗氏一直听命于海部氏,乃是海部宗贞的忠实马仔,故而此刻的对马岛不只有宗氏军队,而是囤积了重兵。 海部宗贞的亲弟弟海部义久,正率领倭国船队驻守于此地。 帅帐之中,李彻沉默着望着眼前的海图,身侧李霖、霍端孝二人随侍一旁。 这二人是上个月到达百济前线的。 十余万兵马的调动可不是小动作,李彻率大军先行,肯定还需有人替他照拂后方。 李霖和霍端孝是归拢了全部民夫、辅兵,并打通确定了后续的补给粮道,这才来到李彻的大营报道。 倭岛虽小,但却是一个群岛,战斗开始后肯定会出现分兵的情况,到时候这两人便能另领一军,也能帮李彻分担一下压力。 李霖缓缓开口:“要想完成登岛作战,对马岛之地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 李彻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李霖的话。 对马岛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就连军事小白都能看得出来,这座岛屿就坐落在倭、朝两国中间,简直是天生就为了战争而存在的。 在前世,元世祖忽必烈完成中原地区后,对日本发动了两次战争。 元军两次的战斗计划,都是打算通过朝鲜半岛和对马岛登上日本本土,可惜两次征服日本战争,先后都因为遭遇台风失败了。 日本人因为感谢台风,故而称其为神风。 后来二战时期,日本组建的神风敢死队,其名字便由此而来。 抛开当时的航海技术不谈,这两次台风让忽必烈这样的善战之主都折戟,还是有点邪乎的。 怀恩悄无声息地走到李彻身侧,微微俯身禀报道:“殿下,帐外那位高丽将领李纯臣已跪候多时了,汗水都浸透了衣背,仍是跪得笔直。” 李彻目光依旧落在海图上,仿佛没听见,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李霖耳目聪敏,隐约听到了‘高丽将领’几个字,不由得好奇地问道:“老六,帐外那李纯臣,来你这里所为何事?” 李彻抿了口茶,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做梦都想进我这帅帐听命呗。” 李霖一愣,更加不解:“进帅帐?他一个高丽偏师将领,何德何能?” “况且他若有事,为何不寻朴男生,反而来跪求见老六?” 李彻放下茶杯,咧嘴一笑。 李霖还是不懂前世的梗,其实这李纯臣也不错了,在高丽那边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名将。 之所以进不了帅帐,不仅仅是他身份的问题,账内哪个奉国将领不比他有实力,他单纯是不配? 还特么名将?所谓名将,不过是来见我的入场券罢了。 但你信不信,若是此战打赢了,就这么个自己不稀罕的玩意,也能被后世的棒子吹成与凯撒大帝、拿破仑并列的世界三大名将。 李彻定了定神,开口解释道: “朴男生不过一介纨绔,李纯臣此人在高丽朴家郁郁不得志,空有一身水战本领却无施展之地。” “此番被朴男生强拉来充门面,却也是他唯一能跳出朴家那泥沼的机会。” “他跪在这里,不是求我见他,而是求一个......被我看见的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霖等人,继续道: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本王:” “此战,非是高丽三国为奉国而战,非是朴家为奉国效力,而是他李纯臣倾尽所能,在为本王而战!” 说白了,无非就是向李彻投一个无声的投名状罢了。 真当高丽名将有多爱高丽国呢? 若是有机会能让他们加入奉国,怕是当场有一多半都得哭得痛哭流涕,跪下叩首谢恩。 大中华文化圈跟你闹呢? 在亚洲这个地界,华夏就是食物链的顶尖! 在华夏当狗,总比在其他小国当普通人要强。 帐内几位将领闻言,神色各异,霍端孝抚须不语,显然深谙其中关窍。 李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是想绕过朴男生,直接向老六表忠心,博一个前程!” 想清楚之后,李霖不由得面露不屑之色:“真是条养不熟的狗!” 李霖生性直爽,却是看不惯这种为了前程不择手段往上爬的行为。 李彻则不同,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有了更好的发展,谁不想跳槽到大公司? 随即对怀恩吩咐道,“怀恩,你去告诉他。” “本王军务繁忙,无暇接见。” “让他回去专心备战,再带本王一句话给他,尽力施为即可,胜负无咎,汝精于水战之道,奉国海疆正需尔这般干才。” 怀恩躬身领命:“奴婢明白。” 随即转身,脚步无声地走向帐外。 帐外。 李纯臣跪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汗水早已浸透了内衫,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尘土中。 但他腰仍是板挺得笔直,目光死死盯着那紧闭的帅帐帘门,眼神中充满了不甘。 帘门掀开,怀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李纯臣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 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怀恩脸上带着温和却疏离的笑容,率先开口: “李将军,殿下正与诸公商议军机要务,一时实在抽不开身,无法见你。殿下让你先回去,安心备战即可。” 怀恩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李纯臣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失落感几乎将他淹没,挺直的腰背都微微佝偻了一下。 果然......还是不行吗? 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高丽将领,奉王殿下若是需要,有多少自己这样的人挤破脑袋都愿意效力。 就在此时,怀恩的声音再次响起,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 “不过,殿下还特意嘱咐奴婢,带给将军两句话。” 李纯臣猛地抬头,黯淡的眼中重新燃起火苗。 怀恩看着他,缓缓说道:“殿下说:‘将军尽力去和倭寇作战即可,无论胜负如何,他老人家都不会怪罪。’” 李纯臣身体微微一震。 怀恩接着道,语气更加郑重:“殿下还说:‘听闻将军精通水战之道,奉国海军,就缺将军这种人才。’”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李纯臣脑海中炸响! 李纯臣激动得浑身发抖,对着帅帐的方向,连连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末将......末将叩谢殿下天恩,殿下知遇之恩,末将万死难报!” “请公公转告殿下,末将......末将定不负殿下所望,必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 怀恩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温和的笑容,微微颔首:“将军的话,奴婢定当带到,将军请起,回去好生准备吧。” 说罢,对着李纯臣拱了拱手,算是回礼,然后转身掀帘回到了帅帐之内。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李纯臣依旧跪在原地,激动得久久无法平复。 他对着帅帐的方向又深深叩首一次,这才挣扎着站起来。 整理了一下衣甲,挺直腰板,大步流星地朝着高丽水军营地的方向走去。 帅帐内。 怀恩回到李彻身侧,低声复命:“殿下,话已带到。李纯臣感激涕零,叩首不已,言必肝脑涂地以报殿下。” 李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在海图上逡巡。 李霖按捺不住好奇,再次问道:“老六,你让怀恩传的那句话是何深意?你当真看重他?” 李彻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无非是在告诉他,放手去打,不必有后顾之忧。朴家也好,高丽三国也罢,本王都没那么在乎。” “甚至此战的胜负与否,在本王的全盘计划里,也没那么重要。他要做的,是多想一步,多想想如何为本王,为奉国的利益服务。” “如何利用这场先锋之战,试探出倭国海军更多的虚实,这才是本王真正需要的东西。” “至于高丽那三国的水军......”李彻嗤笑了一声,淡然道,“灭了也就灭了。” “我这是在告诉他:你的前程,系于你能为我提供多少有用的东西。你若识相,用心办事,展现出你的价值,让我看到你对奉国的用处......”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那么,本王也不介意......给他一个‘入帐听命’的机会!” 第644章 对马岛海战开始 三日后的拂晓,薄雾笼罩着釜山港,三国水军开拔。 没有激昂的号角,没有壮行的鼓乐。 一支由百余艘大小船只组成、悬挂着高丽、新罗、百济旗帜的混合船队,如同幽灵般悄然滑出港口,驶入了泛着铅灰色光泽的对马海峡。 船队的主力,是十二艘体型庞大、造型独特的龟船。 这些龟船船体宽阔低矮,形如巨龟伏波,船顶覆盖着厚重的木制穹顶,穹顶之上又蒙着浸湿的皮革和铁皮。 两侧开有密集的射击孔,供弓箭手和弩手使用。 作为高丽水师赖以成名的看家法宝,在奉国工匠的帮助下,船体关键部位又额外加固了铁板,显得更加狰狞坚固。 其余船只则是数十艘形制各异的中小型战船,簇拥在龟船周围,如同围绕着巨鲸的鱼群。 李纯臣身披朴男生慷慨赐予的崭新高丽将甲,站在最大的一艘龟船的船头上,此为旗舰。 海风吹拂下,他看似沉静地注视着前方雾气弥漫的海峡。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紧握着腰间佩剑剑柄的手,指节已经因用力而发白,手心更是沁满了冰冷的汗水,连带着剑柄都微微颤抖。 身后釜山港的轮廓渐渐模糊,前方是未知的战场。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不断冲击着他的心防。 但每当想起帅帐外怀恩传达的那话,想起那扇紧闭的帅帐帘门,一股灼热的火焰便在恐惧的冰层下熊熊燃烧起来。 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 船队沉默地航行着。 海峡中风浪不大,航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没有那玄乎的台风,没有遭遇预想中的巡逻倭船,甚至连一丝敌踪都未见。 海面上只有薄雾、波涛和船队破浪前行的单调声响。 一名水军副将凑到李纯臣身边,脸上带着庆幸和兴奋: “将军,看来倭寇并未在对马岛布置重兵,此番天助我也,首功唾手可得啊!”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紧绷的气氛似乎松懈了不少。 连普通水手和士兵的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能不打仗,还能拿下首功,无疑是最好的情况了。 唯有李纯臣,心中的不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如同眼前的雾气般越来越浓重、 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倭寇素来狡诈,对马岛作为其海上大门户,怎么可能如此不设防? “传令!各船加强警戒,弓弩上弦,床弩备好!”李纯臣的声音低沉而严厉,“船速放缓,保持阵型!” 众将顿时一滞,但也没人反驳。 此番出航,朴男生说服了百济、新罗的统帅,将水军的最高指挥权交给李纯臣。 朴男生虽是个纨绔,但不是傻子。 他也知道如此生死攸关之时,不能再拖后腿,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压在李纯臣身上。 命令传达下去,船队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原本还算紧凑的阵型变得更加紧密,如同一只缓缓探入迷雾的钢铁刺猬。 海雾似乎更浓了,能见度急剧下降,前方的对马岛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巨大的黑影轮廓。 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空洞的回响。 就在这时。 “将军!左前方有船影!” 桅杆瞭望斗上,传来瞭望兵尖锐的呼喊。 李纯臣的心脏猛地一缩,立刻扑到船舷边,极目望去。 只见左前方的浓雾之中,一个模糊而巨大的黑影轮廓缓缓显现。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黑影如同从海底钻出的恶鬼,无声无息地在雾气中凝聚成形。 “右前方也有!” “正前方!天啊!好多!” “左后方向,我们后面雾里也有影子!” “关船,是倭寇的关船!” 瞭望兵惊恐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短短数息之间,四面八方的雾气仿佛被无形之手撕开,数不清的倭国战船如同一个接一个涌现。 那是一种名为关船的大型战船,船体修长,船首高翘如同鸟喙。 船楼高耸着,上面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身着竹甲,手持长矛弓箭的倭人武士。 船只数量远超预估,数十艘? 不!仅仅是视野所及,就已有二十几艘关船! 更有无数体型稍小,但更加灵活迅捷的中型战船,在关船之间穿梭游弋,将高丽船团的所有退路彻底封死。 整个海面,从近处到雾霭深处,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被倭寇的战船彻底填满。 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 显然,倭国早就侦查到了这群高丽水师的动向。 “三......三百艘?!不,不止!后面还有!”一名负责瞭望的军官连滚带爬地冲到李纯臣面前,“将军!完了!我们被包围了,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将军!撤吧!” “倭寇太多了,我们根本打不过!” “趁他们还没完全合围,快掉头啊将军!” “这是在送死,朴大人没告诉我们有这么多倭寇啊!” “走吧,奉国和倭国打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何须在此送命?”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船队。 所有朴家、新罗、百济的将领都围拢过来,各个面无人色,声音颤抖,七嘴八舌地哀求、甚至是指责李纯臣立刻下令撤退。 三比一甚至更悬殊的比例,对方还是以逸待劳的伏击,这仗还怎么打? 李纯臣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耳边将领们的聒噪已经听不清了,眼前的倭寇舰队如同黑暗深渊,将他的五感都吞噬殆尽。 撤退? 对!撤退! 立刻撤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帅帐外怀恩那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奉国海军,就缺将军这般干才......” 李彻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似乎穿越了空间,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退,往哪里退? 退回去,面对朴男生的无能狂怒? 面对三国贵族的嘲笑? 面对永远沉沦的命运? 更重要的是,若是此番退了回去,自己在奉王眼中,岂不是彻底成了无用的废物? 那个‘入帐听命’的机会,将如同泡沫般永远消失! 不!绝不! 李纯臣双眼瞬间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嘶吼道: “都闭嘴!!!” 这一声怒吼,竟暂时压住了众将的喧嚣,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 李纯臣抽出腰间佩剑,剑身在薄雾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他眼中再无丝毫犹豫,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癫狂:“传我将令!全军——” 剑锋直指前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倭寇舰队。 “全军冲上去,死战不退!” 话音刚落,一众将军顿时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什么?!” “冲上去?李纯臣,你特么疯了?!” “这是送死,我们都会死的!” “李纯臣,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放屁,我们百济不会接受如此离谱的命令!” 几名本就对李纯臣不满的将领立刻跳了出来,指着李纯臣的鼻子破口大骂。 三国联军毕竟只是联军,这天下哪有铁板一块的联军? 更何况,高丽这个民族极其愿意内讧,这三国本就是打生打死的死敌,是在李彻强大的实力面前强行拧在一起。 如今李纯臣的命令一出,百济、新罗两国的将领自然不服。 “找死!” 李纯臣眼中凶光爆射,他早已料到会有人抗命。 没有丝毫犹豫,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冰冷的闪电! 噗嗤—— “啊!你......” 最前方的将领瞪大眼睛,手捂着脖子不断渗出鲜血,缓缓倒在地上。 李纯臣看都没看他一眼,持剑上前。 剑光连闪,血花飞溅! 叫嚣最凶的四名将领,咽喉或心口瞬间被刺穿。 他们脸上的愤怒和惊愕凝固,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喷涌而出的热血,身体软软地栽倒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战船上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将领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惊恐万分地看着浑身浴血、手持滴血长剑的李纯臣。 李纯臣的脸颊溅上了温热的血点,他却毫不在意。 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 “再有抗命不遵、扰乱军心、意图后退者——” 手中的长剑指向地上几具尸体: “诸如此等死人!” 船上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倭寇舰队逼近,不断传来的隐隐呐喊声。 恐惧彻底镇住了所有将领,看着李纯臣那疯狂的眼神,众人毫不怀疑这个疯子下一刻就会把他们全砍了。 终于,一名将领颤抖着跪了下来:“末......末将遵命!” “遵......遵命!” “冲!我们这就冲上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面对倭寇的恐惧,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在旗舰上率先擂响。 紧接着,其他龟船和战船上,鼓点也稀稀拉拉地跟着响起,越来越密集。 床弩的绞盘被奋力拉开,粗大的弩箭闪烁着寒光。 弓箭手们颤抖着将箭矢搭上弓弦,对准了越来越近的倭国战船。 海风呜咽,薄雾翻腾。 一场力量悬殊的惨烈海战,在对马岛的海域上,轰然爆发。 而无人注意到,在战场边缘,那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飞剪快船,如同幽灵般隐入了更浓的雾霭之中。 船上探出一支冰冷的镜筒,背后的眼睛正冷静地记录着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第645章 对马岛海战(上) 对马岛海域,倭国海军旗舰安宅船‘八幡丸号’。 海部义久傲然立于船首楼最高处,双手扶栏,如同俯视蝼蚁一般,低头看着前方浓雾中若隐若现的高丽船队。 他身材并不高大,但骨架粗壮,面容粗犷,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右眉骨斜划至左脸颊,眼神满是目空一切的狂妄。 身上穿着一套华丽的大铠,猩红的阵羽织在咸湿的海风中猎猎飞舞。 此人的确有自傲的本钱,身为海部宗贞的亲弟弟,海部义久可不是朴男生那样的纨绔,而是有着实打实军功傍身的。 倭国诸侯内战期间,海部宗贞负责总领全局,而海部家的舰队都是由海部义久打理,在海军中颇有声望。 “哼!”海部义久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这就是让兄长忧心忡忡的奉国海军?” “就凭这些龟爬一样的破船,他李彻也敢扬言,要灭我大和国?” 为讨李彻的欢心,三国联军的船队挂的也是奉字旗,故而海部义久便将这些高丽战船当做了奉军主力。 属于是打了个奉协军,就觉得自己赢麻了。 身旁侍立着几名副将,其中一名最为谄媚的矮胖副将立刻躬身附和: “将军大人明鉴,那奉国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您看他们的船,笨拙迟缓,连火炮都没有,只配在近海打打渔。” 海部义久没有回话,目光扫过对面体型庞大却显得臃肿的龟船。 尤其是看到龟船的床弩奋力射出一支弩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远远未及己方舰队便软绵绵地坠入海中,溅起一小朵水花。 这一幕彻底引爆了他的轻蔑,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一群废物!连火炮都没装载的废物!用这些破烂玩意儿来打海战,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副将连忙拍马屁:“将军大人神威盖世,奉国鼠辈,不过土鸡瓦狗,海部大人实在是多虑了。” “他老人家让您守住对马岛一个月,以便说服国内各大名集结兵力,但依在下看,何须一个月?今日,便是奉国海军的末日!” 海部义久闻言,顿时蹙起了眉头,冷然看向说话之人:“狗一样的东西,在胡说什么?我兄长是什么人,岂是你能质疑的?” 那副将愣了愣,没想到海部义久说变脸就变脸,顿时心生惶恐,连连鞠躬道歉:“嗨!将军赎罪,是在下多嘴了!” 海部义久冷哼一声,随即话音一转: “不过,你说的也不是全错,如今的兄长太过谨慎了。” “等本将军全歼了眼前这股奉国主力,就等于斩断了奉国伸向海洋的爪子。” “到时候,本将军亲率我大和武士,乘胜追击,兵临奉国本土......五个月!不,三个月!” “只需三个月,本将军就能踏平奉国,将那奉王李彻的脑袋,挂在京都的城楼上示众!”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征服奉国的辉煌景象。 周围的副将又是一阵吹捧,为数不多的几名副将面露忧虑之色,但很快就掩饰下去了。 之前的情报中,很多渔民和水兵可是都见过奉国的战船的。 都说那些战船形如飞剪,来去如风,远远地只能看到一道黑影疾驰而过。 而如今,对面可是一艘这样的战船都没看到。 但没人敢在此时驳了这位新贵的面子,故而只能闭口不言。 谁不知道海部义久的亲兄长如今在京都只手遮天,乃是比天皇陛下权柄更大的人物? “传令!”海部义久拔出腰间的太刀,刀锋指向前方的高丽船队,“各舰,右满舵!侧舷对敌!” “让这些不知死活的奉人,尝尝我大和火炮的滋味!” 随着令旗挥舞,号角声起,庞大的倭国舰队开始灵巧地转向。 一艘艘关船将修长的侧舷对准了冲锋而来的高丽船队,侧舷的炮窗纷纷打开,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那是倭国自制的臼炮,被称为国崩炮。 这种火炮铸造较为粗糙,射程近,精度差,发射的多是石弹或霰弹。 但在海部义久看来,对付眼前这些连火炮都没有的‘奉军’,已是绰绰有余。 此刻,由于双方都在拉近距离,加上浓雾弥漫,两军阵线已经贴得非常之近。 这个距离,对于国崩炮来说已经足够了。 海部义久狞笑着,太刀狠狠劈下: “开炮!!!”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瞬间响起,浓雾被炮口的火光搅动得翻腾不息。 无数石弹和密集的铅弹如同死亡的蜂群,呼啸着扑向冲锋在最前方的几艘高丽龟船。 石弹狠狠砸在龟船木质穹顶上,木屑飞溅,就连加固的铁板都被打得凹陷变形,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更可怕的是那些霰弹,如同暴雨般泼洒在甲板和船楼上,正在操作床弩的水手士兵们猝不及防,瞬间被扫倒一片。 哀嚎声骤然回荡起来,听得周围的几艘战船上的士兵毛骨悚然。 船楼则被数枚石弹集中命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海面上摇摇欲坠。 三国联军本就军心不稳,遭此炮轰后士气更降,明明龟船主体未受损,却因为恐慌而完全停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许多士兵丢下武器,抱头乱窜,船只几乎失去了控制在原地打转。 其余未被炮火重点照顾的战船,还试图用床弩还击。 但弩箭呼啸着飞出,要么远远落入海中,要么勉强够到倭船,却只钉在船板上,未能造成有效杀伤。 寥寥几支射程够的,也因精度问题打了个寂寞。 旗舰上,李纯臣死死抓住船舷,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己方瞬间陷入混乱的局面,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疯狂、 “传令!”李纯臣双目猩红地嘶吼着,“放弃远程,放弃床弩,所有船只全力加速,给本将贴上去,撞上去!” “接舷!接舷!” “跟他们拼近战,只有贴上去,我们才有活路!” 第646章 对马岛海战(中) 李纯臣深知,龟船真正的优势,在于其坚固的防御。 只有拉近距离,才能抵消对方火炮的射程优势。 命令艰难地传达下去,残余的高丽船队鼓起最后的勇气,顶着倭寇猛烈的炮火拼命划桨,试图靠近倭国舰队,展开他们擅长的接舷混战。 然而,倭国海军岂会让他们如愿? 海部义久在旗舰上看得分明,嘴角的狞笑更甚: “传令,各关船全速脱离接触,保持距离。” “打旗语,命令铁炮船出击!” 倭国关船本就比笨重的龟船灵活迅捷,得到命令后立刻凭借速度优势,如同滑溜的泥鳅般,轻松地与试图靠近的三国船队拉开了距离。 同时,数十艘体型更小、速度更快的小早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关船的缝隙中灵活地钻出,飞速扑向因阵型散乱的三国船队。 每艘船上搭载着十数名铁炮足轻,手中握着倭国产的火绳枪,遥遥向船上瞄准。 龟船上的高丽士兵见状,惊恐地大叫: “火枪,是火枪!” 那高丽士兵曾经见过奉国的火枪,而倭国铁炮虽然和奉国的火枪有细微差距,但外形还是大致相同的。 砰砰砰—— 铁炮的射程和威力不如奉国的燧发枪,但在这个距离上,足以形成致命的压制火力。 密集的铅弹如同冰雹般泼洒在龟船侧翼,射击孔附近木屑纷飞,试图从射击孔向外射箭的弓弩手瞬间被撂倒。 甲板上准备接舷的士兵更是被压制得抬不起头,倭国铁炮手训练有素,采用轮射战术,火力似乎连绵不绝。 指挥官躲在女墙后面嘶吼:“还击,用弓弩还击啊。” 士兵绝望地哭喊:“大人,够不着啊,他们的铁炮打得比我们远!” 射程的代差,在这一刻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高丽士兵只能龟缩在相对坚固的船体后面被动挨打,眼睁睁看着那些灵活的小早船绕着他们游弋,不断喷射出夺命的铅弹,收割甲板上暴露的生命。 战场边缘,浓雾深处,飞剪船‘海东青’号。 这艘线条流畅、速度极快的奉军帆船,如同幽灵般静静漂浮着,时刻与喧嚣血腥的战场保持着安全距离。 船上没有悬挂任何旗帜,船首三人并肩而立。 居中者,正是奉王李彻的心腹太监怀恩。 他依旧是一身低调的深色常服,面白无须,眼神平静如水。 仿佛眼前惨烈的海战,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戏剧。 怀恩左侧,站着两位面容清癯的青年将领,却是一模一样的面孔。 正是鄱阳湖水贼出身的双胞胎海军大将,李宝、李玠。 李宝手中握着一支精巧的黄铜单筒望远镜,正飞快地转动着镜筒,同时语速极快地向一旁的书记官口述: “记录:倭军主力炮为臼炮,目测有效射程约三百米,极限射程可能接近四百米,但精度急剧下降。” “所用弹丸多为石弹及霰弹,威力有限,对加固船体毁伤效果差,但对人员杀伤显著。” “倭军主力战舰‘关船’,船型修长,船首高翘,船楼多层。” “航速嘛......观测其转向脱离接触速度,估算其全速在七到八节左右。” “倭军战术核心,更强调的机动性运用,以小早船为核心突击力量,配合主力关船机动。” “火炮仅作为中近距离压制和制造混乱的辅助武器,其战法核心仍是接近后的铁炮齐射与跳帮接舷。” 书记官运笔如飞,炭笔在特制的防水纸上沙沙作响。 一旁的李玠同样手持望远镜观察,他补充道: “倭军指挥旗语相对混乱,但舰队整体机动尚算有序,尤其关船与铁炮船的配合,显是经过演练。” “其统帅,旗舰上那个穿红阵羽织的,指挥风格......极其狂妄冒进!” 怀恩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李宝的口述告一段落,才缓缓开口:“二位李将军,依你们之见,李纯臣他们还有胜算吗?” 李宝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胜?绝无可能!” “兵力悬殊,装备差距,士气崩溃,主将再能杀人立威也无力回天。” “现在末将只希望,他们在彻底崩溃、被倭寇分割围歼之前,还能不能给我们套出更多有用的东西。” 怀恩微微颔首,显然对李宝的分析很满意。 他目光投向那片被炮火硝烟笼罩的海域,又问道:“那若是换做我奉国海军主力,对上这倭国水军,可能战而胜之?” 李宝和李玠两兄弟闻言,对视一眼,随即同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李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语气带着自信的调侃之意,“怀恩公公,您这问题实在是......哈哈哈!” “这怎么好比?这完全是......用殿下的话讲,那就是‘降维打击’啊!” 李玠也忍俊不禁,接口道:“公公请看。” 他拿过李宝手中的小本子,翻到记录倭国火炮数据那一页,点了点上面的数字: “倭国引以为傲的那种臼炮,有效射程仅仅是三百米,就凭这射程,都能压制得李纯臣他们抬不起头。” 李宝收敛了笑容,接过话头:“而我们奉国海军的主力战舰,装备的是什么?” “是射程高达两千米的线膛加农炮!” 两千米! 这个数字如同一道天堑,瞬间将奉国海军与倭国水军划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 李宝继续说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我们的炮弹砸烂他们三分之一的舰队之前,他们的船甚至还没进入他们那些火炮的射程。” “至于他们的那些机动小船,在毫无遮盖物的海面上,那就是活靶子!” “我们的开花弹、霰弹和链弹,会像撕纸一样撕碎他们那单薄的船体!” “接舷?跳帮?他们连靠近我们的机会都不会有,火枪队会告诉他们什么叫做真正的火力压制!” 李玠补充道:“而且,我们的战舰更坚固,航速更快,指挥更统一,炮术更精准。” 怀恩缓缓点头,心中的疑虑彻底消散。 他正想再问些细节,一直紧盯着战场的李玠突然低喝一声: “公公,大哥,你们快看!倭寇的旗舰动了,对方的指挥官......似乎想玩把大的!” 第647章 对马岛海战(中下) 三人立刻举起望远镜,聚焦到战场中心。 战局已呈一边倒的屠杀之势。 朴家、新罗、百济的联合船队,在倭国海军压倒性的优势下,早已分崩离析。 中小型战船四散奔逃,如同被鲨鱼驱散的沙丁鱼群。 仅存的几艘龟船,就像是漂浮在海上的巨大铁棺材,在倭国铁炮船的持续骚扰射击下艰难地维持着,龟缩在厚重护甲后面苟延残喘。 而倭国海军的旗舰‘八幡丸’号,此刻才真正显露出,它作为海军核心主力的狰狞面目。 安宅船,是一种近海大型战船,虽然不能跨海航行,但却有着极大的体型和压制力。 这艘庞然大物长度超过五十米,宽度逾十米,船体高耸,如同移动的海上堡垒。 这种船的航行速度确实不快,但巨大的船体赋予了它无与伦比的稳定性和抗打击能力。 故而,倭国海军常以安宅船为主力战舰,搭配关船、小早等较小型的快船作为护卫,构成水军舰队。 此刻,‘八幡丸’号正凭借着巨大的吨位,缓缓调整着方向,船首坚固的艏柱直指战场中央处。 海部义久傲立于‘八幡丸’高耸的船楼顶,俯瞰着下方如同丧家之犬般溃逃的高丽船只,眼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此刻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全歼了奉国主力的幻想之中,只觉得兄长海部宗贞的谨慎完全是多余的。 “哼!奉国海军不过如此!” “连像样的主力舰都没有,尽是些不堪一击的龟壳!”海部义久不屑地啐了一口,对着身旁谄媚的副官笑道,“看到没有?这就是挑战我大和国的下场!” “那艘最大的龟船,想必就是他们的旗舰了?” “传令!朝着那艘最大的龟壳,给本将军撞上去,碾碎它!本将军要亲手斩下那奉国将领的脑袋,祭奠天照大神!” 副官立刻高声应和,脸上堆满了谄笑:“将军神威!” 海部义久越发得意忘形,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急于亲手收割此战最大的战果。 沉重的‘八幡丸’号在众多划桨水手和风帆的驱动下,开始缓慢地加速,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 周围的倭国关船和小早船,纷纷让开通道,兴奋地呼喊着。 反观三国舰队旗舰。 甲板上一片狼藉,船体多处中弹,加固的铁板扭曲变形,穹顶被石弹砸出几个凹坑。 甲板上倒伏着不少士兵尸体和伤员,呻吟哭喊声不绝于耳。 李纯臣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跳。 他死死盯着那艘碾压而来的倭国旗舰,心中如同明镜一般。 奉王殿下让他率领三国船队打头阵,根本就没指望他们能赢。 如今,他的任务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完成了。 倭寇的火炮射程和威力,铁炮的运用,关船、小早、安宅的配合,都被记录在案。 但是,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倭寇几乎没什么损失,主力舰队完好无损,且士气正盛! 而他李纯臣,却输得一败涂地。 甚至搭上了朴家几艘宝贵的龟船,搭上了无数三国士兵的性命,却没能给倭寇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样的成绩,如何能入奉王殿下的法眼? 又如何能换来那个‘入帐听命’的机会? “接舷,必须接舷!” 李纯臣的内心在疯狂嘶吼,如同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将最后的筹码都押在了这绝望的一搏上。 只有接舷,让龟船发挥近战优势,哪怕只是重创甚至换掉倭寇一艘主力舰,他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传我将令!”李纯臣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锣,“所有还能动的龟船,放弃防御集中起来,给我撞上去,跳帮!死也要咬下它一块肉来!” “将军!万万不可啊!” “将军!三思啊!” 几名将领闻言,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到李纯臣脚下,死死抱住他的腿: “将军!大势已去,我们撤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们朴家的龟船快打光了,总要给朴家,给三国留下点种子啊!” “再冲就是送死,那巨舰我们撞不动!” “滚开!”李纯臣眼中凶光爆射,猛地一脚踹开抱着他左腿的将领,右手长剑已然出鞘半寸,“谁敢言退?!军令如山,给本将冲上去!” “违令者,斩!” 看到李纯臣那如同恶鬼般择人而噬的眼神,跪在地上的将领们顿时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他们知道,李纯臣已经彻底疯了! 众人对视一眼,随后微不可查地交换了一下颜色。 杀人立威只能勉强控制住人心,待到命令传到其他几艘龟船上,那些将领绝对不会听从命令。 新罗、百济的龟船早已悄悄调转船头,加入了溃逃的行列。 高丽本国仅存的几艘龟船中,也只有三艘属于朴家派系的船只。 在犹豫和恐惧中,一名将领猛地扑了上去,死死握住李纯臣持剑的手。 “你做什么?!”李纯臣怒斥道。 周围的将领对视一眼,接二连三地扑了上去,将李纯臣死死压制住。 到底是朴男生钦定的主将,众将领也只敢控制住李纯臣,不敢下杀手。 “快!掉头跑,给其他战船打旗语,让他们争取一下时间!”一名将领嘶吼道。 李纯臣目眦欲裂:“尔等怎敢!” “将军,抱歉了!”那将领咬了咬牙,“我们还想活着!” 命令发出,从者寥寥无几。 其余战船跑得跑,毁的毁,只有属于朴家的三艘龟船选择了执行这近乎自杀的命令。 三艘龟船的船长都是朴家死忠,家人又在朴家手中,由不得他们不执行命令。 只得鼓起最后的勇气,调转方向,朝着那艘碾压而来的‘八幡丸’发起了绝望的冲锋。 “不知死活的蠢货!” 海部义久看得分明,见那三艘龟船竟敢螳臂当车,顿时勃然大怒,仿佛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开炮!轰碎它们!” 第648章 对马岛海战(中下下) 轰轰轰—— ‘八幡丸’侧舷的国崩炮,以及周围护卫关船的火炮再次怒吼。 石弹从海面上划过一道道弧线,笼罩向那三艘冲锋的龟船。 冲在最前面的龟船被数枚石弹连续命中,坚固的穹顶终于被撕裂开一个大洞。 船体剧烈倾斜,海水疯狂涌入,眼看着慢慢失去了行动能力。 另一艘龟船则被密集的霰弹横扫甲板,上面的士兵如同割麦子般倒下,指挥官当场阵亡,船只彻底失控。 只有最后一艘,也是最小的一艘龟船,凭借着一丝运气,竟奇迹般地穿过了炮火的封锁,歪歪扭扭地冲到了‘八幡丸’前方。 李纯臣被将领们压在身下,恰好通过围栏看到这一幕,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希冀。 他奋力拍打着甲板,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跳帮,快跳帮!撞上去,用钩索钩住它!” 李纯臣仿佛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只要接舷,只要跳上去,就有机会! 然而,现实给了他最残酷无情的一击,那艘龟船获得的一丝运气,也不是什么好运。 在庞大如同山岳的‘八幡丸’面前,龟船渺小得可怜。 预想中的剧烈碰撞并未发生,甚至没有激起太大的浪花。 只见‘八幡丸’那巨大的、包裹着厚厚铁皮的船艏柱,如同泰山压顶般,毫不停顿地从那艘龟船的船体中央...... 碾压了过去!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扭曲的声音响起。 承载着李纯臣最后希望的龟船,在‘八幡丸’号绝对的力量和吨位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玩具。 船体被硬生生压断、碾碎,巨大的船艏如同巨兽的脚掌,轻松地踏碎了龟船的穹顶,将其彻底压入冰冷的海水之下、 整个过程,对于庞大的‘八幡丸’号来说,仅仅是船身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如同大运碾过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减速带。 海面上,只剩下漂浮的碎木、挣扎的人影和迅速扩散开来的血水。 那艘龟船连同船上残存的士兵,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旗舰指挥台上,一片死寂。 李纯臣张着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那片只剩下漩涡和碎片的海面,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身旁的将领们已经不再压着他了,而是开始转而开始指挥水手们加大马力,逃离战场。 “噗——” 一口鲜血从李纯臣口中喷出,溅在冰冷的甲板上。 他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彻底昏死过去。 “将军!” “大人!” 周围的将领和亲兵发出惊恐的呼喊,扑了上去。 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随着李纯臣的倒下,彻底熄灭。 倭国舰队爆发出胜利的欢呼,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开始疯狂地扑向那些毫无抵抗意志的溃船。 屠杀,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战场边缘,‘海东青’号飞剪船。 李宝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李纯臣倒是个硬骨头,到最后也没放弃战斗。” 一旁的李玠冷笑一声:“兄长不知道他要什么吗?” 李宝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知道的,那李纯臣如此拼命无非是求一个能加入奉军的机会。 一个高丽武将,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可惜...... 李宝看着那艘跑得缓慢的龟船,又看了看逐渐围猎过去的关船,不由得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旁的怀恩突然开口:“两位将军,不知能不能想个办法,救一下那李纯臣?” 李宝顿时面露惊讶:“公公,您这是?” 怀恩虽是太监,但更像是他们海军的人,这三年来一直在海军跑动。 李宝也听说过,殿下对这位公公很器重,甚至经常亲自指导,似乎将他当做了未来远洋计划的统帅来培养。 难不成,这位公公是看中了李纯臣,想要将他收为班底? 怀恩笑了笑,温和道:“将军莫要误会,这是殿下的意思。” “殿下比较看好那位李将军,特意嘱咐我,若是可以的话,最好能保他一命。” 听到怀恩这么说,李宝却是更疑惑了。 作为奉国海军的高阶将领,殿下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 让朴家、新罗、百济的船队去送死,最主要目的不是试探倭国海军的实力,毕竟倭国海军再强,在奉国海军面前也就如同小孩子一样。 面对一个全副武装的年轻人,小孩子手里拿着玩具刀,还是玩具剑,有什么意义吗? 相比于试探倭国实力,削弱三国的实力反而更加重要,这牵扯到奉国能不能不动刀兵地吞并半岛。 如今殿下竟然想要救下那个高丽将军,那家伙这么幸运,竟然能得到殿下青睐? 李宝心中有些嫉妒,但却没拒绝:“既然是殿下的意思,我们救下他就是。” 怀恩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方浓雾弥漫的海平线。 李纯臣所在的龟船,已经被几艘关船死死咬住,眼瞅着就要追上了。 他不由得问道:“难吗?” “那有什么难的?”李玠咧嘴一笑,“倭寇开始追击溃兵,阵型已散,这正是我们出击的最佳时机。” “我们脚下的,可是‘海东青’啊!” 。。。。。。 失去了主将李纯臣的指挥,船上的将领和水手们早已六神无主,只剩下逃生的本能驱动着他们拼命划桨,调整残破的风帆。 然而,龟船本就以防御力著称,速度是其最大的短板,此刻船体更是多处受损,航速更是慢得令人绝望。 后方倭国的几艘凶悍关船全速追来,距离在不断拉近。 关船船首高翘,船楼上那些倭人足轻的狰狞面孔已经清晰可见。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太刀和竹矛,发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怪叫,嘴里嘟囔着什么‘板载’。 为什么管他们叫鬼子? 就是因为这群东西打起仗来就这样,如同毫无理智的野兽,真的只为杀戮而兴奋。 高丽水手哪里见过这种精神病物种,之前和奉国作战时,人家奉军虽然下手狠,但却是令行禁止地进攻,从没有这种多余的阴间动作。 而这群倭国人完全就像是地狱爬出的矮小恶鬼,远远望着都看不出什么人类属性。 第649章 对马岛海战(下) 三国联军旗舰上。 “快,再快一点啊!” “用力划!” “倭人追上来了,他们上来了!” “该死,谁能告诉我,板载到底是何物?!” 听着身后越来越清晰的恐怖嚎叫,水手们吓得魂飞魄散,许多人瘫软在地开始绝望地哭泣。 军官们徒劳地嘶吼着鞭打水手,但龟船的速度依旧如同蜗牛爬行。 副将看着昏迷不醒的李纯臣,又看看后方近在咫尺的追兵,脸上充满了绝望之色。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仅船要丢,人也要死在这里,都是这个疯子李纯臣害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咻—— 一连串尖锐刺耳的恐怖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龟船的上方极高处急速掠过。 那声音是如此之快,如此之凌厉,瞬间压过了倭寇的嚎叫声和船上士兵的哭喊声。 船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 却只见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什么也看不见。 紧接着...... 轰!轰轰轰轰—— 几艘倭国关船周围的海面上,毫无征兆地炸开了十数道冲天而起、高达数丈的巨大水柱。 海水如同沸腾般被猛烈掀起,化作冰冷的暴雨狠狠砸在关船的甲板之上。 其中一发炮弹更是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狠狠地砸中了冲在最前方那艘关船的正中央。 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剧烈的爆炸,那艘关船高昂的船艏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鸡蛋壳,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且狰狞的破洞。 木屑混合着破碎的船体结构四处飞溅,海水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猛兽,疯狂地涌入破洞。 关船的速度骤然归零,船头猛地向下一沉,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摆。 船上的倭寇更是如同下饺子般被甩入海中,发出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声: “纳尼?!” “八嘎!怎么回事?!” “哪里打来的炮?!” “是天神发怒了吗?!” 追击的倭国关船上,瞬间陷入一片恐慌。 刚才还嚣张嚎叫的倭寇,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惊恐地四处张望,拼命在浓雾弥漫的海面上搜寻敌人的踪影。 然而,海面上目之所及,除了前方缓慢逃命的龟船外,皆是空空如也,根本看不到任何敌舰的影子。 那致命的攻击,仿佛来自幽冥地狱一般,完全无法追述其源头。 “是......是奉国的妖法吗?!” “有鬼啊!” 其中一艘关船的船长见到这一幕,也被这诡异恐怖的攻击吓得脸色发白。 但他强自镇定,对着下方的水手、足轻们吼道: “八嘎!慌什么,一定是奉国的诡计,他们肯定有船躲在雾里!” “继续追,给我追上去,抓住那艘龟船,就能知道......” 然而,他充满色厉内荏的咆哮还未完,熟悉的恐怖破空声再次响起! 咻——咻咻咻—— 这一次,声音似乎更加清晰,更加接近。 这名倭军将领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仿佛在灰蒙蒙的雾气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所在的船楼...... 不,是向他本人,当头砸落!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猛地落在他的躯体上。 噗嗤—— 没有太多声响,只有一声骨骼碎裂的可怕脆响。 这名倭军将领的上半身,连同他身下的部分船楼结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去,化作一团混合着血肉、碎骨和木屑的血雾! 只有他下半截身体还僵立在原地,随即被冲击波狠狠掀飞,落入海中。 “啊!!!” “山田大人!” “魔鬼!一定是魔鬼!” 亲眼目睹自家指挥官被瞬间蒸发的恐怖景象,关船上的水手和足轻们彻底崩溃了。 完全未知的攻击方式,无法理解的射程,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 什么武士道精神,什么荣耀,什么天皇,在绝对的死亡恐惧面前,统统化为乌有。 “快撤退,离开这片魔鬼海域,快走啊!” 幸存的几艘追击关船,如同受惊的兔子,再也顾不上什么追击任务,慌忙调转船头,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疯狂地朝着己方主力舰队的方向逃窜。 生怕慢了一步,那来自地狱般的天罚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 两千米外的海雾深处,‘海东青’号飞剪船。 李宝缓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脸上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身旁,几门炮口还微微发烫的小型线膛炮,正由炮组人员迅速进行冷却和清理。 李宝语速极快地对书记官说道: “记录:两千米极限射程校射,首轮覆盖威慑,效果显著。” “次轮精准斩首,彻底摧毁敌追击意志,倭寇对超视距打击无任何认知与反制能力,陷入极度恐慌。” 怀恩站在一旁,看着远处狼狈逃窜的倭寇关船,微微颔首:“李将军好炮术,殿下交代的差事,算是办妥了。” 李宝笑了笑,带着海军大将特有的自信:“公公谬赞,不过是仗着舰炮射程之利,欺负这群井底之蛙罢了。” 海东青号装备的是线膛舰载炮,在整个奉军当中也是最先进的火炮了。 那可是线膛炮啊,在地球的16世纪才出现,20世纪80年代才开始逐步淘汰,21世纪初基本完成。 即便是现在,依然有少数国家军队装备着这种火炮。 火药司的军工厂技术不够成熟,炮管内的线膛数目和质量都不够完美,但也足以发出碾压式的攻击力了。 可惜产量始终是大问题,如今奉军的线膛炮也不过两位而已。 “该看的都看完了,该记录的也都记下了,李纯臣......也算尽力了。” 怀恩转身,对李宝、李玠道:“二位将军,我们该回去了,殿下还在等着我们的报告。” 李宝微微颔首,随即正色下令:“目标已达成,传令,降半帆,保持静默,我们撤!” 海东青号那流线型的船体如同融入海雾的幽灵,悄无声息向远离战场的预定方向滑行。 从始至终,那几艘倭国关船,都没有捕捉到‘海东青’号哪怕一片帆影的轮廓。 第650章 太史婴:春秋笔法罢了 “如此说来,三国的船队都灭了?” 李彻看着李宝、李玠二人,笑呵呵地询问道。 李宝刚要开口,却被李彻打断:“等下再说,看你们两兄弟累的,还没休息就跑到我这里来了吧?” 李彻指了指李宝干裂的嘴唇,对一旁的亲兵吩咐道: “去给两位将军倒两杯蜜水,多加蜜,再加些精盐。” 亲兵立刻去接水,两人感动地就要谢恩,却被李彻伸手拦住: “不急,先坐。” 李彻将两人摁在一旁的座位上,这才缓缓开口道: “本想着让他们狗咬狗,消耗一下实力,没想到这群高丽人比我想象中还要菜。” 一旁的秋白撇了撇嘴。 能不菜吗? 奉国海军刚成立时,将原高丽国的战船全部征用,朴家、新罗、百济的船,也被您半忽悠半恐吓地要过来一半。 这几年来,奉国周边海域全部封锁,这三国的战船连出航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训练了。 如今三国组成的船队,完全就是半吊子,三成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当然,这话秋白是不敢说出口的。 也不知道那个张震在想什么,竟然把最爱打报告的那个家伙调回来了,天知道他又躲在哪里记录自己说殿下的悄悄话呢。 这时,亲兵也把两杯蜜水端了上来。 李宝、李玠咕咚咚喝下,这才开口道:“殿下,三国船队虽灭,但还是保留下来三艘龟船和十多艘小船。” “还有,您看中的那位高丽将领李纯臣,也活下来了。” 李彻微微颔首,面上没什么表情:“幸存下来的船也没必要还给他们了,直接拆解送入修船厂,当做备用材料。” “至于那个李纯臣,倒是有几分勇气,编入第一舰队中,先从船长做起吧。” 李宝面露惊诧:“啊?那朴家和百济、新罗那边......” 李彻冷笑一声:“仗打输了,本王未怪罪他们已经是开恩了,他们还有脸和本王计较?” 李宝、李玠默默对视一眼,同时选择了闭口不言。 自家殿下真是......杀伐果断,尤其是对外人,手段有些太狠辣了。 三国为奉国打死打活,把整个舰队都折进去了,不仅没有丝毫补偿,反而又捅了一刀。 当然,对于李宝他们而言,李彻的这种性格正是吸引他们卖命的根本原因。 毕竟每一个奉国的文武都知道,自家殿下对外人有多狠,对自己人就有多好。 对于其他国家,只要稍有错误,李彻便会以雷霆之手段惩戒。 而对大庆和奉国,哪怕是那些世家和福州的贪官,也不过是上报朝廷,或者斩首了事。 再看看朴家他们,直接找机会把他们的船队搞没了,对于一个沿海国家而言,说是绝户计也不为过。 李彻却是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多,他又和两人闲聊了几句,这才转而提起了倭国船队: “如此说来,倭国船队的战斗力,貌似还不错?” 李玠拱手道:“回殿下,相比于朴家三国而言,的确如此。” 这话说的很婉转了,在奉国海军眼里,这点战力差距和没有一样。 还是那个比喻,在一个全副武装的成年人面前,四岁的孩子,和六岁的孩子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李彻站起身,走到后方海图之前,看着近在咫尺的对马岛,缓缓开口: “既如此......灭了吧。” 李宝、李玠二人立刻振奋起来。 “第一舰队主攻,第四舰队迂回,除主力飞剪船外的其余战船,将附近海域全部封锁。” “我要的不只是打败倭国海军,而是全歼!让这片海面上再无一个能航行的倭国船只,再无一个能喘气的倭国人!” 李宝、李玠对视一眼,当即起身拱手:“是,殿下!” 他们二人都是第一舰队的副将,见李彻将主攻任务分配给自己的舰队,自然是心中欣喜。 李彻缓缓点头,再次看向两人,收敛起目中寒芒,温和道:“先下去休息吧。” 两人齐声道:“末将告退。” 李宝二人退下后,李彻回到座位上,开始闭目沉思。 海军这边没什么压力,接下来就是登陆作战了,自己的前沿指挥所也得前移,先在对马岛囤兵并建设码头。 最关键的还是速战速决,如今奉军的战力越高,打起仗来消耗得越多。 就暂定三个月吧,三个月全面占领倭国,再把天皇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唰唰唰—— 李彻这边正在思考,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笔尖掠过纸张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不由得笑出了声:“太史石头,你又搁那记啥呢?” 太史婴犹豫了一下,竟将手中纸张递了过来。 李彻不由得惊奇道:“怪了嗨,平日里你那小本子宝贝得很,本王看一眼都不行,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虽然嘴上吐槽,但李彻还是很从心地接过了那小本子。 太史婴作为史官,记录自己的一言一行,李彻对他小本本还是很好奇的。 定睛一看,却见上面写着几行新记录的字: 【宣威三年春,倭国阴结大庆奸吏,乱福州港,以巨金贿太守,实欲控海路咽喉,截奉国漕运。】 【夏八月,倭突袭三国水师于对马海峡,三国舟师未及列阵,尽殁于海上。】 【奉王闻变,遣使持节调停,倭不从,奉王诏伐倭。】 李彻扫视过后,微微皱眉:“石头,你不是说史家据事直书吗,今日怎么?” 太史婴面色不改:“那是涉及殿下之私事,而今日之事关乎国家形象。” “遑论臣未曾写谎话,这不过是春秋笔法,用了史家技巧而已。” 李彻不由得笑出了声:“你小子啊......” 这块石头倒也有温情的一面,也知道替自己掩饰一二,免得在史书上留下好战之名。 “不过,我不需要你为我隐瞒,若是后世野史有记载,平白污了你的名声。” 李彻微微一笑,淡然道: “你就这么写,奉王甚恶倭奴,亲自率兵伐之!” 太史婴面色大变:“若是如此记载,此战赢了您便成了暴君,输了就成了昏君!” 李彻粲然一笑:“是吗......我不信。” 太史婴:。。。 第651章 君臣谈后世之事 听闻太史婴这么说,李彻开玩笑道: “此言不像是你这个石头说的话,你们史官不是最不屑媚上的吗,怎会想着替我开脱?” 太史婴低着头,沉默不言。 为何?当然是魅魔体质再次起效了。 太史婴乃是史官世家出身,这一点从他的姓氏就能看出。 春秋时有太史官,掌天时、星历职,其后代以祖上官职‘太史’衔为姓,称太史氏。 这些掌握记录天时的官职,便是最早的一批史官。 然而,即便是太史一家侍奉了那么多代君王,记录过数十位帝王的生平,太史婴也未从家族记录中见过李彻这样的君主。 仁爱、英明、年轻、勇武、勤俭......仿佛古代贤王的意志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这样的帝王不该有污点。 私下里的私德却也无妨,毕竟人无完人。 自古以来,最苛刻史学家,都不会以帝王私德来评论功过。 但是,攻打倭国这件事却是不行。 以一己之喜恶攻打一个国家,和以大义为名攻打一个国家,完全是两种概念。 太史婴还在愣神之际,却听李彻淡淡说道:“况且,本王之功绩,可是区区几张纸能写清的?” “千秋公案翻云雨,百顷良田变土田,无字碑头镌满字,功过是非......” 李彻咧嘴一笑,看向面前的太史婴:“自有后人评!” 武曌的功绩尚且不论,但她留下无字碑任由后人评价己功的行为,的确有一代女皇的风采。 太史婴怔怔地看着李彻,心中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这世上,竟有不在意青史名声的君王? 但没用多久,太史婴便回过神来。 也对,若非殿下此等千古难遇之雄主,也不可能带着穷困潦倒的奉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太史婴缓缓收起手中纸笔,一向毫无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容: “殿下,臣有一问?” “嗯?”李彻意外地看向太史婴,“什么?” 太史婴斟酌着词句,缓缓道: “臣观殿下治军理政,对归附之靺鞨、契丹、室韦乃至索伦诸族,皆行怀柔之策,待之颇厚,然......”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然殿下对倭国、高丽三国,却似截然不同。” “倭寇寻衅,殿下雷霆震怒,不惜倾国之力跨海伐之。对高丽,亦是步步紧逼,驱其如犬马。” “臣愚钝,不解其中深意,同是异族,殿下您为何......只对倭国、高丽、新罗、百济这些国家......” “或者说,您为何只对倭人和高丽人,如此......苛刻?” 对于一个合格的史官来讲,这种话本不该出自他口,但如今四下无人,他又实在是好奇...... 殿下对外族的态度吧,其实一直都不怎么样。 但像是靺鞨、契丹、室韦之人,只要是真心归降没有威胁,至少在奉国安稳生活是没问题的。 甚至那些靺鞨部族还能在奉国地界放羊牧马,小日子过得不错。 可唯独这倭人和高丽人...... 就目前的形式看来,殿下是根本没准备留下他们,必须亡国灭种才行。 李彻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望向帐外,逐渐出神。 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投向了某个遥远而沉重的时空。 许久,李彻才缓缓开口道:“卿可曾听闻,庄生梦蝶之事?” 太史婴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庄子·齐物论》有载,‘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此乃先贤对物我两忘、真实虚幻之哲思。” “殿下何故提及此典?” “不错,物我两忘,真实虚幻。”李彻的声音低沉下来,“本王......也曾做过一个梦,一个漫长冰冷,又浸透了屈辱的噩梦。” 他微微闭了闭眼,仿佛在抗拒那梦魇的重现,但随即又睁开。 太史婴身体陡然一颤,他第一次在李彻眼中看到这种眼神。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仿佛是一种......直透灵魂的悲痛和仇恨。 “在那个梦里,本王看到了很多很多年之后,那时的神州大地,不再有如今这般强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羸弱之中。” “战火......随之而来。” 李彻的语速加快,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入侵者正是从那座倭岛上来,倭人用从我中华学去的文化、技艺、学识,磨砺出锋利的爪牙,趁着这片土地上的统治者昏聩衰弱、内斗不休之际,如同贪婪的恶狼般狠狠扑上来!” “而这群恶狼最先撕咬的......便是本王如今亲手建立的这片土地。” “这群贼寇以奉国富饶的土地为后方粮仓,向着中华腹地蔓延,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血流成河!” “他们不讲人性,毫无廉耻,视我中华子民如同猪狗草芥!” 李彻猛地站起身,在帐内踱步:“不仅占我土地,还动辄屠城,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连妇孺老幼,襁褓婴儿都不放过!” “他们不只是为了征服和统治,他们是要灭绝,灭绝我华夏之根基,毁我衣冠,断我文脉,亡我种族!” 太史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想象着那副地狱般的场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李彻带着刻骨的恨意,继续描绘着那梦魇: “倭寇掳掠我同胞,甚至如同对待牲畜般,用活人做仵作之事。” “开膛破肚,肢解活体,只为满足他们对所谓‘人体学识’的贪婪。” “更有甚者,他们故意在多地释放各种恶毒瘟疫,任由那些他们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毒物肆虐,只为看我中华大地哀鸿遍野,只为削弱我族抵抗之力。” “数十万无辜平民,因瘟疫此而惨死,尸骨堆积如山,野狗啃食不及!” 李彻猛地停住脚步,背对着太史婴,肩膀微微颤抖: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即便是在梦中,本王看着那满目疮痍,听着那无尽哀嚎,都觉得心如刀绞,五内俱焚!” “本王想要怒吼,想要拔剑杀敌,想将那帮禽兽不如的东西碎尸万段!” “可是,本王在梦中,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无能为力的看客。” “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那种眼睁睁看着家园沉沦,同胞受戮却无法阻止的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太史婴: “太史卿,那种感觉......本王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绝不会忘记!” 太史婴早已被李彻描述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发闷,气血翻涌。 作为一个史官,他见过太多史书上的血腥记载,但李彻描绘的,是一种超越了他认知的极端残暴。 他嘴唇哆嗦着,艰难地开口:“这倭寇当真如此残忍,实在是……骇人听闻,惨绝人寰!” 李彻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坐下,平息着心情。 太史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但,那终究只是梦中之事,梦......岂可尽信?” 李彻闻言,脸上露出复杂之色。 “是啊,对于大庆而言,那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但是,看看现在,看看眼前!” 李彻的手指向帐外,仿佛指向对马海峡的方向: “倭国之人,是不是正在学习我大庆的典章制度、文字礼仪、工匠技艺?” “甚至,他们已经在用从我们这里学到的东西勾结地方贪官,图谋我福州命脉,伤害我奉国子民!” “福州港之事,难道不是活生生的现实吗?!” “那梦中之景,或许遥远,或许虚幻。但倭人骨子里的贪婪残忍,以及对强者的卑躬屈膝,对弱者肆意凌虐的却是真真切切,古今如一!” “本王今日所见之倭人,与梦中那帮屠夫禽兽,其心性本质又有何不同?!” 太史婴嘴唇动了动,终究找不到任何能反驳的理由。 正如李彻所说,前世的小日本属于非人形态,如今的倭国人顶多算得上初具人形。 莫说他们没招惹过大庆,他们只是不敢,不是不想。 李彻的眼神变得更加决绝,厉声道: “所以,本王不管那梦是真是假,不管它是否会在遥远的未来应验!” “本王只知道一件事,这群狼心狗肺之禽兽,这般畏威而不怀德之贼人,这股学我华章却欲亡我族类的祸患,必须在其羽翼未丰之前彻底铲除!” “趁本王有生之年,将这毒苗连根拔起,将这祸胎扼杀于襁褓之中!” “此非我一人之喜恶,乃是为了大庆,为奉国,为我等身后千千万万的华夏子孙!” 太史婴被李彻磅礴的杀气所震撼,一时无言。 沉默良久后,李彻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 “至于高丽三国,一群沐猴而冠、首鼠两端的墙头草罢了。” “他们剽窃我中华衣冠文物,比倭人更甚,自诩‘小中华’,却无中华之脊梁,今日能依附于我,明日便能倒向他人!” “其心性卑劣,行止猥琐,若说倭人是明火执仗的强盗,他们便是那趁火打劫、摇尾乞怜的鬣狗。” “收拾他们不过是顺手的事,此番用其探路,榨取其最后一点价值,已是本王仁慈。” 最后,李彻的声音低沉下来: “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冲突撒尚可和解,但民族与民族之间,文明与野蛮之间......” 他微微一顿,一字一句: “只有你死我活,绝无调和之可能!” “宁可我大庆负尽天下诸国,也绝不容许天下任何一国,负我大庆分毫!” 走出大帐后,太史婴仍陷入恍惚之中,只觉得李彻之言振聋发聩。 他拿出纸笔,笔尖刚刚落在纸上,便触电般收了回去。 太史婴清楚,今日君臣之对话,却是不能见于史册的。 但他已经将李彻之言牢牢记住,虽未落于正史之中,但牢牢记在心中。 【史官婴侍太宗侧,见太宗待北族宽厚,而独苛倭、高丽,心甚异之,尝以私谊叩问其故。】 【太宗屏左右,喟然叹曰:“孤亦尝有奇梦,非蝶非我,乃见百年后神州浩劫。烽火遍燃华夏,强寇东来,非他,倭岛之豺狼也!其行非人,屠戮盈野,妇孺不免,动辄城墟,志在绝我宗庙,更以我同胞为豚犬......梦中惨状,历历在目,孤心若刀绞,然力不能挽,此锥心之痛,刻骨难忘!”】 【婴闻之,血脉贲张,拳骨几裂,犹疑曰:“然…此终为梦境耳。”】 【太宗曰:“于今之大庆,此仅为梦。然观今日倭人,其行岂非梦魇之肇端?无论此梦真耶幻耶,孤必先绝此狼子野心之祸根!”】 【复冷然道:“宁我大庆负尽天下,亦不容天下异族负我大庆分毫!】 【婴惕然受教,谨录王言,藏诸秘匣。】 (婴注:此录涉天机梦谶,恐招非议,成稿即焚其三,存者唯此孤本,藏于南山石室。) ——出自《太史家史遗事》 第652章 灭倭第一战(上) 太史婴走出了大帐,李彻仍坐在位置上,久久未能回过神。 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向其他透露后世之事,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李彻却是不担心太史婴泄密的。 太史婴乃是真正的史官,忠贞而有原则,绝非多嘴多舌之人。 这番君臣密谈顶多被他带进坟墓中,毕竟许多史官都有私自记载野史的爱好。 想到这里,李彻不由得莞尔。 也不知后世之人看到这段‘野史’,会有什么感想。 怕是会说自己装神弄鬼,暴虐好战,灭了其他国家还要找个不像样的借口。 若真是如此,李彻也不怪他们。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华夏子孙,再也看不到小日子原形毕露,露出獠牙的那一天了。 想到这里,李彻的心情终于变好一些。 拿起桌前的茶杯一饮而尽,随即豪爽道:“秋白,备马备甲,明日本王要亲临舰队观战!” 秋白从帐后闪出,面露迟疑之色:“殿下,您不是答应王阁老他们,不亲自上阵了吗?” “你懂什么?”李彻瞪了他一眼,笑道,“此乃处刑,而非对阵,快去安排吧!” 秋白无奈,只得拱了拱手,下去准备了。 。。。。。。 翌日,晴空万里,碧波如洗。 昨日海雾弥漫的阴霾一扫而空,明媚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映照着第一舰队二十余艘飞剪战船的雄姿。 旗舰‘镇海号’上。 李彻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深色披风,并未着甲,气定神闲地站在舰桥最高处的瞭望台上。 舰队已经驶离港口,在广阔的海面上摆开了进攻阵型,船上风帆鼓胀,甲板上甲士肃立。 然而,从清晨到日上三竿,李彻却迟迟没有下达全军出击的命令。 只是不断派出轻捷的飞剪船,对前方的对马岛海域进行侦察。 直到正午时分,李霖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六,倭寇水军昨日新胜必然骄狂,何不趁势掩杀,一举荡平对马岛?” 身后黎晟等海军将领,以及随行的越云、贺从龙等人眼神中也流露出同样的疑惑。 在他们看来,以奉国海军如今碾压性的实力,直接平推过去就是。 李彻闻言,微微一笑,目光依旧投向远方的海平线,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 他拿起旁边小几上温好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才悠然道:“四哥,还有诸位将军,稍安勿躁。” “打败倭国海军易如反掌,甚至攻占对马岛也非难事。” 他放下茶盏,手指在光滑的柚木栏杆上轻轻敲击: “但是,本王要的是全歼倭国海军,使其片帆不得下海,彻底斩断倭寇伸向海洋的爪子!” “这就不是靠蛮力冲锋能轻易做到的了。” 李霖一怔:“全歼?” “不错。”李彻点头,目光扫过众人。 “倭国岛屿众多,海况复杂,我军若大举进攻,倭寇必然分散逃窜,遁入附近岛屿或复杂水道,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所以,我们不能去找他们,我们要等他们来找我们。” “等他们来?”李霖更加不解,“倭寇会放着对马岛不守,主动出击我主力舰队?这……未免太过冒险了吧?” “这便是情报的重要性了。”李彻轻笑一声,“海部义久此人,狂妄自大,急功近利,视我奉国海军如无物。昨日那场大胜,想必已让他飘飘然,自以为天下无敌。” “我让李宝、李玠兄弟深入战场,不仅观察其舰队装备战术,更着重记录其统帅的性格。” “海部义久绝非能稳守待援之人,他渴望更大的战功,岂会放过这个毕其功于一役的天赐良机?” “本王料定,他必会倾巢而出,主动来找我们决战。” “而这片广阔的海域。”李彻张开双臂,拥抱眼前无垠的蓝天,“便是本王为他精心挑选的葬身之地!” 就在这时。 “报——” 一名传令兵飞快地从舰桥下方跑上来:“启禀殿下,前方‘海鹰’飞剪船急报!” “倭国水军主力,包括安宅巨舰、关船、铁炮船等大小战船三百余艘倾巢而出,正全速向我舰队方向驶来,距离约五十里!” 旗舰‘镇海’号上瞬间一片寂静,众人看向李彻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 李彻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如同拨云见日。 他转过身,眼中精光爆射: “好!海部义久,果然没让本王失望!” “传本王令旨——” “第一舰队全帆升起,第四舰队迂回封锁海面!” “目标,前方倭寇主力,全军出击!” 雄浑的号角响彻海天,庞大的舰队缓缓启动,鼓胀的风帆吃满了风,迎着倭国舰队的方向破浪疾驰。 。。。。。。 倭国海军旗舰“八幡丸”号安宅船。 海部义久意气风发地站在船首,猩红的阵羽织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将军神威!” “昨日一战,奉国海军已然丧胆,今日我军挟大胜之威,定能一举荡平奉国舰队,直捣其巢穴!” 副将在一旁谄媚地奉承着,周围的将领也大多面露兴奋和狂热。 海部义久被众人舔得舒服了,不由得眯起眼睛,那模样活像一只鬼迷日眼的柴犬。 然而,昨日侥幸从‘海东青’号炮击下逃生的几名关船船长,脸上却带着忧虑之色。 其中一人鼓起勇气上前,轻声劝谏: “将军大人,请恕末将直言,奉国海军或许并非等闲之辈。” “昨日那诡异的炮击,末将前所未见,恐怕便是情报之中的飞剪船。” “我军贸然全军出击,远离岛屿依托,恐有不测。还请将军三思,稳守对马岛,待宗贞大人援军......” “八嘎!”海部义久不等他说完,便勃然大怒,“懦夫!休得胡言乱语,乱我军心!” “昨日不过是雾气弥漫,被奉国几艘躲藏在暗处的船用诡计偷袭得手罢了!又何足挂齿?!” 他指着天空,声音满是狂傲道: “看看!近日万里无云,任何船只都无所遁形。这正是天照大神赐予我等全歼奉国海军的绝佳时机!” 说罢,海部义久理也不理劝谏之人,反而命令船队再次加速。 那将领见海部义久如此执拗,只能叹了口气,默默退回队列之中。 其余将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又围在海部义久身旁,口吐奉承之言。 行进了约半个时辰,前方海平线上,果然出现了几个微小的黑点。 “将军!发现奉国舰队!”瞭望兵高声报告。 海部义久精神大振,跑到栏杆前放目远眺,只见远处几个黑点正在移动。 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奉国海军还敢出来送死,各舰准备战斗,给本将军把船靠过去!” 倭寇们顿时爆发出嗜血的呐喊,船队再次加速前进。 随着距离拉近,那些小黑点在视线逐渐变大,变成了指甲盖大小的船影轮廓。 数量也在逐步增多,从几艘逐渐演变成了十多艘。 一名眼尖的将领有些迟疑地说道:“将军,这奉国的船......开的是不是有点快啊?” 他感觉奉国船队的移动速度,似乎远超他们的关船。 海部义久也注意到了,奉国舰队的轮廓在视野中变大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 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安,但立刻被他强行压下:“垂死挣扎罢了,继续靠近,进入火炮射程就给本将军......” 话说了一半,只听一阵破空声从头顶响彻。 咻——咻咻咻咻咻—— “开......炮?” 第653章 灭倭第一战(中) 在海上,视力正常的人,所能见到的最大水平距离大约在五公里左右。 而如今奉国船队距离倭国船队两公里,在这个距离看过去,战船的轮廓也就比指甲盖大一些。 任何有常识的水兵都不会在这个距离,做防炮击的准备,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压根没有这个认知。 就如同没见过枪械的野兽,不会明白人类手中的黑棍子为何会喷出火焰。 所以,当奉军炮火落下的瞬间,船上的人做得最多的动作不是躲避,而是好奇地往头顶看去。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数百道急速划破天际的灰线,拖着淡淡的烟迹,在天幕上勾勒出一道道轨迹。 像是坠入凡间的流星雨,正朝着倭国舰队所在的位置,呼啸坠落! “流星?” 一个年轻的倭国足轻喃喃自语,甚至忘了恐惧。 下一秒。 轰隆轰隆,轰隆隆—— 那是如同天穹崩塌般的连绵巨响。 数百枚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狠狠砸入了倭国舰队的阵列之中。 海面,瞬间沸腾!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高达十数丈,浑浊的海水裹挟着破碎的木片,如同喷泉般疯狂喷涌,又重重砸落。 整个海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疯狂搅动,浪涛翻卷,白沫飞溅。 大海尚且因此而颤抖,船体更是如同纸糊! 安宅船、关船,这种纯木结构战舰,在奉国的远程炮火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实心弹轻易地撕裂了厚实的船板,船体剧烈震动,木屑如同暴雨般在甲板上四溅飞出。 被命中的船身瞬间被凿开一个巨大的破洞,边缘翻卷着狰狞木刺,冰冷的海水疯狂倒灌而入。 更有甚者,炮弹贯穿了船体一侧,又从另一侧破水而出,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海水汹涌而入,船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并下沉。 水手和士兵如同下饺子般被抛入海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卷入船体下沉形成的巨大漩涡。 海面之上,满是漂浮的残骸、破碎的船帆,以及无数在水中挣扎扑腾的人头。 不是所有海军都会游泳,很多时候海兵都是严禁下水的。 许多倭兵只能在冰冷的海水中徒劳地挣扎几下,便带着无尽的恐惧沉入深渊。 海部义久本人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舰队如同玩具般被不明炮火轻易撕碎,脑袋已经完全宕机。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身旁的副将突然发出一声嘶吼: “大人,小心——” 海部义久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扑倒在甲板上。 几乎是同时,一阵呼啸声紧贴着他的头皮掠过,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灼热气流。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头顶炸开,海部义久艰难地侧过头向上望去。 只见两个沉重的铁球中间连着粗大的铁链,刚刚从他们头顶飞过。 那是一颗链弹! 致命的铁链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拉直绷紧,狠狠扫过主桅杆的中段。 碗口粗的桅杆被拦腰截断,上半截桅杆连同巨大的船帆缓缓倾斜,朝着船楼的方向狠狠砸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 海部义久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大的阴影覆盖下来,然后—— 轰!!! 木料爆裂,血肉横飞! 船楼在桅杆的撞击下,如同纸糊的模型,瞬间坍塌粉碎。 船楼内的数十名水手、士兵,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就被砸成了鬼子碎片。 烟尘在剧烈的冲击波中向四周猛烈喷溅,海部义久的脸上,被溅上了几滴温热的液体。 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入眼一片刺目的猩红。 大脑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崩断,陷入了极端的恐惧之中。 他不明白,这些炮弹究竟是从哪里飞来的? 奉国的船明明还在那么远的海平面上! 而此时,第一轮炮击,终于停歇。 留给海部义久和倭国舰队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狼藉。 海面上,浓烟滚滚,遮蔽了部分阳光。 至少有二十几艘大小战船,被直接击沉或正在急速下沉。 更多的船只冒着黑烟,船体上触目惊心的大洞正疯狂吞噬着海水,水手们试图用木板去堵漏,但终究是徒劳无功。 汹涌的海水轻易地冲垮了他们的努力,绝望的哭喊在甲板上回荡。 漂浮的残骸和尸体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舰队前方的海面,落水者的哀嚎此起彼伏。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将海部义久从宕机状态中勉强拉回。 一名盔甲歪斜的武士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 “将军!旗舰......旗舰被命中三处要害,主桅杆已经完了,左舷水线下被开了两个大洞,水手们堵不住,船在往下沉!” 海部义久浑身一震,这才感觉到脚下的甲板已经不再平稳,冰冷的海水正从破损的舱口边缘缓缓漫上甲板。 他环顾四周,身边的将领个个面无人色,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 一名将领嘴唇哆嗦着,哀求地喊道:“将军,旗舰完了!请您立刻移驾,换乘小早船离开!” 海部义久倒也有几分勇气,此刻仍想反败为胜,再不济也要为倭国留下一部分战船。 殊不知,半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阎王爷都热好油锅等着他了。 他猛地甩开试图搀扶他的亲兵,踉跄着冲到船舷边,喊道:“快!让所有船都散开,别挤在一起!” 然而,他的命令来得太迟了! 话音未落,那熟悉的破空厉啸声,再次从遥远的天际滚滚而来。 这一次,声音的源头不再仅仅局限于正前方,而是从左右两侧的海域同时响起。 声音更加密集,更加宏大,仿佛整个天空都在颤抖! 海部义久和一众倭兵惊恐万状地循声望去,只见东侧和西侧的海平线上,不知何时也出现了成排的奉国战船身影。 奉国第四舰队的生力军,已经完成了迂回包抄,从两边侧翼狠狠捅向了倭国舰队的腰肋! 这一次,呼啸而来的炮弹,规模是第一轮的两倍还多! 第654章 灭倭第一战(下) 遮天蔽日的灰线,带着阎王亲切的催促声,覆盖了整个倭国舰队残存的空间. 这一次的爆炸声不再是此起彼伏,而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连绵巨响。 将近一千枚实心炮弹狠狠砸落,带着奉军毁灭一切的意志。 海水被炸得翻滚咆哮,掀起数丈高的巨浪,将那些本就摇摇欲坠的破船拍打得更加支离破碎。 一艘艘船只瞬间解体,化作漫天飞舞的碎片。 视野所及,尽是破碎的船体和漂浮的尸体。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将这片海域彻底变成了一个沸腾的熔炉。 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火力覆盖! 不巧的是,如今的奉国,富得可怕! 待到第二轮炮击的尘埃稍稍落定,海部义久和他的旗舰竟然奇迹般地没有沉没。 承受了至少四五发炮弹的轰击后,这艘安宅船早已千疮百孔。 主桅、副桅全部断裂,船楼粉碎,甲板上遍布尸体和杂物,船底数个大洞疯狂倒灌着海水。 凭借巨大的体型和坚固的龙骨,它尚能暂时漂浮在海上,沉没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海部义久的运气,似乎用尽了。 一枚偏离目标的实心弹,带着恐怖的动能,狠狠砸中了他所在的甲板区域。 ‘轰’的一声巨响,烟尘猛烈爆开,巨大的冲击波将包括海部义久在内的所有人掀飞出去。 木梁和船板如同雪崩般轰然倒塌,瞬间将他们全部埋在了下面。 废墟中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哼,随即陷入一片死寂。 幸存的倭军将领早已肝胆俱裂,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尊卑。 几个离得稍远,侥幸未被掩埋的将领,连滚带爬地扑到那废墟前:“将军!将军您还活着吗?” “快,快挖,救大人出来!” 他们七手八脚,不顾被尖锐木刺划伤,疯狂扒拉着滚烫的残骸。 终于,在扒开一块木板后,露出了海部义久沾满血污的脸。 他头上的阵笠早已不知去向,发髻散乱,头上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流下,糊住了他一只眼睛。 此刻的海部义久哪还有半点统帅大将模样,看起来如同一只刚从地狱血池爬出的恶鬼。 “将军,您还活着,太好了!” 短暂的惊喜后,一众将领纷纷开口: “将军,我们快撤吧!” “舰队完了,全完了!” “我们......我们可以先撤回对马岛,依托岛岸炮台死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将军!” 海部义久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被鲜血糊住的那只眼睛看向周围,一切事物都是血色炼狱般的景象。 “撤?” 海部义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他仿佛没听到周围人的话,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缓缓地摸向了腰间。 呛啷—— 太刀出鞘的清冽之声,格外刺耳。 一名还在喋喋不休劝海部义久撤退的将领,声音戛然而止。 那将领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脖颈间突然出现的一道细细的红线。 随即,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阵漏气声,眼神迅速涣散,随即‘噗通’一声栽倒在地,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 周围的将领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海部义久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缓缓扫过这些面无人色的部下,又望向四周沸腾的海面。 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嘴唇翕动,发出如同梦呓般低沉的喃喃声: “撤?” “呵呵......撤不了了,来不及撤了......” 他的视线越过破碎的船舷,投向远方逼来的奉国舰队。 海部义久说的没错,确实撤不了了! 奉国的飞剪船,主打的本就不是火力,而是其速度! 就在倭国舰队遭受两轮毁灭性炮击,而陷入混乱的这段时间内。 第一舰队高速逼近,侧翼的第四舰队也急速驶来,完成了最后的收拢包围! 一艘艘飞剪船原本只是海平线上的黑点,此刻已经清晰可见。 锐利如刀的船艏,劈开浑浊的血浪。 高耸的桅杆之上,一面面血红色的旗帜,在硝烟弥漫的海风中猎猎狂舞。 旗帜中央那个用黑线绣成的‘奉’字,如同燃烧的烙铁一般,狠狠灼烧着每一个幸存倭兵的眼睛。 放眼望去,整个海面上,四面八方皆飘扬着一面又一面的血色王旗! 血旗组成了一个不断缩紧的死亡之环,将残存的倭国舰队牢牢锁死在中心。 “啊!!!”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海部义久最后的理智。 他举起那柄还在滴血的太刀,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不许撤,冲上去!!!” “给我接舷,我大和武士天下无敌,必能杀光他们!”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昨日将李纯臣逼得发狂的海部义久,今天发出了一模一样的嘶吼。 仿佛对他们而言,接舷战是杀手锏,冲过去就能反败为胜似的。 殊不知,时代早就变了。 接舷? 李彻的确会和他们接舷,但派过去不是士兵,而是一枚又一枚的霰弹! 海部义久看到,对面的飞剪船硝烟弥漫,一排又一排黑洞洞的炮口齐齐一颤。 随后,便是连绵不绝的尖锐呼啸声。 一颗又一颗葡萄弹如烟花般绽放,铁片、铁砂夹杂着钢珠化作钢铁弹幕,落在倭国船队的甲板上。 这时候,被直接打死反而成了幸运之事。 一名被打穿肺部的将领倒在海部义久旁边,血液倒灌进气管,肺泡从嘴里生生挤了出来。 甲板被霰弹打得千疮百孔,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死亡气息。 海部义久同样被霰弹击中,下半身已经成了一滩烂泥,手中太刀无力地掉到一旁。 他躺在甲板上,身体逐渐从阵阵剧痛,变得轻飘飘的。 恍惚之中,他看见一只纯白色的海东青盘旋于海天之上,目光睥睨地俯视着自己。 “呵......”海部义久轻笑一声,嘴中溢出血水,“原来......这才是奉军啊。” 第655章 占领对马岛 李彻在亲卫的簇拥下,踏上了对马岛的码头。 脸上带着好奇之色,打量着眼前这片刚刚易主的土地。 “啧。” 李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目光扫过码头附近的建筑。 “倭国的房子,倒是真有些中华遗风。” 他指着不远处一座飞檐翘角的仓库,对身旁众将说道: “瞧那斗拱,瞧那挑檐,这规制如今在大庆,怕也难寻几栋保存如此完好的了。” “倭国工匠手艺不错,房子搞得挺漂亮,若是能找到此人可饶他一命。” 一旁的霍端孝开口道:“几百年前倭国和我中华交流频繁,应该是他们的工匠那时候学去的,如今大庆已经不时兴这种风格了。” 李彻微微颔首,不屑道:“和高丽一样,都是个学人精。” 他信步向前,边走边看,像是来游玩的贵公子多过征服者。 只是走着走着,他的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就是这些房子,怎么都这么矮?” 李彻停下脚步,比划了一下眼前一座明显是官署建筑的门楣,又挺了挺腰杆:“本王这身高,进去怕不是得一直躬着?” “等将士们进去驻防,岂不是个个都得当缩头乌龟?” “不成不成,这拿来就用怕是不方便,回头得让工兵营好好拾掇拾掇,该加高的加高,该拓宽的拓宽。” “堂堂奉国王师,在自己地盘上猫着腰走路,像什么话?” 他这带着点嫌弃的抱怨,引得身边几个亲信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自家王爷这关注点还真是清奇。 不过倭人的房子的确矮小,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土地庙呢。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黎晟一身白色海军帅服,大步流星地走到李彻面前抱拳行礼: “启禀殿下,末将黎晟复命!” 李彻转过身,脸上的轻松之色稍敛,带上了几分郑重:“辛苦了,情况如何?” “回殿下!”黎晟挺直腰板,声音满是兴奋,“倭国海军主力,已被我舰队全歼于此役,经各舰反复清点,确认无任何一艘敌舰逃脱!” 他顿了顿,继续汇报:“此战生擒倭寇残兵,共计三百一十七人,大多为落水后被捞起,皆已押送看管。” “至于其余倭寇,据末将估计,十之八九已随其舰船沉入这东海之底,喂了鱼虾。” “哦?俘虏才三百出头?”李彻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数字有点意外,随即又了然地点点头,“也罢,省得浪费粮食看押。” 此战奉国海军拢共就放了三轮炮击。 一轮打散了倭寇魂,二轮打断了倭寇骨,三轮连骨灰都给扬得干干净净。 等到舰队开过去后,海面上已经没有完好的倭国战船了。 倒是有运气好的小型战船,既没被炮轰到,也没被海浪掀翻,看见奉军来了还想逃跑。 飞剪船上的火枪队几轮齐射,便不吱声了。 能侥幸活下来的就有福了,接下来的人生都可以去西伯利亚种土豆。 李彻又问道:“那海部义久呢,可有擒获?” 黎晟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沉声道: “末将派人重点搜查了倭寇旗舰残骸,登船搜寻的将士们回报......海部义久,已然不成人形,尸身更是宛如一滩烂泥,面目全非,仅凭衣甲残片和随侍尸身位置才能勉强确认身份。” 李彻闻言,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日子将领罢了,死了就死了。 若非他是倭国扛把子海部宗贞的弟弟,李彻都不会记住他的名字。 黎晟接着一挥手,身后一名亲兵立刻捧着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东西上前。 黎晟顺手接过,解开油布,露出一柄造型奇特的带鞘长刀。 刀鞘为鲛鱼皮包裹,刀柄缠绕着丝线,护手呈圆形。 “此乃从海部义久尸身旁寻得的佩刀,据俘虏指认,确为其随身太刀。” 黎晟双手将刀呈上,恭敬道。 李彻来了兴致,伸手接过。 那刀入手颇轻,刀鞘冰凉,和记忆中传统的武士刀不同,此刀更弯曲一些。 他握住刀柄,拇指轻推,只听‘噌’的一声轻吟,一抹雪亮冰冷的寒光瞬间出鞘半尺。 刃口在阳光下流动着水波般的纹路,靠近刀柄处隐约可见锻打留下的云纹。 “倒是一把好刀。”李彻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他虽不喜倭刀,但作为上位者,对兵器的优劣还是能一眼看出的。 这柄太刀,无论是材质还是那股子内敛的杀气都非凡品,显然是名家之作,海部义久身份的象征。 手腕一翻,李彻娴熟地将刀收回鞘中。 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燕王李霖。 “兄长。”李彻将太刀递向李霖,笑眯眯地说,“这刀是个好物件,送给你使使,挂在府里充个门面也好。” 李霖闻言,只在那太刀上随意地扫了一眼,便立刻嫌弃地撇开了目光。 “得了吧,这玩意弯不弯直不直的,奇形怪状,拿出去还不够丢人的呢!” “不要不要,你自己留着玩儿吧!” 李彻非但不恼,反而微微一笑,喜滋滋地将那柄太刀递给一旁的秋白,让他收好。 这刀倒也勉强能加入自己的收藏,虽然称不上宝贵,但也有一份纪念意义。 李霖看着他一副捡到宝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海风拂过码头,吹动兄弟二人的衣袍。 在他们身后,是忙碌着接管港口的奉国士兵。 远处海面上,则是无数面迎着海风猎猎招展的奉字王旗。 李霖开口问道:“今日过后,倭国应当没有战船了吧,我们可以登陆了?” 李彻点了点头:“海部宗贞那边应该还有一些海军,但不成什么规模,掀不起风浪了。” “速战速决吧。”李霖提醒道,“朝堂有风声传来,已经有朝臣对你所为不满,弹劾你好战必亡了。” 李彻嗤笑一声:“一群坐井观天之人,他们懂个屁? “战争从来都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哦?”李霖好奇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自不是好战之人。”李彻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只是单纯的想要倭人死而已。” 第656章 倭国皇室秘闻,惊掉下巴 下午时分,原本空旷的临时校场,已然被一片肃杀的黑色所覆盖。 数万名奉军将士,如同磐石般矗立,眼前一片旗帜招展,长戟如林。 海风卷动着红黑色的奉字王旗,猎猎作响。 将台之上,一名军官拿着铁片喇叭高喊:“奉军威武!” 一众士兵齐声回喝:“殿下千岁!” 军官又喊:“奉军威武!” “殿下千岁!” 军官微微颔首,这才喊道:“解散!” 一众士兵三三两两撤回营帐中。 李彻站在将台上,对一旁的李霖说: “不错,刚过了海峡还有这种精气神,士气可用。” 李霖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攻占了对马岛后,李彻便下令所有运输船出动,又征集了百济的数百艘民船,将三万先遣将士送到了对马岛。 七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以及亲卫营加上神机军,便是此刻驻守对马岛的全部战力。 东风军还没赶到,普通的步兵师也没有配备火炮,只配了小型臼炮。 奉国的火炮口径越造越大,缺点便是体积重量也随着增大,会极大地拖慢行军速度。 故而火炮都集中在东风军中,等到战时才会分发到各军中打配合。 这处校场是海部义久之前驻扎的军事码头,驻扎有两千多倭兵,李彻杀过来时反抗得很激烈。 海军发了一轮炮,这才老实了。 但这片码头一半都成了废墟,还需花费些时间修复。 一旁的李霖脸色苍白,显然是还晕着呢。 运输船的条件有限,运兵的时候大家都站在甲板上挤作一团,再加上风浪拍打,半数以上的将士都出现了晕船的症状,有的连阅兵都没能参加。 想要所有人都恢复战斗力,怕是得再等上几个时辰才行。 而这只是从釜山到对马岛,从对马岛到倭国本土还有一段距离呢,届时的登陆战怕是还要让海军当主力。 “行了,去大帐那边歇息一下。” 李彻扶着李霖往回走,晕船这种事不是锻炼锻炼就能适应的,还是看先天的体质,李彻就很少晕船。 到了大帐,一众将领已经聚得差不多了。 海军将领、陆军各军主将、参谋参军等文武重臣分列两侧,人人甲胄在身,目光炯炯。 账内没了日照,凉爽了许多,李霖感觉好了不少。 往里面一扫,随后狐疑道:“咦?子龙怎么不在,你竟然没把他带在身旁。” 奉国这么多武将,越云绝对是李彻最喜欢的,每逢大战必带在身边,这一点连李霖都知道。 只能说无论是哪个世界,都是看脸的。 越云一身白袍白甲白马,造型是真帅啊,李彻自然喜欢让他在自己身旁。 李彻淡淡道:“子龙还有其他任务。” 帐门拉下,码头上的喧嚣被隔绝在外。 在一众将领的见礼声中,李彻快步走到帅位之上。 “诸位,对马岛已入我手,倭国水师主力葬身鱼腹,此乃开门红!” “然而,仅仅如此还不够,我们的速度要更快。” 李彻快步走到舆图旁,手指重重地点在标记为‘九州’的岛屿轮廓上。 “奉军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这九州岛!” “此岛扼守东海咽喉,物产丰饶,且为倭国西南门户。” “倭国海军之败早晚传入其境内,我军当趁其惊魂未定、立足不稳之时,以雷霆之势将其一举拿下!” 说罢,手指沿着九州岛的海岸线向北划动,点向几个重要的城池标记: “随后,再拿下福冈、长崎、广岛等重要城池,扫清障碍,建立稳固后方!” 最后,他的指尖猛地越过狭窄的海峡,落在了更大的一片岛屿。 “站稳脚跟后,我军主力即刻挥师北上,跨越关门海峡,直扑本州!” “最终目标乃是倭国京都,此城乃是其所谓‘万世一系’之天皇居所,是倭人的精神象征。” 他顿了顿,环视帐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诸位有所不知,倭国国情特殊,其天皇虽为一尊泥塑木偶,大权旁落于权臣之手。” ”然而,此傀儡在倭人心中却被奉为神裔,拥有至高无上的神权地位!” 日本天皇延续2680年,传位126代,世界上最长寿的王朝。 天皇的绝对神性,是渗入到倭人大脑的观念。 正如当年麦克阿瑟所说,一个天皇抵得上20个师团的战斗力。 整个民族都被洗脑洗得这么彻底,也是一件奇事了。 李彻继续说道:“一旦我军攻破京都,将这倭人心中的‘天神’握于掌中......” “整个倭国,必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恐慌,其抵抗意志将彻底崩塌。” “此乃攻心之策!” 李彻随即转向侍立帐门处的亲卫: “传乙七入帐!” 片刻,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悄无声息地步入帅帐。 “卑职乙七,叩见王爷!见过燕王殿下,各位将军!” 乙七单膝跪地,声音平静无波。 “免礼。”李彻抬手,“乙七,将你所知倭国四岛详情,尤其京都及那天皇虚实,速速报来。” “遵命!” 乙七起身,走到舆图前,动作利落地指向四岛轮廓: “禀王爷,倭国由四岛构成:最北为苦寒之地虾夷地,人烟稀少,暂不足虑。” “其南为本州岛,乃倭国最大、最核心之岛屿,其京都、江户皆在此岛。” “本州岛西南,隔内海相望为四国岛,多山地,实力稍逊。” “而我军当面之敌,便是这九州岛。” 他重点指向九州岛对面的本州岛关西区域,面色凝重道: “倭国之都城,便位于本州岛此区域,号为‘京都’,乃是其天皇居所及名义上的国都。” 李彻点点头,追问道: “如今那倭国天皇,年岁几何,性情又如何,在倭国之中究竟是何分量?” “回王爷,现任倭国天皇名为仁和,年方十岁。” “虽已稍通人事,然......”他语气加重,“却是一尊彻头彻尾的傀儡!” 乙七微微停顿,似乎在组织更惊人的语言: “在海部宗贞发动靖难,掌控大权之前,天皇的权力,实则牢牢掌握在藤原王太后手中。” “此女手腕强硬,权倾朝野,被倭人私下称为‘史上最有权力的王太后’。” “此间情况......”乙七的声音压得更低,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颇为复杂。” “如今这位年仅十岁的仁和天皇,虽名义上是先皇之子,但据卑职所得情报,以及多方印证......其生父,实乃白河法皇!” “此非民间传言,在倭国上流社会之中,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白河法皇?” 李彻眉头紧锁,帐下诸将也是一脸茫然。 众将到底是武人,连自大庆的政体都不太了解呢,更别提一个藩属岛国的了。 乙七显然预料到了众人的反应,解释道: “按照倭国皇室制度,天皇若逊位,便称‘上皇’,也就是太上皇。” “若上皇落发出家,则称‘法皇’,天皇忙于礼仪诸事,无暇处理朝政,故而往往加尊为上皇才好把持朝廷。” “这位白河法皇,身份非同小可,他乃是先皇的祖父,亦即仁和天皇名义上的曾祖父!” “什么?!”李霖忍不住低呼出声,“祖父?!” 李彻更是差点惊掉下巴,饶是他从后世来,见过太多离谱的东西,此刻满脑子不理解。 本以为李隆基那种抢儿媳的,已经算是玩得花了。 没想到还有高手?! 这白河天皇抢了孙媳不说,竟然还生了个儿子,给自己亲孙子当儿子? 怪不得到了现代,倭国皇室已经很难找继承人了,家族里面这么折腾,生下来的孩子能有好? 却听乙七继续说道: “白河法皇虽已出家,但养生有道,精力旺盛,权欲之心丝毫未减。” “他实际掌控朝政数十年,其子其孙皆为傀儡,令人称奇的是,他竟比自己的孙子活得更久!” “直到三年前,这位白河法皇才以近古稀之龄驾崩,权势落于藤原王后手中。” “也正是他的去世,给了海部宗贞掌控朝局的绝佳机会。” 帐内一片死寂。 众将嘴巴微微张开,饶是帐中诸将皆是心智坚定过人,也被这错综复杂且违背人伦的关系震得一时失语。 李霖下意识地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辈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荒谬表情: “乙七,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十岁的小天皇仁和,是他曾祖父白河法皇和他娘皇太后......所生?!” “正是如此,王爷明鉴!”乙七斩钉截铁地确认,“此事在倭国最顶层的公卿中,并非绝密。” “据说,当年先皇继位时年仅十四岁,而藤原王太后那时也不过十六岁芳龄。” “她于先皇继位次月便诞下仁和天皇,先皇虽年幼,却也知晓内情,私下里称这位名义上的儿子为‘叔父子’!” “叔父子?!”王三春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既是叔叔,又是儿子?这......这......” 老成持重的文载尹气得胡子直抖: “简直荒谬绝伦,悖逆人伦!” “老夫算是明白,殿下为何非要灭了这倭国不可了,如此荒淫无度之皇室,能教出什么子民来?” 第657章 天皇和王太后 京都。 平安京御所深处,天皇的寝宫‘清凉殿’内。 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一股凝重的寒意。 年仅十岁的仁和天皇穿着略显宽大的御袍,紧绷着小脸坐在御案后。 由于血脉过于亲近,那张小脸显得格外丑陋、别扭。 他下意识想要抿嘴掩盖住豁开的门牙,朝天鼻微微翕动,一大一小的眼睛也是努力瞪大。 然而小天皇越是尽全力维持威严,却越因为惊惶而显得滑稽。 只能说这小天皇还算是幸运的,至少没缺胳膊少腿。 血脉禁忌的力量岂是寻常,能活着被生下来已经算是命大了。 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踏在小天皇心跳的鼓点上。 守护在殿门两侧的士兵,闻声立刻将头颅深深低下,视线死死锁住脚下的地板,不敢有丝毫偏移。 那脚步声的主人,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整个清凉殿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下一秒,殿门被无声地拉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此人约莫四十许年纪,身材极其雄伟,身高足足有一米六出头! 体格雄健,肩宽背厚,身着深紫色直垂,外罩黑色阵羽织。 唇上蓄着精心修剪的髭须,下颌线条紧绷,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隼。 此人正是如今倭国真正的掌控者,海部宗贞。 海部宗贞稳步走入殿内,目光扫过一众矮自己一头的天皇亲卫,随即哼了一声: “都出去!” 一众亲卫吓得面色惨白,连吭都没吭一声,更没人向小天皇请命,就纷纷退了出去。 海部宗贞随即看向御座之上,那个紧张得几乎要缩起来的小小身影,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在眼底掠过。 他按照最标准的臣子礼仪,在御前数步处停下。 随后深深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臣,海部宗贞,拜见陛下。” 小天皇努力想端坐得更有气势些,但越是努力,声音越发颤抖。 “将......将军免礼。” 海部宗贞直起身,开门见山道:“陛下,九州急报。” “我海军主力已于对马海域,遭奉国水师突袭而全军覆没,海军统帅海部义久......殉国。” “如今奉国大军已登陆对马岛,不日必将进犯九州本土!” “啊?!” 小天皇猛地一抬头,那张丑陋的小脸上先是出现瞬间的茫然,随即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狂喜。 那喜色是如此明显,以至于他慌忙低下头,试图用宽大的袖子遮掩。 海部义久,死了! 这个海部宗贞最倚重的爪牙,死了! 而且,奉军打来了! 小天皇看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一点,海部宗贞这个囚禁自己母子的大反派吃瘪了! 他连忙换上惶恐不安的表情,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急切地问道: “将军......这该该如何是好啊?奉军如此凶悍,我倭国......危矣!” 然而,如此拙劣的表演,怕是连李霖都瞒不过。 又如何能瞒得过海部宗贞,这等在权力漩涡中浸淫半生的枭雄? 海部宗贞看着小天皇故作惊慌的姿态,心中涌起一股深沉的悲哀。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陛下,臣早就说过,臣之所以......把持朝政,实为权宜之计。” “藤原氏外戚专权,又有奸臣混于朝堂之中,以致朝纲不振。” “臣不得已起兵‘靖难’,只为扫除奸佞,还政于陛下。臣之心,天地可鉴!” “待陛下成年,根基稳固,臣自当解甲归田,还政于君!”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天皇那张丑陋的脸,语气变得沉重无比: “然而,如今大敌当前,非是内斗之时。” “奉国乃强盛之国,奉军乃虎狼之师,数年来未曾有过败绩,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那奉王李彻,更是志在鲸吞,乃是千年难遇之雄主!” “若让其铁蹄踏破九州,兵临京都,我倭国必将亡国灭种,届时......” 海部宗贞的声音如同寒冰,冷冷看向小天皇。 “陛下以为,奉王会如何对待皇室?会如何对待陛下您这位‘现人神’?又会如何对待......” 他抬起眼皮,目光狠狠刺向御座后方,那厚重的锦缎垂帘。 小天皇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方才那一丝窃喜荡然无存,如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那纹丝不动的帘幕,嘴唇哆嗦着附和道: “将军......将军所言极是,倭国之安危就全仰仗将军了,我无所不从,无所不从。” 海部宗贞看着小天皇这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心中那点最后的期望也彻底熄灭了。 他起兵入京,驱逐奸臣,确实怀着一腔整顿朝纲、重塑皇权之心,也有最终还政于君的抱负。 可如今看来,眼前这位生于乱伦污秽,长于妇人之手,心智怯懦的小天皇,根本无力承担起倭国的命运。 或许,倭国的权力,真的不该再回到皇室手中了。 至少在奉国这头猛虎被驱逐之前,绝对不能!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涌上海部宗贞心头。 他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次叹息中充满了疲惫:“陛下明白就好,此番臣就是来向陛下辞行的。” 小天皇一愣:“辞行?” “是。”海部宗贞挺直了脊背,“奉军大举入侵,九州危在旦夕。” “臣身为大将军,有守土之责,即刻将亲率大军,南下九州,与奉军决一死战。” “誓要将奉军那虎狼之师拒于国门之外!”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小天皇和那身后的帘幕,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京都,乃国本所在。” “还望陛下能坐镇中枢,安守宫闱,莫要......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那‘乱子’二字咬得极重,暗含的恐吓之意不言而喻。 “无论京都发生了什么,一切都等到臣击退强敌,班师回朝之后再行商议。” “陛下,您可听清楚了?” 小天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哪里还敢有半点异动,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 “听......听清楚了,定当谨遵将军教诲,安守本分,绝不生事!” 海部宗贞深深地看了小天皇最后一眼,又往那锦帘之后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仿佛要穿透那层阻隔,看清幕后之人的心思。 最终,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清凉殿。 “将军......将军定要凯旋啊!” 小天皇弱弱地喊了一句,海部宗贞脚步微微一顿,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 “陛下也要保重。”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只留下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苑深处,小天皇才猛地从冰冷的御座上弹了起来。 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扑向御座后的锦帘,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母后,母后!” 他带着哭腔,一把掀开帘幕。 帘幕之后,一位身着华丽单衣的美妇人端坐在锦垫上。 此女正是与法白河法皇生子,并在后来权倾一时的藤原王太后。 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气质雍容华贵中透着一丝深入骨髓的妩媚。 此刻,藤原王太后面上并无多少惊慌之色,反而异常平静。 “慌什么慌!” 藤原王太后蹙起秀眉,低声呵斥道:“汝为倭国之天皇,万民之主君,天还没塌下来呢!” “可是......可是奉军打来了!”小天皇急得语无伦次,“海部宗贞那个......逆贼也走了,母后,我......我们......” 藤原王太后则优雅地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撇去浮沫,抿了一口。 随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慢条斯理地开口:“奉军来了,就一定是坏事吗?” “啊?” 小天皇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母亲。 藤原太后放下茶盏,美眸中闪过一丝算计:“你好好想一想,奉王李彻乃是大庆的藩王,而大庆是何等国度?” “那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自诩为天下中心,对待我们这等小国藩属,素来讲究‘怀柔远人’。” “只要我等称臣纳贡,便多有优待,轻易不会赶尽杀绝。” “此番奉军为何大动干戈?必是海部宗贞这莽夫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为何招惹了对方,才引来这泼天大祸!” 她顿了顿,看着儿子似懂非懂的样子,压低声:“或许......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机会?” 小天皇的小眼睛努力睁大,但另一只眼睛也随着睁大,显得大小眼更明显了。 “对!”藤原太后眼中精光一闪,“我们可以设法联络那位奉王,向他表明心迹。” “告诉他,我们母子才是倭国正统,是海部宗贞这等乱臣贼子窃据朝纲,祸乱国家,才导致两国兵戎相见!” “随后请求他帮助我们,帮助陛下你清扫掉海部宗贞这些逆贼,助你真正掌握皇权,稳坐大宝!” 小天皇听得眼睛都亮了,但随即又担忧起来: “可是,奉王......他会听我们的吗?他会帮我们吗?” “哼,你不了解大庆,他们所推崇的儒家最是重名分。” 藤原太后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奉王身为大庆藩王,必以儒家正统自居,而儒家最恨的就是以下犯上、背主篡权之事。” “海部宗贞起兵驱逐我藤原氏,把持朝政,这在儒家看来,岂不就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我等为奉王献上师出之名,让他扶持倭国正统,正是彰显其仁义的好机会。” “他又岂会拒绝?”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萧瑟的秋景,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唯一的问题在于......我们出什么价码,才能说动那位奉王殿下,让他觉得我们母子有价值呢?” 藤原王太后最后回眸,看着自己那丑陋又天真的儿子,脸上浮现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放心吧,为了陛下你,再大的价码母后......也舍得。” “过几日我亲自出京,于海上绕到九州奉军所在,面见那位奉王殿下!” 第658章 主降派?不许投! 福冈城。 “开胃萝卜!” 李彻百无聊赖蹲在地上,往面前抛了一块萝卜。 一道橘影一闪而过。 小松一仰脖接住,跑到一旁‘咔哧咔哧’咀嚼得欢快。 而另一边的小团整个熊趴在地上,变成了一个熊地毯,舌头吐得老长,一副肾虚模样。 小日子这地方也不凉快,对北极熊来说太勉强了,李彻多次想要把它送回去,奈何小团怎么都不肯走。 “再忍一忍,吃个冰块。”李彻伸手拍了拍熊头,开口安慰道,“等打到北海道就好了,那边能凉快不少。” 短短半个月时间,奉国兵锋切入九州岛,就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撕碎了倭国的防御。 首先是登岛战,可以说是极其顺利。 倭国海军几乎全军覆没,迎接奉军的没有战舰,只有小艇和舢板。 虽说飞剪船不是大型战舰,但也不是这些小破船能碰瓷的,直接碾压过去便是了。 但小日子最不缺的就是毒计。 先是一点火星亮起,随后整个海面火光大亮。 那些舢板、小艇上装满了硫磺、柴火等引火之物,竟是一股脑地烧了起来。 接连生成的火焰瞬间汇聚为一道火墙,接着大风和海浪,向奉国舰队蜂拥而来。 期间还能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显然这些纵火船上还有鬼子在驾驶。 对于对方的火攻,李彻表示毫无压力,甚至还有些失望。 就这啊? 自赤壁那把火后,哪个华夏人不知道打海战要防火攻啊? 黎晟当即下令火枪队集结,火炮换上霰弹,随后对准面前的纵火船打出一波又一波的钢铁风暴。 弹丸夹杂着霰弹如同弹幕一般砸去,煲了一锅钢与铁、血与肉交织的汤。 前头的纵火船还没冲到奉国舰队前,瞬间被消灭了大半。 这波除了虚化之外,李彻都想不到对方能怎么躲。 不过,也不是没有漏网之鱼冲了过来,毕竟海面这么大。 可能小日子们觉得,只要有一艘纵火船冲破火力网,便能拉一艘奉国战舰下水。 都快被烧成黑炭的倭人看着越来越近的飞剪船,眼神中闪过狂热而兴奋的神情。 对此,黎晟的应对措施更简单。 风帆拉满,一众飞剪船瞬间一个漂移,转眼就跑没影了。 当我和你们那近亲交配出来的天皇一个脑子呢? 你们火攻过来,我不会跑啊? 飞剪船的设计理念就是机动性拉满,这个世界上能跑过它的船还没造出来呢。 至此,倭国最后一波攻势落空。 奉军强势登岛,踏上了倭国本土! 陆军将士们早就受不了一直被海军压着风头了,踏上土地那一刻,也不管晕不晕船,都憋着一股劲杀敌建功。 再看守卫码头的士兵,穿着一身竹子做的甲胄,平均身高一米五几,看着倒像是一群豆兵。 普通的战士一刀下去都能扫倒一片,更别提还有火枪、手雷之利了。 奉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在倭国本土站住了脚,并在接下的几天内对几座沿海城池发起多轮进攻。 虽然火炮还没运过来,但有炸药包啊。 对付倭国那土地庙一样的小城,炸药包的威力完全够用了,甚至还有不少伤害溢出。 经常有士兵没掌握好用量,想把城门炸开,结果连城墙都炸塌了一段。 连下七八城之后,李彻开始收拢兵马,稳固所占领的地盘,等候后续军队到齐。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那海部宗贞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不出几日倭国大军便到。 想到这里,李彻撸熊的手无意识加重了几分,惹得小团一阵闪躲。 倭国的反抗在意料之中,但李彻也相信,这个国家不可能全部都是主战派。 海部宗贞掌控军队,而这群倭兵反抗得很强烈。 但总有唱反调的人,大庆的名声还是不错了,倭国内部一定会有主张投降的派系。 李彻现在要做的就是,和主张投降的派系取得联系,然后......把他们也逼成主战派! 开始什么玩笑,投降?! 1945年它们也不是没投过,那腰弯得都成直角了,也不妨碍它们继续参拜靖国神厕。 如今李彻有雄兵在手,蹂躏倭国毫无压力,怎么会再给它们投降的机会? 就在此时,守候在门口的秋白走了进来。 看到一脸陶醉咬着萝卜的老虎,又看了看瘫成一滩的熊片,以及远处蹲在房梁上假寐的海东青。 秋白嘴角抽了抽,随即开口道:“殿下,刚刚马忠将军在城外巡逻,抓到了一队倭人。” “哦?”李彻饶有兴致地抬头看去,“小马抓到的嘛,应该是条大鱼了。” 对于马忠,李彻完全是放养,从不给他作战任务,只让他自己行动。 这家伙是个副将,不能以常理用之。 秋白笑着点头:“殿下英明,为首之人自称皇室使节,代表倭国天皇来求见您。” 李彻闻言,脸上笑容更盛:“终于来了!” 秋白疑惑道:“什么来了?” “主降的来了!”李彻没多解释,随即吩咐道,“你这就去把人带来,一个都不能少。” “喏!” 秋白拱手领命,转身向外走去。 福冈城在后世,属于日本三大都市圈外的‘北九州福冈都市圈’的中心城市,是日本人口第六大城市。 而在现在,这里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 此地多山多丘陵,其名字便是取‘在丘陵上的福地’之意。 海部宗贞篡权后,将此城赐予一个忠心的属下,结果还没享受几年,奉军就打了上来,那人的脑袋现在就挂在城楼子上面。 此地本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依靠奉国强大的工业后勤能力,将士们搭桥扎寨,愣是在这片丘陵造出一整片山寨。 以原本依山势而建的城堡为主,此刻已有了一片规模宏大的营寨。 此刻,藤原太后在几名忠于皇室的大臣护送下,以秘密使团的身份抵达福冈外围。 饶是这位王太后见惯了京都繁华,也被眼前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连绵的丘陵之上,依着山势矗立着无数座坚固的木石营寨。 寨墙高耸,以粗壮的圆木为骨,夯土碎石填充,关键部位还能看到浇筑的水泥痕迹,在阳光下泛着灰白冷硬的光泽。 望楼、箭塔林立,刁斗森严。 一面面奉字王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犹如燎原之火。 营寨之间道路平整宽阔,车马辎重往来穿梭,更是秩序井然。 这哪里像是临时驻扎的军营? 分明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坚城! 第659章 还没种土豆就喊累了? 藤原太后混在使团随从中,身着不起眼的侍女服饰,却难掩其妖媚气质。 见到眼前庞然的建筑群,她媚眸圆睁,忍不住低声询问身边负责引路的藤原家老臣: “福冈何时筑起了如此雄城?海部宗贞在此经营多年,竟有这般防御,那奉军又是如何攻破的?” 奉军这登陆才了多久,就轻易地拿下了此城。 海部宗贞麾下的人是废物不成? 那老臣面色早已惨白,看着眼前这座庞然大物,苦笑着连连摇头: “半月之前,此地只有那座孤零零的山城城堡,至于眼前这些......”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指向那望不到边际的营寨壁垒: “老臣没有猜错的话,皆是奉军登陆之后,在短短十余日内平地而起。” “此等筑城之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什么?十余日?!” 藤原太后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娇躯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平地起雄城,这哪里是凡人手段? 那位奉王李彻是天神下凡不成? 震惊之余,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 奉军越强大,海部宗贞败亡得就越快,她重新掌权的机会就越大! 她巴不得李彻强大到能随意碾碎海部宗贞呢,这样奉军便能灭了国内所有反抗天皇的势力,自己只需讨好了这位藩王,便又可以当那高高在上的王太后了。 众人继续前行,通过层层严密的盘查,进入营寨内部。 营寨内,道路两旁随处可见身材高大、神情冷峻的奉军士兵。 士兵腰挎长刀,手持皮鞭,驱赶着一队又一队身穿囚服的倭人在不停劳作。 至于为何是倭人,看身高和那股子猥琐气质就够了。 藤原太后凝神望向那些囚徒背后,却见囚服上一个黑色的圆圈里面写了个‘囚’字。 这群倭国降卒如同蝼蚁般从事着最繁重的劳役,搬运巨石、挖掘壕沟、拖拽巨木...... 稍有迟缓懈怠,奉军监工手中的皮鞭便呼啸而下,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那些降卒的脊背上,留下道道血痕。 敢偷懒,就是一鞭子! 敢叫苦,更是一鞭子! 这就开始喊累了? 这才哪到哪,不过是去西伯利亚种土豆的预热罢了。 一位随行的大臣看得目眦欲裂,忍不住低声怒斥: “岂有此理!竟如此对待我大和子民,大庆毫无礼仪!” 其他倭国大臣也是面露悲愤,双拳紧握,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然而,藤原太后对此却恍若未见。 那双美眸饶有兴致地扫过在鞭子下挣扎哀嚎的倭人,非但没有为自己的子民而愤怒,反而嘴角勾起一丝欣赏的笑意。 在她的观念里,下层的贱民本就是统治者的工具和消耗品,生来就该被驱使、被奴役。 奉军的做法在她看来天经地义,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认同感。 这才是真正的统治者该有的气魄! 这更让她确信,那位强大的奉王和自己一样,都是同一类人。 相比于子民所受的苦难,藤原太后的目光更多地流连在那些雄壮威武的奉军将士身上。 那些挺拔的身姿,刚毅的面容,无不散发着强大的雄性魅力和征服者的气息。 她年近三十,虽然身处权力顶峰,但真正接触过的男人只有年迈的白河法皇和短命懦弱的先皇。 那两个男人,一个垂垂老矣,一个怯懦无能,何曾有过眼前这些奉军勇士的半分风采? 藤原太后只觉得心旌摇曳,一股久违的热流在身体里涌动。 她不禁开始浮想联翩,不知那位能驱使如此雄师的奉王李彻,又该是何等英武盖世、睥睨天下的伟岸形象? 就在她心猿意马之际,使团已经抵达了营寨中心。 那位倭国封臣的城堡,被临时改建成了李彻的行宫。 行宫门前,一名身着软甲的青年将领按剑而立。 却见此人面容清秀俊朗,但眉宇间却凝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寒气,眼神冷漠地扫视着到来的倭国使团,仿佛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 藤原太后眼睛一亮,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此人如此年轻俊朗,气度不凡,莫非......就是奉王李彻? 她心中暗喜,这位奉王殿下果然好皮囊,倒是没让自己失望。 然而,那人只是用冰冷嫌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便如同驱赶苍蝇般开口道: “殿下等候你们多时了,主使是谁?快快随本将进来,其余人等门外候着!” 此人自然不是李彻,而是秋白。 秋白虽然气度不及李彻,但也是豪族出身,又在李彻身边历练那么多年,在倭国绝对称得上是第一美男子了。 藤原太后此刻却没心思想这些事,听到秋白的话后,脸色瞬间大变。 她混在使团中,就是为了能亲自面见李彻,施展手段。 若被挡在门外,此行目的岂不是白白落空? 她急忙用眼神示意身旁的老臣,他是藤原家的人,忠心耿耿但地位不高。 那老臣额头冷汗涔涔,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对着秋白深深鞠躬: “这位将军,还请息怒。” “我等皆是奉天皇陛下及王太后密旨,前来觐见奉王殿下,有要事相商。” “我等......我等使团一体同心,恳请将军通融,让我等一同入内觐见殿下......” 那老臣声音发颤,心中无比忐忑。 他们这所谓的使团本就是藤原太后仓促拼凑,并无官方正式身份,底气不足。 至于这借口更是烂到底了,那位奉王若是发怒,把他们都杀了都不冤。 果然,秋白眉头一锁,脸上已有怒色。 他深知自家殿下对倭人的厌恶,自己哪有工夫跟他们磨叽? 想着,手已按上剑柄,正欲呵斥驱赶。 就在这时,行宫内,传来李彻的声音: “秋白,无妨。” “让他们都进来吧。” 听闻此言,秋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 殿下今日......为何对这群倭寇如此宽容? 秋白心中疑虑顿生,但军令如山。 他立刻收敛心神,侧身让开道路,冷声道: “殿下有令,尔等都进去吧!” 第660章 给我送地图? 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将更加沉重的威压锁在了殿内。 使团众人战战兢兢地步入临时行宫的正堂,目光瞬间便被堂上景象骇得魂飞魄散! 一道身影随意地斜倚在一张宽大的交椅中,一条腿有些惫懒地翘着。 更令人肝胆俱裂的是,就在那年轻藩王的身后阴影中,赫然趴伏着两头令人望而生畏的野兽。 一头斑斓猛虎! 硕大的头颅枕在前爪上,姿态看似慵懒,但那半眯着的琥珀色竖瞳却令人浑身冰冷。 嘴里咀嚼着不知道何物的碎片,不时有白色的碎渣迸出来,看着却是有些像......人骨! 另一头更加神异,却是一头通体雪白的巨熊! 倭国是有熊的,但倭国的熊绝没有这么巨大。 它就如同一座移动的雪山,毛发在光照下泛着银辉,气质狂野而神圣。 那巨熊没有老虎那般明显的躁动,只是安静地趴伏着。 但那庞大的身躯,和偶尔微微抬起的眼皮下露出的幽深黑眸,带来的是一种更加原始的压迫感! 时不时吐出的舌头,更是令人心生寒意。 然而,当众人的视线撞上两只猛兽中间的年轻藩王,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时,心神更是猛颤。 那眼神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审视。 仿佛不是在看着一群活生生的人,而是在评估一群待宰的牲口。 天照大神在上! 众人何曾见过如此雄壮的猛兽,更别提这猛兽如今还服服帖帖地蹲伏在一个人类身旁? 这奉王李彻,莫不是有鬼神之能?! 藤原太后混在人群最后,同样被眼前景象惊得心头狂跳,一股寒意瞬间爬满脊背。 但不同于其他人的纯粹恐惧,她内心深处对强权的病态迷恋,竟在这极致的威压下被瞬间点燃。 她强行压下尖叫的冲动,目光死死盯着堂上那年轻的身影。 恐惧之中,竟夹杂着一丝近乎扭曲的兴奋。 能驱使如此猛兽的男人,又生得如此英俊。 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和那两头野兽一样,被这位殿下用皮鞭抽打、调教。 众人强忍着瘫软的冲动,在为首使臣的带领下,‘噗通噗通’跪倒一片。 颤抖的倭语,混杂着生硬的大庆官话响起: “倭国使臣,叩见......叩见尊贵的大庆奉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彻仿佛没听见这参差不齐的呼喊,他慵懒的目光在跪倒的人群中随意扫视,最终精准地落在了藤原太后身上。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藤原太后心头猛地一紧。 他......他认出我了?! 然而李彻的目光很快就收了回来,随即慵懒开口道:“找本王何事?” 那位被推出来的主使强撑着最后一丝勇气,颤抖着从怀中捧出一卷精心装裱的卷轴,高举过头顶。 随即用膝盖跪着向前行了几步,着哭腔开口道道: “奉王殿下容禀,我倭国......倭国绝无冒犯天朝圣威之心啊” “今日之祸,皆是那逆贼海部宗贞一人所为!此獠狼子野心,以下犯上,窃取我倭国兵权,擅启边衅,才招致天朝上国震怒!” “我皇陛下及王太后......受其挟持,苦不堪言!” “万望......万望天朝上国,念在倭国世代恭顺,为我倭国主持公道,诛此逆臣,拨乱反正!” 他声泪俱下,表演得情真意切。 若不是李彻熟知这个物种的秉性,还真被他骗了过去,以为他们有多委屈呢。 说罢,那主使深深叩首,将手中卷轴高高捧起: “我皇手中已无寸兵,无力襄助王师,此乃我倭国四岛舆图,详载山川城池,献与殿下!” “愿助殿下大军一臂之力,倭国上下永感殿下再造之恩!” 说完,那主使深深叩首,将脑袋死死贴在地面上,屁股高高撅起。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两头野兽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李彻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更深了。 他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滑稽的事情。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刺入每一个倭人使节的耳膜: “哦?你们倭国求援就凭一张嘴,还有一卷破纸?” “可能是风俗不太一样吧,我们大庆就连亲戚间串门,都不会只带这点东西。” 他身体微微前倾,众人顿时觉得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强: “本王率二十万雄师跨越大海而来,将士们浴血奋战,才踏上这倭岛之地。” “如今,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让本王替你们除掉心腹大患,还你们一个朗朗乾坤?” “本王大老远来一趟,不收点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怎么对得起用命的将士?又怎么对得起后方无数倾力保障的百姓?!” 倭国众人被李彻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此图乃......” “闭嘴吧。” 李彻淡漠打断,声音依旧不大,却吓得那主使浑身一哆嗦。 “别提你那破玩意了,给一位大庆的王送地图?” “亏你们想得出来,没听说‘图穷匕见’之事吗?!” 李彻还真说对了,这个世界自战国之后出现转变,祖龙并未出现,所以还真没有荆轲刺秦。 不然,以这群倭人追捧华夏文化的地步,怎么可能不知道送礼不能送地图? 李彻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倭国小邦,不识天朝礼数,本王懒得与你们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墙壁: “烦劳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本王身后。” 众人之前慑于李彻的威势,根本不敢抬头细看,更别提李彻身后了。 此刻被李彻开口命令,才战战兢兢地抬眼望去。 只见李彻身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型舆图。 那舆图之大,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壁。 其上,倭国四岛的轮廓清晰无比,山川走向、河流脉络、平原谷地、森林沼泽,无不纤毫毕现。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一座座城池、港口、关隘、甚至重要的村镇,都用不同的符号和颜色精准地标注其上。 密密麻麻的注释、路径、乃至一些只有倭国高层才知晓的隐秘小道和资源点,都赫然在目。 这舆图做工之精细、信息之完备,远超他们手中那卷被视若珍宝的地图百倍。 简直就是将整个倭国,赤裸裸地剖开在了李彻面前! “这......这......”有大臣失声惊呼,面如死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661章 本王就喜欢让人看着 倭人惊呼,李彻却是毫无忌讳。 这群人既然来了,李彻就没打算让他们回去,这地图也没有暴露的可能。 李彻扫过一众魂飞魄散的倭人,冷笑一声: “你们以为本王两眼一抹黑,一头撞进你们这弹丸之地?” “告诉你们,奉国的密探早在三年前便已踏遍了你们倭国的每一寸土地。” “你们的山川河流,你们的城池堡垒,你们引以为傲的所谓天险......甚至你们京都皇宫有几条狗洞,都被本王的手下丈量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如同惊雷: “呵!拿本王早已掌握的东西来糊弄本王?” “当本王是叫花子打发吗?!” 那主使捧着卷轴的手本就剧烈颤抖,被李彻这么一吓,卷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人也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最大的诚意,在对方眼中竟是个天大的笑话。 藤原太后混在人群中,同样被那幅地图震撼得无以复加。 心中对李彻的恐惧和那种病态的倾慕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她只得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就在这时,那瘫软的主使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喊道: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只要......只要殿下助我等诛除逆贼海部宗贞,事成之后,倭国之内的奇珍异宝,殿下可随意拿取,我皇必倾国以报!” 李彻闻言,脸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些。 他重新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 “哦?随意拿取?” 李彻伸手拍了拍那只大虎,随意道:“这听起来倒是不错。” 使团众人心中顿时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好啊,那本王......只要三件!” 众人闻言,心中又是一惊。 自从步入这殿内,李彻给他们的威压太重了。 他们如何不清楚,这位奉王殿下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若是李彻狮子大开口,众人反倒会觉得合理。 而现在,李彻却说只要三件? 如此反常,让他们怎么能安心? 李彻顿了顿,迎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本王就要那......草薙剑!” “八咫镜!” “琼勾玉!” 话音一落,整个大殿死寂得如同坟墓。 草薙剑,八咫镜,琼勾玉......乃是何物? 倭国三神器! 传说中由天照大神赐予初代天皇,象征着天皇神权正统、万世一系的至高国宝。 也是倭国皇室存在的根本象征,是倭人精神信仰的终极图腾!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这三神器在倭国的地位,不亚于传国玉玺在中国的地位。 尤其是在倭国君权神化更加彻底的情况下,李彻开口索要的不是三件宝物,而是倭国的神权根基! 使团中所有倭人听到李彻的话后,瞬间浑身冰凉。 眼前这位看似慵懒随意的年轻藩王,其胃口之大,远超他们最疯狂的想象。 他要的不是金银财宝,不是土地城池,他要的是整个大和民族的脊梁! 一名年迈的倭臣失态地尖叫起来,老脸更是涨得通红:“不!不可能!此三者乃我大和神国镇国神器,天照大神所赐,天皇正统之象征,岂能......岂能落于外人之手?!” 另一名大臣涕泪横流,匍匐在地,额头将地板磕得砰砰作响:“殿下!三神器乃我倭国国本,万世一系之根基,万万不可啊!” “若失神器,国将不国,神明震怒,天罚必至啊!” 主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哀求道:“殿下!我等愿献上金山银海,美女珍宝,只求殿下收回成命,神器万万动不得啊!”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倭国使臣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之前的卑微恐惧被一种更深层的恐慌所取代,纷纷不顾礼仪地叫嚷起来。 李彻却依旧保持着那副慵懒的姿态,斜倚在交椅之中,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场因他一句话而引发的混乱。 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眼神淡漠,像是在欣赏一群被关在笼子里徒劳挣扎的猴子。 “吼——” 身旁的猛虎似乎被倭人的聒噪激起了些许不耐,喉咙里发出一道低沉的咆哮,让殿内的混乱稍稍一滞。 李彻才慢悠悠地开口: “吵够了?” 冰冷的视线扫过一张张或激愤或惨白的脸。 “本王看你们叫得倒是挺起劲。”李彻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可你们......算什么东西?”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那群倭臣: “尔等不过是倭国之臣,按照你们那天皇的制度,尔等不过是依附于所谓‘神裔’脚下的家奴,是那傀儡小天皇豢养的一条条狗!” 众倭臣面色一白,但却无人反驳。 若是在大庆,这种话对任何一个臣子说,都足以让对方奋起拼命。 大庆的文人还是有风骨的,皇帝虽统治万民,但和臣属之间还是上下级关系,而非主仆。 只有清朝这种异族统治,臣子才会以奴才自居,甚至为此为荣。 但倭国不一样,他们是真想当天皇的狗。 “狗......”李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也配替你们的主人做决定?也配在本王面前指手画脚?!” 这赤裸裸的羞辱如同鞭子,抽在每一个倭臣的脸上。 只让众人面红耳赤,羞愤欲死,却无力反驳。 李彻说得没错,在倭国的等级制度下,他们确实只是天皇的臣仆,无权替天皇拒绝李彻的提议。 李彻越过那些颤抖的倭臣,目光再次落在了人群后方,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藤原太后身上。 “与其让你们这群只会乱吠的狗在此聒噪,浪费本王的时间......” “不如让真正能做主的人,出来给本王一个答案。” 他的目光锁定了藤原太后,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本王说的没错吧,藤原王太后?” 如同平地惊雷,所有倭臣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回头。 藤原太后只觉得头皮炸开,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被看穿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她精心设计的伪装,在这位奉王锐利的目光下,竟然被一眼看破。 她不由得抬起头,那张娇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李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中冷笑。 看穿这女人的身份并不难。 其一,倭国王室乱成这副德性,关乎生死存亡的求援,怎么可能完全假手于外人,来找自己求和? 其二,倭国女子地位卑下如草芥,比大庆女子还不如。 这群畏他如虎的倭臣,怎敢在他面前带一个侍女见自己? 真相只有一个,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眼前之侍女,便是那个连睡两任倭国天皇的王太后! 藤原太后心知再也无法隐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缓缓站起身。 她努力挺直腰背,试图维持最后一丝王太后的尊严,对着李彻的方向行了一个倭国宫廷的正式礼节: “奉王殿下慧眼如炬,妾身藤原彰子,见过殿下。”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倭臣看着他们尊贵的王太后在奉王面前被迫揭开了伪装,如同被剥去了华服的戏子。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们的心。 李彻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倭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肌肤胜雪,眉眼含情,风韵犹存。 只是身材未免太过矮小,比例也有些奇怪,如同一个精心雕琢的瓷娃娃。 美则美矣,却少了份大气,更像是一个侏儒版的尤物。 “本王刚刚说的条件。”李彻懒得废话,直指核心,“你,可有想法?” 藤原太后脸上红晕未退,她咬了咬下唇,目光扫过殿内那些面如死灰的倭国大臣,突然开口道: “殿下,此事关乎重大,涉及我倭国根本......能否请殿下屏退左右?妾身......愿与殿下......单独商议!” 此言一出,如同在死水中投入巨石! “太后!” “不可啊!” “王太后岂能如此折辱自己?” “太后,您代表的可是皇室尊严!” 倭臣们瞬间炸了锅,看向藤原太后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什么单独商议? 一个女子,要与奉王单独相处,又是在这等情形下,用什么东西来‘商议’不言而喻! 这是要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 毕竟藤原太后也没有什么贤良的名声,和白河法皇、先皇之间的事,上层圈子里的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在皇族里乱搞也就算了,毕竟那属于家丑。 可面对身为征服者的大庆奉王,依旧如此。 皇室的脸面,倭国的尊严,在这一刻被他们的王太后亲手撕下来,踩进了泥里! 藤原太后对他们的惊呼置若罔闻,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彻,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期待。 “滚下去!”藤原太后面露厉色,“尔等要违抗吾之命令吗?可别忘了,我们来这里要做什么!” 众倭臣齐齐一噎,随即都噤了声。 是啊,他们是来求和的。 如今倭国岌岌可危,内有乱贼,外有强敌。 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说服这位大庆奉王,否则倭国危矣。 即便为此付出倭国的尊严...... 然而,不等那些倭臣准备带着羞愤退下,却听李彻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无妨。”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那些屈辱得浑身发抖的倭臣,嘴角勾起一抹充满恶趣味的笑容: “让他们留下。” “本王......就喜欢让人看着。” 第662章 要的就是倭国一片焦土! 听到李彻所言,藤原太后娇躯剧烈一颤,脸上血色尽褪,随即又涌上一种病态的潮红。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他说什么? 他......他竟然要当着这些臣子的面......让自己......让自己...... 然而,在这极致的羞辱之下,藤原太后内心深处那股扭曲的病态欲望,竟如同被浇了油的火焰,轰然爆发。 一种近乎自虐般被彻底征服的隐秘快感,伴随着屈辱,疯狂冲击着她的理智。 使得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迷离。 而殿内的倭国大臣们,更是如遭雷击。 一个个低着头,身体筛糠般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们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凌迟。 奉王此举,不仅是在羞辱藤原太后,更是在羞辱整个倭国。 让他们亲眼见证自己国家的太后,为了苟延残喘而献媚于征服者,这是比亡国更深的耻辱! 李彻带着玩味和审视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玩物。 藤原太后一咬牙,所有的矜持和顾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为了权力,为了生存,她什么都能豁出去! “殿......殿下!” 藤原太后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羞耻而变得异常尖锐,她无视了那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臣子,语速极快地说道: “三神器……乃我倭国神权之基,国体之本,若被殿下取走,倭国必陷入万劫不复之混乱。” “妾身觉得,殿下想要的想必是一个能提供赋税、资源、乃至战略位置的倭国,而非一片动荡不休的焦土吧?”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妖异的媚态。 缓缓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只要殿下答应助我母子诛除海部宗贞,稳固皇权......妾身......妾身愿自荐枕席,侍奉殿下!” 此话终于被说出口,一众倭臣脸都成了猪肝色。 但不知为何,他们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在他们看来,天皇虽然尊贵,但大庆的藩王也没差到哪去。 自家太后若是能以侍奉奉王换取倭国的生存,怎么看都是一笔合适的买卖。 至于悲愤什么的......不显现的悲愤一点,如何能表现自己的忠心? 然而,藤原太后接下来这句话,却让这群‘忠心耿耿’的倭臣如坠地狱。 只见她顿了顿,抛出了自认为最具诱惑力的筹码,声音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狂热: “待......待妾身蒙殿下之宠幸,有了殿下的......龙种。” “妾身可向殿下保证,此子......必将继承天皇之位!倭国......将流淌着殿下高贵的血脉!” “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藤原太后话音未落,殿内那些倭国大臣彻底疯了。 “八嘎!你说什么?” “妖妇!淫妇!贱妇!” “藤原太后,你是国贼,国贼!!!” “怎敢如此,你怎敢如此!” 几名老臣目眦欲裂,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不顾一切地猛然起身,指着藤原太后破口大骂。 唾沫横飞,状若癫狂。 皇室最后一丝遮羞布,被他们的太后亲手扯下,还要将倭国神裔的血脉彻底玷污。 这比亡国灭种更让他们无法接受! 藤原太后却对这些怒骂充耳不闻,她只是死死盯着李彻,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李彻似乎也被她惊呆了,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藤原太后咬了咬嘴唇,随即回头看了众倭臣一眼,冷喝道: “殿下!此事关系重大,绝不可外泄!” “请殿下即刻下令,诛杀这些狂悖之徒!以绝后患!” 她竟然要借李彻之手,杀掉这些效忠皇室的倭国大臣!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倭臣们怒骂着藤原太后,藤原太后则尖叫着要李彻杀了他们。 李彻看着眼前这场由他一手导演,丑态百出且毫无底线的闹剧,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充满嘲讽和畅快的大笑声,猛然从李彻口中爆发出来。 这笑声来得突兀,瞬间压倒了所有怒骂和尖叫声。 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抬手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泪水,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滑稽的表演。 这藤原太后真特么是个天才,这么离谱的招数都能想出来。 这日本人是拿日本人当日本人整啊! 片刻后,笑声戛然而止。 李彻猛地收住笑声,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死死锁住藤原太后。 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将她所有的伪装和自以为是的魅力剥得干干净净。 李彻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藤原太后的耳膜和心脏: “你——凭——什——么——?!” “凭什么觉得本王会接受你这种不知廉耻、污秽淫荡的女人的自荐枕席?“ “嗯?!” “你也配!” 李彻的声音里充满了厌恶,继续冷然开口道: “在你们倭人看来,本王就那么不挑吗?饥不择食到连你这等货色都要?!” “还妄想让本王的血脉,流入你们那肮脏不堪的倭国皇室之中?!” “我呸!!!” 他猛地啐了一口,仿佛要吐掉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 “本王乃大庆皇帝嫡子,是血脉纯正、传承万古的华夏正统!” “身体里流淌的是炎黄之血!是昆仑之魄!是神州大地的精魂!” “岂能与你等倭奴的污浊血脉相融?!” “还你愿意?本王还嫌你脏了这大殿的空气,脏了本王的眼!” 李彻这番毫不留情的羞辱,如同晴天霹雳般,狠狠劈在藤原太后的头顶。 她精心维持的雍容、美艳、诱惑,在这一刻被踏入泥里。 那张让无数倭国男人痴迷的俏脸瞬间扭曲,变得惨白如鬼,毫无血色。 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鱼,巨大的耻辱和恐惧甚至让她难以呼吸。 周围的一众倭臣更是被这赤裸裸的种族歧视惊得魂飞魄散,个个面无人色。 完了!彻底完了! 奉王对倭国的恨意,竟是如此之深,如此之绝! 李彻彻底撕下了最后一丝伪装的耐心。 他坐直身体,冰冷的目光如同寒流扫过团众人,眼神中只剩下纯粹的漠然。 “至于你口中所谓的统治倭国?” “本王没兴趣,恰恰相反,本王想要的,就是一个彻底破碎死寂,没有丝毫人气、只留下遍地废墟和野兽嚎叫的倭国!” “本王要的就是倭国一片焦土!”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整个使团笼罩其中。 “至于你们......”李彻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就为本王之大业,发挥最后一点余热吧。” 李彻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更加明显,接着说道: “本王倒真想看看,当你们倭国尊贵无比的王太后,被高高地绑在本王的战车之上,出现在九州战场前线之时。“ “那些还在负隅顽抗、信奉武士道的倭国士兵们,会作何反应?” “他们的神权象征的母亲,成了敌军的玩物和要挟的筹码......这士气,还用本王去打击吗?” 倭臣们终于彻底明白了李彻的意图,这是要让倭人灭绝啊! 海部宗贞再是权臣,也只是要控制皇室,要权力而已。 而眼前这位奉王李彻,他要的是彻底的毁灭! 是倭国亡国灭种! 是要将整个大和民族从肉体到精神,彻底抹除! 为什么?!倭国怎么惹到他了,他为何如此? 虽不知奉王为何对倭国有如此刻骨铭心的仇恨,但这无疑比海部宗贞可怕百倍!千倍! 而极致的恐惧,往往会催生出极致的疯狂。 一名跪在藤原太后不远处的年轻倭臣,眼中骤然爆发出决绝的狠厉之色。 海部宗贞掌权,他们藤原家或许还能苟延残喘。 但奉王若胜,所有人都得死,而且是带着无尽的屈辱去死! 那倭臣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嘶吼: “此獠乃我倭国万世之敌,诸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我们现在制住他,用他当人质,去逼奉军退兵!” 这声嘶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其他几个同样被绝望支配的倭臣,也瞬间被点燃了来自心底的凶性。 他们纷纷从地上爬起,脸上带着狰狞的决绝之色,眼中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疯狂,不顾一切地朝着座位上的李彻猛扑过去! “保护殿下!” 门口的秋白厉喝一声,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半尺,身形如电就要上前拦截。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存在。 就在那几个倭臣如同疯狗般跃起,扑向李彻的刹那! “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炸响,恐怖的声浪裹挟着腥风,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与此同时,一头‘雪山’站起来了! 第663章 奉军的支援 啪—— 腥热的血雨混合着破碎的骨肉、脑浆,如同泼墨般溅向了地板。 甚至有几滴溅到了离得稍近的藤原太后的脸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呕——” 藤原太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哪里还有半分王太后的雍容华贵? 几乎在小团拍碎第一个死士的同时,李彻动了。 一道森冷的寒光自他腰间暴起!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剑的,只见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如同惊鸿乍现,精准无比地刺入前方一名疯狂的倭臣胸膛内。 剑尖透背而出,带出一溜血花。 那名倭臣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他低头看着深深没入自己胸口的剑刃,身体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李彻面无表情,手腕一拧,长剑带着令人牙酸的骨肉摩擦声,干脆利落地拔出。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倭臣胸前的血洞中飙射而出,溅在李彻玄色的蟒袍下摆,留下几朵暗红的印记。 那倭臣软软瘫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保护殿下!” “拿下逆贼!” 秋白带着亲卫们蜂拥而入,他们早已被殿内的异响惊动。 此刻冲进来,只见殿内已是人间地狱。 残肢断臂遍地,鲜血横流,浓郁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 小松小团两头猛兽如同守护魔神般矗立在王座之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咆哮。 而他们的奉王殿下,正手持滴血的长剑,淡然立于血泊之中。 见卫兵冲了进来,那名主使突然大笑一声,随后从胸口掏出一个打火棒,大声道: “奉王残暴如斯,今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免得倭国生灵涂炭!” 秋白等人大惊,连忙冲过来想要将此人制服。 然而已经迟了。 那倭臣手中火苗闪动,随后探入裤裆之中,紧接着身上突然燃起火焰,瞬间就将他吞没成一个火球。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注视中,那火球痛苦哀嚎翻滚着,最终倒在地上归于安静。 剩下的几名倭臣见到这一幕,早已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有半分反抗的勇气? 秋白和亲卫们回过神来,如猛虎入羊群,刀鞘、拳脚并用,瞬间便将他们打翻在地。 秋白一脚踢开挡路的残肢,快步冲到李彻身边,目光急切地上下扫视: “殿下,您没事吧?” 李彻微微摇头。 看到李彻身上除了溅上些血点,并无伤痕,秋白才长长舒了口气。 随即,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那些倭人,皱眉道:“这帮倭狗真是疯了,最后还玩一手自焚,是想恶心殿下吗?“ 此刻火焰已经熄灭,原地只剩下一具蜷缩焦黑的尸体,散发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李彻随手将染血的长剑递给旁边一名亲卫擦拭,目光落在那具焦尸上,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 他摇了摇头,开口道:“自焚?怕是没那本事。” “应该是想引爆藏在身上的火药,跟本王来个同归于尽。”李彻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但倭国的火药纯度低劣如土灰,保管更是儿戏。” “那人显然第一次解除火药,根本没密封好,结果火药没爆,反而把自己点成了火把。” 秋白和周围的亲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别管这火药炸没炸响,都是他们这群亲卫的疏忽,而且是天大的失误! 若是换一个不近人情的主公,连秋白在内都得掉脑袋。 说起来也冤枉,火药不似刀剑那般明显,那主使又将其藏在裤裆中,谁会摸索那个地方啊? 想到这里,秋白单膝下跪,咬牙道: “属下疏忽,竟放此贼人入殿惊扰殿下,罪该万死!” 一众亲卫连忙跟着请罪。 李彻的目光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大殿:“倭人狡猾,也不能都怪你们。” 秋白仍坚持:“请殿下责罚。” “起来吧。”李彻缓缓道,“尔等罚俸半年,暂且记下,以观后效。” 秋白等人这才起身,眼中杀机毕露,手按剑柄请示道: “殿下,这些倭狗留之无益,污了殿下的眼和这大殿,不如让末将将他们拖出去,一并砍了喂狗!” 然而,李彻却抬起手阻止了秋白的动作。 “不急。”李彻的目光落在了藤原太后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 “留下他们,本王......还有大用。” 秋白一愣,不解地看着李彻。 这些倭人,尤其是那个恶心的女人,还有什么用? 李彻没有解释,只是对秋白吩咐道:“把这里清理干净,这些活口单独关押,严加看管。” “尤其是那个女人,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好过。” “记着,本王要她活着,清醒地活着!” “至于那些死人......”李彻瞥了一眼地上的残骸,“拖出去找个显眼的地方,吊起来。” “让这福冈城里的倭人都好好看看,反抗本王的下场是什么。” “喏!” 。。。。。。 九州岛腹地,一座名为鹿鸣的倭国山城,扼守着通往内陆的咽喉要道。 夕阳的余晖将高耸的城墙染上一层血色,也照亮了城下黑压压一片的奉军阵列。 负责主攻此地的奉军将领名为赵铎,此刻正骑在战马上,眉头紧锁。 他是一名师长,麾下这支雄师堪称奉国陆军的尖刀,三日之内连克四座倭城,可谓势如破竹,士气正盛。 然而,眼前这座鹿鸣城,却如同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横亘在前进的道路上。 此城依山而建,城墙皆以巨石垒砌,高大坚固,远超之前那些倭国封臣的简易城堡。 倭人显然吸取了教训,在此囤积了重兵,城头上旗帜招展,人影幢幢,弓弩和简陋的火器在垛口后闪着寒光。 “他娘的,倭狗倒是学乖了!” 赵铎啐了一口唾沫,摘下头盔抹了把脸上的尘土和汗水,连日激战让他也显出一丝疲态。 “亲兵!把剩下的炸药包都给老子集中起来,炸他娘的城门!” 然而,去而复返的亲兵脸上却写满了无奈: “将军,炸药包都用完了,最后几个在上一座城就耗光了。” “手雷倒是还有些,可那玩意儿炸炸人还行,对这石头城墙......怕是连个坑都炸不出来。” 赵铎的心沉了下去。 为了快速穿插,前锋师只携带了手雷和炸药包,威力不足以撼动这种石墙。 而东风军的火炮还在渡海运输中,能分给前线的少之又少。 没有炸药包,也没有重炮,难道真要拿弟兄们的命去填这城墙? 赵铎看着城头倭人那挑衅的呼喊,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妈的!” 他恨恨地骂了一句,便下令全军就地休整,想办法伐木造些简易攻城器械。 强攻是不可能强攻的,奉军的指挥官都知道李彻的脾气。 若是攻击受阻,不能完成预定目标,顶多就是几句责罚。 可你若是不顾将士生死,为了立功不拿将士的命当命,那就不是责罚那么简单了。 “报——” 一骑传令兵飞驰而来,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将军,将军!殿下的支援到了!” 赵铎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立刻下令:“快!列队,迎接殿下的支援!” 他顾不上疲惫,亲自策马带着亲兵迎出营地,翘首以盼。 烟尘中,一支奉军队伍的身影逐渐清晰。 然而,随着队伍越来越近,赵铎脸上的喜色却渐渐凝固。 这支队伍规模不大,只有几百人。 士兵们盔甲鲜明,步伐整齐,一看就是精锐。 但......什么都没有。 没有想象中的拖着沉重炮车的辎重队,没有装着炸药包的马车,甚至连一门像样的臼炮都没有! 队伍的核心,赫然是一辆......囚车? 那囚车由坚固的铁木打造,在夕阳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囚车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蜷缩在角落,身上穿着早已辨不出原色的破烂华服,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 她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但那份狼狈和绝望,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这......” 赵铎彻底懵了。 殿下的支援,就是送来一个女囚犯? 这是何意? 队伍在赵铎面前停下,领队之人翻身下马,身形挺拔,面容刚毅。 正是殿下身边的亲卫将领,曲近山。 “本将奉殿下之命,前来支援,见过赵将军!” 曲近山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赵铎连忙回礼,心中虽有万千疑惑,但面对曲近山这等人物,也不敢怠慢。 一师之长已经是奉军中的高级将领了,论军职比曲近山要高。 但殿下身旁之人,不能以普通军职论处。 若是曲近山外放为将,怕是很快就能提拔为师长。 “曲将军辛苦,不知将军押送的是?” 他的目光忍不住又瞟向那辆格格不入的囚车。 曲近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走到囚车旁,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冰冷的铁栏,发出‘铛铛’的轻响。 引得囚车内的女人浑身一颤,把头埋得更低。 “赵将军问支援?”曲近山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喏,支援就在这儿了。” 赵铎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曲将军,这......这玩笑可开不得,我部急需炸药破城,可这......这一个女囚......” 第664章 还打呢?你妈不要你们了! 曲近山打断赵铎,笑容收敛:“赵将军,你可看清楚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女囚。”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赵铎和周围所有竖起耳朵的将士耳中:“此女乃是倭国当朝王太后!” “什么?!” 赵铎失声惊呼,靠得近的士兵们也瞬间哗然。 倭国的王太后,竟然成了阶下囚,还被装在囚车里送到了前线? 殿下这是何等手段?难不成趁着倭国大乱,夜袭了太后寝宫不成? 那也不对啊,殿下若是有这种本事,把那倭国天皇宰了多好,掳回来一个寡妇有什么用? 曲近山看着赵铎震惊的表情,拍了拍囚车的栏杆: “炸药包?火炮?殿下说了,那些东西攻城略地是好用,但对付眼前这座城里的倭人......” 曲近山指了指囚车,脸上浮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比十门火炮都管用!” 赵铎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一个被俘的王太后,比十门火炮都管用? 这......这从何说起啊? 他看看囚车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又看看眼前坚固如磐石的鹿鸣城,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曲近山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对赵铎道:“赵将军,传令下去吧,把这囚车推到阵前,让城头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后,你等着看好戏就行。” 赵铎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但看着曲近山那胸有成竹的笑容,隐约明白了殿下的用意。 殿下这不是要杀人......这是要诛心啊! 赵铎立刻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他是典型的军人作风,也不再多问,而是迅速下令: “全军听令,为曲将军及囚车让开道路,弓弩手、火枪手戒备,掩护侧翼!” 奉军严整的阵列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直通鹿鸣城下的通道。 曲近山带来的那支百余人的队伍,押着那辆沉重的囚车缓缓向前推进。 又让赵铎在麾下挑选出数百名嗓门最大的士兵,一起簇拥着车队向前。 队伍前方,特意打起了一面素白旗帜。 在未成为法国军旗之前,白旗一直都是出使、和谈之意,并非投降。 而此时,城头上的倭国守军早已注意到了奉军的异样,严阵以待。 守城主将乃是海部宗贞的心腹将领,岛津义忠。 此刻正按着腰间的太刀,目光阴鸷地盯着城下这支奇怪的队伍。 看到对方打着使节旗,人数不多且未携带明显攻城器械,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应该是来劝降的。 奉军也太小看他们海部家的武士了,倭奴永不为奴! “城下的奉人,你们听着!”岛津义忠声若洪钟,用生硬的大庆官话夹杂着倭语吼道,“莫要白费唇舌,我鹿鸣城上下,誓与城池共存亡!” “尔等休想踏进一步!速速退去,否则弓箭无情!” 吼声引得倭兵们一阵鼓噪,纷纷举起弓箭和铁炮对准了城下。 曲近山骑在马上,停在弓箭射程的边缘,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戏谑。 他慢条斯理地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用铁皮卷成的喇叭,放在嘴边。 声音经过喇叭的放大,清晰地传上了城头: “城上的倭将听着,我等此来,非为劝降!” 岛津义忠一愣,不是劝降? 那带着使节旗来干什么? 他厉声喝道:“既非劝降,尔等意欲何为?” “速速道来,若再靠近,休怪本将无情!” 曲近山咧嘴一笑,声音透过喇叭传到城上:“我等奉奉王殿下之命,特来让你等前来拜见!” “拜见?!”岛津义忠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哈!荒谬!” “我等不降,谈何拜见?!” “莫说是你等区区小卒,便是你们那奉王李彻亲自到此城下,我岛津义忠也绝不屈膝!” “倭国武士,只拜天皇,只拜我家主公海部大将军!” 他这番‘忠义’之言,引得城头倭兵又是一阵喧嚣,士气似乎更盛。 听闻此言,曲近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不再看岛津义忠,而是微微侧头,对着身后那数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嗓门士兵,猛地一挥手: “告诉他们!” 数百名奉军壮士同时深吸一口气,胸腔共鸣,卯足了全身的力气。 随后如同平地惊雷般齐声怒吼,声浪滚滚,直冲云霄,震得城墙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倭国守军听着!速速前来——拜见你家太后!!!” “拜见太后!!!” “拜见太后!!!” 巨大的声浪在鹿鸣城下反复回荡,清晰地灌入每一个城头倭兵的耳中。 “王太......太后?!” “咳咳咳......天皇陛下之母?” “怎么可能,那般贵人不是应该在京都城中吗?” “太后她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 城头上瞬间炸开了锅。 太后?那是何等尊贵神圣的存在? 是现人神天皇的生母,是倭国最高贵的女人! 她应该在京都深宫之中,享受万民敬仰,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危在旦夕的九州前线? 倭军回过神后,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 奉军一定是在胡说八道,一定是诡计! 岛津义忠也是脸色剧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强压下震惊和一丝不祥的预感,厉声呵斥:“八嘎!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太后凤驾岂会在此?!尔等奉贼,休要耍弄这等卑劣伎俩,弓箭手准备,给我......” “胡言乱语?”曲近山冷笑着打断他,声音透过喇叭,清晰地压过了城头的骚动,“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 他猛地一挥手,身旁一名身材异常高大的奉军士兵,立刻抽出一杆长达三米有余的长枪。 枪尖之上,赫然用坚韧的丝绳高高吊挂着一枚印玺,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那玉印形制古朴,雕刻着繁复的凤凰和菊纹,正是倭国王太后才能使用的专属玺印。 藤原太后似乎很自己能劝说李彻签订协议,为表示诚意,也怕避免麻烦,便将此印随身携带。 “太后玺印在此!尔等可看清楚了,可有假?!” 曲近山的吼声如同惊雷。 城头上所有识字的军官、稍有见识的武士,目光瞬间被那枚高高悬挂的玉印吸引。 那形制,那纹饰,那材质...... 嘶......好像有点开门啊......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试图找出破绽,却只觉得那玉印在夕阳下流转的光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岛津义忠心头狂跳,兀自强辩,声音却已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假的,一定是假的!” “还不信?”曲近山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那再看看......此人是谁?!” 他话音未落,几名奉军士兵已经粗暴地打开了囚车的铁门。 毫不怜惜地伸手进去,抓住囚车内女人那散乱的头发和破败的衣襟,硬生生将她从角落里拖拽了出来。 随后推到囚车的最前方,暴露在城头所有倭兵的视线之下。 夕阳的余晖,毫无遮挡地照射在那个女人的脸上。 虽然藤原太后此时披头散发,脸上沾满污秽和泪痕,看起来憔悴不堪,甚至因为恐惧和屈辱而扭曲着。 但那五官轮廓,那眉眼之间的依稀风韵...... “嘶——” 城头上,岛津义忠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死死地盯着城下囚车中那张惊恐绝望的脸,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 他认得,他真的认得! 几个月前,他跟随主公海部宗贞大将军入宫靖难时,曾远远地见过这位权倾朝野、艳冠京都的藤原王太后一眼。 虽然此刻她狼狈如乞丐,但那眉眼,那轮廓,尤其是此刻那双写满屈辱和恐惧,却依然带着一丝刻入骨髓的矜傲与娇媚的眼睛...... 绝对错不了,真的是她! “将......将军?”旁边的心腹武士察觉到了主将的异样,惊恐地低声询问。 岛津义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太后......真的被俘了,还被如此羞辱地押到了阵前! 就在此时,曲近山的声音再次透过喇叭,传入每一个倭兵耳中: “可笑!可叹!可悲!” “尔等在前线浴血拼杀,负隅顽抗,为谁守土?又为谁尽忠?” “你们誓死效忠的天皇之母,你们倭国最高贵的王太后......” “早已抛弃了你们,抛弃了这座城,抛弃了海部宗贞!” “她秘密前往我奉军大营,向我奉王殿下献上倭国舆图,俯首称臣,以求苟活!” “尔等......皆为弃子矣!” 说罢,又朝一众将士使了个眼色。 “弃子!” “皆为弃子矣!!!” 数百奉军大嗓门再次齐声怒吼,将‘弃子’二字如同重锤般反复砸在城头倭兵的心上。 翻译成现代话就是: 还打呢?你妈不要你们了! 第665章 没有看守俘虏的兵力! 岛津义忠面无人色,身体摇摇欲坠。 他看到了...... 在曲近山说话的同时,几名奉军士兵粗暴地将另外几个蓬头垢面的俘虏也推搡到了阵前。 虽然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破烂华服的样式,那畏缩的姿态......分明是京都公卿贵族的模样。 其中一人,他似乎还曾在某次宴会上见过。 那是的他在这些人面前只能卑躬屈膝,卑微如蝼蚁,而如今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都成了奉军的阶下囚。 京都的贵族总不可能是自己跑到前线来的吧? 这就是证据! 堂堂大庆奉王的确没理由骗他们,人证物证俱全。 太后玺印是真的,太后本人是真的,连一同被俘的贵族大臣也是真的! 铁一般的事实就在眼前,瞬间击溃了无数倭兵的心理防线! “太......太后投降了?” “该死,我们被抛弃了!” “我们在这里拼命,京都的贵人却早就想好了退路!” “八嘎!为什么?为什么啊?!” “天皇陛下......天皇陛下知道吗?!” 质疑声、悲愤声、绝望的哭喊声,如同瘟疫般在城头上蔓延开来。 原本高昂的士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干干净净。 无数倭兵茫然失措,望向主将岛津义忠的眼神中充满了质问之意。 岛津义忠感受着身后无数道如芒在背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完了......鹿鸣城守不住了。 不是被火炮轰塌的,而是被自家太后从内部彻底瓦解了。 当奉军的云梯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搭上鹿鸣城头时,竟没有一支箭矢射出,没有一块滚木礌石落下。 甚至有些靠近云梯的倭兵,下意识地惊恐后退缩。 只因为,赵铎将藤原太后推到了战线最前端。 毕竟倭国皇权至上的观念深入骨髓,哪怕已经实锤了太后的背叛,甚至天皇也牵扯其中,士兵们仍不敢向太后放箭。 赵铎自然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当即拔出佩剑,怒吼一声: “登城!” 憋足了劲的奉军将士如同出闸的猛兽,沿着无数云梯蜂拥而上。 他们原本做好了迎接血战的准备,此刻却惊异地发现,城头的抵抗微弱得近乎于无。 倭兵们要么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要么惊恐地向城内溃逃。 为数不多敢反抗的,手中的刀枪也是软绵绵的。 奉军士兵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如同黑色的铁流般涌上了城头。 城破,只在瞬息之间! 赵铎亲自率领最精锐的突击队,如同尖刀般直插城头,很快就拿下了城门楼和瓮城。 城内残余的倭兵抵抗零星而混乱,根本无法阻挡奉军的推进。 在后城一处隐蔽的马厩附近,赵铎堵住了岛津义忠。 岛津义忠此刻正欲换上足轻服饰,带着十几名忠心的武士,试图混入溃兵中逃走。 “拿下!” 赵铎一声令下,奉军士兵一拥而上。 岛津义忠身边的武士们还想负隅顽抗,却见刀光闪动,听到喊杀声四起,无数奉军将士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些武士虽然有几分悍勇,在绝对的数量和气势压制下,要么被当场斩杀,要么被缴械捆绑。 岛津义忠本人,也被两名魁梧的奉军士兵死死按在地上。 头盔被打落,发髻散乱,脸上沾满泥土,眼神空洞而绝望。 战斗迅速平息,赵铎环顾四周。 那些倭国武士虽然被捆住,却依旧用怨毒眼神盯着奉军,嘴里不断用倭语发出‘八嘎’、‘岂可修’之类的咒骂。 赵铎不由得眉头微皱,这些武士很难缠,是倭国抵抗力量的核心。 打仗悍不畏死,对海部家忠诚顽固,留着就是一个隐患。 他稍加思索,便冷声下令道:“把这些倭国武士单独挑出来,押到那边空地上去!” 很快,包括岛津义忠在内的二十余名武士被奉军士兵粗暴地拖拽出来,集中到了城中心一处相对开阔的空地上。 他们被强迫跪在地上,身后的奉军士兵眼神冰冷,手中的火枪上了明晃晃的刺刀。 火枪上刺刀是李彻的发明。 火药司的大工匠们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自家殿下是如何想到这个天才般的‘小’想法的。 给火枪加一个刀头,就变成了一把长武器,前头可以刺,后面的枪托可以当锤子。 一个不冷不热的小知识:任何时代的热武器,重量都普遍大于同时代的冷兵器。 哪怕是开始使用轻质聚合物制造枪支的现代,枪械依然非常沉重,空枪重量五六斤是常态。 而冷兵器呢? 戚继光曾经详细描述了戚家军各种武器的尺寸和重量,比如腰刀长三尺重一斤十两,线枪有九尺长三斤重,长枪一丈二尺五寸长三斤重,钩镰八尺五寸长三斤重。 故而当火枪登上战争舞台后,火枪手肉搏战时不爱拔刀,而是更偏向用枪托砸人,七八斤重的火枪砸脑袋上那真是一砸一个不吱声。 岛津义忠也被按跪在地上,他微微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 恰好看到了被几名奉军士兵押解着,正踉跄走过来的藤原太后。 四目相对,岛津义忠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力地垂下了头。 而那些原本还在激烈挣扎的武士们,在看到藤原太后的瞬间,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所有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他们可以咒骂奉军,可以咒骂命运,但看到这位象征着皇室神权的女人,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敬畏和禁忌,还是让他们瞬间失语。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曲近山踱步走到赵铎身边,看着这群跪在地上的武士俘虏,眉头微挑,低声问道: “赵将军,这些武士你们一般都如何处理?” 赵铎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群武士。 一名离他最近的年轻武士,虽然跪着却依旧梗着脖子,眼神凶狠。 赵铎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年轻武士看到赵铎对着他笑,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中的怒火瞬间压倒了恐惧。 他猛地抬起头,用生硬的大庆官话夹杂着倭语,嘶声吼道:“八嘎!大庆的狼崽子,你看什么看,有种杀了老子!” 噗嗤—— 一声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打断了他所有的叫嚣。 年轻武士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得滚圆。 他的嘴巴还保持着张开嘶吼的姿势,但一截染血的剑尖,已经从他大张的口腔中刺入,贯穿了他的后颈! 赵铎的剑,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动作。 鲜血顺着剑刃,从武士的嘴角和后颈的伤口汩汩涌出。 武士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 赵铎手腕一抖,干脆利落地拔出了长剑。 尸体倒地,鲜血迅速在尘土中蔓延开来。 所有跪在地上的武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惊住了。 看到同伴那死不瞑目的惨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 刚才的怨毒和愤怒,以及那点残存的武士骄傲,在这一剑面前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更远处,那些被集中的普通倭国足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不少人直接裤裆一热,腥臊的尿液瞬间浸透了衣裤,浑身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赵铎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还保持着那副平淡的表情,微微侧过头,对着剑刃轻轻弹了一下。 几滴粘稠的血珠被弹飞,溅落在不远处的尘土里,也溅在了跪在最前方的岛津义忠苍白的脸上。 岛津义忠身体猛地一颤,却依旧死死低着头,不敢有任何动作。 赵铎的目光这才转向曲近山,声音平静无波: “将军见谅,我等没有多余的兵力看守俘虏。” 听到赵铎的回答,曲近山咧嘴一笑。 这个回答谈不上正确还是错误,但绝对是最符合自家殿下心意的。 看来不光是自己这些近臣,就连奉军的普通军官,都能感受到殿下对倭国的厌恶。 曲近山也不多说,而是用行动赞许了赵铎的答案。 他从士兵手里拿过一把带着刺刀的火枪,狠狠对着一名武士刺了下去,并说道:“为了奉国。” 赵铎同样笑着拿起佩剑,从一名武士锁骨穿了进去,处决了他。 两个将军尚且如此,一众奉军士兵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纷纷握紧武器上前。 很快,除了岛津义忠外的其他倭国武士全部被斩杀当场。 随后便是普通的倭国足轻,尽管他们反抗没有武士那么激烈,尽管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在摇尾乞怜...... 正如赵铎所说,奉军没有看守俘虏的兵力,至少在面对倭寇的时候没有! 直到城内再无一个活着的倭人士兵,将士们才开始打扫战场。 红黑色的奉字王旗从城头升起。 旗帜下方,是二十多颗死不瞑目的武士头颅。 武士的头颅后方,倭人的尸体堆成了山。 第666章 藤原太后,猪突猛击! 曲近山押着藤原太后和一众倭国贵胄组成的‘和平劝降观光团’,如同瘟神般巡弋在九州前线。 所到之处,战局几乎呈现一面倒的态势。 那些倭国城池,仿佛变成了一触即破的豆腐。 守军士气崩解,意志瓦解,或呆立城头,或弃械溃逃。 奉军往往只需象征性地发起一次冲锋,便能轻松破城而入。 被攻陷城池的守将,则如同战利品般被加入这支耻辱的队伍,更使得倭军残存的抵抗意志更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奉军铁蹄如入无人之境,九州岛绝大部分区域,迅速被染上了奉国的玄黑色。 下关城,雄踞马关海峡咽喉。 此城高大坚固,扼守通往本州岛的门户。 海风带着咸腥和硝烟的气息,吹拂着这座笼罩在压抑气氛中的要塞。 海部宗贞倾尽倭国几乎全部的力量,在此构筑了坚固的防线。 城头上,旌旗密布,刀枪如林。 城外,几艘残存的倭国战船游弋在海峡之中。 城墙后,倭国最后的主力海部宗贞亲自统帅的八万大军,以及他赖以起家的精锐武士团‘血刀众’,正严阵以待。 海部宗贞身披沉重的甲胄,独立于城楼最高处,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面色灰暗,眼窝深陷,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靠近,低声禀报了什么。 海部宗贞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 又一座城池沦陷了......九州已经彻底完了,超过九成的城池沦陷,剩下的城池沦陷也是时间问题。 海部宗贞望向前方波光粼粼的海峡,对岸便是奉军集结的九州。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如同巨石般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倾注了心血整军备战,本以为能凭借地利与奉军周旋,甚至等待转机。 然而...... 海部宗贞望着京都的方向,发出一声轻若蚊蚋的叹息声: “陛下......何故造反啊?” 只是这声叹息,很快也被海风吹散。 不知过了多久,海部宗贞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决绝之色。 他猛地转身,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对身后的传令官开口道: “传我将令!” “藤原彰子身为王太后,不思守节,通敌叛国,献图求降,有辱皇室,玷污神权!” “自今日起,我国诸军不再视其为太后,凡再遇此女助奉军攻城,可就地格杀!” “凡受其蛊惑、不抵抗奉军者,皆视为叛国,立斩不赦!” “此令,通传全军!” 传令官当下一惊,但也不敢反抗,连忙小跑着退下。 这道将令如同惊雷般迅速传遍了下关城,并通过信使飞向倭国各地尚在抵抗的将领耳中。 初闻此令,众将哗然。 格杀太后......我们吗? 但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迅速压倒了那点残存的敬畏。 毕竟藤原太后只是太后,不是天皇。 那点所剩不多的威严,也在一次又一次被奉军利用之中,消磨得差不多了。 哗然过后,是出奇的一致拥护。 前线的曲近山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再次押着藤原太后的囚车,来到一座位于海峡附近尚未攻克的倭城下。 刚准备故技重施,亮出玺印,推出太后时。 城头的反应截然不同。 预想中的哗然和骚动并未出现。 城上的倭兵虽然看到了囚车中的狼狈身影,眼神中虽有震惊、屈辱,甚至悲愤,但更多的却是冰冷的麻木。 他们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并未放下,弓箭手依旧引弓待发,只是刻意避开了藤原太后所在的位置。 “城上倭将听着,尔等太后在此,还不速速......” 曲近山麾下的大嗓门士兵习惯性地开始喊话。 “住口!” 一声暴喝从城头响起,打断了奉军的喊话。 一名盔甲鲜明的中年将领出现在垛口后,面色铁青,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死死盯着城下的奉军: “奉贼!休要再以此等卑劣伎俩动摇我军心!”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城下,更是对着城内所有守军大声宣告: “奉海部大将军将令!藤原彰子,通敌叛国,背弃皇室,有辱神裔!” “自今日起,我倭国大军,不再视其为王太后!” “凡遇此女助奉贼攻城者,皆可就地格杀!” “凡有因畏其身份而动摇不抵抗者,皆视为叛国,论罪当诛!” “格杀勿论!” “叛国者诛!” 城头倭兵齐声应和,声音震天、 曲近山和赵铎等人闻言,脸色微变。 手中的王牌,效果大打折扣了。 倭军虽然依旧不敢或不愿直接攻击藤原太后,那毕竟是天皇生母。 但无视她的存在,专注于防守,这同样会给攻城带来巨大的麻烦。 赵铎低声骂道:“妈的,海部老贼够狠!” 曲近山则是眉头紧锁:“殿下所料果然不差,倭人困兽犹斗,这是要拼命了。” “速报王爷,倭军已颁‘格杀令’,藤原效用大减!”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李彻所在的福冈大营。 不久,一骑快马带着李彻的亲笔回信,风驰电掣般到了前线。 曲近山展开那封长长的密信,仔细阅读。 看着看着,脸上便露出了极其古怪的神色。 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最终化为一种混合着惊愕、荒谬,却又不得不叹服的复杂表情。 赵铎和其他几位将领围拢过来,急切地问道:“曲将军,殿下......殿下有何妙计?” 曲近山深吸一口气,将信件递了过去,声音有些干涩: “诸位自己看吧,殿下真是......深谙诛心之道啊。” 赵铎等人凑在一起,目光飞快地扫过信纸上的字句。 几位身经百战的将领,脸上竟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殿下此计是否......是否太过......” 一位将领斟酌着词汇,最终还是没把‘下作’或‘狠毒’等字眼说出来,只是憋得满脸通红。 “毒!太毒了!” 赵铎是李彻罪徒营的老班底,却是直接得多。 他咂着嘴,摇着头,眼神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过......我喜欢!对付这帮倭狗就该如此!” “没错,殿下圣明!此计一出,倭人军心必彻底崩解!” 另一位将领也反应过来,大声附和。 虽然心中腹诽殿下这招数实在过于阴损毒辣,但众将面上无不大力称赞,迅速领命而去。 数日后,倭城之下。 倭国守将登上城楼,警惕地注视着奉军营寨的动向。 他知道奉军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奉军阵中再次有了异动。 但这一次,出现的不是囚车,也不是大嗓门的士兵。 只见一队奉军士兵,押解着藤原太后以及几名身份最高的倭国公卿,走出了阵列。 然而,让所有城头倭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 藤原太后和那些公卿大臣身上,象征身份的华丽外袍被粗暴地剥去,只留下贴身的白色里衣,在初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藤原太后那保养得宜的身体曲线,在单薄的里衣下若隐若现,这极致的羞辱让她拼命蜷缩,发出绝望的呜咽。 但这仅仅是开始。 更让倭人目眦欲裂的一幕,很快出现了! 几名奉军士兵狞笑着,从后面推出了几头被喂得膘肥体壮,躁动不安的硕大公猪! 这些公猪显然被动了些手脚,显得格外亢奋,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藤原太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挣扎。 但在威猛的奉军士兵面前,她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 在无数道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奉军士兵们七手八脚,极其粗暴地将藤原太后架了起来,然后...... 硬生生地将她按在了其中一头最大公猪的背上! “啊!!!” 藤原太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冰冷粗糙的猪鬃刺痛着她的肌肤,公猪身上浓烈的腥臊气味熏得她几欲昏厥。 她本能地想要逃离,但那公猪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和挣扎刺激,也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 “哈哈哈哈!!!” “快看啊!倭国太后骑猪啦!” “跑起来,跑起来!驾!驾!” “猪突猛击!” 奉军阵中,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哄笑声和戏谑的口哨声。 与此同时,其他几名倭国重臣也被如法炮制,强行按在了另外几头公猪背上。 倭国最顶层的贵人,此刻如同最卑贱的奴仆,在奉军的驱赶和公猪的颠簸下,狼狈不堪地跑来跑去。 灰头土脸! 衣不蔽体! 胯下骑猪! 这画面猛烈地冲击着城头每一个倭兵的心灵,比任何刀剑炮火都更有威力。 “八嘎!!!” “畜生!奉贼!畜生啊!!!” 守将气得浑身发抖,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一口钢牙几乎咬碎。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这已不仅仅是单纯的羞辱,这是要将倭国皇室和整个大和民族的神格与尊严,彻底踩进粪坑里反复践踏。 “背身!都给我背过身去!不许看!” 吉川广志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命令士兵们转过身。 然而,奉军的冲锋号声,却在这混乱之中,骤然吹响! 第667章 被放弃的藤原太后 “嘟嘟嘟,嘟嘟嘟嘟!” 凄厉的号角声穿透云霄。 早已蓄势待发的奉军攻城部队,如同黑色的怒潮,扛着云梯,推着撞车,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向着城墙猛扑而去。 炮火也开始轰鸣,目标直指城门。 “敌袭!敌袭!” 倭兵凄厉的警报声响彻城头。 背对着城墙的倭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惊得手忙脚乱,仓促间转身迎敌。 但他们的心神,早已被城下那荒诞而屈辱的景象彻底扰乱。 许多人转身时,目光仍不由自主地瞥向那片空地,看到自家太后在猪背上颠簸的狼狈身影,哪里还有半分战意?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城下那看似坚固的城门,在奉军集中火力的爆破下轰然碎裂。 烟尘弥漫,碎木横飞,城内倭寇被砸得鬼哭狼嚎。 “城门破了,杀进去!” 奉军将士发出震耳的怒吼声,如同决堤的洪流,从破开的城门洞汹涌而入。 城头的抵抗零星而混乱,倭兵们士气全无,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奉军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便迅速控制了城门区域,并向城内纵深穿插。 倭国守将站在一段尚未被攻陷的城墙上,看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入的黑色洪流,看着自己麾下士兵溃不成军的惨状,又看向远处那片空地上。 一股悲怆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守将拔出腰间太刀,刀锋指向藤原太后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泣血般的怒骂: “藤原彰子!” “你们.....这群胆小鬼,毫无倭国皇室气度!” “为何要活着受此奇耻大辱?为何不保全我倭国最后一丝体面?!为何......” 那守将目眦欲裂,眼角血泪淌下,破音地嘶吼道: “不肯自杀啊!!!” 吼声未落,守将已然调转刀锋,双手紧握刀柄,狠狠刺入自己的腹部。 他没有选择传统的切腹仪式,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在腹部划开一个巨大的十字伤口! 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 那守将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却没有立刻倒下。 他依旧死死瞪着藤原太后所在的方向,过了数息之后,身体才缓缓栽倒在冰冷的城砖之上。 城下混乱的战场上,藤原彰子似乎听到了那声绝望的嘶吼。 她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沾满泥土和猪鬃,眼神空洞麻木。 渐渐的,嘴角竟扯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发出了一声如同梦呓般的低笑。 “嘿嘿嘿,嘿嘿嘿嘿......” 曲近山站在一旁的高坡上,注视着这一切。 看到藤原太后的模样,他不由得心中一阵唏嘘。 这娘们怕是抗不了多久了,心底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 想想也是,前几日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太后呢,现在就成了骑着猪到处跑的‘攻城利器’了。 倭国皇室不拿普通士兵当人看,如今倭国士兵们也不拿她这个太后当太后,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曲近山微微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对身边的士兵下令: “差不多了,把猪和太后都带回来吧,打下一座城还用得上。” 。。。。。。 接下来一段时间,靠着‘太后和猪’战法,奉军又攻下了数座倭国城池。 渐渐的,倭军士兵都麻木了,骑猪似乎变得不太好用了。 倭军士兵开始学会不去看自家太后,甚至偶尔还会有箭矢落向太后所在的方向,海部宗贞的命令在逐渐被普通士兵接受。 而付出的代价则是,倭国皇室的威望降到了最低点。 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终结了藤原太后的用处。 在一次攻城中,藤原太后和一众倭臣刚被推出来,一根箭矢便激射而来。 此次负责指挥攻城的将领是哈勒汗。 作为原辽国皮室军统领,哈勒汗的武力值很高,或许仅次于胡强、越云这种最高战力。 而且他有一个本事,就是能徒手接住飞射而来的箭矢。 当初在襄平城下,便是他徒手接住了解明射出的箭矢,这才没让被当做人质的解全死于自家兄弟之中。 如今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哈勒汗武力不减当年,猿臂轻舒之间稳稳接住倭人射来的箭矢。 那箭头的尖端仅仅距离藤原太后鼻尖不到一寸,尾羽还在哈勒汗手中兀自颤动。 藤原太后对此恍若不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哈勒汗冷然看了这女人一眼,摇了摇头,随手将箭矢扔到一旁。 随后抬头向城上看去,却见一名倭将正用冰冷的眼神向这边看来。 哈勒汗收回目光,对一旁的曲近山开口道:“这女人无用了,直接攻城吧。” 曲近山点了点头,两人都没再在藤原太后身上浪费一点时间,直接指挥士兵攻城去了。 虽然没有太后助阵,奉军仍然靠着火器、炸药之力将城池顺利拿下。 破城之后,曲近山立刻写了书信一封,发给了后方的李彻。 李彻接到书信后,无奈地将信件放下。 他早就知道,藤原太后这张牌早晚会废。 当年堡宗也当过‘叫门天子’,一度使得明军士气跌倒低谷。 但当瓦剌人兵锋直指北京城,朝廷立刻拥立新君,将这位留学生抛弃。 在国家命运面前,任何个人得失都无足轻重,皇帝也不例外。 更何况,这藤原彰子不过是王太后罢了。 不管怎么说,这位王太后还是有功的,让奉军避免了很大的损失,必将留名青史。 或许后世考公,还会以她出个题目: 问:灭倭之战中,奉军最厉害的攻城武器是什么? A.火炮,B.炸药包,C.火枪兵,D.藤原太后 想到这里,李彻心软的毛病又犯了。 他准备留下这位太后的性命,将其押送回帝都去,和高丽国王李洧佑、大舅子耶律原作伴。 当然,‘太后与猪’战法的失效,并没有让奉军的推进变得迟缓。 只是让倭兵们承受的精神折磨,转变成为了物理折磨。 因为......东风军到了。 第668章 东风军出场,炮轰小日子! 藤原太后这张牌的失效,并未在奉军前线将领心中掀起太大波澜。 奉王殿下在即将开办的奉国军校的教材编纂工作中,提出了一个名为‘心理战’的全新概念。 也就是‘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具体解释,一众奉军名将深以为然。 对奉军而言,‘王后与猪’战法就是心理战,是殿下对将士们的爱护,以此减少牺牲。 当这一战法失效后,难道就不打了? 当然不可能,毕竟奉军真正的‘王牌’,才刚刚抵达战场。 九州岛,奉军大本营。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鸣声响起,打破了军营的肃杀。 一支庞大的部队正缓缓驶入营地,没有步兵方阵的整齐踏步声,没有骑兵铁蹄的奔腾喧嚣。 只有无数沉重车轮碾压地面的‘嘎吱’声,以及粗壮挽马的嘶鸣声,混合而成的独特声响。 这便是奉国陆军序列中,最为令人敬畏的部队——东风军! 此前因跨海运输的困难,这些动辄数白斤乃至上千斤的钢铁怪物,以及海量的弹药辎重一直未能及时投入九州战场。 倭国军队虽然在海战之中,领教了奉国海军的恐怖炮火,但在陆地上,他们尚未真正体验过被炮兵火力支配的恐惧。 如今,随着对马岛、福冈等大型港口被奉军牢牢控制,海量的运输船队日夜不息,东风军的重器终于踏上了九州大地。 东风军,是奉国工业与军事科技结晶的巅峰体现。 其装备的火炮,超越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国家所能理解的范畴。 海军的线膛炮就是如此,精密的膛线赋予了炮弹远超原始火炮的射程、精度和稳定性。 而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为何说火药司是吞金巨兽? 因为他们在李彻不遗余力下,针对不同战场需求,发展出了一整套炮兵体系: 海军用的线膛炮,主要以发射沉重实心弹为主,追求极致穿甲能力,用于摧毁敌舰龙骨。 而陆军装备最多的野战炮,口径适中,机动性相对较好,但仍需数匹健马拉拽。 它们也不再是只能发射实心铁球,而是装有延时引信的开花弹。 爆炸时产生的破片和冲击波,是收割密集步兵方阵的好手。 攻城用的重炮,乃是真正的巨无霸。 炮管粗长厚重,口径惊人,发射的是特制的重型高爆弹或穿甲弹。 每一次发射都如同地震,需要庞大的车马和专门的炮兵团队伺候。 至于曲射火力所用的臼炮,则更加机动灵活,且弹道弯曲,可以用于攻击掩体后方、城墙内侧。 虽然臼炮单发威力不如重炮,但胜在部署快,射速相对较高。 无论是哪种炮,都够小日子喝上一壶了。 。。。。。。 九州岛,某座依托山势,号称固若金汤的倭国石城——磐石城。 守将早川信秀深知奉军推进神速,磐石城首当其冲。 早已严令加固城防,囤积滚木礌石火油。 并集结了城中所有能战之兵,决心在此地给予奉军迎头痛击,挫其锋芒! “哼!奉军再强,想要啃下我这磐石城,也得崩掉几颗牙!” 早川信秀站在城头,望着远处地平线上扬起的烟尘,信心满满。 也不怪他有此等自信,磐石城依山而建,建材全部就地取材,用的是清一色的石砖。 此等坚固的纯石墙城池,在中世纪的欧洲都难见到。 毕竟全部用石头建造城池和房子造价太高,绝大部分城池都会混入一定的木质结构,降低成本。 然而,当奉军的阵列在城外展开时,早川信秀脸上的自信瞬间凝固。 奉军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架设云梯,组织攻城队形。 而是在距离城墙尚有相当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紧接着,大量穿着黑色军服、戴着皮质护耳和手套的士兵开始忙碌起来。 一门门前所未见的巨大钢铁怪物,被从特制的重型牵引炮车上卸下。 那些黝黑、粗壮、泛着冷硬的光泽的炮管,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 比早川信秀听幸存的海军,讲述的奉国海军火炮还要庞大数倍! 更别提倭军装备的国崩炮了,那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区别比倭人和狗都大。 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这些巨炮的数量。 一眼望去,竟有数十门之多! 早川信秀的声音早已带着颤抖:“那......那是什么东西?!” “将......将军!好像是......是炮!”身旁的副将也面无人色。 “炮?!这世上哪有这么大的炮?!”早川信秀难以置信。 在他的认知里,火炮虽然可怕,但装填缓慢,精度差,威力也有限,对付坚固的石墙效果并不好。 就在倭军城头一片惊疑不定之时,东风军的炮兵阵地已快速构建完毕。 观测手爬上临时搭建的高台,手持测距仪和罗盘,不断报出数据。 炮长们则根据数据,指挥炮手们用摇柄和撬棍,调整着巨大的炮口仰角和方向。 装填手们两人一组,将沉重得需要专用推车运送的炮弹和发射药包,小心翼翼地塞入炮膛。 整个过程沉默、高效、充满了机械般的力量感,看得城头上的倭军士兵心底发寒。 一名军官放下望远镜,开口喊道:“目标!磐石城正门及左右城墙段,标尺XXX,方位角XXX!” “一发装填!” “预备——” “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炮位旁负责拉火绳的炮手,同时猛地一拽! 轰!轰!轰!轰!轰!轰! 刹那间,天地失色! 数十道粗壮的火舌猛地从炮口喷薄而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恐怖巨响瞬间撕裂了空气。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 城头上的倭兵只觉得脚下的城墙,仿佛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船,站立不稳。 甚至许多人被震得耳鼻流血,头晕目眩! 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如约而至,倭兵们惊恐地抬头望去。 只见数十个拖着白烟的黑点,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精准地砸向磐石城那引以为傲的的巨石城墙。 轰隆隆隆—— 比发射时更加恐怖的爆炸声瞬间响起! 第669章 跨时代的炮兵 火光冲天! 浓烟滚滚! 早川信秀亲眼看到,一枚巨大的炮弹狠狠地砸在城门楼左侧的城墙上。 坚硬的青石墙面,如同被天神巨锤击中,瞬间向内凹陷并崩裂。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一个直径近一丈的巨大豁口被硬生生炸开。 无数的碎石,如同天女散花般向城内激射。 站在豁口附近的数十名倭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冲击波撕成了鬼子碎片,或被飞溅的碎石打得千疮百孔。 更有倒霉者,被穿透城墙后动能未减的弹片直接贯穿身体,串成一串。 另一枚炮弹则精准地命中了城门,包裹着厚厚铁皮的沉重城门,在爆炸中如同纸片般扭曲、碎裂,连同后面的门闸一起,被炸得无影无踪。 城门洞内更是一片狼藉,血肉模糊。 这仅仅是开始! 第一轮齐射的硝烟尚未散尽,第二轮齐射的炮火已经接踵而至。 东风军的炮兵们展现出了令人胆寒的效率。 炮手用长柄镗子将炮膛内的残余火药刮出,然后用蘸水拖把清理炮膛。 发射后的炮膛极其滚烫,残余在内部的水会立刻蒸发,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射击。 而大炮降温后,炮手重新装填火药,用塞子塞紧实后放入弹托,最后才是炮弹。 随后,还要将炮弹和炮膛之间的缝隙塞紧。 清膛、复装、瞄准、发射,流程缺一不可。 故而,东风军选择更高效的进攻方式: 一半的火炮先行开火,然后另一半调整角度再射,随后交替射击,使得炮击不断。 炮弹如同冰雹般,持续不断地砸落在磐石城的城防之上。 倭军引以为傲的坚固城墙,在东风军的重炮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搭建的沙堡。 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大片的墙体坍塌,城内的建筑也在落下的炮弹中纷纷化作废墟。 浓烟和烈火迅速吞噬着这座城池。 “天......天神之怒,这是天神之怒啊!” “城墙......城墙塌了,快救人!” “救命啊!我不想死!” “妈妈......” 倭军士兵的抵抗意志,在这毁天灭地的炮火面前被彻底碾碎了。 什么武士道,什么忠君报国,在人类根本无法抗衡的钢铁与烈焰面前,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恐惧。 一众倭兵丢下武器,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燃烧的废墟中哭喊奔逃,却根本找不到任何藏身之处。 饱和式打击,和你闹呢? 能不能在炮击下活下来,不看你身份,也不看你在哪,就看你命够不够硬! 此刻的早川信秀,被亲兵死死按在相对完好的城楼一角。 他灰头土脸,头盔早已不知去向。 引以为傲的磐石城,在奉军炮火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齑粉。 他所谓的坚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炮火饱和打击并未持续太久。 一刻钟之后,最后一枚炮弹的爆炸声沉寂下来。 整个磐石城正面城墙已是千疮百孔,如同被巨兽啃噬过一般。 城门彻底消失,数段城墙坍塌,形成巨大的斜坡。 滚滚浓烟中,嘹亮的冲锋号骤然响起! “奉军威武,奉王千岁!杀!!!” 早已蓄势待发的奉军步兵,在奉军政委的带领下,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冲杀上来。 踏着滚烫的瓦砾和倭兵的尸体,从城墙的缺口处,从被炸塌的斜坡上,汹涌地灌入城内。 先入城的乃是火器部队,明晃晃的刺刀在硝烟中闪烁着寒光! 那些刚刚从废墟中艰难爬出的倭军残兵,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了排列成行的火枪兵。 随后便是一阵炒豆子般的声响。 抵抗? 都排队枪毙了,拿什么抵抗?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丢掉手中可能成为武器的任何东西,随后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进尘土里。 当然,也有负隅顽抗之人,握着刀枪偷偷绕上来,试图近距离袭击这些火枪兵。 然而,火枪下方悬挂的刺刀会教他们做人。 真当火枪兵不善近战呢? 能拎着沉重的火枪和数斤重的火药到处跑的士兵,体力能差到哪里去? 看到冲上来的倭人,火枪兵只是狞笑一声,手中火枪往前一送,便将对方刺了对穿。 更有人倒拎着火枪,用枪托狠狠抡下去。 直接将一米四的倭兵砸得头骨迸裂,身高都砸成了一米三五,恨不得把人直接砸进土里。 磐石城在东风军的恐怖炮火下,仅仅支撑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宣告陷落。 早川信秀在最后的绝望中,选择了与城同殉。 磐石城之战只是一个开始,东风军加入战场的消息,迅速传遍倭国残余的抵抗力量。 每一次炮击,都不仅仅是在物理上摧毁一座城池,更是在心理上彻底碾碎倭军的最后一丝侥幸。 九州岛剩余的零星抵抗,在东风军隆隆的炮声和奉军步兵摧枯拉朽的冲锋下,迅速土崩瓦解。 至此,九州全境落入奉军之手。 。。。。。 福冈,奉军前沿指挥所。 巨大的沙盘占据了指挥所的中心位置,倭国四岛的微缩地形清晰可见。 代表奉军的黑色小旗,已经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九州岛全境。 李彻负手立于沙盘前,李霖、王三春、黎晟等将,以及刚刚从前线风尘仆仆赶回的曲近山、赵铎等将领,肃立两旁。 值得一提的是,李纯臣仍没资格进入营帐。 “诸位。” 李彻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最终点在了分隔九州与本州的狭窄海峡之上。 “九州已定,倭国门户已开,我军下一步当剑指本州!” 手指移动,指向海峡对岸的本州岛最南端: “此城名为下关城,海部宗贞龟缩于此。” “集结了本州南部全部主力,号称十万士卒。” “更有其嫡系武士团,以及几艘残存战船,妄图凭借海峡天险,负隅顽抗。” 接着,他的手指又移向九州岛东北方向,隔着一片相对狭窄的内海,指向了四国岛。 “如今,在我军面前有两条路。” 李彻扫视众将,缓缓道: “其一,强攻下关,正面突破马关海峡,打开通往本州岛的通道!” “其二,挥师东北,渡海拿下四国岛,控制濑户内海,对本州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第670章 双管齐下,全线总攻! 众将目光灼灼,盯着沙盘,大脑飞速运转。 薛卫率先开口道: “王爷,末将以为,当集中全力雷霆一击,拿下下关城。” “如今海部宗贞已是瓮中之鳖,只要击溃其最后主力,倭国便再无成气候的抵抗。” “而四国岛孤悬海外,拿下易如反掌,不必急于一时!” “非也。”海军都督黎晟立刻反驳,“下关城坚,且地势狭窄火炮难以展开,海部宗贞必做困兽之斗,强攻纵然能胜,我军伤亡恐难预料。” “且海峡同样狭窄,我军大型战船难以形成持续炮击,易受倭军小船火攻袭扰。” “而四国岛防御空虚,我军海军可轻松封锁其周边海域,陆军登陆后亦可迅速扫荡全岛。” “拿下四国不仅剪除了侧翼威胁,更能控制濑户内海,切断倭国南北联系,对本州形成巨大压力。” “届时,我军主力再攻下关,海部宗贞腹背受敌,则必败无疑!” “黎都督所言有理。”一位随军参谋补充道,“且四国多山地,利于藏兵,若置之不理,恐成倭国残兵流寇聚集之地,后患无穷。” “不如趁其空虚,一举荡平之,以免后续受袭扰之苦!” “但分兵两路,是否会导致力量分散?”薛卫提出疑虑,“海部宗贞若趁我军登陆四国,全力反扑下关方向,或派兵增援四国,岂不......” “他不敢!”李彻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争论。 “海部宗贞已全无退路,下关若失则京都门户大开,他敢分兵?敢离开下关一步?” “本王料他绝不敢,他只能像颗钉子一样,死死钉在这里,等待我军的最终审判!” 李彻环视众将,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况且,诸位似乎忘了,如今已近深秋。” “本王曾向全军承诺,三月之内,踏平倭国!” “如今时间已近过半,倭国四岛我们才拿下一个九州。” “寒冬将至,年关迫近,届时海上风高浪急,运输补给困难倍增。” “将士们远征在外,思乡之情日盛,若战事迁延日久,必损士气。” “时间!”李彻的手掌猛地拍在沙盘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我们没有时间再按部就班,也没有时间让海部宗贞苟延残喘!” “东风军已至,我军军力、士气皆处于巅峰,正是犁庭扫穴、一鼓作气之时!” 李彻环视众将,无人面露难色,李霖、贺从龙二人更是微微颔首,以眼神默默赞同。 他心中安定,猛地站直身体,一众武将随即立正站定。 “传本王军令!双管齐下,全线总攻!” 李彻看向一旁的李霖:“第一路,以燕王李霖为统帅,抽调主力陆军四个师,共计四万人。” “兼第四舰队舰队,及东风军二部重炮,即日启航,挥师东北,渡海进攻四国岛。” “务必以雷霆之势,荡平全岛,肃清残敌。” “控制濑户内海,建立稳固前进基地!” 李霖豁然起身,正色道:“谨遵将令!” 燕王殿下向来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他知道,在私下里自己和老六是好兄弟,嬉笑怒骂都无所谓。 而战端一开,他燕王便是奉王麾下的一员战将,听令调遣,责无旁贷。 李彻继续说道: “第二路:以本王亲自督战,陆军主力、东风军主力、海军第一舰队,集结于马关海峡九州一侧,目标——下关城!” “各部务必协同配合,后勤全力保障,一战尽全功!” “本王要你们在寒冬彻底封锁海路之前,将奉国的王旗,插遍倭国本州的每一座城池!” “三个月之期,只许提前,不许拖后!” “我奉军要带着胜利的消息,回奉国过年!” “喏——” 帐内所有将领无不热血沸腾,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李彻的决断,如同注入了一支强心剂,给了全军上下所有人绝对的信心。 打入倭国以来,虽然一路顺畅,但遇见的阻力和抵抗也很强烈。 尤其是当地百姓听到奉军是去打天皇的,都不怎么配合。 要按照李彻内心的想法,全都一刀砍了了事,但事情肯定不能这么做。 毕竟对于军人而言,杀敌是一回事,杀俘是另一回事,杀普通百姓又是一回事。 若是在倭国开此先例,对奉军的影响是永久性的。 而且,李彻也需要倭国百姓充当劳工稳固后方,未来还要用它们挖矿、种土豆。 双线出击,看似冒险,实则是在绝对优势下,对倭国残余力量进行的最高效、最迅速的绞杀,不给敌人任何喘息和重整的机会! 众将走后,李彻留下贺从龙。 “从龙。”李彻柔和道,“大军开拔之后,九州就交给你了,务必保证大军后勤粮草供应。” 听闻此言,贺从龙面露迟疑之色。 李彻敏锐地察觉到,开口问道:“可是有麻烦?” “殿下。”贺从龙拱手道,“末将能保证九州岛无虞,但是......” “我们的战线拉得太远了,前线距离奉国千里之遥,后勤要途经新罗、百济和一片海域才能抵达,恐有后顾之忧啊。” 李彻含笑道:“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 “放心吧,你只需要守好九州岛,其余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若是如此。”贺从龙肃然道,“末将必竭尽全力,保殿下后方安枕无忧。” 。。。。。。 随着一道道盖着奉王大印的军令如同雪片般飞出大营,整个九州岛的奉军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纷纷开始加速运转。 庞大的舰队在李霖的指挥下,载着陆军士兵和东风军的攻城重炮,劈波斩浪,杀气腾腾地扑向防御空虚的四国岛。 而在马关海峡西岸,李彻亲临前线。 无数的营寨连绵不绝,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从营垒中探出,森然指向正前方海峡。 东风军的炮兵阵地正在紧张地构筑,巨大的火炮被缓缓推到预设炮位,士兵们沉默而高效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钢铁的味道。 海军小型战舰则在海峡中游弋,封锁一切可能的增援通道。 李彻站在一处高坡上,玄色披风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他眺望着对岸那座倭国堡垒,眼神冰冷而锐利。 “天皇阁下......”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你的末日,到了。” 第671章 新罗密谈 新罗王都,金城。 夜色如墨水一般,笼罩着这座古城。 王宫深处,一座隐藏在假山流水之后的密室。 空气潮湿而凝滞,只有墙壁上几盏昏暗的油灯,跳跃着昏黄的光晕,将人影拉长,又扭曲地映在冰冷的石壁上。 密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身形精悍的中年男子闪身而入。 他身着深色披风,警惕地扫视了一眼狭小的空间,目光最终落在了密室中央端坐着的那位女子身上。 女子穿了一身素雅的淡金色常服,端坐于蒲团之上。 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度,让来人心头一震。 却见她面容虽然普通,但体态丰腴而匀称,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能看出肌肤的莹润光泽。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身高。 即便跪坐着,也显得异常挺拔,据传其站立时长七尺有余,这在女子中极为罕见。 更奇异的是,她垂下的双手指尖竟能轻松触及自己的膝盖,比例异于常人。 朴男建瞬间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新罗国主,女王金福曼。 密室内除了金福曼,再无他人。 朴男建心中微微一沉,但还是依礼微微躬身,随后在金福曼对面的蒲团上缓缓坐下。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四周的阴影角落,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金福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响起:“不必再看了,百济王没有来,也没有派任何人来。” 朴男建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哼!怎么?” “他百济是铁了心要做李彻的狗,甘心当一辈子的提线木偶了?” “他百济王凭什么,就凭那个燕氏是他的外甥女?” 朴男建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和愤怒,但说到‘李彻’二字时,金福曼仍能感觉到他从心底发虚。 朴男建色厉内荏,继续恨声道: “那燕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李彻后宫里的一个宠姬而已,连个正经名分的侧妃都不是!” “就凭她那张脸,能保得住百济诺大的基业?简直是痴人说梦!” 金福曼抬起眼帘,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 她并未直接反驳朴男建的话,而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臣服于奉王......又有什么不好呢?” “至少,在奉王的羽翼之下,新罗不必再日夜担忧强邻的觊觎,奉军那坚船利炮,既能恐吓于我等,又能护我等安全。” “朴首领,你应当记得,在奉王崛起之前,你们高丽可是一直想要吞并我新罗的!” 这番话,看起来是在陈述事实,但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朴男建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哈!”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对面的女人: “我的女王大人,您若真是这般想的,今夜又何必屈尊降贵,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见我?” 金福曼微微一怔,没有开口反驳。 “看看李彻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他派我们三国的船队去打倭人,让我们的士兵去送死,消耗我们的力量,以至我三国海军全军覆没!” “用完了,就对我等弃如敝履,还让我们出人出粮,以供他去倭岛摘取胜利果实!” “这就是他所谓的‘庇护’?天下有哪家宗主国,会对藩属国如此‘庇护’?!” “女皇大人,您真的甘心吗?甘心永远做他脚下的傀儡女王?甘心眼睁睁看着新罗的基业,一点一点被奉国蚕食鲸吞,最终彻底沦为奉国的一个行省吗?” “您金氏先祖的荣耀,新罗百年社稷,就要断送在您手中,成为奉国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了!” 朴男建的质问字字诛心,狠狠戳中了金福曼内心最深的隐痛。 她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朴首领,你也别忘了!”金福曼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冷意,毫不示弱地回视朴男建,“最先向奉王献上降表,引奉国大军入高丽的,正是你们朴家!” “奉国是趁着你们朴家谋反,搅得高丽大乱,才名正言顺出兵灭了高丽王室。” “而你朴家,见奉军势不可挡,立刻转身就跪倒在李彻脚下摇尾乞怜。” “如今,倒有脸来跟孤谈廉耻?谈尊严?” “朴首领,你的廉耻和尊严,又值几钱?” “你......”朴男建被戳到痛处,瞬间勃然大怒,一拳砸在身前的矮几上。 但很快,他又强行压下了怒火,脸上露出一抹狰狞而决绝的神色。 “正因如此,正因为我朴家做过引狼入室的蠢事,才更不能坐以待毙!” “女王大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李彻和他的奉军主力,此刻正深陷倭国战争泥潭。” “据我多方打探,他已与倭国的海部宗贞展开决战,那是一场倾国之战!” “李彻此刻必然无暇他顾,他的眼睛只盯着京都,而不会考虑背后之事!” 朴男建的语气瞬间变得急促,而又充满诱惑力:“趁此时机,我等三国正当联手!” “新罗、百济、加上我高丽复国义军,可以在背后断其粮道,焚烧其码头上的战船,以封锁海路。” “将奉国留在新罗的军队连根拔起,让李彻的后路彻底断绝!” “届时,他与倭人拼得两败俱伤之际,我等挥师渡海,前后夹击,则奉军必败无疑!” 朴男建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若是天佑我等,能让李彻那厮直接死在倭岛之上......哼哼......” “奉国那个小世子才三岁,主少国疑,奉国内部必生大乱,他们哪里还有余力来吞并我们?” “届时,三国独立,恢复旧疆,指日可待!” 他喘了口气,声音压低,带着一丝阴狠:“即便李彻那厮命大,侥幸生还......他带去的奉国最精锐的大军,也必然在倭国和我们的夹击下损失殆尽!” “奉国元气大伤,至少十年之内,他将无力再东顾,我们就赢得了喘息之机,赢得了壮大的时间!” 朴男建看向面前沉默着的金福曼,低声喝问道: “王上,您只需要告诉我......此事做,还是不做?!” 第672章 新罗永不臣服 做,还是不做? 油灯的光在金福曼的脸上跳跃,映照出她紧蹙的眉头和眼中剧烈的挣扎。 朴男建描绘的前景固然诱人,但......风险太大了! 奉军的强大,她是亲眼目睹过的。 那如同天罚般的炮火,那令行禁止、悍不畏死的铁军...... 更何况,为何李彻不留任何后手,便敢带着大军跨过新罗、百济,去倭岛登岛作战? 就是因为他毫无顾忌,根本不怕新罗、百济反水的模样,才让金福曼更加捉摸不透。 “你......可考虑过后果?”金福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奉军势大,万一此事败落,我三国必将坠入万劫不复......” “所以,才需要我们三家联手,缺一不可!” 朴男建打断她,决然道:“新罗有地利之便,可封锁陆路,拔除奉军新罗大营。” “百济尚有部分海军,用以封锁朝鲜海峡,并切断李彻的粮草兵员通道。” “而我朴家愿为先锋,出兵夜袭停靠在码头的奉国战船!” “三家合力,方能成事!” 金福曼的目光锐利起来:“但百济王不愿参与,没有百济的海军,我等如何封锁海路?如何断其粮道?” 朴男建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百济王懦弱无能,被那个燕氏女迷惑了心智,只想着苟安。” “但百济,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百济!” “我已经联络了百济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他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听闻此言,金福曼瞳孔微缩。 沙吒常,百济军方的实权人物,以勇猛善战和桀骜不驯著称! 据说他对奉国干涉百济内政,尤其是百济王倚重燕氏一族早有不满。 “沙吒大将军深明大义!”朴男建的声音带着蛊惑,“他已看清奉国狼子野心,不甘心百济基业毁于一旦!” “他已暗中应允,只要新罗这边率先动手,拔除奉军在新罗的钉子,断了李彻在新罗的根基。” “他便会立刻在百济发动兵谏,控制王城,调动百济水师,封锁海路。” “到时候木已成舟,百济王想不认账都不行!” 密室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 金福曼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块温润的玉佩。 那是她的表姐,也是上一任新罗女王的贴身玉佩,是新罗王权的象征。 奉国在新罗驻军大营的存在,一直如同扎在她心头的刺。 实际上,不需朴男建蛊惑,她早就已经派密探多次排查了。 通过对食物消耗的计算,和进出人数的记录,金福曼非常确定,这奉军大营很庞大,里面驻扎着至少十万人。 但绝大多数不过是民夫、辅兵,真正的士兵绝对不过万人! 朴男建没有让她对付更难对付的奉国海军,只是让她覆灭这群民夫、辅兵,对新罗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而换来的是什么? 先祖的基业,新罗的国祚,一个真正的新罗女王! 是继续做奉王温顺的傀儡,等待被慢慢消化? 还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奋力一搏?!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金福曼手握玉佩,手指不断攥紧。 朴男建则是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金福曼,等待着她最终的决断。 终于,金福曼缓缓抬起了头。 她深深地看了朴男建一眼,朱唇轻启,吐出了决定三国命运的两个字: “孤......允了。” 朴男建带着金福曼的允诺,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金城的夜色中。 密谋已定,背叛的齿轮开始悄然转动。 朴家将秘密集结军队,目标直指新罗沿海,奉国留守舰队所在的码头。 而新罗,则将由三王子金庾信亲自率领大军,拔除驻扎在新罗腹地的奉军大营。 只要这两处得手,李彻和他的远征军就成了断了线的风筝,被堵在倭国这个孤岛之上。 前有倭国困兽之斗,后路断绝,粮草不济,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至少,朴男建和金福曼是这么打算的。 。。。。。。 数日后。 清晨,新罗腹地,奉军半岛驻防大营外。 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给深秋的原野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奉军大营依山傍水而建,营寨壁垒森严,壕沟深邃,拒马鹿砦林立。 刁斗之上,奉军血红的‘奉’字王旗在微凉的晨风中猎猎作响。 营中炊烟袅袅,似乎还沉浸在一片晨起的宁静之中。 然而,这份宁静被地平线上骤然升起的乌云彻底打破。 轰隆隆—— 沉闷的声响由远及近,如同无数闷雷在地底滚动。 大地开始轻微地震颤,紧接着,一片无边无际、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潮水’,从薄雾中汹涌而出。 金庾信身披华丽铠甲,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位于这潮水的最前端。 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志得意满的亢奋,眼神紧盯着远处那座奉军营寨。 在他身后,是整整五万新罗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 新罗少马,没有成建制的骑兵,但步兵体系很完善,刀盾手、长枪兵、弓箭手,排成数个巨大的方阵。 旌旗如林,遮天蔽日。 士兵们穿着甲胄,手中矛尖如麦芒,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万人行军,根本无法隐藏行踪,金福曼和金庾信也从未想过要偷袭。 金福曼调动所有力量,就是为了以泰山压顶之势,用绝对的人数优势,将这座营寨彻底碾碎。 金庾信勒住战马,猛地拔出腰间的宝剑。 剑身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划出一道刺眼的金光。 “新罗的勇士们!”他运足中气,高呼道,“前方那座营寨,里面盘踞着的,就是奉国的走狗!” “他们侵占我新罗的土地,驱使我新罗的子民,如同毒蛇般盘踞在我们心腹之地!” “他们,是我新罗国重振先祖荣光的最大阻碍!” 他剑指奉军营寨,声音陡然拔高:“奉王李彻,狼子野心,驱使我们的船队去送死,视我们如草芥!“ “如今,他和他那所谓的无敌之师,已被倭国大军死死拖住,自顾不暇,这正是天赐良机!” 金庾信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脸庞,厉声吼道: “今日,本将军率尔等诛杀奉贼,踏平此营!“ “斩断李彻伸向我新罗的魔爪,用奉军的鲜血,洗刷我新罗的耻辱!” “用我们的刀剑,告诉天下人......” “新罗,永不臣服!” 第673章 突袭,血腥混战 奉军营寨的防御确实仓促。 大营的防御设施显然不支持死守,为了方便辎重车队进进出出,大营连围墙都不完整,大片的段落是空着的。 驻守在大营的并非正规军,而是民兵运输大队。 运输大队以万人为作战单位,属于民兵组织,并非主力军,甚至不归兵部直属。 运输大队中,只有军官出自正规军,普通士卒皆是辅兵、民夫、奴役。 其中辅兵只进行过简单的基础训练,而民夫更是一点训练都没有。 作为后勤人员,他们并不需要上战场,安全性也高很多。 但那是在打胜仗,且没有突发状况下。 而目前奉军面临的这种情况,这些没经过战火磨砺的百姓,便置身于险境之中了。 军官们的吼声在营地上空回荡,为了应对偷袭,军官们驱赶着辅兵从营门而出。 夹杂着尖锐的集合号音,辅兵们如同受惊的羊群,在营外空地乱哄哄地集结。 辎重车成了唯一的倚仗,车夫们鞭打着骡马,将沉重的四轮马车歪歪斜斜地推到一起,准备组成车阵防御。 木轮在泥地上碾出深痕,车身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四轮马车转向困难,又难以摆正,留下了大片的空隙。 长矛手被推搡着填补到车阵最前方,脚步踉跄,手中的长矛杆相互磕碰。 火枪手和弓箭手则慌慌张张地爬上马车车厢,寻找落脚点。 “立定!立定!” 一名军官站在马车上,挥舞着佩剑,脸色铁青: “怯战者,杀无赦!” 他的声音嘶哑,盖不住人群的嘈杂。 几个民兵试图往营门方向跑,却被几名匆匆跑出的奉军政委拦住。 政委大声劝说他们回过头,列阵抵抗,莫要临阵脱逃。 民兵也是兵,是兵就不能转身逃跑。 但,逃跑的情绪一旦蔓延,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劝回来的? 政委们面露纠结之色,咬了咬牙,抽出腰间佩刀。 刀光闪过,血溅当场,几具尸体软软倒下。 人群一阵骚动,见平日里和蔼可亲的政委亲手斩杀数名逃兵,逃跑的势头这才被遏止住。 没办法,此时若是不用雷霆手段,一旦逃跑的溃势形成,会死更多的人。 奉军政委除了鼓励作战、统一思想外,也有督战的职责,只是他们很少会用上罢了。 长矛手勉强排成了几列参差不齐的横队,矛尖指向潮水般涌来的新罗大军方向,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火枪手们蹲在车厢里,手忙脚乱地从腰间皮囊倒火药,火药撒得到处都是。 阵线刚刚有了个模糊的形状,新罗人前锋那片杂色的浪潮已经扑到五十步开外。 新罗五万人中,只有少数精兵身着厚皮甲,极少数老兵身穿铁甲,其余的士兵要么穿着布甲、要么压根不着甲胄。 冲在最前面的是少数披着铁甲或厚皮甲的老兵,眼神凶狠,挥舞着刀枪,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他们身后,是如同蝗虫般无边无际的新罗士兵,手中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但数量带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砰—— 一声突兀的枪响撕裂了空气。 却是一个民兵火枪手脸色惨白,手一抖,射杆被摁下,枪声突兀地响起。 砰砰砰—— 呯!呯!砰! 杂乱的枪声瞬间爆响。 硝烟猛地腾起,遮蔽了前排视线。 民兵火枪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刺激,下意识地纷纷开火。 军官呵斥阻止也无济于事,怒吼声早已淹没在枪声里。 稀稀拉拉的铅弹飞出,大部分射高了,或者偏得离谱。 只有冲在最前面的新罗兵稀稀拉拉地着倒,但这点伤亡,对于五万人的浪潮来说,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 枪声逐渐停歇后,硝烟被风吹散。 冲在前方的新罗军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大军几乎没有停顿,阵线依旧完整。 他咧开嘴,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刀锋向前猛指: “奉军不过如此,杀!” 趁着奉军民兵装填弹药的空隙,新罗军队开始冲锋。 咻咻咻—— 先是一片黑压压的箭矢,从新罗军队的后阵抛射过来。 新罗弓并不算强弓,力道也不足,大部分钉在马车厚重的挡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但也有零星的箭矢越过车阵,射中了车上的火枪手或车下的长矛兵。 惨叫声响起,有人捂着胳膊倒下,有人被射中面门,鲜血淋漓。 奉军阵中的弓箭手也开始还击,同样稀稀落落的箭矢抛射回去,落入新罗冲锋的人群,也带起一片片惨叫和怒骂。 双方皆非精锐,远程攻击都显得无力而混乱。 箭雨刚歇,新罗的前锋老兵已经嚎叫着冲到了车阵跟前。 他们用刀劈砍着车辕,用身体撞击着歪斜的车身,寻找着车阵的空隙和车与车之间的豁口。 几个悍勇的老兵甚至直接爬上了车厢! “顶住!刺!” 奉军的军官们红着眼拔出佩剑,冲到最前方豁口处,亲自堵了上去。 长矛手们乱哄哄地挺矛刺出,没有什么章法,全凭本能。 有的矛刺中了爬上来的新罗兵,将其捅翻下去。 有的矛则被对方格开。 更多的矛只是徒劳地在空中乱戳。 民兵们脸上恐惧和凶狠混杂,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短兵相接! 刀枪碰撞声,金属入肉声,疯狂的怒吼瞬间充斥了整个前沿。 鲜血飞溅,泼洒在泥泞的地面,冰冷的车辕,士兵的脸上。 奉军的军官衣甲鲜明,在混乱的民兵中如同醒目的靶子,成了新罗人重点围攻的目标。 一把战刀狠狠劈下,一名正指挥长矛手的军官格挡不及,肩膀瞬间被削掉一大块肉。 他惨叫着后退几步,随即被几支乱矛捅穿。 另一名军官见同袍惨死,目眦具裂。 他挥剑砍翻一个爬上车的敌人,发狠冲向下一个敌人,却被侧面刺来的长枪捅穿了肋下。 军官双目猩红,反手一剑削断了枪杆,自己也口吐鲜血倒下。 军官的接连倒下,如同抽走了车阵的脊梁。 民兵们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防线开始动摇,哭泣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顶不住了!” “败了!败了!” “长官们都死了......” “跑啊,快跑啊!” 一些民兵开始悄悄后退,眼神惊恐地寻找着退路。 胜利的天平,正沉重地压向新罗一方。 然而,就在这时。 隆隆隆—— 沉闷而有力的震动从奉军大营的后方传来,穿透了前沿的厮杀喧嚣。 那声音,如同滚雷贴着地面奔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第674章 白袍白甲,必是无名偏将! 新罗三王子听着隆隆响声,心中满是疑惑。 哪来的骑兵? 新罗除了守卫女王的卫队外,并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啊。 难道是朴家的支援到了? 然而,当他仔细倾听,述其源头,才发现这声音竟是从奉军阵后,营地之中传来的! 金庾信脸上的疑惑凝固,随即化为惊骇。 却见,烟尘从奉军营地的深处翻滚升腾,甚至遮蔽了部分阳光,让人看不清是何物。 然而,地面震颤的源头却变得清晰——是马蹄! 是沉重的、密集的,且覆盖铁甲的马蹄! 下一瞬,烟尘裂开缝隙,冰冷的金属光泽刺破尘幕。 数千匹高大战马喷吐着粗重的白气,马鼻翕张。 马背上的骑士从头到脚包裹在厚重的铁甲里,只露出冰冷眼神。 甲叶随着战马的步伐铿锵摩擦,汇成一片低沉的金属风暴。 他们手中丈余长的骑枪,锋利的枪尖在尘烟中闪着寒光,枪身笔直,带着血槽。 朴家的情报没有错,守在大营的正规军的确不过一万,确切的说是只有五千。 但这五千人,皆是具甲骑兵! 倭国境内多山,故而李彻并没有让这些具甲骑兵渡海参战,而是秘密留在后方。 目的就是为了防着这群首鼠两端的棒子! 仓促之间,他们未能第一时间穿戴完整迎敌。 而英勇的奉军军官和辅兵们给他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这些旧时代的顶尖兵种开始释放他们的怒火。 一名幸存的奉军军官声音嘶哑,眼眶通红: “好小子,你们终于到了!” 他奋力挥剑,劈开一个挡路的新罗兵,随后大声喊道: “让路!快给铁骑让路!” 不用军官多说,没人想和这些钢铁洪流碰一下,慌乱的辅兵和长矛手拼命向两侧挤压,在血肉模糊的车阵后方撕开一道道通道。 沉重的马蹄踏过地上的尸体和丢弃的武器,毫不迟疑地冲出车阵的缺口。 铁流奔涌而出,在他们身后,一股浓烟冲天而起。 新罗阵前的老兵反应最快,眼见一片黑色的铁甲迎面撞来,顿时嘶吼道: “枪!快竖枪阵!” 前排经历过战阵的新罗老兵本能地压下恐惧,将手中的长矛、竹枪斜插进泥土,矛尖指向奔腾而来的铁墙。 后排士兵慌乱地模仿,一片参差不齐的枪林勉强竖起。 冲在最前的白袍武将微微勒住缰绳,右手猛地向上一抬。 他身旁第一排的具甲骑同时减速,沉重的马蹄踏起大片泥土。 皮手套探向腰间,拔出一支支短粗的短铳。 砰!砰!砰! 密集的爆响压过了战场噪音,浓烈的白烟瞬间弥漫。 铅弹如冰雹般砸入新罗人仓促组成的枪林,前排持枪的老兵身上爆开血花,惨叫着向后跌倒。 枪杆折断,阵型被硬生生轰开数个缺口,露出后面惊恐的面孔。 “挺住,火铳只能打一发!” 一名老兵一边喷血,一边喊道。 众新罗士兵稳定心神,咬牙坚挺。 砰!砰!砰! 又是一波铅弹风波,更多的长枪兵倒下。 那老兵身上多了几个窟窿,不可置信道:“双发!他们的火枪是双发的!” 砰!砰!砰! 这一次,老兵没话说了。 当然,他也说不出来了,脑袋都被打烂了。 具甲骑士将手中胡椒瓶手枪的子弹倾泻干净,这才整齐划一地收回腰间。 烟雾未散,白袍武将的手臂狠狠向前挥落。 第一排骑士向两侧微微散开,第二排、第三排具甲骑从缝隙中骤然加速! 沉重的马蹄声骤然响起,长长的骑枪被稳稳夹在腋下,冰冷的枪尖放平,对准了混乱的缺口。 轰—— 钢铁洪流狠狠撞入人潮之中。 没有拒马,没有深壕,新罗军只靠单薄的血肉之躯和布衣皮甲抵挡,在全身铁甲包裹的骑兵面前如同纸糊。 骑枪洞穿胸膛,撞飞躯体。 碗口大的铁蹄践踏而下,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巨大的冲击力下,新罗士兵像麦秆般被撞倒,随后像是磨盘里的麦子一样被碾成粉末。 阵线被硬生生撕开数道巨大的裂口,裂口内瞬间化为血肉磨坊。 哭嚎声、惨叫声、骨骼碎裂声混成一片,连最悍勇的新罗老兵也面无人色,向后溃退。 战阵后方,金庾信脸色煞白。 眼看着那几千具甲骑在自家阵线中横冲直撞,颓败之势已然要形成。 他不由得嘶声力竭喊道:“传令下去,给本将军顶住!都不许退,他们人少!” 随即,三王子指向那白甲武将,对一众新罗将领说道: “看见没,奉军以黑色为尊,此将白袍白甲,必是一名无名偏将!” “只要杀了他,敌方阵线必乱!” 三王子觉得自己老聪明了,判断十分准确。 然而,不待新罗诸将调兵遣将,前沿已经崩溃。 士兵们丢盔弃甲,哭喊着向后狂奔,与不明所以向前涌来的后续部队狠狠撞在一起。 人挤人,人踩人,自相践踏的惨状比骑兵冲锋带来的杀伤更甚。 金庾信所指的‘无名偏将’,此刻正身处冲锋的‘箭头’最尖端。 身上白甲已被血污浸染大半,手中长枪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 每一次枪刃横扫出致命的弧线,便有一片新罗兵被划出致命伤口,在他马前清出一小片染血的真空区域。 枪尖点刺之间,必有一人咽喉洞穿。 眼见奉军铁蹄越来越近,金庾信急红了眼,厉声高喝:“何人与我斩了此獠,赏千金,升三级!” 几名自恃勇力的新罗将官拍马冲出本阵,挥舞着兵器围向越云。 越云眼角余光扫过,脸上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无语。 出道这么多年,他斩的将太多,都数不清了。 而‘被斩将’,这还是第一次。 斩谁......我吗? 第675章 斩将夺旗 见五名新罗将领嘶吼而来,越云不闪不避,迎着冲在最前的两将直冲过去。 马匹交错瞬间,长枪如毒蛇吐信般刺出。 一枪贯穿第一人胸膛,去势不减,枪尖带着尸体狠狠撞入第二人肋下,将两人串在一起挑离马鞍。 越云带着两具尸体冲出数米,这才将手中长枪一扫。 两具尸体沉重落地,睡得极其香甜。 剩余三将见状不由得骇然,吓得手中武器一丢,勒马掉头就跑。 一人反应稍慢落在后方,越云已弃枪拔剑,战马擦身而过时,长剑带起一道寒光,斗大的头颅冲天而起。 从胡人大汗那里缴获来的宝剑,那叫一个削铁如泥。 另一人肝胆俱裂,用靴子直刺马肋,亡命奔跑。 然而,越云胯下白马也是大汗出品,更是神骏异常。 越云从地上拔出长枪,胯下战马心意相通,长嘶一声加快速度,几步便赶了上去。 长枪反手一递,精准地从后心刺入,透胸而出。 最后一人亡魂大冒,拼命打马向己方阵中深处逃窜,眼看要混入溃兵。 “哪里走!”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从越云口中迸发而出,宛如天神落雷之怒! 那逃将本就精神紧绷,顿时浑身剧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猛地捂住心口,脸上瞬间失去血色,眼珠凸出,一口浓绿的胆汁混合着鲜血狂喷而出。 随后,整个人如同断线木偶般栽落马下,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白马正好赶到,包裹着马蹄铁的马蹄重重落下,将那逃将的脑袋踩了个粉碎。 转瞬之间,五名新罗将领毙命。 越云勒住战马,染血的长枪斜指地面,枪尖血珠滴落。 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 越云冰冷的视线穿透混乱的战场,牢牢锁定了远处新罗军大纛之下,那个惊慌失措的身影。 他想起了车阵外倒下的军官,想起惨死营外的民兵们,不由得剑眉微蹙,心中一股冰冷的怒意升腾。 越云大喊一声:“谁人与我擒拿敌酋?!” 周围,数百声应和声响起,声震四野。 越云不再多言,长枪向前一指,猛夹马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身后数百铁骑从四面八方杀出,最终汇成一股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紧随其后。 长枪如林,铁蹄如雷,硬生生在数万溃乱的新罗军中犁开一条血路。 挡者披靡,所向之处人仰马翻,残肢断臂横飞。 溃兵如潮水般向两侧惊恐退避,形成一道染血的通道,直通金庾信所在。 越云一马当先,杀得新罗军血流成河,从前阵杀到后阵,无一人敢挡其道路。 在旧时代,重骑兵的一次冲击就能决定战局结果,甚至都不需要见血,只凭借精神压迫就足以摧毁不够坚定的阵线。 新罗军队,显然还在旧时代。 而奉军,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新时代。 金庾信看着那白甲魔神,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直扑而来。 顿时魂飞魄散,也不提斩将了,更不说此人是无名偏将了。 能兜住屎尿,已经是三王子最后的倔强了。 “挡住,给本将军挡住!” 匆忙嘱咐其余将领断后,三王子自己则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拨马就逃。 其余将领也不是傻子,哪肯玩命替三王子殿后。 饶是替王子断后立下大功,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况且如今新罗得罪了奉军,能不能存在还是未知数,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一时间,新罗后军呈鸟兽散,各将带着亲兵向战场边缘狂奔而去,哪还管三王子死活。 新罗马虽然不好,但具甲骑兵的马速也不快。 眼见敌方主将越跑越远,越云顿时眼神一厉。 他挂枪取弓,动作快如闪电,一张硬弓瞬间拉满如月,一支雕翎箭搭上弓弦。 弓弦震响,箭矢化作一道乌光,撕裂空气。 金庾信只顾着亡命,耳边突然一声闷响,顿觉后背一股巨力传来,剧痛瞬间淹没意识。 身体向前一扑,重重摔落尘埃。 周遭亲兵高呼一声,还欲下马去救,然而越云早已带着几百铁骑杀至眼前。 砍瓜切菜般杀散亲兵,越云勒马停住,翻身到金庾信身前。 这位新罗三王子早已是生息微弱,越云那一箭竟是在几十米外透甲而入,将其心肺洞穿。 越云也不看他,任由他痛苦挣扎。 一旁的亲兵从腰间解下一柄小斧,递了过去。 越云接过小斧,一斧头砍下三王子首级,随后挂在坐骑的马鞍之下。 又令亲兵扛上敌方大纛,调转马头回去追杀溃军了。 。。。。。。 奉军码头的情况也差不多。 朴家两兄弟率三万精兵奇袭码头,同样是在开始沾了点便宜。 然而,当守卫在码头处的五千具甲骑兵穿戴好装备,从后方杀出时,朴男建人都傻了。 冲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吉泰罕和一众索伦兄弟。 朴家的士兵比新罗军还精锐一些,毕竟是经历过战阵的。 朴男建甚至试图组织士兵反扑,然而还未等他们摆出拒马阵,索伦勇士已经嘶吼着杀了过来。 那可是索伦勇士啊,穿着兽皮都能纵横天下的顶级骑兵,更别提如今人马全甲了。 吉泰罕一马当先,手中狼牙棒挥舞出去,便是一片血雾和残肢。 朴男建见势不妙,掉头就跑。 二弟朴男生就倒霉了,他被吓得从马上跌落,待到颤抖着爬上马背时,吉泰罕已然从背后杀到。 狼牙棒落下,将这位朴家二公子连人带马都砸成了肉泥! 而朴家的士兵更不用多说,被具甲骑冲杀了一阵,士气彻底崩溃,全部匆匆丢下武器,跪地行法兰西军礼致敬。 自此,三国叛乱刚刚开始,便被具甲军平息了下来。 第676章 沙吒常 朴男建如同丧家之犬,在亲卫拼死掩护下,才从惨烈的码头战场逃脱。 环顾四周,天地茫茫,竟无一处可容身。 高丽国灭,因他朴家反叛。 投奔奉王李彻,却被当作弃子驱使。 如今再度背弃奉王,引兵偷袭反遭迎头痛击,连胞弟朴男生也当场被奉军骁将斩落马下。 “李彻......奉军......” 朴男建咀嚼着这两个名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心底蔓延。 若是按照中原价值观,他的所作所为和三姓家奴也没什么区别。 但朴男建并非庆人,毫无忠诚廉耻可言,对自己所为也没什么愧疚,只有对奉军和李彻的恐惧。 他望向百济都城的方向,眼中最后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三国之中,高丽已亡,新罗已败,唯有百济未公开参与此乱。 更重要的是,奉王李彻此刻正亲率大军在倭国作战,鞭长莫及。 他或许还不知道,百济那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沙吒常,也是他们暗中的盟友。 此时去投奔沙吒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朴男建换上褴褛的流民衣物,混在逃难的人群中,艰难跋涉至百济都城。 远远望见城门,他心中便是一沉。 城门口戒备森严,守卫已非自己熟悉的懒散百济士兵。 那些持矛肃立的军士,个个身材魁梧,甲胄精良。 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每一个进出城门的百姓,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的煞气。 朴男建感觉喉咙发干,低声询问身旁一个面黄肌瘦的难民:“这位兄弟,王城为何如此戒备......这些军爷看着眼生啊。” 难民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你才逃来?前几日,奉军就开进城了,接管了城防。” “说是协助维持秩序,防新罗溃兵作乱......没什么的,这些奉军看着唬人,其实还挺讲理的,只要你不惹事就不会怎么样。” 听到难民的话,朴男建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奉军,又是奉军! 速度何其快,连百济都城都已被其掌控! 他亲眼见识过,奉军具甲骑兵屠戮自家大军的恐怖景象,本以为那些具甲骑在奉军也是极少的精锐。 但此刻再看这些普通的奉军守城士兵,严整的军容、精良的装备,无不昭示着这支军队的精锐是自上而下的。 一股巨大的苦涩涌上朴男建的心头。 妄图挑战这样的庞然大物的自己,何其愚蠢?! 朴男建费尽心机,几经盘查,才勉强混入城中。 他不敢擅动,直到夜幕降临,才偷偷潜至大将军府。 府邸依旧是哪个样子,但气氛却压抑许多。 下人引他入内,只见沙吒常独坐案前,案上杯盘狼藉,屋内酒气冲天。 沙吒常更是已酩酊大醉,伏案不起。 朴男建心中的惊惶瞬间化为一股邪火,抄起案上一个半满的酒壶,兜头便朝沙吒常泼去。 “噗——咳咳!” 冰凉的酒液激得沙吒常猛地抬头,醉眼朦胧地看向来人。 片刻后,竟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朴首领?你的命真硬,竟没死在奉军的刀下?” “我没死......”朴男建声音嘶哑,“但我弟弟死了!我带去的族人、部曲,全都死了!他们皆葬身奉军的铁蹄之下!” “大将军,我们错了!大错特错!我们小看了奉军,更小看了李彻!” 他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奉军明明在倭国打得天翻地覆,调动了大规模部队跨海作战,我们都以为后方空虚,是千载良机!” “可谁又能想到,留守的奉军竟能拉出足足两支具甲骑!” “两支啊!超过万人的具甲骑兵,大将军,那是能踏碎山河的力量,我们拿什么去挡?拿什么去赢?!” 沙吒常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醉意似乎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朴男建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随后推开酒壶,坐直身体,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这种事情,在你我合谋起事,将身家性命押上赌桌之时,难道不该早有预料么?” “如今赌输了,便怨不得旁人,朴首领又为何自怨自艾,当想个后路才是。” 朴男建一激灵,立刻扑到案前,急切地抓住沙吒常的衣袖: “大将军!如今怎么办?奉军已经接管了城池,百济的军队也动不了!” “李彻......李彻他早晚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以他的性子,以奉军的手段,我们一定会被清算!” 朴男建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他甚至不敢直视沙吒常的眼睛,唯恐从中看到灭口的杀意。 毕竟百济没有直接参与到叛乱之中,两人完全是私下里接触密谋。 百济军中虽有调动,但沙吒常绝对只会通知他自己的心腹,连百济王都不知情。 只要沙吒常杀了自己这个唯一的知情人,或许就能将他自己,从中摘出去。 沙吒常沉默地看着朴男建。 许久,他脸上冰冷的线条竟缓缓柔和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朴男建抓着他衣袖的手背,温声道: “朴首领,莫慌,天还塌不下来。”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此事乃是你我同谋,你我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若是真要下到阴曹地府,那黄泉路上,本将军陪你走一遭便是。” 朴男建闻言,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 “大将军......” 他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沙吒常却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不过,要想度过此劫,沙某尚需一物。” 朴男建茫然抬头:“何物?” 沙吒常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 半个时辰后。 大将军府邸厚重的大门打开。 沙吒常身着熨贴整齐的百济大将军官服,腰悬佩剑,一丝不苟。 他面容平静,他手中拎着一个用上好锦缎包裹,隐隐渗出暗红湿痕的包袱。 府门外,一名亲兵牵来一匹神骏非凡的战马——那是百济先王御赐的宝马。 沙吒常翻身上马,动作沉稳。 他拎着那渗血的包袱,策马缓行。 穿过寂静的街道,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叩响,一路向王宫而去。 第677章 大将军之死(上) 王宫禁卫森严,早已换上亲军精锐把守。 沙吒常心中稍安,至少奉军还没有接管这里。 不过怕是也快了...... 宫门前,守卫的校尉抬手拦住沙吒常,恭敬道: “大将军留步!王宫重地,请解下佩剑,并查验此物!”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渗血的包袱上,眼中满是警觉。 沙吒常面色如常,平静地将包袱递了过去,仿佛拎着的不过是一包点心。 校尉接过包袱,只觉得入手沉甸,轻轻解开锦缎一角,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包袱里,赫然是一颗须发沾血、双目圆睁的人头! 校尉瞳孔猛缩,惊愕地看向沙吒常。 沙吒常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沉稳而恳切:“烦请通禀王上,罪臣沙吒常有要事求见,至于此物......乃是进献之礼。” 他特意用了‘罪臣’二字。 沙吒常身为百济大将军,多次带兵和高丽、新罗作战,虽然败多赢少,但在百济军中威望极高。 也正因为如此,才引来了百济王的忌惮。 那校尉也是军中出身,看着沙吒常平静无波的脸,又看看那人头,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校尉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有震惊,有不解,也有敬畏。 他咬了咬牙,侧身让开道路,低声道: “大将军......请!” 沙吒常微微颔首,重新拎起那沉重的包袱,大步流星地踏入了王宫。 一位年约三十的君王,端坐于王座之上。 百济王面容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眼神却透着远超年龄的沉稳。 按照常理来说,三十岁左右正是一个君主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但百济王一向很稳重,即便面对沙吒常这个分走他手中兵权的第一权臣,仍是礼仪周全地接待。 赐座奉茶之后,百济王的目光触及沙吒常脚边那个渗血的包袱,眼睑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再看对面的沙吒常,越看越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百济王记着,自己父王驾崩之前也是这种表情,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清楚,沙吒常肯定是有什么话想说,于是挥了挥手,对侍立左右的亲兵将领道: “尔等退下吧,我和大将军单独谈谈。” 亲兵将领担忧地看了一眼沙吒常,又看向百济王,低声道: “王上,这怕是不妥,恐有凶险,还是......” 百济王面色一沉,佯装愤怒地斥责道: “胡言!大将军乃国之柱石,岂会害我?还不赶快退下!” 按照常理,此刻沙吒常应当出言谦辞,以示忠心。 然而沙吒常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目光低垂地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亲兵将领无奈,警告性地看了沙吒常一眼,带着满腹疑虑退出了大殿,紧紧守在门外。 殿内只剩下二人,空气仿佛凝固。 沙吒常终于抬起头,直视着百济王,声音不高,却毫无一个臣子该有的敬畏: “王上,袭击奉军大营与码头之事,是罪臣沙吒常,与高丽叛贼朴男建,以及新罗女王暗中合谋所为。” 尽管早有猜测,但听到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亲口承认,百济王心中仍是巨震。 这算什么? 一个大将军,掌握着百济半数的军权也就算了,如今竟能越过自己和其他两国的首脑密谈? 到底他是国王,还是我是国王? 他沙吒常果然该死! 百济王强压住翻腾的心绪,沉声问道:“将军......何故如此?” 见沙吒常不说话,百济王语气终于变得冷峻: “大将军之位何等尊贵,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军还觉得不够吗?” 沙吒常不屑地嗤笑一声,好整以暇地坐好,目光直视对面的年轻君主: “王上也觉得,我之所以如此,是为了权力?地位?” 百济王没有说话,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王上,我可以告诉您,我之所以如此行事,和权力、金钱、地位统统无关!” 或是沙吒常视死如归的目光打动了百济王,他不由得开口问道: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沙吒常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 “因为李彻!” “从当年他第一次挥师南下,于安东城下......哦,现在叫做丹东城了。” “从他那时大破高丽十万军队开始,我就一直在注意着他。” “这几年来,我看着他如何将那些桀骜不驯的靺鞨、契丹、北胡部族一一碾碎收服!看着他奉国的铁骑如何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席卷四方!” 沙吒常深叹一口气,眼中是无尽的恐惧: “王上,那不是普通的扩张,那是雪崩,是无可阻挡的洪流!” “百济迟早会被这股洪流彻底吞没,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每想及于此,我连做梦都会被惊醒。” “罪臣不在乎这大将军之位,不在乎个人生死荣辱,罪臣只想为百济留下一点火种,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延续!” 百济王默然良久,眼神更加复杂。 面前之人哪怕再可恶,毕竟也是曾守护百济疆土数十载的大将军。 他说的话,百济王是相信的。 “大将军......或许你错了,在奉王的统治下未必不是一条生路。” 百济王缓缓开口道: “你看那些靺鞨人、契丹人、北胡人,如今不也是安居乐业,在奉王的统治下活着?” “安居乐业?” 沙吒常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凉的自嘲:“或许吧,王上,您可能是对的。” “罪臣赌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了就要承认,罪臣走的路不通。” 他的语气变得平静下来,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百济的未来,只能走王上您选定的这条路了。” 沙吒常指了指地上的包袱,继续说道: “朴男建的头颅在此,乃是罪臣亲手所斩,王上可将其献与奉王,以示百济绝无二心,与此事毫无瓜葛。” 百济王的目光落在那渗血的包袱上,欲言又止。 沙吒常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继续道: “当然,仅此一颗人头,尚不足以平息奉王之怒。” “毕竟,我才是百济国内真正的叛乱参与者。” 他停顿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所以......请王上,将罪臣的头颅,也一并拿去吧。” 第678章 大将军之死(下) 听闻此言,百济王脸色骤变,霍然起身: “大将军!何至于此?!事情尚有转圜余地,只要寡人和奉王......” 沙吒常微微抬手,制止了百济王的话。 他的脸色开始泛起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却依旧坐得笔直。 “王上……不必再劝。” 沙吒常艰难地开口,声音变得有些微弱,却异常坚定: “百济既已决定归附奉国,要在奉王的治下求得生存,就必须......必须拿出该有的态度。” 不知为何,沙吒常的呼吸开始急促。 “我等的头颅,便是百济归顺的......投、投名状......您,您......” 话未说完,他突然捂住胸口。 一大口乌黑粘稠的鲜血喷溅在光洁的地板上,触目惊心。 百济王惊骇上前,声音颤抖:“大将军,你!” 沙吒常摆了摆手,阻止百济王的搀扶。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开始涣散,却仍努力聚焦在百济王脸上。 断断续续地恳求道:“罪臣......来此之前......已服下剧毒......药石......无医......请王上......在我死后......割下我的......头颅......连同朴男建......一同......呈送奉王......若王上......仍不放心......也可......可灭我全族......以绝后患......” 沙吒常喘息着,用尽最后力气哀求道: “只求......王上开恩......我的那些......旧部......他们......只是听令行事......对此事......毫不知情......求王上......给他们......一条......活路......” 看着这位曾经的百济大将军,此刻落得如此惨烈的结局。 饶是百济王曾经恨他入骨,此刻也是眼眶微红,喉头哽咽。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寡人答应你,必善待将军旧部!” 听到这句承诺,沙吒常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 “王上......”沙吒常握住百济王的手,轻声道,“保重。” 随即,眼中最后一丝神采散去,头颅缓慢而无力地垂落。 殿内,只剩下那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片死寂的沉重。 百济王看着沙吒常垂落的头颅,心中五味杂陈。 既有逃过一劫的庆幸,也有对这位宿将末路的唏嘘。 更多的,则是对李彻的深深寒意。 人还在千里之外,只靠名声便逼死一个国家的大将军,这是何等威严。 他正欲开口唤人进来收敛尸首,安排后事。 突然,一个平静的声音,突兀地从大殿角落最深处响起。 “王上,请噤声。” 百济王浑身剧震,猛地循声望去,惊骇如同冰冷的蛇缠上脊背。 这殿内竟还有第三人?! 百济王厉声喝问:“何人?” 阴影蠕动,一个穿着普通小太监服饰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身量不高,面容清秀,但那双眼睛却毫无内侍应有的卑微,反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直视着百济王。 百济王认出了这张脸,是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平时只做些洒扫跑腿的杂活。 他瞬间被巨大的欺骗感攫住,怒火中烧: “你?大胆狗奴,寡人不是下令所有人退下吗?你为何在此?又意欲何为?!” 小太监对百济王的怒火视若无睹,面容依旧冷峻如冰: “请王上息怒,在下乃奉国守夜人,奉殿下之命潜伏于王上身侧,只为护卫王上周全。” 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眼神却毫无温度。 “守夜人?!” 百济王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他没听说过守夜人,但也清楚这一定是奉国的密探部门。 奉王竟然早已将眼线安插到了自己身边,甚至是深宫之中,王座之侧! 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脑海中开始疯狂闪过自己平日的一言一行,是否有过对奉王不敬的言辞?是否有过不该被知晓的心思? 守夜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 “适才沙吒常与王上的对话,在下已悉数听闻,并记录在案。” 他扬了扬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小巧卷轴: “王上不必忧心,既然此事确系沙吒常勾结外贼所为,王上毫不知情,吾王殿下圣明烛照,断不会因此牵连王上及百济无辜。” 百济王只是无意识地点头,心神依旧沉浸在恐惧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守夜人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地上沙吒常的尸身,声音转冷: “至于沙吒常,还请王上即刻严密封锁其死讯。” “其旧部众多,盘根错节,若消息走漏,引发兵变骚乱,误了我家殿下在倭国的平乱大计。”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再次扫过百济王惨白的脸,“此等干系,王上恐怕担待不起!” 百济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寡人......寡人明白,一切......一切听凭安排。” 守夜人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答复。 他不再多言,迈步走向沙吒常的尸身,伸手就要去拖拽那具沉重的躯体。 “等等!” 百济王突然回过神,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让他脱口而出: “你们......你们既然能潜伏在寡人身边,那朴家兄弟身边,沙吒常身边,乃至新罗那边,是否也安插了人手?” 守夜人拖拽尸体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口中发出一声嗤笑: “呵。” 这声嗤笑,如同冰锥刺入百济王的心脏。 守夜人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能说。” 百济王只觉得心中冰凉,他自是聪明人,有的时候不需要准确答复就能知道答案。 毕竟,守夜人说的是‘不能说’而不是‘没有’。 想想也是,守夜人能潜伏入宫,又岂会不能潜入将军府? “既如此,他们密探谋反之时,你等为何......为何不站出来揭发?不上报奉王呢?” 守夜人终于将沙吒常的尸体拖离地面,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他这才侧过头,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百济王,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王上,您又为什么觉得......我们没有上报呢?” 第679章 具甲骑的最后辉煌?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百济王的脑海中炸响。 他踉跄着倒退一步,撞在冰冷的王座上,浑身冰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所有的线索瞬间在百济王混乱的脑中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朴男建、沙吒常密谋之时,守夜人必然就在暗处听着。 而他们的计划,那位奉王怕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一切,都笼罩在一只无形巨手的阴影之下。 想到这里,百济王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抓住王座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看着守夜人拖着沙吒常的尸体,像拖着一袋无用的垃圾,一步步走向殿后更深的阴影。 那渗血的包袱还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散发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百济王失神地喃喃自语,“原来......他要的就是......他们反!”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这位年轻的君主。 他颓然瘫坐在王座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只觉得面前金碧辉煌的宫殿,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囚笼。 奉王远在千里之外,却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以奉军大营为饵,以百济、新罗、高丽叛徒们的野心为线,钓的就是所有不安分者的项上人头! 用这些叛乱者的血,浇灭三国故地最后一丝反抗的火苗,夯实他统治的根基! 沙吒常以为自己是在为保存百济火种而死,却不知自己连同朴男建、新罗三王子,都不过是奉王棋盘之上,注定要被清除的棋子。 他们所有的挣扎、谋划、牺牲,都只是在按照奉王预设的剧本,一步步走向毁灭的终点。 百济王瘫软在王座上,只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比殿外的夜色更加浓重,更加绝望。 。。。。。。 倭国,奉军大营。 “夜色刚好,正则何必多寝?” 霍端孝睡眼朦胧,无奈地看着面前的李彻:“殿下,现在已经是子时了。” “哈哈哈,抱歉,抱歉。”李彻豪爽一笑,将手中信件递了过去,“刚到的信件,正则看看,高丽三国果然坐不住了。” “哦?” 霍端孝睡意没了大半,伸手接过信件,飞快地浏览下去。 越云五千骑大破五万新罗军,阵斩五将,射杀新罗三王子。 吉泰罕大破朴家军,朴男生死于乱阵中,朴男建逃脱后生死不明。 如今,高丽三国已经被奉军牢牢把控。 朴家群龙无首,所拥有的城池被驻守在朝省的王虎率军拿下,高丽全境都挂上了奉字王旗。 而新罗女王由于也参与了谋反,王城被奉军封锁,女王本人则被囚禁于王宫之中。 相比之下,百济王是下场最好的。 虽然奉军也入驻了百济王城,但至少百济王在王城内还有些自由,百济军队也没有被缴械。 “恭喜殿下。”霍端孝放下手中信件,“殿下神机妙算,高丽三国定矣,半岛已尽入殿下之毂中。” “非是我之功劳,皆乃将士们用命。”李彻叹息一声,“只是对不起那些牺牲于袭击中的辅兵,民兵们。” 越云、吉泰罕等高级将领知道朴家要搞事,而这些民夫、辅兵则是完全不知情。 并非是李彻不拿底层军官和辅兵的命当命,实在是他也没办法。 古今军队都是一样,为了防止泄密和恐慌,作战命令和情报都被严格封锁,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告知下一级军官。 对于绝大部分士兵而言,战争只发生在自己周围五十米内。 李彻心中清楚,是自己的命令间接害死了那些辅兵,但若是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做。 这就是慈不掌兵,为了重大胜利,有时候不得不牺牲一小部分人。 霍端孝也知道,自家殿下看似行事雷厉风行,实则心软的毛病一直都在。 于是他开口转移话题,问道:“殿下准备如何处置新罗、百济?” 李彻回过神来,看向霍端孝:“这就是我为何,深夜来找你的原因。” “正则,我准备让你回半岛处理三国事务,王虎军、越云军,以及第三舰队都归你节制。” 霍端孝也是早有预料,脸上并没有太大惊讶,只是默默倾听。 “新罗参与谋反,罪不容恕!”李彻的脸冷了下来,“既然他们不想好,我看这世上就不需要有新罗国存在了!” “新罗女王及王室皆诛,参与谋反之人同样问罪,收缴其军队武器,将其城池和国土正式纳入奉国的统治。” 李彻三言两语之间,一个国家的命运被敲定。 “至于百济......”李彻思量片刻,缓缓道,“高丽、新罗已灭,百济又怎能独存?” “虽然百济王没有直接参与谋反之事,但其大将军也是参与之人,本王不要他们百济亡国,他也要拿出一定的诚意吧?” 霍端孝开口道:“殿下想要收缴其兵权?” 李彻摇头,随即目露精光:“军权、外交权、税权,三者至少交出其二,至于具体交出哪两个,你去同百济王谈。” 霍端孝瞳孔一缩。 好家伙,这三项权力哪怕交出一个,都不能成为完整的主权国家了。 但他还是拱手道:“臣,领命。” 李彻笑了笑,没再谈国事,而是拿起那张战报又看了一遍。 这一战,奉军大营辅兵伤亡三千余,基层军官和政委阵亡二十一人。 而越云的具甲骑兵伤亡不多,只有几十人。 吉泰罕那边的情况差不多,只是骑兵伤亡更多一些。 数千骑兵对阵十倍之敌能打出此等战绩,具甲骑不愧是冷兵器时代的顶尖兵种。 想到这里,李彻微微叹了口气。 可惜,这一战怕是奉国具甲骑的最后高光时刻了。 未来的战场移步海外,是火枪、战船和火炮的天下。 具甲骑兵或许会参战,但很难如此大规模调动了。 具甲骑兵很强,奈何奉国周边已经没有足够水平的敌人,任由他们发挥了。 然而,李彻不知道的是: 奉国具甲骑兵的辉煌远远没有结束。 恰恰相反,具甲骑的荣光才刚刚开始。 因为,在奉国北方的更北方,一个强大的公国正在冉冉升起。 第680章 抢滩登陆! 几日后,倭国,马关海峡。 浑浊的海水拍打着两侧陡峭的崖壁,海风带着咸腥和铁锈味。 海峡狭窄处,奉军庞大的舰队如同浮动的山峦,森然的炮口指向对岸。 飘扬的奉字王旗下,巨大的飞剪船和炮船牢牢扼守着航道,将海面化作奉军的领域。 如今的情况有些复杂,奉军火炮和战船控制了海面,但倭军已经在对岸的登陆点结阵以待。 对岸那片看似平坦的登陆海滩,此刻成了横亘在奉军面前的绝壁。 海水极浅,奉军引以为傲的战船根本无法靠近,舰上的火炮无法打到岸上。 而倭军在沙滩又布下森严的阵势——拒马、壕沟、层层叠叠的枪阵和弓箭手,如同一只盘踞的刺猬。 奉军中军大帐内,气氛比海峡的风浪更加汹涌。 将领们围在巨大的沙盘前,面红耳赤,争论声几乎要掀翻帐顶。 “还等什么?!” 王三春声如洪钟,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沙盘上,震得旁边代表倭军的小旗一阵乱晃。 “还要绕路?绕到猴年马月去?” “战机稍纵即逝,我们就从此处抢滩登陆,各军一股脑冲上沙滩去!” “倭人再硬,能硬过我们的刀?” 面容清癯的薛卫立刻反驳:“莽夫之见!” 薛卫也有些上头了,按照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和王三春这等老资格同僚争执的。 奈何王三春的提议太离谱,若真这么做,天知道要死多少将士。 山海关的军队和关外的军队不同,一共就那些兵力,阵亡一个就少一个,根本没地方补充。 故而,薛卫只能据理力争,手指沿着海岸线划向更远的标记点。 “下关滩头地势狭窄,敌军以逸待劳,结阵严密。” “失去了舰炮压制,我军登陆便是活靶子,若是非要强行登陆,十万人填进去也未必能站稳脚跟!” “我提议,当绕行到此处登陆,虽路途稍远一些,但至少滩涂开阔,敌军布防必然薄弱。” “我军便可从容登陆,建立稳固据点,再图进取。” 一旁的杨璇眉头紧锁,试图调和: “薛将军所言有理,然而绕行所需登陆舰艇,我军确实不足,尤其运送重炮与骑兵更是困难。” “一旦登陆后遭遇倭军主力反扑,无重火力依托,又无铁骑冲阵,恐陷入苦战......” 王三春竖起拇指:“还是杨妹子说话中听,不像是某些人,畏畏缩缩还不如个好老娘们!” 薛卫一瞪眼睛:“那也比在下关滩头送死强!” “放屁!绕路才是贻误战机,倭人援兵源源不断怎么办?” “强攻才是送死!你王三春不怕死,难道要让十万兄弟陪你填海沟?!” “你说谁填海沟?!” 争吵声浪越来越高,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王三春一派主战抢滩,薛卫一派坚持绕行。 都是为了奉国大业,为了麾下将士性命,但眼前的困局,似乎怎么选择都不够完美。 就在场面几乎要失控之际,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大帐最上方传来: “够了。” 众将如同被掐住喉咙,瞬间噤声,齐刷刷转向主位。 李彻一身玄色常服,随意地坐在主位上,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面孔。 帐内落针可闻。 李彻身体微微前倾,嘴角的笑意加深: “我看诸位......是这好日子过得太舒坦,把当年出关时喝风吃雪、刀口舔血的苦日子,全忘到脑后勺去了。” “本王刚刚出关的时候,兄弟们手里有什么?” “别说火枪、手雷、火炮这些稀罕物,便是像样的弓弩,能凑齐一千副吗?” “身上的甲胄,能让每个兄弟都穿齐全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靠着什么?”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靠的是豁出去的胆气,靠着兄弟们的血肉,靠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 “怎么,如今船坚炮利了,反倒不会打仗了?” 他目光落在薛卫身上。 薛卫脸上一红,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李彻没有继续说,而是看向王三春那边,脸上的笑意更浓:“你这憨货,还想全军抢滩登陆?” “登陆简单,一叶扁舟也能过去,可我问你,我军主力算上辅兵辎重一共十余万人!” “水太浅战船无法靠近,如何把这十万人连同他们的刀枪甲胄,安稳地送到对岸去?” “靠你吼一嗓子,兄弟们就飞过去了?” 王三春被点名,顿时脸憋得通红,瓮声道:“那就扎……扎木排,多扎几个木排,让兄弟们分批渡海!” “木排?” 李彻嗤笑一声,拿起案上一支炭笔,随手在铺开的纸上划拉了几下: “让你好好学算学你不学,现在丢人了吧?” “木头浮于水上,其浮力约等于其排开的水重,木头本身密度算水的一半,也就是说,一公斤重的木头大约能载重一公斤。” “我军十万战辅兵,算每人连甲带械八十公斤,那就是八百万公斤。” “八百万公斤的木头!八千吨啊!” “你去问问咱们的辎重营,就是把附近山头的树全砍光了,能凑出这么多合用的木头扎成能扛风浪的木排吗?” “就算有,扎排要多少时日,倭人会眼睁睁看着你扎排吗?” 一串冰冷清晰的数字砸下来,砸得王三春哑口无言。 大张着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其他主攻派的将领也面面相觑,都暗自下定决心,等日后殿下再派人来教文化课,自己多少得学一点了。 帐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海风穿过营帐缝隙的呜咽声。 李彻看着众将脸上变幻的神色,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沙盘前,目光锐利地钉在下关滩头那片狭窄的海岸线上,手指重重地点在那里。 “此路不通,彼路艰难,那就走第三条路!” 众人齐齐一震,纷纷将视线投了过去。 李彻轻笑道:“就用老办法,集合一支强军,一支坚兵,一支敢死队!” “不要想着一次性把所有人送过去,集中我们最好的船,最好的甲,最好的兵!给我砸开倭人在滩头的乌龟壳!先杀过去!” “将堵在海滩上的倭军彻底击溃、碾碎,清出一片足够后续大部队从容登的滩头阵地!” “没有火炮支援?”李彻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那就用刀枪告诉他们,没有炮,奉军的刀,一样能砍下他们的脑袋!” 说罢,李彻环视众将,开口道: “本王亲自督战,谁敢与我先登?!” 第681章 抢滩开始! “末将愿往!” 王三春第一个跳起来,虬髯戟张: “末将愿为先锋,第一个踏上倭寇滩头,砍下他们的脑袋当蹴鞠踢!” “末将请战!” 薛卫几乎同时站起,声音虽不如王三春洪亮,却带着一股子决绝: “末将麾下山海关子弟,愿为殿下踏平敌阵!” “末将请战!” “末将愿往!” 帐内请战之声此起彼伏,方才还争论不休、泾渭分明的众将,此刻竟空前一致地开始请战。 奉军将领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李彻一席话便彻底点燃了他们骨子里的悍勇之气。 王三春见薛卫也抢着请战,眉毛一挑,粗声粗气地嘲讽道: “嘿!薛老蔫儿,你刚才还嚷嚷着绕路、绕路,怕兄弟们填了海沟,这会儿倒跟俺争起先锋来了?” “咋地,想通了,不怕死了?” 薛卫脸色一沉,毫不退让地瞪回去:“王将军,薛某非是怯战!” “此前反对强攻,是恐因指挥失当,徒增儿郎无谓死伤。” “如今殿下已有决断,薛某岂敢落后?若论将士用命,为国死战之心,我山海关健儿又何曾弱于你王将军麾下之兵?” 眼看这两位将领又要针尖对麦芒地吵起来,火药味渐浓,李彻开口压下了两人的争执: “行了,少说两句吧!” 随后目光扫过众将,最后落在沉稳的杨璇身上。 “杨璇听令!” 英姿飒爽的女将踏前一步:“末将在!” “命你统领朝阳军第一旅,即刻整军。” “另外,从西南军区火器军中抽调一千名最精熟火枪的锐士,也归你节制。” “再调本王亲卫营,共七千人,组成先登营。” 李彻的命令清晰而冷冽:“你为抢滩主将,全权负责登陆作战!” 杨璇眼中精光一闪,抱拳沉喝:“末将领命,必不负殿下重托!” 这任命出乎一些人的意料。 杨璇虽是女将,但战功也不少,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王三春和薛卫虽有不甘,却也知军令如山,不敢再争。 下一刻,李彻的目光便转向二人:“王三春、薛卫!” “末将在!”两人立刻挺直腰板。 “你二人各率本部主力,等战船在后方等候,待我军撕开缺口登陆后,登陆船返回接应你部。” “你二人立刻跟进扩大战果,务必在倭人援军大举反扑之前,将滩头阵地给我牢牢钉死!” “若因你二人延误,致先登营腹背受敌,军法从事!” 王、薛二人凛然应诺:“末将遵命!” 李彻环视帐内,声音陡然拔高:“传令水师,征调所有桨船、小艇,将所有船只集中于下关正面海域。” “本王将亲率将士,与先登营同船,共赴敌岸!”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殿下已经好几年不吵着亲自上阵,如今打个倭奴而已,怎么又犯了老毛病? “殿下不可!”王三春急吼吼地叫起来,“有俺老王在,您有何不放心的,非要自己去?” 杨璇也劝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乃三军之胆,怎可亲冒矢石?!” “殿下三思!”薛卫也急了,“倭人箭矢无眼,滩头凶险万分。” “若有闪失,则三军震动,大局危矣!” 众将纷纷跪倒劝阻:“请殿下坐镇中军!” 李彻抬手,止住了所有人的劝谏。 “本王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他目光扫过众将,一字一句道: “战事一开,所有船只,包括本王所乘之船,只许向前,不准退后一步!” “独进独退者,斩!” “畏缩不前者,斩!” “动摇军心者,斩!” “亲卫营会组成督战队随行,目标只有一个:全力驶向对岸,登陆!杀敌!” 三个‘斩’字,如同三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 所有将领都明白,殿下这是有发了狠,此事已无可更改。 众将只能齐声应道:“末将遵命!” 军令如山,众将不敢耽搁,纷纷领命退出大帐,各自疾奔本部,准备那即将到来的血战。 大帐内只剩下李彻,和一直沉默侍立在一旁的老臣文载尹。 李彻揉了揉眉心,脸上的决绝之色褪去,露出一丝无奈。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沙盘,忽然开口道: “文卿,当初本王欲组建一支专司架桥铺路、攻坚克险的工程军,可还记得?” “你可是第一个跳出来,拿着账本嚷嚷着‘经费不足’、‘靡费过巨’,死活拦着不让建的。” 文载尹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躬身道: “回殿下,非是老臣顽固,刻意阻拦,实在是......” “实在是您当时所言的工程军......太过匪夷所思,遇山开山?遇水搭桥?这......这岂是人力所能为?” “便是有移山倒海之能的神仙,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老臣实在不敢想象耗费如此巨万,去建一支......一支似乎无所不能的‘神工’之军啊。” 李彻看着老臣脸上那实实在在的困惑和为难之色,不由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低声嘟囔了一句: “没见识,后世的工程军如何做不到这点......” 他很快收敛了情绪,目光重新投向那片狭窄而凶险的海滩。 不过面前的是海峡,不是河流,工程军在也没办法搭桥过去。 这场硬仗,怕是不得不打了。 三日之后,夜晚,海岸。 七千将士组成数个方阵,开始登船。 抢滩登陆战,开始! 第682章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海面笼罩着一层薄雾,唯有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海峡的轮廓。 倭国大营依河而建,距离下关城尚有一段距离。 营中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哨兵单调的脚步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连续多日的平静对峙,让大部分倭国士兵陷入了深沉的梦乡。 最先发现异常的,不是岸边巡逻的哨兵,而是河边一座耸立的木质哨塔。 塔顶的倭国哨兵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望向雾气弥漫的河面。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河水里似乎有东西在翻滚,像一群大鱼。 他用力眨了眨眼,借着微弱的月光定睛再看。 那哪里是什么大鱼?! 分明是一艘艘狭长低矮,无声疾驰而来的小船! 小船密密麻麻,如同贴在水面滑行的箭矢,正接连破开薄雾,朝着岸边汹涌而来! 哨兵的睡意瞬间被无边的恐惧驱散,头皮炸开。 他手忙脚乱地抓起靠在墙边的铁炮,甚至来不及仔细瞄准,便对着河面黑影最密集的方向,点燃了火绳。 砰—— 刺耳的枪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倭国铁炮顶多勉强称为火绳枪,射程自然是不可能打那么远的。 枪口喷出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即逝,铅弹呼啸着飞向河心,远远偏离目标,徒劳地溅起一朵水花。 但有这声枪响,已然足够惊醒其余沉睡的鬼子了。 下一秒,哨兵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敌袭!奉军渡过海峡了!” 整个倭国大营瞬间炸开,沉睡的士兵被惊醒,惊慌失措地抓起武器冲出营帐。 低级足轻在武士们粗暴的呵斥和踢打下,连滚带爬地在岸边仓促集结,组成防线。 营地里火把次第亮起,混乱的人影幢幢,惊恐的呼喊、武士的怒骂、兵器的碰撞声响成一片。 李彻站在一艘加固过的快桨船船头,身穿那套玄黑色雁翎甲,猩红披风被疾驰带起的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身后,船桨击打水面,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哗啦’声。 水手们赤裸着精壮的上身,肌肉虬结,将船桨摇得如同风车。 朦胧的月光下,对岸的细节模糊不清,但李彻能听到倭国士兵惊恐的喊叫声,以及营地上逐渐亮起的数处火光。 距离在飞速拉近,李彻估算着距离,右手猛地抬起。 对着船舱内蓄势待发的火枪手方向,狠狠向下一挥。 “开火!” 夜晚看不见旗语,命令无法被传达,只能是李彻所在船只的火枪手率先开枪。 燧石撞击,火星点燃药池,枪口喷吐出耀眼的火光。 紧接着,其他船只听到枪声,纷纷将火枪对准岸上,寂静的河面上骤然爆发出密集如炒豆般的爆响。 砰砰砰砰砰—— 无数条火舌在黑暗中闪现,奉军燧发枪特有的清脆枪声连成一片。 密集的铅弹如同冰雹一般,狠狠砸向岸边刚刚勉强聚拢的倭军。 惨叫声瞬间压过了混乱的呼喊,倭国足轻们有的甚至还没将木盾完全竖起,身体就被高速射来的铅弹洞穿。 血花在火光映照下妖异地绽放,一头头鬼子魂归神厕。 一名足轻见到身侧的同伴倒下,惊恐地将整个身体蜷缩在盾牌后面。 可下一秒,他只觉得胸口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一股滚烫的液体瞬间涌出喉咙。 意识即将完全消失,他奋力低头去看。 只看到盾牌上赫然出现一个焦黑的孔洞,鲜血正从自己胸前汩汩流出。 奉军用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燧发枪,威力岂是盾牌能阻挡的? 一名倭人将领眼见阵型愈发混乱,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反击!铁炮足轻!立刻射击!” 岸上的铁炮足轻们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装填火药、点燃火绳。 一时间,‘嗤嗤’的引燃声和零星的反击枪声响起。 嗖嗖嗖—— 倭军射出的铅丸呼啸着飞向河面,但大部分只在水面上激起一串串细小的水花,发出‘噗噗’的闷响,根本无法触及高速靠近的奉军小船。 倭人凭借经验判断的距离,按理来说敌方火枪能打到自己,自己的火枪肯定就能打到敌人。 但他们忽视了两军武器等级的差异,奉国的燧发枪明显比他们手中的铁炮射程远得多。 眼见己方火力如同隔靴搔痒,而奉军的小船群依旧飞速逼近,倭军前线将领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太刀,下达了一个残酷的命令: “所有人,抵近!阵线向前推进,至海岸水线为止,给我把奉寇堵在海里!” 军令如山! 足轻们尽管恐惧得浑身发抖,也只能在武士刀锋的逼迫下,颤颤巍巍地向前挪动。 阵线迅速推进到海边,前排的士兵甚至半只脚踩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而这一次,距离终于足够近了。 然而,就在他们推进的短短时间内,奉军燧发枪的第二轮齐射又到了! 倭人最常用的甲胄便是竹甲,用竹片刷漆,防弓箭都费劲,跟别提火枪了。 少数足轻盔甲用铁片,一套也只有四到五千克,看起来光鲜,其实防御力很差,因为非常薄。 更近的距离带来更恐怖的杀伤,铅弹穿透木盾,撕裂竹甲,最后洞穿身体。 倭人阵线如同被镰刀割过的麦子,瞬间又倒下一片! 倭军将领嘶吼:“射击!” 倭人的铁炮终于发出了较为密集的怒吼。 这一次,铅弹终于能打到目标了。 冲在最前方的奉军小船顿时遭殃,船体木屑纷飞,甲板上的桨手被击中,惨叫着栽入漆黑冰冷的海水中。 身旁的同伴想要去拉,但却同样被流弹击中手臂,登时鲜血直流。 旁边的士兵立刻扑上去接替他的位置,奋力摇桨。 与此同时,倭人的弓箭手也加入了攻击,一轮密集的箭矢紧接着抛射过来。 但弓箭的威力远远不及火枪,尤其是倭人轻弓射出的箭矢力道疲软,大多‘叮叮当当’地撞在奉军战士精良的盔甲上弹开。 只有少数倒霉的桨手被射中,他们没有铠甲保护,闷哼着倒下。 这段不到百米的距离,瞬间化成了修罗场。 双方在极近的距离内疯狂对射,铅弹呼啸,箭矢横飞。 不断有人中弹落水,岸上也不断有人哀嚎倒下,海面上漂浮起越来越多的尸体和挣扎的人影。 浓烈的硝烟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终于,第一批奉军小船抵近了浅滩。 “冲上去!杀!” 船舱内早已憋足了劲的奉军士兵发出震天的怒吼,士兵们抓起备好的钩索,奋力向岸上抛去。 咻!咻!咻! 铁钩划破空气,有的勾住了岸边的礁石,有的缠住了树木,甚至有倒霉的倭国足轻被铁钩狠狠勾住了肩胛骨,在凄厉的惨嚎中被几个奉军士兵合力猛地拽倒,拖进了海水之中。 船底的龙骨与沙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奉国万岁!杀——” 身着轻便铠甲的奉军先登勇士,纷纷跃下船舷。 踩着海水和松软的沙滩,挥舞着长刀,朝着岸上混乱惊恐的倭军阵线发起了冲锋。 刀光在火把与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森冷的光泽。 血浪,彻底染红这片狭窄的海滩。 倭国军队在将领和武士的喝令下冲上去,以盾枪阵对登陆的奉军还击。 后方建立的火枪阵线自然不能如他们愿,一轮齐射将枪阵打得七零八落。 然而,枪声也暴露了火枪队的位置,倭国的铁炮足轻纷纷还击。 极短的距离内,双方几乎是在顶着脑门对射,不断有人中弹倒下。 战斗刚刚开始,双方就杀红了眼。 倭国的武士们都拔出了腰间太刀,嘶吼着冲上阵前,两种语言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 一名武士狞笑着将太刀送入奉军士兵的胸口,拔出带着血的刀刃,嚣张地发出鬼子叫。 然而下一秒,一把雁翎刀便打着旋从后方飞出,狠狠插入倭国武士的肩膀。 武士捂着肩膀半跪在地上,迷茫地向前看去。 却见一道火红的身影飘出,寒光一闪而过,便削去了那武士的脑袋。 杨璇从无头尸体上拔出自己的刀,手持双刀杀入敌方阵线,又是掀起一片凄惨的鬼子叫。 奉军将士见自家主将如此英勇,顿时大受鼓舞,奋勇杀敌。 不多时,便以登陆点为中心,清出了一个一公里为半径的半圆区域。 先登勇士们的英勇奋战,为后面的军队提供了登陆条件。 李彻当机立断,率领亲卫营和更多的火枪手登陆浅滩。 刚刚踩到柔软的沙滩,李彻深吸一口气,鼻腔皆是血腥味。 左前边胡强、右前边赢布,秋白和曲近山战在侧后,一众亲卫拱卫在周围,将李彻牢牢保护在中间。 赢布手持静默长剑,警惕地望向四周,对李彻说道:“此地异常凶险,殿下一定小心,莫要离开属下身旁......” 话音未落,身旁已经是一道劲风吹过。 却见自家王爷右手持刀,左手拿着一个圆盾,如闪电般冲了出去。 嘴里还兴奋地叨咕着一句赢布从来未听过的调子: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第683章 癫狂的李彻 亲卫们都觉得,殿下怕是有点疯了。 奉国和平三年,亲卫们已经很久没看到自家殿下亲自上阵了。 但无论是之前的哪一次战斗,殿下都未如此暴虐、疯癫过。 李彻一手紧握精钢打造的圆盾,一手擎着寒光凛冽的直刃长刀,竟全然不顾头顶嗖嗖飞过的流矢和铅弹,埋头向倭军阵线猛冲! 他胸口翻腾着一股近乎狂暴的兴奋。 这兴奋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只有死死握住刀柄,才能勉强压抑住想要长啸的冲动。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杀! 杀小鬼子! “挡住他们!” 倭人足轻看到气势如魔神的李彻直冲自己而来,惊恐地挺起长枪。 李彻盾牌猛地向外一磕,荡开刺来的枪尖,身体借力前冲,长刀借着冲势自下而上斜撩而出。 噗嗤—— 刀锋撕裂竹甲,切入皮肉,带起一捧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李彻脸上。 那足轻只觉眼前一红,随即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剧痛。 视野在剧烈的震荡中模糊、拉远、旋转......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面那奉军将领布满血丝的眼眸。 以及那柄沾满红白之物的长刀,正对着自己已经开裂的头颅,又狠狠地剁了下来! 一下! 两下! 三下! 直到那无头的躯体软软倒下。 李彻甩掉刀上黏稠的血浆和脑浆混合物,嘶声咆哮,声音因为亢奋而微微变调: “冲锋!给本王冲垮他们!” 鬼子血无疑是最好的兴奋剂,尝到鬼子血的李彻,变得更加亢奋起来。 他脚下不停,再次撞入下一个倭兵群中,刀盾配合,如同绞肉机般向前推进。 挡者披靡,无一合之将! 穿越数年,每日练武不辍,无论严寒酷暑都坚持锻炼,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身体健康,为的是八块腹肌?马甲线? 狗屁! 练了这一身武艺,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痛痛快快地杀鬼子?! 如今李彻得偿所愿,只觉得浑身舒爽,根本感觉不到疲惫和恐惧,满脑子都是杀敌。 甚至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连武艺都生生拔高了一个等级,所过之处皆是一片鬼子哀嚎声,无数颗鬼子人头冲天飞起。 胡强、秋白、曲近山等人终于拼了老命,在乱军中杀开一条血路,冲到了状若疯魔的李彻身边。 秋白一眼就看到李彻雁翎甲上溅满了猩红的液体,惊得魂飞魄散。 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双手在李彻身上疯狂摸索翻找: “血!殿下!您受伤了?!” 李彻喘着粗气,一把推开秋白,眼中兴奋的火焰依旧炽烈:“没事!不是我的!” 秋白等人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抱怨自家王爷太过玩命,异变陡生! 砰砰砰砰砰—— 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炒豆声,突然从侧前方响起。 只见一队倭国铁炮足轻,不知何时在稍远处重新集结,排成了简单的横队。 竟是对着正在短兵相接、敌我混杂的战场区域,悍然开火! 铅弹不分敌我地横扫而过! 噗噗噗—— 无论是正在拼杀的奉军先登勇士,还是与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倭国足轻,瞬间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鲜血混合着惨叫,在火光下绽放出残酷的花朵。 有被流弹擦伤的倭国足轻惊恐地回过头,对自己人嘶喊着:“别打了!是自己人啊!” 然而,那些铁炮足轻似乎已经杀红了眼。 亦或是接到了将领的命令,完全对同伴的哭喊充耳不闻,他们后退、装药、上火绳,随后再次举起了冒着青烟的枪口! 李彻眼看着数名奉军将士倒在弹雨中,双目瞬间赤红如血,一股暴戾之火直冲天灵盖! 果然,鬼子就是鬼子,对自己人都下死手,换了一个世界,仍是那群毫无人性的畜生! “小鬼子!我操你妈!我草你十八辈祖宗!” 他猛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秋白,一手持盾护住头脸要害,一手倒拖长刀,朝着那队铁炮足轻冲了过去。 “快!保护殿下!!!” 秋白和曲近山吓得心胆俱裂,嘶吼着扑了上去,用身体死死护在李彻两侧,手中刀剑疯狂劈砍阻挡的倭兵。 胡强更是狂吼一声,手中那根碗口粗的熟铁棒抡圆了横扫出去。 挡在他面前的几个倭兵连人带枪被砸得筋断骨折,惨叫着飞了出去,落在人群中砸倒更多人。 赢布则如鬼魅般游走,手中长剑化作道道银线,每一次闪烁,必有一名倭兵捂着喷血的咽喉倒下。 在李彻的带领下,这支由最精锐铁卫组成的箭头,硬生生在混乱的倭军阵线中犁开一条血肉通道,直扑那队还在装填的铁炮足轻。 那些铁炮手眼见一群穿着精良甲胄的奉军甲士,浑身浴血狂冲而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装填的动作更加慌乱,有人手抖得连火药都洒了出来。 一名铁炮足轻刚刚上好火药,正手忙脚乱地挂着火绳,抬头就看到那个恐怖的玄甲将领已经冲到了眼前。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足轻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端起枪口就想扣动扳机。 咔哒—— 发射杆扣下,却没有预想中的轰鸣。 他这才惊觉,自己慌乱中竟忘了挂上火绳。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他绝望地伸手去摸腰间的肋差短刀。 然而,已经太迟了! “死——” 李彻的咆哮近在咫尺,雪亮的刀光带着无匹的戾气,如同闪电般劈落! 刀刃深深嵌入脖颈,巨大的力量让那足轻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歪向一边,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颈骨碎裂的脆响。 那足轻歪斜着脑袋,缓缓跌坐在地上,被砍出巨大伤口的脖子,显然已经无法支撑他的脑袋摆正。 剧痛淹没意识之前,他最后的视野中是那个玄甲将领抽回长刀,溅起一串血珠。 那将领看也不看自己,扑向下一个目标。 随后,足轻歪斜着脑袋,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沙滩上。 铁炮足轻连竹甲都没有,大多只着布衣或简陋的布甲,在奉军最精锐的亲卫面前,如同纸糊。 李彻、胡强、赢布等人如同虎入羊群,在李彻的感染下纷纷进入癫狂模式,不顾一切地刀砍!棒砸!剑刺! 那些不致命的攻击,李彻甚至不躲不避,全靠甲胄硬扛。 李彻身上的雁翎甲乃是前太子的礼物,虽然前太子不是好东西,但他能送出手的盔甲自然不是凡品。 莫说刀枪不入,至少这些倭国足轻无法破防。 倭国足轻的一刀,只会让李彻有些疼痛,迅速被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化解。 而李彻的一刀,必然会要了对手的命,而且下手极狠。 短短片刻,这队铁炮足轻连同周围试图阻挡的倭兵,就被杀得七零八落,尸横遍地。 李彻和胡强等人连续放倒数十个敌人后,周围已经形成了真空区,剩余的铁炮足轻也惊恐地四散而逃。 魔鬼,这群高大而悍勇的奉军简直就是魔鬼! “八嘎呀路!” 指挥这队铁炮手的倭人武士见麾下被杀了个七七八八,顿时目眦欲裂。 当即抽出太刀,发出凄厉的嚎叫,随后竟悍不畏死地冲向李彻。 刚冲出几步,一道沉闷恐怖的破风声当头压下! 胡强那根沾满血肉脑浆的铁棒,如同倒塌的巨柱般轰然砸落!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后,那武士的头盔连同头颅,如同被重锤砸烂的西瓜般瞬间爆开。 红的、白的溅得到处都是,无头的尸体晃了晃,随后轰然倒地。 到此时,连续高强度厮杀的李彻,终于感到一阵剧烈的疲惫袭来。 他拄着长刀,半蹲在堆积的尸体和血泊中,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粗气,滚烫的汗水混合着敌人的血水,从面甲缝隙中不断滴落。 他抬起头,猩红的双眼扫视四周。 战场形势已然大变。 在目睹了这支如同魔神般不可阻挡的亲卫后,倭军的士气掉进了低谷之中。 尤其是那个状若疯魔,亲自带队屠戮的奉军统帅,更是让所有目睹的倭军胆寒,连铁炮队都被他生生碾成了碎末。 倭军的士气彻底崩溃了!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悍勇的军队?又何时经历过如此残酷的厮杀? 那玄甲将领在火光血海中疯狂杀戮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倭兵的心头,激起了最原始的恐惧! “鬼......鬼神啊!” “逃!快逃!” “亚美喽,亚美喽!” “败了!败了!” “奉军根本就不是人!我们挡不住了,快跑!” 惊恐的哭喊声在倭军阵线中蔓延,残存的倭兵再也顾不得武士的呵斥,纷纷丢下武器,哭爹喊娘地转身就逃。 原本还算稳固的防线,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瞬间土崩瓦解! 奉军的先登勇士们士气大振,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随后如同驱赶羊群般,朝着崩溃的倭军猛追猛砍! 海滩上的倭军阵线,终于被彻底撕开,并且正在飞速扩大。 胜利的天平,已无可逆转地倒向了奉军! 第684章 大战过后 晨曦轻抚大地,太阳照常升起。 下关滩头的血腥味尚未完全被海风吹散,但激烈的厮杀已然止歇。 倭军仓皇退守下关城,留下遍地狼藉的营盘。 奉军乘胜追击数里,奈何登陆的兵力不多,又没有骑兵掩护,不敢深追。 此刻,这片刚刚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黑底红字奉字王旗插遍各处,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营盘中央,一堆被遗弃的辎重车旁,李彻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根翻倒的车辕上。 大战过后,肾上腺素水平急速落下,此刻他已经累得连动都不像动了。 身上的雁翎甲早已不复战前的光鲜,甲叶扭曲变形,沾满了暗红的血污。 甲胄连接处多有破裂,半数甲叶摇摇欲坠,全靠内衬的皮索勉强维系着形状。 秋白和曲近山正小心翼翼地帮李彻卸甲,动作间难免会牵扯到伤处。 饶是李彻想维持威严,也忍不住眉头紧锁,从牙缝里吸着凉气。 一名面容愁苦的军医,手里捧着一个装着乌黑跌打药酒的小陶罐,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 军医眼神不时瞟向李彻裸露出的皮肤,随着甲胄的剥离,显露出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伤。 李彻瞥见军医还在,眉头一拧:“本王不是让你去照顾其他伤兵了吗?杵在这里作甚?!” 军医身子一颤,下意识地看向秋白,嘴唇嗫嚅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他做什么,他是奉王,还是我是奉王?”李彻一瞪眼睛,“本王的话你没听见吗?!” “速速退去,若因你延误,致使任何一名伤兵失救殒命,本王要你的脑袋!” 军医吓得脸色煞白,再不敢犹豫,慌忙将手中的药罐塞给秋白。 随后对着李彻深深一躬,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朝着伤兵营的方向冲去。 秋白也无奈,只得自己捧着药瓶,准备等下给李彻上药。 足足卸了半刻钟,那甲胄终于被彻底卸下。 沉重的甲叶落在地上发出闷声,李彻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筋骨。 饶是他体魄强健,硬扛了不知多少下刀砍枪刺,也绝不好受。 万幸这身雁翎甲乃前太子珍藏的宝物,由能工巧匠千锤百炼而成,防御力惊人。 倭人足轻那粗劣的刀枪和软绵的箭矢,大多只能在甲叶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凹痕和划痕,未能真正破甲伤及皮肉。 但冲击力透过甲胄传递到身体上,造成的淤伤和震伤却遍布前胸、手臂和肋下。 一片片青紫肿胀,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秋白沾着冰凉刺骨的药酒,用力揉搓李彻肩胛骨上一块淤青。 “嘶......” 剧烈的刺痛终于让堂堂奉王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 “殿下可要忍着点。”秋白低声道,“淤血不揉开了,明日这条胳膊就动不了了,到时候更痛。” 李彻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堆几乎报废的雁翎甲,眼中闪过心疼之色。 这甲胄不仅是难得的宝物,更承载着自己的过去,当年自己多次出征,穿得都是这一身甲胄,都穿出感情了。 如今为了这一战,算是彻底毁了。 甲片碎裂、变形、脱落者十之七八,内衬也多有破损,想要修复,恐怕比重铸一套新甲还难。 秋白和曲近山一边小心地给李彻上药,一边忍不住偷瞄自家殿下的后背。 与身前那遍布青紫的景象截然相反,李彻的后背却是光滑一片,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别说淤伤了,连一道细微的疤痕都找不到。 这鲜明的对比,让几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殿下冲锋在前,浴血厮杀,却从未想过退却,更从未让敌人有机会伤到他的背后。 “怎么样,本王英勇否?”李彻还有心思和几人开玩笑,“背后的伤势是战士的耻辱!” “殿下神勇!”曲近山连忙接茬,“尤其是此话甚是提气,不知是何人说的?” 李彻愣了愣,不说话了。 额......总不能说这是个倭人画家说的吧。 药酒刚涂抹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包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从远处传来。 李彻耳朵微动,抬眼望去,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只见以老臣文载尹为首,七八位随军文官,个个面色沉凝如水,正气势汹汹地朝着他这边大步走来。 为首的老文臣须发皆白,死死盯着衣衫不整、满身青紫的李彻,却是比倭人的铁炮还让人发寒。 李彻下意识就想脚底抹油转身溜走,但刚一动弹,身上的剧痛就让他动作一滞。 而此时,文载尹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然响起: “殿下!” 李彻身体一僵,只得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有些心虚的笑容,转过头: “啊!文卿也来了?可是前方军情有变?还是粮草辎重出了纰漏?” 文载尹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到李彻面前。 当他看清李彻身上那大片大片狰狞可怖的淤青时,瞳孔猛然一缩,一股强烈的后怕瞬间涌上心头。 他指着李彻身上的伤痕,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殿下!您......您这是欲弃我奉国百万子民于不顾,欲弃这煌煌大业于半途吗?!” 李彻被他这劈头盖脸的一问弄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陪笑道: “文卿何出此言?本王这不是好好的嘛,倭寇宵小,岂能伤我?” “好好的?哪里好好的了?!” 文载尹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臣适才听闻,殿下亲冒矢石,身先士卒,于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连破敌阵数道防线,身中数创而犹自酣战不休!” “臣初闻此讯,只道是将士们目睹殿下亲临阵前,心中感佩激动,故而以讹传讹,夸大其词。” “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 老头痛心疾首地跺了跺脚,急切道: “殿下您贵为一国之主,竟是如此不惜身,亲执兵刃,与那等蛮荒野人搏命于泥淖血海之中!” “您......您让老臣说什么好啊!” 第685章 臣,请斩秋白! 听到文载尹的这一番话,李彻挠了挠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反驳。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也不想啊! 那可是小日子啊! 看到一群小日子在对面张牙舞爪、耀武扬威,谁能忍住不拔刀上去砍人? 这可是表忠心的好机会,有了文载尹开头,一众文臣纷纷出言劝谏: “殿下,您是关外百万奉军将士的主心骨!是奉国数百万黎民百姓头顶的天!是这江山社稷未来的指望!您的安危,系于国本啊!” “是啊,区区倭寇,不过癣疥之疾,纵有十万百万,又怎值得您以命相搏?” “殿下,您怎可......怎可如此轻贱自身,置江山社稷于险地啊!” “还请殿下深刻反省,万万不可再行此等危险之事!” 李彻被这一连串掷地有声的质问砸得有些抬不起头,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秋白和曲近山,试图寻找援兵。 却发现两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让他们陪自己上阵杀敌还行,让他们和这群文官耍嘴皮子,却是难为他们了。 “咳。”李彻清了清嗓子,试图辩解,“诸位卿家过虑了,过虑了。” “本王这不是......这不是有亲卫营护佑左右嘛,秋白他们自会......” “亲卫营?!”李彻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亲卫营,文载尹顿时转忧为怒。 目光直射向一旁的秋白,那眼神几乎要将对方凌迟。 秋白一脸懵逼,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曲近山则默默后退几步,将秋白护至身前。 “殿下既然提及亲卫营,那老臣今日就斗胆,请殿下立斩亲卫营统领,秋白!” 秋白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文载尹: “啊?!” 李彻也愣住了:“斩......斩秋白?文卿,这......这是为何?” 文载尹指着面无人色的秋白,厉声道:“秋白身为殿下亲卫营统领,肩负护卫殿下万全之重责,当以殿下安危为第一要务。” “然其今日所为,非但不加劝阻殿下亲蹈险地,反而助纣为虐,置殿下于刀枪箭雨之下!” “此乃玩忽职守,渎职至极,其罪当诛!” “不杀不足以正军法!” “不杀不足以儆效尤!” “不杀不足以安臣等之心!” “请殿下明正典刑,立斩秋白!” 听闻此言,曲近山微微一颤,将自己完全缩到秋白身后。 而秋白人都傻了,你们文臣套路这么深的嘛? 再说了,就殿下在战场上那模样,谁敢去拦着啊。 若真是去拦着,我都怕他把我给生吃了! 一旁的李彻顿时头大如斗。 他明白文载尹这是借题发挥,表面上是弹劾秋白,实际上还是在强烈反对他亲临一线。 “文卿言重了!言重了!” “秋白他们一直护在本王身侧,寸步不离,若非他们拼死护卫,本王也难全身而退。” “再说了。”李彻试图转移重点,“本王亲自上阵,身先士卒,将士们看在眼里,士气大振!” “如此一来,不是能更快击溃敌军,减少我军将士的伤亡吗?” “为了将士们好?” 文载尹反问道: “殿下!老臣斗胆问您一句,莫非没有您亲自提刀上阵,身先士卒,我奉军就打不赢这一战了吗?!” 李彻被问得一窒。 看着老臣那悲愤的目光,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找不到有力的反驳。 骨子里的骄傲在胸腔里翻腾,最终化作一声带着点不服气和心虚的嘟囔: “难......难说!” “噗嗤。” 旁边几位一直强忍着没敢出声的文官,听到李彻这近乎耍赖的‘难说’二字,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赶紧死死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 文载尹更是直接被气笑了,他放缓了语气: “殿下,老臣知您起于微末,与将士同甘共苦,亲冒矢石已成习惯。” “此乃殿下之勇,亦是殿下深得军心之根本。然,今时不同往日!” “昔日在关外,殿下麾下不过千百之众,为求活路,殿下不得不身先士卒,以命相搏。” “可如今,殿下已贵为一国之主,殿下之安危,早已非一人之生死,实乃一国之存续,万民之福祉所系。”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流矢难防。” “纵然殿下有万夫不当之勇,有神甲护体,焉知不会有万一之疏漏?若今日那倭寇的铁炮,稍有偏差,击中殿下要害......殿下!您可曾想过后果?!” “殿下爱惜将士性命,老臣感同身受。” “然,为将者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乃是本分!为帅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方是正道!为君者坐镇中枢,统御万方,泽被苍生,才是至理!” “殿下!老臣恳请您!” 文载尹说着,竟撩起袍服下摆,不顾地上血水泥泞,便要屈膝跪下: “为了奉国的江山社稷,万望殿下珍重圣体,再勿......再勿轻身犯险了!” 他身后的一众文官,也齐齐躬身,声音带着真诚的恳切之意: “臣等恳请殿下珍重圣体,再勿亲蹈险地!” 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臣跪倒在自己面前,李彻心中那点不服气和战场带来的亢奋,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连忙伸手,在文载尹膝盖沾地前,一把将他死死托住。 “文卿!快快请起!本王......本王受教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忧心忡忡的臣子: “诸卿所言,字字句句皆乃金玉良言,切中要害,是本王思虑不周,意气用事了。” “本王在此承诺,今后必当谨记诸卿今日之谏言,以国事为重,以自身安危为念!” “非万不得已,绝不再亲临一线,以身犯险!” “至于秋白......”李彻看了一眼仍在懵逼中的亲卫统领,“其护主之心甚诚,临阵亦算尽职。” “虽未能及时劝阻本王,其责难逃,但罪不至死。” “着令其罚俸半年,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可好?” 秋白:??? 第686章 伤兵营 李彻一番指天画地的保证,加上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淤伤,总算是暂时安抚住了这群文臣。 文载尹眼见自家殿下龇强忍痛楚的模样,心头那股气也消了大半。 他终究是心疼这位自己一路辅佐的年轻君王。 老儒臣板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到李彻身后,伸出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开始为李彻推拿按摩起来。 文载尹博学多才,熟练掌握君子六艺之外,早年也曾研习过岐黄之术,深谙经络推拿之道。 手指精准地按压在穴位上,力道不轻不重,揉捏搓推的手法异常娴熟。 李彻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流在伤处流转,原本火烧火燎的剧痛竟真的缓解了不少。 “嘶......” 李彻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僵硬的筋骨都活络开了,不由得真心实意地恭维道: “文老,您这真是妙手回春啊。” “我看您不当这辅政大臣,去悬壶济世,也必是杏林魁首,一代神医!” 文载尹手上动作不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 “殿下少拍老臣马屁,您这身伤看着只是皮肉淤青,但外力震荡内腑,气血亦有亏虚。” “接下来几日,才是真正遭罪的时候,伤处会愈发酸胀疼痛,行动多有不便。” “伤筋动骨尚需百日,您虽未至那般严重,也需静心调养至少十日半月,万不可再劳神费力,更不可妄动筋骨,否则落下病根,悔之晚矣!” 李彻连连点头,态度前所未有的乖巧:“是是是,文老教训的是,本王一定谨记,安心静养。” 这老头有时候也挺可爱的,本王记下来了,下次再给他搓澡的时候也稍微轻一点。 就在这时,王三春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响起: “殿下!殿下!亏了,亏了,咱们这回亏大了啊!” 李彻被这咋咋呼呼的声音惊得眉头一皱,没好气地瞪向王三春:“你这莽汉,一惊一乍的,什么亏大了?” 王三春冲到近前,也顾不上行礼,直接将怀里抱着的几件破破烂烂的盔甲‘哐当’一声扔在满是血污泥泞的地上。 指着那些东西,一脸肉痛地嚷嚷:“您看看!您看看呐!” 他弯腰捡起一副还算完整的竹甲,又拿起一块薄铁片似的护心镜,气得唾沫横飞: “倭人这群挨千刀的穷鬼,用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竹片扎的甲,糊弄鬼呢,末将一刀就能劈开!” “就算那些武士的铁甲,您瞧瞧,也薄得跟纸似的,风大点都能吹个窟窿!” 他越说越气,挥舞着手臂:“咱们打这一仗,用了多少火药弹丸?报废了多少上好的盔甲兵器?结果就换来这一堆烧火都嫌烟大的破烂玩意儿,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啊殿下!” 李彻不由得失笑摇头:“你这夯货懂什么?” “倭国之地向来贫瘠,资源匮乏,他们的甲胄装备,自古便是如此简陋,岂能与我奉国精工打造的军械相比?” “能凑出这些,对他们而言已是不易了,缴获多寡也并非此战关键,说说吧,此战具体情况如何?” 提到战况,王三春脸上的愤懑立刻被严肃取代。 他挺直腰板,正色道:“回殿下,此战我军确是大胜。” “倭寇遗尸万余,跪地投降、被俘者约八千之数,余者皆如丧家之犬,仓惶逃入下关城内龟缩不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然......亦是惨胜,殿下亲率的七千先登勇士,几乎人人带伤。” “重伤者不下九百之数,正在营中救治。阵亡者经过初步清点,已达一千五百余......” 这一串数字如同千斤巨石,压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李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骤然黯淡下来。 一千五百多条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陌生的海滩上。 那些随他一同冲锋的将士,可多是早就随他出生入死的老兵啊!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从车辕上站起。 动作牵扯到伤处,让他眉头紧锁,却是毫不在意。 “走!随本王去伤兵营!” 战斗结束后,第一批送上岸的不是大炮,而是医护器材和军医们。 伤兵营设在远离战场喧嚣的营区一角,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味,却是比战场更加浓郁。 尚未走近,便能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声,听者无不悚然。 李彻在文载尹、王三春等人的簇拥下,大步走进营区。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这位刚刚在战场上亲自冲杀的年轻藩王,也感到一阵窒息。 简陋的帐篷下,躺满了缠着染血布带的伤兵。 有的昏迷不醒,脸色灰败;有的断手断脚,伤口狰狞;更多的则是在剧痛中辗转反侧,发出痛苦的嘶嚎。 被截下来的胳膊和腿胡乱堆在帐篷外,吸引蚊虫盘旋其上。 与其说是伤兵营,却更像是屠宰场。 军医们个个面色疲惫,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歇,竭力救治着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员。 “啊——” “不要!不要砍我的脚!求求你们!别砍我的脚!” 一个凄厉到变调的哭喊声,瞬间吸引了李彻和众人的注意力。 只见一个角落的草席上,一名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士兵,正被两个强壮的军医死死按住。 他的一只腿从小腿到脚踝处皆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 士兵拼命挣扎,涕泪横流。 那眼神中充满恐惧,死死盯着旁边一个手持锋利小锯的老军医。 李彻心头猛地一揪,快步走了过去。 那年轻士兵看到李彻的身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殿下!殿下!是您!” 军医们连忙将其死死摁住,生怕他因为挣扎,再次将伤口崩裂而大出血。 那年轻士兵不管不顾,冲着李彻疯狂地恳求道: “求求您!求您救救我!让他们别砍我的脚!我......我家里还有老娘要养!我不能没有脚啊殿下!求您了!” 第687章 迷茫的李彻 李彻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发热。 他强压下心中的翻涌,转头看向那位老军医:“这脚......当真保不住了?必须截掉?” 老军医显然认得李彻,他放下小锯,对着李彻深深一躬,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无奈之色。 “回禀殿下,老朽行医三十余载,此等伤势......绝无幸理。” “伤口已深腐入骨,且无法缝合用药,若不及时断臂,必将邪毒攻心,恐活不过今晚。” “若是截肢,尚能有一线生机。” 那年轻士兵听到老军医的话,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他不再挣扎,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那条正在腐烂的腿,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见年轻士兵如此,李彻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由得低声请求道:“想想法子,再想想法子呢?” 老军医缓缓摇头:“殿下,他已经很幸运了。” “在您和华神医研发出军医学之前,这等伤势我们只能在一旁看着,绝无存活可能。” “即便是现在,截肢后存活的可能性也不过四成,但至少是有了一线生机。” “活着,比什么都强啊。” 军医学,乃是两年前奉国大学的新开学科。 其实本质,就是战场医学融合了现代外科医学。 军医自古以来就和普通医生不同,普通医生是为了治病,而军医的目的是保命。 到了现代也是如此,军医用手伸进腔内帮心脏跳动,用502胶封住伤口,只要能活下去,任何操作都被允许。 当然,奉国在医学上的发展不限于此。 学者们将大米磨成汁水,再加入用红薯磨成的汁水,混合后作为培养基溶液。 在经过一系列发酵、萃取、浓缩、提纯等操作,培养出了这个时代的第一个面试的抗生素——青霉素。 青霉素的土法提取虽然简单,但在纯度、稳定性和安全性等方面,无法与工业化生产的青霉素相提并论。 不过有总是比没有强,抗生素在这个时代就是活人无数的灵丹妙药。 正当李彻准备再争取一下时,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搭在了他微微颤抖的手臂上。 是文载尹。 老臣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李彻缓缓地地摇了摇头。 李彻读懂了那眼神的含义。 作为君王,他可以愤怒,可以心痛,但他不能意气用事,不能因为一时的不忍,而做出更错误决定。 军医的判断是无数血泪换来的经验,是此刻唯一能救那士兵性命的办法。 李彻的嘴唇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或是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此刻年轻人已经冷静下来,眼眶微红地看向李彻: “殿下,刚刚我在战场上看到您了,您真厉害啊,前面那么多倭寇您都不带怕的,一直往前冲。” 李彻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也很勇敢,本王一直在看着你们......” “那就好,我没给我爹丢人。”士兵笑道,“家父,家兄都曾在您麾下,他们经常叮嘱我,殿下最喜欢勇敢的兵......” 或是麻沸散逐渐起了效果,士兵越说声音越小,随后渐渐昏睡过去了。 老军医立刻上前,挤开李彻的位置:“还请殿下先行离开,老夫要做手术了。” 李彻昏昏沉沉退到一旁,看着一众军医将那士兵围住,喃喃问道: “他叫何名?家住何处?家中可有亲人?” 旁边一名负责记录的医护营书记官连忙回答: “回殿下,他叫王二狗,乃是朝阳城人士,家中......只有一寡母。” 李彻眉头一缩:“其父亲呢?其兄长呢?” 书记官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兵册上没有记录......” 李彻没有再说话。 没有记录,就说明已经故亡了,兵册上只会记载活着的家庭成员。 而此时,老军医已经拿起锯子上前。 李彻不忍再看,转过身避开,文载尹等人也纷纷侧目。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锯骨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比战场上最激烈的厮杀声,更让李彻感到恐惧。 李彻紧紧攥着拳头,背对着那老军医和年轻士兵,身体微微颤抖。 身上的淤伤在这一刻都不再疼痛,只有心头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彻沉默良久,转身走开。 他没有让人给这名年轻军士特殊关照,奉军有一套完整的供养伤兵体系,这种终生伤残者奉国会管他一辈子。 若是只给他特殊的照顾,对其他伤兵也不公平。 走出伤兵营,血腥味和哀嚎似乎仍萦绕在鼻尖耳畔,挥之不去。 李彻没有走向王帐,只是默默地走到营区边缘,背对着所有人,缓缓地蹲坐了下来。 他低着头,玄色的衣袍下摆随意地拖在泥地上,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只剩下一个疲惫的躯壳。 阳光炽烈地洒落,在他身上投下阴影,却驱不散他周身弥漫的阴郁。 文载尹、王三春等文武默默地站在李彻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人敢上前打扰,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炽热的阳光晒在每个人的甲胄和官袍上,蒸腾起一丝丝暑气。 但无人觉得炎热,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 王三春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看看李彻的背影,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话咽了回去。 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殿下。 文载尹默默在心底暗叹一声,他明白,此刻能出言安慰殿下的也只有自己了。 察觉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李彻没有回头。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的老臣倾诉: “你知道吗,文老......”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 “当初......我刚刚出关的时候,比这惨烈十倍的仗也打过。” “每一次厮杀过后,无论多累,身上带着多重的伤,我都会去挨个营帐走一遍,探望伤兵的情况。” “那时候的将士们也都知道,他们的殿下未必能和他们同甘共苦,但一定会和他们......同生共死。”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飘忽。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从我成为奉王开始,战后我很少再去伤兵营了。” “那些在战场上为我拼杀、为我流血的将士们,他们在我的印象里,渐渐变成了战报上的一串串冰冷的数字......阵亡多少,重伤多少......” 李彻的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颤抖: “不是我不想去......也不是我懒了,忘了本......”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远处的海面,声音有些哽咽: “是我不敢去!” “文老......”李彻的声音有些茫然,“若是我没有发起这场战争,跨海来打倭国......” 文载尹的心一揪,立刻踏前一步,打断了李彻的自责: “殿下!万万不可有此等想法!” “老臣之前便已说过,将士们披上阵杀敌,马革裹尸,乃是他们的职责,更是他们的归宿!” “您贵为奉王,为奉国的未来选定道路,是战是和,是攻是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便是您的职责,您的归宿!” “两者岂可混淆?又岂能因一时之仁,而动摇社稷之基?!” 文载尹语气放缓,却更加语重心长: “殿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老臣知道,您心中恨极了这倭国。当初您跨海发兵,誓要覆灭倭国之时,老臣心中亦曾有过不解。” 他坦诚地直视着李彻的眼睛: “我奉国百废待兴,却精锐尽出跨海远征,风险巨大。只为了这弹丸岛国,却要倾国之力,到底值不值得?” 文载尹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异常凝重: “然而,随着战事深入,随着对倭人了解日深,老臣越来越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 “倭人之狼子野心,刻于骨髓!千百年来,其国中天皇高踞云端,被奉若神明,万世一系。底层民众生活困苦不堪,然其怨毒之火却不敢烧向那被神化的天皇,甚至转为畸形的推崇。” “此等民族,其心性必然走向极端,若有之心人引导扭曲,其怨气必然尽数倾泻于外。若是今日不除,待其羽翼稍丰,必成我奉国,乃至整个大庆的心腹大患,遗祸无穷!” “殿下!” “您出兵倭国,绝非好战嗜杀,实乃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老臣如今深信不疑,殿下此战,既无罪于当世黎庶,更功在千秋万代。” “殿下圣明烛照,英明决断,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文载尹的目光再次落在李彻身上,如同长辈般开解道: “至于那些阵亡的将士......他们是为国尽忠而死,死得其所,重于泰山。” “殿下能善待其家眷遗孤,使其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已是仁德昭彰,泽被苍生。” 他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期许:“殿下切不可因一时悲悯,而妄自菲薄,动摇本心!” 文载尹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将李彻的自责和迷茫冲刷得七零八落。 他抬起头,眼中的茫然渐渐褪去。 是啊......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只带着千余罪徒在雪原上挣扎求生的少年了。 他是大庆奉王!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数百万人的生死存亡,关乎着一个新生王朝的未来! 仁慈,是君王的美德。 但优柔寡断,却是致命的毒药。 倭国不除,后患无穷! 这血,必须要流;这代价,必须有人承担! “本王……明白了。” 李彻望向远处依旧飘扬着倭国旗帜的下关城,眼神冰冷而锐利: “将士们的血,不会白流,这倭国......必须灭!”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七日!七日后,兵发下关城!” 第688章 下关之战开始 夜已深,但海部宗贞睡不着。 不仅是海部宗贞睡不着,今晚的下关城中,许多人注定失眠。 只因,兵败的消息已到。 败兵开始陆陆续续跑回城中。 两万余守军啊,说败就败了,而且据说败得极惨。 海风吹拂着海部宗贞冷硬如铁的面庞,他独自一人站在城垛之后,死死盯着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奉军大营。 营地的火光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痛着他的眼睛。 那不仅仅是两万五千个士兵。 那是他海部家经营数代,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铁军。 是随他入京都,清君侧,血染皇居,奠定他如今权倾朝野地位的基石。 是无数熟悉的面孔,忠诚的家臣,一些能叫出名字的武士,甚至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卒...... 如今,都成了海滩上冰冷的尸体,或是奉军营中屈辱的俘虏。 海部宗贞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石质城垛缝隙,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他海部家不缺兵,倭国大权在握,天皇不过是他的傀儡。 每日都有从各地征召来的新兵,如同蚂蚁般涌入下关城。 但这些新兵,不过是些被强征来的农夫、浪人,空有人数没有武勇,如何能与那些身经百战、对他忠心耿耿的海部家精锐相比? 那些老兵的血,流得太快,也太不值了! 奉军火器的先进,奉军甲胄的精良,士兵的悍不畏死......都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那个疯子一样的奉王! 海部宗贞不是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他知道沉溺于过去毫无意义。 奉军已经站稳了脚跟,休整之后,雷霆般的攻城必然接踵而至。 下关城,将成为决定倭国命运的绞肉机。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惜一切代价! 海部宗贞转过身,宽大的武士袍在夜风中卷起一道凌厉的弧度。 他不再看那片象征着耻辱的奉军营火,而是大步流星地走下城楼。 他没有回自己的居所,也没有召集将领议事。 而是屏退所有随从,独自一人穿过寂静的城内巷道,来到城池后方一处偏僻的角落。 这里有一座低矮的木质建筑,门窗紧闭,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此处是他最后的依仗所在。 海部宗贞推开木门,一股混合着香灰和草药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摇曳,勉强勾勒出神龛上模糊扭曲的神像轮廓。 在神龛前的空地上,一个身着素白长裙的身影,正静静地盘膝坐在一个陈旧的蒲团上。 海部宗贞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殿内响起:“我要的东西,你到底能不能给我?” 盘坐的巫女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稍稍退去,露出一张年轻却异常苍白的脸。 “海部大人所求之物需沟通天地,引动风云之伟力,非一人一力所能为。” “仪式......需要更多通灵的巫女协助,需要更纯粹的灵力引导,更需要......” 她停顿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睛直视着海部宗贞,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更多的祭品。” 海部宗贞的瞳孔微微一缩,但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可以。” “祭品......你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无论是牛羊牲畜,还是......人牲!” 话语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的只是寻常的柴米油盐,而非鲜活的生命。 为了胜利,为了海部家的存续,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牺牲,本就是通往权力巅峰的阶梯。 然而,就在海部宗贞干脆地答应了巫女条件之后,他又向前踏出一步。 海部宗贞微微俯身,那双饱含杀伐与权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巫女。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填满了整个昏暗的空间。 “但是......”海部宗贞的声音幽幽响起,“巫女,记住我的话。” “如果,最终我不能得到我想要的......如果下关城的城门被奉军巨炮轰开......” “那么,不仅是你......所有参与仪式的巫女,所有供奉在此的古老神灵......你们......” 海部宗贞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的判决: “都得死!” 。。。。。。 调度军队,对如今的李彻来说是最得心应手之事。 只用了三日时间,麾下全部军队便从九州送到了对岸。 而接下来,便是把火炮这种庞然大物送过海峡。 火炮是奉军最大的依仗,李彻从不避讳这一点。 科技大于将士用命和指挥官的英明,虽然有些可悲,但这是事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抢滩登陆时因近战搏杀产生的巨大伤亡,才让李彻难以接受。 尤其是如今下关城不知聚集了多少倭军,数量肯定比奉军更多,更需要火炮来打开局面。 《孙子兵法》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攻城战在这个时代至少要五倍于守方,但奉军显然不需拘泥于此法。 李彻下了死命令,七日之内至少要在下关城下见到东风军的半数火炮。 战船无法在岸边登陆,那就绕到更远的登陆点。 李彻将手中契丹轻骑兵全部散出,维护方圆百里内的治安,敌军只能据守城中,绝无可能偷袭。 东风军和后勤部队也很给力,不需要七日,在第六日时便有三分之二的火炮运到了奉军大营。 另外,除了分给李霖的半数火枪军,其余火枪军也都完成了集结。 是时候给倭寇上点火力压力了! 七日后,晨光刺破海面的薄雾,将奉军庞大的营地镀上一层冷硬的金边。 下关城外,奉军大营已是整装待发,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一门门黝黑的火炮被骡马拖拽着,在平整出的阵地上昂起狰狞的炮口。 步卒方阵如林而立,骑兵在侧翼游弋。 长枪如林耸立,战马打着响鼻不安地刨着地面,带起阵阵烟尘。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李彻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玄色战甲。 比之前那套报废的雁翎甲少了几分华丽,却多了几分内敛的厚重。 李彻按剑而立,目光扫视着下方旌旗招展的奉军阵列,王三春、杨璇、薛卫等大将则分列两旁。 没有冗长的誓师动员,没有激昂的鼓噪呐喊。 高台之上,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忽然,高台中央那面黑底金边王旗,被两名力士缓缓降下。 紧接着,一面同样巨大,底色却换成了如血般刺目的猩红大旗,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被缓缓升起。 旗帜中央,依旧是那霸道的‘奉’字,却引得全体将士齐声高呼: “奉!” “奉!” “奉!” 猩红的战旗在晨风中猎猎展开,彻底取代了黑色王旗的位置。 下方沉寂的军阵中,骤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 换血旗代表着毁灭与复仇,这本是奉国海军的惯例,此刻陆军却也能感同身受。 在血旗指引下,庞大的军阵如同被唤醒的洪流,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李彻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迈步走下高台。 “殿下!”一个急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李彻脚步一顿,心头莫名地一紧。 他转过身,只见曲近山正急匆匆地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慌乱。 曲近山平日沉稳,若非极其重要之事,绝不会在如此肃杀的时刻失态。 李彻看着他眼神躲闪的样子,一种不祥的预感缠绕心头。 “何事?” 曲近山快步走到李彻身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凑近李彻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 “殿下,那个孩子......去了......” “去了?” 文载尹、王三春等人察觉到了李彻的异样,纷纷投来疑惑和担忧的目光。 李彻没有解释,也没有看任何人。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越过喧腾的营地,望向了那片被临时划为伤兵营的浅滩。 那孩子......已经是他家最后的男丁了。 几息之后。 李彻转回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呛啷—— 腰间的佩剑被他拔出,冰冷的剑锋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出刺眼夺目的寒光: “全军出发,此战屠城!!!” 第689章 下关城下 海部宗贞一脚踹开神社的门。 当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时,他不由得一愣。 只见十二名巫女身着惨白狩衣,围成一个僵硬的正圆。 一众巫女低垂着头,长发遮面,露出的下颌苍白如纸。 中央,一个年幼的女童被缚于神龛前。 她双目空洞,唇上点着一点刺目的朱砂红。 为首的巫女举起一把生满绿锈的铜铃,轻轻摇响。 叮—— 铃声尖锐,却诡异得粘腻。 所有巫女应声而动,动作滞涩得如同关节生锈的木偶。 口中诵念的祷词音节扭曲,非人般含混不清,在空旷的殿内嗡嗡回响。 “云垂......神......飨......” 随着祷词加快,巫女们的舞姿骤然变得狂乱失序。 整齐的圆圈被打乱,有人脚步踉跄,有人头颅以诡异的角度后仰。 惨白的狩衣在昏暗烛光下翻飞,如同无数挣扎的幽灵。 那女童在这诡异的舞姿中,竟是昏昏闭上眼睛,胸口逐渐再无任何起伏。 不远处,还有数个女童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两个巫女走上前,将那女童的尸体抬走,随即看向其他的女童,显然还想继续这一步骤。 而此时,海部宗贞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胯剑上前一把拎起为首的巫女,冷然道: “时间到了,我要的东西还没来!” 巫女看向他,缓缓开口道:“还不是时候。” 海部宗贞咬牙道:“可是奉军已经到了!” 数万奉军直扑下关城,就连他们标志性的玄色王旗都换成了血红色。 海部宗贞不知道这具体意味着什么,但多年征战培养出来的敏锐还是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奉军......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巫女翻来翻去只有那几句话:“神明的旨意还未到。” “到底要什么时候,若是神明说十日才能到,难不成我还要等十天?!” 巫女摇晃着脑袋,像是在和神明沟通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缓声道:“今日。” 海部宗贞强压着怒火:“日出才不过两个时辰!” “今日。”巫女又重复了一遍。 海部宗贞脸色不断变幻,终究还是做出了妥协:“好!今日就今日,我给你们争取时间!” 说罢,他一把将那巫女拽了过来,随即对身后一众武士喊道: “将她们都带去阵前!” 听闻此言,那巫女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究是闪过一丝惊慌。 身穿红色甲胄的武士们可不会和她们多言,纷纷粗暴地拉起一名巫女,向神社外驱赶而去。 。。。。。。 下关城外,数万倭国士兵在城门外列阵,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身穿竹甲、皮甲的足轻。 其中又以提着长弓的弓箭手为主,只有少部分人身上扛着铁炮。 对奉军长时间的观察,让海部宗贞放弃了和他们近战搏杀的想法,尤其是前几天海滩登陆战的战报,更坚定了他的心思。 虽然奉军的火力同样让他忌惮,但和全员魔神一般的军队近距离厮杀,绝对会引起士兵强烈的恐惧乃至溃败。 故而,在弓箭兵和火枪兵前方,站着的不是刀盾手,而是拿着超长长枪的长枪手。 这些长枪大多有三米以上,被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倭国兵拿着,看起来极为滑稽。 海部宗贞没指望长枪兵组成的枪阵,能杀伤到奉军,只希望他们能阻止奉军冲锋。 长枪手旁边还有大量的拒马、战车,借此抵挡奉军铁骑。 李彻将下关城的一切尽收眼底,随后拿下望远镜,浅笑着对左右说道: “好狗胆!非但不龟缩城中据守,反而列阵向我邀战吗?” “这个海部宗贞,真有点意思。” 身旁的杨璇面露不解之色:“倭人为何如此?” “城外一片平坦,根本无险可守,而那下关城的城墙虽然不高大,但总比没城可守要强啊。” 李彻一边将手中望远镜递给一旁的薛卫,一边回答: “我也不知,或许是他手中兵力太多,守城难以展开,便出此下策。” 薛卫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若是如此,多余的兵力留预备队不是更好?” 文载尹捋着胡须说道:“有可能是城中粮草不多了,借此消耗一部分自己的兵力,这样才能守得更久。” 李彻深深看了文载尹一眼。 这老儒生有点东西,和小日子接触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能摸出它们的习性了。 别说,这像是小日子能做出来的事。 李彻缓缓开口:“不必管他们如何折腾,阵前送死也好,城内饿死也罢,反正都要死,这座城里的倭人一个都跑不掉。” 说屠城就屠城,李彻绝不会变卦。 下关城备战这么长时间了,城中该跑的百姓早就跑了。 剩下的不是士卒就是死忠,要么就是相信海部宗贞能抵挡住奉军。 有一个算一个,死了不冤。 在古代,屠城算不上是常态,但也绝非个例。 李彻很清楚,当战争开始时,其他国家的百姓或许是无辜的,但小鬼子的百姓可算不上无辜。 奉军向来善待百姓,从未屠城过一次,今日却是破了例。 众人还是第一次在自家殿下身上感受到这么大的煞气,纷纷噤声不敢讲话。 也不知这倭人如何惹了殿下,这一路走过来,死在奉军刀枪下的倭人怕是有十几万了。 哨骑从远处直奔众人而来,总算是打破了沉寂,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来者乃是前军先锋解明。 解明翻身下马,直奔李彻所在的位置,拱手道:“殿下。” 李彻微微颔首,问道:“情况探明了?” “倭国人怕是疯了。”解明飞速回道,“在城墙集结了七八万士兵组成军阵,多以弓箭手、火枪手为主,此刻仍在源源不断地从城门走出来。” “还有,末将奉命前去侦察时,海部宗贞派出了几名斥候举白旗前来。” 李彻微微皱眉:“他和你说什么了?” 解明突然哈哈大笑,惹得众人一阵疑惑。 随即,便听到解明说道: “那倭人想要和我们斗将!” 第690章 无双の战将王三春(上) 下关城外,旷野肃杀。 奉军列阵如山,铁甲寒光连成一片。 猩红的奉字王旗在风中猎猎狂舞,如同燃烧的血云,压向对面同样严阵以待的倭军。 奉军阵中,经过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震天的哄笑声: “斗将?哈哈哈!就凭那些倭矬子?” “他们那个头,跳起来能打到我们膝盖吗?” “海部老贼怕不是被吓傻了吧?” 王三春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虬髯乱颤。 他大踏步走到李彻马前,抱拳瓮声道:“殿下!倭人自取其辱,这头阵让末将去,定斩他几颗脑袋回来,给咱大军提提气!” 此言一出,周围众将脸上的笑意更古怪了。 杨璇抿嘴轻笑,薛卫嘴角抽动,连一向沉稳的赢布都忍不住侧过了脸。 无他,老王打仗悍勇绝伦,每战必是身先士卒,这没得说。 但若论单打独斗的武艺,在奉军一众猛将如云的高手圈子里,他王三春......实在只能算是个重在参与的水平。 斗将翻车被敌将追着砍,最后要靠同袍出手相救的糗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王三春被众人笑得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吼道:“你们笑什么笑,我老王也不是没打过头阵!” 薛卫立刻回道:“是是是,不过今日子龙和吉泰罕兄弟可不在此处。” “你懂个屁?”王三春斜了他一眼,随后向李彻抱拳道: “殿下,您派两员猛将给末将压阵,俺要是打不过他们再上,这样还能多斩他几个倭狗脑袋。” “要是上来就阿强这等杀神过去,一棍就把对面打尿了,谁还敢出来送死?” 王三春的歪理一出,连李彻都忍俊不禁。 这夯货,为了抢个头功,倒也想出个‘可持续发展’的由头来。 他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准了,胡强、赢布,你二人为王将军压阵!” 赢布、胡强沉声应道:“末将领命!” 二人催马出列,立于王三春左右后侧,如同两座铁塔。 不多时,两军阵前,肃清出了一片空地。 王三春深吸一口气,拍马而出。 却见他一身玄铁打造的兽面吞肩重甲,背后猩红披风迎风招展,倒也是卖相十足。 手中倒提着一柄厚背开山刀,刃口闪烁着寒光。 策马来到阵前,一米八几的个子横刀立马,倒也显得威风凛凛。 倭军阵中,海部宗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一名早已等候多时的倭将一磕马腹,战马嘶鸣着冲出军阵。 此人身形在倭人中算得上魁梧,足有一米六多,接近一米七。 一身血红色的南蛮胴具足,头盔上插着高高的前立物,背后插着数面小旗。 手中紧握一杆丈余长的长枪,枪尖在日光下吞吐着寒芒。 那倭将策马奔至王三春二十步外勒住,挺起长枪,用生硬的夏话报出名号: “吾乃海部家谱代重臣,本忠古!” “吾十岁起便侍奉主君左右,身经大小战阵三十六场,未尝一败!” 说罢,还耍了个枪花:“此乃‘蜻蛉切’,立之可斩断飞过蜻蛉,倭国名将见之无不闻风丧胆!” 说罢,他将那蜻蛉切背于身后,抬头望向对面的王三春,不屑道: “奉将何人?报上名来受死!” 此人声音铿锵,气势十足,报出的名号和战绩,更是让奉军阵中不明就里的士兵都微微骚动。 王三春一听,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好家伙!十岁从军?三十六场不败?还拿着把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名枪! 这绝对是个硬茬子啊! 怪不得海部老贼敢斗将,原来手下藏着这等高手。 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大刀,暗自警惕起来。 “呔!爷爷王三春,奉王帐下先锋大将,专杀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倭奴!” 王三春嘴上毫不示弱,但动作却异常谨慎。 他并未像往常一样拍马狂冲,而是缓缓催动战马小步向前。 手中大刀虚晃,摆出一个守中带攻的架势,打算先试探试探对方深浅。 两马盘旋,刀枪并举! 当当当——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王三春不敢怠慢,使出了七八分力气,刀法不求大开大合,只求稳扎稳打。 然而,三五个回合下来,王三春越打越觉得不对劲。 这倭将的枪法看着挺唬人,那蜻蛉切舞动起来也带着呼呼风声,架势十足。 可这力道怎么软绵绵的? 速度也就那样,招式来来去去就那几下子直刺斜挑,感觉也就和自己手下一个普通十夫长差不多水平。 王三春心中疑窦丛生: 这厮莫不是在扮猪吃老虎?故意示弱,想引我冒进,然后使出什么绝招?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倭人狡猾,不得不防。 于是,出招更加小心谨慎。 依旧以防守试探为主,刀势严密,不给对方丝毫可乘之机。 殊不知,对面的本忠古此刻已是苦不堪言,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惊骇欲绝。 两人每一次刀枪碰撞,都震得他虎口发麻,双臂酸软。 王三春的力量对他而言,简直如同山岳倾轧,每一次格挡都要使出全力应付,胸中更是气血翻涌。 所谓‘谨慎’的刀势,在他眼里却如同狂风暴雨,密不透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本忠古额头冷汗涔涔,心中狂吼: “八嘎!这奉将怎会如此强悍?他定然是奉王麾下第一勇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精巧招式,死斗之时体型和力量才是唯一标准。 王三春再不济,也是一米八几的肌肉壮汉,而且是从刀山血海中滚出来的。 本忠古在倭国再厉害,也只能欺负欺负倭人小豆丁。 他所谓的三十六场不败,大多是剿灭山贼、镇压叛乱,何曾遇到过奉军这等百战精锐中的将领?更 又勉强支撑了七八个回合,本忠古已是气喘如牛、头晕眼花,手臂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枪来。 招式彻底散乱,破绽百出。 王三春此时疑惑更多,对面这厮错漏百出,若真是扮猪吃老虎,那完全没把自己当人啊! 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恼怒。 瞅准对方一个明显的空档,也懒得用什么精妙招式,纯粹是战场上最常用的劈砍,运起全身力气,手中厚背开山刀划出一道迅猛的寒光! 这一刀,势大力沉,快如闪电! 按照王三春以往的斗将经验和身高臂长,这一刀本该是砍在对方胸腹甲胄连接处,足以将其重创落马。 然而—— 刀光闪过之后,只听一声轻响,手中长刀异常顺滑,几乎没有感受到多少阻力。 下一秒,一颗戴着前立兜的头颅高高飞上了半空! 猩红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脖颈腔子里冲天而起! 本忠古的无头尸身在马上僵硬了片刻,才轰然栽落尘埃! 战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第691章 无双の战将王三春(下) “吼——” 奉军阵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战鼓如同雷鸣般疯狂擂响。 连高台上的李彻都忍不住大声喝彩:“好!阵前斩将,给老王记下功劳!” 这一刀虽然朴实无华,却势如雷霆,干净利落。 老王出息了啊,这三年和室韦对阵,武艺竟是突飞猛涨了? 杨璇、薛卫等人也纷纷抚掌叫好。 而反观倭军阵营,则是一片死寂。 倭兵们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本忠古大人......海部家有名的勇将,三十六场不败的传奇,就这么被对面那奉将一刀把脑袋砍飞了? 海部宗贞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铁青,死死盯着场中那具无头尸体。 唯有始作俑者此刻正一脸懵逼地勒住战马,低头看看自己手中那把滴血的大刀,又看看地上那具无头尸体。 他隔着铁盔挠了挠脑袋,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 “我的刀啥时候这么快了,刚才那感觉咋跟切瓜似的,难不成俺老王武艺突飞猛进了?!” 然而,倭军阵中短暂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八嘎!岂容奉寇猖狂!” 一名身着黑色具足,头盔上立着巨大鹿角的倭将怒吼着拍马冲出。 “吾乃鬼岛十兵卫,纵横西海道从无敌手,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奉将纳命来!” 这鬼岛十兵卫气势汹汹,手中一柄野太刀舞动起来寒光闪闪,声势比刚才的本忠古更盛几分! 奉军阵中,王三春刚回过神来,眼见又冲出来一个看着更唬人的,心中刚升起的飘飘然瞬间压了下去。 他暗骂一声倭人果然狡猾,高手都在后面藏着呢。 当下不敢怠慢,再次提起十二分精神,凝神应战。 然而,两马相交,刀锋碰撞。 当! 鬼岛十兵卫那看似威猛绝伦的野太刀,与王三春的厚背开山刀硬撼一击。 预想中的巨力并未传来,王三春只觉得手腕微微一震,对方的力道......似乎还不如刚才那个本忠古? 他心中疑惑更甚,但手上动作不停,顺势一个回旋斩,刀光如匹练般横扫对方腰际。 这一招他用了七分力,留了三分防备对方可能的变招。 那鬼岛十兵卫见刀光袭来,怪叫一声,试图用野太刀格挡。 噗嗤—— 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一声如同钝刀切入朽木的闷响。 王三春那一刀竟毫无阻碍地切开了鬼岛十兵卫那看似精良的黑色具足,深深嵌入其腰腹之间。 巨大的力量带着刀刃继续前行,将这位‘纵横西海道’的猛将拦腰斩断。 上半身带着惊骇欲绝的表情飞离马背,下半身连同战马轰然倒地,内脏肠子流了一地。 “呃......” 王三春彻底懵了。 这......这对吗? 刚才那下感觉......咋跟劈柴似的? 海部宗贞怒吼一声:“再去!” 然而,身旁诸将皆是沉默不语,无人应答。 直到海部宗贞亲自点将,被点中者才磨磨蹭蹭地拍马上去。 “海部家侍大将,赤鬼丸参上!” 一名手持巨大战斧的倭将咆哮着冲来,声势骇人,仿佛地狱恶鬼临凡。 奉军这边欢呼声更烈,夹杂着戏谑: “又来个送死的。” “老王砍他,别客气!” “这边给你记着功呢!” 王三春此刻心中疑云密布,但杀意已被彻底点燃。 管他娘的! 是骡子是马,先砍了再说! 他不再试探,拍马迎上,面对赤鬼丸的凶猛架势,却是不闪不避。 怒吼一声,手中开山刀自下而上,便是一记凶狠的撩斩。 大斧与厚背刀猛烈碰撞,预想中的角力并未出现。 王三春只觉得一股远逊预期的力量传来,他刀势不减,竟硬生生将对方大斧劈开。 刀锋去势未尽,狠狠劈在赤鬼丸那狰狞的脸上。 面具连同其下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被劈成两半。 红的白的瞬间爆开,无头尸身连同战斧一起栽落马下。 “下一个!” 王三春杀得兴起,也顾不得想为什么了,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脑浆血沫,提刀指向倭军阵营吼出声。 倭军阵中一片哗然。 这王三春......简直是杀神降世,一刀一个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连斩三名赫赫有名的猛将。 海部宗贞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需要时间,那场至关重要的仪式还在持续,现在必须拖住奉军,哪怕是用将领的命! 他用马鞭指向身边几名面色惨白的家臣武士,嘶声吼道:“上,都给我上!” “斩杀王三春者,赏万石,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勉强一试的莽夫。 “吾乃......” “某家......” 又有两名倭将硬着头皮,报着或响亮或拗口的名号冲了出来。 一个使长枪,一个用薙刀,招式看着倒也凌厉。 然而,在已经彻底放开手脚的王三春面前,他们的结局毫无悬念。 第一个,被王三春一个势大力沉的斜劈,连人带枪劈成两段。 第二个,试图勒马回旋用薙刀横扫,却被王三春后发先至,一刀捅穿胸膛,挑落马下。 不过盏茶功夫,王三春连斩四五名倭军名将,刀下亡魂不是身首分离就是拦腰两断,死状凄惨无比。 此刻他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魔神,手中那柄厚背开山刀早已被鲜血浸透,刃口甚至因为连续劈砍硬物而微微卷曲,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粘稠的血浆。 倭军阵中,此刻已是死一般的寂静。 士兵们都面无人色,看向场中那个浴血提刀的奉将,眼神里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地狱爬出来的魔神! 此人必是天下无双的战神,是奉国第一猛将! 不!一定是天下第一的武士,真正的无双の战将,否则怎会有如此恐怖的勇力?! 第692章 火枪线列阵 “魔……魔神,那人分明是不可战胜の魔神!” “我们为什么要和这种家伙对战?” “他真的是能被打败的吗?” 低低的呓语在倭军阵中弥漫开来,恐惧彻底压倒了士兵,包括信奉所谓武士道精神的武士。 任凭海部宗贞如何咆哮,甚至用马鞭狠狠抽打身边的家臣,高声喝骂。 哪怕抽得他们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也再无人敢上前,挑战那位无双の战将。 王三春勒马立于阵前,看着对面鸦雀无声的倭军,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哭笑不得道: “他奶奶的......搞了半天,不是老子变强了,是这帮倭矬子太他娘的菜了!” 反观奉军这边,对王三春一刀一个小朋友的行为同样不满。 为何? 因为斩将乃是军中头等大功,不管是斗将斩将,还是乱战中取敌将首级,都是能影响接下来战争走向的。 按理来说,这种制度很合理,偏偏遇见了小日子这帮奇葩。 王三春一刀一个,跟卡bug似的连斩好几个将领了,若是再这么刷下去,怕是要刷成军中第一人了。 大家当然不乐意,总不能你王三春吃肉,我们连口汤都喝不得吧? 于是纷纷请战,连文载尹都悄悄摸了摸腰间佩剑。 我老文头也算是略懂君子六艺,对上这帮小矮子,未必不能也建一功! 高台之上,李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起初王三春轻松斩将,他还觉得有些荒诞好笑,但随着一个个倭将如同土鸡瓦狗般被轻易斩杀,他眼中那点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海部宗贞这拙劣的拖延把戏,已经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那老贼在等什么? 无论他在等什么,都该结束了! 李彻不再看场中那如同闹剧般的斗将残局,抬起手制止一众将领: “行了,一群残疾人,还抢着欺负他们,有没有点出息?” 随即看向一旁的传令官:“让王三春撤回来,全军出击!” 号令既出,令行禁止。 呜——呜——呜——! 雄浑的号声响彻,化作了撕裂战场的咆哮。 猩红的奉王战旗被掌旗官奋力向前挥动,奉军庞大的阵列,如同精密的齿轮般激活。 王三春调转马头回到阵列中,杨璇、薛卫等将领早已各自归位,策马奔向预设的指挥位置。 传令兵如同离弦之箭,在各级军官之间穿梭,指令被迅速传递到每一个方阵。 奉军使用的阵型很特别,并非传统的步兵方阵在前,弓箭在后,骑兵游击。 而是将火枪兵分割成一条线列有四排士兵的线列阵,步兵在火枪手后面,弓弩兵在更后面。 这其实是李彻以近代欧洲线列步兵为灵感,发明出来的独属于奉军的战法。 火枪是直射火力,放在最前方才能发挥出威力,四排士兵轮番放枪,能保证火力不停。 若是敌人想要近前破阵,则火枪兵退后,步兵顶上前,后方弓弩手同时用曲射火力打击敌人,骑兵则游离两翼寻找战机。 即便是火枪兵不慎被近身也不怕,十多斤重的火枪论起来就是锤,安上刺刀就是枪,训练有素的火枪手绝非待宰羔羊。 咚!咚咚!咚咚咚! 阵型逐渐摆开,而协调这庞大战争机器的,并非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 而是一首激昂雄壮,且带着特定节奏的鼓点。 鼓手们奋力敲击着巨大的战鼓,奏响的正是《奉王破阵乐》! 每一个鼓点,都精准地对应着火枪手的装填、举枪、射击等动作。 整个火枪线列,如同一个被鼓点驱动的精密杀戮机器,踏着鼓点的节奏,坚定地向前推进。 距离不断接近。 线列阵旁,一名奉军军官手举指挥刀,听着鼓点发号施令: “前进!预备——” “第一排!放!” 砰!砰!砰!砰! 一阵震耳欲聋的齐射后,白烟瞬间弥漫。 密集的铅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扫向数百步开外,正在惊恐中试图结阵的倭军前排。 人仰马翻,血花四溅,倭军阵前瞬间倒下一片。 “第二排!上前!放!” 第一排火枪手迅速退后装填,第二排无缝衔接上前,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又是一轮致命的齐射,倭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 惨叫声淹没在震天的枪声和鼓点中。 “第三排!上前!放!” “第四排!上前!放!” 四排火枪手,在激昂的《奉王破阵乐》鼓点指挥下,轮番举枪上前,又轮番瞄准射击。 硝烟尚未散去,致命的铅弹便已再次呼啸而至,射击的间隙被压缩到极致,火力几乎连绵不绝。 倭军阵列的前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一层层削去,血肉横飞,尸体堆积。 士兵们惊恐地挤作一团,盾牌在威力巨大的燧发枪面前如同纸糊,长矛根本够不到敌人。 倭军阵后海部宗贞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 足轻们如同被驱赶的羔羊,在奉军那连绵不绝的恐怖弹雨下徒劳地挣扎、倒下,整条防线都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每一轮齐射的枪声,都像是敲响在他心头的丧钟! 他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频频回头望向后方。 而那群巫女只是一味地跳舞,仿佛面前的战场和她们毫无关系。 海部宗贞心如死灰,满脸皆是绝望之色。 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献上了珍贵的祭品,不惜将一切都赌在这上面。 所求之物,为何还不来?! 就在此时,一滴冰冷的水珠落下,海部宗贞的脸颊一凉。 他猛地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稀疏却冰冷的雨点,开始从铅灰色的天空中坠落。 砸在滚烫的铠甲上,砸在干燥的土地上,砸在弥漫的硝烟里,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海部宗贞猛然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 更多的雨点落下,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来了!终于来了! 他所求的,他所等的,他不惜一切代价换来的东西! 雨! 一场倾盆大雨! 第693章 雨幕 冰冷的雨滴打在李彻头盔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顺着甲叶汇成细流滑落。 李彻的神情依旧镇定如初,只是看向远处模糊不清的倭国阵线,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原来如此。 怪不得海部宗贞不惜放弃坚城优势,出城列阵迎接奉军,甚至用心腹将领的性命来拖延时间。 自己还在疑惑他在等什么?等的原来是这场雨。 对于依赖燧石击发的火枪而言,雨水无异于天敌。 雨水会浸湿火药,让精密的燧石打火机构失效,再精良的火枪在暴雨中也只能沦为烧火棍。 失去了连绵不绝的火力压制,奉军的战力至少去了五成。 而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倭军,便可以凭借近身肉搏的人海战术,将奉军拖入他们更占优势的绞肉战。 “倒是足够果断,也足够狠辣。”李彻心中暗道,“只是......他如何能笃定,今日会下雨?且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 直觉告诉他,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李彻的目光穿透越来越密集的雨幕,投向了倭军后阵深处。 身着素白服裙的女巫们,终于停止了那诡异的舞蹈,正静静地站在滂沱大雨之中。 雨水浸透了她们单薄的衣衫,勾勒出曼妙且禁忌诱惑的曲线。 然而,周围的倭军士兵,无论是足轻还是武士,无一人敢将目光投向她们。 他们的脸上只有发自内心的恐惧和狂热,仿佛那些在雨中静立巫女的不是人,而是沟通神明的使者,是带来这场神迹的神明化身。 为首的巫女微微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面庞。 下一秒,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在雨水中微微颤抖。 巫女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紧绷的身体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放松下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所谓沟通神明的仪式,不过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 她不懂巫术,更无法沟通什么神灵。 能在这个位置上活下来,并得到海部宗贞这等枭雄的信任,靠的是远比虚无缥缈的神力更实在的东西。 对天象敏锐的观察力,对人心精准的揣摩,以及一张能将推测包装成神谕的巧嘴。 无论是倭国的巫女,东方的方士,还是西方的女巫,这些古代的超自然职业,几乎每个人都是极其厉害的心理学家和气象学家。 巫女通过连日观察云层变化、风向湿度,判断出今日极可能有场大雨。 至于雨何时落下,规模多大,她心里根本没底。 仪式只能一拖再拖,祈祷着神明能眷顾她,让雨水在她许诺的时间内降临。 万幸,神明没有抛弃自己。 可想而知,这场及时雨不仅保住了她的性命,更将她在倭国军的地位,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天皇陛下万岁,天照大神万岁!” “板载!!!” “杀光奉寇!” “天佑倭国!” 震耳欲聋的疯狂嘶吼,将巫女的思绪拉回现实。 目睹神迹,倭军已经陷入了狂热。 倭军士兵们看到了翻盘的希望,奉军那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火枪哑火了,胜利的天平仿佛在这一刻又倒向了他们。 “哈哈哈哈哈——” 海部宗贞更是拔出腰间的太刀,指向天空,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 雨水冲刷着他狰狞扭曲的脸庞,也冲刷掉了他心中的恐惧。 “天佑倭国!天佑海部家!” 他对着下方被奉军火枪打得抬不起头的倭军,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咆哮: “倭国的儿郎们,神明赐福的雨到了,奉寇的火枪没用了!” “全军压上!板载!!!” 在各级武士疯狂的驱赶下,原本被火枪压制得抬不起头的倭军,爆发出藏在骨子里的凶性。 他们一边嚎叫着,一边踏着泥泞和同伴的尸体,朝着奉军的火枪线列发起了冲锋。 奉军阵前。 训练有素的奉军并未因火枪失效而慌乱,在激昂鼓点声中,前方的火枪手迅速收起武器,在步兵方阵的掩护下有条不紊地向后收缩。 而在海部宗贞眼中,只看到了奉军在后退,倭兵们终于冲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弹幕,如同潮水般涌向对方的步兵阵线。 一时间,心中的狂喜难以抑制。 他麻利地翻身上马,准备亲自带领麾下武士,给予奉军致命一击,亲手斩下那奉王的头颅! “诸君!随我......” 豪言壮语刚刚出口。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倭军后方的阵线中炸开。 海部宗贞胯下的战马受惊,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海部宗贞猝不及防,差点被掀下马背。 他惊魂未定地勒住缰绳,心中惊疑道:“嘶......好响的雷......” 然而,他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轰!轰!轰! 接连数声更加贴近的巨响依次响起。 就在他前方不到百米的位置,倭军密集冲锋的阵列之中,突然爆开数团巨大而炽烈的火球! 泥土、碎石、残肢断臂、破碎的铠甲......如同火山喷发般被狂暴的气浪抛向高空。 冲击波横扫而过,海部宗贞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烈的硝烟和令人作呕的焦糊血腥味。 他身边的亲卫被震得东倒西歪,战马惊惶嘶鸣。 其中一枚炮弹的落点离他极近,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撞在他的胸甲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只觉得胸口一闷,气血翻涌,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蜂鸣。 胯下本就受惊的战马再也支撑不住,哀鸣一声,前蹄一软,竟将他狠狠甩了出去。 噗通—— 海部宗贞狼狈不堪地摔进泥水里,沉重的铠甲沾满了泥浆。 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混杂着雨水和泥浆,声音因为耳鸣而显得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哪里打炮?!” 一名满脸是血的家臣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奉军阵地方向,声音满是恐惧: “大......大人!是奉军,奉军的大炮......还在打!” 第694章 步炮协同,徐进弹幕! 海部宗贞顺着方向望去,透过迷蒙的雨幕和尚未散尽的硝烟,看到了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奉军阵地的后方,那些黑洞洞的炮口依旧在喷吐着致命的火焰,雨水并未对它们造成任何影响。 每一次轰鸣,都伴随着一道橘红色的火舌撕裂雨幕。 紧接着,便是一枚沉重的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入倭军人群之中。 每一次爆炸,都瞬间清空一大片区域,留下血肉模糊的深坑和无数哀嚎翻滚的残躯。 看到这一幕海部宗贞,张大了嘴巴任由雨水灌入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他如同垂死的野兽,拳头狠狠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浑浊的血水泥浆: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雨,他们的炮怎么可能还能打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无法理解,这违背了他的认知。 奉军的火枪明明已经哑火了,为什么他们的火炮还能在暴雨中咆哮?! 。。。。。。 奉军火炮阵地。 雨水瓢泼而下,打在冰冷的炮身上,溅起细密的水花。 然而,东风军的炮手们却丝毫没有受到雨水影响,依旧动作迅捷,配合默契。 炮手将一张张涂着桐油的厚实防雨布,盖在火炮尾部装填口和火门的关键位置上。 这些防雨布边缘用铁扣固定在炮身上,如同给火炮撑起了一把小伞,完美隔绝了雨水对点火机构的侵袭。 与此同时,负责搬运火药桶的士兵小心翼翼地从覆盖着油布的木箱中,取出一个个用厚蜡纸严密包裹的火药桶。 蜡纸在雨水的冲刷下依旧光亮,同样是滴水不进。 倾盆大雨的确让奉军的火枪线列阵报废了,但火炮可没有报废。 李彻很清楚火药最怕雨天,故而东风军都进行过严格的雨天训练,确保下雨也能将大炮打响。 而这些防水布,是奉国织布厂数万女工,日夜辛苦缝制出来的。 奉国团结在一起的意志,岂是区区一场雨就能击破的? 这便是人定胜天! 炮手熟练地撕开蜡封,将干燥的火药倒入炮膛压实,接着放入同样干燥的开花弹,再用推杆推到底。 “装填完毕!” “瞄准!” “预备——放!” 炮长手中的令旗挥落。 负责点火的炮手用点火杆,伸向被防雨布保护的火门。 嗤—— 轰!!! 巨大的轰鸣声中,炮身猛然后坐,致命的炮弹再次呼啸出膛! “快!清理炮膛,准备下一发!” 炮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嘶声吼道。 高台之上,李彻看着在炮火覆盖下的倭军,如同炸了窝的蚂蚁般混乱不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鬼子想得还挺好,一场雨就能转败为胜? 殊不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制作火炮的时候,李彻就提出除了火炮的稳定性外,最关键的就是防水。 这些防水措施都是和火炮配套的,与火炮一同出厂,每个都经受了严格的防水测试,确保在雨中也能打响。 李彻转过头,对身旁同样被炮声震得有些发懵的秋白吩咐道: “传令下去,这一轮急促射压制后,让步兵准备出击。” 第一轮炮击速射,不过是为了掩护火枪手撤回来,接下来的才是杀招! 想起接下来的战术,李彻的声音也变得亢奋起来: “再去命令各炮组,调整射角,计算延伸,准备——” 李彻顿了顿,眼睛瞬间大亮: “徐进弹幕!” 听闻这四个字,秋白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过了许久,第一轮急促的炮火覆盖终于停歇。 战场上一片死寂,只剩下暴雨冲刷地面的哗啦声,以及伤兵垂死的呻吟。 倭兵们被炸得魂飞魄散,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蜂鸣,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趴在冰冷的泥水里。 有人挣扎着从同伴的尸体堆中爬起,努力用手清洗眼皮上的泥水,向远处看去。 硝烟混合着水汽,形成一片灰蒙蒙的死亡幕布,让倭兵分不清自己所在人世还是地狱。 奉军火枪军的身影,面前似乎空无一物,只剩下一片雾气。 然而,这死寂仅仅持续了不到几分钟。 轰!轰!轰! 更加有节奏的炮击声再次响起。 爆炸的火光在雨幕中次第绽放,如同地狱的阶梯一步步向着下关城的方向延伸。 一名幸存的倭兵被身后爆炸惊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回头张望。 “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平地惊雷,从他们前方的雨幕硝烟中爆发出来。 灰蒙蒙的雨雾被撕裂,无数道身披玄色铠甲、手持雪亮长矛战刀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之中。 倭兵睁大眼睛看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奉军士兵,破开雾气冲入人仰马翻的倭国阵线。 他再想看更多时,只觉得视野天旋地转,随后急速落下。 最后只看到自己无头的尸身倒在地上,斩下他头颅的奉军士兵踏着泥泞的血水,踩着爆炸的余波,冲向另一头同类。 奉军步兵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地撞入了倭军混乱不堪的阵线。 这一切,从炮火停止到步兵冲锋,仅仅发生在十几秒之内! 步炮协同,即以重炮构成火网,步兵协同快速突进的战术。 以敌人的视角来看,就是炮击刚刚结束,奉军的士兵便踩着炮火的余震冲了上来,没有给他们留下丝毫喘息之机。 这种战术听起来很简单,但在通讯技术如此原始的古代,实施起来何等困难。 因为炮弹杀伤有范围,炮弹的精度也有范围,步兵大规模冲锋需要极强的组织力,和炮兵协同要非常精准。 慢一点对方准备好,快一点被自己炮弹炸死。 徐进弹幕的跟随距离和步兵的训练水平有关,也和火炮射击精度有关。 而最重要的,是步炮的协同能力。 要知道战场不是游戏,人人都有上帝视角。 想要知道火炮落点变化,知道步兵行进位置和即将抵达位置,这些都是非常困难的,要靠大量的训练和策划。 同时,对于军队整体的组织度要求非常之高。 为了使用这种跨时代战术,步兵和炮兵不知演习了多少次。 即便如此,用出来的步炮协同也是青春版,根本做不到炮火刚熄,全面攻势就压了上来。 但对付这群未开化的倭国畜生,却是完全足够了。 () 第695章 冲锋破阵! 将倭军阵地犁了一遍后,奉军的炮火终于停歇了下来。可惜东风军的炮火无法做到后世的饱和打击,步炮协同的战术也没法一举收割十余万条鬼子命。 就是十多万头猪,这么短的时间也杀不完。 炮火虽然停了下来,但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却依旧在倭军士兵的耳蜗中嗡嗡作响。 炮火的延伸轰击如同无形的鞭子,驱赶着它们向自己的城池方向挤压、溃退。 然而,下关城的城门依旧紧紧关闭着,丝毫没有准备收容溃败的一丝。 海部宗贞早就下了死命令,封死了城门,除非倭军大胜而归,否则绝对不能打开城门。 无处可逃的绝望侵蚀着每一头倭兵的斗志,他们被挤压在步步紧逼的奉军和城墙之间,像是猪肉堡两片面包中间的猪肉。 虽然人数上倭军依旧占据着巨大的优势,但区区这点优势,在失去组织、失去斗志、失去退路的绝境下,已然变成了负担。 狭窄的空间里人潮汹涌,鬼子们互相推搡、践踏,怒骂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奉军在王三春等将领的督战下,踏着泥泞的血肉泥沼,稳步向前推进。 刀盾手上前将任何敢于反抗的倭兵砍倒在地,后方的长矛手负责补刀,更后方的弓弩手则任意射击目标。 当有倭兵面对前方步步紧逼的奉军士兵,下意识跪倒在地祈求投降。 等来的不是缴枪不杀,而是飞速射来的箭矢。 王三春的咆哮在雨幕中炸响: “稳步推进,保持阵型!” “殿下有令,此战不留俘虏!” 投降? 门都没有!但倭人拿起武器来到战场的那一瞬间,它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抵抗? 倭人身材矮小,近身搏杀本就不是奉军的对手,更是以弓箭手为主,如何抵挡奉军这严整的钢铁丛林? 勇气? 那东西早在奉军的火炮轰击之时,就被碾碎得一干二净了。 倭兵们彻底崩溃了,他们像无头的苍蝇一般,本能地朝着更后方靠近城墙的方向拥挤。 后方的人被前方的人死死顶住,动弹不得,前方的人又被奉军的刀矛逼得步步后退。 巨大的压力下,人群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开始扭曲变形。 有人被推倒在地,瞬间被无数双脚踩踏成肉泥。 更有人被逼得精神崩溃,竟挥舞起手中的倭刀,疯狂地砍向阻挡他退路的同类。 倭军原本勉强维持的阵线,在这自我践踏和内部杀戮中,被拉扯得更加薄弱。 如同一条被拉长的到极限,即将断裂的皮筋。 雨势渐渐变小了,对倭军而言更糟糕的事情随之发生。 轰隆隆—— 沉闷的声音如同滚雷贴着地面传来,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只见战场侧后方的雨幕中,一支钢铁洪流撕裂灰蒙蒙的天地。 数千具甲骑兵,朝着倭军最脆弱的后背悍然发动了冲锋! 虽然李彻将大部分具甲骑兵都留在了新罗,但还是留下了五千骑守护中营,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远远望去,数千骑兵似乎是一条长线在不断移动推进。 一排排战马全速奔驰,人马皆披重甲,冰冷的甲叶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光。 沉重的马蹄践踏着泥泞的大地,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 具甲骑兵组成巨大楔形冲锋阵型,两侧是背负弓箭的契丹游骑兵,再之后则是数量更加庞大的轻骑兵集群。 奉国最经典的锤砧战术,是送给小鬼子的最后一份大礼。 而冲在最前方,充当这钢铁洪流锋利箭头之人,赫然是契丹勇将——耶律和! 耶律和放下面甲,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嗜血战意的眼睛,手中长达三米的骑枪稳稳夹在腋下,枪尖放平直指倭军那薄如蝉翼的后阵。 感觉到身后马蹄阵阵,耶律和心中满是兴奋,他不由得用尽气力,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怒吼: “奉军威武!!!” 数千具甲骑齐声咆哮应和,声浪震天动地: “奉军威武,奉国万胜!!!” 轰—— 钢铁洪流狠狠撞上了倭军毫无厚度的后阵,没有激烈的抵抗,只有摧枯拉朽的碾压。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凝固的黄油。 耶律和的骑枪瞬间洞穿了一名倭兵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尸体向后飞撞,又砸倒了数人。 身后的具甲骑如同移动的钢铁墙壁,狠狠拍进了倭军人群。 长枪突刺,战刀劈砍,沉重的马蹄践踏而下! 倭兵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成片倒下,具甲骑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染血的死亡通路。 杀入阵中后,耶律和丢掉糖葫芦串一样的骑枪,拔出腰间弯刀。 一路砍翻倭兵,如入无人之境。 所见倭兵如同受惊的羊群般毫无章法地乱窜,挥舞的武器更是软弱无力,根本无法对厚重的具甲造成威胁。 连杀数十人后,耶律和突然感觉进入了贤者模式。 屠杀这些失去斗志的溃兵,对身经百战的耶律和而言毫无挑战性,甚至有些乏味。 耶律和想学着越云那样阵斩敌将,但此刻倭军阵中已经是一片混乱,根本看不见海部宗贞大纛所在。 突然,耶律和脑中灵光一闪。 “都听着!” 耶律和一边用弯刀砍死一名挡路的倭兵,一边用契丹语对身边能听到的亲卫具甲骑吼道: “等下老子喊什么,你们就跟着喊什么!喊大声点!” 亲卫们虽不明所以,但军令如山,纷纷点头。 耶律和深吸一口气,用他那带着浓重契丹口音的倭语,扯开嗓子高喊:“海部宗贞死了!” “海部宗贞死了!” 他身边的具甲骑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纷纷扯着嗓子,用更加古怪且五花八门的口音,齐声大吼: “海部宗贞死んだ!” “死んだ!死んだ!” 这突如其来的的吼声,迅速在具甲骑的洪流中蔓延开来。 数千个声音汇聚在一起,在混乱的战场上无比明显。 “什么?海部大人......死了?” “不可能!刚才还看见......” “刚刚看见,可奉军冲过来后,你们还看到大将军了吗?” “奉军都喊了,他们冲进来了!大将军肯定......” “完了!全完了!大将军都死了,我们还打什么?!” 迟疑和绝望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席卷了整个倭军。 原本还在拥挤推搡,甚至自相残杀的士兵,心中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 无数士兵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眼神彻底涣散,手中兵器接连掉落泥泞之中。 哭喊声瞬间变成了投降的哀鸣,成片成片的倭兵放弃了抵抗。 或者抱着头跪倒在泥水里,或者直接瘫倒在地,引颈待戮。 “投降?投降也死!” 耶律和等人哪管这个,他们要的就是倭军阵线彻底混乱,越乱越好。 而此刻,海部宗贞刚刚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艰难地重新爬上一匹战马。 他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也还是昏沉,隐约听到战场上似乎有呼喊声传来,但听不清具体内容。 海部宗贞强忍着眩晕,嘶哑地问旁边的亲卫:“他们在喊什么?” 那亲卫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士兵丢掉武器,哪里敢说真话? 只得支支吾吾地回道:“大......大人......他们在......在乱喊......” 然而,此刻也不需要他回答了。 因为那呼喊声已经席卷到了海部宗贞身旁,无数溃败的士兵丢盔弃甲地从他身边跑过,口中还哭喊着: “大将军死了!” “快跑啊!” “完了!全完了!” 海部宗贞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抽搐。 他猛地挺直身体,不顾胸口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变形: “放屁!我没死!老子还没死!!!” 然而,已经没有人关心他到底死没死了。 当信仰崩塌,当领袖的存在都成为疑问时,海部宗贞是死是活,对陷入彻底崩溃的倭军而言已经毫无意义。 后阵被具甲骑撕裂,中军因谣言而崩溃,前阵被奉军步兵无情碾碎。 倭军庞大的阵线,如同被点燃引信的巨型火药桶,从核心开始轰然炸裂,然后迅速蔓延至整个战场。 一场席卷一切的雪崩开始了。 溃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彻底失去了约束,开始不顾一切地涌向那紧闭的下关城门。 他们用身体冲撞城门,用武器砸击门板,哭嚎着、哀求着、咒骂着,只想逃进那看似安全的城墙之内。 而奉军的刀矛与铁蹄则紧随其后,如同冰冷的收割机般无情地收割着倭寇性命。 最后方的李彻放下望远镜,紧锁的眉毛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轻轻拍打着手甲,口中轻声唱了起来。 一旁的秋白下意识竖起耳朵,好奇地听了起来,听到的又是一段完全没听过的小调: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好运来啊!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 第696章 入城 李彻在一众黑甲亲卫的簇拥下,策马缓缓穿过战场。 当正面战场崩溃后,下关城破也就不难了。 下关城的城门被重炮轰成了满地燃烧的碎木,不多的守军被奉军砍瓜切菜般收拾了。 奉军攻城没过半个时辰,此城便彻底易主。 如今保存完好的几处城墙上,倭军的旗帜被粗暴地扯下,踩在奉军士兵沾满血泥的靴底。 猩红的奉字血旗在城头冉冉升起 城内外的战场一片狼藉,巨大的炮坑随处可见,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 炮坑内壁焦黑,坑底积着浑浊的血水,漂浮着破碎的甲胄和残肢。 一队奉军士兵粗暴地驱赶着数十名被俘的倭兵,往炮坑边缘走去。 路过李彻身旁后,齐齐站住脚行了个礼。 在炮坑旁边站定后,倭兵们早已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地嘶声求饶,胆小的已经瘫软在地走不动路。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带队军官一句简短的命令: “填坑!” 弓弩手面无表情地上前,在坑边列队。 弓弦震颤的嗡鸣汇成一片,箭矢如同骤雨般倾泻而下。 坑中瞬间爆发出阵阵惨嚎,随即又被箭矢入肉的闷响声淹没,一头又一头鬼子惨叫着掉入坑中。 很快,坑底便只剩下无声的狼藉。 军官踢了块石头下去,满意地点点头:“嗯,这下平整多了。” 李彻面无表情地策马经过,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填满血肉的炮坑上停留片刻。 此战不留俘虏,是早就说好的。 如此做法并非只为了泄愤,更多是为了后续战事顺利。 自踏入倭国以来,这些矮小却顽劣的生物反抗得愈发激烈。 奉军以往对战败倭兵采取‘以工代杀’的策略,本是为了获得免费劳动力,现在反而给了它们一种错觉: 只要放下武器,就能活命。 能活命,就有机会再反戈一击! 李彻就是要用这屠城和坑杀,将这些错觉彻底碾碎。 反抗,唯有死路一条! 不反抗,至少还有机会去种土豆、挖矿。 行至残破的城门口,李彻刚准备进城,忽然听到周围的契丹骑兵兴奋地嚎叫出声。 李彻循声看去,却见契丹骑兵们皆抬头望天,对着天空指指点点。 他也抬头看去,却见一道绚丽的七色彩虹恰好横跨天穹,撕裂了尚未散尽的铅灰色云层。 清冷的光辉洒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倒是多了几分诗意。 李彻不由得勒住马,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他侧头对身旁须发皆白的文载尹说道: “文老你看,连老天都在为奉军贺胜。” 文载尹干瘦的身子微微一颤,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干笑。 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敢接话。 殿下的话语,有时真是离经叛道得令人心惊肉跳。 这等杀戮之事,上天有德不埋怨已经极好了,怎么可能引得老天贺喜? 李彻见状,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这古人就是迷信,自己平了小日子的城池,老天凭什么不恭喜? 当年倭寇在中华肆虐之时,也没见老天出来保佑一二,如今自己替他办了事,道个喜不是应该的? 可惜还没找到敌酋海部宗贞。 正面战场虽然大胜,但十余万倭兵不可能尽数剿灭。 有不少倭兵跑了出去,王三春已率领轻骑去追了。 海部宗贞也未必就是跑了,没准死在乱军之中,也没准是藏起来了。 李彻对此并不太在意,一个败军之将而已,放走了还能让他和天皇继续内斗。 更重要的是,下关城这最后的硬骨头终于被啃了下来。 这就意味着,奉军通往倭国京都的道路,已然洞开。 城内街道上,契丹骑兵的呼哨和怪叫声此起彼伏。 作为对耶律和和契丹骑兵的奖赏,李彻允诺了他们第一个入城的特权。 说是第一个入城,其实就是第一批抢劫的委婉说辞。 古时候,领军将领为了激励将士们,经常许诺攻城之后,军队可以取消军纪几天。 其实就是变相允许他们入城抢劫。 奉军军纪严明,从未有过纵兵抢掠的传统,李彻也担心麾下将士对此事心有抵触。 而契丹人生于草原,长于劫掠,屠城灭户如同家常便饭,正是做这脏活的不二人选。 也属于是专业对口了。 一名契丹骑兵追上在街道上巡视的耶律和,兴奋地问道: “将军,接下来咱们咋整?” 耶律和随手抹了把溅在面甲上的血点,笑骂道:“蠢货!抢劫都不会?” “别都傻站着,招子放亮点,奔着城中心去,去最高、最阔气的房子。” “见着会喘气的,甭管男女老幼,先砍了再说。要是碰见拿武器的,就扯开嗓子示警,这都不会做,别说你是契丹人!” 手下契丹骑兵们爆发出一阵粗野的哄笑,随即如狼群般呼啸着,策马冲向城池深处。 李彻在亲卫的环绕下,漫步在劫掠刚刚开始的街道上。 见身旁的文载尹,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不由得开口道:“文卿不必忧心,依本王看,耶律和这帮狼崽子也捞不到多少油水。” “海部老贼丧心病狂,早把这下关城彻底变成了个大军营,百姓和值钱的财物早就运走了。” 他话音未落,前方一条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契丹语的淫笑和女子的惊叫。 只见几名契丹骑兵正推搡着几个身穿素白衣物的倭国女子,嘻嘻哈哈地往一间半塌的屋子里拽。 那几个女子身上白衣虽沾满污秽,却透着一股与普通百姓不同的洁净感。 李彻眉头微蹙,抬手示意:“停下。” 那几个契丹骑兵正欲火中烧,被人打断老大不情愿。 但见来人是李彻,也不敢反抗。 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松开手,驱马过来行礼,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亢奋。 李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几个女人怎么回事?” 为首的契丹骑兵舔了舔嘴唇,指着城门方向那片废墟,邀功似的回答: “回殿下,在城门楼子塌下来的烂木头堆下面躲着呢!” 李彻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瑟瑟发抖的白衣女子,耐着性子问道:“尔等何人?下关城已是战场,为何滞留于此?” 一旁自有精通倭语之人翻译。 女子们依旧沉默不言,只有压抑的抽泣声。 李彻眼中的耐心迅速消退,一丝冷意浮现。 他正欲挥手示意那几个契丹骑兵继续冲锋,为首的白衣女子突然挣脱身边契丹兵的钳制,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泞之中。 “奉王殿下饶命,我等是侍奉神明的巫女,不可被他们侮辱。” “请您留下我等性命,对殿下大军必有大用!” 此女说的竟然是夏语,还颇为流利。 “巫女?”李彻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想通了关节。 难怪那场雨来得如此及时精准,几乎成了倭军最后的救命稻草。 古代这些侍奉神道的巫女,皆是精研天象历法之人,某种程度上就是最原始的天气预报员。 拿下她们,就等于掌握了一份虽不精准却极其宝贵的气象情报。 李彻对几名契丹骑兵招了招:“放了她们,本王留着有用。” 那几个契丹骑兵顿时傻了眼,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契丹人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 战场上抢到的女人,就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尤其是殿下亲口许诺了‘城内之物任取’之后。 若是在契丹部落,连大汗都不会抢夺族人的战利品。 为首的骑兵谄笑道:“殿下您先享用也成,我们兄弟排队等着就是。” 李彻脑门青筋猛跳,骂道:“放屁,本王岂会和你们抢女人!” 一个契丹骑兵忍不住嘟囔道:“那殿下......您之前说......” 李彻看着他们那副憋屈表情,又好气又好笑,许诺道:“行了,别一副死了爹娘的丧气样!” “过几日去战俘营,本王准你们一人挑两个倭女带走!” 然而契丹骑兵们互相看了看,非但没有喜色,反而更加愁眉苦脸。 为首那个壮着胆子回道:“殿下,战俘营那也是明天的事,谁知道明天大家还能不能活着,今天的事就今天......” 契丹人的逻辑简单而现实,画饼充饥哪有眼前的美味实在? 过了今天,谁知道还有没有明天享受? 李彻一时语塞,被这帮草原汉子的务实给噎住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文载尹忽然慢悠悠地开口了:“方才听你说……是在城门楼废墟下发现她们的?” 契丹骑兵不明所以,得意洋洋地点头道:“是啊,就在那堆破砖烂瓦下面,我是我们部族眼力最好的猎手,一眼就看见了她们。” 文载尹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殿下,您允诺的是‘城内之物,任其取用’。” “这城门楼乃是城防工事,严格来说是在城墙之上,属城外防御体系。这几个女子藏身之处,既非城内民居,也非城内府库......” “按此论,她们可不算是‘城内之物’,自然也就不在殿下允诺取用的范围之内了。” 几个契丹骑兵彻底懵了,张大了嘴巴,看看文载尹,又看看李彻。 再看那几名白白净净的倭女,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 () 第697章 倭国巫女 契丹骑兵们虽然莽撞,但心思单纯,如何玩得过文载尹这等老狐狸。 别看这老夫子每日都把‘之乎者也’这等圣人之言挂在嘴边,就以为他是个迂腐之人了。 迂腐只是文载尹的一面,而非本质。 圣人之徒骗起人来,那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就像现在,契丹骑兵们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偏偏这老头儿说得头头是道。 他们那点朴素的草原逻辑,一时半会儿根本绕不过这弯弯绕绕的‘城内城外’之辩。 最后还是李彻忍不住笑骂出声:“行了!你们几个混账小子,别摆那副被人骗了家当的蠢样!” 一众契丹骑兵齐齐看向李彻。 却见李彻一脸无奈地指着几人,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豪爽:“本王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们,就绝对不会食言,但这几个巫女对我奉军很重要。” “这样吧,本王从自个儿的私藏马厩里,挑几匹上好的骏马给你们,一人皆可挑选一匹!” “拿宝马换这几个女子,你们肯定是不会亏的,这总行了吧?” 契丹骑兵们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顿时浮现狂喜之色。 “殿下私藏的好马?” “还是一人一匹?” 女人? 草原上的勇士爱女人,但更爱宝马。 真正顶尖的骏马,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是战场上保命杀敌、草原上驰骋夸耀的资本。 比起不知能享用多久的女人,一匹属于自己且能传家的宝马,价值何止百倍?! 就好像有一辆价值百万的迈巴赫,什么女人找不到,还需要花二十八万八彩礼吗? “谢殿下赏赐!” “殿下英明!” “女人都是殿下的,殿下玩得开心就好!” 几个契丹骑兵喜笑颜开,忙不迭地叩首谢恩,哪里还顾得上那几个巫女? 仿佛生怕李彻反悔似的,几名契丹骑兵立刻翻身上马,吆喝着同伴,兴高采烈地朝着街角而去,没多会儿就消失在李彻视野里。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文载尹实在忍不住,吐槽一句,“殿下找这帮契丹人是找对了,抢劫还真是他们祖传手艺。” 李彻笑着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虽然同为外族投诚,但显然奉国内的外族也存在着鄙视链。 高丽自诩小中华,其制度和文化最接近大庆,故而文载尹等高丽降臣处于鄙视链最顶端。 随后便是实力强大的契丹,文臣方面契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但武将之中可是有不少契丹人,而且奉军骑兵中契丹人比例最高。 再然后才是靺鞨人,毕竟和高丽、契丹相比,他们属于民智未开。 地位最低的便是室韦人了,他们就纯纯是野人了。 而像是索伦这样的小族,实在是人数太少,虽然索伦勇士地位超然,但基本处于鄙视链之外。 至于倭国之人...... 李彻还从接受任何一个倭人效忠,也没把倭人当做人来看待。 或许未来会有【室韦人>奉国的狗>倭奴】的鄙视链形成。 对于奉国内部的外族龌龊,李彻乐得见他们互相争斗,也算是变相转移了矛盾。 他不再关心这群契丹骑兵,而是转头看向那巫女:“刚刚那场雨,是你给海部宗贞求来的?” 巫女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正是小女。” 李彻也没拆穿他,只是笑着问道:“海部宗贞跑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巫女连连摇头:“殿下明鉴,小女哪里能知道,殿下的骑兵杀入阵中时,海部宗贞就跑没影了。” 李彻微微颔首,随即话题一转:“你能为海部宗贞求来雨,可能为本王也求来一场雨?” 巫女闻言,顿时面露惶恐之色。 她哪里能再求来雨,今日这场雨已经是水汽积攒多日落了个干净,接着半个月都不会再掉半个雨点。 但看到周围杀气腾腾的奉王亲卫,巫女为了活命,只得咬牙道: “可以,只要殿下真心信奉神明,我愿以灵力替您与神明虔诚沟通,自能求得甘霖。” 听闻此言,李彻还没说什么,一旁的秋白和文载尹已是怒目而视。 “好大的胆子!”文载尹胡须翘起,“殿下乃是大庆亲王,身份尊贵不可言,岂会信奉你们小国野神?” 文载尹是真的生气,毕竟殿下连孔圣人都不信,身为一个儒士自己几次三番想要和殿下谈儒,每次都被驳得哑口无言。 你一个区区小国邪神,还跑来参一手,真当老夫手中之剑不利乎? 李彻摆手制止二人,随即淡然看向巫女:“你信奉的神明是伊邪那岐?伊邪那美?还是天照?” 巫女面露惊诧:“殿下也知我倭国神明?” 李彻笑而不语。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一个民族的神话体系往往透露了这个民族的本性,所以他前世自是了解过日本神话的。 虽说恨日本入骨,但不代表就要杜绝任何来自日本的东西,敌人的东西也能拿来化为己用。 比如倭国的神话体系,便是统治倭人愚民的重要手段。 给他们的父神伊邪那岐安排一个玉帝童子的职位,或是给他们母神伊邪那美安排个王母侍女的职位。 以神灵的地位碾压,来维持庆人统治倭人的合法性。 再告诉那些倭人,倭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而灵魂受的苦难是有限度的。 只要安心挖矿、种土豆,下辈子就有机会投胎成奉人。 嗯,三哥的种姓制度也不都是糟粕,以毒攻毒用来对付小日子再好不过了。 而想要实行这个计划,这些巫女便是关键。 一些话让征服者去说,百姓自然不可能相信;而若是从自己国家的神职人员口中说出,他们就会深信不疑。 至于神职人员愿不愿意......搞笑! 方丈怕是求之不得呢! “小女信奉的是田心姬、次湍津姬、次市杵岛姬三位女神。” 李彻对日本神话也就了解个大概,这三个娘们他一个都不认识。 其实也不需要认识,日本神系都是亲近繁殖的产物,没一个好东西。 或许当童子侍女也不配,实在不行就去当个坐骑吧。 李彻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走吧,去你们的神社看看。” () 第698章 神社有‘人\’ 神社坐落在城中角落,毫不起眼。 这一路上,巫女经常能看到倭人士兵被契丹人从房子中拽出来,随即便传来一刀砍死的嚎叫声响。 巫女吓得瑟瑟发抖,反观一旁的奉王殿下,不仅面色如故,反而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分享受。 这让巫女们越发笃信,这位奉王殿下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李彻的目光从几个面无人色的巫女身上扫过,最终落在神社那扇紧闭的斑驳大门上。 “秋白。”李彻声音低沉。 秋白立刻上前:“末将在!” “带人先进去看看,若藏有人便清理干净。” 秋白手一挥,一队如狼似虎的黑甲亲卫立刻上前,粗暴地撞开神社沉重的大门。 门内光线晦暗,仿佛一头巨兽的咽喉。 李彻勒马原地,耐心地等待着。 那几个巫女则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中充满了恐惧之色。 时间不长,秋白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 他的脸色异常难看,嘴唇紧抿。 快步走到李彻马前,声音艰涩道:“殿下......这......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李彻眉头拧紧,一众巫女更是瞬间面如死灰。 他没有多问,翻身下马,按着腰间的佩剑,大步流星地走向神社大门。 亲卫们刀剑半出鞘,警惕地拱卫在周围。 踏入神社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香灰气息扑面而来。 神社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狭小逼仄,供奉神明的神龛前,暗红色的污渍大片大片地浸染在布幔上,颜色深得发黑。 几把沾满暗红血污的匕首,随意地丢弃在神龛周围,刃口在昏暗光线下闪着不祥的微光。 “这血......是人血?” “正是,殿下。”秋白压抑着怒火,指向神社深处光线更加昏暗的角落,“您看那边。” 李彻的目光顺着秋白所指的方向看去。 角落的阴影里,堆叠着小小的躯体。 她们穿着单薄的衣物,小小的身体扭曲着,如同被遗弃的破旧玩偶。 肤色惨白,有些甚至已经开始出现尸斑。数量之多,几乎将那角落填满。 她们的眼睛大多圆睁着,空洞地望着污秽的天花板,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惊恐。 李彻的脸色瞬间一变,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转过头看向那几个巫女,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是什么?!” 为首的巫女早已抖若筛糠,牙齿咯咯作响。 听到质问,下意识地匍匐在地,带着哭腔辩解:“回......回殿下......这......这是......是祭品,是献给神明的祭品。” “祭品?”李彻的声音反而平静了下来,“为何要用女童做祭品?!” “因......因为女童心思纯净,身上灵气最重......最能......最能沟通神明......” “灵气最重?” 李彻向前踱了一步,靴子踩在沾血的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没有继续责问祭品之事,而是话锋一转:“有了这些灵气最重的祭品,你就能给本王求来雨?” 巫女被这突然的问题问得一愣,也顾不上思考,硬着头皮回答:“是......是,可以的......只是要诚心。” “哦?” 李彻轻笑一声,那巫女也僵硬地挤出一丝微笑。 下一秒,李彻手中的佩剑消失了。 待到为首巫女反应过来时,佩剑已经出现在身旁一名同伴的嘴里。 “呃啊——” 那巫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 噗嗤—— 李彻手腕一拧抽出长剑,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雨。 那巫女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李彻甩了甩剑身上的血珠,目光平静地看向为首巫女,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一粒灰尘: “既然女童都有灵气,那你们这些侍奉神明多年的巫女,身上的灵气岂不是更重?本王看来,用你们来求雨效果岂不是更好?” “好了,现在祭品有了,抓紧时间给本王求雨吧。” 李彻的话说完,浓烈的血腥味也正好弥漫开来。 亲眼目睹同伴惨死,再看李彻那平静的眼神,为首巫女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饶命!殿下饶命啊!” 她几乎是扑爬着抱住李彻的靴子,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地尖叫: “我说!我说实话!” “我们......我们根本不能通灵,更求不来雨,那雨是我们提前看天象看出来的,只是,只是碰巧在那时候下了。” “真的!殿下饶命!饶命啊!” 李彻看着脚下抖成一团的巫女,眼中只有冰冷的厌恶。 他示意亲卫:“带下去严加看管,别让她们死了。” 这些巫女还有点用,就这么杀了有点可惜。 就在此时。 “啊!” 神社最里面,靠近神龛后方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名亲卫的惊叫。 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像是刀剑砍在了什么硬物上。 秋白反应最快,厉喝一声:“有情况,保护殿下!” 锵!锵!锵! 几乎是同时,拱卫在李彻周围的亲卫们瞬间拔刀出鞘,动作整齐划一。 刀锋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壁垒,将李彻死死护在核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文载尹一哆嗦,正想往李彻那边靠拢,却被外围一个亲卫下意识地用力一挤。 “哎哟!” 噗通—— 可怜的老臣直接被挤得一个趔趄,重心不稳,面朝下结结实实摔了个标准的狗啃泥,花白的胡须都沾上了地上的血污。 他气得胡子直翘,挣扎着想爬起来骂人。 但看到亲卫们的样子,又想到他们职责所在,也只能把骂人的话生生憋了回去,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李彻也被这意外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但又不敢笑出声。 只能拼命回想悲伤的事情,然后喝道:“不像话,快把文老扶起来!” 随即看向声音来源方向:“怎么回事?!” 一名年轻亲卫匆匆忙忙跑了出来:“殿下!有人,里面......里面有东西!” () 第699章 和殿下一起分赃 “人?”李彻眼神一凝。 但见里面没了动静,李彻皱了皱眉。 “走,去看看。” 在秋白和一众亲卫的重重护卫下,李彻谨慎地向神社深处移动。 神社的后墙处,被厚重的布幔遮挡着。 秋白用剑把布幔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一个隐藏的暗室! 刚才那名亲卫在搜索时,大概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触发了这个暗室。 慌乱之中,又挥刀砍中了暗室里的东西。 “火把。”李彻沉声道。 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立刻被递了过来,明亮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暗室的黑暗,将里面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里面的确有‘人’。 但不是活人。 而是金人! 三座与人等高的神像,静静地矗立在暗室之中,神像造型古朴诡异,带着浓烈的倭国神道风格。 最令人震撼的是它们通体金光灿灿,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黄金光芒。 虽然倭人身材矮小,但神像高度也足有一米五以上,如此体量的纯金雕像,其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秋白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干:“这......这应该是......镀金的吧?” 李彻没有说话,他排开护卫,亲自走到神像之前。 刚才那名年轻亲卫慌乱中砍出的剑痕,清晰地留在了神像的臂膀处。 李彻凑近那道深深的斩痕,借着火光仔细向内看去。 剑痕深处,依旧是黄金。 “嘶......” 饶是以李彻的心性和见识,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三座与人等高的纯金神像?! 他想起那几个巫女,立刻吩咐:“把那几个巫女带回来!” 巫女们被重新拖拽回来,看到暗室里面那三座金色神像时,最后的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一个个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李彻看着她们的反应,心中顿时了然。 “呵......原来如此,这是海部宗贞给你们这些巫女,送上的供奉?” 为首的巫女此刻哪还敢有半分隐瞒,磕头如捣蒜: “殿下明鉴!殿下明鉴!这都是海部大人......不!是海部老贼逼迫我们收下的,我们愿意献出,全都献给殿下,只求殿下饶命!” 李彻不再理会她的求饶,目光投向暗室深处。 暗室中不仅只有那三座金像,地面上更是铺了厚厚一层金银之物。 散落的金碗、金杯、银盘、镶嵌宝石的祭祀法器...... 各种金银器物堆积在一起,即便是海部宗贞短时间内怕也很难找到这么多,应该是还有巫女们多年来搜刮积累的惊人财富。 李彻坐拥一国,对这些宝物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但他身后的亲卫们,包括秋白在内,此刻都已是目瞪口呆、呼吸粗重。 他们跟随李彻出生入死,也算是见过大场面。 但眼前这如同金山般的景象,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 秋白艰难地再次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变调,小声问道:“殿下?这些......如何处置?” 李彻的收回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这些人都是他最初起兵时就追随自己,历经百战出生入死,一直忠心耿耿的亲卫老兄弟。 别说是替自己挡刀枪,就是自己让他们去砍他们的爹娘,亲卫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李彻忽然展颜一笑,豪气顿生:“那三座金疙瘩熔了,充入内库。” 国库是国家的,而内库是李彻自己的小金库。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满地的零散金银器物上:“至于地上这些零碎的......” “尔等都分了吧!”李彻大手一挥,“人人有份!” 轰—— 短暂的寂静后,亲卫们顿时一阵欢呼,看向李彻的眼神更加狂热。 李彻真不在乎这些金银,他更在乎亲卫们的忠心。 为何要把金人入内库?不就是为了让大家放心‘分赃’。 我李彻都拿了,你们有什么不敢拿的? 咱老六情商就是高,大庆魅魔的基本操作罢了。 待到亲卫们平息下来,李彻笑着补充道:“别急,你们想吃独食咋的?” “不只是你们这百十号人,外面亲卫营留守的上千兄弟也有份,所有亲卫营的兄弟一起平分!” 众人看着地上那铺了厚厚一层,几乎能没过脚踝的金银器皿,没人出言反对。 不说亲卫营同袍情义,就说这么多金银之物,即便是上千人平分,每个人能分到的也绝对是一笔巨额横财。 只要不太挥霍,足够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过上富足的生活。 若是挥霍一些,也可以置办上一座奉天府的宅院,娶上几房娇妾。 当然,李彻对自己人素来大方。 即便没有这笔意外之财,他们的俸禄和赏赐也远超普通军士,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亲卫们纷纷应和道: “殿下英明!” “谢殿下厚赏!” “有钱兄弟们一起拿,极好,极好!” 一旁的文载尹看着这如同分赃大会般的场景,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他凑近李彻,压低声音提醒道:“殿下......这......这恐怕不妥吧?” 李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仰头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文老啊文老!” 弯腰从地上捡起几个沉甸甸的金杯、金碗,一股脑儿塞进文载尹的怀里: “倒是忘了您了,见者有份,见者有份,文老拿着拿着!” 文载尹猝不及防被塞了满怀金子,差点没抱住。 他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气得老脸通红:“殿下!老臣说的不是这个!” “您先前可是应允了契丹人,让他们入城劫掠,若是被契丹人知晓......” 李彻止住笑,看着文载尹那副又急又气的模样,慢悠悠地反问道:“本王当时是怎么说的?” “您说‘进城之人,见物自取’......” “对啊!”李彻一拍手,理直气壮,“本王说的是,进城之人,见物自取!” “可没说整座下关城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归他们契丹人所有了。” “我们不也是进城者吗?我们先进来的,我们发现的,自然就归我们所有,这很合理嘛!” 文载尹抱着满怀的金器,看着李彻那副无赖的表情,顿时无言以对。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哭笑不得地拱了拱手。 倒是忘了...... 若论搬弄是非,玩文字游戏,自家殿下才是个中高手。 想到这里,文载尹放弃了将怀中金银扔掉的想法。 这玩意......不拿白不拿嘛...... () 第700章 大战之后 巫女之事已毕,李彻带亲卫直奔城中府衙,想着能不能翻找到一些倭军机要。 海部宗贞虽走得匆忙,但也没留下什么军事机密。 想来海部宗贞对上奉军也没什么信心,故而早就把文书之类的东西烧毁殆尽了。 既如此,这下关城也没有停留的必要了。 李彻带着亲卫营回到外面大营,城内便交给契丹骑兵,今日之后他们将交还给李彻一个空荡荡的死城。 刚入大营,便有王三春、杨璇二将迎上前。 两人明显也是刚刚回营,衣甲上还沾着血迹和灰尘。 刚欲行礼,便被李彻挥手打断: “后面有三个金人,找军中铁匠想办法熔了,平分赐给阵亡将士当抚恤。” 两人微微一惊,随即便看到那三座等人高的金人,立刻肃声道: “喏,殿下英明!” 李彻摆了摆手,他本就没打算留着那三个金人。 若是华夏自家的神灵,留着做收藏还不错,本来李彻也有收藏战利品的爱好。 但小鬼子的野神就算了,狗一样的东西,连吃屎都不配,还配吃香火? 李彻翻身下马,王三春乐颠颠地跑上前牵起马缰。 李彻也懒得理他,向杨璇问道:“情况如何了?” “禀殿下。”杨璇声音沉稳地回道,“城外战场已完全肃清,我军各部正在扎营休整。” “初步清点,此役斩首倭寇逾三万,按殿下的命令,此战不留活口,俘虏已尽数处置。” “倭军溃兵四散,王将军率轻骑追击,已斩获数千,余者遁入山林,难成气候。” “我军折损......”她顿了顿,终究报出一个数字,“至少三千人,还有两千多名兄弟重伤,正在医护营接受治疗。” 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但毕竟是面对十万余头倭军的困兽之斗,伤亡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李彻轻轻点点头,心中却是隐隐作痛。 这是战争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但他却是怎么都习惯不了,那毕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海部宗贞呢?” 杨璇、秋白等将领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丝无奈。 杨璇上前一步,沉声道:“回殿下,末将等已严令各部仔细搜索战场,所有发现的倭将尸首都一一辨认过......” “未曾发现海部宗贞,此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人间蒸发?”李彻微微蹙眉,“十余万人挤在那方寸之地,他一个主帅,能插翅飞了不成?” 话音刚落,营门外传来一阵促而有力的马蹄声。 蹄声密集,显然人数不少,正朝着中军大营疾驰而来。 紧接着,有人大声喊道:“报——” “马忠将军,回营缴令!” “马忠?” 李彻眼中精光骤爆射,猛地从帅位上站起,脸上露出了几分期待之色。 “走!”李彻大手一挥,兴致高昂,“随本王去迎迎咱们的福将!” 帐内诸将也精神一振,纷纷起身,簇拥着李彻快步走出大帐,直奔营门而去。 营门口已是灯火通明。 只见一名年轻小将意气风发,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年人跳脱之气,正利落地翻身下马。 一身轻甲染满尘土和血污,显然经历了一番奔波厮杀,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正是神捕将军马忠! 马忠身后跟着七八名同样风尘仆仆的轻骑亲兵,而在他们之后,则是一串用绳索紧紧捆缚的倭人。 这些倭人服饰明显比普通士兵华贵许多,甲胄虽残破,却依稀能辨认出将领的规制。 他们个个灰头土脸,神情萎靡,如同被拔光了爪牙的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半分战场上的凶戾? 此刻马忠刚下马,正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一抬眼,看到李彻竟亲自率领一众奉军大将迎到了营门口。 他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抱拳行礼,受宠若惊道:“末将马忠,参见殿下!殿下亲迎,真是折煞末将了!” “先起来再说!”李彻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 马忠心头一暖,嘿嘿笑着直起身。 李彻的目光越过他,投向他身后那一长串垂头丧气的俘虏,笑着问道: “马忠,你小子又给本王带什么‘土产’回来了?” 马忠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侧身让开,指着身后被推上来的俘虏,声音洪亮地开始介绍: “殿下请看!” 他走到第一个俘虏面前,那是个身材矮壮、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倭将,此刻正试图挺直腰板维持最后的尊严,却被马忠的亲兵一脚踹在腿弯,踉跄跪倒。 “此獠乃是海部宗贞座下第一家将,赤井秀次,号称‘鬼赤井’,在倭军中凶名赫赫!” “这赤井秀次深受海部宗贞信任,前几日率队在海滩与我军激斗的就是他,末将追出三十里,在一条山涧边把他堵住了。” “这厮还想反抗,被末将一箭射穿了肩膀,这才乖乖就擒。” 李彻微微颔首,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倭将。 此人身上煞气确实浓重,看得出是一个有本事的,海滩那一战也造成了奉军不少伤亡,抓了他无异于断了倭军一臂。 马忠又指向第二头俘虏,那是个面容阴鸷的老者,眼神闪烁不定: “这个老东西乃是海部宗贞的军师,叫藤原敏行,末将是在一个废弃的炭窑里把他揪出来的,跟个灰耗子似的!” “嗯。”李彻眼中寒光更盛,这种幕后出谋划策的谋士,往往比冲锋陷阵的武将更可恨。 第三个俘虏被推上来时,挣扎得格外厉害,嘴里还呜咽着倭语,似乎极为不甘。 马忠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他口鼻流血,厉声道:“老实点!” 然后对李彻笑道:“殿下,这个有点来头,是海部宗贞的亲侄子,叫海部信介。” “此僚仗着叔父权势,在军中作威作福,欺压士卒,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末将追到一处密林,这小子还想冒充普通士兵逃跑,被末将一眼识破他那身细皮嫩肉。” “他身旁亲兵都不容他,直接将他干的那些事都捅了出来,可见此人虽是海部家的人,却完全不受待见。” 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 马忠如数家珍,声音洪亮,每介绍一头鬼子都能顺便点出其身份、职位和在倭军中的事迹。 被点名的倭将要么面如死灰,要么怒目而视,但在奉军士兵冰冷的刺刀下,都只能无能狂怒。 这些人无一不是倭军中的核心人物,掌控兵权的将领、负责后勤的重臣、统领精锐武士的旗头...... 马忠这一网,几乎把倭军残存的中高层将领一勺烩了。 李彻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赞赏之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马忠这小子,是真有点说法啊。 天生就是个抓大鱼的人才,未来奉国安稳下来了,封他个公安部长的职位再合适不过了。 “好!好!好!”李彻连赞三声,重重拍了拍马忠的肩膀,“你小子真是本王的福星!此功甚伟,当重赏!” 马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李彻的目光再次扫过一众倭将,一个最关键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 他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看向马忠: “海部宗贞呢?你可曾寻到那老贼?” 马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目露愧色:“末将无能,请殿下责罚!” “末将询问俘虏,严刑拷打那几个海部家的亲随......他们都说,最后看到海部老贼是在乱军之中,他身受重伤,被几个死忠亲兵架着往西面密林深处逃窜。” “末将率精锐轻骑沿着痕迹穷追不舍,一路追出三十余里,斩杀了数批断后的海部家武士。” “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附近,末将发现了染血的绷带和丢弃的破碎帅盔,那盔甲样式,绝对是海部老贼的!” “可等末将冲进山洞,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堆熄灭的篝火余烬,地上有拖拽的痕迹,通往更深的山涧。” 马忠脑袋垂得更低,懊恼道:“末将沿着痕迹又追了许久,直到痕迹彻底消失在一条湍急冰冷的河流边。” “那河水冰冷刺骨,水流湍急,末将派人上下游搜索了数里,却是毫无所获。” “末将辜负了殿下的信任,请殿下治罪!” 马忠深知海部宗贞的重要性,这条最大的鱼从他指缝里溜走,让他倍感耻辱。 大营门口一片寂静,众将皆是沉默不语。 海部宗贞到底是跑了? 还是重伤坠河,尸骨无存? 无论是哪种可能,这个倭军主帅终究是......漏网了。 李彻上前一步,亲手将马忠扶了起来:“好了,你已尽力,俘获了如此多倭军要员,已是泼天大功!” “至于海部宗贞......”他顿了顿,“不过一丧家之犬,重伤垂死之身,纵然侥幸逃脱,又能苟延残喘几时?” 他拍了拍马忠的肩膀:“他的命,本王迟早会收回来。” “现在,把带你的俘虏下去好生看押,这些人的作用不比一个海部宗贞差。” 马忠面露感动之色,连忙抱拳道:“末将......谢殿下!” () 第701章 海部宗贞的战略 冰冷的山涧水从洞顶的岩缝渗出,滴落在潮湿的石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的滴答声。 一众武士靠在光滑的石壁上昏昏欲睡,甚至连一个在洞口放哨的人都没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炮怎么还能打响?”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撕裂了洞穴中的寂静。 靠着岩壁打盹的倭人武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瞬间弹起。 布满血丝的眼睛尚未完全睁开,手已经本能地摸向腰间的太刀,拔刀之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一众武士紧张地环顾四周,但昏暗的光线下只有嶙峋的怪石和同伴惊惶的脸。 视线最终聚焦在洞穴深处,那个蜷缩在破旧斗篷下的身影。 海部宗贞双目紧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显然深陷在恐怖的梦魇之中。 武士们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默默地将拔出一半的太刀缓缓推回鞘中。 没有人说话,只是各自找块稍微干燥的地方重新坐下,试图再次进入短暂的休憩。 显然,这样被吵醒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洞穴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水滴声和海部宗贞粗重而紊乱的呼吸。 然而,这份沉寂并未持续多久。 “老子没死!老子还在这呢!” 又是一声更加尖锐的嚎叫。 海部宗贞在睡梦中猛地挺身,双臂胡乱挥舞,仿佛要抓住什么虚无的救命稻草。 刚刚勉强合眼的武士们再次被惊醒,所有人齐齐看向海部宗贞,眼神满是复杂。 这位倭国的枭雄,怕是被奉军打出心理阴影了。 最后一声嚎叫太过凄厉,将海部宗贞自己彻底惊醒。 他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 眼前一片漆黑,唯有洞口处透入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岩壁模糊的轮廓。 “这......这是何处?”海部宗贞嘶哑干涩的声音响起。 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左肩和胸腹隐隐作痛,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一名靠得最近的亲兵连忙膝行上前:“主公,您醒了?” “这里是下关城外一处山涧下的暗穴,我们侥幸从那地狱里冲了出来......” 亲兵开始讲述逃亡的经过。 他们在乱军中拼死护住重伤昏迷的海部宗贞,却被如同附骨之疽的奉军轻骑死死咬住,无论如何挣脱不得。 尤其是一名奉军小将犹如开了天眼一般,总能不可思议地追踪到他们的踪迹。 最后为了摆脱那个瘟神,众人只能在走投无路之际,带着昏迷的海部宗贞纵身跳入冰冷湍急的山涧。 “本以为必死无疑......”亲兵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许是天照大神庇佑主公,竟被激流冲到了这处暗穴入口,我们拼死将主公拖了进来......” 听到亲兵的叙述,海部宗贞只觉得脑子如同扎入针锥般刺痛。 奉军的炮火、下关城下的溃败、轻骑追杀...... 一幕幕血腥而绝望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在他颅内炸开。 “我……败了?”海部宗贞喃喃自语。 他下意识地望向身边仅存的这十多名亲卫,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到否认。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亲卫们深深低着头,无人敢与他对视。 沉默本身,就是最残酷的回答。 何止是败了? 十余万大军,他海部家几乎全部的精锐,就在短短一天之内灰飞烟灭! 只剩下眼前这十来个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残兵。 巨大的悲怆让海部宗贞几乎窒息,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牵扯到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 一名机灵些的亲卫连忙用手捧了些洞壁渗下的山涧水,小心翼翼地递到海部宗贞嘴边。 冰凉的液体滑过干裂的喉咙,总算是给海部宗贞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深吸了几口潮湿冰冷的空气,挣扎着在亲卫的搀扶下坐直了身体。 目光缓缓扫过身边这仅存的十几张面孔,海部宗贞总算是恢复了枭雄该有的冷静。 “藤原先生何在?” 亲卫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个年长的武士沉重地摇了摇头:“乱军之中未能寻得藤原大人踪迹,恐怕是......” 凶多吉少这几个字没有说出口。 那藤原敏行身为海部家的幕僚,不过是一个文弱之士,如何逃出生天。 海部宗贞的心沉了下去,又问道:“赤井秀次呢?” “鬼赤井大人......似乎......似乎被奉军俘虏了......”另一个亲卫小声回答。 左膀右臂,一文一武,尽皆折损。 海部宗贞闭上了眼睛,紧咬牙关。 自从他起兵靖难,在倭国向来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那李彻打仗的方式......太过邪性。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奉军的炮为何会响。 还有,到底是什么人,能做出冲入敌阵大喊敌方主将已死的谣言。 最让他气不过的是,自己的人竟然信了! 海部宗贞很快睁开了眼,眼底深处满是凶戾之色: “奉军势大,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前往山阳城。” 山阳城乃是距离下关城最近的城池,不过是一个小城,守将是一个普通武士,守军也就几百人。 一名亲卫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公,去山阳城......是继续坚守吗?” 他下意识地以为海部宗贞要重整旗鼓,不由得心生恐惧。 海部宗贞摇了摇头:“山阳城城墙低矮,守备空虚,如何抵挡奉军虎狼之师?” “去山阳城只是稍作休整,同时尽可能收拢沿途溃散的残兵,然后......” 海部宗贞顿了顿,声音低沉地吐出三个字:“回京都!” “回京都?!” 亲卫们先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不少。 他们最怕的就是海部宗贞还要留在前线,与那恐怖的奉军死磕。 奉军展现出的战斗力,已经彻底击垮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虽然回到京都早晚还要和奉军对上,但哪怕只是晚死一天,也是好的。 京都毕竟是国都,城高池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个稍微胆大些的武士,顺着海部宗贞的思路说道:“主公英明!这样最好,我们一路收拢残军,再传令各城守军,命他们放弃城池,火速向京都靠拢集结。” “如此,必能在京都拉出一支大军,依托着坚城和大军,未必不能大破奉军!” 亲卫听到此人描述的图景,不少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光。 然而,海部宗贞却是厉声呵斥:“愚蠢!” 这些亲卫能叫海部宗贞主公,而不是将军,显然都是死忠于海部宗贞之人。 故而,海部宗贞也没有遮掩,将他的谋划如实说了出来: “召集那些酒囊饭袋做什么,还要让他们再被奉军的火炮轰一遍,白白送死吗?” “恰恰相反,非但不能让他们撤,反而要严令他们:必须与城池共存亡!” “要告诉他们,奉军在下关城下损失惨重,已是强弩之末。” “只要死守城池,援军很快就能抵达,让他们死死钉在各自的城池里,一步也不许退!” “什……什么?!” 亲卫们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海部宗贞,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们誓死追随的主公。 “主公!您......您不是要在京都组织防御吗?”刚才说话的武士声音都在颤抖,“那......那为何还要让各城守军白白送死?他们......他们也是您的子民,还有忠于您的武士啊!” 海部宗贞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京都的防御需要时间,重新组织兵力,需要时间调集粮草、动员民夫、加固城防更需要时间!” “而奉军......他们会停下来等我们吗?” 海部宗贞顿了顿,随即眯着眼睛恨声道: “不会!李彻那个疯子,只会一刻不停地向前推进,用火炮轰开每一座城门!” “我要用那些小城去拖住奉军的脚步,他们每坚守一天,哪怕只有半天,都是在为我们争取最宝贵的时间。” “有了这些时间,我才能动员军民,守住我们的都城。” 洞穴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水滴声和海部宗贞那冷漠的话语在回荡。 亲卫们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们看着海部宗贞偏执的眼神,心中不寒而栗。 为了争取时间,竟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地方守军,都当成了拖延时间的弃子。 自家主公,还是那个战无不胜、让人甘心追随的英豪吗? 海部宗贞对此毫不在意,他搓了搓脸,缓缓从地上站起。 “休息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奉军肯定会加大搜索力度,我们不能耽误,立刻出发!” 说罢,第一个向洞穴口走去。 一众亲卫虽然身心俱疲,但却完全不敢反抗,默默跟在海部宗贞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