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宴》 第116章 不信任你 二筒被她的突然变脸吓到了。 “不……不会吧,你在怀疑万三抢了救灾的草药?不会的!万三不是那样的人!他妹妹就是当年闹瘟疫时病死的,他抢什么都不会抢药草的!” 李荀月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眼下最要紧的是火药的事儿。 其他的事情,多说无益。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刚才有些激动,可能是我误会了。” “我有些头晕,今晚可以在这里休息吗?柴房实在是住得不舒服。” 老巫头跳了起来,“不行不行!男子屋舍,女子不得入内!” 二筒斜了他一眼,“这是医馆,你晚上也不住这里啊?” 最后在老巫头的骂骂咧咧中,李荀月三人还是在医馆住了下来。 薄纱似的月光从夜空中倾泻而下,奇石寨陷入了睡梦的沉寂之中。 厨房里仍然亮着烛火。 李荀月躲在医馆的窗后,静静看着厨房里的一抹身影。 万三刷了锅,擦干净灶台,将厨房内外洒扫干净,这才锁好大门,低着头朝屋舍走去。 屋舍内亮了灯,又灭了灯。 约莫一刻钟过后,屋内走出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地朝西北角方向走去。 最终的目的地,是西北角上的柴房。 黑夜吞噬了村寨,却遗漏了两个人。 一个在柴房里呆了半个时辰后又悄悄回到了屋舍,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个在医馆的窗后抱着双臂,沉默着看完了这场意外之行。 规律之外的不规律。 李荀月心中了然。 怪不得那夜,他们从北边的小路下山时,会突然碰到万三。 他解释说是因为看到云莎的异常,实际上不是。 他才是那晚最异常的人。 …… 云莎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柜子里的话本子已经看了十来遍,可是一闭眼都是李荀月讲的书生和小倩的故事。 该死的男人,怎么都这么可恶! 谎话精! 负心汉! 不过,李荀月也不算男人吧…… 竟然敢在她面前装男人! 更讨厌了! 云莎胡乱抹了把脸,气呼呼地打开房门。 不是吧?她真的沦陷了? 连白天都会看到李荀月的幻影了? “云莎。” 娘的,不仅幻视,还幻听。 “云莎,我有事情要与你说。” 李荀月站在台阶下,仰头望向她,神色肃穆。 云莎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娘哟,好痛,原来这是真的! 她面色一青,冷冷说道,“我没有事情要与一个骗子说!”说着便从她身边走过,没有丝毫要搭理的意思。 李荀月一把抓住她,“是与全寨兄弟性命相关的事情!” 经过两天的折腾,李荀月神色憔悴,许是早上跑的太急,汗水打湿了前额的碎发,倒显得有几分可怜。 云莎还是停下了脚步。 “给你三句话的功夫。” 李荀月道,“万三在寨子里放了火药,就藏在柴房里。” “你胡说!” 云莎愤怒地推开她,“你这个骗子!说谎成性!你骗了我,还想污蔑寨子里的兄弟!” “你真无耻!” 李荀月知她不再信任自己,只道,“你带人去柴房找找,就在柴草堆着的石板下。” “朝廷不准私自制作贩售火药,被查到可是灭族的重罪。” 云莎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什么人?知道什么叫山匪吗?” “在朝廷的眼里,我们早就是犯了大罪!” 李荀月不愿与她多争辩,继续说道,“那里面足足有几十包火药,威力无穷。如果不小心走火点燃,整个寨子都会炸毁的。” 说到这里,云莎的神色终于严肃起来。 “我姑且信你一回,若是你在骗我,我定会要了你的命!” 她招招手唤来一人,“去把万三给我盯住了,别让他出寨子!” 李荀月昨晚盯了柴房一夜,等万三早上进了厨房后,她才急匆匆赶来找云莎。 所以,在昨夜万三走后,应该还没有人动过。 “吱呀”一声,云莎推开破旧的屋门,立刻被里面的怪味给呛到了。 “什么味儿!” 李荀月嗅了嗅,“是腌菜的酸味儿。” 奇怪,明明昨日早上她离开前还是硫磺味。 云莎捏着鼻子推开柴堆,敲了敲青石板,声音不同! 她面露惊愕,怎么自家的柴房还另藏玄机? 云莎深吸一口气,推开青石板,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她张大嘴巴。 这里面哪儿有什么火药!分明只有几大缸腌酱菜! 云莎怒气滔天,“这就是你说的火药?” 她真是疯了才会又相信这个谎话精一次! “怎么可能!明明昨天还是火药!我盯了一晚上!” 李荀月看着腌酱菜惊呼。 昨天半夜只有万三来过,他做了什么?怎么火药全都不见了? “大小姐,你找我?” 这时候四条和二筒押着三万走了进来。 “万三,你藏了火药,是不是真的?” 李荀月的声音在屋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万三的脸色一沉,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 他站直了身体,面对着李荀月的指控,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万三对山寨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云莎站在一旁,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意,她对李荀月的质疑感到不满。 她知道万三的为人,他不可能做出背叛山寨的事情。 “李荀月,你有什么证据吗?”云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讥讽,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谎,现在又来诬陷万三,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荀月的脸色一变,她没有想到云莎会这样直接地质疑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保持冷静。“云莎,我没有说谎。我只是担心山寨的安全,我们必须查清楚这件事。” 云莎冷笑了一声,她站起身来,走到万三的身边。“万三,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信任。 万三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知道云莎的信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转过头,面对着李荀月。 “如果你有证据,就拿出来。如果没有,就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夜幕低垂,星辰隐匿在厚重的云层之后,奇石寨的灯火如同散落在山巅的明珠,忽明忽暗。 寨子里的人们早已习惯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但今夜,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心。 哨塔上,哨兵警觉地扫视着四周,他的手紧握着粗糙的长弓,箭矢已经搭在弦上。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山脚下的一片树林中,那里似乎有动静。 不可能! 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人能够穿过山脚下的迷宫,顺利走到山路的入口! 他眯起眼睛,试图穿透夜色的迷雾,只见一行人影在树影间穿梭,他们的步伐坚定而迅速,正朝着山寨的方向进发。 “不好,有官兵!” 哨兵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他迅速点燃了信号箭,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划破了夜空,将整个山寨从沉睡中唤醒。 云莎惊讶地看着天空中的烟火。 “有人上山了!快跟我走!” 第117章 生死一线 沉睡的奇石寨彻底醒了过来。 山寨中的人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拿起了武器,脸上写满了坚毅。 老人和孩子们被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而青壮年们则迅速集结,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他们知道,一旦官兵攻破山寨,他们将失去一切。 在山寨的议事大厅中,大当家与几位长老紧急商议对策。他们的表情凝重,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大当家难得眉头紧锁,他知道,这次的官兵不同于以往,他们绕过了迷宫,直接来到了山寨的脚下,这意味着他们有着更加周密的计划和更加强大的力量。 “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沉声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 云天的目光一沉,“六条呢?让他送云莎从后山下山!” …… 云莎的意识在一片朦胧中缓缓回归,她感觉到自己的头有些沉重,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着。 她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模糊不清,四周的景物都在旋转。她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粗绳紧紧绑在背后,无法动弹。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晰,云莎的记忆也开始恢复。 她记得自己看到烟火后随着万三一起去找父亲,然后…… 然后她感到一阵眩晕,接着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她知道自己一定是中了某种暗算。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四周是茂密的树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她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鸟鸣声和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与山寨中的紧张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醒了。”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份宁静,云莎转过头,看到了万三的身影。 他平时沉默寡言,但对山寨忠心耿耿。云莎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像是绑架了她。 “万三,这是怎么回事?”云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更加坚定。 万三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挣扎。 他缓缓走到云莎面前,蹲下身子,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 “大小姐,对不起。”万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愧疚。 云莎揉了揉被绑得发麻的手腕,她站起身来,与万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她能感觉到万三并没有恶意,但她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万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云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万三。 万三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现在是时候坦白一切了。 “大小姐,我妹妹并没有死。”万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的话让云莎感到震惊。 “什么?”云莎的眉头紧锁,她记得万三的妹妹死于多年前的一场瘟疫。 “有人拿我妹妹的性命威胁我,让我抢走朝廷的草药带上奇石峰。” 万三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头也低了下去,仿佛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云莎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没有想到万三竟然背负着这样的重担。 她知道万三对他的妹妹感情深厚,如果有人用妹妹的性命威胁他,他确实可能会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那火药呢?李荀月说的火药是不是真的?” 云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促,她内心有股不祥的预感。 万三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 “是,趁着采买的机会,我从他们手里拿到了火药。他们让我在奇石峰埋下,等着剿匪的官兵上山后引爆火药,同归于尽。” 云莎的脸色变得苍白。 火药! 与万三交易的人定然是朝廷的人,是什么人想要将劫走草药的罪名加在奇石寨上,又想要利用奇石寨置另一群官兵于死地? 多么歹毒! “万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云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万三。 万三抬起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因为我死前,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大小姐你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你死,你走吧。” 云莎的心跳如鼓,她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那不断逼近的倒计时。 火药的引线已经点燃,那细微的火花如同死神的触手,正一点点吞噬着山寨的安宁。 她站在山寨的门口,眼前是一片混乱,身后是一条通往山下的小路,但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出父亲。 “大小姐,我们得赶紧离开,火药马上就要爆炸了!”万三的声音急促而沙哑,他的眼中满是焦急。 云莎的脸色苍白,她的手紧紧抓住万三的手臂,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不,我不能走,我父亲还在里面!”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即使面对死亡,她也不愿意放弃。 万三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知道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可能是生与死的分界。 “大小姐,来不及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但他知道,他不能让云莎冒险。 云莎摇了摇头,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就算是死,我也要和父亲死在一起!”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坚定无比,她的脚步坚定地向山寨内部走去。 万三站在原地,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云莎的背影。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他知道云莎的决定可能是致命的,但他也知道,他不能阻止她。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跟随云莎,即使这意味着他也将面临死亡。 山寨内部,云天正指挥着最后的撤离。他的脸上满是灰尘,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知道,火药的爆炸将是一场灾难,但他仍然坚持到最后一刻。 “父亲!”云莎的声音在混乱中显得格外清晰,她冲进议事大厅,看到云天正站在大厅中央,他的身边是一堆散落的文件和地图。 云天转过头,看到云莎的身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莎莎,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离开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责备,但他的眼中更多的是担忧。 云莎冲到云天的身边,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父亲,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但她的手中却紧握着一把剑,准备与命运抗争。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她的手中拿着一个熄灭的火把,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不用担心,火药的引线已经被我浇灭了。”李荀月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云莎和云天都愣住了,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李荀月。 “李荀月,你这是……” 云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你怎么没走!” 李荀月笑了笑,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轻松。“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但我必须这么做。” 云天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知道,李荀月的行为虽然出人意料,但却救了整个山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审视。 李荀月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不希望看到无辜的人受到伤害,我不希望看到这场无谓的牺牲。” “或许我们可以和官兵谈判。” 第118章 一路同行 李荀月站在山寨的高墙上,目光远眺着蜿蜒而上的山道。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她的脸上,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山寨的宁静被即将到来的风暴打破,官兵已经抵达山脚下,他们的脚步声、铠甲的碰撞声,如同战鼓在每个人的心头敲响。 山寨的大当家云天,眉头紧锁,他的目光在女儿云莎和李荀月之间徘徊。他知道,这场谈判关乎山寨的生死存亡,他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大当家,我们或许可以与他谈判。”李荀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 云莎转过头,她的目光如利剑般锐利。 “李荀月,你有什么打算?”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信任,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质疑的时候。 李荀月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可以告诉官兵,有人想要害我们和官兵同归于尽。” 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眼神中闪烁着决心。 云天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你确定这能说服他?”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怀疑。 李荀月点了点头,她的信心似乎感染了云天。“我相信,只要我们表现出诚意,谢旻世子会给我们一个机会。” 云莎的目光在李荀月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她知道,她必须相信他。 她转过身,面对着山寨的兄弟们。“准备谈判。”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坚定。 山寨的大门缓缓打开,云天带着云莎和几个长老走出了山寨。他们的身影在山道上显得格外孤独,但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决心。 谢旻世子站在山脚下,他的身影挺拔而威严。他的目光在云天等人身上扫过,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 “官爷,我们并不想与朝廷为敌。” 云天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谢旻世子的目光在云天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云大当家,我知道你们是被迫的。”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理解。 云莎的心中涌起一股希望,她知道,这场谈判有了转机。 “我们愿意交出三万,只求世子能放过我们。”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谢旻世子的目光在云莎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我可以答应你们,只要你们炸毁奇石峰,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然。 云天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但他也知道,他们没有选择。“我答应你。”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 山寨的兄弟们开始行动,他们带着火药前往奇石峰。云莎和云天带着寨里的兄弟一起逃到山下,他们的心情复杂,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谢旻世子站在山脚下,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奇石峰。他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但他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轰隆一声巨响,奇石峰在爆炸声中崩塌,巨大的烟尘冲天而起,整个山体在震动中化为废墟。谢旻世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微笑,他知道,他赢了。 云莎站在山脚下,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崩塌的奇石峰。她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但她也知道,他们没有选择。 山寨的兄弟们聚集在山脚下,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云天和云莎的身上。他们的眼神中有恐惧,有不安,但也有一丝希望。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云天抬起头,他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兄弟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但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云莎站在父亲的身边,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们不能放弃,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都在这里。”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激昂,“我们要活下去,为了我们的未来。” 山寨的兄弟们被这番话感染,他们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他们必须团结一心,共同面对未来的挑战。 山寨的兄弟们开始行动,他们带着家人和财物,沿着山道向山下走去。他们的脚步虽然沉重,但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希望。他们知道,只要他们团结一心,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阳光洒在山道上,山寨的兄弟们的身影在阳光中显得格外坚定。他们知道,这是他们新的开始,他们必须勇敢地走下去。 谢旻世子站在山脚下,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山寨的兄弟们。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他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但他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山寨的兄弟们越走越远,他们的身影在山道上变得越来越小。谢旻世子的目光始终锁定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山道的尽头。 云莎站在山脚下,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崩塌的奇石峰。她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但她也知道,他们没有选择。 阳光洒在山道上,山寨的兄弟们的身影在阳光中显得格外坚定。 他们知道,这是他们新的开始,他们必须勇敢地走下去。 李荀月的目光在云天和云莎的脸上扫过。 “大当家,云莎,寨里的兄弟们可以去鄂州寿县找一个叫牛阿牛的人,他会帮忙安置寨里的兄弟。” 云天的眉头紧锁,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李荀月。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怀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审视。 李荀月解释道,“牛阿牛是我的旧识,他在寿县帮我经营产业,虽然不算富裕,但能够兄弟们的温饱。” 云莎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我们怎么能相信你?”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我李荀月对天发誓,如果有任何欺骗,天打雷劈。” 云天和云莎对视一眼,他们知道,他们没有选择。他们必须相信李荀月,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好,我们相信你。”云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但是,我们想要查明是谁加害奇石峰,我们想要与你一同去京城。” 山寨的兄弟们开始行动,他们带着家人和财物,沿着山道向山下走去。他们的脚步虽然沉重,但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山道上,山寨的兄弟们的身影在阳光中显得格外坚定。他们知道,这是他们新的开始,他们必须勇敢地走下去。 云莎站在山寨的门口,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远去的兄弟们。她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但她也知道,他们没有选择。 “父亲,我们真的要去京城吗?”云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云天转过头,面对着云莎。“莎莎,我们必须去。我们必须查明真相,为奇石峰报仇。”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决心。 云莎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知道,她必须坚强。她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必须跟随父亲,即使面对未知的危险。 第119章 初到京城 听闻再多有关京城的传言,都远不及亲眼所见的震撼。 过了南熏门,李荀月从官差手中接过路引,道了声谢,好奇地打量京城光景。 面前是一条宽约二百步的街道,自南熏门一路向北延伸,此处便是鼎鼎有名的御街。 御街两边建有御廊,廊中有商人做买卖。交易之声,不绝于耳。 再往前走,街衢纵横,商贾辐辏,百货充盈,琳琅满目。 当真如传言那般,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她们一行人在东大街的五福客栈下榻。 云天父女在哭佛寺办理了新的户籍,现在是丰州人氏。 李荀月化名沈岳,与云莎扮作从鄂州来京的一对年轻夫妇。 在手艺达人四条的雕琢下,沈岳和李荀月不能说是有点相似,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七尺高的鄂州茶商,国字脸,鹰钩鼻,浓密的一字眉微微下垂,看起来苦哈哈的。 “这双鞋有点离谱了。” 大梁男子穿长袍,恰好能够将这双“恨天高”遮挡得严严实实,沈岳一下子从“小娇夫”变成了“大丈夫”,亲昵地挽着“妻子”云莎。 云莎抵触地后退一步,直言道,“抱歉,你这张脸实在让我不想靠近。” 二筒笑得直颤。 奇石寨的兄弟们各奔东西,二筒和四条死活要跟着云天父女上京。 二筒话多,喜欢做采买生意,“听说京城牙人的佣金很高,市场也大,我要去做番大事业,不能浪费我的好口才。” 云莎问,“什么好口才?五两的胭脂你非但没有砍成四两,反而又被人忽悠掏钱买了十两的?” 二筒:…… 四条话少且重度社恐,离不开自己的好兄弟兼解语花二筒,“除了我,还有谁能能大小姐做木头人?” 提到这个,云莎就伤心。 当晚走得急,满柜子的画本子和木头人都来不及收拾,只能在爆炸中化为灰尘。 那可是她的精神食粮啊! 李荀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火药不是都湿了么,怎么还能炸?” 云天咬牙,“三万那个混蛋,在我的屋子下面还埋了几包!那个大梁官员是个有脑子的,几句话就从三万嘴里套了出来。” “不然,我们都要炸成灰咯!” 这到底是多恨,竟然还用上了备用计划,生怕炸不死云天? “他既能够走出迷阵,又能猜到三万另藏火药,恐怕我们用湿火药唬人的骗局了。” 李荀月想了想,“也许,他本就是想放走你们的。” 云天皱眉呆坐着,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那人要打着剿匪的名义来放走他们,还一定要炸毁奇石峰? 不仅他不明白,就连文竹也不明白。 想炸就炸,干嘛还要放人? 想放人就放人,干嘛还要炸? 而且,既然抓到了重要的证人,又剿匪成功,为什么他们唯恐天下不乱 的世子还躲着不回京? 不符合他的尿性。 文竹朝窗外偷瞄了一眼,某人正泡在温泉里,周遭围着一群云鬓花颜的韶龄女子,婉转浅笑,莺啭燕啼。 丰州兵马副钤辖胡大壮打着赤膊,顶着一张被热气熏红的脸,热火朝天地为谢世子切西瓜。 真是辣眼…… 胡大壮擦了擦额头的汗,“世子,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对外放出消息,说您自奇石峰炸毁后便不知所踪……” 世子爷未作点评,反倒问他,“你是胡大烈的弟弟?” 胡大烈,也就是常跟在他身边的络腮胡。 “是。” 谢旻瞥了他一眼。 胡大烈皮肤黝黑粗糙,不修边幅,一身腱子肉鼓鼓囊囊。 胡大壮却衣着精巧,白白胖胖,没有腱子肉,只有肚子上圆润得像怀胎六月的肥肉。 看来弟弟比哥哥受过的磋磨要少得多。 “你比你哥要聪明。” 胡大壮心想,他哥岂止是不聪明,那应该叫愚蠢。 胡大烈虽然职级低于自己,但跟随颍国公多年,胡大壮可不敢在他哥的上司面前多逼逼。 他笑着将冰镇西瓜递给谢旻,“我哥单纯,真性情!” 谢旻开始吃瓜。 “拿衣服。” “是。” 薄纱粉绡的少女捧衣而来,粉面寒春,莲步姗珊,一双比水波更明亮的眸子笑盈盈地望着池中的那人。 谢旻还在吃瓜。 三……二……一…… “诶呀!” 一声娇呼,捧衣少女一个踉跄,直直跌入池中,往他怀中送来。 池中人侧身一闪,任凭美丽的女子落入水池中,成了一个不太美丽的落汤鸡。 虽然换了个位置,但谢旻依然在吃瓜。 第三个了。 从他们昨日入住胡大壮的温泉别院以来,已经是第三个“不小心”跌入池中的姑娘了。 同样的装扮,同样的招数,同样的目标。 同样的失败。 谢旻将西瓜皮放在玉盘上,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勾勾手指,文竹将月色绸衣裹在他身上。 “我以为你也会跌倒,还准备接着你呢。” 文竹:…… 谢谢你哦,别人只能看到你美丽的皮囊,而我却能看到你丑陋的内心! “主子,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他好想念京城的大冰块…… 每年夏日,皇上都会命冰井务送来几车冰块。他们一边纳凉,一边凿冰做冰饮,多惬意啊! 为什么要躲在这个地方,天天泡温泉啊? 正常人会大夏天泡温泉吗? 哦对,他亲爱的主子本来就是全大梁最不正常的人。 不正常人拢了拢衣服,慢慢朝寝屋走去,“不急,等我被炸死的消息传到萧淳耳里,再犯几次蠢。” “那个叫三万的,审出什么来了吗?” 文竹正色回道,“知道的都说了,跟他交易的人从未露过面,只有大概的外貌印象。不过他说妹妹在京城做了贵人家的丫鬟,服侍的小姐是还未成亲的太子侧妃。” 谢旻想了想,歪头问道,“谁啊?” 文竹:…… 不是吧哥,他好歹是你的政敌,再不济也是你的表弟,人家娶媳妇儿你都不知道? “先前定下的太子妃是柳太师的嫡亲孙女,太子侧妃是……工部尚书甄道山的女儿。” 谢旻嗤笑,“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不过这么一说,还真想回京城了……” 文竹:? “走,去把他婚事给搅黄了!” 第120章 身子骨脆 盛夏时节,天亮得早。 李荀月早早起来洗漱完,数了几个碎银,悄悄走出了客栈。 刚到卯时,街上已经有了来往的行人和马车,御廊下已经挤满了商贩和客人。 几个小食物摊子最为热闹,里里外外围满了人,老远就能闻到面汤和馄饨的香味。 “兄弟!来一碗馄饨吗?” 李荀月笑了笑,“好。” 浓眉大眼的小伙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她面前,“二十钱!” “二十文?!” 李荀月棋逢对手,竟然碰到了跟她一样黑心的小贩。 在寿县,一碗满是肉的馄饨最多不过十文钱! 她再瞧瞧四周的摊贩,素面十五文一碗,荤面二十五文一碗,就连普通的白米团子,都要十文一个! 李荀月有点发愁,虽然她在寿县赚了不少银子,但跟京城的惊天物价比起来,真是杯水车薪。 客栈最次的房间,也要百文一晚。 虽然云天父女慷慨解囊,请他们吃这吃那,但她也要掂量着人家就这点家底,总不能被自己一家三口给吃空了。 更重要的是,肖砚知要去国子监读书。 束脩、穿衣、吃食、住宿……哪样不要花钱? 有一只小吞金兽,攒钱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花钱的速度啊! 心里发苦,连带着吃进嘴的馄饨都变苦了。 吃下的第一口,李荀月忍不住皱起眉头——馄饨皮比耳垂还厚,满嘴的荠菜咸得发苦,咀嚼了半天才找到丁点儿肉沫子,又柴又硬。 李荀月吃了两只馄饨,实在是难以下咽,便想喝口汤饱腹。 不喝还好,一喝就更难受了。 咸!太咸! 汤是白水煮的,小贩怕无味,使了劲的朝里头加盐巴。 一口下肚,差点让她质壁分离。 就这还要二十文?你们京城人是真不挑啊! 李荀月猛灌了几口茶水,一边喝一边想,要是她把食为天开到京城来,让这群人吃吃细糠,没准能赚得盆钵满地。 但是一想尚书夫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算了算,赚了钱也要有命花呀! 李荀月沿着御街朝北走,越发饥饿难耐,又买了米糕、馅饼捧着吃,要么被齁住,要么被腻到。 都有点物低所值。 再往北走,就是皇宫了。 李荀月远远望去,宫墙高耸,朱红涂饰,绵延数里,宛若巨龙蟠踞。 向西拐去,路过尚书省、御史台、京兆尹等府衙,人烟渐渐少了,只有穿着官服的人们匆匆前行。 再往前,就是帽儿街。 在李荀月继承到的原主记忆里,帽儿街应该是京城的豪华地段,怎么如此…… 萧条? 街道很宽,两侧有不少宽敞阔气的宅院,可凑近看,每个宅子都紧闭大门,上面积着厚厚的灰尘。 “小伙子,找人哪?这里的人都搬走了!” 有货郎挑着扁担路过,见有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四处张望,便出言提醒。 李荀月“啊”了一声,吃惊道,“我叔父说是在这条街当差,也没说是哪儿,叫我一顿好找。” 货郎道,“这条街上也只有前面的谢府还有人咯!” 李荀月吃惊地捂住嘴巴,“其它宅都没人了吗?” “那可不,我在这里呆了几十年,原本生意好着呢。可自从前面那处宅子搬进人之后,帽儿街住着的官员都陆陆续续搬走了……” “如今这条街已经只剩下一处宅子还有人住了。” 当真是稀罕事儿,一个极品邻居竟然霍霍走了一条街的人。 不过想到是谢旻,倒也觉得正常。 李荀月花了十五文,从货郎手里买了根糖葫芦,又不经意地打听了两嘴,然后悠哉悠哉地溜达到了“极品邻居”的宅子。 外面都传,先帝和今上对谢旻宠爱有加,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脾气,也是两个权力之巅的舅舅给惯的。 李荀月一直觉得这话有水分,毕竟从诸多史料来看,皇室里谈亲情就像跟渣男谈真爱一样,纯粹是自作多情。弑父杀兄的大有人在,更别提什么甥舅之情了。 可看到这处宅子,她又觉得传言或许有几分真实。 谢府比她之前路过的府衙都要大,郁郁葱葱的树木从高耸的红墙内探出头来。 府宅之外,朱红大门巍然挺立。门上镶嵌着金边浮雕,图案繁复而威严。 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其上书有遒劲有力的楷书,字迹苍劲古朴,金光熠熠。 李荀月擦了擦嘴巴,将糖葫芦背在身后,叩响了谢府的大门。 里面立刻有声音传来。 “是不是世子回来了?” “你先别去,让我缓缓,万一看到世子不是站着回来,而是躺着回来的咋办……” “再不去,小心世子罚你喂猪!” 隐隐约约还有狗叫声。 “诶哟,小十三,你别激动!” 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圆滚滚的脸。 那人看到门外是张陌生的国字脸,难掩失望,有气无力地问道,“您找谁?” 李荀月客气地说道,“我找我舅父胡大烈,听他说在这里做工。” 小圆脸想了想,“咱们这里没有这号人物,您找错了吧?” 李荀月摇摇头,“不可能,他说自己在帽儿街上的大户人家做工,让我有事就来寻他。” 小圆脸转头问另一个人,“你听过吗?” 那人也摇摇头。 李荀月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舅父是神虎营的校尉,说是经常跟着世子爷出去办事儿!” “他不在军营,也不在府里,是跟着世子爷出去了吗?” 小圆脸直言道,“没准吧!世子爷前几日带着神虎营的精兵出去剿匪了,土匪窝被炸了,他们还没回来呢!” 李荀月:…… 你们老大都有可能被炸了,为什么你们还能这么淡定? 没想到那日来奇石峰剿匪的竟然是谢旻…… 早知道谈什么判,炸死他一了百了! “诶哟,冯大夫您来了!” 小圆脸用力拉开大门,毕恭毕敬地迎接李荀月身后的人。 满头白发的老头提着药箱,匆匆跨过门槛,一边跑一边念叨着,“都说了姓李的那老头死不了,别动不动就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也不看看现在才什么时辰!” 姓李的老头? 李荀月心中一紧。 家丁苦哈哈地说道,“世子爷放话,老头随便我们折腾,只要不弄出人命!谁知道他身子骨那么脆,一碰就断了……” 第121章 去尚书府 “月儿……” 有人扯了扯李荀月的衣袖,她这才回过神来。 肴娘担忧地问道,“你说今日去谢府打探,可有情况?” 情况倒是有,但是不太妙…… 谢府的家丁将冯大夫迎进去后,便关上了大门。 李荀月在门外等了许久,冯大夫满头大汗地从宅子里出来,走到门口还不忘嘱咐谢府的人,“老头子年纪大了,你们下手轻点。” 谢府的人无奈道,“世子爷下的命令,我们哪儿敢不从。” 冯大夫撇嘴,“那也要看看他多大年纪了!本来腿脚就有毛病,还这么折腾!再次再这么搞,华佗来了也救不了他!” 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李荀月从树后走出来,想到刚才从门缝里瞄到的数十个守卫,又仰头看了看两米高的砖墙,只觉得浑身似坠入冰窖般的冷。 她朝肴娘坦白,“我不确定外祖父在不在谢府,如果在的话,恐怕情况不太好,我们要尽快想办法救出他。” 肴娘面色一白。 “你……你是说,他有危险?” 李荀月沉默着点点头。 云天道,“这有何难,我去夜探谢府,保准把人给你带回来!” “谢府不是一般的地方,光是一道门缝,我就看到了几十个守卫,看起来身手不凡,”李荀月顿了顿,“大当家,他就是上奇石峰剿匪的人。” 云天回忆起那夜俊秀从容的年轻男子…… 额,说实话,他至今还以为他是个弱鸡。 最多也就是聪明的弱鸡。 谁能想到人家是坐拥京城豪宅并且有一宅子壮汉的弱鸡啊! 云莎双手抱剑靠在门框上,“先去打探情况,若真是李爷爷,我们再从长计议。” 是夜,云天父女和二筒四条,四人换上夜行衣在街尾小巷中穿梭而过,直奔帽儿街。 宽阔的街道被夜幕笼罩,似一条通往幽冥的黄泉之路。 尽头的府宅灯火通明,璀璨如星河,美得不似凡间。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府宅内燃起了一道烟花。 那是奇石寨中用来求救的讯号。 李荀月将手雷引燃,奋力扔进院子内,只听到“砰”的一声,什么东西被炸开了。 脚步声朝爆炸处赶来。 “砰——” “砰——” “砰——” 接着三声响起,宅子里的脚步开始慌乱起来,一会儿朝东,一会儿朝西,毫无章法。 李荀月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但她来不及等待氧气,只能拼了命地朝前跑。 万一等那群人回过神来,到府外抓人,那她可就再也跑不了了! 回到客栈,她的心才堪堪落了地。 就在她坐下不久,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四个黑不溜秋的夜行人狼狈地从外面滚了进来。 没错,是滚。 因为没力气再耍花架子。 “要死了,那狗怎么那么能跑!” “谁教它咬别人屁股啊!” 四条为受害者二筒系上了自己的外衣,刚刚好遮住他迎风挺立的屁股蛋子。 云天喝了口水,这才缓过神来,“好不容易找到关着老头的屋子,门口却守着一只狗!娘诶,那狗站起来跟我一样高!” 李荀月突然站起来,把云天吓了一跳。 他没骂她是狗啊…… “你说看到一个老头?” 云天点点头,“在窗外看到个身影,很瘦,走路一瘸一拐……” 是李十味! 谢旻抓走了李十味!还下令让人折磨他! 李荀月柳眉微蹙,来回搓着手指,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旁人可能会以为谢旻在奇石峰爆炸后生死未卜,可李荀月知道,他一定在玩什么鬼把戏。 趁他还没有回来之前,她们必须要将李十味先救出来。 救出来后呢? 她要尽快把肖砚知送到孔郁府上,倘若孔郁真的愿意收他为徒,以他的身份定然能够保下砚知。 而她和肴娘就需要先躲起来一阵子了…… 等等。 李荀月终于发觉为何刚才一直觉得有些异样。 肴娘和砚知不在房里! 与此同时,尚书府的门口。 穿着绛红色褙子的婆子半开朱门,骂骂咧咧道,“敲敲敲,敲什么敲!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京城里的规矩,凡是拜会三品以上的官员,必是先一日就递上名帖,等主人应允后,第二日按照约定时辰再来拜访。 这时候来敲门,还半天不吱声,婆子心中早有计较,因而也不怕得罪人。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两人衣着简朴,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儿金银,尤其是小的那个,手里提着粗布包裹,看起来格外寒酸。 婆子的态度越发恶劣,“哪儿来的叫花子,大晚上的也不怕惊扰贵人!” 肴娘红着脸,“半夜叨扰实在冒昧,我们是来寻甄珠小姐的。” 婆子尖着嗓子吼道,“大胆!大小姐的闺名也是你们敢随便叫的!” 肴娘凑上前去,往婆子手里塞了一小颗银子,“还请妈妈通融通融。” 婆子看了一眼小拇指甲盖大小的银子,吊梢眼一撇,“诶哟,这点银豆豆就别拿出来磕碜人了,尚书府里给叫花子的都不止这么点!” 就在这时,一辆红木金漆马车缓缓停在尚书府门前。 两个小丫鬟从车上跳下来,一左一右掀开丝绸帷幔,缀着珍珠的织金绣花鞋从马车中伸出,浅绿色襦裙在车板上散开,如同荡漾的水波。 “大小姐!” 门口的婆子立马挂上谄媚笑脸,变色速度堪称一绝。 甄珠今日去参加了尚王妃举办的诗会,与柳太师孙女,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柳如月明里暗里较劲了一天,此时分外疲惫。 “珠姐姐!” 肖砚知激动上前,还没靠近,便被周围的护卫拦住。 “珠姐姐,我是砚知!” 甄珠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脸色冷了下来。 “谁让她们在这儿的!” 她不仅有肖砚知,还有李肴娘。 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也是最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去! 今日诗会,她大出风头,却仍然被那些京城贵女讥讽是乡下来的野丫头。 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该死的李肴娘! 如果当初没有抱错孩子,她从出生起就是金枝玉叶,在金银窝里长大,饱读诗书,精通才艺,是名动京城的贵女! 她恶狠狠地看着肴娘,而对方却温柔地回望着她。 抚养了十六年的孩子,怎会没有感情? 她因为意外而错失了十六年的锦衣玉食,肴娘自知亏欠,可那时她病倒在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最终还是没能好好跟这个女儿告别。 “珠儿,看到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第122章 母子遇险 做门人的婆子是最有眼力见的。 一看甄珠的眼神,婆子便知这两人之前定与大小姐相识。 曾经有几个丫鬟偷摸摸嚼舌根,说大小姐从乡下来,言行礼仪都比京城里的小姐们差一大截儿。大小姐听到后,将那几个丫鬟都卖到了窑子里。 自那之后,甄府上下谁也不敢提大小姐在寿县的那段过往。 婆子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打秋风也要挑时辰呢,哪个正经人家深更半夜敲门,当真是一点儿规矩也不懂!” 这是在大小姐面前展现自己的机会! 不要大小姐出马,让这群人知难而退! 肖砚知一下子就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满脸涨红。 “我们……我们不是来打秋风的……” 衣袖下,甄珠用力掐着指尖,面上强装镇定地挤出笑容。 “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爹爹和娘亲该担心我了……” 皇上下旨为太子赐婚,称柳太师孙女柳如月“出身望族,姿容端丽,才情出众,德誉昭彰,堪为太子良配。” 而自己仅有一句短短的“温婉贞静”,便成了柳如月的陪衬,太子良娣。 为了这句“温婉贞静”,她每十日都会去城门口行善布施,无论严寒酷暑;毫无怨言地在宫中为太后侍疾,忍受对方时不时的发疯辱骂…… 她要将这份“贤良淑德”做到极致。 哪怕对面前的这两人恨得牙痒痒,也万不能在这么多双眼睛面前,露出自己的獠牙。 肴娘羞愧无比。 “爹爹”“娘亲”,这是在提醒她,甄珠早就与他们毫无关系。 可是李十味被颍国公世子抓走,眼下尚书府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一咬牙,跪了下去,“甄珠小姐,我爹被人抓到了京城,还请您看在他自小疼爱您的份上,救救他吧!” 甄珠诧异地退后一步。 “你……你怎么知道他被人抓到了京城?知道是谁吗?” 肴娘悄声道,“是皇室的贵人。” 她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谢旻的名字。 谢旻是大树,而他们都是贫贱的蚍蜉,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肴娘低着头,没有看见甄珠的眼中闪过杀意。 她们知道了! 知道是太子命人带走了李十味! 夜风簌簌,甄珠默不作声地思考下一步该如何。 李瑜进宫后,很快就成为了尚食女官。她做的那些吃食,叫花鸡、灌汤包、蛋挞、蟹酿橙等等,既新颖又美味,在宫中很受欢迎。 最要紧的是,她发明的泡水面条解决了行军途中食物紧缺的难题,受到当今圣上的褒赏,从一个小小的御膳宫女擢升为五品尚食女官,如今已经是皇上和各位娘娘眼前的红人了。 就连自己,未来的太子良娣,在她面前也要低上一头。 好在李瑜是个知恩图报的,当初入宫借了东宫和尚书府的力,现在在宫中也是为了太子一党多方周旋。 前阵子圣上因太子治瘟不力震怒,李瑜巧用一碗热汤面,让圣上忆起已逝先皇后,这才缓和了父子俩的关系。 因而当李瑜提起要将远在寿县的李十味掳来京城时,太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竟然被李家人发觉! 甄珠的目光瞥过自己的双手,指甲上的蔻丹红艳如血。 她弯了弯唇角,“这样啊……我去查一查。你们住在哪个客栈?我让家丁送你们回去。” 轻声细语,仍然像曾经家中温柔和善的姑娘。 肖砚知激动地瞪大眼睛,“我们住在东大街的五福客栈!珠姐姐你真好!” 甄珠笑了笑,回头朝家丁使了个眼神。 两人会意,毕恭毕敬地请肴娘和肖砚知离开。 “娘!珠姐姐变得好漂亮,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路上,肖砚知忍不住和肴娘念叨。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珠姐姐身后打转,珠姐姐会帮他梳头发,帮他擦眼泪,会轻声细语地讲故事哄他睡觉…… 她是除了娘以外,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在她和李荀月换回来之后,肖砚知一时无法接受,屡次要将李荀月赶出家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可后来,李荀月变了。 虽然还是喜欢“欺负”自己,可是她会给自己做美食,会鼓励自己读书,还会在安乐坊中拖着病体来照顾自己…… 李荀月,勉强可以和珠姐姐并列排第二吧! 他蹦蹦跳跳地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肴娘的脸色越来越差。 不知怎么的,肴娘总觉得心跳得厉害…… 她低着头走了一阵,好不容易稳定住心神,突然发现周遭的环境有些陌生。 “大哥,我们来时不是走的这条路,您是不是走错了?” 两个家丁一前一后,纷纷开口道,“没有啊!我们走小路,走得快!” “就是就是,您两位快些走吧!我们还要在亥时之前赶回去呢!” 肴娘不好意思耽误他们的时间,脚步越走越快。他们渐渐走离了大道,穿梭在无人的巷陌之间。 “砰——” 兴许是走得太急,肖砚知不小心摔了一跤,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 “砚知!” 肴娘赶忙去扶起她,却在蹲下的瞬间,突然发觉家丁袖口有一道银光闪过。 肴娘心中一紧。 是刀刃! 那人为什么把匕首藏在袖中? 眼皮和心脏的跳动一直没有停止过。 肴娘假意帮肖砚知整理衣襟,趁机附在他耳边低语,“砚知,待会儿我说跑,咱们就朝回跑,不要被这两个人抓到。” 砚知一怔,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母子连心,他感受到了肴娘的焦虑。 “好了没有?别墨迹了!”家丁不耐烦地催促。 “好啦好啦!” 肴娘将砚知抱了起来,等他完全站稳之后,突然低呼—— “跑!” 夜风追赶着奔跑在黑暗中的母子两人,不只有夜风,还有两个精壮的男子。 “娘的!别让这两个贱货跑了!” 家丁骂骂咧咧地追赶着,到底是练家子出身,不过片刻便跑到了两人之前。 刀刃在月色下闪着银光,直直地指向无路可退的母子面前。 肴娘惊恐地挡在肖砚知身边,“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们!”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似是觉得她这话很可笑,“大小姐讨厌的人杀了就杀了,还需要理由?” 第123章 炸了亵裤 “你要是杀了我们,珠姐姐不会放过你的!” 肖砚知惊恐地后退一步,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家丁嗤笑,“这两个打秋风的,真把自己当盘菜!算了,让你们死个明白吧,就是大小姐要杀你们!到时候上了黄泉路,可别怪在我头上!” 肴娘紧紧握着肖砚知的手,汗水浸湿了两人的手心,黏黏糊糊的,比此刻的心绪还要缭乱。 明明是盛夏酷暑,却好似坠入了冰窖。 肖砚知喃喃自语,“怎么会……珠姐姐那么善良……” “人会变的咯!” 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道戏谑的声音。 有刀剑从后方呼啸而过! 肴娘和肖砚知条件反射地躬下身子,下一刻便听到“啊”的一声尖叫! 青面獠牙的刽子手被刺中了肩膀,痛苦地倒地挣扎,鲜血溅到肖砚知的脸上。 他一时怔愣,甚至忘记了叫喊。 阴影中,走出了三个男子。 为首的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眉如远山含烟,眼若深潭藏星,不是谢旻又是谁? “武柏,你是不是手生了,怎么没个准头,只能刺中肩膀了?” 文竹笑呵呵地调侃。 “世……世子……” 肴娘不认识谢旻,可肖砚知认识。 大概是刚经历过生死,肖砚知飘飘忽忽的,嘴巴比脑子还快。 “世子为什么要带走外祖父?” 谢旻侧过脸看他,笑着问,“我带走糟老头子干什么?” 他的鼻梁高挺而秀气,唇色淡红,嘴角微微上扬,如春风拂面,令万物复苏,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但是,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刚从醉仙楼尝了一桌猪食回来,心情十分抑郁,走半路还听到小孩嚷嚷,便给文竹使了个眼神。 文竹懂了,但没全懂,让武柏把熊孩子需要解决的人给解决了。 熊孩子哀怨地看向谢旻,“外祖父失踪了,守城的官差说,那日只有世子的马车拿着去京城的路引出了城。” 谢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的马车从不轻易出京。” 文竹呵呵。 那可不,白底镶金骚气惊人,走在大街上华光四射亮瞎所有人的双眼,每使用一次都要从头到尾刷三遍。 别说出京了,出门都难。 肖砚知挠挠头,“可是月姐姐说,玄黑雕花马车是世子专属……” 文竹解释道,“玄黑雕花马车是皇室制式马车,可不只有世子用哦。” 皇室制式马车…… 可是哪位皇族会去寿县掳走一个无关紧要的老头呢? 谢旻眯了眯眼睛,突然想起来那日读着好玩儿顺手借走的《引馔注》,据说是李家当年还在宫中时就开始传承的东西。 “之前做菜的那个……进宫的女人叫什么?” “李瑜,已经是五品尚食女官了。” 谢旻不屑,“他们可真不挑,什么猪食泔水都当个宝。” 文竹:…… 不知道他到底在骂御厨还是在骂太和殿的那谁…… 谢旻朝她们身后看了看,“谁跟你们说老头是被我带走的?李荀月?她人呢?” 肴娘想起李荀月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决不能暴露她在京城的事情,因而小心翼翼地答道,“她在寿县经营铺子,此次没有随我们来京城。” 谢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可惜了,他的叫花鸡、河鲜烩、叉烧包…… 就连芝麻糊的香气也有些怀念了呢。 谢旻兴致缺缺地摆手,“送他们回去吧。” 肖砚知还不肯走,试探着问,“世子,真的不是您吗?” “不是不是,快走吧。”文竹着急地催促他。 再不走,没有耐心的谢阎王就要发飙了。 上次尚王家的小儿子连续问了两遍为什么公孔雀的羽毛要比母孔雀鲜艳,烦得谢阎王把所有孔雀羽毛都拔了。 事后问尚王儿子,“鲜艳吗?不都是没毛?” 吓得这孩子连哭五日不停。 可怜的肖砚知小朋友刚从鬼门关回来,可不兴再回去啊! 肴娘虽然心中困惑,但仍然没有忘记李荀月的嘱托,到了客栈门口便请他们留步。 “两位的救命之恩,肴娘没齿难忘。今日就送到这里吧,来日必当登门致谢。” 她福了福身子,起身时却看到李荀月一行人神色匆匆地赶来。 肴娘瞬间反应过来,“沈岳!” 李荀月听到声音时一怔,随即放慢了脚步,与云莎牵着手亲昵地走到客栈前。 “表姐,你和砚知哪里去了?让我们一通好找!” 肴娘无力地笑了笑,“一言难尽,回去再说。这两位是我和砚知的救命恩人,幸亏有他们,我们才没有命丧刀下。” 救命? 李荀月诧异地看了肖砚知一眼,这孩子满眼通红,好像刚刚哭过。 再转头,更诧异了。 文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总觉得普通得有些眼熟。 “你也是寿县人?” 李荀月客气地作了一揖,“在下沈岳,在寿县做些茶叶生意,是肴娘的远房表弟。” 表弟? 文竹狐疑地打量着他,他查过李十味全家上下的族谱,都没有一个姓沈的亲戚,这人哪儿来的? 莫不是看人家寡妇孤儿,谎报身份来骗钱的吧? 遭受到文竹质疑的目光,李荀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夏夜微风拂过,意外地有些发凉。 “沈兄弟祖籍哪里?家中可还有亲人?年岁几何?在哪里做茶叶生意?此次来京城做什么?”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像倒豆子似的倒出来。 “哇——” 就在这时,肖砚知突然哭了起来,声音之剧烈,堪比生化武器。 “怎么了砚知?是不是吓到了?” 李荀月搂住他,接过云莎递来的手帕帮他擦眼泪。 肴娘朝文竹抱歉地笑了笑,“实在对不住,孩子今日恐怕被吓到了,我们先带他上楼休息。” 文竹自是不能再多问什么,只将此事记在了心中,准备回去跟谢旻禀告。 刚进谢府,守卫垂头丧气地站成两排,最前方站着面色铁青的谢旻。 “怎么了这是?”文竹好奇。 上次这么大阵仗,还是小十三没被看住,自己跑到京城大街上一日游的时候。 武柏双手抱臂沉默着。 算了,他就是闷葫芦,问也问不出。 文竹又问另一个人,“小十三又跑了?” 那人抿着嘴巴,想笑却不敢。 “不是,是世子的亵裤……被炸了……” 第124章 借刀打人 谢旻站在被炸得满目疮痍的院中,面色铁青。 海棠树上,挂着他那轻飘飘的、滑腻的贴身亵裤。 被炸得粉碎,碎片散落一地,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愤怒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几乎要将整个寝宫点燃。 他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人胆敢对他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 谢旻的手指紧紧握着那件残破的亵裤,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解,这种侮辱无疑是对他权威的挑战。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心中的怒火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愈演愈烈。 “是谁?!”他的声音在院中回荡,充满了威严和愤怒。 “回……回世子……刚才有刺客来到府上,扔了四颗手雷……” 守卫战战兢兢地回禀,生怕下一秒自己就头身分离。 谢旻的声音中带了怒意,“查!” 而此时,罪魁祸首却毫无察觉地在客栈中休息。 肖砚知积累了太多的委屈,从客栈门口一直哭到房间,足足哭了一个时辰。 “月姐姐,我必须告诉您一件事。”肖砚知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什么事儿?”李荀月问。 肖砚知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珠姐姐变了,她想要杀我,我感到很失望。” 李荀月的眉头紧锁,她知道甄珠有心计,但不知她竟然已经可以下手杀害无辜百姓了吗? 肴娘也难受得很。 珠儿,那个曾经温柔如水的女子,竟然会有如此狠毒的心思。她闭上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砚知。”李荀月出声安慰,“人是会变的,在不同环境里都会变,也许京城就是这样一个染缸。” 肖砚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也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珠姐姐。” 谢旻的书房中,他正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他刚刚接到了一份密报,上面写着太子藏着李十味的地方。 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他知道,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既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挑战。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远眺。他必须小心行事,不能让太子察觉到他的行动。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来人。” 一名侍卫匆匆走进,恭敬地站在谢旻的面前。“世子,有何吩咐?” “想办法将柳如月引到秋耳胡同。”谢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 在繁华的京城之中,秋耳胡同不过是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却因为今日的一场风波而变得异常热闹。 柳如月,未来的太子妃,一身锦绣华服,面色冷峻地站在一座宅院前,她的身后是一群随从和侍女,个个面带怒色,仿佛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柳如月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安。 她刚刚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太子,她未来的夫君,竟然与侧妃甄珠暗中私通,而且两人还在这秋耳胡同的宅子里私会。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和背叛。 陛下赐婚,择吉日两妃同时入宫,对于她来说,本就是奇耻大辱。 后来她才知道,是太子殿下在太和殿跪了一日一夜,才求得另一位侧妃。 她决定亲自前来,揭露这对奸夫淫妇的丑行,让甄珠声名狼藉,再无立足之地。 宅院的门紧闭,柳如月冷哼一声,挥手示意随从上前。随从们立刻会意,几个壮汉上前,用力拍打着门环,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不久,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老仆人探出头来,看到这阵势,不由得脸色一变。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里是贵人的别院,岂容你们放肆!”老仆人声音颤抖,却还试图维护宅院的尊严。 柳如月冷笑一声,走上前去,目光如刀,直刺老仆人的心口:“贵人?今日我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宅子里住的是个什么货色!” 老仆人还想阻拦,却被柳如月的随从一把推开,大门被粗暴地推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闯入了宅院。 院子里,李十味正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一卷书,静静地阅读。 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弄到了这里,弄到这里来要干啥也不说。 他索性每天找点事情给自己干干,自得其乐。 听到动静,李十味抬起头,看到柳如月带着人闯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 “这位小姐是?”李十味站起身,语气平和,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柳如月冷冷地看着她,心中的怒火更盛:“你别装了!叫你主子滚出来!她和太子的丑事我已经知道了,今日我就是来揭穿她的真面目,让天下人看看你的狐狸尾巴!” 李十味:? “你在说什么?” 柳如月见他不承认,更是怒不可遏,她挥了挥手,随从们立刻开始在宅院中搜寻,不一会儿,就有人从屋内搜出了几件女子的衣物和私人物品。 “这是什么?!”柳如月拿起一件女子的外袍,狠狠地扔在李十味面前,“还不让你主子滚出来?” 李十味看着地上的衣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小姐,这些衣服可能是这里的管事,张婆子的……” 柳如月冷笑:“张婆子?一个婆子会穿藕粉薄纱?穿鸳鸯绣裙?” 说完,柳如月转身对随从们说:“去,把这些东西拿到街上去,让所有人都看看甄珠的真面目!” 随从们领命而去,柳如月则站在原地,冷眼旁观着这个雅致的别院。 她是太子的妻,是未来的一国之母,怎么能让乡下来的女子踩在自己头上? 她要亲眼看着这个女人从高高在上的侧妃跌落尘埃,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 不久,街上就传来了喧闹声,柳如月的随从们将太子的衣物展示给路人看,引起了一片哗然。 柳如月站在宅院门口,听着外面的议论声,心中有了一丝快意。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柳如月不是好欺负的,任何想要动摇她地位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第125章 成为京漂 秋耳胡同的闹剧刚刚落幕,李十味趁乱从那儿跑了出来。 夜幕低垂,京城的灯火渐渐亮起,东大街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暖黄的光晕。 这就是阔别二十余年的京城。 李十味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看着熟悉的街道和陌生的店铺,心中怆然。 倒不是因为触景生情,而是……他真的好饿。 眼下正是夕食的时候,东大街上商贩叫卖,热闹非凡,远远就能看到练摊上升腾的热气。 李十味咽了口水,试探着问,“大兄弟,我出门走得急没有带钱,我帮您干活儿,您给我几个包子怎么样?” 伙计手上动作没停,抬起眼皮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一个包子十文钱,你值吗?你是有手还是有脚啊?” 李十味扫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袖子,低下头来没有吱声。 曾经意气风发肆游京城的小伙子,如今变成了吃包子都需要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他低着头,沉默地朝前走去。 “砰——”的一声,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身影。 二筒看着洒落一地的酒酿圆子,气呼呼地骂道,“你走路不长眼啊!” 李十味弓着腰,连声道歉。 四条扯了扯二筒的袖子,“算了吧,我们还要去接肴娘和砚知呢。” 李十味突然抬头,抓住二筒的肩膀。 “你说谁?肴娘?砚知?” 二筒:啊? 客栈内,当李十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三人的目光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呼。 肴娘第一个冲上前,紧紧抱住了李十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爹,你终于回来了!”肴娘的声音哽咽,李十味轻抚着她的背,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让你们担心了。”李十味的声音沙哑。 李荀月和肖砚知也围了上来,一家人在这一刻团聚,仿佛所有的苦难都烟消云散。 李十味惊愕地看着李荀月,“你是?” 为什么突然来抱我??? “外祖父,你受苦了。”李荀月又变回了原本俏生生的声音。 “月丫头?” 李十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李荀月点点头,“我易了容,尚书府不准我再来京城,我不敢被他们发现。” 四条骄傲地挺起了胸脯,给二筒使了个眼神——看吧,我这技术,亲外祖父都认不出来。 提到尚书府,李十味皱了皱眉头,“我被绑走,可能与李瑜有关,也跟珠丫头有关。” 李十味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敲击在众人的心上。 他喝了口茶,将事情始末缓缓诉出,听闻李瑜在甄珠和太子的帮助下已经入宫做了女官时,众人脸色皆是讶然。 肖砚知又红了眼眶。 曾经最信任的亲人,不仅想要杀害自己和母亲,还是绑走逼迫外祖父的罪魁祸首。 李荀月沉思了片刻,“是谢旻引来了柳家姑娘。” 她在客栈里头听人议论,皇上为太子同时赐婚太子妃和太子良娣,柳家和甄家都是没了脸面。 谢旻与太子早有梁子,一把火把他的后院烧了起来,自己就能隔岸观戏。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一道尖镖刺着纸条插到了门框里。 纸条上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个字—— “死。” 众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是甄府的箭,我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李荀月查看了箭头,冷冷说道。 她思忖半晌,“我不回寿县了,留在京城更安全。砚知明日就去孔府,孔府的门生可以住在府中,至少砚知的安全可以保证。” “至于我和娘亲外祖父,当然是要在京城做一番大事业,让人人都知道。” 京城的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李荀月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目光扫过一排排店铺。 她的目标很明确——在京城盘下一家铺子,开启自己的事业。 然而,京城房价……真是高攀不起! “小姐,您看这家店铺怎么样?位置不错,价格公道。”一位中年男子热情地向她推销着。 李荀月微微一笑,她知道这种热情背后隐藏的是什么。 她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走进店铺,仔细打量。店铺的位置确实不错,但内部的装潢陈旧,显然需要一大笔钱来翻修。 “这个价格,恐怕还有些高。”李荀月平静地说道,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中年男子的脸色微变,他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柔弱的女子竟然如此难缠。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让步了。 “好吧,小姐,我可以再降一些,但这真的是最低价了。”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李荀月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个价格仍然不是她能接受的。她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留恋。她的脚步坚定,心中却有些焦虑。京城的房价如此之高,她真的能找到合适的店铺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的目光被一家破旧的铺子吸引。这家铺子位于一条小巷的尽头,门面破败,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经营了。李荀月的心中一动,她走了过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铺子内部更是破败不堪,灰尘覆盖了每一个角落,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但李荀月的眼中却闪烁着光芒,她看到了这家铺子的潜力。这里虽然破旧,但结构稳固,位置也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价格一定比那些热门地段的店铺要低得多。 她找到了铺子的主人,一个看起来有些落魄的老者。老者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他显然已经对这家铺子失去了希望。 “老人家,这家铺子您打算怎么卖?”李荀月的声音温和,她的态度恭敬。 老者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姑娘,这家铺子已经很久没有人要了,你要是真心想要,我就便宜卖给你吧。”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李荀月终于以一个她能接受的价格买下了这家铺子。她的心情激动,她知道,这是她事业的起点。 接下来的日子,李荀月忙得不可开交,她请来了工匠,对铺子进行了彻底的翻修,并在大门的右侧凿开了一个窗口。 第126章 京漂好难 日头攀至中天,御街石板上蒸起虚烟,热浪扭曲了远处的宣德楼轮廓。 李荀月拭去额前细密的汗珠,朝牙人露出一个赧然的笑容,“还有便宜些的吗?” 牙人绷紧面皮,硬邦邦地问道:"公子打算出多少银两?" 李荀月离家时揣了一百两银子,经路途颠沛、为肖砚知置办拜师礼等开销,如今已不足六十两。 “二……二十两?”她试探着开口,“地段不用太好,铺面不用太大……” 一向秉持“来者皆是客”“绝不区别对待”原则的牙人终于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指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炊饼铺道:"公子这些银钱,不如留着买武大郎炊饼实在!" 李荀月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人潮涌动的炊饼店好不容易留出了缝隙,“炊饼五两”的招牌格外醒目。 这玩意儿在寿县只卖五文,你们京城人可真舍得吃啊…… 回过神来的牙人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该死,怎么差点失去了自己良好的职业道德。 他在汴京做了二十载房牙,向来以专业著称。 今日这个公子来房牙市,旁人一听他的要求和预算便纷纷摇头,只有他胸有成竹地接下了这单生意。 这些来赁房子的人,谁不是把地段往好了说、把价钱往低了说? 到时候带着他们走几圈,等到走累了,牙人就磨磨嘴皮子,劝租客把预算抬高些,或是把地段往偏了去看,这些人自然而然就接受了。 先拖垮他们的肉体,再摧毁他们的意志。胡二深谙此道。 可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公子,竟走得面不改色,反倒让惯常日行百里的牙人暗自叫苦。 李荀月捏了捏干瘪的荷包,觉得自己还能再走几圈:“只有这些铺子吗?要不我们再转转?” 胡二骇然地望着他,这人到底什么身体素质? 再这样下去,他的肉体和精神都要被摧毁了! “公子,要不去马行街看看?那也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且租金便宜,二十两就能租到不错的店面了。” 李荀月摇摇头:“我只想赁御街的铺子,练摊也可。” 倒不是她心气儿高,而是在这偌大的汴京城,御街是除了皇宫以外,安全系数最高的地方。 御街每隔百米就设有厢军岗亭,巡检更是不分日夜地在街上巡逻。如遇可疑人等,他们会要求查验对方的身份。是以近五年来,御街未发生过一起治安事件。 某些想要动歪心思的人,在这里行凶都要掂量掂量。 自上次行凶失败后,甄府消停了许久。 李荀月猜测,甄府认出来文竹和武柏的身份,误以为肴娘和砚知找到了谢旻做靠山,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时间久了,他们总会发现端倪。 因为当年一场意外,甄珠错过十多年锦衣玉食的日子,心有不忿也是人之常情,但肴娘罪不至死,更别提一直将甄珠视为至亲的肖砚知。 生于法治社会的李荀月是理解不了一点儿甄珠的脑回路。 兴许在这个时代,无名无姓的平民们如蝼蚁一般,只能在权贵们的指缝间得过且过。 思及此,她决定日后还是要活得更小心谨慎一些,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二条小命,说什么也要活到寿终正寝。 李荀月眯着眼睛望向热闹的御街,每出现一个巡检,都仿佛给美好的生命上了一道保险。 可这神情落在胡二的眼里,就有些惊悚了。 这个鹰钩鼻男人为什么火辣辣地看着巡检大哥们?莫不成他发现了自己的盘算想要闹事儿? 好吧他确实是有些便宜的铺子还没有介绍他看。 可那些铺子要么房主难缠,要么死过人,要么品质奇差……他胡二是出于良好的职业道德,才没有向客户胡乱推荐! 虽然买卖没成,但仁义还在啊! 胡二哆嗦着后退两步,不小心摔倒在地,从腰间蹀躞带掉出一叠纸散落四处。 每张纸上墨线歪斜地画着店面格局,角落盖着朱砂印。 胡二一拍脑袋,兴奋叫道:“您瞧我这记性!原来这儿还有几间铺子!我胡二今儿个非要给您赁间铺子不可!” 当真是用尽了毕生的演技来表现出那么一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以及为客户殚精竭虑的真诚。 李荀月翻了翻。 房子都是好房子,价格也合适,如果没有右下角小到看不清的几行字的话—— “元德七年,东家因过劳死在柜台上。” ——这铺子应该生意挺旺? “近五年,房屋局部坍塌过三次。” ——缝缝补补又五年。 “房主是位鳏夫,求一位貌美娘子租客。” ——这是找租客还是找老婆呢? 李荀月一张张翻看过去,越看越离谱。 京城当真是地大物博,光这一条御街,就出现多少奇怪的物种了。 京漂的第一步,要难倒在找房子上了吗? 正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一间格局方正、没有古怪注释的铺面出现在她的眼前。 租金三十两每月,倒是有些高了,不过没准可以商量商量。 “这家……”胡二面露难色,“这家是掌柜的想要租出去,并不是房主,恐怕在流程和契书上不太好操作。” 二房东? 李荀月眼睛一亮,说不定还真有砍价的余地…… 烈日将御街的青石板烤得发烫,东侧清风茶坊的布招子蔫巴巴地垂着。 茶坊很小,但装修清雅。 四张榉木茶桌错落摆放,桌面漆色温润,却蒙了层极细的灰。 东墙悬着烹茶图,绢本上的墨色已有些黯淡。画轴下方,一只青铜香炉静静蹲在案头,炉腹里的香灰板结成块,显然许久未换新香。 往西瞧去,赵掌柜瘫在藤椅上,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算盘珠子被他拨得噼啪响,可越算越心凉——三个月入不敷出,东家月底就要查账,他恐怕要完。 “掌柜的,来碗凉茶。” 赵掌柜的担忧被人打断,他眯起眼,瞧见门前站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 男子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衣裳,长相朴素,脸被晒得微红,腰间挂着并不算饱满的钱袋。 赵掌柜的欢喜立刻消散,懒洋洋地指了指柜台上的价格木板:“一盏二两。” 李荀月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门可罗雀,二两一盏,这喝的是茶还是天上的琼浆玉液? 她没再说话,反而环顾四周——空荡荡的茶坊,积灰的条凳,墙角结网的蟢子在热风里晃荡。 “这茶坊,一天也来不了两三个客人吧?” 赵掌柜立刻垮了脸道:“你若是喝不起,麻烦出门直走右拐,马行街的茶坊只要五十文!” 这些个穷酸的,压根喝不懂他的茶! 赵掌柜坚定认为茶坊的失败与他的经营无关,而是这些人不识货。 要知道,东家那种尝遍珍宝格外挑剔的人儿,都爱喝他送去的蒙顶甘露呢。 牙人怕事情不成,赶忙从中转圜:“赵掌柜,这位公子想要租您的铺子。” 赵掌柜眼睛一亮,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偷瞄一眼后院——东家派来的伙计正躲在阴凉处打盹。 他压低声音:“租金每月三十两,定了契书后先交三个月租子。” 东家定的规矩,铺子每月必须上交二十两盈利,否则他就卷铺盖滚蛋。 卖茶,是不可能实现这个目标了。 他想了好几日,终于想到将铺子转租出去,月租三十两,二十两交给东家,剩下十两算他的。 财神爷听到都要夸两句他会做生意。 李荀月唇角微扬:“三十两,我租不起。十五两租不租?” 第127章 怪异买卖 赵掌柜彻底懵了。 见过砍价的,没见过这么砍的!三十两生生砍去一半? 这小子压根不是诚心租铺子! 他气道:“我这铺子虽然不大,位置是独一份的好!左边是大名鼎鼎的琳琅阁,每日不知多少夫人小姐光顾。右边是晴雅集,每日来往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 李荀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位置如此绝佳,茶坊却空无一人,这经营得是有多惨淡…… 见她油盐不进,赵掌柜更恼了:“听公子口音,怕不是京城人吧?咱们京城,尤其是御街的铺子,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价!” 兴许是他声音有些大,后院打盹的伙计被惊醒,探头问道:“掌柜的,来客人了?” 赵掌柜气势一滞,慌忙回头喊道:“不是,走错门了!” “哦……”伙计的声音难掩失望,“您别磨蹭了,赶紧想法子招揽生意吧!月底东家查账,可怎么交代哟!” 赵掌柜脸上臊得慌。 前脚刚嘲讽外地人不懂行情,后脚就被自己人揭了老底,那点谈判的底气瞬间泄了大半。 “知道了!瞎操什么心!咱这旺铺,那点小钱算个啥?” 他强撑着朝后院嚷嚷,眼角却紧张地瞟着李荀月和牙人。 李荀月回以一个优雅而礼貌的微笑。 牙人则是一脸看破不说破的微妙笑意。 赵掌柜清了清嗓子,佯装让步:“最低二十五两,少一文都免谈!” 李荀月微笑依旧:“十八两。” 赵掌柜牙关紧咬:“二十二!” ““二十,月付。” “……你别欺人太甚!” “那算了。” “……诶!等等!” 牙人适时笑呵呵地掏出契书:“得嘞,那就签了吧?” 赵掌柜偷瞄一眼后院,再次压低声音:“这契书……就不必过官了。若有人问起,你只说是帮我打理铺面的远房亲戚。” 李荀月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二十两拿下御街铺子,她做梦都能笑醒。 可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僵住了:“押赁钱六十两?!” “公子有所不知,”赵掌柜立刻恢复精明,“京城的规矩——签契时须交三个月月租作押赁钱,专为担保铺内家火无损、赁钱不欠。待赁期届满,家火完好又无欠租,这钱自当如数奉还!” 租金虽然比他预期的低了些,但只要签订契书,对方就要给他八十两的现银,东家月底查账也能糊弄过去了。 李荀月坦然道:“我没有那么多现银,最多只能付一个月押赁钱。” 剩下不足二十两也不知是否能够承担开业的支出,赚钱的速度都赶不上花钱的速度——这钱是烫手吗? “不行!”赵掌柜坚决反对。 六十两是简单的租子吗?不是!那是他的保命钱!完不成盈利,谁知道东家会怎么处置?听说甜水巷的米铺掌柜被送去养猪,瓷器铺掌柜被罚去烧窑……他可不想去玩泥巴! 思及此,赵掌柜铁了心不肯让步:“少于这个价钱,不租。” “六十两,我确实拿不出。”李荀月环视了一圈茶坊,最终将眼神停在一处:“这样吧,我只要这个柜台、后院一间房和厨房的灶台——月租十两,再分您两成利,如何?” 赵掌柜和牙人张大嘴巴,租个柜台是什么玩法儿? 李荀月继续说道:“签了契书,我先付您四十两。之后每月租金加两成利,一并奉上。” 赵掌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正午的暑气蒸得人发昏,昏得他听到“四十两”和“二成利”就有些心动了。 赵掌柜定了定心神,故作强硬:“这地段的练摊,每月也要交十五两的租子。公子十两银子便想要一处遮风挡雨的安身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哪!” 李荀月笑了笑:“掌柜的,莫要忘了两成利。” 赵掌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年轻人,生意场不是玩泥巴!想捏成啥样就啥样?” 糟糕,怎么满脑子都是玩泥巴! 赵掌柜甩甩头,硬气道:“不成,你不用多说了,好走不送。” 他可没功夫跟这乡巴佬闲扯,得好好想想怎么在十来日骗……哦不,赚六十两银子才行。 李荀月不急不忙:“这样吧,您先租我五日试试。若是营收不如预期,我补上半月的租子立刻走人。若是您觉得我经营得好——就按照之前我说的签定契书,如何?” 赵掌柜脑子里过了千头万绪。 这似乎,怎么想都是不亏本的买卖啊? 于是,这桩生意暂定下来,约定五日后由牙人见证签契。 牙人立在清风茶坊的榆木门槛上,挠着发热的后脑勺,横竖都想不明白这桩买卖是谁占了便宜。 罢了,五日后再见分晓。 正午烈日灼烤着青石板,泛着刺眼的白光。李荀月左耳灌进琳琅阁的环佩叮咚,右耳飘来晴雅集的击节吟哦。 她未经犹豫,抬脚先踏入左侧珠光里。 琳琅阁门厅内,冰鉴吐着袅袅白雾,裹挟沉水香的凉意扑面而来。 几位珠冠华服的夫人小姐围坐螺钿榻,指尖拈着越窑金边盏——盏中盛的不是茶,侍女正将冰镇荔枝膏倾入琉璃碗,银匙轻碰,清响悦耳。 掌柜捧出只金丝楠木匣,满堂霎时静了。 匣中檀绒上,静静躺着一支犀角嵌螺钿的步摇。 掌柜缓缓开口:“犀角底子,暑气里不沾汗,蚊虫不近身;南海贡螺钿,用古法煅了七遍;雷州‘月光胎’珍珠,浸海露三载方得这层鲛泪膜,暗夜亦生辉。” 说话间,恰有微风穿窗而入,步摇的珍珠串随之颤动,竟与阁中的琴尾余韵生出和鸣。 满堂珠翠叮咚声里,独这串珍珠摇出清越泛音。 掌柜笑了笑:“犀角纳音,螺钿扩声。这是前朝余微大师制琴的法子,用在首饰上是头一遭。” 话音未落,便听见屏风后传来一声:“我要了。”那声音里含着泠泠的脆,尾音又拖出些慵懒的绵。 满堂贵女的团扇滞在半空,掌柜的面色一变,朝着屏风的方向躬了身子,“县主安好。” 李荀月下意识地探出脑袋,想要瞧一瞧县主的芳姿,却被一个梳双垂髻的小丫鬟挡住视线。 “公子可有花牌?” 李荀月一愣:“花牌?” 小丫鬟见她神色茫然,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三楼需持有花牌才可进入。” 原来是三楼是贵宾区,而花牌就是贵宾卡。 李荀月显然不属于这个阶级。 之所以她轻车驾熟地绕上了三楼,全都是凭着前身“李荀月”留下的该死的肌肉记忆。 她歉然作揖:“抱歉,在下不知规矩,差点冲撞了贵客。” 小丫鬟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转头又挂上了礼貌的微笑:“若无花牌,您可在一楼二楼逛逛,亦有不少珍品。是为家中女眷挑选吗?” 李荀月尴尬地笑笑:“我自己转转,姑娘不用费心。”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大梁,柜姐总是给人很大的压力啊。 小丫鬟的微笑没有淡去,但多了几分牵强:“您请便。” 话虽如此,直到李荀月转了几圈离开琳琅阁,那审视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仿佛生怕这“登徒子”再溜上三楼,攀附哪位贵女做那富贵梦。 小丫鬟千回百转的心思,李荀月全然不知。 她脑中始终想着,方才几位小姐夫人啜饮荔枝膏时,小心翼翼悬腕避开织金袖,生怕水渍污了千金一匹的苏缎。 第128章 夹缝求生 与琳琅阁的冰鉴沉香不同,晴雅集的热浪裹着松烟墨香涌来。 敞轩里满墙挂着未干的诗笺,好似栖满待飞的白鹭。穿行送饮的青衣小厮,托盘里竟列着八色茶末——从龙团胜雪到雨前粗茶,盏底压着对应价码的竹牌,给风雅贴上了明晃晃的标签。 李荀月挤在穿苎麻袍的文人中间,耳畔是“松涛煎雪”与“石髓烹云”的激辩。 文人们辩得喉间冒烟时,端起茶盏便仰头牛饮。一旁的小厮立刻喜笑颜开地续上滚水,顺手又压下一块新价牌,动作熟稔得如同给牲口添料。 “周兄来了!”一声惊呼如石子投入沸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敞轩西角的竹帘忽被风卷起,身着荼白纱袍的男子步入堂中。午后的烈阳穿透桑皮纸窗格,将他侧脸镀上金边,连鸦羽般的睫毛都染了碎金。 李荀月头一回看到这么……人间富贵花的男人。 生得一双含情目,鼻梁挺直如削,唇色极红,衬着欺霜赛雪的肌肤——这长相,放在话本子里就是专吸书生精气的狐狸精转世。 刚才争论不休的文人们立刻围上了富贵花,如同春日里喧腾的蜂群,嗡嗡嗡地填满了雅室。 李荀月就这么被挤到了后头。 天知道这些清瘦文弱的书生们,怎么一见到偶像就爆发出这么大力气! 李荀月理了理被挤乱的衣裳,正准备撤退时,听到角落里传来又尖又细的声音—— “哎哟喂!我的越窑秘色盏!还有这刚沏好的‘雨前龙团’!你知道这值多少银子吗?二十两!整整二十两!” 循声望去,只见一青衣小厮叉腰而立,唾沫星子呈抛物线状往四周喷射。 正被他“水柱”攻击的,是跪坐在一地狼藉中的中年男子。 男子约莫三十出头,却已是满头如雪银丝,枯槁得似深秋枝头最后一片残叶。 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青布直裰,深褐色的茶水不仅洇湿了他膝盖前的一小片席子,也洇湿了他本就破旧的衣摆。 白发书生的脸涨得通红:“小哥……小哥息怒,我昨夜照顾母亲一宿未睡,今早头脑有些发昏,刚才没看到您站在这……” “打住,我可不爱听你家那些破事儿!”小厮冷着脸打断了他,“说来说去不就是病秧子老母赔钱货丫头,谁家灶头不冒苦烟?” 他指尖几乎戳上书生的鼻梁,“二十两!现银!不然就找掌柜说道说道!” 白发书生的脸迅速褪成惨白,嘴唇哆嗦着,腰深深弯下去,几乎要折断了:“二十两……实在是……求小哥高抬贵手,容、容我慢慢还………” “慢慢还?”小厮嗤笑一声,斜眼打量着他,“你抄一天书才挣几个大子儿?把你这一身贱骨头论斤卖了也赔不起!” 刻薄的话语仿佛有千斤重,压得那书生头埋得更低,肩膀缩成一团。 小厮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走,跟我去找掌柜的!” 白发书生扑通一声朝他伏下身子,哆嗦着从怀中拿出钱袋:“求您……求您高抬贵手!不要告诉掌柜的!这是我今日刚拿到的工钱,全部都给您!”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卑微到了尘埃里。 小厮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罢了……看你可怜,我就说是被客人碰撞洒了茶汤。” 话是这么说,抽走钱袋倒出铜板碎银的动作却像是操练过千百遍那边熟稔。 李荀月眉心拧紧,终于看明白了这一出戏——这小厮从一开始便只想要从书生这里讹钱吧! 她下意识想要走上前去,却硬生生忍住了。鹰钩鼻国字脸的伪装下,她本就是只想做个不起眼的看客,不想沾惹任何是非。 她没钱,没地位,在京城也生活得小心谨慎,没办法做善人。 无人的角落里,白发书生怔愣地望着空荡荡的钱袋,而那厢围着富贵花“周兄”的文人堆陡然爆出喝彩,喧天的热闹衬得这方死寂愈发刺骨。 “小哥。” 李荀月终究还是拦在了小厮面前,她怎么就管不住这脚呢! 她将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带着点市井的粗粝:“你这‘雨前龙团’,怕不是陈了三年的吧?” 小厮猛地扭头,对上李荀月那双含笑的眼睛,气势弱了半分:“你……你胡说什么!这是今春新贡……” “新贡?”李荀月捻起一小片湿透的茶叶渣,凑到鼻尖嗅了嗅,又用指腹搓了搓,“汤色寡淡如刷锅水,叶底粗硬赛老树皮,连点回甘气儿都没有。夜市三文钱一碗的大碗茶,也比这有滋味!” 这知识点是她为了扮演好茶商沈岳,熬穿几夜硬背下来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再说这盏,胎厚釉暗,开片粗得能跑马,连‘秘色’的边儿都沾不上。摔一筐也值不回你喊的价!” 这知识点要感谢她的第一位客户——瓷器铺的宋掌柜的倾囊相授,教她如何用便宜货装出高档样。 那小厮被她戳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哪儿来的土包子,你懂什么!” 李荀月慢条斯理道:“既然我不懂,那就请掌柜的出来教教我如何?我想顺便请教一下,用劣茶充贡品、次盏充秘色,晴雅集这‘雅’字,说的是‘装聋作哑’?” “你!”小厮的脸彻底白了。 晴雅集最重名声,掌柜的要是知道他在此胡说八道讹诈穷书生,还被人当众揭穿,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恶狠狠地瞪了李荀月一眼,又剜了那白发书生一眼,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算你们走运!晦气!” 丢下这句话,便如惊鼠般窜入人群,眨眼没了踪影。 走出晴雅集,李荀月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吁出一口气,才觉后背汗湿一片。 又逞强了!她懊恼地晃晃发沉的脑袋。 幸好堂中的文人们皆醉心富贵花“周兄”,无人在意角落的风波。 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穿过氤氲的茶烟,落在了她的身上。 猛回头,却只见满室浮华喧嚣。 太怪了! 听说过做贼心虚,她怎么做好事也心虚呢? 退至灼热的街心,汗珠顺着后颈滚入衣领的刹那,李荀月忽然醍醐灌顶—— 晴雅集的文士们在吟诗对句时执盏品茗,他们喝的是风雅,尝的是清谈。 琳琅阁的贵女们在玉粒金莼中搅动金匙,她们喝的是奢靡,尝的是珠玉。 有人嫌茶坊没有雅趣不屑驻足,有人怕陋室的市井酸浆脏了自己的华服。 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清风茶坊,陷入了死局。 第129章 皇家蠢人 暮色四合,客栈的桐油灯盏跳动着昏黄的光,把围坐桌边的四人影子长长拖在斑驳的墙上,像几株相依的瘦竹。 桌上摆着半碟咸菜,两块炊饼,还有李荀月从外头“斥巨资”买来的两块糖糕。 肖砚知小心翼翼地将糖糕掰成四块,只拿了属于自己的半块小口小口地舔着。 李荀月一向主张账目公开,兜里有几个子儿大家都清清楚楚。 好日子大家一起甜甜蜜蜜,苦日子大家一起勒紧裤腰带,坚决不允许“妈妈爱吃鱼头”“外祖父不爱吃肉”这种自我感动的苦情戏码发生。 谁活着,都不是为别人省口粮的。 “铺子……算是暂时赁下了。”李荀月灌了一大口放凉的茶水,易容用的面泥早洗净了,露出底下略显疲惫却亮得惊人的眼睛。 她将与赵掌柜那番“五日之约”的斗智斗勇、琳琅阁的见闻、晴雅集的闹剧,拣紧要的说了。 说到晴雅集,肖砚知的眼睛亮了亮,很快又黯淡下去。 寿县老秀才总爱显摆京城见闻,晴雅集就是那传说中的圣地——墙上不挂金玉挂诗笺,清流权贵挤一堆,对着一刀刀比金子还贵的澄心堂纸挥毫泼墨…… 肖砚知只在胡员外家中偷看过一眼澄心堂纸——是胡员外家中的幺孙为了在同窗面前显摆,从家里偷来的。 胡员外发过话,哪个儿孙中了举,那刀纸才配给他“开光”!所以在祖坟冒青烟之前,这刀纸都好好在祠堂里供着。因此,当讨债鬼幺孙在祖宗面前行偷鸡摸狗之事,并在光洁的纸面上留下他不成体面的墨宝之时,胡员外气晕过去,差点当面跟祖宗道歉。 胡家小孙子看不上家境贫困的肖砚知,澄心堂纸自然没有让他摸着。 肖砚知不恼,但心中难免有点失落。 他用的是最便宜的竹纸,每张五文钱,通常会将正反面写得满满当当毫无间隙才会收起来。他用的是五文钱一张的竹纸,正反两面写得蚂蚁搬家似的密不透风才罢休。家境富裕的同窗用玉版、夹贡,写了几个狗爬字就扔,他默默捡回来当宝贝练字。 李荀月在吃穿读书上没亏过他,可看着她起早贪黑、灰头土脸地在铜钱眼里打滚,他哪张得开口说“我想要澄心堂纸”? 在寿县,和她一般大的姑娘谁不描眉画眼、穿红戴绿?哪怕之前家中异常困难时,娘亲和外祖父每季也会给甄珠置办新衣裙。 可李荀月呢?一年到头灰扑扑像个移动麻袋,连根像样的簪子都没有。 是他们拖累了她。 “姐姐,我们回寿县吧?”肖砚知瓮瓮开口,“京城的花销不比寿县,我们全家人靠着你一人,太难了。” 李荀月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什么呢!黄历我看好了,十天后诸事皆宜,正好把你打包塞孔府去!” 肖砚知小声道:“回寿县我也可以继续读书,日后考到京城来,到时候你来享福,不用这么辛苦了。” 李荀月无语了。 清华北大校长破格录取你你不来,非要回老家上演“寒门逆袭”,这熊孩子又犯病了是吧? “月儿……” 肴娘放下手中正在缝补的旧衣,针尖在灯下闪出一点寒芒。 她手指抚过李荀月眼下淡淡的青影,留下些许冰凉:“你瞧瞧你,跑了一天,脸都尖了。这京城……龙潭虎穴似的,处处要钱,处处受气,一不小心还会丢命,当真好吗?” 既盼孩子飞得高,又怕孩子飞得累,她们当母亲的,就是这么矛盾。 李荀月不以为然:“在哪儿做生意都得受气,还不如在京城呢。十两的窝囊费和一百两的窝囊费,能让我窝囊得心服口服、甘之如饴!” 至于丢命…… “御街到处都有巡检,安全得很。有些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京城放肆。”李荀月勾起嘴角,“再说,任权知京都府的李向敏大人刚正清廉,若是真遇到了麻烦,我们就去衙门闹大!” 她回以母亲一个安抚的笑容,拿起那半块被捏得有点变形的糖糕,掰开,一半塞进肖砚知嘴里,一半自己慢慢嚼着。 齁甜,糕体软塌塌的,一碰到牙齿就死皮赖脸地黏了上去。就这品质,还卖五十文一块,排了许久才能买到。 京城人吃得真差。 肴娘给李十味使了个眼神,暗示他也发表两句见解。 李十味哪儿敢说话,笑呵呵地揣着手,一脸佛系。 血泪教训告诉他:听月丫头的,有饭吃;不听她的……她反正也不会听你意见。 再说了,大家伙来京城,还不都是他惹的祸?瑜姐儿当真是疯了,为了本《引馔注》竟然勾结宫人去寿县绑架他。 “我这把老骨头,经历了这么多风浪,早就不怕死了,就怕连累你们。” 李十味顿了顿,还是将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绑我的马车,是宫里的制式,瑜姐儿定是偷用的。偷用皇家的东西,要掉脑袋的……” 李荀月反问:“万一就是马车主人指使的呢?” 李十味摇头:“宫里都是千年狐狸成精,能干出用自家马车绑票这种蠢事?” 是吗? 李荀月脑子里瞬间闪过某个演技浮夸、智商堪忧、用力过猛结果搬起石头把自己脚砸成八瓣的熟悉身影……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蘅芜苑内,几竿瘦竹被这声尖叫吓得簌簌发抖,月光趁机从枝叶缝里溜进窗棂。 罗妈妈心惊胆战地关紧门,声音发颤:“好姑娘,您这话在家中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传到太子爷耳朵里啊!” 甄珠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压下翻腾的怒火—— 李肴娘和肖砚知为了李十味找上门的事,像根刺扎在她心上。她百思不得其解,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就被这群泥腿子嗅到味儿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滴水不漏的事情如何就被她们发觉了? 查来查去,破绽竟出在萧淳身上! 他竟然!用了!皇族!制式!马车!去寿县!绑人! 被质问时,萧淳一脸“求表扬”的无辜:“寿县到京城路途遥远,我想着他好歹曾是珠儿你的外祖父,路上总得舒坦些,不能亏待了老人家。” 甄珠:…… 我真是……谢谢您这不合时宜的“孝心外包”啊! 当着萧淳的面,她还得挤出感动的笑容,努力挽尊:“太子殿下宽厚仁德,珠儿铭感五内。只是殿下身份贵重,这等琐事……下次还是别用您的名义了,免得落人口实,污了您的清名。” 萧淳脸一沉:“你在教我做事?” 第130章 世子挨打 甄珠心中“咯噔”一声,脸上那点勉力维持的贤良淑德差点当场裂开。 “殿下息怒!” 甄珠立刻变成一朵受惊的娇花,眼睫一垂,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掺了点委屈和惶恐:“珠儿怎敢?珠儿只是……只是忧心殿下!” “谢世子处处与殿下作对,在寿县把您辛辛苦苦积攒的民心都给搅黄了,害您被陛下责罚。” 她往前凑了半步,偷偷抬眼觑着萧淳的脸色。 萧淳虽然板着脸,但在听到“谢世子”这三个字时,条件反射地跳了一下眼皮。 甄珠心中有了底,继续说道:“您刚被解了禁足,他定是睁大眼在找您的错处,珠儿实在不愿因为自己的私事儿连累您。” 萧淳抿唇不语。 外人都以为他与萧渲不和,可比起萧渲,他更讨厌谢旻。 谢旻幼时便有着超乎常人的聪慧,再加上他长得粉雕玉琢,在众多皇室子弟中脱颖而出。 他们老萧家的人,虽然都称得上俊秀,但跟谢旻比起来,总是差那么几分。 每次谢旻进宫,宫里的女官都争着去他面前当差。 呵呵,明明他才是理应最受欢迎的储君。 若只是宫里那些眼皮子浅的下人们也就算了,就连父皇都爱夸赞谢旻。 若是他背不出一篇完整的经文或打不出一套完整的拳法时,父皇就会说:“你看你怀阳姑母家的孩子……” 这种“别人家孩子”的心理阴影,谁碰谁知道。 他察觉到老三萧渲的野心后,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父皇曾向他承诺,他是唯一的储君。 可后来谢旻跟萧老三玩到一处去,又将老三抬到了与自己分庭抗礼的位置,萧淳终于警觉起来。 “你之前查的事情,可有眉目?”萧淳突然问起了另一件事。 甄珠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当年府中的人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我查了许久才找到一条线索——颖国公府中有位老管事的干儿子,如今在江浙一带做生意。” 萧淳露出了笑容:“继续查,我倒是要看看我这个好表弟,身上流着谁的血。” 甄珠佯装好奇:“您说,长公主知道谢世子的身世吗?” 萧淳似乎想到了什么,笑意更甚:“你猜,姑母她为何要收卢家的长子为义子,待他视如己出?” “你倒是提醒了我,寿县一案牵连甚广,就连姑母的义子也被波及,我可要好好跟姑母说道说道……” 谢府。 谢旻正歪在书房的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动着闲书。 文竹在一旁安静地煮着茶,茶香袅袅,暗中感慨,自从跟了世子,这样平静的日子真是难得啊。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现实就打了他的脸。 外头传来一阵鸡飞狗跳般的喧哗,夹杂着管事嬷嬷惊慌失措的阻拦声:“长公主殿下!殿下您慢点!世子他……” “滚开!”一个冰冷倨傲、带着明显怒意的女声穿透门板。 书房的门被“砰”一声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长公主萧明华一身华贵的绛紫色宫装,头戴点翠凤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罩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钉在榻上姿势闲散的谢旻身上。 文竹吓得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差点泼出来,慌忙跪下:“拜见长公主殿下!” 谢旻慢条斯理地放下书卷,起身,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动作行云流水,挑不出一丝错处:“母亲安好。” 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来的不是兴师问罪的母亲,而是寻常串门的邻居婶子。 “安好?”长公主萧明华冷笑一声,声音尖刻,“本宫看你是巴不得本宫气死才好!” 她踩着镶了明珠的绣鞋,几步走到书案前,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室内。 “这屋子怎么这么暗?连盏像样的灯都没有!下人是怎么伺候的?是不是你克扣了份例,故意弄出这副寒酸相来丢国公府的脸?”她指着角落里一盏造型古朴的铜灯,开始无差别攻击。 谢旻没接话,只垂着眼睑,一副恭顺聆听教诲的模样。 萧明华见他不应声,火气更旺,目光又落到文竹刚煮好的茶上:“这煮的是什么茶?一股子下等货色的土腥味!本宫给你的明前龙井呢?都喂了狗吗?还是被你偷偷拿去讨好哪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了?” 她抬手,竟直接将那套价值不菲的官窑青瓷茶具拂落在地!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温热的茶汤和碎瓷片溅了一地,有几片甚至崩到了谢旻的袍角下摆。 文竹心疼得脸都白了,那套茶具是世子爷最喜欢的!但他死死咬着唇,头埋得更低,不敢吭声。 “母亲息怒,是儿子疏忽了。”谢旻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疏忽?”萧明华拔高了音调,几步逼到谢旻面前,那迫人的气势几乎要将他吞没,“本宫看你是存心与本宫作对!与太子作对!与整个皇室正统作对!”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谢旻的鼻尖:“本宫问你!在寿县!你明知太子殿下奉旨赈灾,那是何等紧要的差事?你身为国公府世子,不思为君分忧,为储君助力,反倒去帮那野心勃勃的老三为虎作伥!搅乱太子殿下的布局,坏他名声!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觉得国公府这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想攀老三的高枝儿了?!” “儿子不敢。”谢旻依旧垂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 “不敢?本宫看你敢得很!”萧明华被他这副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彻底激怒,积压的怒火和对这个“污点”的厌恶瞬间冲垮了理智。她扬手,用尽了全身力气—— “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谢旻的左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谢旻的脸猛地偏向一侧,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迹。 文竹惊得差点跳起来,目眦欲裂:“殿下!”他想冲过去,却被谢旻一个极轻微的手势制止了。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萧明华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谢旻慢慢转回头,舌尖舔过嘴角那点微不足道的腥甜。他缓缓抬起眼,看向眼前这个名义上的母亲。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深不见底,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近乎荒诞的审视。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母亲教训得是。”他开口,声音有些喑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自嘲,“儿子这条命,本就是国公府和长公主府莫大的‘恩赐’。” 第131章 茶的毁灭 天还乌漆嘛黑,李荀月就把清风茶坊的门板敲得震天响。 “催魂呐!”赵掌柜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骂骂咧咧开了门,眼皮黏得跟被浆糊糊过似的。 “大清早的,鬼都没你勤快!” 提着两个木桶的李荀月左右看了看,御街上已有不少商贩支起了练摊,烧锅的热气与朝阳一起慢慢升腾:“鬼确实比人勤快呐!” 李荀月闪身挤进去,朝着厨房径自奔去,留下一句—— “一日之计在于晨,掌柜的,发财要趁早!” 每日午时开张的赵掌柜感觉自己被阴阳了。 后厨里,李荀月将灶台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这是她的职业病,总要将做饭的工具收拾得一尘不染,心里才踏实。 赵掌柜像监工头子似的抱着胳膊杵在门口,眼皮耷拉着:“先说好了,清风茶坊只能售茶,旁的东西是不允许的,你莫要坏了我的招牌。” 李荀月撇撇嘴,这茶坊连个人影都没有,哪儿来的招牌? 角落里一包陈年的老茶叶静静搁置着,李荀月捏起两根捻了捻,有些湿软。 “掌柜的,这些茶叶还用吗?” 赵掌柜虽然困得睁不开眼,却对自己的财物始终保留着最后的清醒——“这些可都是上等货!” 你小子休想白占便宜! 李荀月嘿嘿了两声,心中算盘拨得噼啪响。 “这两包,三两银子。” 赵掌柜猛地瞪大眼睛,好家伙,本来准备跟这小子来一场拉锯战,拉到十两银子处理这些废料。 结果对方一开口就是三两? 赵掌柜从鼻子里恶狠狠地呼出两口气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三两银子?你去买柴火吧!” 李荀月敷衍地“嗯啊”两声,作势要往外跑。 “昨日我与甜水巷的马掌柜说好了,三两银子卖我一斤茶叶,还是新鲜货!” 什么甜水巷啦、马掌柜啦,她其实统统不认识呢。 赵掌柜虽然人在这儿,但魂儿仍然在跟周公玩耍,只抓住了几个关键词——马掌柜、三两银子、新鲜货。 不好!鸭子要飞走了! “行吧行吧,三两银子,都给你!”——本来就是他想扔掉的次品,白得三两,倒也不亏。 李荀月笑道:“好,那就跟月租一并给您!” 莫名其妙赚了三两银子的赵掌柜心情陡然变好,一时间困意更甚。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之后,留下一句“别糟蹋我的厨房”,便转身回屋继续与周公好友的下半场相会。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塌了。 灶台上,李荀月手脚麻利地生火、烧水,然后——哗啦啦倒下去半盆滚圆的木薯粉团子! “我的祖宗!你这是要开汤圆铺子,还是糟蹋我的好灶台?” 他这波惊吓还没消化完,眼见着李荀月又掀开了另一个锅盖——铜锅里咕嘟咕嘟滚着黑糖浆,甜香混着茶烟,熏得赵掌柜直翻白眼。 李荀月头也不抬:“这叫‘时辰珠’,待会儿是顶顶要紧的。”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 “沈公子在吗?您昨儿订下的牛乳送到了!” 牛乳? 茶饮铺子里怎么能有牛骚味儿的白水! 赵掌柜彻彻底底明白了——这小子压根就不是想来做生意,而是要搞垮他的铺子! 定是他的竞争对手派来的!这是赤裸裸的恶性竞争! 赵掌柜横在李荀月身前,面色不善:“谁派你来的?是大相国寺的钱二还是马行街的刘德贵?” 李荀月感到莫名其妙。 “你要是再不交代,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赵掌柜身高七尺,算不上魁梧,但比起瘦弱的李荀月,他还是相当有优势。 他绷直了身子,企图用体型来压迫对方。 “李……沈小弟,你要的东西我做出来了。” 清风茶坊的门口,人高马大的男子将两个竹筐放下。赵掌柜一看对方身型,膨胀的信心立刻缩水。 这块儿,也太大了吧! 赵掌柜气势很弱地问:“你是谁?” 四条熬了一夜,声音沉沉的:“我是沈公子的朋友,给他送东西。” 赵掌柜低头看见满筐子都是又轻又小的竹筒,外壁被打磨光滑,看起来颇有趣味。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四条硬邦邦的肌肉块无意地碰上赵掌柜,后者感受到体型的威胁,当即做出判断——宁可吃亏,也不能吃拳头! “原来是沈公子的朋友,快进来喝杯茶!”赵掌柜笑呵呵道。 四条摆摆手,对李荀月说道:“我先回去补觉了,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送走四条,李荀月继续刚才的话题:“您刚才问的什么意思?钱二?刘德贵?谁啊?” 无论对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赵掌柜都不敢再提了,没看见刚才那大块头临走前瞪他的那一眼吗? 那是赤裸裸的警告! “你……你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赵掌柜见李荀月突然拿出一支锋利的锥子,吓得直哆嗦,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李荀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用锥子将竹筒上面那层捅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洞。 赵掌柜瞪大了眼。 李荀月又从筐子里拿出一支长长的芦杆,将它从盖子上的那个洞伸了进去。 赵掌柜张大了嘴。 接下来,赵掌柜的五官彻底不够用了。 只见李荀月将温热的牛乳倒入滚烫的浓茶内,茶香混着牛乳香,溢满了整间屋子。 “你……你……” 赵掌柜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怎么能往茶水里加牛乳! 这是对茶的亵渎!这是对茶的毁灭! 赵掌柜腿一软,险些跪了下来。 祖宗在上,原谅他这个不孝子利欲熏心,为了几两碎银引狼入室,毁了他们老赵家百年流传的茶韵。 可李荀月似乎没打算放过他。 单单牛乳茶是不够的。 李荀月像是在煮汤锅似的,又往牛乳茶里加入滑弹的木薯粉团子、顺滑的豆腐花、沙沙的红豆、脆香的花生…… 还有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小玩意儿。 最后,竟连龟苓膏都放了进去! 赵掌柜无助地望着天:祖宗,我的罪过大了啊。 第132章 时辰饮子 赵掌柜的世界,塌了!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我的好茶!我的茶坊清名!全让你糟蹋成杂货铺子了!” 李荀月也没放过他:“若是将滴酥铺满茶顶,再撒上少许山核桃碎……唔,赵掌柜,您知道哪里卖滴酥吗?” 赵掌柜想到刚才的肌肉猛男,那句“滚出去”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憋得他老脸通红。 算了,忍!等五日期限一满,麻溜地找个借口拒绝签契。 他可以去喂猪玩泥巴,但不能毁了自家老祖宗的基业! 李荀月浑然不觉自己的事业已经悄悄被赵掌柜扼杀在摇篮中,她将牛乳茶倒入竹筒中,加上之前熬制的各种辅料。 “好了!” 李荀月拍拍手,看着灶台上整齐排满的竹筒,颇为满意。 赵掌柜在一旁嘀嘀咕咕,满脸写着“嫌弃”俩字:“清风茶坊是品茶的地方……这些竹筒,成何体统?” 刚才这小子竟然还跟他说,要用芦柑将茶吸入嘴中! 如此……如此不雅! “赵掌柜,一间茶坊能坐下几位客人?每位客人都在这里消磨一两个时辰品茗,每日也不过是赚几个人的钱罢了。” 李荀月晃了晃竹筒:“若是用竹筒装牛乳茶,客人即买即走!翻台率懂不懂?客流能翻几番!” 翻台率是个什么东西,赵掌柜直觉这小子疯了。 “翻几番?做你的春秋大梦!这粥不粥、茶不茶的鬼东西,正常人能下得了嘴?” 想当初未开业时,他也嫌这铺面小,容不下再多些的客人。 呵呵,后来现实打了他的脸。 年轻人,总是想太多。 比如他家幺儿总是纠结日后做状元还是探花,结果一本《论语》背了五年都没记住。 这外地乡巴佬,根本不懂京城市场的血雨腥风!拿这玩意儿就想圈钱?怕不是被门夹了脑袋! 李荀月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您先别急着下定论,且看看这五日的状况。” 大梁人,准备迎接夏天的第一杯奶茶吧! 晌午时分,清风茶坊门口挂上了一面崭新的青布旗,上书三个大字——“时辰饮”。 字是家中唯一文化人肖砚知写的,有秀气,没有霸气,凑合凑合用了。 李荀月学着街边小贩吆喝了两声:“时辰饮!走过路过莫错过!喝一口,知时辰!神清气爽赛神仙嘞——!” 时辰饮?什么东西? 御街上零星几个行人顶着烈日,投来好奇又警惕的目光,像看江湖骗子。 见有人靠近,李荀月立刻端出职业假笑,抄起茶盏倒了一杯:“客官尝尝?刚出锅的牛乳茶!” 不是时辰饮么? 咋变牛乳茶了?牛乳掺茶? 听着就好黑暗呢! 行人摆摆手,毫不犹豫地跑了。 赵掌柜倚在门框上,忍不住讥讽两句:“给怪东西取个怪名字,京城人可不吃这一套!” 大梁重商,京都繁华,这里集四海之珍奇,会寰区之异味。 京城人见多了各式各样的“新奇”,不会仅仅为一个“新”字买单。 李荀月料到开局难,但没想到……开局即地狱!连个猎奇的勇士都没有! 你们京城,就没有自个儿的贺掌柜和徐六郎吗? 酷暑时节,热浪像是骇人的猛兽,吓得路人脚步生风,生怕在外面多呆一秒,就要被灼烧吞噬。 而御街的另一边,五十文一块的糖糕摊子前却是人满为患,长长的队伍在热浪里蜿蜒扭曲。 李荀月想起那糖糕黏糊糊、齁死人的口感——就这?还排队? 若不是她瞧着人多好奇,断不会为了那般品质的东西去浪费时间! 她突然眼睛一亮,放下茶盏就开始解围裙:“赵掌柜,我出去半个时辰!您帮我看着点,若是有人问起,五十文一杯!谢啦!” 赵掌柜拦也拦不住,对着她的背影直跳:“我不卖!鬼才干砸自家招牌的事儿!” 怎么卖不出去就跑了啊! 这小子还赊着早上的三两茶叶钱呢! 赵掌柜惴惴不安,瞧着柜台上摆着的奇形怪状竹筒就来气,恨不得将这些全部打包扔进护城河里。 他的三两银子哟…… 越想越恼,恼着恼着还有些饿。 不怪他,那臭小子一大早就霸着后厨,他到现在都没吃上饭呢! 赵掌柜瞧着牛乳茶里泡着的龟苓膏、木薯粉团子、豆腐花、红豆、花生,惊觉肚子发出了一声悠长曲折的呼唤。 额。 士可杀,不可乱吃茶。 但…… 牛乳茶也不能算茶吧?还有这满满当当的一锅东西,这能叫茶吗? 这是粥吧! 已经完成自我洗脑的赵掌柜,小心翼翼地打量一圈四周,确定他这小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人在意,碍事儿的伙计也被他强制“旬休”了…… 李荀月刚回到铺子,看到的便是赵掌柜捧着牛乳茶,吃得忘乎所以的“真香”现场。 嗯?不是说暴殄天物? 再一瞧柜台旁边盛放小料的陶罐——嚯,竟然足足少了一半! “赵掌柜,您把我的食材都吃了,我还怎么卖呀?” 李荀月心中打定主意,决定用早上的三两银子来抵扣赵掌柜的消费。 赵掌柜嘴里还塞着木薯粉团子,断断续续说道:“反正也卖不出去……” 说完老脸一红。 谁能想到这“牛乳八宝粥”这么上头! 谁能想到这劳什子牛乳粥这么好喝啊。 茶香醇厚,牛乳丝滑,小料们争先恐后涌上来,甜的、糯的、脆的、爆浆的……在舌尖开起了百戏杂耍。 祖宗啊,下回我贡品换成这个,你们的棺材板可以压住吧? 等他终于打着饱嗝,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回魂时,才发现清风茶坊门口排起了队。 数了数,足足有十二个人! 卖茶的那小子呢?这么多人,还不把生意做起来! 只见李荀月正趴在柜台上,毫不着急地与排队的客人聊天。 “您想喝的是正阳饮吧?真是不巧,今日的正阳饮被一位客人包圆了。你稍候,未时特供的碧梧饮马上开售。” 赵掌柜:??? 包圆?刚才别说人了,连个鬼都没出现! 排在第一位的客人是个肤色稍深的高个儿姑娘,穿着窄袖胡服,一头乌亮的长发高高束起。 姑娘声音嘹亮爽朗:“你这时辰饮倒有意思!” 第133章 跟风买茶 清风茶坊的柜台木架上悬着十二只木牌,到了未时,李荀月将“日昳”的牌子翻开。 “未时特供的碧梧饮开售,五十文一杯!” 李荀月将牛乳茶倒入竹筒中,加上冰玉子与紫云膏,将杯盖盖好,长长的芦杆插入凿好的洞中。 高个姑娘一愣,“这……” 怎么喝啊? 李荀月虚点芦杆,“姑娘从这儿吸一口试试。” 高个姑娘也不扭捏,照着她所说的试了试,牛乳茶顺着长长的芦杆滑入她的嘴中。 姑娘瞪大了双眼,来不及表达惊奇,冰玉子在她的口中炸开,细沙状的紫云膏又带着香甜席卷而来。 她鼓着腮帮子嚼了会儿,等完完全全咽下去后,高声叫道:“太好喝了!再来一杯!” 李荀月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为了让更多客人尝一尝时辰饮,每人每次仅可购买一杯。你若是喜欢,申时的蝉露饮等着您继续来品鉴!” 姑娘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随即说道:“那我待会儿再来!” 第二位客人是个大块头,穿着一身短打,肌肉把粗布撑得紧绷绷的,活像随时要爆开的麻袋。 “我……我也要一杯!” 大块头接过牛乳茶,“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而后爽朗地发出一声喟叹——“好喝!” “这么好喝的东西,怎么人这么少啊!” 他扔了一颗碎银,相当财大气粗:“不用找钱了!” 人群中的二筒抽了抽嘴角。 大当家,你的演技好浮夸…… 相比之下,大小姐的演技就很自然呢,比如那吃惊的眼神,对牛乳茶藏不住的痴迷…… 不是说好只要凑个人气就行吗,怎么大小姐又去后面排上了! 区区牛乳茶…… 嗝,真好喝! 二筒认命地也去等候申时的蝉露饮,可走着走着,还没见到队尾。 他们只喊了不到十人来凑数,这乌泱泱的人头是地里冒出来的? 人流量还在不断增加…… “这是在排什么?” “不知道,这么多人肯定是好东西,先排上再说。” 二筒:…… 他好像明白李荀月为什么说“只要有人排队,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排队”了呢。 原来这不是废话文学啊! 可惜,他和云莎最终还是没有喝到夏天的第二杯牛乳茶。 黄昏时刻,李荀月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没排到牛乳茶的客人有些不高兴:“不是说十二时辰饮,戌时、亥时、子时便没有饮子了吗?” 赵掌柜小声骂道:“熬到亥时还要喝茶,灶王爷都要骂你扰他清梦!” 李荀月心中一乐,脸上却是一本正经:“亥时到卯时的饮子不会现场贩售,今日的已经被其他客人预定了。今日让你空手而归,是小店的过失。这样吧,明日您早些来,我给您优先下定权,让牛乳茶陪你从夜半到鸡鸣。” 一整套熬夜修仙套餐。 关起门来,赵掌柜仗着过来人的威仪少不得说教李荀月两句。 “还有几十个客人排着队,你就撂挑子不干,还想不想做好生意了!” “申时的饮子卖完了,硬生生让客人等了半个时辰才开始卖酉时的饮子,哪有这般怠慢客人的道理!” “趁着还有客人感兴趣,你就该多做多卖,把钱赚进兜儿里才是硬道理!搞什么‘特定时辰卖特定饮子’,没见过你这么轴的人!” 没买着时辰饮的客人,少说也有四五十个,这小子把门一关,少赚了多少银子。 赵掌柜的心在滴血。 也不管老祖宗的棺材板还能不能压住,囔囔着让李荀月多做几锅牛乳茶,务必让每个客户的铜板都稳稳当当地落进清风茶坊的钱柜子里。 李荀月的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 但她什么解释也没说,只仰头盯着院子里的柏树。 赵掌柜:有什么可看的? 于是也仰头望着柏树。 来茶坊送新竹筒的四条,一进后院便看到了两人仰头发呆的怪异场面。 他表示不解,遂也抬头望去。 三个人沉默地望着柏树。 直到李荀月脖子发酸,她才收回眼神:“你们在看什么?” 赵掌柜道:“我学着你看的。” 四条道:“我学着你们看的。” 李荀月狡黠一笑:“若是多些人排队,路过的人即使不明所以,也会跟着排队吧。” 赵掌柜灵光一现。 奸商啊!!! 有货不卖,用排队的人当做“招牌”,最后关门说明日再来。 那些没排到的,心里抓心挠肝——排那么久没吃着,气死!可……都排那么久了,现在放弃不是血亏? 在“吃”这件人生头等大事面前,谁还没点沉没成本焦虑呢? 翌日一早,李荀月将“食时”的木牌翻了个面儿。 门口已经规规矩矩排上了人,定睛一看,可不正是昨儿差点喝上的客人? 果然饥饿营销屡试不爽啊。 “辰时特供的朝饔饮,上好的瓜片茶与新鲜牛乳熬制而成,加上黑玉弹珠与相思子,食时嚼玉、铿锵满堂,请您品鉴!” 与昨日不一样的新东西! 早起排队的起床气瞬间烟消云散,客人们乐呵呵掏钱、嘬茶,一通彩虹屁后迫不及待问:“昨日您说,我们可以优先预定亥时到卯时的饮子?” 李荀月笑着抽出一张纸签。 “自然!感谢诸位对时辰饮的喜爱,您可以在此处写下预定的时辰饮,戍时来取就可!” 几个冤大头,哦不,客人喝完了朝饔饮,又预定了五杯亥时到卯时的饮子。 整个人都洋溢着“捡到宝了”的喜悦。 暗处的赵掌柜抽了抽嘴角,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着。 以往做生意都是掌柜围着客人,现如今掌柜也能把客人玩儿得团团转了! 清风茶坊的喧闹混着牛乳甜香,乘着夏日的暖风,一路飘进了琳琅阁那扇矜贵的红木窗里。 二楼临街的雅室内,珠帘轻响,身着浅粉缎面襦裙的小姑娘捧着朱漆托盘疾步趋近。 “甄夫人、甄大小姐安好!” 小姑娘脸上堆着十二分殷勤的笑:“今儿个新到的‘雪魄映霞簪’,您掌掌眼。这簪子是由西域的匠人用顶级羊脂玉……” “刚出炉的蝉露饮,色如脂玉,味美香甜!” 街对面一声嘹亮的吆喝,精准地插了进来! 小姑娘:…… 她受过专业训练,一般离谱的事情不会受到干扰。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簪头的牡丹花心,镶嵌的是稀世鸽血红……” “五十文一杯!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第134章 似是故人 甄夫人孙氏眉头紧蹙:“御街之上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琳琅阁的小姑娘急忙关上窗户,朝甄家母女福了福身子,脸上堆着“感同身受”的愁苦:“夫人息怒!隔壁那清风茶坊,卖起了甜滋滋的‘时辰饮’,天天乌泱泱一堆人挤在那儿,跟赶大集似的,吵闹得很。” 孙氏近日被甄府的后宅之事闹得烦心不已,本想带着女儿来琳琅阁散散心,结果又被人扰了兴致。 很好,找到发力点了。 她管不了甄府那群大小祖宗,还管不了做生意的小商户么? 甄珠却劝她:“母亲息怒,百姓们做点小买卖糊口,也是不易……” 孙氏心中一软,捧起甄珠的右手温柔地拍了拍。 她这个女儿,吃了十几年苦,半点没染上小家子气,进退有度,善解人意。 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先前那个鸠占鹊巢的乡下丫头,虽长了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虚荣骄横、不学无术。 先前不知真相时,只当她是性情娇憨,可真正的乖女儿回到家,有了对比,孙氏怎么看她都不自在。 更别提这个丫头竟然肖想颍国公世子,趁着长公主寿宴爬了床…… 若不是太子殿下从中斡旋,压下此事,恐怕整个甄家都要被她连累! 孙氏越想越气。 她是个做事爽利的急脾气,主张斩草除根;甄道山是个瞻前顾后的慢性子,追求万无一失。 孙氏要悄悄杀了李荀月了结此事儿,甄道山却不赞同——万一被他的政敌知晓,定会参他一本不仁不义,倒不如将小丫头放生,他还能落个仁爱的美名。 美名美名,他倒是捞着了,受窝囊气的还不是自家妻女! 琳琅阁的小丫头看孙氏脸色黑如锅底,以为火候到了,赶紧添柴:“这两日不少客人嫌茶坊吵闹,但琳琅阁也不能断了人家的财路。御街的铺面虽小,但保不齐后面有哪尊大佛……” 这话戳中了孙氏的痛处。 士农工商,商者最为低贱。她们官宦人家,为什么要在商户面前畏畏缩缩? 孙氏这两日受气,不就是因为二房那个商户出身的林氏仗着有几个臭钱,天天在婆母面前献宝,哄得老太太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一个低贱商户女,也敢骑到她这文昌伯嫡女头上?反了天了! “哪家的大佛能窝在这么个市井地界,卖些上不得台面的酸浆水?!我倒是要去瞧瞧!”孙氏一拍桌子,自甄府带出来的满腔怒火就这么扫射到了清风茶坊。 小丫头装模作样地慌乱:“夫人您消消气!小的们这就去跟隔壁说道说道,哪能劳您亲自……” 话虽这么说,脚底板却像焊在了原地,心里的小人疯狂摇旗呐喊:嘿嘿,吵起来!干倒隔壁! 自从三日前清风茶坊开始卖牛乳茶,被噪音烦得派人去“理论”的夫人小姐可不少。 结果呢? 丫鬟小厮气势汹汹地出门,喜笑颜开地归来,每人手捧一杯时辰饮,在自家主子面前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那些看上去矜持尊贵、斯斯文文的夫人小姐像中了邪似的,喝了一杯还要再来一杯。 不光如此,“今日你买到了几个时辰”的攀比之风也在琳琅阁的客人之间暗暗进行。 踏足琳琅阁的夫人小姐越来越多,但是掌柜的脸色越来越黑。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些夫人小姐把琳琅阁当成了喝牛乳茶的地方!阁中有冰鉴沉香,她们只需坐在这里等着下人们买回牛乳茶,便能一边赏奇珍异宝,一边喝茶。 这样一来,琳琅阁中的茶水就无人问津了。要知道,茶水点心,也是重要收入呢! 今日这位甄夫人,可是第一次正面硬刚清风茶坊! 琳琅阁上下达成共识——拱火,让这位脾气跟炮仗似的尚书夫人,一举歼灭敌人。 甄珠给罗妈妈使了个眼色,无奈跟着孙氏下楼。 她刚被赐婚,风口浪尖上本该低调,可母亲这几日憋屈坏了,总得让她找个地方发泄。 罢了。 与其在府中鸡飞狗跳,不如让母亲在这里出口恶气。 不过是些低贱的平民百姓,就当他们倒霉吧…… 李荀月这边,忙得脚打后脑勺,感觉自己快被榨干了汁儿。 这四日,她站着捣芋泥,坐着搓团子,灶上两口锅,一口煮着她和赵掌柜的口粮,另一口永远在炖着凉粉草。 就连做梦,她都在摇奶茶! 四条顶着俩硕大的黑眼圈,委屈地问:“还要做多少只啊?” 竹子都来不及长啊! 李荀月给他画饼:“做完这五日就好了。” 为了让赵掌柜对奶茶的销量肃然起敬,签下租赁契书,李荀月说什么也要拼完这五日。 等签了契书,她就可以悠着了点做些旁的,不太费事的东西……了吧? 李荀月在计划减少销量,而赵掌柜已经盘算起了牛乳茶的宏图伟业。 昨日几个邻街的旧友找他喝酒,喝着喝着便聊上了生意。 他们有意在自个儿的铺子里卖时辰饮,问赵掌柜能不能卖个配方。 酒意上头的赵掌柜立刻清醒,摇头道:“不可,牛乳茶乃是我家中祖传秘方,岂能轻易告知你们?不过嘛……” 不过可以出点钱,将牛乳茶寄在各个铺子里分售。 赵掌柜想好了,这笔钱就叫作“加盟费”,根据铺面地段和大小,收取不一样的费用。 且,牛乳茶的盈利要分三成给他。 还有,时辰饮这个名字太拗口了,得换个雅俗共赏的名字——唔,就叫嘻嘻茶吧。 喝得人笑嘻嘻,多喜庆! 赵掌柜面色红润地拨着算盘,再抬头时,双眼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发什么呆!赶紧摇啊!” 赵掌柜一声怒吼,把李荀月从“躺平梦”里拽出来。开玩笑,摇钱树不摇,钱能自己掉下来吗?! 李荀月腹诽“他怎么知道摇奶茶”,手上机械地加速。 麻了,身体已经有了肌肉记忆。 摇到天崩地裂!摇出金山银山! 等等…… 她是不是摇出幻觉了,怎么依稀看到了故人?还是最不想碰见的那种? 只见一个身着绛红绣金蜀锦的妇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踏进了清风茶坊的门槛。 “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熟悉的的尖利嗓音,像道惊雷劈进李荀月的天灵盖。 第135章 活人微死 李荀月与孙氏的联系,只有继承来的记忆。 此刻,这位贵妇人黛眉紧蹙,缀着南海珠的云头履踏入茶坊门槛时带起三尺绛红罗裙,来势汹汹。 “御街什么时候成了菜市场,容得这般聒噪叫卖!” 是是是,就是这个语气,跟当初那句“你要是敢再踏进京城一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如出一辙。 李荀月下意识侧头——菩萨保佑,可别被她认出来。 排队的人不认识孙氏,扯着嗓子就吼:“哪儿来的老虔婆?买茶后面排队去!杵这儿耽误老子时间!” 娘的,本来排队就烦,还来个插队的,更烦了! 孙氏脸色一黑,正欲发怒。 绯色披帛突然被轻轻扯动,面纱下的甄珠低声劝:“母亲息怒,街上人多眼杂,恐惹非议。” 孙氏脸色稍霁,轻拍女儿的手背:“珠姐儿莫怕,母亲有法子。” 珊瑚鎏金护甲重重叩在柜台长案上,随着“咚咚”的敲击声,孙氏一字一句说道:“御街!北起皇宫宣德门,南至外城南薰门!那是御道!陛下仁德,才允尔等在此营生!市易司明文规定:御街之上,不得喧哗!不得登高!不得袒胸露背!” 规矩是有这样的规矩,但除了皇帝出巡或者大典,谁管啊? 商贩热火朝天赚钱,衙门开开心心收税,谁会跟钱过不去? 可孙氏偏把这些拿出来说,瞎子都看得出——这位贵妇人是铁了心要找茬! 跟着来的琳琅阁掌柜,朝赵掌柜讪笑一声:“不好意思啊老兄,客人要来,我也拉不住……” 赵掌柜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当我傻啊!看老子赚钱眼红了是不是!撺掇着客人来闹场是不是!你等着!月底我非要去东家那儿告状不可! 他急吼吼看向李荀月:你小子倒是开口说话啊!前两天不是挺能扯的么!关键时刻装什么死?! 李荀月? 她正龟缩在墙角,面容呆滞,努力变成“活人微死”。 新仇旧恨,若是孙氏认出了她,会不会送她十大酷刑体验卡? 孙氏的钛合金双眼扫射完了整间茶坊,最终停在李荀月的脸上:“你是掌柜的?” 赵掌柜:??? 他这身掌柜气质是假的吗?! 李荀月摇摇头,毫不客气地出卖了队友:“那位是赵掌柜。” 孙氏目光轻飘飘掠过赵掌柜,一秒都没停留,又转回李荀月身上:“那……是你在卖这劳什子牛乳茶?” 赵掌柜:??? 几个意思啊喂!看不起谁呢?!那质疑又轻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为何,孙氏越看李荀月,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厌恶感就越强烈。 李荀月一向秉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打不过就立刻滑跪:“对不住夫人!扰您清静了!我们一定改!这几杯牛乳茶,您拿去消消气,权当赔罪!” 可这怂样,反而让孙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着的恶气没撒出来,更难受了。 她是来吵架砸场子的,不是来收保护费的! 怒火中烧,孙氏广袖一挥,竹筒牛乳茶悉数跌落在地,碎成一片狼藉,乳白色的茶水四处飞溅。 清甜的香气混合着热浪,向客人的鼻中汹涌。 可排队的人只觉得心塞—— 烈日下排半天队,泼妇闹事耽误功夫,还砸了他们的希望! 今天这奶茶,还能喝上吗? 刚才骂“老虔婆”的暴躁老哥彻底炸了,指着孙氏的鼻子骂道:“老妖婆!家里没处发疯跑街上撒泼是吧?!” “放肆!” 马蹄声未至,一块鎏金铜牌先晃瞎了众人的眼。 十二名玄甲士兵列队冲开人群,领头青年踩着满地狼藉的奶茶,剑鞘带着风声,“啪”地敲在骂人汉子的脖颈侧。 罗妈妈跑得满头是汗,见到孙氏母女安然无恙,歇了口气,在甄珠耳边小声道:“大少爷来了,您就放心吧。” 李荀月又往后缩了半寸,指甲掐进柜台木刺里,心脏跳如擂鼓。 又来了一个她不想见到的! 甄家大少爷,甄炳——曾将前身按在水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硬控了一个时辰的狠人。 娘诶!这窝凶猛的甄家人非要在这里搞家庭聚会吗? “《大梁律》第五卷十三条,詈骂官眷者当笞二十。“甄炳腰间的鱼符与令牌相撞,金属刮擦声刺得人心惊。 骂人汉子丝毫不惧:“御街归殿前司管,你们左右军巡使凭什……啊!” 还没说完,包铁棍棒已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背上,第一板砸断尾音,空气里浮动的牛乳茶香被血腥气冲淡。 骂人汉子是根硬骨头,盯着甄炳恶狠狠说道:“我爹是李刚!” 李荀月扶额:……兄弟,这招在大梁不好使啊! 甄炳面无表情:“哦?原来是同知枢密院事李大人家的公子。” 左右军巡使的直接上级是权知开封府和判官,但在涉及军事或重大治安问题时,可能还需向枢密院报备。 换句话说,枢密院是左右军巡使的斜上级。 七品的左右军巡使在三品的同知枢密院事面前是不够看的。 甄炳阴恻恻反问:“那你可知这位夫人是谁?” 还未等他发话,下面的狗腿子立刻搭腔:“这位是甄尚书的夫人,皇上亲赐的二品诰命夫人。” 骂人汉子面色一白。 李荀月叹了口气,看吧,你爹是李刚也白搭,人家老公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汉子的嚎叫声再次响彻御街,胆小怕事的客人纷纷溜号,但想喝牛乳茶的心仍然蠢蠢欲动,遂找了个十多米远的安全区域,静观其变。 甄炳走到家人身边,立刻变了面孔,声音轻缓:“母亲妹妹去隔壁休息吧,这里由我处理。” 孙氏临走前看了一眼李荀月,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 甄炳用剑柄轻点地上墨线,“市易司规定摊位七尺禁行线,这家的客人踏线二十三次。” 玄甲卫会意,当即丈量台阶。 李荀月站在满地狼藉中,看着那冰冷的丈量尺不断延伸,感觉像是在丈量自己仅剩的阳寿。 那边挨完打的汉子被拖到一旁,士兵们目光灼灼地盯着甄炳和李荀月,等着下一个倒霉蛋。 “元德十四年,圣上特命国子监与市易司重订御街规制。”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位身着竹青色襕衫的儒士,自晴雅集踱步而来,手中折扇精准地点在七尺线末端一块有裂痕的青砖上,“若丈量基准是前朝传下的旧尺,商贾们怕要年年吃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