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 第49章 第三愿49 月光如水,透过窗楞,静静地洒在桃清的身上,仿佛被她吸引一般,源源不断地钻入她的身体。这股月光清凉而舒适,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过全身,让人感到无比舒畅。 桃清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心境平和。她按照修炼的功法,缓缓地运转着体内的真气,引导着天地间的元气汇聚到自己的体内。 天空中,高悬的月亮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召唤,在有一个瞬间,突然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紧接着便是如同星河倒灌一般,落在玉华山顶,将整个黑夜照得透亮。山上的,山下的人无不惊愕。 无数的月华之力如汹涌的波涛般席卷而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形状,直直地倒灌入桃清的身体里。 然而,桃清并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她全神贯注地引导着这股强大的月华之力,让它们顺着自己的经脉流淌,最终汇聚到腹部,不停地炼化,去其糟粕,留存精华,最后汇聚成最精纯的能量,再通过母子天然地传输通道,一点一点送入婴孩体内。 随着桃清运行功法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炼化月华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渐渐地,一股太阴冰寒之意以她为中心开始蔓延开来。 这股太阴冰寒之意从桃清所在的房间开始,迅速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分都被冻结,化成了一层层肉眼可见的白霜。 守在门口的李莲花先是震惊于星河倒灌一般的绚丽场景,随即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他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仿佛被一股寒意穿透了身体。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层薄薄的白霜,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心中的担忧让他毫不犹豫地直接闯了进去。然而,当他冲进房间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目瞪口呆。 只见房间里,他特意请来的两个接生婆正瑟瑟发抖,满脸惊恐,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而桃清则静静地躺在床上,周身月光萦绕,恍若梦中,而她双眼紧闭,似乎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 李莲花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的目光缓缓落在桃清身上,只见她面色依旧红润,周身的气息虽然冷了一些,但呼吸却十分平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李莲花稍稍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走近桃清,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她的脉搏,确认她是否安好。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桃清的皮肤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骤然袭来,他的指尖瞬间凝结成了一层冰霜。 那层冰霜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向上蔓延,眨眼间便覆盖了他整只手,而且还在继续蔓延,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冻住一般。 李莲花心中大骇,他急忙运起体内的真气,想要抵御这股寒意。随着真气的运转,他指尖的冰霜渐渐融化,最终化成了一片细小的粉末,飘散在空气中。 眼前这个场景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处理的。李莲花心情万分复杂,他将无关人士客客气气请了出去,然后他自己守在一旁,随时观察着她的神色,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打算强行叫醒她。 桃清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即使她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有丝毫的在意。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上,心无旁骛。 也许是因为孩子即将降生的原因,又或许是母子之间的心灵相通,当月华之力源源不断地传导过去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闭着眼睛安睡的小小的婴孩的丹田之内,竟然悄然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弱的气旋! 这个气旋不仅能够吸收母体炼化后的月华之力,还能牵引着胎中的先天之气。原本安静地包裹着婴孩的所有先天之气,就像被突然惊醒一般,暴动起来,如汹涌的波涛一般冲向她的体内,然后迅速融入那个微弱的气旋之中。小孩仿佛被惊醒了一般,四肢乱动,挣扎着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一阵翻天覆地的折腾,让桃清不禁微微蹙眉,而一旁的李莲花则是神情紧绷,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然后,一阵更耀眼的白光闪过,眼前白茫茫一片,刺激得他眼眶通红。等他再去看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 随着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仿佛温暖的春风轻轻拂过人们的心头,那些原本蔓延了一地的冰霜,瞬间融化成涓涓细流,滋润着大地,滋养着万物。 草木在这股春风的吹拂下,蓬勃生长,种子也纷纷生根发芽,展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既然与月有缘,那孩子就叫望舒吧?”第二日,桃清半靠在床上,侧着身子看着睡在小床里面的姑娘,很随意地给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取了名字。 其实她的身体很是康健,当场舞剑都不是问题。要不是怕吓到人,她连月子都不需要坐。 李莲花坐在床沿,神色有些呆愣,眼神直直地盯着小姑娘瞧,但眼中好似又没有焦距。 没有得到回应,桃清转头看他,重复了一遍,“桃望舒,你觉得怎么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莲花眨了眨眼睛,好似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呆呆地应和她道:“挺好的。” 这回答有些敷衍,桃清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只得到对方一个无辜的回望。 系统在她脑中笑得停不下来:【宿主,你吓到他了。】 桃清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有系统回放,昨夜经受了极大惊吓的李莲花,脸色苍白得像个鬼。比起桃清的轻松随意,好似他才是那个生孩子的人,一下子去了半条命。 她略有些心虚,轻轻咳嗽一声,歉然道:“抱歉,吓到你了。” 李莲花回过神来,听到桃清歉意的话,他呆了呆,喃喃道:“为什么道歉?这其实也不是你的问题。” 这其实就是她的问题。桃清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似是万分羞愧道,“昨夜,我只是习惯性的运行真气,结果却格外顺畅,一时间忘了其他。” 李莲花啊了一声,似恍然,又似惊愕,“你在练功?” 桃清点点头,不好意思道:“距离孩子出生还有一段时间,我躺在床上,闲着无事,就……那个,我也不知道动静会那么大……” 李莲花沉默片刻后,缓缓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嘴巴却只吐出一个字:“你……” 他想问她是不是在做一些奇怪的尝试,比如炼化传说中胎儿的先天之气之类的古怪念头,想问她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引发一定的后果……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桃清等着他的后话,好一会都没有等到,她奇怪道:“我怎么了?” 李莲花轻轻一叹,脸上纠结的神色褪去,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他微微一笑:“没事。我想说,你们平安就好。” 是的,她和孩子平安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李莲花慢慢走过去,眼神温和地看着小床里的孩子,片刻后,他伸手轻轻包裹住婴儿小小的手,只觉得她柔软地不可思议。 有些事没必要深究,他认识桃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的胆大包天,她的任性妄为,他早就见识过了的。只能说这段时间桃清安安静静地养胎,他都差点忘了,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的乖巧。 李莲花微微垂首,目光落在孩子身上,那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桃清的心跟着颤了颤,她捂着胸口,神色莫名。为什么她有点心慌呢,真是奇哉怪哉。 桃清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郑重道:“那个,先生,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我可以对天发誓!” 然而,李莲花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语气随意,态度十分地轻描淡写。 桃清撇撇嘴,这还是不信她啊。她坐直身子,从床边的小几摸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温水,双手捧着递到李莲花跟前,露出一个最乖巧的笑容:“我说真的,没有骗你。先生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女子计较。” 李莲花这才缓缓抬起头,与桃清对视片刻,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我信你。”他接过她递过去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桃清松了一口气,然后往后一仰,倒了回去。李莲花想起昨夜的事情,轻声道:“观主跟我说,他有意收望舒为弟子,你觉得如何?” 桃清道:“观主收徒?我不打算干预,等她长大一点,随她自己意愿。”桃清之前跟清风道长有过默契,本意是为孩子提供一个师父预备役,没想到观主也这么看好这孩子。 不过想想就明白了,观主两个徒弟都折了,再遇上一个好苗子,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至于孩子的资质,一般情况下不需要担心,毕竟出生便有异象的孩子,断没有平庸的道理。 李莲花嗯了一声,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若是愿意,就拜她想要的师父,若是不愿意,我们自己也不是不能教导。” 甚至私心而言,李莲花觉得,其实孩子不拜师,由自己教导更好,难道相夷神剑还教不了自己的孩子? 不过,孩子的教导问题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他们现如今要做的是照顾她,让她平安长大。李莲花认命地去给小望舒洗尿布去了。 蕲如玉和展云飞就是这个时候到的。李莲花神色如常地跟他们打招呼,展云飞看着李莲花的神色敬佩至极,而蕲如玉已经提着裙摆冲进了房内。 蕲如玉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因为桃清生了特意过来看孩子的,她这次来是来看热闹的。 “听说,山上有位道长神功大成,冰寒之气差点冻住了整座玉华山,我过来瞧瞧,究竟是哪位道长。” 蕲如玉将手上戴着的镯子褪下来塞到婴儿小床上,“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没想到桃姐姐居然生了,你也不给我送个信,不然我一大早就来了。” 没有准备也没关系,她浑身上下戴着的首饰都是价值连城,随便哪一件送人都不寒碜。 “你们很奇怪。”展云飞跟李莲花离开后,蕲如玉坐在小床旁边,盯着小望舒几乎都要流口水了。许久之后,她突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桃清笑眯眯道:“哪里奇怪?” 蕲如玉正色道:“哪里都奇怪。展护卫到我家的第一天,他就是个不梳头发的人,现在他居然把头发梳起来,还戴了头冠。他又不准备相亲,也没有要娶老婆,这难道不奇怪吗?” “还有,自从我爹有意想将我许配给展护卫,他拒绝之后,他都是避着我走的,可如今,我每次到来看姐姐,他都跟着一起过来。我想想,这种情况是从李楼主来了之后开始的,所以……”她歪了歪头,“他们两个是至交好友吗?” 桃清点了点她的头,赞叹道:“如玉真是聪明至极。或许是吧,谁知道呢,也没人跟我说过呀。” 蕲如玉奇怪地看着她:“李楼主,没有跟你说过?” 桃清漫不经心道:“我又不好奇这个,更何况,他的事情何必都要跟我说?” 蕲如玉缩了缩脖子,总觉得她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她打了一个哈哈,转移话题道:“不过,这次还好有展护卫同行。”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道,“在半路上,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伙人,看到我家马车就冲了过来,武功不弱,若不是有展护卫随行,这次怕是就遭了。” 桃清啊了一声,“抓到人,好好审一审就是了。” 蕲如玉却摇摇头:“没抓到,跑了,他们来的快,离去的也快,我的人没有抓到他们。展护卫怕他们调虎离山,不敢追去。” 桃清若有所思,“在这瑞州境内,不认识蕲府马车的,怕是少有,或许对方就是冲着你去的。如玉,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还是莫要出门了。” 蕲如玉白着小脸,闻言十分赞同道,“我知道。就是可惜了……”她咬着唇,神情竟有几分遗憾。 桃清挑眉,疑惑地看着她:“可惜什么?” 蕲如玉幽幽道,“可惜了那位江湖第一美男子。”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重新带上了笑容,“桃姐姐,我前些时日,在路上捡到了江湖第一美男子,魏清愁,如今他正在我家别院里养伤。我若是不能出门,就看不到他了。” 虽然那人在她面前有些故作姿态,将欲拒还迎演的入木三分,但是他长得好看啊,蕲如玉觉得,有那样一张脸,自己完全是可以包容对方性格上的不完美的。 桃清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呵。”蕲如玉真的是一个好学生。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0章 第三愿50 外面展云飞和李莲花也在说这件事。 展云飞微微皱眉,语气平淡却透露着一股严肃:“我听闻……鱼龙牛马帮座下“咸日辇”近来在江湖时有出现,施用一种奇毒,中毒者出现幻觉,神志丧失,听从“咸日辇”驱使……” 李莲花微微一怔,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是?” 展云飞沉声道:“我今日在途中碰到的那两人拉着的轻车,行进速度极快。他们出手狠辣,善于使用暗器和毒药,很有可能就是传闻中的‘咸日辇’。”虽然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但从他的神色来看,已然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李莲花点点头,沉吟道:“鱼龙牛马帮,咸日辇,那位角大帮主的人既然出现在这里,怕是有什么大的动作。” 展云飞凝视着他,缓缓问道:“你有兴趣,要去把事情查清楚吗?” 李莲花却连连摇头:“没有,不去。” 展云飞眉头微蹙,他淡淡地道:“鱼龙牛马帮的动静越来越大,如果任由他们这样下去,江湖很快就要乱了。” 李莲花却没有看他,他眼神落在屋子里,神色柔和,仿若春风拂面,“江湖中有展兄这样的大侠,有“佛彼白石”那样的英雄豪杰,还有无数的少年俊杰,角大帮主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少个李莲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但他家小姑娘不一样,她才刚出生,那么小一点,正需要大人细心呵护的时候,他怎么舍得离开她呢。李莲花心中默默想着,眼神中满是温柔。 展云飞察觉到了他的心情变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你说的对,江湖上的事情,自有江湖上的人处理。还没有恭喜你,喜得千金。”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似乎在为李莲花感到高兴。 李莲花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他连忙拱手道谢:“多谢,多谢。”他的心中满是喜悦,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他喜滋滋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考虑娶个老婆,成个家吗?你看我家望舒,多可爱啊。” 展云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老婆娶回家了吗?” 李莲花啊了一声,慢吞吞道:“……没有。”女儿都出生了,老婆还没有娶回家,这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李莲花讪讪道,“……我有女儿了。” 展云飞淡淡地道,“嗯,桃望舒,我知道了。” 李莲花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啊……” 展云飞微微一笑。 李莲花暂时不想理会江湖上的事,但事情却非要往他眼前凑。这天夜里,他从玉华山上下来,想要去他的莲花楼取点东西,结果走在路上,迎面却撞上了咸日辇。轻纱遮掩,两人驾车,速度奇快,跟展云飞形容的一样。 李莲花顿了一下,只当没看到,继续朝着前方走去,与咸日辇擦肩而过的时候,却有一道暗器从车上飞了下来。 这道暗器的力道并不是很重,投掷的方式也显得很随意,就好像杀他只是车上的人一个漫不经心的念头一样。 李莲花的反应极快,一瞬间他就加快了脚步,正好巧妙地避开了那枚暗器。 紧接着,原本还在朝前狂奔的那辆轻车,像是突然被人拉住了缰绳一般,猛地停了下来。 车上坐着的人和驾车的人似乎都没有想到李莲花能够如此轻易地躲开他们的暗器,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李莲花。 李莲花却完全没有理会他们,他的脚步甚至都没有丝毫停顿,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真是岂有此理……我不过就是在路上走着,居然就要被人取走性命,真是无妄之灾、天降横祸,实在是太过分了。” 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两道刀光倏忽而至,李莲花脚步一顿,身形如电,轻飘飘落于一旁,那交叉而至的刀光砍了个空。 他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无奈,轻轻摇头道:“怎么就非要跟我过不去呢?” 对方回答他的是更猛烈的刀光,更浓烈的杀机。李莲花觉得今日真是不宜出门,若是没有正好遇上,对方估计也不需要杀他灭口。 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李莲花微微一笑,身形轻灵地闪避,同时呢喃道:“江湖中人,本就多有恩怨,但你们这般无故出手,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两个人的攻击不痛不痒,那以轻纱遮掩的车里突然飞出数道寒芒,直冲他的门面。李莲花见状,衣袖一甩,掌风裹着暗器倒飞而回。暗器穿过轻纱,却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音。 原来轻纱后面竟是铜做的车皮,那轻车却是一个古古怪怪的机关车。人躲在里面,操纵暗器伤人,外头的人一时半会绝对拿他们没有办法。 暗器和毒药伺机而动,着实有些烦人,李莲花身形一动,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跟他打斗的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李莲花已经不见了踪影,再仔细一看,他竟然已经出现在轻车旁边。 李莲花抬手轻轻一挥,一道寒光闪过,那古古怪怪,刀剑难伤的机关车瞬间被他划出了一个豁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里面的人瞪大了眼睛,满目惊恐地看着他,李莲花微微一笑,两道柔和的掌力分别击中了躲在里面那两人身上,他们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剩下的两人被这一变故惊呆了,他们手中持着刀,略有些迷茫地看着从容不迫的李莲花。 李莲花对他们露出一个斯斯文文的笑容。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喝一声,再次向李莲花发起了攻击,刀光越发凶猛,仿佛不死不休。 李莲花见状,忍不住叹息一声,“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非要你死我活……” 这两人竟然没有丝毫退意,可想而知,角大帮主对待手下的人约莫是比较凶残的。 就在两人即将靠近李莲花的时候,他身形一闪,如青烟般从那两人身边穿过。那两人只觉得浑身一麻,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僵直着身体倒在了地上。 李莲花看看地上倒的两个人,又看看车上倒的两个人,摸了摸下巴,决定将这个麻烦丢给展大侠去处理。他兀自点了点头,非常愉悦地做下了决定。 毕竟作为小望舒的爹,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其他别的什么事情。展大侠能者多劳,一定非常乐意处理这件事。 “咸日辇”落网,蕲如玉的危机也就暂时解除了,她欢快地跑去别院,却发现那魏清愁竟然不告而别了。 对方还给她留了一份礼物,一张用绣线绣着奇异图画的人皮和一具被剥了皮的女尸。蕲如玉牙齿都要咬碎了,她好心收留对方,结果他就是这样报答救命恩人的? 蕲如玉哭唧唧,蕲春兰大为光火,责令府中所有人帮忙解开绣花人皮之谜,然后找到那个让蕲如玉受到惊吓的王八蛋,再将对方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那张绣花人皮最终被展云飞恭恭敬敬送到了李莲花手里。一脸正气的展大侠表示他绝不是因为李莲花将“咸日辇”那样的大麻烦扔给他,所行报复之事,而是他觉得这世上若有人能解开绣花人皮之谜,那个人一定是李莲花。 “哪来的?”李莲花怀里抱着望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雪白柔滑的人皮,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这张人皮肌肤雪白细腻,宛如生者的模样,让人毛骨悚然。 展云飞站在一旁,面色凝重地解释道:“从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身上剥下来的。”他的声音低沉,透露出一股压抑的气氛。 李莲花喃喃自语道:“那魏清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他不仅有绣花的爱好,还有剥人皮如此特殊的癖好?” 展云飞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不清楚。那魏清愁是如玉小姐救的人,其他人与他的接触并不多,所以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谁也说不清楚。” 李莲花微微一笑,“那蕲大小姐她也不知道魏清愁的真实面目吗?还有,魏清愁到底是死是活?” 展云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陈述道:“如玉小姐救了人之后,也只是略微见过他几次而已。至于魏清愁的生死,她也并不知晓。” 李莲花缓缓说道:“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人皮和尸体?” 展云飞面色凝重地回答道:“人皮是在魏清愁所住客房的大床上找到的,至于尸体,则被掩埋在花园角落的泥土里,若不是如玉小姐的雪团偶然间发现,恐怕我们还难以察觉。” 李莲花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留下人皮的人原本只想将你们的注意力引到人皮上,并不希望你们发现尸体。然而,由于某种意外情况,导致尸体和人皮都被你们一同发现了。” 展云飞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李莲花的推断。 李莲花缓缓道:“那么,对方的真正用意,很有可能是让你们去破解绣花人皮背后的秘密,而他则隐藏在暗处,伺机窃取你们的破解成果。” 展云飞眉头微皱,似乎对李莲花的说法有些不解,他疑惑地问道:“可我并未察觉到有任何人在暗中窥视。” 李莲花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斜了展云飞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展大侠武功高强,那位江湖第一美男子,魏清愁,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并不出名,想来是远远不及展大侠的。如此,他怕是没有那个胆子去窥视你的。” 展云飞不置可否,他淡淡地道:“如果绣花人皮上藏了某种秘密,那么他为什么不怕被人捷足先登?” 李莲花摇摇头:“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自然就不需要这么做。而他选择留下这张人皮,要么就是以此来拖延时间,要么就是需要借助别人来解开绣花人皮之谜。或许,他有那个把握,哪怕慢了别人一步,他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展云飞听后,沉思片刻道:“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李莲花看着怀里已经熟睡的小望舒,悠悠地道:“我也不知道,要不,留给我先研究研究?你呢,就多留意蕲家周围的动静,说不定那魏清愁就藏在附近。” 展云飞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异议,他点点头,略坐了坐,便告辞离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展云飞离开之后,李莲花抱着熟睡中的小望舒,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内室。内室里,桃清正斜倚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 李莲花轻手轻脚地把望舒放在小床上,然后细心地为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睡姿,看着她那恬静的睡容,李莲花满意地点了点头。当他含笑抬头的瞬间,目光恰好对上了桃清饶有兴味的眼神。 李莲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确认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后,他才满脸茫然道:“怎么了?” 桃清嘴角微扬,将手中的书随意扔到了一旁,漫不经心地说道:“绣花人皮,拿过来给我瞧瞧呗?” 李莲花啊了一声,“你都听到了?” 桃清一点没有偷听的尴尬,理所当然道:“当然。你们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我既没有聋,武功也没有废,只是隔了一堵墙而已,当然能听见。” 李莲花慢慢走到外室,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托盘,盘中放的就是那一张带着奇怪花纹的人皮。 桃清坐起身来,倾过身子凑近托盘,仔细端详着那张人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花纹……”她紧皱着眉头,双眼紧紧地盯着那花纹,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这绣花的人,手艺可真是差劲,这绣艺如此糟糕,图案诡异又凌乱,这谁能看的懂?” 李莲花的目光在那精致细腻的绣纹之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他若无其事地附和道:“啊……是挺让人难懂的。或许,绣这幅图的人本来就没有打算让所有人都能看懂,他可能只是希望某些特定的人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而其他人,最好永远看不懂才是妙事。” 桃清转头看向李莲花,满含期待:“一般人看不懂,但先生不是普通人,所以,先生看懂了,对吧?” 李莲花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暂时没有猜到……一个瓶子、一座山、一把斧头、一个鸡蛋,还有两个人,以及那其他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桃清白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我不信!” 李莲花苦笑道:“啊……这个……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 只是,在桃清那笃定的目光中,李莲花突然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这个绣花的含义……我好像看懂了一些,但又好像还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桃清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告诉我?” 李莲花露齿一笑,斯斯文文地说道:“那个,如果你能答应我几个小小的条件,或许我就知道,那花纹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个?”桃清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说说看,都是些什么条件。” 李莲花清了清嗓子,柔声道:“那个,少看点书,对眼睛不好……不要挑食,就算不好吃多少也吃一点……还有,莫要贪凉吹冷风……不要半夜偷偷去洗澡……”他似有几分尴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桃清低垂着眉眼轻笑一声,“先生如今倒是管的越发多了。” 李莲花叹道:“……那个,抱歉,你若是不愿,我也……” 桃清摇摇头,打断他的话,“我知先生所言是为了我好,我若是不领情岂成了那等不知好歹之辈。你说的这些,我答应了。” 李莲花欣然点头。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章 第三愿51 “一个瓶子,一座山,一个鸡蛋,两个人……如果早几日我看到这纹路,怕是也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但今日去看,我又觉得这绣花人皮之谜,其实并不难解……” 在静谧的房间中,李莲花的声音如清泉般流淌,温和而悠扬,仿佛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 他微微颔首,目光柔和地落在那幅神秘的绣花人皮上,缓缓剖析着其中的奥秘。他的言辞条理清晰,却又充满了引人入胜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其中,仿佛被施了某种奇妙的咒语,无法挪开眼睛。 桃清舒舒服服地靠在床上听他讲解,她本应专注于李莲花的每一句话,然而,她发现自己竟有些走神。李莲花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样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魅力,她耳中听着他的声音,竟慢慢出了神。 “……玉华山下,咸日辇中……”李莲花的声音在这一刻微微停顿,他抬起头,目光如星辰般明亮,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自信,又带着几分谦逊,“我猜,这绣花人皮之谜,便是这八个字。” 桃清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涩的光芒,抬眸看向李莲花的时候,眼中只剩钦佩:“先生一席话,叫我茅塞顿开。我觉得这绣花人皮之谜,就如先生所言,是‘玉华山下,咸日辇中’这八个字。” 李莲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面上却十分谦虚道:“不过是我的猜测,倒也不一定是真的。” “我觉得先生的猜测就是最终的答案。”桃清微微一笑,沉吟片刻后道,“不过,那咸日辇既然已经落在了先生手中,那上面有什么秘密,先生是否知晓?” 李莲花轻轻摇头,无奈道:“那咸日辇除了造型古怪了些,机关和毒药多了些,总的来说易守难攻,但要说到什么秘密,却是没有的。当然,鱼龙牛马帮既然有一台咸日辇,也可以有无数台的咸日辇,这一辆车上没有秘密,或许藏在其他咸日辇中也不一定。” 桃清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是绣花人皮,又是咸日辇,先生觉得,鱼龙牛马帮意欲何为?” 李莲花道:“不知。那位角大帮主行事出人意料,谁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只是……” 他微微一笑,“虽不知她所为为何,但如此大费周章,想来她希望入瓮的不是李莲花之流,而是如同展大侠那样的英雄豪杰。” 桃清顺着他的话猜测道:“先生的意思是,他们故意抛出咸日辇,或许为了引发他人对咸日辇的好奇,主动凑上去,然后被咸日辇抓获,最终受她驱使?” 李莲花笑着点点头:“不无道理。或许这绣花人皮就是针对蕲家,针对蕲大小姐的阴谋,毕竟不久前,蕲大小姐还受到了咸日辇的围攻。不管最终得到的是蕲家的财,还是展大侠的人,鱼龙牛马帮总归是不亏的。” 桃清沉吟片刻,却道:“我却跟先生的看法不同,我觉得他们的目的既不是蕲家,也不是展大侠。我虽然很久没有下山了,但也听闻如今江湖上,鱼龙牛马帮和四顾门斗得激烈。他们一举一动都被盯得死死地,半点大动作都做不得,所以,他们首要对付的目标自然该是四顾门的人才对。” 李莲花呆了一呆,他喃喃道,“只是仅凭一个咸日辇,一点似是而非的线索,想要牵制四顾门可不容易。听说四顾门的那位,少年军师,聪明得很。” “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倚仗。”桃清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先生说自己走在路上,无端被攻击,我想着,或许不是无端,而是对方误以为先生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的东西,从而招来的杀机?” 李莲花微微一怔:“你怀疑鱼龙牛马帮在玉华山下有门户?所以,咸日辇才会出现在这里?” 桃清点点头,“玉华山上道观众多,鱼龙牛马帮想要藏于其中不容易,但在山下藏一个隐秘的门户却不难。不拘是在山里挖个洞,还是在地下造个穴,都不是什么难事。” 李莲花眉宇间微微蹙起,他慢吞吞道:“那条路我走了许多次,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不过玉华山很大,我不曾踏足之地亦有许多,倒是疏漏了。” 他虽然在玉华山下住了好几个月,但他既要忙着攒钱养孩子,又要照顾孕妇,委实没有太多的时间四处溜达。 桃清不以为然道:“鱼龙牛马帮若真的在山下有门户,那也是精心布置的,轻易难以察觉。更何况,这本也不是先生的事,如何能算先生的疏漏。先生只需将所知之事告知,剩下的就交给他们便是。想来展大侠他们自有应对之策。” 李莲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神情中带着几分愉悦:“极是,极是,展大侠能力出众,这件事交给他正合适。” 他将那张绣花人皮收了起来,准备等再次见到展云飞的时候还给他,顺便再跟他讲一讲自己的猜测。 只是,人是经不起念叨的,他们早上谈论了四顾门的人和事,傍晚的时候,展云飞就领着那位如今在江湖上风头正盛的四顾门新任军师傅衡阳上了玉华山,随行的还有忠义侠霍平川以及方大公子方多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请自来,李楼主不会不欢迎我们吧?”那位大大有名的傅军师言笑晏晏地对着李莲花说道。他落在李莲花身上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李莲花连称不敢:“傅军师莅临岂有不欢迎的道理,几位请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他并没有两人带到室内,而是直接在院子里的亭子里坐下,随即,歉然地冲着他们点了点头,就离开去泡茶了,方多病赶紧跟了过去。李莲花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扎堆过来,完全是因为巧合。 展云飞自被李莲花硬塞了一台咸日辇后,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将咸日辇交到四顾门手里最为妥当。当时便写了一封信,托人交予四顾门的人。 而傅衡阳和霍平川他们本就是一路追查咸日辇之事,恰好到了附近,又从四顾门的情报网中得知展云飞手上正好有一台咸日辇,两人便登了蕲府的大门。 四顾门的军师登门,蕲府自然不能将人拒之门外,蕲春兰亲自作陪招待了他们,除了查看咸日辇之外,他们闲谈之中也提到了绣花人皮之事,傅军师好奇之下,便要一观。 展云飞只道绣花人皮送到了李莲花的手上。那位傅军师听闻李莲花的名头,竟然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当即便要展云飞带他登门拜访。展云飞推脱不得,只能带人前往玉华山。 至于方多病那就是纯粹是巧合,他们目的一致,方向一致,在路上遇到了,便结伴而行。毕竟,方多病如今也算是入了四顾门,跟傅军师和霍大侠那都是以兄弟相称。 李莲花在烧水,方多病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他只觉得李莲花如今瞧着越发淡然出尘了,莫不是终于看破了红尘,要出家当道士了? 他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李莲花不紧不慢地清洗着茶壶茶杯,闻言淡淡道,“不是,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不是要当道士。” 方多病翻了一个白眼,“你想住这里,他们就给你住,不收你钱?” 李莲花微微一笑,“观主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很愿意收留我这样,跟道有缘的人。” 方多病哼了一声,“信你才有鬼,你是不是给了道观什么好处,他们才不赶你走?”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却不是真的这么认为,毕竟李莲花是真的穷,他能拿出什么样的好处? 李莲花从善如流改口道:“啊,这个,是我给观主帮了一个小忙,他为了感谢我,特意收留我一段时间。” 这是真的,观主给他留了一个客房,供他夜间休息。但他很久没有过去住了,毕竟孩子夜里也是需要照顾的,他就一直在这边外间凑合。 方多病摆了摆手,不打算听他胡扯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确定没人后,他压低声音道:“我瞧着特那位傅军师来着不善,他好像不太喜欢你。莲花,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李莲花大呼冤枉,他苦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年少有为的傅军师,面都没有见过,如何谈得上得罪?” 他却是不知,当初四顾门重建的时候,那些江湖豪杰闻风而动,这其中却有一个异类,在别人都往小青峰挤的时候,唯独李莲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吉祥纹莲花楼在江湖上好大的名气,而李莲花对四顾门重建一事表现的极为淡然,甚至颇有不屑一顾的姿态,那位自视甚高的傅军师岂有不记住李莲花的道理。 方多病怔了一下,死莲花不至于在这个事情上骗他,所以他是真的不认识那位傅军师。“那就奇怪了。那位傅军师可不好惹,你一会说话注意点,小心别被他拿捏住了什么话柄。” 李莲花连连点头,十分赞同道:“是是是,我一定多听,多看,尽量不说话。” 李莲花虽打定了主意轻易不开口,但傅衡阳既然是冲着他来的,自然句句不离他。“听闻咸日辇是李楼主偶然得来的,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怎么得来的,当时在场的还有谁?” 李莲花被他一连串的发问惊到了,他张口结舌,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那个……我是在玉华山下捡到的,我以为那就是普通的一个铁笼子……没想到,它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咸日辇……除了昏迷不醒的几个人,我没有看到其他人,或许早就走了……” 傅衡阳意味不明地笑了:“鱼龙牛马帮的咸日辇,江湖上听说、见过的人都不多,而李楼主走在路上,就能捡到一个四顾门至今尚未破获的咸日辇,且驱使咸日辇的人又恰好被别人给收拾了,李楼主当真是好运气。” 李莲花尴尬一笑,他惭惭道:“傅军师说笑了,我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好,要不然也不会让我遇到这种事,那天我真的是被吓到了。若非恰好有事耽误了一会,出门时间晚了那么一会,怕是结果难料……”他摸了摸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 傅衡阳眼神锐利地盯着李莲花道:“那咸日辇本身机关精巧绝伦,且驱使咸日辇之人武功不弱,还是用毒高手,李楼主觉得,是何人与他们发生冲突,不仅能将他们击败,事后还能从容离去,不留半点线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莲花一怔,他微微蹙眉,好似在苦苦思索,半晌后,他惭愧道:“这个,傅军师实在是问错人了,天下武功高者不胜其数,恕在下眼拙,实在是辨认不出究竟是哪位大侠出的手。” 方多病皱眉,好似也在沉思究竟有什么高手能对付得了咸日辇。展云飞平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霍平川不发一言。 傅衡阳见李莲花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微微倾身,别有深意道:“近年来,江湖数件隐秘杀人案件破获,都与李楼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以为,李楼主聪明至极,料事如神。”他忽而一笑:“今日见到李楼主。我便知江湖传言不假。” 李莲花道:“惭愧,惭愧。” 傅衡阳又道:“不过,既然李楼主不愿多说,那在下也就不便多问。只是,这江湖上的事情,并非是先生不说,别人就不知道的。那鱼龙牛马帮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不知会不会找李楼主麻烦。” 傅衡阳好似笃定了李莲花深藏不露,明明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说出来,仿佛在待价而沽。 李莲花吓了一跳,他满目惊恐道,“这个,我只是路过,这件事也能算在我头上吗?” 傅衡阳不紧不慢道:“李楼主觉得,那位角帮主会跟你讲道理吗?” 李莲花苦笑不已。方多病咋舌,他对着李莲花挤眉弄眼,万分同情道,“莲花,要不,你去我家躲一躲。”他顺道捧了一下傅衡阳,“等傅军师解决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再出来?”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怕是不行。” 方多病一呆,随即想起什么,他拍着胸脯保证道,“那个,你是不是怕我家老爷子?你放心,他虽然没了跟你结亲的打算,但你去我家,他也是欢迎的。” 李莲花给他倒了一杯茶道谢,“多谢你,只是我如今却是走不开的。” 方多病啊了一声,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李莲花冲着方多病一笑,然后施施然起身,对着众人歉然道:“诸位,小女醒了,在下失陪片刻。”他虽然在院子里陪着众人,但其实一直注意着房间里的动静。 此言一出,方多病登时瞪大了眼睛,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小女?”李莲花却没有回答他,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方多病立刻站了起来,他骂骂咧咧地追着李莲花而去,“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有了女儿?本公子怎么不知道。” 傅衡阳看着李莲花的背影,“李神医有女儿?”他这话明显问的是展云飞。 展云飞点点头,淡淡地道,“有,出生不久。”所以,外人不知道是正常的事情。 傅衡阳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霍平川奇怪道:“可惜什么?” 傅衡阳道:“李楼主医术通神,有活死人的名号,我本欲请他出任四顾门医师一职,如今怕是不成了。” 展云飞目光奇特地看了他一眼,傅衡阳并没有察觉。 霍平川同样觉得十分可惜:“……李楼主的医术,我没有见识过,但他的才智我是极为佩服的,确实可惜了。” 他不像傅衡阳,心中有无数怀疑,霍平川对李莲花是极为敬佩的。 只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李莲花因为女儿的醒转直接抛下了他们离去,这说明在他心里,江湖之事半点不及他女儿来得重要。 展云飞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对于他们口中的可惜,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不过,年轻人想要名扬江湖,想要做成轰轰烈烈的大事是好事。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章 第三愿52 李莲花礼貌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传来一声温和的,“请进。”他才这才缓缓推开内室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 方多病跟在他身后,一脚踏进内室,目光瞬间落在了坐在床边的桃清身上。他脸上露出一丝纠结,犹豫着开口道:“桃姑娘……不,那个,李夫人好。”声音里带着几分尴尬和试探。 桃清微微瞥了李莲花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对着方多病微微颔首,语气客气而疏离:“方少侠,许久不见,风采依旧。以前怎么叫我,如今还是怎么叫。” 方多病咳嗽一声,拱了拱手,有些不自在道:“桃姑娘。”就说死莲花不至于成亲都不告诉他,所以,他们两个果然没有成亲就有了孩子吧? 他悄悄瞪了一眼李莲花,心中愤愤不平:哼,女儿都有了,还说什么没有关系。李莲花的话果然是一点也不能相信的。 李莲花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方大公子的异样,动作熟练地给小望舒换尿布,手法轻柔而熟练,完全不像一个初为人父的人。 方多病悄悄探头看了一眼躺在小床上的小望舒。小姑娘白白胖胖,粉嘟嘟的小脸蛋上挂着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她看起来就像是画上的年画童子一样,十分讨人喜欢。方多病的心头顿时软了几分。 “死……”方多病看着望舒纯净懵懂的眼睛,忍下了满口的粗话,斯斯文文道,“莲花,你怎么不早点说你有女儿了,我这初次见面,也没有给小侄女准备礼物。” 他这次出门并没有带太多东西,除了银钱,就只有长剑和玉笛了,他顺手从腰间拽下一块温润的玉佩,“这个送给小侄女玩。” 李莲花没跟他客气,顺手接下了玉佩:“我说了啊,我不是给你写信,有要事相告,请你过来一聚。” “我……”方多病额头青筋一跳,张口就想破口大骂,信里只说有要紧的事告诉他,邀他玉华山一聚,却没说具体是什么,他抓心挠肺地好奇,所以方大公子连夜赶路,跑了过来。 好在他还记得这里除了李莲花,还有别人,他磨了磨牙,恶狠狠道,“这半年多,老……我给你写了七八封信,你就回了一封,还语焉不详,本公子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李莲花慢吞吞道:“你来了不就知道了。”方多病被噎得说不出话,瞪了李莲花一眼,将目光挪到望舒身上,这才消了气。 桃清含笑不语。方多病因为李莲花一封信就跑到这里来,可见他们交情深厚,而且,他也不是真的生气,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李莲花的处事方式。 看过望舒,方多病就快就出去了,李莲花也没有多加停留,给小望舒收拾干净,给桃清换了一壶热水就关上了房门。毕竟外面还有客人要招待。 院子里的四人看着李莲花进进出出,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方多病是满脸敬佩,展云飞看过多次,已经不奇怪了,傅衡阳面色平静,霍平川神色有些怪异。 等李莲花重新落座的时候,傅衡阳直言不讳地问道:“李夫人可是那位桃清姑娘?”四顾门李相夷传下来不拘泥于礼数的优良传统,傅衡阳继承得十分到位,说话直来直去,也不准备拐弯抹角。 李莲花微微一愣,随即“啊”了一声,尴尬一笑:“那个,你可以称呼她为桃清姑娘、桃姑娘、清女侠、桃大夫,都可以。” 展云飞默然不语,方多病则强忍着笑意没有出声,其他两人愕然地看着他。李莲花刚开口的时候略有些羞愧,只是话出口后,他又变得十分坦然。 他相信在坐的几位都不是那种会把别人的私事传扬出去的人。他们知道,也无妨。 傅衡阳道:“听闻桃姑娘武功不弱,能与‘捕花二青天’中的花如雪交手数十招,而不落下风。”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似乎在等待李莲花的反应。 傅衡阳作为四顾门新上任的军师,他想要调查一个人,自然是很轻松的,他知道桃清跟花如雪交过手并非难事。 李莲花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提起这个有什么用意。方多病不可思议道:“桃姑娘武功这么好?” “捕花二青天”的名头可谓是十分响亮,能跟他们中的一人交手不落下风,武功绝对不低。 李莲花含糊道:“啊,还行。”武功好不好的,要看跟什么人比。初见时,她的武功在一二流之间,如今是越来越好了,或许再过几年,就连李相夷笛飞声都不是她的对手。 方多病十分纳闷,他虽自诩是江湖俊彦,但是他知道自己在老牌高手中,是不怎么够看的。桃清明明也不大,外表瞧着是个弱柳扶风的小姑娘,怎么就能跟花如雪交手不落下风? 他看着李莲花,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莲花,有她跟着你,你以后都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打死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也带着几分真心。 李莲花呆了呆,随后由衷地赞同道:“你说的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傅衡阳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接着又道:“肖乔大婚当日,除了笛飞声亲临挑衅,角丽谯暗下杀手外,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李楼主可曾听闻。” 李莲花从善如流,以一种十分期待的目光看着傅衡阳:“愿闻其详。” 傅衡阳道:“那日,笛飞声于婚宴离去后,不知又遇到了什么人,两人在小青峰山腰一处无人之地大打出手,只可惜无人得见这场大战。第二日去看,也勉强只得出了是笛飞声与他人对战,至于那个人是谁,至今无人知晓。” 李莲花微微皱眉,十分不解道:“傅军师难不成怀疑,那个人是我?”他面色惭惭,好似十分尴尬,“那个,我……” 傅衡阳摆手:“李楼主那时正于小青峰顶,为肖夫人解毒,有众人见证,那人自然不可能是李楼主。只是,那日在小青峰的人,我一一排查过去,却没有一人有动机,有时间,还有能力去做这件事。”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李莲花,仿佛要从他身上找出答案。 李莲花却似毫无所觉,只一脸认真地听着傅衡阳继续说道:“只有一人,她早早离席,不知去向,又因为出手不多,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声,世人对她了解不多。李楼主觉得,我这猜测可是合理?”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傅军师怀疑那个人是桃姑娘?”他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无奈,夹杂着一点不可思议。 被人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扫过,傅衡阳依旧很平静:“我只是根据事情,做合理的推测,至于对不对,那就要请教李楼主了。” 李莲花看了他片刻,然后道:“这个……她的武功是不错,但要说她能从笛飞声手里全身而退,你们信吗?” 方多病猛地摇头,“笛飞声可是江湖排名第一的大魔头,非李相夷之流,谁是他的对手,桃姑娘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展云飞若有所思,霍平川有些尴尬,只觉得傅军师咄咄逼人了一些,他微微咳嗽一声,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傅衡阳却不松口,“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十多年前有武功冠绝天下的李相夷,十年后再出一个超越李相夷的人未必不可能。” 方多病一听就不乐意了:“李前辈那样的高人,往前看数百年也不出一个,傅军师怎么就觉得过个十几年就能再出一个?”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仿佛在为李相夷鸣不平。 傅衡阳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方少莫急,我并没有贬低前辈的意思,只是觉得江山代有才人出,前人被后辈超越是迟早的事情。” 方多病轻轻地哼了一声,李莲花拉了拉他的袖子,十分赞同道:“傅军师说的对。江山代有才人出,前头的人不在了,后面的人却有无限可能。”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桃姑娘武功虽然不弱,但那大魔头笛飞声只需轻轻一掌,就能要她半条命。”两年前,他捡到对方的时候,可不是只剩一口气。 众人对他的话极为认可,傅衡阳却未被说服,目光依旧锐利:“那日的宾客,我自信了如指掌,唯有李楼主我看不透,至于桃清姑娘,我不曾见过,自然无从判断。” 李莲花干笑一声,无奈道:“不知我做了什么事情,让傅军师产生了这种误会。” “我平生不信起死回生之事,你却能凭借这四个字名扬江湖,李楼主如此人物,怎能不叫我刮目相看。” 李莲花瞪大眼睛,还未想到什么反驳的话,方多病已经先他一步笑了出来,这笑声在一片安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 方多病忍住笑意,解释道:“……咳咳咳……你们继续,别管我。” 李莲花的脸色随着方多病的笑声变得惭愧,他木着脸,慢吞吞道:“……传言不可信。” 傅衡阳不置可否。他自然不是相信起死回生,而是佩服有人能够凭借这种一听就不靠谱的事情名扬江湖,并从未被人拆穿。 就在气氛有些古怪的时候,桃清怀里抱着小望舒缓缓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李莲花眉头微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赞同。然而,桃清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的目光一样,淡淡地说道:“傅军师想要见我,那就见吧。” 李莲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室内。不一会儿,他便取出一顶帷帽,轻轻地戴在了桃清的头上,将她从头到脚都遮盖得严严实实,随后,又搬了一张椅子给桃清坐。 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抱起小望舒,用自己宽大的袖袍将她紧紧地裹住,生怕她被风吹到。 尽管望舒已经出生有一段时间了,但桃清看起来仍然十分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她的脚步略微有些虚浮,走起路来显得有些吃力,完全没有什么武林高手的风范。 傅衡阳见状,略有些道歉道:“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桃清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她缓缓地说道:“傅军师觉得,我能够与笛飞声那样的高手交手而不落败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傅衡阳审视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那日婚宴上,我对所有宾客都进行了仔细排查。桃姑娘离席后不见踪迹,有足够的时间,与花如雪交手不落下风,有足够的能力,因此而产生合理的怀疑,还望姑娘见谅。” 桃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傅军师真是高看我了呢,可惜,你猜错了。”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确实曾经和笛飞声交过手,不过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我,被他一掌打伤,差一点就命丧黄泉。还好有李楼主出手相救,我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傅衡阳闻言,双眼猛地一亮,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立刻追问道:“这么说来,桃姑娘和笛飞声之间是有仇的?” 桃清见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傅军师的洞察力还真是敏锐啊。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回答道:“笛飞声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大魔头,这江湖之中,跟他有仇的人简直多如牛毛。然而,这世上虽然有很多人都对他恨之入骨,但真正敢去寻仇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傅军师觉得,是他们不想吗?” 傅衡阳凝视着轻纱遮身的桃清,嘴角突然泛起一抹轻笑,他缓缓说道:“罢了,我一心想要寻得那位能与笛飞声一较高下之人,无非是期望此人能够为了江湖的安宁尽一份心力罢了。若是她并无此意愿,那也不必强求。” 桃清眨了眨眼睛,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傅军师所言甚是,江湖的安危,本就是江湖中人义不容辞的责任。虽说我武功低微,医术也不过尔尔,但我也也愿意为此尽一份绵薄之力。只可惜我家望舒尚年幼,我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傅衡阳闻言,沉默了一瞬,而后侧身对着李莲花问道:“那么,李楼主也这样认为吗?” 正逗弄着怀中小望舒的李莲花,忽地抬起头来,面露惊讶之色,显然对傅衡阳的问题感到有些意外,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吗?” 傅衡阳点点头道:“李楼主医术高明,举世无双,在下诚心诚意想要聘请李楼主担任四顾门的医师,不知李楼主意下如何?” 李莲花吓得连连推辞,“不敢,不敢,在下只是略通岐黄之术,委实担不上四顾门医师的重任,傅军师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莲花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傅衡阳点点头,“是我唐突了。” 傅衡阳不再盯着李莲花,现场的气氛终于和缓了下来。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章 第三愿53 傅衡阳作为四顾门的军师,事务繁忙,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在李莲花这里耗费过多的时间。待他们仔细查看过那幅绣花人皮后,便匆匆辞别离去了。 至于这绣花人皮所隐藏的秘密,傅军师暂时未理出什么头绪来,李莲花也并未主动向他们提及只言片语。 方多病则在一旁多次偷偷瞄向李莲花,似乎想要从他那波澜不惊的神色中窥探出他究竟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还是故意装作不知。 然而,李莲花却仿若浑然不觉一般,只是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地将众人全部送走。 待众人离去后,桃清转身回到内室,像一只慵懒的猫儿一样,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她素色的衣裙如流云般铺满了整张床,怀中的望舒正挥舞着藕节似的小手,毫无所觉地抓着她垂落的发丝。 她指尖绕着婴儿的小手,眼尾漫不经心地扫过李莲花转身进屋的身影,桃清突然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那位傅军师……可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呢。” 李莲花垂眸轻笑,声音中带着他特有的温厚:“年轻人嘛,难免会有些轻狂,说话有时也不太中听。不过他既然有‘狂’这个外号,想必自然是有其狂妄的资本的。而且,此人确实颇为聪慧。” 指尖抚过小床上柔软的薄被,他想起白日里傅衡阳审视他人时,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那目光里既有少年人特有的锋芒,又暗藏着想要看透人心的冷意。 桃清翻身坐起,将怀里的望舒递给他,李莲花伸手接过,将孩子轻柔地放在小床上,小望舒张着她那懵懂的眼睛,直看得人心头发软。 桃清将松脱的长发理到脑后,不以为然道:“聪明倒是真的聪明,只是这聪明,似乎用得有些过了头,未免有卖弄之嫌。”她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嘲讽,显然对那位傅军师的行事作风颇为不以为然。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他如果真的有心招揽人才,那么他应该直接开出优厚的条件,以此来展现出他足够的诚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试图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让别人折服。要知道,过于卖弄自己的聪明反而会适得其反,弄巧成拙。” 李莲花微微一笑,语气和缓地说:“少年人有雄心壮志,胸怀满腔抱负,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达成目的,这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 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那时他手持少师剑纵横江湖,鲜衣怒马,何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桃清好似读懂了他的心思,她漫不经心道:“李门主武功冠绝江湖,无人能及,狂得磊落,傲得坦荡,让人不得不服,可这位傅军师嘛……” 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地弧度,“他自视甚高,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无人能及。他看人的目光,活像在打量一个可以任意评估价值的物件。他的眼神,我很不喜欢。”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无所不能。他凭什么想要压别人一头? 李莲花斜了她一眼,打趣道:“你是不喜欢他的狂妄自大,还是不喜欢他比你更狂?” 桃清比傅衡阳更年轻,正是天真烂漫,争强好胜的年岁,她的武功和医术远超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看不惯傅衡阳的做派,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桃清露齿一笑,慢条斯理道:“都有。我看到他时,手有些痒,很想跟他切磋一下。” 李莲花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连忙说道:“啊……这个……切磋一事,还是算了吧。傅军师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属于顶尖的那一批。而姑娘你的武功,却是已经超越了年轻一辈,何必跟他计较。” 桃清摆摆手道:“先生不必担心,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打算去跟他动手过招。” 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跟傅衡阳打架纯粹就是浪费时间,根本没什么意思。而且看李莲花那副样子,好像对傅衡阳还挺有好感的。桃清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莲花:“先生很看好傅衡阳?” 李莲花点了点头,缓缓道:“啊……我觉得他挺不错的。现下,笛飞声和角丽谯重出江湖的时候,能够主动站出来挑大梁,有勇气,有担当,难能可贵。” 桃清却不以为然,反驳道:“他或许只是想要一个名扬天下的机会。你看看如今这江湖,谁人不知重建四顾门的大功臣,军师傅衡阳的大名?” 李莲花微微一笑,缓缓道:“每个人做事总有一个目的,一腔热血也好,为了名声也罢,论迹不论心,只要他所做的事情对江湖的安稳有好处,那他就是个大大的好人,值得赞扬和肯定。” 桃清还是不太服气,继续说道:“就算傅衡阳有那么一点儿才能吧,但他在用人方面可真是有点儿小家子气了。他既然想要用人,却又多疑,喜好揣测,总归是缺了一点气度的。” 李莲花耐心道:“他还年轻,为人处世还缺少一点历练。不过我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好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微微一笑,似乎对傅衡阳的未来充满了期待,“毕竟,江湖本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去证明自己。” 桃清听罢,微微挑眉,似乎对李莲花的这番话有些意外,但也并未反驳,只是轻哼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在窗外的庭院上。 时光在玉华山的晨钟暮鼓中悄然流逝。转眼入秋,漫山枫叶将道观染成赤色云霞。玉华山上岁月静好,江湖上却是风云变幻,暗潮涌动。 关于绣花人皮和咸日辇之事,李莲花最终还是通过方多病的口,给傅衡阳等人提了个醒。傅衡阳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这是一个等着他们入瓮的局。 他当机立断,不仅没有调动人马继续调查咸日辇之事,还快马加鞭离开了瑞州,继续与鱼龙牛马帮斗智斗勇。 方多病借口看望小侄女,在瑞州停留许久,还是百川院一封信将他给支了出去,与他同行的还有展云飞展大侠。 这一日,桃清将一块香放入香炉中,瞬间,一股淡淡的香气如轻烟般袅袅升起,悄然弥漫在空气中。这股香味宛如雪山之巅的清幽冷冽,让人的心境在刹那间变得宁静平和。 桃清身着一袭素色长裙,简约素雅,长发用一根木簪轻轻挽起,慵懒又随意。或许是因为长时间住在道观,她的身上那种无欲无求的气质越发明显,仿佛随时都可能远离尘世,归隐山林。 她静静地煮水、泡茶,动作优雅而娴熟,最后,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轻轻推到李莲花面前。李莲花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在茶香的萦绕下,逐渐舒展开来。 桃清似乎洞悉了李莲花心中的忧虑,她淡淡说道:“你若是担心他们,为何不跟他们一同前去?我不是先生的责任,望舒也不是先生的负担,先生想做什么,无需顾虑太多。”她坐在李莲花对面,双手托腮,目光中满是关切。 前不久,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的第五牢被鱼龙牛马帮攻破,幕阜山的几个魔头破牢而出。 纪汉佛邀请方多病、展云飞和李莲花帮忙探查情况,方多病和展云飞欣然同意,但李莲花却拒绝了。 方多病和展云飞也知他照顾女儿的心意,没有要求他同行,只是他们离去后,李莲花眉头微蹙,好似有些忧心。 桃清看在眼里,劝他跟着一起去,可李莲花却坚持留下。虽然望舒已经三个多月了,也没有那么难带了,但他还是放心不下。 李莲花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依旧一言不发。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淡淡的苦涩。 “等望舒再大一些吧。”李莲花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十分坚定。他目光落在小床上的望舒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温柔。从来没有什么束缚,从来都是他的心甘情愿。 桃清轻叹一声,“江湖的动乱已近在眼前。”她看着李莲花,真心道,“望舒不是束缚你的枷锁,我们留在山中很安全,你无需担心。” 李莲花听到这话,微微一怔,目光望向远方,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许久,他缓缓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江湖早就不是我的责任了,如今的我只是个游历江湖的闲人罢了,偶尔插手些江湖事,也不过是图个热闹。望舒才是我的责任。” 这话他说得平静,却掩不住指尖摩挲茶杯时的滞涩——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刀光剑影,此刻正顺着记忆的裂缝悄然渗出。 桃清看着他,轻轻一笑,“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但是,方多病和展云飞是你的朋友,忧心朋友的安全无可厚非。而且,望舒不仅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难道你不放心我?” 李莲花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你似乎很想我去走一趟?” 桃清矢口否认:“我只是觉得那位方大公子有些……单纯,而展大侠虽然是位成名已久的大侠,但他远离江湖时间也很久了……”话不需要说得太透,李莲花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莲花喃喃道:“其实,我也已经远离江湖很多年了……” 桃清点点头,话语中是对李莲花满满的信任:“可我相信先生,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从容应对。 李莲花轻叹一声,他想起方多病期待的眼神,想起展云飞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神染上一抹笑意,他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道:“既然你觉得我应该去,那我就去走一趟。” 桃清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先生放心,我会照顾好望舒的。而且,我也相信,无论江湖如何风云变幻,先生总能平安归来。” 第二日,李莲花在山道上最后回望玉华山。晨雾中,桃清抱着望舒立在道观门前,婴儿挥舞的小手与桃清飘动的衣带,渐渐化作两个模糊的白点。 桃清将人送走后,回了房间,看着躺在小床上睡得安安稳稳的望舒,她露出一丝笑容。 小孩子有李莲花带着固然很好,但其实她也不能完全脱开手,但是如今不一样了,李莲花不在,她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高仿真保姆机器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天,她就收拾好行李,抱着望舒走下了玉华山。几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如今的莲花楼让她感到焕然一新。 从外观上看,莲花楼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当她踏入其中时,却觉十分满意。 尽管这座楼久无人居,但内里却整洁如新,一尘不染。显然,即使李莲花没有住在这里,他也时常前来打扫,保持着这座楼的干净与整洁。 她发现楼里添置了许多新的物品。李莲花那摇摇欲坠的桌椅终于都换了新的,箱子衣柜也都是崭新的。更让她感到欣喜的是,李莲花竟然还特意腾出了一个位置,精心布置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厨房。 走上二楼,她来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一推开门,她的目光便被那张与玉华山上一模一样的精致婴儿床所吸引。床边摆放着一箱子婴儿衣服,每一件都柔软舒适,颜色鲜艳。 此外,还有许多颜色各异、材质柔软的布料,显然是为了给宝宝制作更多的衣物而准备的。 桃清挥了挥手,一个面目普普通通,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回来的人凭空出现在房间内。 这个仿真人外形与真人无异,动作流畅自然,眼神灵动,她微微欠身,礼貌而优雅道:“主人,001号保姆机器人为您服务。” “你在这个位面叫依依,从现在起,就辛苦你照顾望舒了。”桃清对着依依说道。 名为依依的仿真人走到桃清面前,她低下头,温柔地看着望舒,眼神中满是慈爱,她声音柔和:“请主人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主人。” 桃清看着依依熟练地给望舒换尿布、喂奶,心中十分满意。有了依依这个专业带娃的帮手,她终于不用自己带娃了。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章 第三愿54 李莲花是在青竹山上追到方多病和展云飞的。彼时,大雾弥漫,山间一片朦胧,他们二人衣裳上尽皆湿透,形容略有些狼狈,在迷雾中摸索许久,却始终找不到前路。 青竹山本是江湖中一处偏僻之地,平日里少有人至,然而今日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迷雾变得诡异起来。雾气浓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视线所及之处不过数尺,让人根本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 方多病和展云飞本是江湖中的年轻才俊,武功不俗,然而在这迷雾之中,却如同失去了方向的船只,只能凭借着本能前行。 突然间,大雾中突然传来一阵轻缓而有节奏的声响,像是竹杖轻点石阶的声音,清脆而空灵,在这死寂的山间显得格外突兀。方多病和展云飞手抚上剑柄,浑身戒备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雾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拨开,一袭干净整洁的青衫映入眼帘。李莲花背着他的小包裹,额前的碎发被雾气浸湿,紧紧贴在额头上,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熟悉而温和的笑容。 他的衣角沾着几片枯黄的竹叶,仿佛是一路奔波留下的印记,也为他增添了几分风尘仆仆的气息。 “莲花。”方多病高兴地咧嘴直笑,展云飞也喜形于色。他们对李莲花都极为信任,那些暴躁的、不安的情绪,在他出现的瞬间,就如同被风吹散的云雾,消散于无形。 方多病骨瘦如柴的脸上,那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他眉开眼笑道:“你怎么来了?不会是担心我们,所以特意赶过来陪我们吧?” 李莲花微微摇摇头,脸上带着他一贯的笑意:“不是,不是。方大公子聪明绝顶,展大侠武功高强,你们两个一起,需要担心的是肯定是别人。” 方多病一脸“你接着编”的表情,伸手揪住李莲花的衣袖,故意晃了晃:“少来这套!说实话!”展云飞则在一旁淡笑不语,眼神中带着几分别样的光芒。 李莲花面色一肃,煞有其事道:“我辈江湖中人,为了江湖正义,自当义不容辞。” 方多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明明很高兴,嘴上的话却不怎么留情:“装模作样!” 李莲花尴尬一笑,面色惭惭道:“这个,我想了又想,还是不应该拒绝……“佛彼白石”相邀,不然以后行走江湖,怕是寸步难行……” 他刻意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江湖秘辛,眼角却偷瞄着两人的反应。 展云飞轻轻摇头,剑眉微蹙:“不会,你确实抽不开身。” “就是,就是!”方多病松开手,拍了拍李莲花肩膀,义正言辞道,“小侄女还小,你留在家里照看,应该的!就算是“佛彼白石”也不能因为这个责怪你。” 李莲花连连点头,顺手将被方多病拽的有些歪斜的衣领抚平:“所以,我们快去快回。等完成纪大侠的委托,我们立刻回去。” 他望向雾气渐散的山道,目光穿过层层竹影,落在看不见的远方。从离开玉华山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中便多了一分不舍,多了一分想念。心中有牵绊未尝不好。 三人牵着马,说着话,慢悠悠朝着竹林深处走去。马儿不时地打着响鼻,似乎也在为重逢而感到高兴。 竹林深处的别院,悄无声息死去的老人和少女,咸日辇的残骸,神秘的弓手,四个死尸,弥漫的毒雾。阴差阳错下,李莲花三人误入地下溶洞中。 别有洞天的溶洞,地形错综复杂,偶尔传来铁链声,车轮碾过的轱辘声,还有躲藏其中疯疯癫癫的人。一切都很诡异,让人毛骨悚然,稍不留心就丢掉命。 方多病瞧着李莲花朝着溶洞里那密密麻麻的蘑菇走去,他大惊失色,失声道:“莲花,你饿疯了吗?那蘑菇这么诡异,你可千万不能吃……你家的望舒还在等你回去呢。” 李莲花没理他,快速摘了一朵拇指大小的蘑菇,装入一个瓷瓶中,封住瓶口后塞入怀中,“啊……我不吃。” 他当然知道蘑菇有毒,但谁叫他家里有个对各种毒物很感兴趣的人呢,出门一趟,总该带点礼物回去。 等收好蘑菇,李莲花一把抓住方多病和展云飞,“快走快走,这地方不能久留,有毒。” 三人匆匆离开,没头没脑地撞入了聚集在大坑中的一群人中。他们来自于不同的门派,却是清一色的二十岁上下的少年郎,容貌俊美,气度不凡。这其中还有改名换姓,混入人群的傅衡阳。 李莲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年轻有为的少年郎个个都是门派中的掌中宝,谁有能力把这么多少年郎聚在一起,为的又是什么? 直到差点破开一百八十八牢第六牢的牢门,放出里面被囚禁的魔头,众人才知,原来这是一场局,一场精心设计的,欺骗无知少男的局。 “……如今江湖上,正是鱼龙牛马帮跟百川院斗得激烈的时候,他们一方要破牢,一方要守牢,这个时候,角丽谯给你们送了信,让你们过来找寻龙王棺,又暗示龙王棺在地下,让你们过来挖宝,但其实,龙王棺是悬棺……它不可能是在地下……龙王棺与一百八十八牢是不相干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李莲花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在剖析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看着这些聪明至极的少侠们,目光惋惜至极。 “你们对外只说是来寻龙王棺的,所以,守牢的人没有为难你们,让你们轻而易举进入溶洞,是因为他知道龙王棺在哪里……” 也是守牢的人不知道,这些名门正派的少侠们竟甘愿为角丽谯驱使,为了她的一句话,千里迢迢奔赴过来赴汤蹈火。 等他发现这些少侠并不知道龙王棺却剑指第六牢的时候,他被角丽谯另外派出来的人袭击,一时半会顾不上这些入了溶洞的少年。只能任由他们越来越接近第六牢。好在有阴差阳错误入此间的李莲花三人,角丽谯的谋算最终没有得逞。 江湖上有傅衡阳那样聪明绝顶的少年英杰,有方多病那样的正直善良的少年侠客,当然也有那感情用事的天真大少爷,比如这一次进入溶洞的少侠们。 李莲花将一切都说的明明白白,第六牢的守门人琵公子也现身证明了他守的是一百八十八牢第六牢,可这些少侠们明知被利用,被欺骗,却依旧执着地想要寻找真正的龙王棺,期盼着与角丽谯有夜宴之缘。 李莲花这一晚上,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角大帮主的魅力一如当年,让人舍生忘死,让人迷失本心。 她的心计甚至比当年更加缜密,这些少年们或许只是她随手可抛的棋子,可这件事若是真的给他们做成了,不仅百川院颜面无存,这些少年人所属的门派也失了立场。 他们中的下一代都为角丽谯办事了,还有谁会相信他们没有倒戈到鱼龙牛马帮? 玉华山的枫叶红透时,山脚下的茶馆里已传遍江湖秘辛,角丽谯以龙王棺为饵,骗取江湖少年郎为她破解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其心可诛。 听说是四顾门军师傅衡阳力挽狂澜,在最后关头发现了问题,阻止了魔头破牢而出。鱼龙牛马帮的阴谋这才没有得逞。 一百八十八牢接连被破,百川院威信受损,此事过后,倒也勉强挽回了不少名声。 桃清抱着望舒坐在莲花楼前的空地上,看初升的阳光一点点驱散雾气,怀中的孩子正用口水濡湿她的衣襟,小手还紧紧攥着她垂落的发丝。 厨房方向飘来阵阵奶香味,依依正专注地煮牛奶。陶锅里的鲜奶咕嘟咕嘟冒着泡,去除腥味后的牛奶那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山林中的风突然卷着几片红叶飘落在她眼前,望舒被风声惊得一颤,桃清连忙将孩子搂进怀里。记忆突然闪回李莲花临行前那个清晨,晨雾未散,他的青衫在山道上越走越远,最后化作天地间一粒微尘。 “叮——”茶炉上的银壶发出鸣叫,桃清抬起一只手斟茶,茶汤在白玉盏中泛起涟漪。她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忽然想起春日里的野茶已经喝完了,如今在喝的是李莲花从茶行购置的茶叶。 李莲花是一个粗制滥造的陈茶也能喝的下去的人,可如今莲花楼里备着的茶叶却是上百两银子一罐的好茶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桃清的心情十分愉悦。 江湖事已了,他的归期也该近了。桃清顿了一下,颇有些苦恼。 望舒有依依带着,桃清可以完全撒开手,做自己的事情,她买了一座山,种下了无数种子,只等着它们生根发芽,开出漫山遍野的鲜花。 闲时看书煮茶,弹琴下棋,偶尔出门摆个摊,给人看下病,虽然收费贵,但是这世上有钱人很多,蕲如玉常来找她,她的名声也就慢慢传开了去。只是她却任性至极,看心情接诊。 李莲花回来后,依依却是不能用了。他太过于聪明,就怕被他发现异常。依依是仿真人,虽然极为逼真,但比起真的人来,还是会有一点细微的差距。 比如说话时语气太过平稳,缺少真人的抑扬顿挫;比如眼神虽然灵动,却少了那一抹真正的情感光芒。桃清担心李莲花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会看穿这个秘密。 怀里的望舒突然发出了两声咿咿呀呀的叫声,桃清低头看去,只见女儿那圆嘟嘟的小脸正对着自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周围的一切,可爱极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望舒那胖乎乎的小手,感受着她柔软的肌肤和温暖的体温。 片刻后,她眼睛一亮,“宝宝,你想出去玩是不是?阿娘带你出去玩呀……” 望舒还要再打两针疫苗,强健身体的药还要再吃一个疗程,所以,果然还是一个人比较方便啊。 夕阳西下,如血的残阳将整个天际染成了一片绚烂的绯红色,余晖透过云层洒在山林之中,给树木和草地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李莲花风尘仆仆地从远处赶来,他的衣摆上还沾着几缕不知名的草屑,肩头也落着旅途的尘埃,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辛的旅程。 他站在空无一物的草地上,眼神因为茫然而显得有几分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李莲花才缓缓抬起手,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裳,再用真气,将肩头和衣摆上沾染的尘埃震去。做完这些后,李莲花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让人脊背发凉的笑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慢了他一步的方多病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后退两步,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道:“那个,莲花,桃姑娘或许有事情,暂时离开,要不,我给你打听打听,她去了哪里?”总不能真的带着孩子和莲花楼跑了吧? 李莲花垂下眼眸,幽幽地说道:“不用。她若是……” 话音未落,一阵“咕咕”的声传来。这声音清脆而响亮,李莲花抬头看去,只见一只白胖的鸽子从高大的树桠中飞了出来,它在空中盘旋了两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然后,它慢慢地落了下来,原本嚣张地想要落在李莲花的头上,但李莲花却巧妙地往旁边挪了一步,那鸽子便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李莲花微微侧过头,面无表情地与鸽子那绿豆大的眼睛对视了片刻。鸽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张开翅膀,“咕咕”叫了两声,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不满和抗议。 李莲花伸出手,从鸽子脚下抽出信笺展开,上面的字迹是他所熟悉的行楷,显然是出自桃清之手。 他打开信笺,仔细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读完之后,他脸上那种幽怨的神色一扫而空,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站在一旁的方多病见状,好奇地凑过来,问道:“莲花,上面写了什么?” 李莲花将信笺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然后转头对方多病说道:“桃姑娘一切安好,她说出去玩几天,让我勿念。” 方多病听了,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笑着说道:“如此便好,你可以放心了。” 李莲花不置可否。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她说出去玩几天,却未写归期,这时间是十天半个月,还是三两个月,亦或者半年一年?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第三愿55 冬日里的风带着一股凉意掠过青石板路,路过的行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李莲花站在街角,静静地看着前方。 不远处的老槐树下支着个简陋的摊子,桃清正懒洋洋地靠在藤椅上,给对面的病人号脉。她穿着一身月白棉衣,发间只松松插着支桃木簪,鬓边碎发被风吹得乱翘,倒比在玉华山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追着小狗的孩童从他身边跑过去,大声呼喊让他回了神,李莲花这才惊觉自己盯着看了太久。 两个月来各地奔波的风尘似乎都凝在眉梢,此刻却像被冬日暖阳化开,悄无声息地散了去。 他看见桃清指尖搭在对面的病人腕上,另一只手摩挲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猫木雕。那是之前他用给望舒做小床剩下来的余料雕刻的几只小动物,她十分喜欢。 “……你这是忧思过度,”桃清的声音透过风传来,带着点慵懒的鼻音,“回去用合欢花煮水喝,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别再盯着孩子发愁了。” 那妇人将信将疑地摸出几个铜板,她却摆摆手:“算了,看你家母鸡快下蛋了,送我两个鸡蛋就行。 李莲花忍不住弯起嘴角。她总说自己医术高超,给人看病一次不能低于五两。可面对真正的穷苦人家,她却也只是象征地收上几文钱而已,有时候连几文钱都不要。问就是日行一善,她乐意。 此刻她歪着头将那妇人递过去的鸡蛋收下,发间桃木簪晃了晃,好似要掉下去一样,可最终却依旧稳稳地戴在她头上。 李莲花想起之前在玉华山,她也是这样歪着头看书,那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总被山风拂得蹭过书页。 他想要上前,却发觉自己站的太久了,身体略有些僵。桃清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眼望过来时,他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却撞在了身后的墙上。身体碰撞并不痛,李莲花却十分尴尬,总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傻。 “喂,那边躲躲藏藏的,”桃清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莫不是想偷我的鸡蛋?” 看着先声夺人,理直气壮的桃清,李莲花摸了摸鼻子,无奈地走了出去。桃清看见他并不觉得意外,甚至她觉得以他的能力,竟然这么久才找到自己,绝对是他纵容的结果。 她挑了挑眉,指尖还捏着枚鸡蛋,蛋壳上沾着点草屑:“哟,李先生这是打哪来啊?看着我就躲,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想叫人知道?” 刚才那病人走了,这会没有新的病人过来,李莲花索性在她对面坐下,慢吞吞道:“我从玉华山下而来,亏心事呢,我是没有做,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做了。”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好似并不是来找桃清算账的。 做了亏心事?带着莲花楼跑路?桃清眼睛也没有眨,“先生说笑了,我从来不做亏心事。”她做任何事都理直气壮。 李莲花看了她好一会,才从善如流:“嗯。”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望舒呢,在睡觉吗?” 桃清往不远处的莲花楼努努嘴,依依抱着望舒慢慢走了出来,“我一个人带不过来,就请了人带她。” 李莲花走过去从依依手里接过女儿,望舒咿咿呀呀地伸手抓他头发,小手上还沾着她的口水,蹭到了他的衣襟上。李莲花也不嫌弃她,抱着她笑得很是温润。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桃清起身,依依帮着将摊子收了起来,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李莲花掂了掂怀里的望舒,觉得一段时间没见,女儿都长大了很多。这两个多月时间,他陆陆续续收到零碎的消息,桃清的足迹遍布江南,好似生怕被他抓到一样,一个地方待上三五天,从不多加停留,跑得倒是快。 “桃大夫医术高明,每到一处施医赠药,名声鹊起,我一说要找你,便有许多好心人为我指路。” 她带着孩子,带着莲花楼,特征实在过于明显。只是怕她玩的不过瘾,李莲花找人也找的慢吞吞地,“不知姑娘这一趟玩得可还算尽兴?” 桃清咳嗽一声,不赞同道:“怎么能是玩呢?我这是带着望舒出门长长见识。小孩子嘛,就是要从小开阔眼界,以后才会更聪明。” 李莲花神色微妙道:“带几个月的孩子长见识?” 桃清理所当然道:“是啊。几个月怎么了?几个月不小了。”孩子的教育从胎教开始抓起。 李莲花:“……”他想起望舒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被桃清拉着给她做什么胎教,琴棋书画轮着来,每天不重样。他低头看了一眼流着口水想要啃他衣襟的望舒,这有用吗? 桃清见李莲花一脸怀疑,双手叉腰道:“你可别小瞧胎教和这长见识,等望舒长大了,定是聪慧过人。” 李莲花无奈笑笑,抱着望舒跟着桃清进了莲花楼。楼内布置依旧温馨,桌上还放着几本医书,一股檀香味扑鼻而来,很好地中和了空气中那淡淡的臭味。 家里有婴幼儿就是这样,她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大小便,不论父母多勤快,收拾得多干净,空气中永远有一股淡淡的味道。李莲花已经习惯了,并且从未嫌弃过。桃清学了一段时间的香道,如今格外爱点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桃清从他怀里接过望舒,逗弄着她,“乖宝,以后要和娘亲一样医术高明。” 李莲花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安宁。只是那个没什么存在感,动作却十分麻利,干活很是勤快的依依让他有些不适。 桃清见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扫过依依,心中一紧,她定了定心神,开口道:“依依,今日工钱结了,你就可以走了。” 依依低眉顺眼道:“好的,姑娘。” 李莲花眨眨眼睛,不好意思道:“也没有必要这么着急。那个,依依姑娘是哪里人,你现在让她离开,归家可还方便?” 桃清道:“放心吧,她找一个镖局,跟着一起走就是了,没什么不方便的。”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桃清将望舒递给依依,让她帮着最后带一段时间,她自己则殷勤地给李莲花倒茶,向他询问龙王棺的具体情况。李莲花喝了一口茶水润嗓子,然后慢慢跟她讲述那些颠宕起伏的江湖事。 依依抱着望舒给她喂牛奶,小姑娘乖乖巧巧的,十分安静。一时间,莲花楼中只有李莲花平缓的声音在描绘着江湖的趣事。 突然,楼外一阵喧嚣传来,他们还没有起身去看,就有一金色锦衣的中年人一脚踹开虚掩的大门,“王八十呢?叫他出来见我……” 原本正在吃奶的望舒小身子一哆嗦,嘴巴一张,牛奶顺着嘴角落在了衣襟上,下一秒,惊天动地的哭声骤然炸开。 李莲花和桃清同时转头看她,依依已经眼疾手快地给她擦拭了一下,如今正抱着人在哄。李莲花眉头微皱,对着来人道:“出去。” 那人被望舒冲破耳膜的哭声震住了脚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歉意,听见李莲花的话,他道:“李莲花,在我“万圣道”眼里,你……” 原本气势十足的话,夹杂着婴儿的哭声,莫名的显得底气不足。 “哇——哇——”望舒哭得更凶了,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似乎要把所有的害怕都哭出来。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依依青灰色的衣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李莲花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他抬起头,目光从望舒那边转开,直直看向白千里。“我说,”他重复道,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出去。” 白千里与他对视的刹那,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眼前这人明明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瞧着也并不可怕,可那眼神里的平静,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他满身的怒火被这双眼睛硬生生压了下去。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悻悻地退出了莲花楼。 “万圣道,江浙总盟,”桃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淡淡地道,“真是好大的威风。要耍威风,回你们万圣道的老巢耍去,莲花楼可不招待不请自来的客人。” 这话声音不大,却正好飘到门外白千里的耳朵里。他气得脸色铁青,正要回头理论,脑海里却又浮现出李莲花刚才那淡漠的眼神,那股邪火顿时又憋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李楼主,我今日只找王八十,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依依是哄娃的高手,不过哼了几句不成调的摇篮曲,小家伙的哭声就渐渐小了,最后变成了抽抽搭搭的呜咽,小脑袋还往依依怀里蹭了蹭。 李莲花看得目瞪口呆,心里默默记下了依依拍背的手势,只等回头好好“请教”一番。直到依依抱着望舒上了二楼,他才慢条斯理地走到门口,对白千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金先生,”李莲花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慢悠悠地吹了吹,“请问,王八十是谁?” 白千里一愣,立刻反驳道:“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千里啸风行,白千里。” 李莲花点点头,很是随意地又问了一句:“王八十是谁?” 白千里以为他装傻充愣,怒道:“王八十,王八十就是那个家里吊死一头母猪的小厮。” 李莲花微笑,一脸真诚道:“抱歉,金先生,我今日才到这角阳村,人生地不熟,实在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位王八十,那什么……母猪上吊的奇事,我也是第一次听闻。” 白千里哪里肯信:“我今日找遍了角阳村,却不见那王八十,我问过村子里其他人,有人证实,昨日最后一个见过王八十的人就是村子里新搬来的吉祥纹莲花楼主人李先生。” 他冷哼一声,“角阳村的人都能证明,这楼停在这里已有三日之久,李楼主却道今日才到此地,莫不是将我当傻子糊弄?” 李莲花瞥了眼旁边的桃清,只见她嘻嘻一笑,一脸无辜道:“白先生息怒。那母猪上吊的奇景,我昨日倒是远远瞧了一眼。因为觉得稀奇,就多问了句旁边的老乡,这才知道那屋子是王八十家的。可我跟他也只是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实在谈不上熟悉。” 她顿了顿,歪着头,眼中满是“天真”的疑惑,“不过话说回来,不过是一头母猪上吊罢了,难道万圣道现在连这种闲事都要管了?白先生日理万机,怎么还操心起别人家里的猪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话问得刁钻,明里暗里都在嘲讽万圣道手伸得太长。白千里神色极为难看:“有人在他家的废墟中找到了“乱云针”封小七的令牌……” 李莲花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封小七是谁?” 白千里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万圣道总盟主封罄之女。” “总盟主的女儿……”李莲花喃喃道,“那这事,可真是不小了。”他抬起头,看向桃清,只见她摊了摊手,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 “别问我,”桃清笑道,“我连封小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说什么王八十了。白先生您要是真找不着人,或许该去问问村里的其他人,或者……去那母猪上吊的地方再找找?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呢。” 白千里看着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一个装糊涂,一个打太极,气得肺都要炸了。可他偏偏拿他们没办法,这两人不是万圣道的人,万圣道的名头在他们那里不好使。 他知道再耗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甩袖而去,临走前还抛下一句:“事关封小七,万圣道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楼门被“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李莲花手上摩挲着茶杯,眼神渐渐沉了下去。桃清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封罄的女儿出事了……看来这角阳村的事情还真不小。” 李莲花斜了她一眼,“什么时候离开?”万圣道的事情可不好掺和,只是桃清在这么偏僻的,没什么特殊景致的小村子待了三天还没有走,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吸引她的吧? 果然,桃清拒绝了,“急什么?母猪上吊这样难得一遇的奇景都让我们遇上了,热闹看一半,岂不是白看了?怎么,先生,不感兴趣吗?” 李莲花笑而不语。万圣道,封小七,王八十,吊死的母猪,好似一团乱麻,在他脑中缠绕,理也理不清,李莲花却越发有了兴趣。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章 第三愿56 “王八十呢?” 李莲花的目光落定在桃清发间晃动的桃木簪上,语气里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笃定。 桃清拢了拢棉衣的袖口,笑意漫过眼角:“说来也巧,我在角阳村寻了三日奶羊都没着落,偏生有个好心人自告奋勇去隔壁村落打听。” 她慢悠悠地掰着手指,状似无辜道,“我便给了他五两银子,托他捎一头回来,那人絮絮叨叨报过名字,好像是叫王八十,又好像不是——我记不太清了。” 或许是王八十运气特别好,他走出村子的时候没有人看到,又或者是角阳村的人比较团结,随意糊弄白千里等人。总之,王八十的离开并没有被万圣道的人知晓。 “买羊?”李莲花不解地看着桃清。这次再见,他一眼就瞧见了莲花楼旁边的一辆小车,里面养的不是他特意寻来的牛和羊吗? “是啊。”桃清指尖轻叩桌角,漫不经心道,“之前那头羊过了哺乳期,我正准备杀了吃肉呢,先生来的正好。羊肉炖萝卜,冬日里吃最是滋补。” 李莲花喉头微动,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叹:“……随你吧。” 恰在此时,桃清忽然抬手指向巷口。只见一个矮小结实的身影牵着羊走来,那人鼻尖冻得通红,却还咧着嘴傻笑,正是王八十。 他手里的羊温顺地蹭着他的裤腿,偶尔在寒风中发出几声细碎的声响。桃清见状满意点头,十分欣慰道:“你瞧,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拿了五两银子还把羊牵回来,果然是个好人。” 王八十尚未走到莲花楼前,粗大的嗓音便先飘了过来:“桃大夫!羊给您买……买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金灿灿的身影便裹挟着凛冽的气势撞入视线——白千里已拦在前面。虽然离开了,但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白千里,在王八十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白千里气势汹汹,王八十吓得脸色惨白,连话都说不清了:“猪……猪……上吊这么严重吗?”他哭丧着脸道,“跟我没关系啊,我真的不知道那母猪为什么在我那屋上吊啊。” 李莲花本想上前接过羊绳,却不想王八十“嗷”地一声躲到他身后,粗布袄子蹭得他后背全是草屑。白千里横眉怒目,李莲花只能尴尬一笑:“这位便是王八十吧?” 见矮个男人猛点头,他放柔了声线,“金先生有事相询,你只管随他去,他不会为难你的。” 王八十惶恐不安,他哀嚎道:“不要啊……我不要去,救命,救命……”他一副万圣道是龙潭虎穴,他有去绝对无回的凄惨模样,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白千里额头青筋暴起,探手便要去拎王八十,指尖却被李莲花不着痕迹地挡开。 桃清斜倚在门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眼神里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温文尔雅的李楼主被个长相略有几分欠缺的矮子抱腿不放,再配上旁边凶神恶煞的白千里,活脱脱一幅街头杂耍图。 李莲花只觉耳根发烫,恨不得用衣袖遮脸。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最后一丝斯文:“各位,有话好商量……不如先去莲花楼喝杯热茶,再从长计议?” 白千里却忍无可忍,袍袖一拂,劲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家师为小师妹之事心急难安,片刻耽搁不得!” 他的目光在李莲花和王八十之间逡巡,最终化作一句冷硬的邀请,“还请李楼主与这位……王八十一同往万圣道一行。” 寒风卷起桃清鬓边的碎发,她看着李莲花腿上那只死不放手的手,又看了看白千里铁青的脸,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李莲花抚了抚额头,在桃清的笑声中,他扯了扯嘴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只是眼中却好像沾染了星光,心情似乎并不算差。 等桃清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李莲花凝视着她的眼眸,缓缓道:“真的不去?万圣道是江浙总盟,一般人一辈子都登不上它的大门,有机会去瞧一眼,错过可惜了……” 桃清摇摇头:“我就不跟先生同行了,等先生探完万圣道的热闹回来细说——左右不差这一日半日的。” 她看了一眼远处不停踱步,分外焦急的白千里,轻笑一声:“那位先生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万圣道,可等不得我慢悠悠地走。或许我走在半路上,那边的事情就已经结束了,我何苦走这一趟?” 在李莲花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她话音一转,又道,“若是万圣道扣着先生不放,先生托人给我传个信,我好叫人去救你。” 她的声音不算低,白千里听到了,轻轻地哼了一声,李莲花缓缓道:“万圣道在江湖上有口皆碑,名声很好,那位金先生,脾气虽然瞧着暴躁,但看着不像是个坏人,不至如此……” 桃清望着李莲花温和的眉眼,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谁知道呢,或许会,或许不会,人嘛,总要未雨绸缪。而且,角阳村的母猪会自己上吊,万圣道的热闹未必比这出戏更稀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风掀起她鬓角碎发,她的声音很是愉悦,"放心,我不走。毕竟,有些戏,得守着戏台子才能看全。” 李莲花从她坚定的眼神中好似明白了什么,他慢吞吞道:“你不去也好……那位,依依姑娘可否多留一会,望舒还小,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桃清顺着他的意思道:“先生放心,依依很好说话,多留几日不是问题。“她的眼中弥漫着一抹笑意,“先生,可要早点回来,毕竟我还等先生回来帮我杀羊呢。” 李莲花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低叹,“知道了,我会早去早回。” 马鞭一扬,载着他们的马车快速朝着前方奔去。桃清微微一笑,转身回了莲花楼。 夜里,桃清斜倚在盛满碧绿色药汤的浴桶中,蒸腾的水汽裹着草药清香氤氲而上。纵使她体质异于常人,生育的损耗仍在肌理间留下痕迹——指尖微凉的触感、偶尔泛酸的腰脊,都在催促她借药力加速调养。 药汤漫过锁骨,将她苍白的面颊映得泛起薄绿,而那些蕴含着草木精魂的汁液正顺着毛孔渗入,似有若无地修复着深处的疲惫。 依依的指尖在她发间轻揉,仿真人的指腹带着恒定的温感,从太阳穴滑向风池穴的动作精准而温柔。发间泡沫被耐心梳理开,每一次按压都恰好落在酸胀的节点上。 依依此刻半蹲在浴桶边,手腕转动时几乎没有声响,传感器捕捉着主人细微的肌肉反应,自动调整着按摩的力度与节奏。 桃清指尖拨弄着水面浮起的药草碎末,忽然扭头望向镜面般映出依依平静轮廓的水面:“依依,你可真棒,离开了你,我可怎么办?” 话音里带着三分玩笑七分依赖,这半个月来她连取毛巾都不用抬手,温热的茶水永远准时递到她的手边,连夜里孩子哼哼唧唧,都完全不需要她理会。 “只要主人需要,依依随时为您服务。”依依垂首应答,说出的话就像是标准答案一样,毫无新意,连躬身的角度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桃清叹息一声——上次她说想吃城南老字号的糖糕,依依报出的卡路里分析能写满半张纸。因为之前是桃清自己说她觉得自己有些胖了要减肥,依依就牢牢记住了这件事。 公事公办的样子实在是缺了那么一点人情味。 如果是李莲花,他大概会跟她胡扯半天,最后当然会买给她,就是量不会太多。 她忽然噗嗤笑出声,水珠从发梢滚落砸在桶沿:“行了行了,快去看看望舒醒了没有,今天给她打完最后一针疫苗,以后就不需要再打了。” 目送依依离去的背影,桃清将自己的长发缠绕在指尖——这保姆机器人什么都好,她能享受到最细致照顾,只是可惜,感受不到半点温情。 【……宿主,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保姆机器人好用吗?】 好用。桃清并不否认这个事实。不过人嘛,就是这样,没钱的人追求物质满足,物质充裕的人追求精神愉悦。 她什么都不缺,所以追求精神愉悦有什么不对?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性格,虽然很多人不讨喜,但,至少热闹。 桃清幽幽道:“系统,你跟它是不一样的。你是高端智能,它是低端保姆机器人,不要拉低了你的档次。” 系统:【……】宿主不说,它都没有想到自己身上。所以,它作为一个精密执行主系统设定任务的小系统,果然被宿主嫌弃没有人情味了吧? 桃清伸出手指,信誓旦旦道:“……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 系统沉默了。 桃清泡了半夜的药浴,完美错过了夜里发生的又一件大事。王八十那烧毁的废墟中,又出现了一头死去的猪,只是万圣道的人动作很快,夜里就将那头猪带走了,八百里加急,运回了万圣道。 桃清还是早上去买菜的时候听到只言片语,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万圣道的人严防死守,那人究竟是怎么将死猪给运过去的?是武功卓绝,还是运气就是这么好,搞了这么多的事却没被任何人发现? 桃清去肉摊上买了一块猪排。那卖肉的屠夫长得人高马大的,说话却是轻声细语,被买菜的三姑六婆包围着,连说话声都几不可闻。 桃清也是好不容易抢到这么一块肉,之后,她就慢悠悠走回了莲花楼。只是还没有回到莲花楼,她篮子就已经满了。 她在角阳村当了两天大夫,找她看病的人不少。这会,东家一个鸡蛋,西家一把青菜,再搭上几颗山里采摘仍带着一点雾气的野蘑菇,菜品立刻就丰富了起来。 桃清也没有拒绝他人的好意。她慢吞吞地走着,眼神扫过一个又一个淳朴的村民。所以,果然是运气好吧,毕竟,这偏僻的小村庄,实在没什么高手。 夜里,莲花楼里灯火摇曳,整个楼里弥漫着浓郁的奶香味。桃清嘴里那个过了哺乳期准备杀了吃肉的奶羊正发挥最后一点余热,今天挤了好大一桶羊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望舒人小胃口更小,喝不了几口,剩下的羊乳,能干的依依都做成了奶糕,奶茶等甜品,香甜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裹着云纹小被的望舒在一楼的床上睡得舒舒服服,桃清手上捧了一卷书,坐在床边不疾不徐地翻着。在某一个瞬间,她翻书的手突然顿了一下,指尖停留在书页上,半晌没动。 她抬头对着窗口,淡淡地问道,“这位先生,深夜莅临莲花楼,不知有何贵干?” 话音落下,室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那股若有似无的气息在窗外顿了顿,随即“嗤”一声轻响,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翻过敞开的窗户,落在了室内。 来人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精光四射,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显然没料到屋内的人如此警觉,甚至在他尚未靠近时便已察觉。 桃清缓缓合上书,站起身。她穿着一身家常的襦裙,未施粉黛,素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灯光下清澈得像不含一丝杂质的泉水,此刻正平静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阁下深夜来访,又是这副打扮,恐怕不是来讨茶喝的,”桃清的声音依旧温和,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戒备之心,可她却牢牢地挡住了身后床上的望舒。黑衣人想要突破她的防守,对望舒下手,很难。 “世人只知道李楼主医术通神,却不曾想,李夫人竟是个隐藏的高手。”黑衣人终于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带着沙哑的质感,听不出年纪。 “李夫人?”桃清轻笑一声,懒得跟他去争论称呼的问题,“阁下若寻李莲花,请晚些时候再来。他出门了,归期未定。” “无妨。”黑衣人突然欺近半步,漫不经心道,“只要你在,他自会现身。” 桃清了然,她唇角微勾,嘲弄道:“先生想要拿我当人质,恐怕是打错了主意。” 黑衣人紧紧盯着她,桃清浑然不惧地瞪了回去。一时间,剑拔弩张,空气好像都凝固了一般。 就在两人对峙间,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席青衫的男子立在门口,他望着屋内剑拔弩张的场面,慢悠悠地抬手拂了拂有些凌乱的鬓角。 半晌后,他没事人一样走到桌边坐下,摸出两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客人倒了一杯,然后招呼道:“这位,夜先生,上门是客,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如何?” 桃清低着头,轻笑一声,抱起望舒慢悠悠上了楼。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7章 第三愿57 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桃清就听到了楼下衣袂破空的声音。她将熟睡的望舒递给依依,自己缓缓下了楼。 “刚才那人气势汹汹,好似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她缓缓走到桌边,手指轻叩桌边,疑惑道,“怎么你就这么容易就把人打发走了?” 李莲花微微一笑,语气淡然:“他问我要两样东西,东西既已到手,他达成了目的,自然就走了。” 桃清走到厨房,端出两碟乳白的点心放到桌上,不轻不重道:“黑衣蒙面,不请自来,先生却这般好说话,他要东西,你就这么给了?” 李莲花忙不迭起身净手,然后坐下捻起一块点心塞到嘴里,那香甜的味道一入口,他的眼睛就亮了亮。 咽下两块点心,又喝了一杯茶水,他这才缓缓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他也无妨。” 他的目光慢悠悠扫过环莲花楼:“若真的在楼里动起手来,砸了任何一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得费时费力去寻新木料……” 桃清噗嗤一下就笑了,“这倒也是。是我没考虑周全。不过,”她顿了顿,目光在李莲花格外飞扬的眉眼中扫过,有些好奇道,“先生今日的心情比往日更要好上一分,想来是在万圣道有所收获。” 李莲花摩挲了一下茶杯的边缘,闻言笑道:“听到了一位老朋友的消息,心情确实不错。”他的眼中好似蒙上了一层暖光,显然他口中的朋友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月色,喃喃道,“算起来,也是十几年未见了。” 桃清没再接话。她知道李莲花的江湖里藏着太多她未曾参与的过往,那些名字背后是刀光剑影还是杯酒言欢,她从不追问。 见他指尖还沾着奶糕碎屑,便想起身再去厨房端些茶水,却听他忽然开口:“我在万圣道看到听到了一些趣事。” 桃清抬眼望向李莲花,见他含笑对着自己,眼角眉梢都是卸下防备的松弛,便轻轻颔首:“先生且讲,我听着。” 李莲花笑着道:“万圣道总盟所在不像一般门派那样气派森严,反而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听闻是已故的盟主夫人是个爱花之人,封盟主在她去世后,将她埋在了花下,结果因为花种的越来越多,如今盟中的弟子连夫人埋在哪里都不知道……” “万圣道有个邵小五,胡琴拉得绝妙无比,可惜你没去听……那位传闻中不见了的封小七据说是爱上了潜伏在万圣道的清凉雨,跟他一起离开了万圣道,不知去向,万圣道这才这般着急寻她……” 桃清托着下巴,听他缓缓讲述一路的琐碎趣闻,心中生出一种感慨,哪怕自己跟着一起去了万圣道,亲眼所见也未必有他口中那般有趣。 李莲花实在长了一双善于发现美好的眼睛,大事小事,好事坏事,在他眼里都是有意思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每朵花都有自己的特性。实在是有趣极了。 桌上的烛火还在微微跳动,而那些有趣的故事,就在这甜暖的气息里,伴着烛火的轻响,慢慢织成了一张温柔的网。 桃清望着李莲花眼中映着的灯影,发现他讲述那些琐事时,眼角眉梢都卸去了平日的疏懒,像个终于找到人分享糖果的孩子。他眸光里的暖光几乎要溢出来,像春雪初融时的溪水,清冽中带着化不开的暖意。 她望着李莲花慵懒放松的笑意,喉咙有些发紧。很久以前,他在她面前,像是蒙了一层水雾,看得见轮廓,却感受不到温度。 可如今,他在她面前很是放松,喜欢跟她分享任何一件事情,照顾她的每一个细微的情绪,桃清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先生今日心情确实十分美好,话也格外多。”她垂下眼睫,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青瓷的凉意顺着指腹蔓延,“这些不可轻易说与人听的话,你就这样告诉我了,也不怕万圣道找你的麻烦?” 李莲花捻着点心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塞进嘴里:“许是今日这点心太甜了,甜得人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 他抬手给桃清倒了一杯茶,歉然道,“抱歉,你若是不想听,我可以不说。” 桃清抬头,她的眼眸在烛火下清澈得像山涧清泉,映着李莲花歉然的模样,却毫无探究的意味,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不,很有趣。只要先生愿意说,我自然是乐意听的。” 李莲花待她确实与旁人不同,但她分不清这点不同,究竟是因为望舒的存在,还是只因为她。索性就不去管了,随他去吧。总归,她不吃亏。 李莲花望着她平静的神色,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夜已深,要休息吗?” 在桃清的身上,真的很难看到她那个年纪应该有的少年人的青涩和稚嫩,她过于从容的姿态总是让人忽视她的年纪,而把她当做同龄人。当然,她偶尔任性起来的时候除外。 桃清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眨了眨眼道:“不急,还早。我中午睡了好长时间,如今半点不困,还是说,先生想要休息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莲花无奈一笑,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睡着了,说不定都做起了美梦,可桃清不想睡,他也只能舍命陪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桃清,“我上次在青竹山溶洞里带回来的蘑菇,给你瞧瞧……” 桃清摩挲了一下瓷瓶后将它收起:“多谢。上次你说到你们在青竹山,误入了溶洞之中,后来呢……” “后来啊……”李莲花拖长了语调,“后来,我们在溶洞里面遇到了许多青年才俊,嗯,还有以身入局的傅军师……” 烛火在夜风中明明灭灭,跳动的火苗像是在随着他的声音起舞,忽明忽暗地映照出他柔和的面容。 四周万籁俱寂,唯有他那温柔的嗓音,如同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地流淌过她的心田,带来了一丝宁静和慰藉。 桃清心中那些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仿佛整个人都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无边孤寂,在这一刻,似乎都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李莲花见状,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站起身来,轻轻地走到她的身旁。当他伸手去扶她的肩头时,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垂落在肩头的长发。那长发冰凉而顺滑,带着她独有的清香,让他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的耳垂时,却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颤动。 桃清似乎被这轻微的触碰惊醒了,她掀开眼皮子,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像极度困倦一般,迅速闭上了眼睛。 李莲花见状,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轻笑。他缓缓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 桃清没有反抗,反而像一只乖巧的小猫,自然而然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蹭了蹭他的心口,闭着眼睛休息。 二楼客房住着依依和望舒,李莲花就将人安置在一楼的床榻上。李莲花轻手轻脚地将桃清放在床榻上,替她盖好被子,才准备起身离开。 可刚站起来,却发现桃清抓住了他的衣角。李莲花微微一怔,低头看去,桃清正睁着眼睛看他,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么晚了,先生要去哪里啊?” 李莲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然是去睡觉。” 桃清拖着语调,慢悠悠道,“夜里湿冷,孤枕难眠,不如一起睡啊?” 李莲花呆了呆,无意识地啊了一声。武功一流的高手,也会觉得冷吗? 桃清拽着他衣袖的手一点点向上,摸到他手腕的时候,略微用力,李莲花就跌坐了床边,她抬头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看来你也是愿意的。” 李莲花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道:“姑娘当真要如此?” 桃清直勾勾地盯着他,幽幽道,“怎样?我只是觉得今年的冬日格外冷了一些,冷的我睡不着。有人一起,夜里也能好受一些。先生想什么呢?”她的声音轻得像夜风拂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 李莲花咳嗽一声,惭惭道:“这个……那个……我是说依依……陪你,或者,明日再去买床棉被……” 桃清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突然用力一拉,他便整个人倒在了床榻上。桃清顺势往他怀里一钻,嘟囔道:“大晚上的折腾她做什么,把望舒吵醒了怎么办?” 不折腾她,就要折腾我啊?李莲花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觉怀中之人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让他的面色染上了一层薄红,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轻声道:“姑娘好好休息,莫要闹了。” 桃清却只是轻笑一声,将头埋得更深了些,不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李莲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再挣扎,在她身旁躺好,望着帐顶,许久才缓缓睡去。 第二日清晨,桃清悠悠转醒,晨曦透过那薄薄的窗纸,如轻纱般洒在室内,给整个房间染上了一层清亮的色彩。 她稍稍侧过头,李莲花正轻手轻脚地摆放着碗筷,仿佛生怕惊醒了她。他察觉到桃清醒来时,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轻声说道:“醒了?我买了万福豆花庄的豆花,味道很不错,要不要吃一点?” 桃清缓缓坐起身来,有些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又使劲眨了眨,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喃喃道:“望舒……” 李莲花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连忙道:“那位依依姑娘,抱着她去外面瞧热闹了。” 望舒虽然才几个月大,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的欲望。虽然不知道她欣赏什么,但只要到了外面,看到不同的景色,她就会变得异常安静,仿佛被那些新奇的事物所吸引,能不吵不闹地看上许久。 桃清哦了一下,起身洗了脸漱了口,然后上了二楼换了一身衣裳再下来吃早饭。她吃饭的速度不快,慢条斯理地用汤勺舀着碗里最后一点豆花,外面的人等的焦急,她却浑然不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吃完饭后,她安静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着李莲花不慌不忙地收拾残局。他系着一方半旧的青布围裙,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纤细,却在擦拭瓷碗时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妥。他的动作总是不疾不徐,仿佛世间万物的节奏都该顺着他的心意来。 “好了。”洗好碗筷,又擦了桌子,李莲花直起身,解下围裙搭在臂弯,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看向桃清,“出去走走?” 桃清欣然起身:“走。” 莲花楼外,白千里背着手站在那棵老槐树下,眉头紧锁,脸色阴沉沉的,像憋着一场大雨。他听见动静,回过头,目光掠过李莲花和桃清,最终落在李莲花身上:“李楼主。” “让白大侠久等了。”李莲花语气平淡,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 白千里突然叹了一口气,“红艳阁的人已经招供,是她们收了蒙面人的钱财,故意将猪弄成那个样子,放到王八十的房中,至于为什么,她们也无从得知……” 李莲花温和地看着白千里,桃清却忍不住笑出声来,“红艳阁老鸨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了,可见万圣道逼供的手段确实厉害……” 白千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当然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只是,万圣道为了两头死猪兴师动众,可惜,查了许久,却连那人的衣角都没有摸到,为了面上过得去,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走吧。”李莲花不再多言,率先迈步向前。 桃清紧随其后,白千里皱着眉也跟了上来,忍不住问道:“去哪里?” 李莲花脚步未停,声音轻飘飘地落在晚风里:“去见一见那位好心的侠士,或者……”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白千里,“去见一见你的师妹……” “师妹?”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白千里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阴沉瞬间被震惊取代。 他一把抓住李莲花的衣袖,急切地问:“你知道她在哪里?李莲花,你真的知道她在哪里?”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自从师妹失踪后,万圣道那么多人去找都杳无音讯,李莲花是怎么知道她在哪里的? 李莲花轻轻挣开他的手,理了理被抓皱的衣袖,缓缓道:“是真是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人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去。白千里脚步匆匆,恨不得立刻飞到目的地,可惜他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只能亦步亦趋跟着李莲花。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章 第三愿58 李莲花的脚步踩在角阳村坑洼的泥路上,像被风拂动的柳絮,悠哉游哉地晃着。 白千里跟在他身后,眉心紧蹙,恨不得提着他走。这位李楼主走得比村口拄拐的老太太还慢,一会儿盯着墙角晒太阳的老黄狗,一会儿又去瞅菜地里冒头的嫩苗,活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桃清跟在李莲花身侧,偶尔轻声应和两句,两人正说着村口老槐树下那口井的来历,声音细碎得像春日细雨。 白千里好几次想上前揪住李莲花的衣襟问问“到底要去哪里找师妹”,可看着前面那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满肚子火气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白千里是名满江湖的大侠,总不能在这乡野小村做那泼皮无赖的行径。 好在,李莲花终于逛够了角阳村的每一个角落。他拍了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转向白千里,眼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个,冒昧问一下,你师妹与你师娘,眉眼间可有几分相似?” 白千里一怔,不明白这茬跟找师妹有何干系,但还是耐着性子答:“家师娘慈眉善目,师妹性子跳脱,但长得却是十分相像。” 李莲花点点头,又像是随口问道:“听闻清凉雨在万圣道潜伏多日,不知他用的是何种身份?” 这话一出,白千里脸色更茫然了,虽不明所以,但他还是有问必答道:“厨房的下人。” 就在这时,李莲花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依旧温和,却像针一样扎进白千里耳中:“那你可知道,你手中的少师剑……是假的?” “不可能。”白千里几乎是立刻反驳道,“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拿出来看……”在李莲花温和地神色中,他说不出话来了,他上一次拔剑出来观摩,好似已经过了好些时日…… 听到少师剑的时候,桃清目光微微闪了一下。白千里花了十万两银子买的少师,他们现在没那么多银子,所以赎不回来,只能硬抢了? 希望这位白大侠看在李莲花辛辛苦苦为他找寻师妹的份上,能够识趣点,让少师物归原主。 他们三人越走越偏,最后走进了一家破旧的小院,院中那血腥气混杂着猪粪的味道的扑鼻而来,一嗅便知是个杀猪场子。 “大哥。” 这声“大哥”喊得中气十足,震得桃清下意识地挑了挑眉,目光在迎面走过来的王八十身上转了转。这王八十看着比李莲花年长不少,又生得一副老成模样,怎么张口就叫“大哥”? 李莲花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仿佛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老的人叫“大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这种处变不惊的气度,倒有几分久居上位的气势。 王八十旁边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他见到这么多人走进他的院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鼓起勇气,对着李莲花结结巴巴道:“你……你就是王八十的大哥?能……帮到我的人?” “三乖?”李莲花点点头,声音温和道,“不错。今日有我在这里,便没有人能伤到你。” 他的身形没有三乖魁梧,他的气势没有白千里强大,但他温和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无端地让人信服。 “我……我……”三乖的话才开了一个头,墙后就传来一道凛冽的剑气,冲着三乖的脖颈而来。那剑气快如闪电,带着冲天的杀意,显然是冲着灭口来的。 白千里反应极快,在剑气袭来的瞬间就已经冲了上去,替三乖接下了这致命一击。饶是以他这等江湖上有数的高手,硬接这一杀招,也让他虎口崩裂,鲜血流了满手。 白千里不愧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侠,有事他是真上啊。桃清有些佩服又有些遗憾地看着白千里,她今日出门特意将搁在柜子里吃灰的剑带了出来,可惜好像没有它的用武之地啊。 白千里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桃清佩服的神色。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蒙面人身上。对方一剑之强,远超他的预料! 角阳村里一个杀猪匠,怎会惹来这等顶尖高手?白千里捂着流血的手,猛地看向那个黑衣蒙面人——对方落在院内,身形矫健,颇有几分从容不迫的姿态。 等等,白千里骤然醒悟,杀猪匠,死猪?这等紧密的联系,他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不过,究竟是何等的秘密,才让这人青天白日都忍不住想要杀人灭口?难道跟万圣道,跟封小七有关? 他神色严肃地打量着蒙面人,越是打量,心中越发茫然。白千里神色呆滞地看着落入院内的黑衣蒙面人,那过分熟悉的身形和体态,让他生了几分怯意。 还是李莲花提醒了他一句,他才将万圣道的令箭发了出去。紫色烟花炸开,片刻后,万圣道的人将这个小院团团包围了起来。 李莲花神情愉悦地看着被众人包围着,语气温和道,“阁下今日想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灭口,怕是不行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却是直接摘下了蒙面巾。那人正是封磬。万圣道的人齐齐后退一步,神色骇然地看着封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白千里喃喃道:“师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封磬冷冷道:“他杀了我的女儿,我想要杀他,有什么不对?” 三乖从李莲花身后冲了出来,指着封磬,双目通红,愤怒道:“是你……是你,杀了他们……” 白千里呆若木鸡,谁死了……又是谁杀了人?师妹当真死了吗?师父杀的?这天下岂有父亲杀死亲生女儿的道理? “胡说八道。”封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三乖怕得浑身哆嗦,但他却没有后退半步,坚持道:“就是你,你杀了他,杀了他们……我都看见了,就是你,杀了人……” 封磬不置可否,仍旧维持着翩翩风度,“李楼主,此人杀了我的女儿,又对我无端指责,你确定要护着此人?”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很平淡的眼神看着封磬:“三乖只是一个杀猪卖肉的普通人,他要怎样做,才能杀死会武功的封姑娘?更何况,封姑娘身边还有一个用毒高手清凉雨。” 封磬道:“那你就是信了他的话,认为是我杀了我的亲生女儿。我为何要这么做?” 李莲花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三乖就跳了出来道:“就是你,你这个禽兽,你杀她的时候,她还没有死……后来她吊死了……临死前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你这个杀人凶手!” 封磬听到三乖说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时候,脸色猛地变了,他目光阴沉地盯着三乖,三乖原本含在嘴里的话便说不出来了,“你……你是个禽兽……她……” 李莲花将三乖的话接了下去,“她怀了你的孩子。”此话一出,万圣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遭雷击。三乖却狠狠松了一口气,附和道:“对。” 白千里忍不住喝道:“李楼主,你……你……”他“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说话要有凭证,不可,胡言乱语,侮辱我……我师父。” 李莲花慢吞吞道:“这个要从一把剑说起……” 白千里喃喃道:“一把剑?” 李莲花点点头:“少师剑。” 杀猪场中剑拔弩张,桃清却坐在院子里唯一一张干净的椅子上听李莲花讲故事,就差手里捧点瓜子嗑了。王八十蹲在她的身后,探着头小心翼翼地听着场中的人说话。 “……清凉雨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知道少师剑在万圣道,为盗剑,他潜入万圣道,扮做厨房的下人,期间他认识了封小七……后来,就传出封小七跟着清凉雨私奔的消息……” “封姑娘是封盟主的独生女儿,要在怎么样的情况下,一位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会对一个厨房的下人产生情愫,愿意跟着他一起离开万圣道?” “我猜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清凉雨救了她。她怀孕了,但是封盟主逼着她嫁人,逼着她打掉腹中的孩子,她不愿。你就在她的房中点麝香,在她的食物中下剧毒……结果,遇到了清凉雨……他是用毒高手,任何一种有毒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总之,清凉雨救了封姑娘,封姑娘帮他盗剑,然后,两人在,邵大侠,的帮助下,离开了万圣道……” 他幽幽道:“本以为,此去海阔天空,却不曾想,等在他们前面的却是封盟主,清凉雨虽是用毒高手,但武功比起封盟主,却是远远不及的,只能含恨死在封盟主的剑下……” 封磬的养气功夫确实不错,李莲花都这样讲了,他依旧很是沉稳,“故事讲的不错,可惜,这里面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家小七若真的有了身孕,那孩子的父亲想必就是那位让她不顾一切跟着私奔的清凉雨,我杀了欺负我女儿的登徒子,有什么问题?” 李莲花道:“……封姑娘的衣兜里有新鲜的带着豆荚的相思豆,相思豆产于西南……据我所知,唯有封盟主于近期前往南蛮之地……父亲赠予女儿相思豆,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更何况,相思豆有剧毒……” 他缓缓道:“……你赠她相思豆……你逼她嫁人……你在她房中点燃堕胎的麝香……” 他回忆起万圣道众人对封小七的印象,“万圣道所有人的口中,封姑娘都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在万圣道总盟受到迫害,她不可能不反抗,唯有你,是她反抗不了的人……” 白千里脸色铁青。李莲花指控外人眼中的谦谦君子,不顾人伦,与封小七有了苟且之事,逼她堕胎嫁人无果,最终下了杀手。何等荒谬…… 封磬淡淡地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揣测,证据呢?” 李莲花的目光垂下来,指了指地面,对着白千里道:“你不是想见一见你的师妹吗?去吧,去见一见她,见了面或许你就知道证据在哪里了……” 比白千里速度更快的是三乖,他拿着铲子在地上疯狂铲土。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他,哪怕心中有所猜测,但当他真的挖出两具肿胀的尸体的时候,众人无不骇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江湖上每个人的武功都有自己的特色,封磬这样的高手,他的剑招自然也带着独特的痕迹。熟悉他招数的人一眼就能辨别出。 白千里看着那尸体上的剑痕,又看看面色铁青的师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这江湖闻名的谦谦君子,竟是这般禽兽不如的人…… 李莲花道:“我本来只是怀疑,我确定凶手是封门主的时间是昨夜。封盟主深夜光临莲花楼,从我手中拿了两样东西。对于旁人而言。那只是枯枝和白纸,只有凶手会怀疑上面有指向性的东西,才想要将东西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微微一笑,很是礼貌道:“封盟主,我说的对吗?” 封磬哈哈大笑:“李楼主不愧你在江湖上偌大的名声,果然是个聪明人。不错,封小七是我杀的。她才不是我女儿,她是秀娘跟人通奸所生,她娘欠了我的,我想对她如何就如何,谁能说什么,谁又敢说什么?” 他口中那个她,哪怕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也是他捧在手心十几年的养女,怎么就能像对待一个物件一样,随意处置,随意杀害呢? 看着他那副疯癫至极的模样,万圣道的弟子忍不住心生退意。白千里仓惶地看着自己平日里尊敬有加的师父,茫然不知所措。 封磬突然拔剑而起,那剑玄色中透露出浓浓的青碧之色,正是白千里花重金买来的,后来被清凉雨所盗,最后落在凶手手中的少师剑。 看了整场戏的桃清“噌”地站了起来,一步上前,手中的长剑已出鞘半分。 李莲花却袖袍一展,将她拦在了身后,对着她露出最温和的笑容,“帮我看着三乖和王八十,不要误伤了他们。” 这天下谁能破的了李莲花的防守,去伤害他身后的人?明知是个托词,但桃清却顺从地将剑归入剑鞘,并主动后退一步,将场地让给了他。 风吹动着他的长发,有几缕落在了她的脸上,带着些许凉意。鼻尖还停留着他衣袖上所带的皂角的清香,他人已经在三尺开外了。 桃清抱剑看着他在剑光中起落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 当少师的剑尖擦着他腰侧掠过的刹那,她看见他回头时唇角勾起的弧度——那种懒洋洋的,好似云淡风轻,又好似目空一切的笑容。 于是她也笑了。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9章 第三愿59 角阳村事了,白千里神色痛苦地带着封磬的尸体和万圣道的弟子黯然离去。依依也被桃清收了起来,当然明面上,她是跟着万圣道的人一起走了。 角阳村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李莲花坐在临窗的桌边,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只有一弯残月挂在天边,洒下清冷的光。他面前放着一柄剑,剑身狭长,玄色中透露着一股浓郁的青碧色,正是少师剑。 此刻,他正用一块柔软的巾帕轻轻擦拭着少师。巾帕拂过之处,青碧色的剑身在幽光中流转,如同凝固的秋水。他擦得极慢,仿佛在打磨一件稀世珍宝,又似在抚平某种深藏的褶皱。半晌后,他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打破了这份宁静。 “万圣道是江浙武林总盟,联络、集合江浙三十三武林门派的消息和人手,统一进退决策。这次封磬出了这样的事,对于江浙武林正道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接连被破的事还悬在江湖人心头,那是何等的挑衅与羞辱,百川院在江湖上的威信本就已受损伤。如今万圣道封磬之事接踵而至,无异于在江湖正道的脸上,又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李莲花喃喃道:“坏事,坏事……” 怀里抱着望舒,跟他一起坐在窗边品茶观摩少师剑的桃清安慰他道:“封磬品行有缺,但江浙一代向来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白大侠杀了封磬,已是大义,展大侠长剑未钝,未必压不住场子。只要他们有一人肯站出来,统领群雄,封磬这点事迟早能翻篇……”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当然,若是连这两位大侠都觉得棘手,收拾不了这烂摊子……那位傅军师,想必是很乐意‘出一份力’的。” 李莲花将少师插入剑鞘,突然起身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那位傅军师可是难缠的很,他一点也不想再跟对方见面。更何况,封罄一死,江浙武林群龙无首,这局面就像一块肥肉,必然会引来各方势力的觊觎。 桃清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决定,她甚至没有多问原因,只是随口问道:“去哪里?” 李莲花的目光落在桌上放着的那张白纸之上。那是从死去的封小七口袋里找出来的白纸。纸张洁白无瑕,但边缘却隐有流光。 “去京城。”他沉声说道,扬了扬手中的白纸,“你看这纸——它是百年前便已绝种的金丝彩笺。这种纸,是专供皇室使用的贡纸。” “皇宫?”桃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那张纸,语气里满是跃跃欲试,“……你想夜探皇宫?” 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期待,甚至隐隐有了些摩拳擦掌的架势,李莲花连忙摆手,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不至于,不至于!哪能那么鲁莽。”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找个认识的人,最好是人脉广,或者能出入宫廷的,帮忙查一查这纸的出处。” 桃清闻言,微微撇了撇嘴,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笑意。她眨了眨眼睛,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所以……你是想去找方大公子?” 方多病,那位瘦如饿殍,脾气暴躁,却自认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方氏大公子。平日里不见联络对方,用的到人的时候倒是想着他。 李莲花毫不心虚道:“我听说,当今认了一个女儿做昭翎公主,更有意招方氏大公子做驸马。方大公子得了这一份好姻缘,自然是要欢天喜地进京叩谢皇恩的。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路上就能碰到他了。” 桃清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只是她声音陡然一沉,幽幽道:“先生好像很羡慕方公子的姻缘,怎么。你也想娶个公主,尝尝做驸马的滋味吗?” 这话问的突然,李莲花怔了怔,随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公主金枝玉叶,驸马自然也要大户人家的公子,门当户对,才是好姻缘。” “戏文上都说公主与状元才是绝配。”桃清斜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促狭,“先生自有不世之才,随便去考考,得个状元探花什么的,到时候自然就可以配公主了。” 李莲花尴尬一笑:“你这话莫让施文绝听到了,不然,他一定会气得晕过去。”施文绝屡试不第,已经是江湖中的传奇了。 桃清道捏了一下望舒肉嘟嘟的小手,得到对方一个不明所以的“咿呀”声。桃清忍不住弯了弯眉眼,语气带着一股子“不依不饶”:“先生莫要转移话题。娶公主不是天下男人都盼着的美事吗?” 李莲花正色道:“那些人里面应该不包括我。” 桃清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戏谑,轻声说道:“哦?为何就不包括先生你呢?难道说……先生你已经看破了红尘,想要出家当和尚去?” 李莲花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他咳嗽了几声,连忙摆手道:“这个,和尚我是决计当不成的,无了方丈估计也不会欢迎我。我之所以如此说呢,自然是因为我已有了心上人,不能再去耽误其他女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桃清轻哼了一声,显然对他的解释并不满意:“先生倒是长情,这心上人都已经改嫁了他人,先生却还惦记着她呢。” 李莲花啊了一声,张口结舌道:“这个……姑娘有所不知,此心上人非彼时心上人……” 桃清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但她的目光却依旧像看着渣男一样,带着几分“谴责”:“原来如此,我竟然不知道,先生你是如此多情之人啊……” 李莲花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这姑娘还喜欢“歪曲事实”呢。 他看着桃清那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忽然露齿一笑,带着一丝诱惑般的意味:“姑娘,当真想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 桃清对着他嫣然一笑,果断道:“不想。”话音未落,她便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将怀里的望舒塞到李莲花怀里。 望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十分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桃清施施然地迈步上了二楼,留下一句话:“麻烦先生帮我把羊杀了,明天早上我想喝羊汤。” 李莲花低头看着怀里的望舒,小家伙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交接”弄得有些迷糊,小嘴瘪了瘪,眼看就要酝酿出一场啼哭。他手忙脚乱地晃了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二楼。 “你娘……”李莲花对着望舒喃喃自语,指尖轻轻蹭了蹭孩子软乎乎的脸颊,“……这装傻充愣的本事跟谁学的?” 望舒“咿呀”一声,似乎在回应他的话。李莲花嘴角微勾,眼中笑意弥漫。有些事不是装傻就能糊弄过去的。 不过,他漫不经心地想到,这羊……到底要怎么杀?放血,剥皮,拆骨,剁碎?最主要的是,羊汤怎么熬,味道才会好? “罢了,”他叹了口气,将已经被他哄睡的望舒小心地放在屋子里的小床上,用小被子裹好,“先解决眼下的难题。” 那只被桃清点名要宰的羊正拴在老槐树下,此刻正悠闲地嚼着草,全然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他走到羊跟前,蹲下身,试图用最温和的语气商量:“这位,羊先生,明日桃姑娘想喝羊汤,你看……能否行个方便? 那羊自然不会回答,只是甩了甩尾巴,继续低头吃草。 李莲花无奈,只得起身去找工具。从厨房里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他拿起来掂量了一下,手感不错。 想起桃清那句“麻烦先生帮我把羊杀了”,语气轻快得仿佛在说“帮我倒杯茶”,他忍不住摇头失笑。这姑娘,看似随性洒脱,心思却像这月夜下的影子,捉摸不定。 他提着菜刀出了莲花楼,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母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喉咙里发出“咩咩”的叫声。 李莲花蹲在它身前,跟它大眼瞪小眼。或许是母羊眼中的那一点灵性,让人不忍,李莲花一时半会竟是下不了手。 “先生在做什么?”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桃清不知何时已站在栏杆旁,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鬓边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摇曳。她歪着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难不成,先生要与这羊彻夜长谈? 李莲花尴尬地放下菜刀,拍了拍手,仿佛在掸去不存在的灰尘:“只是在想,这羊……现在杀了,明日熬汤,会不会不太新鲜。” 桃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提着裙摆走下楼:“我还以为先生在等着它自杀,然后把毛褪干净,主动钻到锅里煮汤呢。” 李莲花尴尬一笑,“哈……姑娘说笑了……”她走到他面前,忽然伸手握住他握刀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刀柄传来,“其实很简单,一刀下去……” 李莲花猛地抽回手,菜刀“哐当”掉进旁边的草地上。他看着桃清眼中狡黠的笑意,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无奈道:“罢了,明日让三乖来处理。 桃清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先生可知,方才在楼上,我听见你对着望舒说什么?” 李莲花侧头看她,语带笑意道:“说你装傻充愣的本事不错。” 桃清歪了歪头,“过奖,过奖。我点微末本事,都是跟先生学的。先生教得好,我自然学的好。” “姑娘学的不好。”李莲花一本正经道:“我从不装傻骗人。” 桃清随口说了一句:“是吗?”她转身要回楼时,手腕忽然被人握住。李莲花的指尖带着夜风的凉意,却握得极紧。 在这温柔的月色下,李莲花凝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我喜欢姑娘,心悦姑娘,想跟姑娘缔结白首之约,都是真的,从未骗过你。”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目光温柔缱绻,桃清与他对视片刻,忽而一笑:“我还以为如李楼主这般的柳下惠,早已超凡脱俗,对红尘毫无眷恋之心。” 李莲花咳嗽一声,缓缓道:“只是怕唐突了姑娘。” 桃清了然,原来是想跟她要个名分,她在李莲花的眼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平静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沉默片刻后,她缓缓道,“先生是在逼迫我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是,不是。”李莲花松开抓着她的手腕,转而握住她的指尖,语气诚恳道,“只是想让姑娘明白,有些话,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想说给你听。” 以后就不要再说什么前心上人的事情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重要。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才是心上人。 夜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望舒在小床上翻了个身,发出细微的声响。 桃清看着李莲花交叠在她指尖的手,那双手曾握剑平天下,也曾拿过抹布扫帚,干过一切琐碎之事,此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温度。 夜风骤起,老槐树沙沙作响。桃清忽然顺着他的力道,柔若无骨地倒进他怀里,指尖抚过他的侧脸:“先生心悦我?” “是。” “我也欢喜先生呢。”她踮脚轻吻他的耳垂,却在他侧头时,让那吻落在唇间。温柔的触碰如同羽毛,却让李莲花反手将她扣得更紧。 “先生,不喜欢吗?”桃清闷笑出声,“……我家中养了许多好看的小公子解闷,先生若是愿意,便可做那第十一个……” 话音未落,她的唇便被堵住。李莲花的吻带着不容错辩的强势,像是要将那些玩笑话都吞下去。他这人看似温和,骨子里却藏着霸道,早已用日常的陪伴织成一张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 月色依旧清冷,角阳村的夜静谧无声。老槐树下,菜刀躺在草丛里,羊还在悠闲地嚼着草,而莲花楼内,某个关于羊汤的难题早已被遗忘。 有些情愫在沉默的对视与暧昧的交锋中悄然滋生,如同剑鞘里的少师剑,在清冷月色下,终于显露了比锋芒更温柔的底色。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0章 第三愿60 第二日,桃清还是喝上了心心念念的羊汤。她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莲花楼已经满室飘香,那清炖羊汤的味道让隔了一条街的人都流了口水。 桃清下了楼,就见小厨房门口的矮桌上,已摆好了一碗早饭。汤是奶白色,几片薄如蝉翼的羊肉卧在碗底,撒了把翠绿的葱花和香菜末,热气腾腾地往上冒。 旁边还配着两个焦香的酥饼,表皮烤得金黄,层层叠叠的酥皮看着就脆得掉渣。 一碗热汤下肚,桃清幸福地眯起眼睛,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温水里,说不出的舒服。她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咬着汤勺柄,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了莲花楼外。 窗户外面,抱着望舒的李莲花指着远处,不知道在跟她说些什么,他垂眸时的温和模样,像幅被阳光浸暖的画。 李莲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眼望过来,唇角弯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像春日里融化的冰雪。 桃清也弯起嘴角,心里的明媚跟窗外的日头似的,亮堂堂的。 他们说是要去京城,可这“走”的架势,倒更像是在游山玩水。四头壮实的老牛拉着莲花楼,不紧不慢地晃在官道上。 车轮碾过泥土,发出“吱呀”的轻响。有时路过风景好的地方,李莲花便会停下车,说句“此处风光不错,歇歇脚”,于是两人便在溪边煮茶,或是在山坡上看云,一待就是大半天。 桃清也是乐在其中。路过山林时,她总爱钻进去逛逛,背着小竹篓,眼尖地搜寻着各种宝贝——草药、竹笋、蘑菇、野菜。她从不空手而归。 只是这做饭的活儿,不知从何时起,竟全落了李莲花身上。而桃清则抱着望舒,蹲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做指导。 “……笋要切片,薄点才入味。” “……那个蘑菇别煮太久,老了就不好吃了。” “……汤里再撒点胡椒。” 她絮絮叨叨地指挥着,李莲花也不恼,总是温声应着“好”、“知道了”,手里的活儿却一点不含糊。 等到京城的时候,他已经能变着花样做出一桌令桃清满意的菜,厨艺涨得比那四头牛拉车的速度可快多了。 京城管束颇严,他们这等无权无势之人,自然不能拖着那么大的马车进入城内。莲花楼只能停在郊外。 两人绕过护城河上的石桥,混在人流中往城门走。城门口的喧嚣渐浓,商旅的吆喝、马车的铃铛、守卫的呵斥交织在一起,比山野间多了几分逼仄的繁华。 桃清抱着望舒,好奇地打量着街边的幌子——绸缎庄的流苏、茶馆的旗子、还有卖糖葫芦的老汉肩上挑着的红彤彤的串儿。就在她盯着糖画摊子出神时,李莲花忽然顿住了脚步。 街心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一列护卫簇拥着一辆装饰华丽的乌木马车驶过,车辕上刻着繁复的云纹,车厢帘子是湖蓝色的锦缎,边角绣着金线,一看便知是高门大户的排场。 恰好一阵风过,湖蓝色的车帘被掀起一角,露出了车厢里的景象。 桃清顺着李莲花的目光望去,只见车厢内铺着雪白的狐裘,一个身着锦袍的青年正憋屈地靠在车壁上,脸色铁青。 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嘴角向下撇着,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更奇怪的是,他明明坐着,身子却微微僵硬,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连眼珠转动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方大公子?”桃清微微一笑,以一种了然的语气道,“看来这位方公子并不是很乐意做驸马……”看他那僵直的姿态,分明是内力被制,全身大穴遭了手。 李莲花看着方多病眼里几乎要溢出来的“愤懑”,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又很快敛起。他认得那马车侧面的徽记——是方家的。 他意味深长道:“方大公子想做无拘无束的风,但天恩难却,方家自然是欢欢喜喜地将人送过来。” 方多病那性子,向往的是江湖快意,哪里受得了皇家的束缚。被亲爹派人点了穴道,强行押解回京领旨谢恩,此刻怕是难受得要命,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幺蛾子逃婚呢。 马车帘子很快又落了下去,遮住了方多病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护卫队簇拥着车辆加快了速度,朝着城内最繁华的方向驶去。 “走吧。”他收回目光,对着桃清道,“京城不小,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方公子的热闹也是多年难得一见。这一次京城之行,一定很有意思。 方大公子既然已经到了京城,李莲花却已经不急着去找他,反而带着桃清在京城逛了两天。 年轻的时候的他爱热闹,京城这等热闹的地方,他自然是来过的,倒也不算太陌生。白日的街道,晚上的夜市,闲着没事都带着桃清逛了一遍,还尝了西市最有名的桂花糖糕和羊蝎子火锅。 他们暂时落脚的客栈离城门不远,客栈不算顶级,胜在干净敞亮,二楼临窗的房间能望见半条街的景致。 第三日,当李莲花坐在一楼的大厅端起茶杯的时候,指尖微微顿了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隔壁桌传来压低的交谈声,隐约有“宫里”、“禁卫军”几个字眼飘过,随即便被刻意打断,换成了无关痛痒的闲聊。 李莲花眸光微闪,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和桃清斟了杯热茶。茶汤在青瓷杯中晃出温润的光,他指尖抵着杯沿,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京城的风,好像变了。” 桃清一愣,随即也察觉到了异样。李莲花不说,她都没有留意到城门守卫的换防——虽然外面的着装是一样的,但是这一批人的精气神却与昨日的守卫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立在城门两侧,看似随意,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进城的人。还有街角巡逻的兵丁,步伐整齐划一,腰间佩刀的穗子都不曾晃动一下,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 “这是……戒严了?”桃清压低声音,抱着望舒的手紧了紧。望舒感受不到气氛的变化,只以为桃清在跟她玩,忍不住“咿呀”叫了一声。 李莲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窗外。生活在京城的人向来十分敏锐,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客栈对面的布庄早早便落了门板,平日喧嚣的街道,此刻虽仍有行人,脚步却都匆匆,连叫卖的小贩都收敛了声音,仿佛整个京城都被一层无形的幕布笼罩,只余下压抑的暗流在底下涌动。 “会不会是……方大公子逃婚闹出了什么乱子?”桃清猜测道,“毕竟他是方家独子,又是圣旨赐婚,若是真跑了,皇家颜面何存?” 李莲花摇摇头,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细缝,望着远处宫墙方向隐现的灯火:“方多病纵是再胡闹,也不至于让京城动用禁军布防。” 他的眼神沉静下来,像深夜的湖面,“更像是……宫里出了事。 桃清挑眉:“或许就是先生想要查的那件事……” “不无可能。”李莲花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我出去一趟,你在客栈等我消息。” “去哪里?” “去看看,”李莲花微微一笑,笑容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这暗流之下,究竟涌动着什么。” 桃清有些遗憾地掂了掂怀里的胖娃娃,她也想去的。可惜,走不开。“好,你早去早回。” 桃清在客栈中等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等到李莲花回转,巧合的是,方多病跟他前后脚进了客栈。 桃清跟李莲花交换了一下眼神,李莲花轻轻点了点头。原来李莲花这次出门就是去方氏的店铺转了一圈,留下自己找方大公子的讯息。等方多病从宫里出来,自然有人跟他通报,方多病就找了过来。 方多病一脸惊喜地看着李莲花,嘴巴一张就要开口,结果被李莲花扫了一眼,嘴巴立马就闭上了。有些事,确实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说。 上了二楼客房,李莲花感受了一下两边的客房没人,这才示意方多病开口。 方大公子扫了桃清一眼,看她没有回避的意思,李莲花也没有开口,反而倒了两杯茶,一杯给桃清,一杯给方多病。 方多病猛地灌了一口茶下去。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李莲花万分眼熟的十字白纸,重重拍在桌上,然后又掏出一根玉簪,一团揉在一起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扔到桌上。 “宫里出了大事了,景德殿里等着上头召见两位大人,一死一疯……” 被盗的女裙,吊颈的绳索,偷窥的人影,消失的小册子……方多病将这两天他遇到的事情一点一点说了出来,,他直面了两位大人的发疯、死亡现场,方大公子显然吓得不轻。 李莲花没有看方多病那一脸踩了屎的表情,而是将自己的那张纸跟方多病带来的那张纸放在一起。 只见纸上的折痕全然一模一样,只是方多病那张小了些,纸上的字迹也是一模一样。 方多病大惊失色,“你这个纸条哪里来的?” 李莲花慢吞吞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方多病一拍桌子:“那就长话短说。” 望舒被他突然拍桌子的动静吓了一跳,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李莲花赶紧抱过她,站起来哄她。 方多病讪讪的,不敢说话了。等望舒平静下来后,桃清道:“从死去的封小七的衣兜里取出来的。” 方大公子瞪大了眼睛,“封小七是谁,他又是怎么死的?” 桃清有些意外,封磬杀女一事,万圣道虽然没有大张旗鼓通报江湖,但消息灵通之人都知道其中内幕。方家不应该不知道啊? 不过想想又觉得不意外,方大公子被方家点了穴道送到京城谢恩,外面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也是应有之意。 李莲花抱着望舒慢悠悠道:“这个就涉及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方多病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李莲花正色道:“我原本以为,这张纸条是清凉雨或者封小七带在身上,跟清凉雨盗取少师剑,想要救的那个人有关。如今想来,却是错了。” “少师?”听到少师两个字,方多病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死莲花,你们遇到了少师,快,快跟本公子说说,少师长什么模样的,你遇到这等好事怎么不知会本公子一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李莲花微微一笑:“好事没有,有趣的事倒是遇到了一件。不过少师不是重点,现在的问题是,有人在死去的封小七身上放了这张纸条,然后,又在鲁大人的身上放了同样的纸条。我觉得他是想要杀死鲁大人的,只不过被方公子搅了局。” 他顿了顿,极为欣慰地看着方多病,“方公子误打误撞,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胡说八道。”方多病不以为然道,“本公子那天晚上被点了二十八处穴道,半点武功施展不开,他要杀人,本公子也阻拦不住啊。” 李莲花奇怪地看了一眼方多病,“方公子若是出了事,你老子,你老子的老子,你老婆,你老婆的新爹,岂能善罢甘休,那时候,事情才是真的捅破了天。” 桃清被他话中那一连串的老子逗得笑了起来,她点了点那两张纸条道:“那人在死人身上放纸条,是想借这个纸条警告知道内情的人,知情者死。所以,他是想要守住某个秘密,而不是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大白于天下。” 方多病噎了一下,“可他在皇宫里杀人,这事已经上达了天听,事情本身就已经闹大了。” 李莲花重新坐下,淡淡地道:“这说明对方有不得不在皇宫里杀人的理由。比如……”他慢吞吞道,“那个秘密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 方多病恍然大悟,“所以,暗地里的人在皇上召见他们之前,想要杀死鲁方就是为了威慑剩下的知情人,不得把消息透露给任何一个人,包括皇上。” 李莲花由衷赞了一句,“你真聪明。,那么聪明的方公子,你可知,皇上突然召见他们,所为何事?” 方多病得意的神色还没有收起,闻言脸色就是一僵,尴尬道:“不知。本公子虽然挂着一个驸马的名头,但朝中大事,他们并不会对本公子透露。” “方公子不知,但方大人却未必不知。”李莲花道,“而且,鲁方疯了,李菲死了,那剩下的几位大人或许知道点什么,暗中的那人会不会对其他人出手?” “老子回家问我老子去。”话音未落,方多病已然夺门而去。 其实这些事都是跟方多病没有干系的,他却愿意为死人奔走。李莲花欣慰地看着还在晃动的房门,方公子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少侠。 桃清看着他怀里渐渐安静的望舒,忍不住笑道:“你倒放心让他去?“ 暗中之人忌惮方多病身世,放了他一马,但若是他继续查下去,难保对方不会因为他知道得太多而下杀手。 “方公子武功不差,为人机警,家世雄厚,那人想要动他,总要掂量掂量。” 李莲花悠悠叹了一口气道:“那几位都是朝中重臣,我一个江湖闲人,便是登门也会被他们赶出来。这事,唯有方公子才能阻止。” 死的人都是朝中大臣,又牵扯了皇宫中的秘密,这事,自然是官府的人去查方才理所应当。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1章 第三愿61 李莲花不想插手太多,只想带着女儿在街头闲逛。但垂头丧气的方多病再次找上门来。 李莲花微微一怔:“又死人了?” “何止死了人。”方多病极为愤怒道,“宫里的一位公公死了,而且死状极惨,胸腹被撕开,内脏不翼而飞,像是被什么猛兽啃食了。”他语速极快,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把满腔的怒火都喷出来。 李莲花没插话,只慢条斯理地给桃清剥着糖炒栗子。方多病更急了,他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我老子说,皇上想为昭翎公主扩建宫殿,但因为先皇留有遗命,极乐塔以南不得兴修土木。可是,宫中对于极乐塔位置并无记载,所以皇上想知道极乐塔究竟位于何方,于是召见几位大人进京面圣。” “至于为什么会召见这几位偏远地方的官员,是因为十八年前的一桩隐秘事有关。那几位大人当初都是宫中轮值的侍卫,因为犯了一些错,被人投入井中,结果他们却未死,不仅未死,他们还说自己去了一个美轮美奂的仙境……皇上怀疑他们所见与极乐塔有关,就将人给召了回来。结果就是如今这样……” “……王公公不知道为何会被杀,我猜或许,是看到了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这才被人灭了口……” 李莲花听的津津有味,故事听完了,他却叹了一口气:“这是天子脚下,能人无数,皇上应该已经指派了人去侦查此案,你来找我又如何?” 方多病怒道:“皇上下令卜承海全权负责此案,可是过了一整天了,案情毫无进展,这事还越闹越大,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捕花二青天”名头很大,但是方多病不信他们,“这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莲花,我只信你。” 方多病虽然自觉聪明绝顶,但他也知道爱装傻的李莲花比他更聪明一点,这次的事情,他方大公子搞不清楚,但李莲花一定能查明白。 虽然方大公子信任他,觉得此事非他不可,但李莲花干咳一声,唯唯诺诺道:“这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贸然掺和此事,不太合适……” 方多病大怒,倾身靠在桌子上,伸手就要拽着他的衣领,李莲花却恰到好处地后仰,方公子抓了个空,差点整个人摔到桌子上。 旁边煮茶的桃清眼疾手快地护住茶具,那眼神带着点无奈,又有点“早知道会这样”的了然。 方多病悻悻地缩手,耳根有点红。李莲花温和道:“那个,事涉宫中,就是你想让我去,我也进不去……” 方多病对此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就道:“我们夜探……” “啊——啊!”望舒突然拍着小手叫起来,指着街口蹦跳的小糖人。李莲花把女儿抱起来,指尖蹭了蹭她肉嘟嘟的脸颊:“你看,望舒都觉得这主意荒唐。”如今的年轻人啊,怎么这一个两个的,想要夜探皇宫。 旁边煮茶的桃清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莲花一眼,他年轻的时候,皇宫不也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她就不信李莲花对这件事不感兴趣。看来她有必要出门去“偶遇”一下依依,然后把望舒暂时托付出去。夜探皇宫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少的了她。 这时,突然有人跑进客栈,对着方多病道:“公……公子……尚大人众目睽睽之下,死了。” 原来,那几位大人接二连三死了,皇帝也觉得这其中有几分蹊跷,于是,就在今日召见了剩余的几位大人,谁知道在出宫后,那位尚大人众目睽睽之下,从轿子里面跌落,竟是莫名其妙地死了。 方多病神色呆滞地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这杀人凶手也太明目张胆,胆大妄为了,这是对朝廷,对皇帝的挑衅。” 李莲花道:“尚大人既然已经见过了皇帝,该说的不该说的,或许都已经说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杀了他?莫非,那个秘密是连尚大人本身都不知道的事情,是他的什么东西引起凶手的忌惮,以至于被杀害了?” “尚大人的东西……”方多病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往外冲去,“我去他住的别馆看看。”如果真的有什么隐藏了某种秘密的东西,那他一定要赶在卜承海之前拿到。 “真的不去?”桃清将一杯热茶推给李莲花,笑着道,“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我觉得如今这个时候,夜探皇宫正合适。” 李莲花接过茶盏,热气氤氲了眼底的光,他微微一笑:“这个,那个……要不,还是去看看?” 心里那点“不去掺和”的念头,终究还是败给了骨子里那点按捺不住的好奇。 桃清微笑颔首。 下午的时候,桃清偶遇到京城找活干的依依,又把人请了回来。李莲花多看了对方几眼,倒也没说什么。 夜里,一身黑衣的桃清跟着同样衣色的李莲花躲在内务府外面的大树上,看着里面巡查的侍卫走来走去。 桃清轻声道:“守卫如此森严,我们怎么进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莲花嘴角上扬,漫不经心道,“莫急,莫急。”他自芍药丛中摘了一朵大大的花,塞到桃清手里,“若是进不去,今日赏了花也算是不亏此行。” 桃清对着被硬塞入手里的花眨了眨眼睛,“确实不错,不过我觉得那边那一朵更好看。”两人就蹲在芍药丛中探讨究竟哪一朵花更美。 许久后,趁着两班人手交错而过的瞬间,李莲花和桃清迅速从树上跳下,借助阴影的掩护,翻上了内务府的墙头。 “花好看吗?” 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李莲花和桃清心头一紧,只见不远处站着个红衣青年,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桀骜。那人显然早就在此等候,见他们翻墙,竟也不喊人,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 他们二话不说,掉头就跑,那人眉头微蹙,紧随其后,结果桃清和李莲花两人一人向左,一人向右,分开逃跑,两人轻功竟是不分上下。转眼之间就要看不见了。 那人没有犹豫,口中哨子一吹,便有无数的侍卫围了过来,他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侍卫闻风而动,而他自己则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片刻后,桃清折返回来,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内务府的藏书室。极乐塔是百年前的宫中秘闻,要查极乐塔之事,自然要看宫中的记载。 而鲁方等被沉入井中未死的人知道的秘密,那将他们投入井中的王公公,面对死而复生的诡异事件,事后必然会去查明缘由。 李莲花要寻的就是当年那位权倾一时的王桂兰王公公的诗集手札什么的。那位王公公虽已死去多年,但他活着的时候,文采风流,留下不少传世的诗篇佳作。字里行间,未必没有线索。 桃清悄无声息地从书架中摸出许多本册子,略略翻过就放到了桌上,准备一会都带走。她是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但李莲花就不一定了。 她的目光扫过书架,突然在看到某本书的时候突然顿住了,书页上“极乐塔”三个大字吸引住了她的目光。桃清正要伸手去拿,结果窗户那边传来轻微的动作,她顿时不动了,手上滑出一张白纸,神色警惕地戒备着。 “别动手,是我。”李莲花的身影从窗外翻了进来,他借着窗外的月光,认真翻了一下桃清丢在桌上的书籍,“那位御赐天龙杨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武功很强,我们动作快点,赶在他回来之前离开。” 桃清不置可否,他的武功再高,不也被你甩了?总是高不过李莲花去的。 李莲花好似明白她心里想什么,又解释道,“他是被突然出现的鬼脸吸引走了,不是我甩脱了他。” 那位王大人的佳作委实太多,李莲花一时半会也没看明白,然后他手里又被桃清塞了一本书册,“还有?” 桃清道:“极乐塔建造手册。上面的纸张材质与你捡到,和方多病捡到的一模一样。” 李莲花扔下那一堆诗集,转而专心看起了桃清丢给他的小册子。看过之后,他微蹙的眉头突然舒展了开来,喃喃道:“原来如此。” 桃清挑眉:“你看出什么了?” 李莲花道:“没空解释了,出去再跟你说。再帮我找一本本朝官员的名录或者生平的记载,要工部官员的。” 桃清转头又去找书去了,而李莲花从极乐塔那本小册子中抽出几页纸张后,继续翻看那些诗集。 片刻后,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内务府的墙头翻了出去,结果又遇到了那位御赐天龙杨昀春。 桃清不动声色地缩到李莲花身后,之前他们是知道杨昀春躲在暗处的,之所以主动送到他面前,是为了将人引开,如今这次碰到,真的就是巧合了。 不等杨昀春发问,李莲花就反客为主,率先问道,“杨大人,可追到了那个鬼影?” 杨昀春一怔,不由自主解释道:“没有。那人轻功卓绝,又装神弄鬼,我没追到人,只追到一件挂在树上的衣服。” 李莲花点点头:“可是轻容?” 杨昀春下意识地回了一个是,然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道,“你怎么会知道,莫非你们是一伙的?故意把我引开,好让你潜入内务府盗宝?” 李莲花道:“当然不是,我真的只是为了瞻仰王公公的佳作而来。” 杨昀春看到他怀里提着的小包裹,冷笑一声:“怎么没瞻仰够,准备带出宫去,回家继续瞻仰?” 李莲花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主要是因为今天天色太暗了,看不清楚,我这才想带回去看,等我看完必定归还。” 杨昀春长剑出鞘:“归还?怕是被你带出宫去就卖了换钱。大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他若是让这人将东西从皇宫中堂而皇之带出去,他御赐天龙的名头也没脸要了。 杨昀春得了他师父毕生功力,单论内力,可谓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一剑刺出,剑尖闪耀出耀眼剑光,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直直地刺向前方。 李莲花大惊失色,抱着他的小包裹,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一般,瞬间飞跃而起,然后像离弦之箭一样飞速奔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杨昀春见状,奋起直追,死死盯着李莲花的背影。那些闻风而来的侍卫们却远远地被甩在了后面。他们虽然也在拼命追赶,但无奈杨昀春和李莲花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们根本无法跟上。 就在杨昀春不断加速想要追上李莲花的时候,他突然惊讶地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提速,前面的那个人始终与他保持着大约三尺的距离。 杨昀春心中悚然一惊,他不禁暗自思忖: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绝顶的轻功?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 带着满心的疑惑,杨昀春再次催动内力,剑光如电,带着风雷之声,直直地刺向李莲花的后背。 然而,李莲花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他甚至都没有回头,只是身形突然如同青烟一般散去。 杨昀春只觉得自己的剑似乎刺中了什么,但当他定睛一看时,却发现自己刺中的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已,真正的李莲花此时已经在三尺之外。 杨昀春心中大骇,他想要继续追赶,但就在他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样东西——一柄寒光闪闪的剑! 他僵硬着转过身去,却发现是那个跟在李莲花身旁的女人。明明是个大活人,但她的存在感却十分微弱,隐匿身法了得。竟是在他以为成功刺中李莲花的瞬间,近了他的身,并把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已经回转的李莲花站在不远处连声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切莫动手,切莫动手。” 被制住的杨昀春不动,他抬起眼眸瞥了李莲花一眼,冷冷地道:“是我小瞧了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莲花抱拳不好意思道,“承让承让。杨大人吃亏在一人独对我们两个。”他顿了顿,对着杨昀春道,“杨大人,你保证不再动手,我们就收了剑,如何?” 杨昀春不置可否,李莲花就当他是默认了。对桃清使了一个眼色,桃清立刻收剑,然后轻轻一跃,与李莲花并排而立。 杨昀春果然没有动手。 李莲花十分愉悦,他正了正神色道,“实不相瞒,方多病,方大公子是我多年好友。景德殿凶案频发,鲁大人疯了,李大人、王公公、尚大人都死了。” 昭翎公主正是杨昀春的亲妹,算起来,此人就是方大公子的小舅子。这亲戚关系也是能攀一攀的。 “方驸马侠义热血,对几位大人之死耿耿于怀,”李莲花义正言辞道,“不查明真相,方驸马寝食难安。到目前为止,他已查明了大部分真相,只是还有小部分事情没有想明白。我正是受他所托,到宫中取两本书。” 杨昀春神色怔了怔,然后放下了手中的剑。听了李莲花的话,他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方公子多了几分好感。毕竟在李莲花的口中,方公子智勇双全,聪明至极,又兼具侠义心肠,是个十分优秀的大好青年,勉勉强强能配得上自家妹子。 李莲花看杨昀春收起了长剑,试探性道:“那个,杨大人,不如我们找个安静地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 杨昀春沉默片刻,点头说:“好,跟我来。” 李莲花赶紧拉着桃清跟了上去。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2章 第三愿62 夜凉如水,月华透过稀疏的云隙,在长春宫后的柳叶池面上碎成粼粼银箔。杨昀春裹紧了官服,冷风吹得他打了个激灵,方才被李莲花一番“义正言辞”说辞搅得昏沉的脑子,总算透出几分清明。 他望着眼前波光诡谲的池水,以及那口被井盖遮掩的深井,心头那点残存的犹豫,竟被一种莫名的兴奋碾得粉碎。 他站在当年那口井旁边,只需轻轻一跃,这扇尘封多年的门便会开启。当年极乐塔一夜消失的诡异,还有那几口枉死的人命……答案,或许就在这井下。 更何况,李莲花诚意满满,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跟他讲明白了。那番话坦诚得近乎赤裸,反而让杨昀春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 他看着李莲花清澈的眼眸,想起对方为了追查几位大人被杀的案子,不惜以身犯险潜入皇宫,的确不像是个居心叵测之辈。 杨昀春当年看到了王公公将鲁大人几人投入那口诡秘莫测的水井,而李莲花竟然从王桂兰公公的一首诗中就发现了当年那口井所在,实在是令人不得不佩服。 杨昀春也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让那位王公公忧愁地大半夜睡不着觉,跑到柳叶池边赋诗一首。被李莲花那等聪明人一瞧,就发现了那口藏着秘密的水井所在。 稀里糊涂的,杨昀春就被李莲花带着进入了后宫。当然,李莲花他们是胆大包天潜入的皇宫的贼人,而杨昀春杨大人是缉拿贼人而来的正义守卫。 因为要下水,桃清没去,她就在井边等着他们上来。不过,她将一个夜明珠塞给了李莲花。“井下黑灯瞎火的,没这个怎么行?” “哪来的?”李莲花挑眉。 桃清嘴角微勾,漫不经心道:“刚才被侍卫追的时候,路过不知道什么宫殿,看这珠子顺眼,就‘借’来用用。” 那珠子在她掌心流转着温润的白光,一看便知价值连城,可她说起“借”字时坦荡自然,倒让杨昀春一时语塞——这两人,一个智计过人,一个胆色包天,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跟在李莲花后面,跳进了这口隐藏着秘密的水井。 “噗通”两声轻响,水面泛起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桃清走到井边,蹲下身,盯着那在月色下泛着诡异蓝光的水面。夜明珠的光芒在水下摇曳,很快便沉入了深处,化作一点幽绿的光点,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极乐塔这事,她其实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当年极乐塔一夜消失不见,但在原地多了这么大的一个井,大家都是视而不见的瞎子?太祖就没有派人下去查看吗?或者太祖也知道这个事情,却因为没孩子,情愿头上带点绿?还是说那个调查的人也是贵妃的人,所以什么消息也没有透露? 但如果贵妃当真那般手眼通天,她为什么不把那野男人的骨灰扬了,反而要留着对方的尸骨给后人查证?总不能是对对方情根深种吧?她都已经下手把人杀了,却又偏偏不做干净。 当年极乐塔之事沸沸扬扬,宫中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当初为了遮掩消息,究竟死了多少人? 后面的王公公,以及如今仍在维护这个秘密的刘可和,为什么他们宁可将知情人远远送走或者杀了,就是没有一个人去毁灭密室里的证据?都能夜闯皇宫了,带个尸骨出来,或者带个化尸水什么的进去真的有那么难吗? 【宿主,你不是常说人性复杂吗?】系统的声音平平无奇,【王公公他们是臣子,手里握着皇帝、先帝乃至先太后的把柄,那是何等分量的筹码?万一哪天失了势,这把柄就是保命符,甚至是谈判的资本。他们怎么舍得毁去?】 桃清沉默了。系统说得有道理。在权力的游戏里,秘密从来不是用来销毁的,而是用来交换的。 “那太祖皇帝和他的贵妃呢?”桃清追问,“太祖真的不知道?贵妃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皇帝身份尊贵,这种事自然不会亲自去查。他派去的人,说不定早就被贵妃收买了。至于贵妃……她杀人灭口,未必会亲自动手。心腹告诉她事情办妥了,她未必会深究。而且,她留下‘极乐塔以南不得动土’的禁令,就是为了保护这井下的秘密和通向长生宫后花园的密道。至于那个‘野男人’的尸骨……她或许以为早就被处理掉了呢?毕竟,让一个大活人消失,总比让一具尸体消失容易。】 桃清点点头,又摇摇头:“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真是有情,何必杀人?如果是为了权势,又何必留着后患?” 【宿主若真想知道真相,】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可以消耗积分,穿越回当年,亲自去看看。】 桃清果断拒绝:“算了吧,费积分。”她伸了个懒腰,毫不犹豫,“贵妃和太祖的爱恨情仇,对我来说不过是段历史故事。我现在只想知道,这秘密揭开后,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嘴上说着不在意,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紧紧盯着井口。水下一片沉寂,只有偶尔泛起的几个气泡,无声地诉说着井下的不平静。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李莲花和杨昀春从水里冒了出来。李莲花无视杨昀春漆黑的脸色,将井下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桃清。 “……这井就是当年的极乐塔倒挂而回,一层一层叠加在一起,一起砸进了地下。地下本是活泉,因而形成了一口深井,而不是土坑……” “……井下有一条密道,通向旁边的一个密室,里面有极乐塔中的珍宝无数,还有一个七零八落的男人的尸骨……密室有一条大门被封住的通向长生宫后花园的密道……” 他只说自己的发现,但不论听到的人是谁,都能发现他的言外之意。太祖后宫无一人生育,唯有长生宫贵妃育有一子,却意外在长生宫旁发现了一个藏着野男人的密室,所以,先帝这一脉很可能并不是太祖血脉。 桃清虽早有预料,但听到李莲花凭借着一些细微的线索就推断出了全部过程,甚至连鲁方几人进入水井发生的事情也一并还原了,她还是目露崇拜。 “走吧。”李莲花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就要离开。 杨昀春还在消化井下的惊天秘密,看到李莲花离开,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去哪里?” 李莲花回头,温和道:“既是受人所托,自然是要回去找方驸马,将这里的发现告诉他,至于后续如何,就看方驸马的意思了。” 杨昀春望着他们的背影,到底年轻气盛,终究抵不过对真相的探求与对这两人的好奇,一咬牙,跟了上去。 真相通过方多病之口报给皇帝后,一场针对工部官员刘可和的缉拿计划悄然展开。 李莲花蒙面闯入刘府,上演了一出“敲诈勒索”的戏码,浮夸的表演让躲在暗处的桃清、方多病和杨昀春目瞪口呆。 直到一把细如苍蝇的飞刀破空而来,带着凛冽的杀意。 “四象青蝇刀!” 李莲花低呼,脸色微变。他只在方多病口中听说过这些人,却没有真的见过对方,所以竟然不知这人的真实身份。 房中走出一人,面色有些惊讶,他淡淡地道,“识得四象青蝇刀,你也不是普通人。” 李莲花喃喃道:“昔年,金鸾门笛飞声坐下三王,炎帝白王被擒,关在一百八十八牢,阎罗寻命身死,唯有四象青尊销声匿迹,却不想你竟是在朝为官。” 那人微不可察地笑了一笑,“我家世代在朝为官,四象青尊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梦,不想你却是认得我,你究竟是谁?”他盯着李莲花,好似要透过他蒙面的面巾,看到底下藏着的人脸。 李莲花避而不答,“鲁大人,李大人,尚大人,以及王公公,都是你下的手?” 刘可和道:“赢了我,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李莲花眨眨眼,默默后退一步:“那个,我今天没带武器,换个人跟你打可以吗?杨昀春。” 刘可和怔了一下,点头道:“也可。” 御赐天龙杨大人瞬间从墙头飞跃而下,与四象青尊交上了手。四象青蝇刀杀机凛然,伺机而动,四象青尊手中还有一柄杀人夺命的弯刀,杨昀春虽有强劲内力,但对敌经验委实不算太多,两人一时斗得不分上下。 方多病站在李莲花身边,看得目不转睛,百忙之中,他还抽空问了一句:“这人真的是金鸾门的四象青尊,你怎么认识这样的大人物的?” 李莲花嗯了一下,漫不经心道:“十几年前,曾远远瞧见过一次,当时他们打得太激烈,我怕被波及,转身就跑,就是一面之缘。” 听着这轻描淡写的“一面之缘”,方多病满脸艳羡,只恨自己晚生几年。这死莲花年轻的时候,到处乱逛,江湖上的大人物都让他瞧了个遍,就连李相夷那等人物他都见过,羡慕这两个字他都已经说腻了。 杨昀春在与刘可和的激烈交锋中,逐渐适应了对方的攻击节奏,并开始逐渐占据上风。李莲花嘴角微勾,似乎对局势的发展感到满意。 然而,这一抹笑意尚未完全展现,突然间,刘府内一道耀眼的刀光猛然爆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向杨昀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方多病大惊失色,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觉到身旁突然闪过一道亮光。那道剑光如同青天坠月、大漠落雪一般,璀璨夺目,瞬间划破了黑暗。 当剑光掠过的一刹那,整个天地似乎都为之一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针般的杀伐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当”响,剑光与刀光在瞬间交汇,然后一同消散于无形之中。 紧接着,杨昀春手中的剑如同闪电般迅速撩向刘可和的脖颈,这一击快如疾风,刘可和根本无法躲避。一剑挥出,刘可和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便不再挣扎。 方多病目瞪口呆,他转动着脖子,看向远处的那位持刀之人。那人竟然是一位戴着面纱的红衣女子。她的面纱将她的面容完全遮住,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的红衣在风中微微飘动,与她那微飘的长发相互映衬,透露出一种妩媚的风姿。 “咯咯……”等待多时的一击落空,她也并不生气,反而对着李莲花发出了一声娇笑,这笑声清脆悦耳,仿佛银铃一般。 她离得有些远,他们想要追有些困难,更何况这人武功不弱,追上也不一定能将人拿下。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却拿她没有办法。 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去的一刹那,异变再生!只见一道剑光如闪电般划过长空,速度之快,犹如天上之剑落凡尘,又如九天银河倒灌而下,悄无声息地吻过她的脖颈。 这道剑光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红衣女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的面纱被剑光扫落,露出了那张绝色的容颜。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惑人的笑意,眼睛微微弯曲,仿佛月牙一般,笑意盈盈。 只是,在她那美丽的脖颈上,多了一丝细小的红线,这红线如同一条精致的项链,挂在她的脖颈上,却比任何珠宝项链都要好看。 片刻之后,红衣女子的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直直地向后倒去。就在她即将摔倒在地的时候,一个蒙着面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稳稳地接住了她。 这个身影正是桃清,她接住红衣女子后,对着李莲花眨了眨眼睛。角丽谯在小青峰偷袭了她一次,她自然要找回场子来,能不能接住,那是对方的本事。一报还一报,她就是这么小心眼的女人。 片刻后,桃清拽着角丽谯的衣服,轻轻跃起,仿佛踏月而去,几个呼吸之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方多病惊愕得合不拢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 今夜所见到的这一幕,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感到无比震惊。这世间既有这般多的高手,为什么就不能多他一个? 李莲花一脸苦恼地扶着额头,这下好了,要怎么糊弄方大公子杨大人呢?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3章 第三愿63 解释不清,那就不解释,李莲花直接装死跑路,跑到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苏州。 江南的雨,总带着几分缠绵悱恻,淅淅沥沥敲在青瓦白墙间,将整个苏州城润得如同宣纸上晕开的水墨画。 城西一家名为“聚福楼”的茶馆内,却又是另一番热气腾腾的景象。铜炉上水壶咕嘟作响,茶香混着点心甜腻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更有说书人拍着醒木,抑扬顿挫地讲着江湖轶事。 靠窗的角落,李莲花正半眯着,慢悠悠地用茶盖拨弄着杯中的碧螺春,听着说书人的故事。 “……要说这云彼丘啊,当年在四顾门也算是一号人物,号称算无遗策,美诸葛,沉寂十年,他再次出手,就是震动江湖的大事……” 邻桌一个络腮胡大汉拍着桌子,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掀翻屋顶,“他不仅杀了虞美人角丽谯,更绝的是,他借着送角丽谯棺木回鱼龙牛马帮的由头,竟在棺材夹层里藏了一整车的七曜火。” 桃清嘴角微弯,不枉费她特意将角丽谯的尸体送给云彼丘。他面对那个恨极也爱极的女子,选择利用她最后一点价值。 旁边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那鱼龙牛马帮总坛建在山中,易守难攻,这么多火药下去,岂不是……” “可不是炸了个底朝天!”另一个精瘦汉子接口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听说当时地动山摇,半边山崖都塌了!云彼丘再与新任四顾门军师傅衡阳里应外合,杀得那帮魔头哭爹喊娘,总坛就此覆灭!” “如今这云彼丘,可真是风光无两啊!”络腮胡大汉灌了口茶,抹了把嘴,“不过嘛,枪打出头鸟,角丽谯那妖女虽然作恶多端,却也迷倒了不少江湖人。听说最近云彼丘的住处,夜夜都有黑衣人光顾,不是想偷他的东西,都是想为‘虞美人’报仇呢!” “……嘿,我也听说了,谁能想到,前一刻还称兄道弟,下一刻就白刃相向;腼腆恭顺的后辈,行礼时袖口藏着的匕首,说话间就冲着他的心口去了!更别提那些防不胜防的毒药,听说他吃的饭、喝的茶,没一个安全的……” “可不是嘛!”旁边一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听说现在百川院的刑堂都快忙疯了,每天都有江湖人因为各种暗杀手段送上门来,验伤的、查毒的、追凶的,闹得是人仰马翻,焦头烂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唾沫横飞间将江湖的血雨腥风描绘得淋漓尽致。李莲花安静地听着,偶尔啜一口茶,仿佛只是个听故事的闲人。 突然间,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你们说的这些都过时了。” 络腮胡大汉皱眉道:“怎么就过时了?鱼龙牛马帮覆灭可是上上个月的事!” “角丽谯是死了,可你们知道谁回来了吗?”那人卖了个关子,见众人都竖起耳朵,才得意洋洋地抛出重磅消息,“笛飞声!金鸾盟的大魔头笛飞声,重出江湖了! “笛飞声?!” “那个和李相夷同归于尽的笛飞声?不是说两年前昙花一现,后面就再没消息了。江湖上的人都怀疑他被角丽谯干掉了。” 茶馆内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连说书人都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那青年见效果拔群,更加得意,折扇“啪”地展开,摇了两摇:“可不就是他!听说他一出山就没闲着,连续挑了几大门派,还放下话来——”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全场,“八月二十五,东海之滨,当年四顾门与金鸾盟决战之地,他要与李相夷,再、战、一、场!” “轰——” 这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茶馆。 “李相夷?!他……他还活着?” 这正是所有人的疑惑。一时间,整个茶馆都安静了下来,等着这人的回复。 抛消息的青年摊了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哪儿知道?这消息是被笛飞声挑战的门派放出来的,说是笛飞声亲口所言。至于李相夷是死是活,新四顾门从上到下都没个准话。” 他顿了顿,又抛出自己的推论,“但你们想啊,当年那场大战,两人号称‘同归于尽’,可现在笛飞声都好好地回来了,那李相夷呢?以他的武功和名气,若真死了,笛飞声又何必大张旗鼓地挑战一个死人?”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络腮胡大汉用力点头,“李相夷是什么人?那可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十七岁创四顾门,十八岁单挑金鸾门,号称‘天下第一’!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 “对!肯定是假死归隐了!” “说不定就藏在哪个角落,等着看江湖热闹呢!” “八月二十五,东海之滨……去吗?必须去啊!” “这可是活久见的场面!两大绝世高手时隔十二年再决战,错过了这辈子都得后悔!” “同去同去!咱得提前去占个好位置,亲眼看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 众人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场惊世骇俗的巅峰之战。茶馆内喧嚣鼎沸,人人脸上都带着狂热的期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角落里的李莲花,却在听到“八月二十五,东海之滨,与李相夷再战一场”时,猛地呛了一口茶。茶水不受控制地喷出,溅湿了桌布,也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桃清抱着望舒,不着痕迹地拖着凳子后退了一小步,颇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李莲花歉然地看着她,他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个消息吓到他了。 这笛飞声怎么回事,要比武,他们两个偷偷摸摸比过一场就是了,何必搞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李莲花的脸色都皱成了一团,这该死的笛飞声,搞这么大,脑子有病吗?什么东海之滨,什么绝世之战,他不知道,他不去。 桃清:呵……该是你出场的时候,躲是躲不掉的。 李莲花抱着望舒走在回莲花楼的路上,他皱着眉头,思考着找一个深山老林,待个一年半载再出山的可能。 就在他拐过一个街角,莲花楼那熟悉的飞檐翘角已经映入眼帘时,他脚步猛地一顿。传闻中那个大魔头正负手站在自家莲花楼前。 那人一身青色儒衫,身形挺拔如松,负手而立,背对着他,面向着碧波荡漾的湖水。 李莲花扯了扯嘴角,将望舒递给身旁的桃清,这才对着笛飞声抱拳道:“笛盟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莫怪莫怪。” 桃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随即抱着望舒走进了莲花楼,他们两个今天是肯定打不起来的。 笛飞声的目光从望舒身上收回,淡淡地道:“恭喜。”上次桃清使出了相夷太剑,他就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没想到两年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 “多谢,多谢。”李莲花干笑两声,转移话题:“不知笛盟主今日前来,是路过此地,还是……” 笛飞声摇头:“不是路过,我特意来找你。” 李莲花轻轻一笑,“找我?听闻笛盟主忙着挑战武林各大门派,忙着筹备八月二十五的东海之战,找我做什么?” 笛飞声似乎没听出他的讥讽,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淡淡地道:“你若不去,我就把四顾门百川院那些人杀个干净。” 所以笛飞声是怕他不去,特意赶过来警告他的吗?李莲花头疼扶额,笛飞声还真是了解他:“你为什么非要杀我?你就不能找点别的事情干?比如……游山玩水……再比如,成个家,找个老婆什么的……” “先杀你,其他事情不急。” 他们说话间,桃清从莲花楼里搬出一张桌子,李莲花赶紧接过,摆在湖边,又拿出两张椅子,一壶茶,两个茶杯,几盘点心。 李莲花邀请笛飞声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笛飞声也不怕他下毒,坦然喝了下去。 李莲花手中捧着一杯茶,幽幽道:“这江湖,今日你杀一人,明日他的亲朋好友,徒弟儿孙就来找你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啊,笛盟主。有那时间,我们坐下来喝喝茶不好吗?” 笛飞声嘴角微勾,风轻云淡道:“无妨,你若死在我手里,只管叫你的老婆孩子来找我报仇,我等着她们。” 李莲花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定了定神,决定换个话题:“四顾门大破鱼龙牛马帮的时候,你不在?” 江湖传言,新四顾门大破鱼龙牛马帮的时候,半点没有提到笛飞声的事,莫不是他正好不在?否则怎么破得这般轻易? 笛飞声却道:“我在。”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我被角丽谯暗算,被她囚禁两年,武功被封。” “什么?”李莲花惊讶地看着他。角丽谯竟然能暗算笛飞声,还将他囚禁了两年?这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以笛飞声的武功和心性,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栽在角丽谯手里? 他忍不住问道:“鱼龙牛马帮被攻破的时候,你武功被封,他们……难道没有趁机抓你?”这可不像江湖人会放过的机会。 笛飞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角丽谯死了,她那些所谓的‘忠心下属’,在总坛被攻破前,拼死将我救了出去。” 李莲花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他们救你,是想利用你,让你替角丽谯报仇,对付云彼丘和四顾门?”角丽谯的人,向来诡计多端。 笛飞声不置可否,只是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语气道:“我把他们都杀了。” “……”李莲花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角丽谯该死,她的手下或许也罪有应得,但笛飞声这种说杀就杀的狠厉作风,还是让他有些不适。 李莲花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宿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知道,笛飞声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如果他不去东海,恐怕四顾门和百川院真的会血流成河。 可是,让他以“李相夷”的身份重出江湖,去赴那场十年之约……他是半点不想去啊。 “笛盟主,”李莲花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能跟你决斗的样子吗?我重伤难愈,已经到了极限,实在是有负笛盟主所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笛飞声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似乎在评估他的话有几分真假。片刻后,他才缓缓道:“你的武功,还在。 李莲花尴尬地咳嗽一声,捂着胸口艰难道:“有幸得了一点灵药,伤是好了一些,但距离恢复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笛飞声道:“两年前,我跟你约战的时候,你快要死了。如今的你,比起两年前,精神多了。”意思就是他快死了,他都要跟他打,更不用说如今了。 李莲花气急:“胜之不武啊,笛盟主。不如我们改日再约?”打架他自然是不怕的,他就是不想当着武林同道的面,承认自己是李相夷。 笛飞声油盐不进道:“我不在乎。” 李莲花:“………” 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 桃清从莲花楼里探出半个头来,“笛盟主留下来吃饭吗?”她跟笛飞声的恩怨,上次在小青峰做过一场,她单方面觉得已经了结。但笛飞声若是不依不饶,她也不怕就是了。 “不……” “好。” 李莲花惊讶地看着平静地说好的笛飞声,“笛盟主日理万机,不忙吗?” 本来并不打算留下来的笛飞声看着李相夷那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态,他反而不想那么快就走了。 “金鸾门没了,鱼龙牛马帮也被破,我如今倒也算清闲。” 闲着没事到处找人打架?李莲花道:“看来笛盟主称霸天下的野心淡了,如今追求的是武道高峰?” 否则以笛飞声的威望,金鸾门没了,再成立一个金鸳盟、银鸾盟之类的势力不过是举手之劳。 笛飞声不置可否。 笛盟主不想称霸天下了,这是一件好事,大大的好事,当浮一大白。李莲花端以茶代酒敬了笛飞声一杯。笛飞声沉默片刻,端起茶杯,一口饮下。 桃清远远看着他们之间那种平和的气氛,欣慰地点了点头。笛飞声不算个好人,却是李莲花难得的能坐下来喝一杯酒的故人了。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4章 第三愿64 八月二十五,东海之滨,万众瞩目。距离当年坠海之日,已相隔近十三年。 这一日,天气极好,碧海蓝天,万里无云。浪拍礁石的声响被万头攒动的人声压成背景,十三载光阴似海雾般散去,将当年那桩沉海旧案重新托举至日光下。 笛飞声的青衣在碧空下青得发沉,像裁下了深海最幽处的一角。他双手负在身后,衣袂却随海风猎猎扬起,那沉静如山岳的气度里,偏偏藏着渊渟岳峙的磅礴,让人望而生畏。 沙滩上攒动的人头如林,数百道目光黏在他身上,有敬畏,有好奇,更多的是等着看一场足以写进江湖史的对决。 虽然武林中人人人都意图一睹绝世之战,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得一位置。真正能够站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名满江湖的门派,武当少林峨眉,以及四顾门大大小小的头目,包括肖紫衿乔婉娩都来了。 方驸马携带公主乘坐轿辇而来,杨昀春陪同,声势浩大,占据了一个绝佳的位置,还有施文绝、展云飞也能在方驸马这里得一个空闲的落脚之地。 就在这堆峨冠博带与劲装快靴之间,一个青布长衫的身影正猫着腰往前蹭。 李莲花的发簪松松绾着半头乱发,路过展云飞时,对方难得没有板着脸,而是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倒是施文绝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后领:“骗子,今日出现在这里的都是都是‘活祖宗’?踩了哪位大侠的靴子,你那破楼卖了都不够赔!” 话音未落,轿帘“唰”地掀开道缝,方多病探出头时,热情地招呼道:“莲花,上来坐!本公子占的这地儿,视野最好,能把浪尖上的鱼都瞧清楚!” 李莲花却连连摆手,往轿子阴影里缩了缩:“驸马公主金尊玉贵,我站这儿就好,站这儿就好……” 他踮起脚尖往人群外望,青布衫子在人堆里像片不起眼的浮萍。明明身高不算矮,却被前头横七竖八的背脊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远处礁岩上那点醒目的青,像水墨画里一滴浓墨。 展云飞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正要开口,却见李莲花突然把食指竖在唇边,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的笑容混着海风,竟让人瞧不真切是揶揄还是别的什么。 “快看!来了——” 一声呼喊如投入滚油的水珠,瞬间炸翻了整片沙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海天交界处,只见一道白影破开蔚蓝,快得像惊鸿掠过琉璃镜面。 那人足尖点着浪头起落,白衣在日光下亮得刺眼,手中执一柄长剑,长发用紫金冠束得一丝不苟,每一根发丝都透着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在距笛飞声十丈外的礁石上站定,衣袂无风自动。明明只是个静立的姿态,却让整片海都仿佛成了他的背影。 月白靴底沾着一星海水,却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皎洁;眉骨微挑的弧度,比东海最险峻的崖壁更显孤高;那双看向笛飞声的眼睛,深不见底,像藏着万古深渊。 他不需要通报姓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 李相夷。 除了李相夷,这江湖再无一人有如此风采。 藏在人群里的“李莲花”——不,此刻该叫她桃清——几乎是欣慰地看着那道白影。这身装扮,这气度,每一根头发丝都透露着一股精致。不枉费她熬了多少个夜晚,从衣服到发冠,一点点琢磨,一点点制作。李相夷往那儿一站,便是江湖传说该有的样子。 李莲花为了八月二十五决战之事苦恼许久,甚至打算跑路放笛飞声鸽子。后来还是桃清主动坦诚自己易容术还行,东海之战不仅是了结旧怨的时机,也是将李莲花和李相夷切割开来最好的时机。 李莲花看着桃清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没忍住答应了。 欣赏完了李相夷的绝世风华,桃清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的人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脸上。 她摸了摸易容后“李莲花”那张与李相夷极为相似的脸,万分诚恳道:“我若是说自己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你们信不信?” 众人齐摇头,方多病脱口而出,“不信。”说完好似觉得不妥,他又道,“这个,你们都姓李,说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 “真的那么像吗?” 众人点头,就连展云飞的眼中也露出一丝罕见的迷茫。 桃清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上那轮白日,又看看礁石上的白影,声音轻得像海雾:“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这并不奇怪。只不过,他是天上的明月,我是地上的泥巴,不可同日而语……” 方多病安慰他道:“不至于,不至于。那位李前辈是天上的明月不假,你也不是地上的泥巴,至少得是个萝卜土豆什么的,能吃能用。” “哦?”桃清斜了他一眼,“那方驸马是什么?” 方多病挺直腰板,昂着头道,“本公子自然是月亮旁边最亮的那颗星,等会儿打完了,说不定还能跟月亮称兄道弟……” 他们这边拌嘴,眼睛却一直盯着笛飞声和李相夷那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笛飞声将落在海滩上那个“李莲花”身上的目光收回,直直地看着对面的李相夷,“你还真的是……” 李相夷微微颔首,白衣在风中划出柔和的弧线,他没去看周围攒动的人头,目光只落在对面的青衣人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笛飞声。” 他开口时,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盖过了浪涛与喧哗,“我来赴约。 这一声“赴约”落下时,东海的潮水恰好涨到最高处,浪头轰然拍上礁岩,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碎成万点金芒。 两人对视许久,海滩上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只海鸥从远处飞来,划过海面,带出一点水花,水花飞溅而起,“嘀嗒”一声重新融入海面。 刹那之间,笛飞声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起势,只有一道青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出,足尖在水面一点,竟激起一串细密的水花——这不是轻功,是将内力催发到极致,硬生生在海面踏出了路径! 方多病“哇”地一声叫出来,下意识就站了起来,想要看得更高,看得更远,却撞到了轿顶,发出“砰”地一声响动,公主大惊失色,就要找人来给他看看,他却毫不犹豫地摆手,眼睛盯着远处不放。 展云飞目光死死锁在李相夷身上。只见那白衣人依旧站在礁石上,甚至连衣袂都没怎么动,直到青衣人冲到三丈之内,他才缓缓抬起左手。 “叮——” 一声极轻的脆响,比浪涛声、比人声都轻,却偏偏钻进了每个人耳朵里。笛飞声前冲的身形骤然顿住,青影悬在半空,右手已握成拳状,指节间竟夹着剑柄……尚未出鞘长剑的剑柄。 “少师剑!” 沙滩上爆发出一阵惊呼。方多病瞪大了眼睛,施文绝激动地浑身颤抖都,展云飞更是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剑柄——那是李相夷的佩剑,那是名动天下的少师剑! 方多病看着李相夷手中的少师,突然想起什么,对着桃清道:“少师剑,不是在你那里?” 桃清头也不回,“李相夷登门来取,我能不给吗?”她知道,那不是李相夷,是真正的李莲花——那个曾站在江湖之巅,又跌落尘埃的人,如今为了这场对决,重新拾起了“李相夷”的身份。 方多病怔了怔,喃喃道:“这倒也是。” 笛飞声脸上露出一个畅快的笑意。要战就要痛痛快快地战。 “李相夷,你很好。” 话音未落,他再次出手。这一次不再是试探,青影如狂龙出海,拳风未至,已将海面劈出一道白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气,不是海水的咸,而是内力催发至极致的霸道气息。 沙滩上的人群惊呼着后退,方驸马的轿子都被这股气浪震得晃了晃。方多病握紧了拳头,杨昀春手按剑柄,施文绝和展云飞同时凝神戒备——这才是真正的“金鸾门”盟主,这才是能与李相夷齐名的笛飞声! 桃清却踮起脚尖,死死盯着礁石上的白衣人。她看见李相夷在拳风临体的瞬间,身形忽然像片柳叶般飘起,不是向后退,而是向前踏了半步。 这半步踏得极其诡异,正好踩在笛飞声拳势的空隙里,白衣衣袖翻卷,竟像是要将那狂暴的拳风卷进自己袖中。 他们速度太快,众人看不清他们出的招数,只能看着那片白影在青拳之间辗转腾挪,衣袂翻飞间,并无半分仓促。 众人看得过瘾,笛飞声却皱起了眉头,因为少师剑始终未出鞘,他淡淡地道:“十三年前,你中毒在身,输我一掌,却仍以‘明月沉西海’重创我,让我十年缠绵病榻。如今,连剑都拔不出了吗?” 李相夷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十三年前,你我一战,你缠绵病榻,我也重伤在身。本以为过往恩怨已沉入海底,却没想到,有些人有些事,就算沉到海底,也会被潮水重新推上岸。” 他的目光扫过沙滩上的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群,那些熟悉的仰望着他的目光,让他神色复杂。李相夷忽然觉得海风有些凉,吹得他眼眶发酸。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那点悲悯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如剑般的锋锐。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了少师剑的剑柄。 “好,”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决绝的冷,“那便如你所愿……一决生死。” 少师剑出鞘的瞬间,整个东海仿佛都安静了。风停了,浪静了,连阳光都似乎凝固在那玄色中透着青碧的剑身上。 他们这一打,从白天打到了日落。从日落打到了星辰漫天。 桃清坐在小马扎上,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立刻被方多病怒目而视。四周的人都精神百倍,唯有她困得眼皮打架。毕竟“李莲花”只是一个武功不高不低的江湖散人,实在是比不得在场的诸多大侠。 桃清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那个,我实在有些困了,要不,我先回去睡一觉,等明天再过来继续看他们比斗?” 方多病恨铁不成钢道:“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下一刻分出胜负,你若是现在走了,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岂不可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桃清笑道:“不可惜,不可惜。有你们在,我想知道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地事情?” 她慢吞吞道:“我一天没看到望舒了,也不知道她吃奶吃得香不香,睡觉睡得好不好,小方啊……我就先走了啊。” 不等方多病再说什么,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以袖掩面,猫起身子快速后退。很快就退去后面的人群中,再也看不见了。 方多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离去,喃喃道:“他竟然真的走了……”笛飞声和李相夷大战都吸引不了他,死莲花究竟对什么感兴趣? 昭翎公主掩面笑道:“这位李楼主真是个妙人……” 方多病呵呵一笑,不再言语。对,李莲花是个对江湖不感兴趣,只对他那个破楼感兴趣的“妙人”。 桃清没有走远,在无人的角落卸了妆,恢复了自己的模样,站在山坡上等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道身影踩着月色翩然而至。李莲花的头发有些飞扬,衣衫略乱,但眼神明亮。 他对她笑了笑,伸出手。桃清将手放入他掌心,被他轻轻拉入怀中。 “恭喜先生,重登天下第一。”她笑着说,甚至没问结果,因为在她心里,他从不会输,“我们回去喝酒庆祝一下?” 东海的月依旧升了又落,浪潮卷走了江湖传说,却留下了山坡上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 风里传来李莲花的轻笑:“好,回去把春日里那一坛桃花酿起了,庆祝我……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桃清抬头看他,晨曦落在他眉眼间,温柔得不像那个曾站在江湖之巅的人。 他卸下了天下第一的重担,也卸下了“李相夷”的影子,从此,他只是那个会为了吉祥纹莲花楼的瓦片操心,需要养家糊口的李莲花。 她笑着点头,握紧了他的手。这江湖的风再烈,浪再急,只要身边是他,便胜过天上明月,胜过天下第一。 “笛飞声呢?” “掉海里了。他答应我,若败,再不入江湖。” …… 江湖记载,时隔十三年,天下第一高手,“相夷神剑”李相夷与金鸾门大魔头笛飞声再战东海之滨,战至一日一夜后,大魔头笛飞声败北,落入海中未曾生还,李相夷踏月而去,飞升仙界,从此江湖再无这二人相应记载。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章 第四愿1 桃梓觉得自己骨头缝里都揣着一股子不甘平凡的热气。这股热气从他记事起就没散过,尤其当他知道自己亲爹是十五岁便名动天下的李相夷后,更是像把野火,烧得他坐立难安。 别人家的孩子玩泥巴,他摸剑穗;别人家的孩子背诗文,他缠着他爹娘教他剑法。他的小脑袋瓜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得赶在比他爹更年轻的时候,成为新的天下第一。 “爹十五岁天下第一,我得十二岁就出去闯荡!”桃梓掰着手指头算,越算越觉得刻不容缓。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很,他蹲在莲花楼的廊下,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剑招,心里那点离家的心思,像藤蔓一样疯长。 他爹娘,也就是李莲花和桃清,自然是不同意的。 “哎呦,我们家小桃子志气这么大,不错,不错,有你爹当年的风范。”桃清给他擦着脸上的灰,语气温柔,眼神却带着戏谑,“你爹当年……” 就是太年轻了,跟个傻白甜一样。 “娘,我知道我爹厉害!”桃梓打断她,小脸上满是不服气,“正因为他厉害,我才要超过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莲花坐在一旁煮茶,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哦?那你觉得,你现在的扬州慢,练到第几重了?” 桃梓顿时噎住,小脸憋得通红。他自觉已经很厉害了,笛叔叔都说他在江湖已经可以横着走了,但在他爹她娘面前却不够看。他过不了爹娘那一关,就无法正常出师。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像一块清冷的玉。桃梓屏住呼吸,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包袱。 里面没什么值钱玩意儿,几身换洗衣物,还有他偷偷攒下的一沓银票,摸起来鼓鼓囊囊的,让他心里踏实了些。 他又踮着脚,溜到储藏室,从角落里摸出一把长剑。剑身蒙着一层薄灰,剑柄上的缠绳却依旧牢固,正是他爹年轻时用过的少师剑。 “爹,娘,我去去就回,等我成了天下第一就回来!”桃梓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小声嘀咕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他将剑往背后一挎,用布带系紧,然后像只小狸猫似的,悄无声息地翻出了小楼。 山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夜色中的山林神秘又刺激。桃梓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回头望了一眼隐在夜色中的莲花楼,小小的身影挺了挺胸膛,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山林。“江湖,我来了!” 白日里还算清晰的山路,到了夜里就成了迷宫。桃梓凭着一股子初生牛犊的闯劲往前走,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四周的树木越来越高大茂密,遮天蔽日,连月光都透不进来多少。蝉鸣和虫叫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沙沙”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空旷。 “奇怪……”桃梓挠了挠头,停下脚步。他环顾四周,全是长得差不多的参天大树,来时的路早就被枝叶掩盖,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恐惧像小虫子一样,慢慢爬上心头。他才十二岁,再怎么雄心勃勃,也还是个孩子。 太阳一点点沉下山头,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后,黑暗彻底吞噬了山林。桃梓又累又饿,肚子“咕咕”叫得厉害。 他在灌木丛里摸索着,摘了几颗看着还算饱满的野果,放进嘴里一咬,酸涩的汁水瞬间充斥口腔,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 他找了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选了个相对宽敞的树枝坐下。夜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他抱紧了背后的剑,蜷缩起身子。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 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个梦。梦里,娘亲桃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他有点发怵。而他爹李莲花,则是老样子,老好人一样站在一旁。 “臭小子,胆子不小啊。”梦里的李莲花开口了,声音带着点戏谑,“这么小就敢离家出走,看来武功是学得不错了?来吧,拔剑,赢了我,你就可以出师了。”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已经刺向他面门。桃梓吓得魂飞魄散,他爹的剑太快了,快得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他手忙脚乱地左躲右闪,汗水浸湿了额发。眼看剑尖就要碰到鼻尖,他猛地一个翻身—— “啊!” 桃梓惊叫一声,从树上掉了下去。好在树不算特别高,他摔在厚厚的落叶上,虽然屁股疼得厉害,倒也没受伤。但这一摔,彻底把他摔清醒了。 他揉着屁股站起来,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涌起了浓浓的白雾。那雾白得诡异,伸手不见五指,连近在咫尺的树木都看不清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这……这是什么地方?”桃梓心里发毛,紧紧握住了背后的剑柄。他定了定神,凭着感觉选了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粥,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脚踏空。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他快要失去方向感的时候,眼前的白雾突然稀薄了起来。他加快脚步,几步之后,竟然真的走出了那片浓雾!眼前豁然开朗,虽然还是山林,却能看到稀疏的星光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呼……”桃梓长长地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他挺了挺小胸脯,心里那点害怕被一股小小的得意取代:“我就说嘛,我桃梓怎么会被困住!我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人!” 桃梓重新找回了自信,拍了拍身上的落叶,继续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琢磨,接下来该往哪儿去呢?是去最近的城镇打听消息,还是直接往传说中高手云集的地方去? 就在他想得入神的时候,一阵熟悉的“汪汪”声突然从前方传来。 “!!!” 桃梓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定在原地。这声音……太耳熟了!是他家那只叫“狐狸精”的狗!他爹宝贝得很。 “怎么会……难道爹娘找过来了?”桃梓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他离家出走还没超过一天呢,这就被抓包了?不行,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恐惧和不甘交织在一起,让他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他猛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 小小的身影在林间穿梭,树枝刮擦着他的衣服,他也顾不上疼。“快跑快跑,不能被抓住!”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跑得气喘吁吁,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突然,他绕过一个拐角,脚下的路豁然开朗。前方不远处,那座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两层小楼,不是他住了十二年的莲花楼又是哪里? “……”桃梓猛地刹住脚步,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怎么回事?他不是在山里迷路了吗?怎么跑着跑着,反而跑回了家?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莲花楼的轮廓清晰可见,那上挑的飞檐,那木板上雕刻着的精致莲花纹路……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完了……”桃梓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想再跑。可他刚迈出一步,脚下突然一沉,一股拉力传来。 他低头一看,差点哭出来——只见他家那只毛色油光水滑的狐狸精,正死死地咬着他的衣摆。 “狐狸精!你放开!”桃梓急得直跺脚,“别咬别咬!我不是离家出走,我是去闯荡江湖!等我以后名满天下了,回来给你带最大的肉骨头!超级大的那种!” 狐狸精根本不理他这套,反而把衣摆咬得更紧了,还使劲儿地往后拖,一副“你不跟我回去我就不松口”的架势。 桃梓跟它僵持了一会儿,跑也跑不掉,挣也挣不开。经历了一晚上的迷路、饿肚子、掉树、闯白雾,他那点离家出走的雄心壮志早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现在又被自家狗堵个正着,心里那点委屈和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 “算……算你厉害!”桃梓嘟囔着,肩膀垮了下来,“是你不让我走的啊,不是我不想走!我可没认输!” 他半推半就地,被狐狸精拽着,一步三回头地朝着莲花楼走去。 莲花楼里静悄悄的,晨光透过窗楞,打在室内,却显得格外冷清。桃梓心里有点打鼓,爹娘呢?妹妹呢?难道真的是出去找他了? 他跟着狐狸精走到门口,那家伙才终于松开了嘴,摇着尾巴在他脚边蹭来蹭去。桃梓没好气地瞪了它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桃梓探头往里看,只见堂屋里的桌子上放着半凉的茶水,还有一些散落的药草,看起来像是刚有人在这里忙活过。 “爹?娘?”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没人应答。 他皱了皱眉,往里走去。没走几步,他抬起脚步猛地顿住了。 只见他爹李莲花正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更让桃梓心惊的是,李莲花裸露在外的脖颈上,竟然有一条条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是毒蛇的信子,正顺着血管缓慢地向上蔓延,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那黑色的纹路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着,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臭味。 “爹!!!” 桃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惊叫一声,疯了一样冲了进去。 听到叫声,正在专心致志压制毒素的李莲花似乎被惊动了,缓缓地抬起眼皮。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看到桃梓时,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就在这时,李莲花喉头猛地一动,“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那血不是鲜红的,而是暗红中带着黑色,散发着浓郁的毒性气味,溅在床前的地板上,竟隐隐冒出一丝黑气。 “爹!”桃梓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想他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娘又去了哪里。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李莲花摇摇欲坠的身体,小手飞快地在李莲花身上几处大穴上点了下去。 这是他平时看他娘给人治伤时学的,虽然手法还有些生疏,但内力却不含糊。随着他指尖一点,一股温润的内力顺着穴位涌入李莲花体内。 那内力带着勃勃生机,像是初春的溪水,又像是冬日的暖阳,既熟悉又有些不同——这是他练了多年的扬州慢,却又比李莲花的扬州慢多了几分纯粹和霸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莲花原本因为碧茶之毒发作而剧痛难忍,浑身经脉仿佛都在燃烧。突然被人点了穴道,他本能地想反抗,可当那股内力涌入体内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内力……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看向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还喊他“爹”的少年。少年个子不高,眉眼间却带着一股熟悉的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股内力。明明是扬州慢的路数,却又带着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精纯和雄厚。 那内力一进入他的经脉,就迅速压制住了那些狂暴乱窜的碧茶之毒。原本如同火烧般的剧痛渐渐缓解,蔓延的黑色毒血也似乎停滞了下来。 李莲花怔怔地看着桃梓,看着他因为用力而涨红的小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担忧,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孩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为什么长得这么像……李相夷?还有,他刚才叫自己什么? “爹……你撑住!”桃梓顾不上李莲花的震惊,他咬紧牙关,将更多的内力输入李莲花体内,小脸上满是倔强和坚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今日的天气并不算好,略有些暗沉,莲花楼内,少年稚嫩却坚定的脸庞,与床上那个被毒折磨的男人,构成了一幅诡异而又充满张力的画面。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第四愿2 李莲花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借着窗外透入的光,这才看到对面那个眼巴巴看着他的小少年。他那双眼珠子湿漉漉地映着窗纸透进的微光,像刚从晨雾里捞出来的黑琉璃。 “爹,您没事了?”少年快步走到床榻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语气中满是担忧。 李莲花的心猛地一沉,不是因为毒发的余悸,而是因为“爹”这个称呼。他皱起眉,额角的青筋随着心跳微微跳动,脑海中瞬间闪过毒发时的片段。 意识模糊间,的确有个身影撞进莲花楼,那身形、那眉眼,像极了镜子里被岁月揉碎的某个旧影,甚至连对方传给他的内力,都带着扬州慢特有的温润绵长。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少年:红发带束着高马尾,眼中藏着骄傲,白色锦袍价值不菲,领口袖口用银线绣着细密的莲纹,针脚精致得不像孩童衣物。 他的肌肤白皙,脸色红润,指尖却带着薄茧——那是常年握剑或执笔才会有的痕迹。虽有几分狼狈,但也看得出来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孩子。 “您中毒了吗?谁给您下的毒?娘哪里去了,去给您找解药去了?”少年没有察觉到他探究的眼神,只殷勤地给他端茶倒水,让他漱口。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眼神里满是关切。 李莲花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这茶水入口温度适宜,这孩子是个细心的。他将茶杯放下,慢悠悠地开口道:“小朋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在下并未成亲,也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桃梓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神色凝固住了,将他手中的茶杯抢过来,往桌上重重一放,对着李莲花怒目而视,带着一点委屈和不解道:“爹,别开玩笑了,我就是离家出走,才一天而已,您竟然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吗?” 李莲花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道:“可在下虽中了毒,却并未失忆,我当真是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桃梓指了指自己的脸,对着李莲花道挑眉道:“爹,您看看我这张脸,你出去说我不是您儿子,谁会信?” 李莲花盯着那张脸,鼻梁的弧度,眼角的走势,甚至连说话时微微抿起的唇角,都像极了十年前的自己。可他更清楚,这天下之大,容貌相似者并非没有。 李莲花义正言辞道:“这天下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小朋友,你真的认错人了。不如你说说,你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还可以帮你找找你爹娘。” 桃梓突然叫了一声:“狐狸精。”土黄色的狗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汪汪”了两声,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喊。 桃梓抱起胳膊,下巴微微扬起,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我爹叫李莲花,是天下第一神医,就住这莲花楼,养的狗就叫狐狸精。他曾用名李相夷,是四顾门门主,天下第一的剑客!” 他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您若不是我爹,那您叫什么?这楼又是什么楼?” 李莲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掐进了掌心。他面上依旧平静,甚至还扯出一丝淡笑:“在下正是李莲花。至于李相夷……他都死了十年了,我如何认识?” 桃梓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无奈。他向来知道自家爹爹爱装傻,可对着亲生儿子还装,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他想起记忆中的爹爹,每次看他时眼神都像浸了蜜糖,哪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带着审视,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爹……”桃梓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小嘴一瘪,眼眶瞬间红了,“您真的不认我了吗?我下次再也不敢离家出走了,好不好?” 李莲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真的没有这么大的儿子啊。他正想着要如何跟他解释,小少年却突然道:“您不认我,那我娘呢?我娘也不要我了吗?” 李莲花无奈道:“你娘是哪位?” “爹!你连我娘都不记得了?”桃梓伸手去摸李莲花的额头,温热的指尖触到他的皮肤,“没发烧啊……” 李莲花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我好得很。小朋友,说谎可不是好孩子。” 桃梓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冲出房间。锦靴敲击楼梯的声音“噔噔”作响,像急雨砸在芭蕉叶上。紧接着,二楼传来一声尖叫,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 李莲花心头一紧,挣扎着起身跟了上去。只见桃梓站在空荡荡的二楼客房中央,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衣角,脸色苍白得像张宣纸。 “没有……怎么会没有……”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扫过四周,“明明应该有娘的梳妆台,有妹妹需要背诵的药方,还有爹藏起来的酒坛……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李莲花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少年的头发有些扎手,带着阳光的味道。“怎么了?什么东西没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桃梓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突然冲上前,双手捧住李莲花的脸,指尖用力地揉了揉,像是在确认什么:“不是易容……你明明跟我爹长得一模一样!可莲花楼里为什么没有我娘生活的痕迹?一点都没有!你到底是谁?” 泪水终于忍不住从桃梓眼眶里滚落,砸在李莲花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李莲花叹了口气,掏出怀里的帕子——那是块半旧的蓝印花布,虽然旧,却洗得很干净——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眼泪。 李莲花道:“我是李莲花,这里可能不是你熟悉的那个莲花楼,但这里是我的莲花楼。” “不可能!”桃梓对着他呲牙咧嘴,奶凶的样子倒让李莲花想起后山蹦跶的小兽,“你跟我爹长得一模一样,同样的莲花楼,同样的狐狸精,你是不是想模仿我爹做天下第一?” “我只是个江湖游医。”李莲花忍住笑意,指节叩了叩桌沿,“天下第一的剑客十年前就死了,天下第一的神医……”他闻着莲花楼里常年浸润的药香,漫不经心道,“那都是虚名,当不得真的。” 桃梓哼了一声,背着手在屋里踱步,锦袍下摆扫过地面:“我告诉你,等我长大了,剑练得比爹还好,到时候我才是天下第一。你就算想要假扮我爹也没用。” 李莲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好声好气道:“好好好,不假扮,不假扮。你告诉我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回家?”桃梓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茫然,“对,回家……爹娘,你们在哪儿?桃子再也不跑了……” 李莲花将他带到楼下,递过湿毛巾。等桃梓情绪稍稍平复,他才轻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究竟是谁?” 桃梓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抿了抿唇,郑重其事地开口:“我叫桃梓,也叫李灼。我爹是李莲花,我娘叫桃清,我还有个妹妹。我们一家四口,加上狐狸精,就住在莲花楼。” 李莲花阅人无数,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否说谎。可此刻,他从桃梓清澈的眼眸里只看到了笃定。这份笃定让他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长得像李相夷,会扬州慢,还知道他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这绝不是巧合。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斟酌着问道:“你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师爷不在了,师奶在云隐山住着呢。”桃梓眼睛一亮,“你可以送我去云隐山吗?我爹娘总爱到处跑,师奶却从不离开。” 李莲花的心跳得飞快,他几乎是屏住呼吸问道:“你自小就与爹娘同住?” “是啊!”桃梓理所当然地点头,“虽然爹娘喜欢游山玩水,带着莲花楼四处走,但我就是在这楼里长大的。” 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踢了踢地面,“我还是第一次离家出走……结果就迷路了。” 李莲花看着他,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柔和,像是冬日里难得的暖阳。“你今年多大?可知今年是何年?” “我十二岁了。”桃梓歪了歪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今年是衡徵二十八年啊,怎么了?” 衡徵二十八年…… 李莲花猛地闭上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桃梓十二岁,那他该是衡徵十六年出生。而且,他若真是衡徵十六年生,那此刻的他该是个丁点大的孩童,而非眼前这个叉着腰跟他理论的少年。 他看着桃梓茫然的脸,本想隐瞒,可转念一想,这孩子只要进了城镇,随便问个人便能知道年号。于是,他沉声道:“据我所知,今年是衡徵十九年。” “什么?”桃梓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不可能!前几天我还跟我爹去镇上摆摊,旁边的说书人还在夸当今皇上在位二十八年呢!” 李莲花神色肃穆,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而桃梓看着他的眼神,也渐渐从震惊变成了某种奇特的兴奋。 “所以……”桃梓的声音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你是我爹,是还没遇到我娘、还没生下我的爹?” “我不是。”李莲花下意识反驳道。但是看到小少年泫然欲泣的表情,他顿了顿,认命道:“或许吧。不过……你就这么信了?一点都不怀疑?” “为何不信?”桃梓挺了挺小胸脯,一脸得意,“我看过好多话本呢!话本里说,这世上有平行世界,有大气运者能穿越时空壁垒……” “谁让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李莲花啼笑皆非。 “我娘的!”桃梓理直气壮,“她不让我看,我就偷偷看。” 李莲花叹了口气,伸手按住桃梓的头,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搭脉诊了许久。 “你做什么?”桃梓不解。 “我瞧瞧你是不是撞坏了脑子。” 桃梓一把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才没有!我跟你说,命运让我来这里,肯定是有大事要我做!等我办完大事,自然就能回家了。再说了,这世界有排他性,等这个世界的‘我’出生了,我就会被送回去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莲花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又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个少年,曾用同样笃定的语气,说着类似的“大话”。 李莲花看着踌躇满志的少年,突然道:“你说你是衡徵十六年出生的,但如今已经是衡徵十九年了,你应该已经三岁了。可事实上,我并不认识你娘,你确定这辈子还有你?” 桃梓呆住了,“这个……”他看着李莲花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我娘?” 小少年是个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的的性子,他突然伸手去抓李莲花的手腕,“我娘医术特别好,江湖人称桃医仙,你中毒了,正好她擅长解毒,我们去找她,让她帮你把毒解了。然后你们再把我生出来。” 李莲花白了他一眼,他知道是什么毒,就说对方能解毒,“这个,天下之大,想要找一个人不容易,慢慢来,慢慢来,不着急……” 傻孩子,在原本应该遇到某个人的节点没有遇到,说明他们之间没有缘分,何必强求。今日得知在另外的世界,还有一个李莲花过得很好,有妻有子,足矣。 桃梓有些不开心,但他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腰间,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他为了独自闯荡江湖,不依靠爹娘,把娘给他的那枚代表他身份的玉佩留在了莲花楼。 他这会是支使不动她娘的势力,也找不到他娘来帮他爹解毒。 小少年蔫了吧唧地趴在桌上,李莲花是不知道他如今的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望向窗外,衡徵十九年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而眼前这个自称是他未来儿子的少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沉寂多年的心底,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错位的时空,这突兀的相遇,究竟是命运的玩笑,还是……他做的一场梦? 李莲花不知道,但他看着桃梓那双酷似自己的眼睛,突然觉得,他人生的最后时间,有这么一个热闹的孩子,也不错。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第四愿3 桃梓坐在桌边,眼睛盯着杯子里的茶汤,嘴里嘟囔着“不在意”,可握紧茶杯的指节却泛着白。 李莲花看少年耳尖微微发颤的模样,眼中的笑意便深了几分。年纪不大的孩子总爱学大人故作洒脱,偏偏那双眼亮得像藏了星星,一紧张就会泛起细碎的涟漪,瞒不过其他人。 “或许我们可以去看看你来时的路?”李莲花忽然开口,笑意在眼中展现,“也许能寻着些蛛丝马迹,指不定哪棵树下就藏着你回家的线索。” 桃梓猛地抬头,眼里的光“腾”地亮起来,像被点着的炮仗,可下一秒又梗着脖子别过脸去:“那就去看看吧……我早想到了。”话没说完,肚子却“咕噜”叫了一声,惹得李莲花低笑出声。 这会早上刚过去,也还未到晌午,不早不晚的,并不是吃饭的时间,可桃梓本就没吃晚饭,昨天夜里也只啃食了几颗野果,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顿饭是李莲花的“新作”——一锅混着野山椒、苦菜叶和不知名菌子的乱炖,汤色诡异得像雨后青苔。 桃梓端碗的手顿了顿,瞥见李莲花似笑非笑的眼神,硬着头皮扒拉两口,嚼都没嚼就直接咽了下去,抓起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半壶凉茶,喝完之后,继续往嘴里扒饭,脸颊憋得有些红。 李莲花挑眉,夹起一块颤巍巍的菌子晃了晃,“好吃吗?” 桃梓抹了把嘴道:“难吃死了!比上次你用田七炖的鸡汤还苦!”可说完又小声补充,“您平时的手艺挺好的,就是老爱琢磨这些奇奇怪怪的菜,我都已经习惯了,反正您和娘都是神医,我这条命硬着呢。而且,您就这么一点爱好,我作为您的儿子,总得支持您吧?” 李莲花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他自然知道自己厨艺稀烂,最开始的时候,连狐狸精都绕着他的灶台走。 可这孩子从小被他的饭菜荼毒,如今竟还能说出“支持您的爱好”这般话来。心头那点被江湖磋磨得麻木的地方,忽然像被温水泡开的茶叶,软乎乎地漾开一圈暖意。 “你这孩子……”他摇摇头,难得没接话,只默默给桃梓碗里添了一碗米饭。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是说说的,这孩子都吃了三碗米饭了,嘴巴还没有停下来。 “是不是很贴心?”桃梓扬了扬眉毛,“等我成为天下第一了,就成立一个门派,到时候请爹您来做饭,您爱做什么做什么,一整个门派的人都给您试吃。” 李莲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拒绝道:“给你门派的人做饭?那岂不是要累死我?不做,不做。这做饭呢,做少量,偶尔为之是爱好,做一大帮人饭的那是厨子。你看我长得像厨子吗?” 桃梓闻言认认真真看了他一眼,然后义正言辞道:“不像。爹您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绝世神医风范,哪里都不像一个厨子……”可惜不能拉着未来的兄弟们一起共苦了。 李莲花:“……”小嘴真会说,好的赖的都让这小孩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吃过饭,两人往山上走去。桃梓走在前面,时而蹲下扒拉草丛,时而爬到树上张望,嘴里念念有词:“我记得是从东边来的,路过一片开满紫色小花的坡……不对,那花好像是白色的?” 他越走越急,脚步也乱了,轻功踩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转眼就钻进了一片密林。 李莲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这孩子的轻功初看像婆娑步,仔细看又不太像,更像是结合了其他步伐,改良后的婆娑步,步法里带着十二分的飘逸,他踩着草木的样子像极了穿花的蝴蝶。 “爹!快来看!”桃梓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兴奋。 李莲花拨开树枝,只见少年站在一潭碧水前,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四周参天的古木。 可这林子虽密,树木却都是寻常的松树、柏树,最高不过十丈,与桃梓描述的“几十丈高、遮天蔽日”相去甚远。 桃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蹲在水边喃喃道:“不对……昨晚我躺在树桠上,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星星都像嵌在黑布上的碎钻……可这里的树,连月亮都能看全乎……” 他忽然跳起来,指向水潭另一侧:“对了!我醒的时候周围全是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奶浆,我往前走了几步,听见狐狸精在叫,我吓得转身就跑,结果跑着跑着,狐狸精居然跑到了我前头,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李莲花走到水边,指尖沾了点潭水。水很凉,带着腐叶的气息。他环顾四周,林木虽密,却透着一股寻常山野的生气,并无半分诡异。 可桃梓说得真切,那密林、那迷雾、那、那颠倒的方向感……倒真的有一种扑朔迷离,诡异莫测。 “除了密林,迷雾,可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李莲花问。 桃梓挠挠头:“我也是第一次跟爹娘到离洲,本就不怎么熟悉地形……好像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李莲花蹙眉:“离洲?可这里是嘉州。你就算是快马加鞭,累死两匹马,也不能一夜之间从离洲到达嘉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桃梓哀嚎一声,蹲在潭边抓狂,“所以,我果然是一夜之间跑到了别的世界了吧?啊啊啊……我要怎么回去啊。我爹我娘找不到我,会不会急死?” 李莲花找了块光滑的石头坐下,听着小少年对着水面嘟嘟囔囔的,忽觉好笑:“你现在才确定啊?先前那副老成的样子都是装的?” “才不是!”桃梓梗着脖子反驳,却又泄了气,“我还以为是您连人带楼挪到了我的世界……” 李莲花道:“现在确定了?” 桃梓踢飞一颗石子,溅起的水花惊走了潭边的青蛙,“离洲的松树不长这样,柏树枝桠也没这么密……” “别急。”李莲花拍了拍身边的石头,示意他坐下,“说不定等你睡一觉,你就回到了自己家里。” 桃梓哼了一声,却还是乖乖坐到他身边:“说得轻巧,要是回不去呢?” 李莲花想了想道:“我认识一位大师,回头找他帮忙看看,你这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是个什么缘法。” 桃梓点点头,“无了大师吗?去问问也行,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莲花顿住了,这孩子知道无了大师是他朋友,所以,这倒霉孩子真的是他儿子? “爹,您看,水里有鱼,快快,我们抓条鱼回去熬汤喝。”桃梓突然拽住李莲花的衣袖,对着水面兴奋道。 少年人想一出是一出,性子不定。刚刚还沮丧万分。转眼又是活力满满。 李莲花还没有回答,他自己就站了起来,四处一看,没有趁手的钓鱼工具,反手将背上裹着剑袋的长剑取了下来。 李莲花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慢吞吞站了起来,然后一眼看过去,他的呼吸就顿住了。 少师,桃梓带的竟是少师剑。 李莲花眼睛一酸。他从未想过,时隔多年,他与少师再见,竟是是这样一个场景,一个半大的少年拿着它戳鱼。 桃梓握着少师在水里乱戳,剑尖划破水面,惊得鱼群四散奔逃。他戳了半天,连片鱼鳞都没戳到,反而溅了自己一身水,却还乐得眉开眼笑。 李莲花顿感啼笑皆非。少师是用来戳鱼的吗?啊?更离谱的是,他戳了半天,一条鱼也没有戳到。 最后,李莲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声道:“我来吧。” 桃梓愣了一下,连说几句,“哦哦哦,”然后,他一把将少师剑塞到李莲花手里,“给。” 李莲花感受到少师那熟悉的触感,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滚,“你这剑……是你爹给你的?” “不是呀。”桃梓拧着湿透的衣袖,水珠顺着胳膊肘往下滴,“我还没出师呢,爹娘说等我打败他们其中一人才给铸剑。这剑是从我家储物间翻出来的,被我娘压在箱底,听说是我爹年轻时用的剑,我就借来用用。” 李莲花握着剑柄的手指骤然收紧。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剑身上,映出他微颤的睫毛。他看着眼前少年湿漉漉的笑脸,忽然觉得这场景荒谬得可笑,却又……暖得像春阳。 这孩子被保护得太好,眉宇间全是未经世事的干净,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如何超越那对过于厉害的爹娘。 日头越发高涨,晒得人头脑发晕,两人拎着一串鱼往回走。桃梓走在前面,少师剑被他斜挎在背上,他嘴里还在念叨着水里的大鱼,说下次要做个渔网来,保准能捕上十条八条。 李莲花跟在后面,目光落在少年背后歪歪斜斜的少师,又看了一眼他过于欢快的背影,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就在莲花楼的飞檐在林间若隐若现时,桃梓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他目光如电射向二楼的雕花窗棂:"什么人?出来!" 少年人瞬间敛去了所有笑意,眉峰紧蹙的模样,竟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影子重叠。李莲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二楼纱帐无风自动,一个青影从中走了出来。 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用金线绣着云纹的绸带束着发。一身天青色道袍纤尘不染,袖口绣着细密的鹤纹,腰间悬着柄不足巴掌长的玉剑,玉剑还带着更小的阴阳鱼剑穗,个头小巧玲珑,却栩栩如生。 她倚着栏杆往下看,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流水,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淡然。 "抱歉,"小姑娘开口,声音像玉石相击,"我说这是一场误会,你们信吗? “误会?”桃梓提着鱼突然冲进了莲花楼,然后他看到楼中被翻的凌乱的物品,气得发狂,“小贼,你来我家偷东西,还敢说这是误会?” 小姑娘也听到了他的怒吼,略有几分苦恼道:“我只比你们早到一步。我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实在是与我不相干啊。” 李莲花拾级而上,看到一楼的物架,东西虽不算凌乱,但确实都被人翻过。只是一眼看过去,看不出来究竟少了什么。 李莲花并不想怀疑那位小姑娘。不知是否是错觉,李莲花分明觉得对方十分面善,好似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一样。那少女对着他微笑的样子,眼中并无半分敌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桃梓虽然生气,却还记得将手中的鱼放在了脸盆里。然后他抽出身后背着的少师剑,又一阵风一样冲出莲花楼,剑尖对着二楼,“小贼,下来受死。” 小少女歪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一个微笑,“好啊。”话音一落,她如同一阵清风飘飘然落在了地面。 桃梓拔剑出鞘,少师剑在空中划出半道银虹,直取小姑娘面门。“小贼休走!”他怒喝出声,出手便是相夷太剑。 小姑娘不慌不忙,摸出腰间玉剑轻挡,两相交击,发出“叮”的一声清响,震起的气浪将两人的发丝吹得飞扬。 “你不错。”桃梓眼睛微亮,他虽少与人动手,却也看得出这少女的剑法灵动异常,玉剑在她手中竟似有了生命。 “你也不错。”小姑娘轻笑,脚尖轻点地面,身姿如清风般在剑光中穿梭。 两人你来我往,剑招越来越快,少师剑的凌厉与玉剑的飘逸相撞,竟在莲花楼前激起层层剑花。 数十招后,桃梓一个虚晃,小姑娘识破招式,两人同时收手。少年喘着气,少女鬓角微湿,却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棋逢对手的亮色。 “你叫什么名字?”桃梓收剑问道。 小姑娘抚了抚微乱的鬓发,微微一笑,眼中似有星辰闪烁:“我叫望舒,桃望舒。 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的李莲花听着这个姓氏,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奇怪的念头。桃望舒……桃梓……这两个名字像两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层层叠叠。 又是姓桃?这个姓很常见吗?为什么他一天之内竟然见到了两个人都姓桃,其中一人还与他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那另外一人又与他有什么样的渊源?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章 第四愿4 桃梓和望舒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桃梓原本气势汹汹,一双剑眉拧得紧紧的,眼神像小豹子一样锐利,直勾勾地瞪着对面的人,仿佛要将对方戳出几个窟窿来。 只是对面坐着的那位同样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那双眼睛清凌凌的,像山涧里最纯净的泉水,此刻正静静地回望着桃梓,目光里没有丝毫怯意,只有一种近乎通透的平静。 桃梓的气势,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如同被针扎破的皮球,一点点瘪了下去。他心里那股无名火还在烧,可看着望舒那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他就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太像了。 像他娘。 那眉眼的轮廓,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尤其是那双清澈中带着点淡然的眼睛,简直如出一辙。桃梓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除了他娘以外,还有人能长得如此相似。 他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姓桃,又跟娘长得像……难不成,这是他娘失散多年的姐妹?他的小姨?可他娘从未提过自己有姐妹啊,更别说失散的了。 小少年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透着诡异。他偷偷打量着望舒,见她坐姿端正,双手轻放在膝上,一派从容,仿佛这不是别人家,而是她自己的地盘。 就在桃梓思绪万千之际,望舒忽然抬起手,屈指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发出“笃笃”两声轻响,打破了屋内的沉默。她开口了,声音清脆,带着点特有的少年音色,却又异常沉稳:“你们真的是亲生的父子?” 桃梓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皱起眉,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这人怎么回事?跑到我家来,一不问好,二不说明来意,张口就问我跟我爹是不是亲父子?”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下巴微扬,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傲慢,“当然是!如假包换!你看看,我们长得不像吗?” 他特意挺了挺胸膛,想让对方看看自己和父亲眉宇间的相似之处。 望舒闻言,倒是真的仔细看了看桃梓,然后轻轻笑了笑,那笑容浅浅的,像春雨拂过湖面,漾开一圈涟漪:“长得确实像。”这世上竟然有人比她更像她爹,啧,真让人不爽。 她顿了顿,目光又转向内室的方向,“只是那位……李先生,瞧着不像有你这么大孩子的人。”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对了,你娘是谁?” 桃梓刚想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却又猛地咽了回去。他警惕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望舒:“我跟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娘是谁?” 见他闭口不言,望舒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很轻,仿佛带着些许无奈,又像是看穿了什么:“算了,有缘无缘,都是他们自己的缘法。”她做女儿的就不掺和了。 她这话没头没尾,桃梓听得更是迷糊,正要再问,李莲花已经从小厨房出来,他手里端着个粗陶茶盘,上面搁着三只普普通通的茶盏。 “二位,久等了。”他话音温和,指尖轻捻,用竹筷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不多时,泥壶里便溢出了淡淡的茶香。那是最普通的雨前龙井,搁在粗陶壶里,却也泡出了几分清冽。 桃望舒目不转睛地盯着煮茶的李莲花看,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像檐角滴落的雨珠,带着点无奈:“真的是误会,我比你们早到一步,看到门户大开,略有几分凌乱,所以上楼查看,紧接着就听到你们的脚步声了。” 她说话时,发间的发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昏暗的楼内竟也晃出了点细碎的光。 旁边的桃梓立刻撇了撇嘴,少年人眉眼锋利,像只竖起了毛的小兽:“那你为什么躲起来,不是为了暗算我们?”他双手抱胸,目光紧紧盯着桃望舒,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来。 桃望舒转过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我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贼人去而复返,便躲起来,想要将人拿下。”这话她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嘴长在你身上,你怎么说都行。”桃梓嗤了一声,显然不信,他猛地转向李莲花,脸上满是焦急,“爹,咱家丢了什么东西?” 李莲花正将泡好的茶分入三只茶盏,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丢了一块垫锅布。” “垫锅布?”桃梓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不是,垫锅布有什么好偷的?爹,你里里外外都查过了吗?确定吗?银子,贵重物品一样没丢?就丢了一块垫锅布?” 他语速极快,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砸出来,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没有。”李莲花点点头,将一只茶盏推到桃梓面前,“就丢了那块……嗯,用了十年都没有破的垫锅布。”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丢的不是东西,而是一粒尘埃。 “那就怪了。”桃梓喃喃自语,目光又一次投向桃望舒,那眼神里的狐疑几乎要溢出来,“真的不是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桃望舒闻言,很是配合地耸了耸肩,动作间,青色道袍的袖口滑下些许,露出腕上一只成色极佳的羊脂玉镯,温润的光泽在光线下流转:“你看我像是缺一块垫锅布的人吗?” 这话倒是不假。 李莲花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桃望舒的衣着。那看似简单的青色道袍,实则用料极为考究,只一眼就觉得轻薄如蝉翼,却又异常挺括。 更绝的是那暗纹,竟是用极细的银丝绣成的流云图案,随着她的动作,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流光溢彩。 再看她的发带,金丝银线交织,绣着细密的缠枝莲,光是那用料,就够李莲花买上百斤茶叶了。 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桃梓。少年人穿着一身白色锦袍,领口和袖口滚着精致的镶边,腰间系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流苏穗子都是上等的蚕丝所制。 反观自己,身上这件月白长衫是用最普通的粗棉所制,衣服洗得有些发白,除了头上自己雕刻的发簪外,再无他物。李莲花忽然觉得,如今坐在莲花楼里一起品茶的三人中,最“穷酸”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我知道,翻莲花楼的……贼人肯定不是这位姑娘。”李莲花忽然开口,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哦?”望舒闻言,挑了挑精致的眉毛,有些意外地看向李莲花。 “嗯?”桃梓也停下了打量望舒的目光,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两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李莲花身上,带着几分探寻。 李莲花放下手中的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语气平静地解释道:“莲花楼停在郊外,外面是草地,你们仔细看的话就知道,有不止我们三个人的脚印。留下的脚印大小,深浅不一,所以我判断,在望舒小姑娘之前,至少还有三人来过我的莲花楼。” 他的目光投向门外那片草地,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他大概知道那几人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只是,这些事情,没有必要跟眼前这两个孩子细说。 桃梓一听,顿时炸了毛:“这么多贼人?爹,我之前就说了,我们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把门锁好,最好再下点迷药,你非不听,结果呢?我们才离开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有人闯进楼里翻了个遍。” 李莲花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容温和,像春日里的阳光:“我自来两袖清风,存银不足五十两,莲花楼里除了一点普普通通的药材,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不怕贼偷。”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那些所谓的“贼人”不过是路过的风。 “您怎么会这么穷?” 桃梓和望舒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两人的语气里都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们两个,自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从不为金钱而烦恼。在他们的认知里,五十两银子,或许只够买几匹好料子做几件新衣服,或者买几块精致的点心。他们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会穷到只有不到五十两银子。 桃梓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几张银票,是他从“那边”带来的。只是……这里能用吗?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拿出来。 就在这时,桃望舒忽然有了动作。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宽大的袖子里摸索了几下,先是摸出一个黄澄澄的金锭放在桌上。 那金锭成色极纯,在昏暗的光线下都闪着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望舒看了一眼这破破烂烂、四处漏风的莲花楼,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金锭还不够“分量”,于是她又把手伸进了袖子里。 紧接着,她像是变戏法似的,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啪”的一声,一块方方正正、沉甸甸的金砖被她拍在了桌上!那金砖至少有巴掌大小,分量十足,把桌子都震得晃了晃。 “给您,随便用,用完了我还有。”桃望舒面色淡然如风,仿佛那不是金砖,而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李莲花看着桌上那块闪瞎眼的金砖,整个人都呆住了,嘴巴微张,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哪……哪来的?” 谁家的大人这么心大,给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这么大块的金砖?而且,她那看似轻薄的袖子里,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 桃望舒挺了挺小胸脯,漫不经心然:“我娘给的。她说什么时候都不能没钱。”她娘的逻辑很简单,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所以,她的袖袋里,永远不缺金银。 旁边的桃梓默默地把刚搭在自己荷包上的手收了回来。他荷包里也有几枚金叶子,是他平时攒下的“私房钱”,可跟这块金砖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还是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李莲花看着桌上的金砖,又看看桃望舒那张虽然淡然,但怎么看都有一种“我有钱我怕谁”的嚣张姿态,真是哭笑不得。 他连忙将金砖推了回去,语气认真:“望舒姑娘,财不露白。快收起来,你娘给你的金砖,你好好收着就是了,不能轻易给外人的。”这孩子心太大了,万一被坏人盯上怎么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没关系,你不是……”桃望舒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慢悠悠地说道,“我没地方去,准备在你家呆一段时间,这金子就是给你的报酬。” 她本就是来找他的,如今有个现成的理由住下来,挺好。这位异世界的“爹”实在是太穷了,作为“女儿”,当“孝敬”爹娘。 “这里……你随便住,不需要报酬。”李莲花赶紧摆手,他怎么能要一个孩子的钱?不至于,真不至于让个孩子来养自己。 于是,一个推,一个送,两人在桌边僵持起来。 桃梓看着他们推来推去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他干脆站起身,一把按住桌上的金砖,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看向李莲花:“爹,既然望舒姑娘心甘情愿地给,那你就收了吧,这莲花楼也该修整修整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回事——等他找到他娘了,有的是钱,到时候一定要把这金子加倍还回去,不,是拍到对方脸上去!让她看看,他桃梓也不是穷光蛋! 李莲花看着眼前这两个截然不同却在某种意义上又分外相似的孩子,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莲花楼,怕是从此有的热闹了。 自觉已经支付了报酬的望舒觉得说话都可以大声点,她施施然上了二楼,“我在二楼休息,吃晚饭的时候再叫我,我看你们带回来的鱼不错,不如一条清蒸,一条煮汤,吃的清淡些就好,不要有一点腥味。” 桃梓对着她的背影撇嘴,“爹,你看她……” 李莲花将那块份量十足的金砖藏在了箱子底下。用是不可能用的,等这姑娘要走得时候给她带上。 就是吧,莲花楼里多了那么大的一块金砖,以后出门都不能放宽心了。不仅要把门窗锁好,还要仔细着不能让人轻易闯入。或许,可以准备一些毒蘑菇的粉末?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章 第四愿5 暮色四合,晚霞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潭中。莲花楼里,饭菜的香气正袅袅飘出。 桃梓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巴巴地守在桌边,看着李莲花将最后一道菜——红烧鱼端上来。那鱼肉被酱汁裹得红亮诱人,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鲜香,勾得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爹,好了没啊?我都快饿死了!”桃梓忍不住抱怨道,肚子也配合地叫了两声。 李莲花无奈地笑了笑,刚要说话,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望舒从楼上走了下来。她换下了之前那身天青色道袍,身上是一袭湖水蓝的襦裙。那颜色清澈透亮,如同初春解冻的湖水,让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显露无遗。 桃梓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怪叫一声:“你带包裹了吗?这衣服哪来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小姑娘是空着手出现在他们莲花楼的,哪有什么包裹。 望舒走到桌边坐下,闻言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少见多怪,道家的小把戏而已。” 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可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却出卖了她。整个道家,除了她,还真没人能使出这等“小把戏”,她如何能不得意? 桃梓张大了嘴巴,脸上写满了震惊,半晌才喃喃道:“袖里乾坤?”这个传说中的法术,他只在古籍上看到过,难道真的存在? 望舒淡定地“嗯”了一声,摸出一个新鲜水嫩的桃子扔给他,仿佛那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自从她发现自己在道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能够学会别人都学不会的法术,她就彻底迷上了修道。 在她看来,武功哪有道术来得有趣?大道似乎格外偏爱她,而她也乐得在修道的路上越走越远。 桃梓接过桃子咬了一口,是真的桃子。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望舒宽大的袖子,恨不得自己能变小,钻进去探个究竟。就在他看得入神时,额头突然被人点了一下。 “坐好,开饭了。”李莲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无奈地看着桃梓,这孩子,一见到新奇玩意儿就挪不开眼。 应望舒和桃梓的强烈要求,今日水潭里抓到的三条鱼,被李莲花分别做成了清蒸、煮汤和红烧。 不过,因为桃梓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监督”,李莲花不得不将调料的用量一减再减,原本该放三许的,最后只放了一许,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可还合他们的口味? 李莲花给每人盛了一碗白米饭,便坐下开吃。桃梓愣愣地坐下,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刚才望舒那轻描淡写的“袖里乾坤”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不禁感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若不是出来闯荡江湖,他恐怕永远都不知道道家的法术竟然真的和传说中一样厉害。 “袖里乾坤都是真的,那羽化登仙难不成也是真的?”桃梓一边想一边吃,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原本他一心想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可现在跟这些神奇的道术比起来,“天下第一”的头衔似乎突然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他看着对面望舒斯文的吃相,又想到自己那遥不可及的目标,心中一阵失落,索性化悲愤为食欲,使劲往嘴里塞东西,仿佛要把所有的郁闷都吃进肚子里。 李莲花看着桃梓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孩子是饿得多狠了,吃饭这么着急? 望舒也看了桃梓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心里默默吐槽:她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一顿饭在桃梓的埋头苦吃和望舒的优雅进食中很快结束。饭后,三人围坐在桌边喝茶闲谈。 其实桃梓心里有事,一直对着望舒挤眉弄眼,想让她早点回房休息,好让他和李莲花单独聊聊。可望舒却像没看懂他的暗示一样,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桃梓无奈,只好放弃。因为望舒这个“外人”在,很多话题都不好说,他便随口问了一句:“爹,你原本是打算去哪里的,做什么去?” 李莲花端起茶杯,轻轻摩挲着杯壁,慢悠悠地说道:“去玉城找人。” “玉城?”桃梓愣了一下,努力回想玉城的事情,却没什么印象,“您找谁啊?说说看,说不定我也认识呢。” 李莲花顿了顿,看着桃梓好奇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去找金鸳盟的人,我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落在他们手上了,要找他们拿回来。” “金鸳盟?”桃梓道,“找笛叔叔吗?” 李莲花扬了扬眉毛:“你跟他很熟?”金鸳盟杀了他师兄单孤刀,还抢走了他的尸体,他自认跟金鸳盟是有仇的,没想到另一个时空,他跟笛飞声关系竟然还挺好? 桃梓晃了晃脑后的马尾,略有些得意道:“还行。他想收我做徒弟,我……娘不同意。不过他偶尔过来我们家吃饭。他人挺好的,就是老想找我……找人打架。” 他停顿片刻,又道,“您想找他要东西,其实也很简单,打赢了他,他什么都会同意给您的。” 李莲花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笛飞声是这种性格,但他现在武功十不存一,要怎么打得过对方? “你知道他在哪里?” 桃梓道:“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您的。您也别浪费时间去找他了,不如赶紧想办法解毒,恢复功力,不然他找上门来了,打不过他怎么办?总不能让我替您上吧?”桃梓有些为难地想,他也打不过笛叔叔啊。 听到这里,望舒突然插话道:“中毒了?什么毒?” 桃梓刚想开口,李莲花就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话,“什么毒,没有毒。”他不想让桃梓和望舒为自己担心,更不想让他们卷入到这场危险之中。 望舒的目光扫过平淡的李莲花和气鼓鼓的桃梓,明白了什么。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李莲花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他转而问起了别的,“桃梓,你爹有找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吗?”停顿了片刻,他直言道,“你认识单孤刀吗?” 他不知道桃梓所在的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有多少相似之处,但有些事情,或许冥冥中自有安排。 桃梓听到“单孤刀”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变了。他张口就要说什么,却看到望舒好奇地看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认识啊,他是我……”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然后接着说,“……一位长辈的师兄,却是一个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的东西,他害死了我那个长辈的师父,最后被我那长辈清理门户,死在他的剑下,尸体被我另一个长辈扔到了乱葬岗喂野狗。” 桃梓的语气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在他的记忆里,单孤刀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你说什么?”李莲花听到桃梓的话,如遭雷击,脸上满是惊愕,喃喃自语道,“单孤刀……他……他欺师灭祖?害死了师父?怎么可能呢?” 他的神色充满了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在他的印象里,师兄单孤刀一直是个正直善良、忠厚老实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为什么不可能?”桃梓回忆起小时候听到的故事,语气更加肯定,“爹,那不是个好人……他害了我……那个长辈,又害了长辈的师父,然后假死脱身,差不多在我三岁的时候,我那个长辈又遇到了他,才知道被他骗了,然后就杀了他,清理门户。” 虽然当时他年纪还小,但有些事情却记得格外清楚。他爹娘从未刻意隐瞒过单孤刀的事情,所以他对单孤刀的恶劣行径深信不疑。 李莲花看着桃梓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他想要不信,可桃梓的表情和语气都不像是在说谎。 师兄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巨大的震惊和痛苦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心神剧荡,猝不及防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爹!” 桃梓和望舒同时惊呼出声,脸上写满了担忧。桃梓猛地看向望舒,又迅速移开目光,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爹吐血了才是大事。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怎么就没带点药出门呢? 就在桃梓手足无措的时候,望舒却异常冷静。她袖袍一展,只听“唰”的一声,桌上顿时多出了好些瓷瓶,瓶身刻着不同的花纹,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她熟练地从中选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颗通体雪白的药丸,就往李莲花嘴里塞。 李莲花毫无防备,差点被药丸噎住。桃梓赶紧端起桌上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往他嘴里灌了一口。 过了好一会儿,李莲花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桃梓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却被桌上的瓷瓶吸引住了。 他眼疾手快地抓起一个瓷瓶,翻到底部,果然看到了一朵颜色很浅的桃花印记。他心中一动,看向望舒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了然,轻哼了一声,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望舒察觉到桃梓的目光,小幅度地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认真地观察着李莲花吐出来的黑血,又伸出纤纤玉指,搭在李莲花的手腕上把脉。片刻后,她秀眉微蹙:“这就是他中的毒?” 桃梓连忙凑过去,小声问道:“对,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药,你带药了吗?能解吗?” 望舒点了点头,语气笃定:“带了,我娘做出来的所有药,我都带了一份。”她顿了顿,补充道,“能解百毒的也有。”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他们决定给李莲花用这些药,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他们都绝对相信自己的母亲,相信她的医术和丹药。 望舒的手在桌上的药瓶上方轻轻拂过,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最后停在一个黑色的瓷瓶上。她取出里面的药丸,那药丸呈深褐色,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香气。她再次小心翼翼地给李莲花喂了进去,桃梓则在一旁准备好茶水,随时待命。 李莲花刚感觉身体稳定了一些,嘴里又被塞了一颗药。一股温暖的气息瞬间涌入胃腑,然后如同涓涓细流般流向四肢百骸。可这股暖意刚蔓延开,就遇到了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两者在他体内激烈地对抗起来。 李莲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一会儿热得像要融化,一会儿又冷得像要结冰,痛苦不堪,脸色都扭曲了起来。 桃梓看着李莲花狰狞的表情,心急如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望舒也皱紧了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修炼的是跟他同源的扬州慢内力吗?是的话,给他输一点内力。” 桃梓闻言,立刻点头。他修炼的内力是以扬州慢为基础,融合了娘亲的醉花阴功法后形成的升级版扬州慢。爹曾经说过,这门新功法与扬州慢同源,效果却更胜一筹。 来不及多想,桃梓立刻将手掌贴在李莲花的后心,将自己的内力缓缓输入进去。他的内力温润柔和,如同春风化雨,一进入李莲花的体内,就迅速滋润着他那干涸受损的经脉,让它们如同枯木逢春般重新焕发生机。 随着内力的输入,李莲花脸上的痛苦之色逐渐减轻,面色也变得好看了起来。半晌后,桃梓感觉李莲花体内的气息已经趋于稳定,便缓缓收回了内力。 几乎在桃梓收手的同时,李莲花猛地咳嗽了几声,再次吐出一口血来。这一次的血浓黑腥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是那如附骨之疽、让他深受折磨的碧茶之毒。 看着那滩黑血,李莲花愣住了。困扰他多年的毒,竟然就这么解了?他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他恍恍惚惚,如同在梦中一般。 望舒见状,连忙递给他一杯温水:“您别那么着急,慢慢缓过来。”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其实,我也认识一个叫单孤刀的人。他是我爹的结义兄弟,早年他们志趣相投,一起创建了一个门派。后来他在一次与魔教的对抗中死了。我爹虽回忆起来的时候有些惋惜,但却并不过分难过。他说,单孤刀是为了心中的信念而亡,也算死得其所。” 李莲花愣愣地看着她。望舒的出现很是突兀,但他却对她生不起丝毫的防备之心。面对望舒的时候,就好像面对桃梓一样,有种源于灵魂的亲近之感。 而且她跟桃梓一样姓桃。桃梓说过,他跟娘姓,所以叫桃梓,当然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李灼。所以,桃望舒跟桃梓一样吗?他们是他异世界的儿女吗? 望舒看着李莲花怔愣的模样,以为他还在纠结单孤刀的事情,继续说道:“世间的事情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就像同一张白纸,你看到的是墨色浓黑,我看到的却是纸基素白。真相也并非一成不变,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你想找的那个人,并非是那只桃子口中的样子,也不是我所耳闻的样子。你只管去找就是了,找到之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自然就会有属于自己的答案了。” 桃梓本来因为自己把爹吓得吐血了而心神不安,听望舒说起另外一个单孤刀的事情他也没有吭声,这会听到望舒叫他“那只桃子”,顿时跳脚,“什么叫那只桃子,人怎么能论只呢?” 望舒不理他,只定定地看着李莲花。 李莲花看着望舒,又看了看桃梓,心中百感交集,那份因单孤刀而产生的震惊和痛苦,似乎在望舒的话语中,慢慢找到了一丝平静的方向。 是的。桃梓和望舒都是来自其他世界,他们那个世界的单孤刀都不是他的师兄。而他的师兄死在金鸳盟手中,正等着他将尸骨带回云隐山安葬。 第6章 第四愿6 莲花楼里,李莲花正清理着那一摊污血,莲花楼外,桃梓抱臂站在望舒面前,挑眉问:“你哪一年生的?” 望舒不答反笑:“你先讲?” “衡徵十六年。”桃梓言简意赅。 “那我比你早一年,衡徵十五年。”望舒语气坦然,毫不心虚。 他上下打量对方,眉头紧锁:“哄我的吧?你这张脸看着比我还显小,怎么可能大我一岁?别是故意占我便宜。” “没骗你。”望舒眼神诚恳,“我确实是衡徵十五年生人。” 桃梓撇嘴,管她真假,反正这声"姐"他是叫不出口:“重新认识下,我叫桃梓,本名李灼,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意思。” 望舒歪头,发带轻轻扫过肩头:“我叫桃望舒,也叫李希夷——李莲花的李,李相夷的夷。” “你怎么敢用希夷?”桃梓皱眉,“不怕犯长辈名讳吗?” “第一,”她掰着手指,语气平静地解释道,“我爹是李莲花,李相夷只是他人生的一段时光而已。就像这花,开过了,谢了,结了果,便又是新的模样。” 她顿了顿,抬眼望向远方,似乎在追忆什么:“第二,我爹时常遗憾我不能继承他的武学衣钵。”说到这里,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也支持我我修习我喜欢的东西。所以,我娘为了弥补他的遗憾,就让我继承他的名姓。” “继承名姓?”桃梓喃喃重复,似乎有些明白了。李相夷的名字,曾代表着江湖的一段传奇,如今以这样的方式落在一个少女身上,倒也别有一番意味。 望舒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桃梓,眼神里恢复了之前的清亮:“所以啊,李希夷这个名字,于我而言,不是名讳,是传承。 桃梓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真地看着桃望舒。月光落在她的发梢,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 “衡徵十五年……”桃梓低声念叨着,忽然笑了,“行吧,算你大我一岁。不过……”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桀骜的模样,“想让我叫你姐,没门儿!” 望舒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谁要你叫姐了,我可不想要那么多的弟弟妹妹。” 桃梓撇了撇嘴,其实妹妹也挺可爱的,“不说这个,你是修道的,那你会看相算卦吗?” 望舒谦虚道:“略懂一二。” 桃梓来了兴趣,“那你能算到,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或者,究竟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回去吗?” 在桃梓期待的眼神中,望舒淡淡道:“缘分到了,我们自然就能回去了。” 桃梓有些失望:“啊,就这?” “顺其自然,时间到了,你就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望舒语气平静,眼神中透着一种超脱的淡然。 桃梓:“……” 莲花楼里,看着那两人和谐相处的李莲花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探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两位小朋友,吃宵夜吗?”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 “吃。”桃梓抬脚迈步走进了莲花楼。望舒虽落后一步,但进莲花楼的速度不慢。 夜宵是李莲花亲手煮的山楂糖水,酸甜的香气弥漫在莲花楼内。李莲花给两个孩子盛了满满一碗,他自己只浅尝了一口,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望舒道:“你爹跟单孤刀是结义兄弟?他们既然不是一起长大的,那他们师出何门派?” 桃梓说他师爷不在了,师奶还在,就跟他这里一样,不知道望舒那个世界的师父师娘可还安好。 望舒将口中的山楂咽下,然后才道:“单孤刀我不知道,但我爹无门无派,他一身武功都是自创的。” 不曾想竟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李莲花惊讶道,“没有师门?” 望舒点点头,略有些骄傲道:“我爹修行内功心法扬州慢,“相夷太剑”威震江湖,十七岁创建四顾门,十八岁名扬江湖。他的武学天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爹说,世上无人能做他的师父,无人配做他的师父。” 桃梓听着与有荣焉,李莲花却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有良师指引,才能少走弯路。”在他心中,师父师娘的教导是他一生最珍贵的财富。 望舒原本是十分赞同他爹的观点的,只是瞧着李莲花不赞同的脸色,还是改口道:“那个,是我爹从小没有师父,他也没有感受过长辈给予的关爱,所以有此一说,您莫要生气。” 她亲爹虽瞧着像个懒洋洋的文弱书生,实则是个力能扛鼎的猛人。不像这个世界的爹,外表瞧着易碎,内里竟也是个琉璃心。 不仅望舒觉得两个世界的爹性格差异太大,就连桃梓也有这种想法。他亲爹向来都是笑眯眯的,好像世上就没有什么能为难他的事,和风细雨地让人感受到温暖,但是眼前这个爹,微笑中好似藏着很多悲伤。 他之前几次扶住父亲单薄的肩膀,触到掌心嶙峋的脊骨时,鼻尖泛起的何止是酸涩。记忆里那个无所不能的爹爹,何时变得这般虚弱? 被两个孩子用看琉璃一样的眼神看着,李莲花心中十分无奈。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两个孩子被他们父母教养得很好,让人打从心眼里喜欢。 桃梓和望舒吃饱后,便准备休息,莲花楼里没有那么多房间,望舒选了二楼,桃梓就跟着李莲花住在一楼。 桃梓昨夜休息不好,今晚一沾床就睡着了。而望舒则盘腿坐在二楼,双手结印,开始修习道法。 她的心中其实跟桃梓一样茫然,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又该如何回去,但她有个优点,想不明白就不想,顺其自然就是了。 初入异世时仍有几分惶恐,但遇到了这个世界的爹,她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她跟桃梓两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想来必是跟他们共同的爹关系甚深。 第二日,莲花楼掉头朝着最近的城镇而去。桃梓有些奇怪道:“爹,我们不去玉城了吗?” 李莲花驾着车,神色悠悠道:“先不去了,我们去清源山,问问无了和尚,有没有办法送你们回去。” 单孤刀他都找了十年了,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的。如今他的毒解了,未来有更多时间去做这件事,还是这两个孩子的事情比较着急,要是有办法送回去还是得尽快。 桃梓“哦”了一声,抱着膝盖坐在车辕上陪他赶车。片刻后,他突然狡黠一笑:“爹,你是不是怕在玉城遇上笛叔叔,然后打不过他被他嘲笑?” 李莲花嘴角抽搐,想起当年碧茶之毒发作时,在海上与笛飞声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他没有接话,只是握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 “笛飞声在玉城?” “好像是的吧?”桃梓抓了抓头,“事隔十年,笛叔叔重出江湖的消息好像就是从玉城传出来的,玉城城主好像是他的人。” 哪怕他都已经十几岁了,在市井还是经常能听到他爹跟笛飞声的各种江湖传闻。江湖跟一潭死水一样,没什么新鲜事。 李莲花眉头微蹙,想着笛飞声之事,想着玉城之事,还有方多病的事。他跑到他前头去了,若是正好碰上了笛飞声就不太妙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去玉城?方多病再怎么样也是他师兄的亲人。 二楼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望舒身着月白道袍,手持一本泛黄的道经探出头来:“听说玉城城主和夫人各自偷情,结果害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李莲花:“……”震惊到失语。这是小朋友可以关心的事情吗? 桃梓抬头反驳道:“不是,是玉城城主和夫人各自偷情,害死的是玉夫人的亲妹妹。” 李莲花果断放开了拉住缰绳的手,将去玉城的念头抛之脑后,那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不该让孩子参与。还是写封信给百川院吧,就说笛飞声在玉城。 望舒不置可否,对着李莲花道,“爹,去玉城吗?”去看看被他们害死的究竟是女儿还是妹妹。 李莲花拒绝道:“不去。”语速飞快,好似说慢了就会被卷入其中一样。 望舒道:“玉城城主与夫人各自偷情,害死他们唯一的女儿,却将整件事推到鬼怪杀人身上,这事是我爹揭破的。” 她语气虽平淡,神色却有几分得意,她爹虽然不做李相夷了,但李莲花在江湖上依旧是大大的有名。 桃梓同样点头道:“也是我爹查出来的。爹,如果您没有碰到我们,不是正准备去玉城吗?应该就是这一次遇到这事。” 李莲花满头黑线,难不成另外世界的自己还将这种事当做得意之事告诉孩子?他想了想,开口道,“这江湖没有李相夷……还有其他的大侠,我一个江湖游医就不去掺和了。” 望舒和桃梓并不懂他的心里历程,却都有志一同地沉默了。望舒轻盈地跃下二楼,裙摆翻飞如蝶,她在李莲花另一侧坐下,语气淡淡地道:"我有药,可以快速恢复功力。"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瓶中丹药散发着淡淡清香。 李莲花心中一暖,却还是摇头拒绝:"不用,不用,你的药留着防身。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碧茶之毒虽解,但经脉受损严重,想要恢复往日功力,谈何容易。可这药一看就是珍贵之物,他又怎舍得让孩子轻易用掉。 望舒疑惑道:"为什么不要?药这种东西,做出来本来就是给人吃的。" 李莲花转头看向少女,目光温柔:"那是你娘对你的心意。"他能想象得到,这丹药凝聚着一位母亲多少心血,若是轻易用了,日后孩子需要时该怎么办? 望舒似是明白他的顾虑,认真道:"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爹。若是给你用,她不会反对。" "真的不用。"李莲花坚持,"我的内力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你的药在这个世界没办法补充,用一颗少一颗,能省则省。" 望舒见劝不动,只好将玉瓶收回,突然问道:"您知道朴锄山上的熙陵吗?" 她想起母亲提起过,当年笛飞声在朴锄山盗取观音垂泪,还打了她一掌,导致绝世灵药错失。若是能提前取来,或许既能帮助父亲恢复功力,又能缓解母亲多年的怨念。 桃梓立刻接口道:“朴锄山上不是“一品坟”吗?” “一品坟?”望舒点点头,“对,也叫一品坟,你听说过?” 桃梓洋洋得意道:“当然,我知道。一品坟是芳玑王和萱妃的陵墓,当年芳玑王意图谋反,熙成帝将他赐死了。不过念及旧情,后来还是召集能工巧匠,给他修建了陵寝,就是一品坟了。” 望舒茫然了一瞬,她知道的跟桃梓知道的有着出入,一品坟是熙成帝给自己建造的陵寝,结果把他儿子也埋进去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那你知道观音垂泪吗?” 桃梓理所当然道:“知道啊,观音垂泪不就存放在一品坟中嘛,后来被……”他猛地顿住了,不对,时间还没有到,观音垂泪如今应该还在一品坟中,“观音垂泪,在一品坟中。”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志在必得。那可是能解百毒、助武者突破瓶颈的绝世灵药,若是能得到...… 桃梓立刻挤到李莲花身边,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道:“爹,我们去朴锄山呗。” 李莲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两个孩子当着他的面说盗墓的事情,当他是死的吗?“……是不是不太好?” 望舒也凑过去跟着劝道,“爹,去朴锄山。” 桃梓看李莲花神色犹豫,眼珠一转,凑过去小声道:“爹,我们也该去祭拜一下老祖宗了。朴锄山,应该去。” “祭拜?”李莲花和望舒同时看向桃梓,表情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桃梓歪了歪头,“咱们这一支不是芳玑王和南胤公主,芳玑王萱妃的后人吗?虽然他们当初是以谋反入罪,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也不能说老祖宗的错误,而且,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能说的清当初究竟是谁对谁错?咱们虽然不能正大光明地去祭拜,偷偷摸摸地去,别人也管不着啊。” 李莲花猛地拉住缰绳,马匹发出一声嘶鸣,他震惊地看着桃梓,“你爹的身世这么复杂?”他又转头看向望舒,“你呢?” 望舒摇头:“我爹虽出生不详,但绝对没有当皇帝的祖宗。” 于是,两人又看向桃梓,只听他毫不犹豫道:“我爹是芳玑王和萱妃的后人,我师奶亲口说的。” “师娘?”李莲花神色复杂,如果是别人说的,他可以毫无犹豫反驳。但师娘说的,他不可能怀疑。 桃梓摇头叹息道:“当初那个欺师灭祖的东西,就是冒充了我大伯的身份,跟一群瞎了眼的连效忠的主子都能认错的玩意一起,躲在暗地里想要谋夺皇位,恢复南胤荣光。结果,算来算去,到头一场空。” “大伯?”李莲花惊奇道,“你还有大伯?”至于单孤刀的事情,他自动忽略了。他师兄死了,目前对他来说,这就是事实。 桃梓道:“是有一个亲大伯,可惜小时候去世了,他临死前,以家传玉佩为报酬,将我爹托付给了一起乞讨的单孤刀。”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们家这么不讲究的,这等隐秘的事情也告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不怕他泄露出去,引开祸患? 桃梓道:“因为我是家里的一份子,我有权利知道真相啊。我爹娘说,他们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我,省的我入了江湖后从别人那里听到只言片语,胡乱猜测。” 李莲花只觉头痛欲裂,这些隐秘的往事,比他过去经历的任何一场江湖纷争都要复杂。 桃梓拉着他的手,眼中满是期待:"所以,爹,朴锄山,我们去不去?" 李莲花看着两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一个是活泼跳脱的少年,一个是聪慧灵动的少女,两人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已经拒绝了他们去玉城的李莲花心中一软,最终咬牙道:“去!” 第7章 第四愿7 暮春的朴锄山笼着层薄纱似的雾霭,松涛声裹着湿意漫过草甸。桃梓第三次用剑柄敲开挡路的野蔷薇,他望着前方蜿蜒无尽的山道,靴底蹭过碎石的声响里都带着火星子。 “怎么还没有找到入口,你到底行不行啊?”他猛地转身,少师剑在腰间哐当一响,惊飞了树梢几只灰雀。阳光透过他额前汗湿的碎发,在望舒素白的衣袂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望舒正俯身观察一丛长势异常的植物,闻言指尖轻轻拨弄叶片,淡青色汁液在她掌心晕开:"急什么,才半天而已。" 她抬头时睫毛上沾着片柳絮,眼神中带着一点调侃,"而且,若不是你忘记了一品坟入口在哪里,我们又怎么会需要到处找?" 桃梓的耳尖腾地烧了起来:“我们那里,因为一品坟曾经被盗过,所以芳玑王和萱妃的遗骨被皇室迁移去了皇陵,我们也就是路过皇陵的时候,偷偷祭拜一下,一品坟早就废弃了,谁还来这里啊。” 李莲花生怕他们两个打起来,忙着在两人之间做和事佬,“这朴锄山幅员辽阔,地形复杂,该多些耐心才是。” 安抚过桃梓,他又对着望舒道,“我们也走了不少的路了,要不,暂时休息一下?” 桃梓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都转了这么久了,再找不到,天一黑,我们可就麻烦了。这山上指不定有什么妖魔鬼怪呢。” 他们这会正站在一处山头,望舒站在最高处的一块巨石之上,目光眺望远方,语气平淡而笃定:“古来陵寝都是安葬在风水最佳之地。”她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那是望气术启动的征兆。 望舒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势,口中喃喃自语:“明明这里就是风水最佳的地方了……却好像还缺了些什么。”她的眉头渐渐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困惑。 李莲花走到望舒身旁,轻声问道:“有发现?” 望舒摇了摇头,说道:“这山的风水布局有些奇特,看似符合常理,却又暗藏玄机。我总觉得我们遗漏了什么关键之处。” 山间忽然掠过一阵清风,送来沁人心脾的凉意。桃梓眯起眼睛打量四周,目光突然定格在不远处那片墨绿的竹林上。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似在向他传递某种神秘的讯息。 他突然从石头上跳了起来,他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我爹说过,一品坟之所以能隐匿踪迹,是因为有阵法笼罩,破解真阵法的关键之处在于……” “竹林。”抢了他话的人是望舒,她眼中有光芒闪耀,而她正对着的地方就是桃梓手指的那片竹林。 桃梓小声嘟囔了一句“抢什么话”,然后又提高声音道:“没错,是竹林,只要破解了竹林的阵法,一品坟的大门自然就会露出来了。” “以竹为骨,以雾为纱,的确玄妙。”望舒足尖一点,整个人如片羽毛般飘向竹林,素白裙裾掠过山石草木,像一只腾云驾雾的白鹤。 桃梓紧跟着施展轻功,却在跃起时瞥见李莲花还在慢吞吞地系背包带,不由得急得大喊:“爹,你快些。” “来了,来了。”李莲花慢吞吞地道。孩子性子太急躁,不好,不好。得磨一磨他的性子才是。 他还没到地方,前方的竹林里已经传来剑刃破风之声。桃梓的少师剑在空中划出半轮弧光,剑尖点在第七根竹节时,整座竹林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无数竹枝如活物般扭曲着绞成一团,却在剑风扫过之处纷纷折断,露出一面巨大的石壁。 “云隐山的阵法,我爹我娘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阵法,没有一个能难倒我的。”桃梓甩了甩额前的汗,剑身上还沾着几片竹叶。 他摘下竹叶,灌注内力往石壁上一扔,一阵沙尘飞扬后,露出石壁上“一品坟”的巨大石门。那石门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却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望舒轻轻鼓起掌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厉害,厉害。”她指尖轻点石门,笑意盈盈地望着桃梓,“那么,厉害的桃子少侠,你打算怎么打开这扇大门呢?” “我突然觉得用剑劈比较快。”桃梓猛地抽出少师剑,却在剑刃即将触到石门时被李莲花死死拽住。 李莲花赶紧拉住他,“不要冲动,这可是断龙石,重逾千斤,不是轻易能破开的。” 桃梓被他阻止,有些遗憾地将剑收了起来。抱着剑沿着大门来回打量,半晌没看出什么东西来。 他理所当然的将目光投向李莲花:“爹,我们怎么进去?”望舒也同样将目光投了过去。 面对两个孩子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目光,李莲花摸了摸鼻子,略有几分心虚。他试着伸手推了推了石门,果然纹丝不动。 他回头诚恳道:“既然大门打不开,要不就算了吧?打搅先人安眠不太好。” 桃梓抱着剑跃跃欲试,“爹,让我试试?”他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挡住未来天下第一的剑。 望舒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符纸,“让我试试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打开墓室大门。” 她将符纸往前一抛,两张符纸如灵蛇般贴着地面钻入石门的缝隙,进入后面的墓室,然后,她双手翻飞,快速掐起各种法诀,眼中亮起一道幽蓝色的光芒。 片刻后,她对着两人摇了摇头,“大门后面有一块圆形的石头,太重,我的符纸搬不动。” 桃梓有些失望,李莲花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据史书记载,陵寝石门之后必有封门石等堵门之物,使墓穴能出不能进。” 他暗自量,若想以石头堵门,里面的路该是倾斜的,才能正好滚下来堵住大门,一品坟莫不是往上建的? 望舒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小黑球,对着李莲花建议道:“要不,试试能不能把门炸开?” 两个孩子,一个想要劈开大门,一个想要炸开大门,总之都要进去,不存在过门而不入的情况。 李莲花嘴角扯了扯,“等会,我再想想办法。”他努力回想素手书生齐知原当初给他讲述的进入皇陵的办法。 想要从大门进入是不可能的,除非去望舒所言,直接炸开它,但这样做闹出的动静太大,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大门进不去,可以从旁边打个洞进去……”李莲花将目光转向大门旁边的石壁,“要怎么知道哪一处的石壁比较薄呢……” “剑给我。”李莲花突然道。 桃梓依言将少师递了过去,笑着调侃道:“爹,您不让我劈,原来是准备自己动手啊。” 李莲花白了他一眼,脚上附着内力,沿着石门飞速跑了一个圈。手中的少师剑在石壁上戳了九个大洞。 他落地站好,望舒就飞身而上,贴在石壁上,挨个感受洞穴的情况。 她摸到第六个洞穴的时候,眼神一亮,“这里有风。” 桃梓欢呼一声,称赞道,“爹,你真厉害。” 李莲花只是笑笑,没有多言。其实这不过是他的大胆猜测——一般陵墓大门后必有甬道,而此处山头不算高大,或许工匠为了营造宏大的墓室,早已将山体挖空。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上面若是行不通,就在地下打个洞试试。没想到这一试,竟真的找到了突破口。 望舒一脚踩在石壁凸起处,蓄力一掌击向有风的位置。石壁发出沉闷的轰鸣,却毫无裂痕。 桃梓在下面看得着急,扬声道,“换我来。” 望舒充耳不闻,再次运劲出掌。这一次,咔嚓声响起,裂缝如蛛网般以掌印为中心蔓延开来。她脚尖轻点,轻盈落地。几乎就在同时,轰隆一声巨响,碎裂的石块纷纷坠落。 三人点燃早已备好的火把,依次钻进洞口。阴冷潮湿的甬道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火把的光芒在石壁上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桃梓用手肘撞了撞望舒,眼中带着纯粹的好奇,问道:“唉,这世上有鬼吗?” 望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希望这世上有鬼,还是没有鬼?” 桃梓一呆,疑惑地说道:“这是我希望怎样就怎样的吗?我希望世上没有鬼,它就真的不存在吗?” 望舒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一丝神秘:“你觉得没有,那它就不存在。” “啊?”桃梓满脸困惑。 望舒朝他点点头,“我爹怕鬼,所以他从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江湖传言,莲花楼楼主李莲花医术通神,精通阴阳之术,但他其实是最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人。 “我爹……”桃梓回想了一下自家爹,他好似并不怕鬼,还爱装神弄鬼骗小孩,想到这里,他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一抹笑意。 李莲花在一旁极为幽怨地道:“两位小朋友,在墓室里谈论这个话题,是不是不太合适?”他只是一个柔弱的江湖游医而已,为什么要谈论这种可怕的东西。 听说望舒的爹是怕鬼的,桃梓以为这个爹也一样,就贴过去抱了抱他胳膊,安慰他道:“爹,别怕,这个墓室是咱们老祖宗的,就算有鬼,也是个好鬼,不会对我们不利的。” 他又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望舒,“而且望舒是个小道士,她会抓鬼,就算老祖宗的变成鬼后发了疯,六亲不认,望舒也能让它魂飞魄散。” 望舒呵呵一笑,不置可否,这个弟弟对她的信心倒是比她本人还要足。不过想到家里那个怕鬼怕得要死的爹,她还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就是这么厉害。 不论是尸变还是变成了鬼魂,敢跑到他们面前来吓人,骨灰都给它扬了,魂魄都给它打散了。 “不用了。”李莲花十分心动,然后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他一甩袖子,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 桃梓和望舒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小心。” 李莲花似乎发现了什么,脚步一停,将人挡在身后。前方的甬道安静地仿佛什么都没有,但在李莲花随手掷出入口处捡来的小石头的时候,暗处传来一阵机括声,刹那间,无数暗箭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射来。 李莲花长袖一挥,内力化作无形气墙,将迎面而来的暗箭尽数卷落。桃梓和望舒也不甘示弱,剑影翻飞,片刻间便将所有暗箭打落在地。 李莲花看着两个孩子的表现,眼中浮现一抹笑意。这两个孩子性格各异,但本事都学得很到位,超出同龄人远矣,让他心中很是欣慰。 他们继续前行片刻,然后有一阵毒雾飘来,那毒雾呈青灰色,在甬道中弥漫开来,隐隐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望舒眼疾手快,给他们一人递了一颗解毒丹,三人迅速服下,运功抵御毒素,很快就安全通过了毒雾区。 不过,很快,他们就被一扇门挡住了去路。望舒扔出符纸探查后松了一口气,“门后没有巨石拦路。” 桃梓听到这话一乐,他毫不犹豫地向前迈出一步,果断道:“我来!”望舒的道术很神奇,但他桃梓也是不弱的。 他站在石门前,深吸一口气。真气在他掌心凝聚成了实质一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他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突然发力,双掌猛地向前推去。 刹那间,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流从他的掌心喷涌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撞击在大门之上。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扇原本紧闭的大门竟然被这股强劲的气流硬生生地冲开了。 门开之后,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桃梓微仰着头,亮闪闪的眼神看着李莲花,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年轻人很不错。”他在桃梓身上总能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骄傲得不可一世。他觉得年轻的时候的自己不好,但对于桃梓,他却说不出一句不好的话来。 望舒也给了桃梓一个夸赞的眼神,然后三人小心翼翼走入门内。 一进门,望舒迅速地做了一个手势,墓穴中的灯瞬间全部被点亮,将整个墓穴照得亮如白昼。然而,当他们看清门后的景象时,却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墓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副棺木,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在这扇门后的地上,竟然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这些尸体由于墓穴中独特的环境,竟然都保持着生前的模样。 第8章 第四愿8 墓室中弥漫着陈年腐土与血腥交织的诡异气息,火把摇曳的光影里,十四具形态各异的尸体横陈在满地狼藉之中,犹如一幅描绘着死亡与贪婪的恐怖画卷。 “黄泉十四盗,没想到他们竟然无声无息死在这里面。”李莲花查看了那些尸体留下的线索,眼神中带着一丝唏嘘。 桃梓好奇地蹲在李莲花身旁,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满是疑惑:“他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呢? 李莲花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解释道:“我们这种来碰运气的都能进入墓中,他们是土夫子,精通各种机关秘术,自然也能挖个洞进来。至于最后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嘛……” 他指了指地上和墙壁上各种武器留下的痕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猜他们进入这里后,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财宝,难免不心动,或许发生了内讧也不一定,然后打着打着,不知道谁触碰到了机关,然后大门被关上了。他们盗墓的功夫虽然厉害,武功不一定精湛,桃梓少侠能打开的大门,他们却未必能打开,最终只能困死在这里了,成为这一品坟中的孤魂野鬼。” 望舒打量完四周后走回来,她轻叹一声,着几分惋惜道,“可惜,这里并不是主墓室。” 李莲花微笑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望舒歪了歪头:“棺材里装的不是尸骨,而是金银珠宝,那尸骨去了哪里?我觉得这口棺材其实是个陷阱,比如,碰了里面的东西之后大门就会关上之类的。” 李莲花很是欣慰地看着她:“不错。这里只是个假墓室。”说着,他便开始仔细查看四周的墙壁和地面,试图找到通往主墓室的线索。 就在李莲花全神贯注地研究机关时,桃梓却拉着望舒,悄悄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望舒,你说我们能不能把这里的金银财宝都带走?”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满屋的财富。 望舒斜睨了他一眼,挑眉问道:“你缺钱?” 桃梓摇头:“我不缺钱啊,但是爹穷啊。而且,你想啊,这地方,盗墓贼进来了,我们也进来了,日后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也要进来?”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脸上的表情既认真又带着几分狡黠,“老祖宗的东西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我们先拿走。总归都是咱们老李家的东西。” 正在研究机关的李莲花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地插话道:“谢谢,我不用。我有五十两银子,够用了。” 桃梓立刻反驳道:“爹,您的五十两是够您自己花,但日后想要娶媳妇的时候,那点银子哪里够用。” 李莲花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腹诽:这小屁孩,自己的事情还没搞清楚,倒操心起大人的事来了。他懒得再理会桃梓的调侃,继续专注于寻找机关。 “望舒,你也不想咱爹以后因为没钱,所以娶不到老婆吧……”哪怕他娘不嫌弃,但事关他爹的面子,那也是大事。 望舒不为所动,桃梓正试图继续说服对方的时候,听不下去了的李莲花一掌打在棺材上。棺材缓缓下沉,然后露出了一扇隐藏着的通向真正墓室的大门。 李莲花带着两个孩子,他们三个人,一个智慧绝伦,一个武功高强,还有一个外挂小能手,畅通无阻,主墓室外的观音门并不能阻止他们的脚步。 “这就是芳玑王和萱妃啊。”桃梓站在水晶棺木前面,满目惊叹地看着他们。两具遗骸,一具仍保留着生前的模样,好似睡着了一样,肌肤仍透露着一丝光泽,另一具却已经只剩下白骨和破烂的衣服了。 “这南胤的工匠还真是区别对待……”李莲花轻声呢喃了一句,然后从身上的小包裹中掏出一柱香,三碟点心做贡品,放在两位老祖宗棺木前的空地上,诚心诚意地磕了两个头。 做完这些,他便开始在墓室中寻找传说中的稀世灵药——观音垂泪。 很快,他的目光很快就放在了萱妃口中的含珠身上,“观音垂泪是稀世灵药,或许能保尸身不腐……” 李莲花还在犹豫,望舒已经走过去,打开了棺材盖,快狠准地抠下了萱妃口中的蜡丸。她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嫌弃,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虽然从死人嘴里抢东西不好看,但稀世珍宝嘛,不寒颤。而且在这三人中,只有她不是芳玑王和萱妃的后人,对于这些先人,她并没有太多的顾忌。 李莲花的眼神落在望舒的手上,那上面戴着一双薄薄的手套。不错,尸体有毒,更不用说这种保存了百年的尸体,望舒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这一点让他颇为欣慰。 望舒捏开蜡丸,一股浓郁的药香在墓室中弥漫,她忍不住点头道,“的确是观音垂泪。”她虽然没有跟着桃清学习医术,但耳濡目染,辨别药材对她来说还是小菜一碟。 “爹。”望舒突然叫了一声。 李莲花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滴泛着奇异光芒的东西迎面飞来。他本能地想要躲开,可当意识到那是观音垂泪时,身体却僵在了原地。 孩子一片孝心,他怎能辜负?而且这等稀世灵药,若是因他的躲避而掉在地上浪费,实在可惜。于是,他张嘴将观音垂泪咽了下去。 刹那间,一股澎湃的药力在他体内炸开,仿佛煮沸的开水,奔腾不息。李莲花只觉浑身内力翻涌,难以控制,他赶忙就地坐下,运功调息。 望舒和桃梓紧张地盯着他,许久之后,见他眉目舒展,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将目光移开。 桃梓望着墓室中琳琅满目的陪葬品,双眼放光,恨不得将所有宝贝都收入囊中;望舒则弯腰捡起地上的修罗草种子,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荷包中。 她想着,自己那个世界没有这玩意,等回去后可以当做异界礼物送给爹娘,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等李莲花调息完毕,站起来的时候,他看着除了两具棺材,陪葬品被一扫而空的墓室,略有几分心虚,他摸了摸鼻子,心中对两位老祖宗告了罪,“孩子调皮,老祖宗莫怪,莫怪。” 桃梓眼尖,发现他醒来,迅速窜了过来,关切道:“爹,你恢复得怎么样了?”望舒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后,眼神也停留在李莲花身上。 李莲花看着两个孩子真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观音垂泪不愧它稀世灵药的名头,我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完全恢复了。” 其实,实际情况并没有他说的那么乐观,功力也只恢复了五六成,但他不想让两个孩子担心,更不想他们再为了他去寻找那些难寻的灵药。不过,以他现在的功力,横扫这个江湖,倒也足够了。 “走吧。” 李莲花伸了一个懒腰,率先走了出去。他们一边走,一边将墓室的大门机关还原回去,还给那几位给芳玑王和萱妃做了陪葬的几位仁兄挖了个坑埋了。 最后,连石壁上暴力破开的大洞都堵上了。望舒甚至在上面设置了障眼法,让人忽视石壁上的那一点点不和谐,仿佛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三人回到朴锄山脚的小镇,走进一家热闹的酒店。刚一坐下,就听到周围食客们议论纷纷,话题全都是关于笛飞声重出江湖的消息。消息最初确实是从玉城传出来的,还是百川院放出的消息。 玉城玉二小姐在小绵客栈被害,玉夫人迁怒他人,将当时在场的人都带了回去,结果其中有天机山庄的少庄主方多病。 看在天机山庄的面子上,玉城终究是将人给放了。但没想到,方多病转头就带着百川院的人杀回了玉城。 百川院石水石院主不仅成功找到了玉二小姐被杀一事的真凶,还在玉城后山发现了笛飞声的踪影。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瞬间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金鸳盟的大魔头笛飞声还活着,那曾经与他齐名的李相夷呢?是不是也还活着?江湖中关于李相夷生死的揣测如潮水般涌来,众说纷纭。 桃梓咬着筷子,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喃喃道:“天机山庄?” 李莲花丝毫没有被周围人影响,仿佛给百川院写信,透露玉城和笛飞声消息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跟没事人一样淡定地喝着茶,听到桃梓提到天机山庄,才问了一句:“怎么,你不知道天机山庄?” 桃梓将筷子放下,解释道:“我只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们那里也有一个天机山庄,只是行事特别低调,早些年的时候还挺出名的,到我这个年纪,江湖已经听不到天机山庄的名号了。” 他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娘说好像是因为他们家有人涉及到谋反的事情,虽然没有皇帝被清算,但他们自己识趣地沉寂了下去。可惜了,他们家机关术还是不错的。以前,我们家莲花楼破了都是找他们家分堂修的,现在都只能自己动手了。” 李莲花的心情陡然沉重了起来。他想着桃梓曾经说过的话,他爹的师兄,也就是他那个世界的单孤刀意图谋反之事。而且,方多病也跟他说过,单孤刀是他娘走失的弟弟,是他的舅舅。显然,天机山庄是被连累的。 李莲花想了想,问道:“你们认识方多病吗?”方多病是师兄的儿子,虽然每次遇到对方的时候,他都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不可能对师兄的亲人置之不理的。 桃梓点点头,又摇摇头:“认识是认识,小时候认识的,但是没怎么相处过,不熟。我娘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跟他接触。” 望舒道:“我那里没有天机山庄。我认识的方叔叔是武林方氏的大公子,昭翎公主的驸马,也是我爹的朋友,时常来找我爹吃饭喝酒下棋。”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果然世界不同,人的境遇也是大不相同。 他的心中升起一股隐忧,桃梓口中的事情其实更贴合他的世界,不仅是天机山庄的存在,还有玉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跟桃梓所说相差无几。 玉秋霜是玉夫人的妹妹,她的确因为撞破姐姐和姐夫各自偷情而死。 可这样的话,那就预示着某个让他胆战心惊的未来。师兄他真的死了吗?还是说,他在假死意图谋反? 这个疑问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李莲花的心头,让他原本平静的内心泛起了阵阵波澜。 周围的人围绕着李相夷是否还活着展开讨论,说着说着话题就歪到了他的那些年少轻狂的过往,挑战剑魔,成为天下第一,创建四顾门成为武林正道之光,大破联海帮,横扫漠北邪教,大战金鸳盟等等。 桃梓一开始听的津津有味,觉得不愧是他爹,就是厉害。只是听着听着,怎么感觉味道就变了,什么携美同游江湖,什么红绸舞剑,袖月楼跟花魁下棋提诗,折梅赠美人…… 他偷偷瞥向李莲花,发现对方垂眸盯着茶盏,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那些辉煌的过往突然变得陌生,他心中泛起酸涩——原来爹爹的故事里,有那么多与他们无关的片段。 桃梓心头涌上一点淡淡的失落感:“爹,你真的不认识一个姓桃的姑娘吗?”这个世界真的不会有他了吗? 李莲花抬起头,眼中满是歉意。十年间,他拖着残破之躯在江湖边缘游走,见过太多生死,却再未遇见过能让心湖泛起涟漪的人。 “抱歉。”他轻声说,声音里藏着微不可察的遗憾。他也希望自己的人生中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但或许终究还是少了一点缘分。 望舒看着两个突然沉默下来的人,素白的衣袖轻轻一动,一包点心落在桌上。 “人与人的缘法很奇妙。”她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或许两条本该相交的线,因一阵风、一场雨便偏离了轨迹。又或许如今碰不见,转过一个弯,又重新续上了那份缘。我们需要做的不过是顺其自然。” 桃梓皱着鼻子:“你们修道的都这么喜欢讲道理吗?” “不。”望舒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一般不跟人讲道理。”她看向李莲花,又看了眼拆开点心包装的桃梓,“只是看在我们同姓桃的份上。” 桃梓咬下一口点心,熟悉的清甜在口中散开。他突然想起母亲做点心时的模样,眼神黯淡的瞬间,又被舌尖的美味治愈。“爹,你也吃。”他不由分说将点心塞进李莲花嘴里。 李莲花愣了愣,甜香在口中蔓延。透过朦胧的水汽,他看着桃梓鼓着腮帮子咀嚼的模样,又看向望舒淡笑的眼眸,心中泛起一丝丝的暖意。 有那么一瞬间,李莲花对那位传说中的桃清姑娘产生了一点点好奇。不过,转眼他又压了下去。孩子很好,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娘定然也不差,是他配不上人家姑娘。 第9章 第四愿9 青石板路蜿蜒于崇山峻岭间,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如玉。十数日的行程里,莲花楼载着三人晃晃悠悠,且行且歇。 李莲花时常驻足辨认山间药草,桃梓总被沿途的新奇玩意儿吸引得挪不开眼,而望舒则倚在窗边,任山风撩动她素色道袍的衣摆,眉眼间尽是淡然,仿佛世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当清源山巍峨的轮廓终于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时,天边的晚霞正将云层浸染成瑰丽的橘红色。 李莲花轻抚着莲花楼的木质栏杆,目光悠远,感慨万千道:“总算到了。” 李莲花和桃梓要上山拜访旧友,但望舒却停下了脚步,只愿意留在山脚等他们。 她望着山中那若隐若现的山门,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若是上门,就不是简单的拜访,说不定他们会以为我们是去砸场子的。”话语间云淡风轻,可那平静的神态下,却藏着比桃梓更深的傲慢。 她是道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是道门的道子,是道门未来扛鼎之人,道佛之争自古有之,她从不轻易踏足佛门之地。但爹要拜访旧友,她自然也是不能阻止的。 她稳稳地坐在莲花楼里,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泡茶,“我在这里等你们,顺便看着咱们的楼,别叫贼人再光顾一次。” 桃梓瞥了一眼莲花楼门上那把崭新的铜锁,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挑眉道:“你就不怕我知道了回去的办法,不告诉你?” 望舒忽然笑出声,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桃子弟弟,你当我三岁稚童?爹向来最疼我,便是真有什么秘密,也不会不告诉我。" 说罢她转头看向李莲花,眼中带着一点软软的撒娇的意味,"是吧,爹?” 她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出现在这个世界了,她自然也不觉得和尚能搞明白,爹去拜访老和尚,除了能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别的恐怕什么也得不到。 望着小少女明亮的带着期盼的眼神,李莲花心头发软,他赶紧点头道:“自然不会。望舒不想去那就不去吧,我们也快去快回。普渡寺的斋饭可不怎么好吃,等我们回来,爹带你们去镇上吃馄饨。” 这地方距离百川院和普渡寺很近,虽然比较安全,但望舒只是一个小姑娘,他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所以还是早去早回吧。 望舒得了李莲花的回应,满意地点点头,而后轻盈地走上二楼,坐在栏杆上,晃着脚丫子目送两人上山。 李莲花步伐悠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桃梓则活力满满,没走几步便兴奋地蹦到前面去了。 山风徐徐,带着两人的谈话声飘进望舒的耳中。只听李莲花佯装无奈地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不敬老,都不知道等等我这个老人家。”那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又有几分宠溺。 桃梓立刻又蹦跳着跑回来,笑嘻嘻地说:“爹,我扶着您走,这样可以吧?” “唉哟,你拽着我干什么?衣服都给你抓坏了……”李莲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 “坏了再去买,怕什么,咱们现在有钱……”桃梓满不在乎地说道,脸上洋溢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望舒听着两人的斗嘴,垂头看着手中的书,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有这么一个闹腾的弟弟,好像也别有一番乐趣。 就在这时,山道上远远走来两人。乔婉娩一袭白衣,手持长剑,身姿优雅,只是眉眼间似有淡淡的愁绪;肖紫衿紧跟在她身旁,目光中满是关切与温柔。 乔婉娩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侧着头坐在莲花楼二楼的望舒,神色瞬间怔愣。那少女的轮廓,似曾相识,却又无比陌生,恍惚间,竟让她想起了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她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疯了,怎会在一个陌生少女身上看到相夷的影子。 肖紫衿见她停下脚步,忙轻声询问:“阿娩,你怎么了?是不是走累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乔婉娩定了定神,对着肖紫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紫衿,我没事。” 说罢,她紧了紧手中的剑,目光在莲花楼门上“医馆”二字上扫过,“不了,我不累,我们继续走吧。” 从始至终,望舒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曾将目光投向路过的两人。待他们走远后,她才不经意地抬头,目光恰好落在乔婉娩手中的剑上。 那剑的样式、纹路,竟与桃梓的剑极为相似。她心中暗自思忖:这把剑,跟桃梓那把好像一模一样? 阿娩,紫衿,百川院,跟少师一模一样的剑,桃梓的特殊来历,再结合酒楼中听到的那些江湖传闻,望舒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事情好像终于有点意思了。 夜幕逐渐降临,暮色如墨,将天地笼罩其中。李莲花和桃梓二人方才回转,李莲花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而桃梓却显而易见有些沮丧。 望舒眉头一扬,大概猜到了结果。果然不等她发问,桃梓就已经开口说出了结果。 “老和尚也不能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道一切皆有缘法,该回去的时候就,想留也留不下,还安慰我们既来之,则安之。” 望舒不置可否,比起这个虚无缥缈的答案,她反而对桃梓身后背着的剑更为感兴趣,眼神不自觉地落在那剑柄之上,思绪翻涌。 李莲花看桃梓兴致不高的样子,为了缓解气氛,他建议道:“不如我下厨,给你们做顿好吃的?”他撸起袖子,好似马上就要大显身手一样。 桃梓瞬间跳了起来,拽着李莲花的胳膊往外走去:“您不是说带我们去镇上吃馄饨吗?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他一边走,一边给望舒使眼色。 望舒心领神会,微笑着走在他们身后,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李莲花有些惋惜地放下了袖子,“你们都想吃馄饨啊?”语气虽带着遗憾,眼中却布满了笑意。 “是啊,可想吃了。”桃梓立刻回应道,脸上满是期待。 “不是您给我们推荐的吗?难得来一次这边,不去尝尝可惜了。”望舒慢吞吞地道。 李莲花带着望舒与桃梓,循着馄饨摊飘来的香气拐进巷口。巴掌大的铺子前,几张木桌歪歪扭扭摆在青石板上, 即便过了饭点,仍有零星食客围坐,木筷敲击粗瓷碗的脆响,混着蒸腾热气,在晚风里织成细密的网。 "哟,又来客人啦!"系着靛蓝围裙的老大娘从灶台后探出身,眼角笑纹里盛着经年累月的烟火气。她麻利地擦了擦桌角,朝三人招手,“稍等片刻,前面就剩两桌啦。” 桃梓踮脚张望,瞥见大铁锅里浮沉着雪片似的馄饨,馋得直咽口水。等待间隙,他早耐不住性子,溜到隔壁摊子买了个芝麻烧饼,咬得满嘴掉渣。 此刻见李莲花要了四碗馄饨,圆眼睛瞪得溜圆:“爹,我们三个人,为什么要四碗?” 李莲花慢条斯理道:“你们一人一碗,剩下的都是我的。我好久没来吃了,多吃一碗不行吗?”他的目光扫过桃梓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带着几分揶揄。 老大娘正往竹漏里撒葱花,闻言笑着搭话:“客官瞧着面善,想必是咱们家的常客吧?不是大娘自夸,这汤底是用老母鸡和棒骨熬了整整三个时辰,馄饨皮都是自家擀的,薄得能透光呢!” 李莲花望着灶台上咕嘟冒泡的铜锅,思绪忽然飘回多年前。有一次他归来的晚了,错过了饭点,便循着味道到馄饨摊吃了一碗馄饨,当时只觉味道当真是鲜美至极,他那个的时候还想着下次一定要带阿娩来吃一回。 可惜,李相夷的时间总是不够用的,后来竟然没有机会再吃第二回。如今想想,终究是年轻的时候浮华太盛,来去匆匆,错过了太多。 “是啊,以前吃过一次。”他垂眸轻笑,眼中藏着温柔的星光,“大娘家的馄饨,味道还是这般好。” 说话间,大娘已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桌。李莲花盯着碗中袅袅升起的白雾,水汽模糊了视线,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岁月。 “好吃。”桃梓夸张地叫了一声,清亮的少年音瞬间冲淡了李莲花的回忆,他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松口的模样也逗笑了李莲花。 “慢慢吃,不够再要一份。”他给桃梓碗里添了两个馄饨,又转头向望舒询问。 望舒摇了摇头,她则慢条斯理地用调羹舀起馄饨,轻轻吹凉。她望着李莲花盯着馄饨出神的模样,忽然发现父亲眼中的疲惫比往日更深。眼前这个人不是她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这人明显要脆弱得多。 李莲花终于舀起一勺汤送入嘴里,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熟悉的味道漫上心头。有些过往,就像这碗馄饨,即便岁月更迭,仍在记忆深处,留着最温暖的温度。 饭后,他们分成了三路。李莲花要去买些米面粮油,以备不时之需;桃梓说要去买书,实则另有目的;望舒则打算随便逛逛,感受一下这座小镇的风土人情。 桃梓走进一家名为四海书局的店铺。书局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在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淡淡的桃花标记。他什么书也不找,进门直奔掌柜那里。 他轻轻敲了敲三下桌子,“我家人病了,我想找医仙看病,不知医仙是否方便见我一面?”他语气沉稳,丝毫不见在李莲花面前的稚气。 掌柜的将人打量了一下,淡淡地道:“客人走错地方了吧?我们家开的是书局,不是医馆,客人若是想要求医,出门右拐,往前走五十米,有一家医馆,坐馆的孙大夫医术高强,药到病除。” 桃梓不慌不忙,继续道:“掌柜的也莫跟我来虚的。我家人的病,一般人看不了,只有医仙能治。若是能治好,十万两的诊金不是问题。” “这个……”掌柜的有些犹豫,知道他们跟医仙谷有联系的人可不多。这小少年不仅知道,还直接找上门,或许有什么渊源也不一定。 桃梓看到他为难地神色,往桌上放了一个玉佩,那是他用一品坟带出来的玉,照着自己那枚身份玉佩雕刻的。 “掌柜的,你也不需要为难。只要将我这枚玉佩递上去。看看上面的意思,若是愿意见我就给我一个地址,若是不愿意,也给我回一个话。” 掌柜的这才答应了他。桃梓这才走到书架前,随意挑选了几本话本。毕竟说是来买书的,总不能一本书都不带回去。 望舒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动,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家铁匠铺外面。店铺内炉火熊熊,火星四溅,铁匠师傅正在专心致志地锻造铁器,铁锤敲击铁块的声音铿锵有力。她想了想,果断走了进去。 铁匠铺的货架上放置着一些普普通通的刀剑,她一一看过去,目光没有半点停留。这些凡铁兵器,自然入不了她的法眼。 掌柜的并没有因为她的年纪而看轻了她,反而十分热情地招呼道,“小姑娘,是要买武器吗?” 望舒道:“你们这里定做一把剑需要多长时间?” 掌柜的道:“要看姑娘想要定做什么样的剑,快则三天,慢则七日。” “太慢了。”望舒不满意这个答案,“一天可以吗?” 铸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掌柜的面露难色,“这个恐怕不行。铸剑讲究火候、材质,还要经过反复锻造、打磨,一天时间实在太仓促。。” 望舒看了他一眼,掏出一块金锭,“一天。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我不追求品质,只要外形好看就可以。” 掌柜的看着那块金子,心中犹豫片刻,咬牙道:“三天内。” 望舒蹙眉道:“一天,最多两天。两天之内我要拿到铸好的剑。” 掌柜犹豫半晌后终于还是点了头:“可以。不知姑娘想要定做什么样的剑?” “拿纸笔来。我画下来,你做。” 望舒的记性很好,绘画的技能也十分精湛。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已经将少师剑画了出来,剑上的花纹、颜色以及重量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掌柜接过图纸,仔细端详,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姑娘,这剑的样式极为独特,若是按照图纸打造,恐怕……” “照做便是。”望舒打断他的话,她转过头去,直视掌柜眼睛,掌柜眼神茫然了一瞬,然后就忘记了他想要说些什么,拿着图纸下去了。 第10章 第四愿10 暮色如墨,望舒缓缓步出铁匠铺。晚风裹挟着远处馄饨摊的香气,混着铁匠铺残留的铁锈味,在她鼻尖萦绕。 她望着街边次第亮起的灯笼,暖黄光晕将夜色晕染成流动的琥珀,心中暗自思忖着拖延行程的法子。 作为一个聪明的姑娘,望舒并非不知晓李莲花眉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愁绪。一路上,他时常对着前路怔怔出神,他的眼中藏着他人难以察觉的落寞。 她当然也清楚,只要自己开口说想多留几日,李莲花定会应允,可她不愿用这份宠爱去触碰父亲刻意隐藏的心事。 街道尽头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两个身影在灯笼的光影中逐渐清晰。李莲花一袭素白衣衫,手中提着沉甸甸的布袋子。 桃梓则像只撒欢的小鹿,左手抱着几本线装书,右手挥舞着一个绘着精美花纹的狐狸面具,眉眼间满是雀跃。 桃梓远远就扬起手,面具上的狐狸眼睛在灯光下泛着狡黠的光,“爹买的,人手一个哦!”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望舒跟前,不由分说将一个可爱的兔子面具塞进她手中。 望舒指尖触到冰凉的面具,抬眼望去,只见李莲花已戴上一个绘着莲花纹的面具。昏黄的灯笼光透过面具上镂空的花瓣,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竟将那抹愁绪都晕染得柔和了几分。 “怎么这么开心?”望舒转动着手中的兔子面具,耳尖的绒毛轻轻扫过掌心,痒得她不自觉弯起嘴角。 桃梓晃了晃手中的狐狸面具,眼中闪烁着一抹欣喜:“我们这一路可赶得够辛苦的,爹说在这个小镇歇几天再走。” 他想起书局那边的消息不知几日才能传回来,还在心里反复琢磨如何开口请求停留,没想到李莲花却先一步提出。 李莲花温和地笑着,伸手替望舒整理了一下面具的系带:“难得你们都喜欢这里,歇歇脚也好。” 桃梓眼中的犹豫纠结,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顺着对方的心意提出停留几日的建议,果然,桃梓的眼中亮起一道光,很是欣喜。 李莲花的声音低沉,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我带你们去后山摘野果,这个时节,山里的野果味道正好。” 望舒望着李莲花面具下若隐若现的笑意,忽然明白他何尝不是在努力营造轻松的氛围。那些欲言又止的心事,都被他藏进了心里。 望舒将兔子面具轻轻戴在脸上,略有几分凉的触感蹭着脸颊,暖黄的光晕透过镂空的眼睛,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而朦胧。 莲花楼在清源山脚下停留了两日。这两日里,小镇的生活平淡而惬意,可桃梓的心中始终惦记着四海书局的回信。终于,他盼来了消息。 扬州,红袖阁。 看到纸上写着这五个字,桃梓露出了然的神色。那里确实是娘亲的地盘,若是书局没有回信,他下一步本就打算去那里的。 桃梓对着掌柜点点头,转身时瞥见书局外的人影。暮色里,望舒正从远处走来,手中裹着黑布的长剑棱角分明。 桃梓快步穿过熙攘的人群,锦靴踏过积水的青石板,溅起细碎的银光。望舒听见脚步声,偏头看过来,眉眼间的霜雪化作一抹清浅笑意。 "哟,望舒妹妹这是换了新行头?"桃梓快步迎上去,锦靴踏碎水洼里的月光,溅起细碎银芒。 他绕着望舒转了两圈,突然伸手去抽她怀中的剑,"让我瞧瞧是哪位隐世铸剑师的手笔——" 剑袋滑开的瞬间,桃梓的笑容僵在脸上。青锋剑身上流转的寒光,与他腰间佩剑如出一辙,就连剑柄的纹路都一模一样。 "这..."他手指抚过剑身,脸上露出一抹调侃的笑容,"你喜欢我的剑啊?” 望舒淡淡地道:“那不是你的剑。” 桃梓却带着几分得意道:“我爹的剑就是我的剑。” 望舒道:“天下皆知,李相夷有两把剑,一刚一柔,刚者少师,柔者吻颈。” 她屈指轻叩剑鞘,发出清越的鸣响:“吻颈虽不曾见到,但我知道在他身边,唯独不见少师。若是能寻回来,想必爹也能开心一点。” 桃梓当然知道她口中的少师不是他的那把剑,而是这个世界的少师:“可你这把剑是假的。” "我见过真的。"望舒忽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幽光,"你们去普渡寺的时候,有人持着剑从我眼前路过。" 她将长剑重新裹好,黑布下的轮廓更显凌厉,“可惜他们应该不会卖给我。” 桃梓的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你打算……”不给就强抢吗? 望舒笑而不语。 桃梓摩挲了一下手指,眼中笑意渐浓,“一起呀。”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少了他呢? 两人对视一眼,就此达成了共识。 深夜,莲花楼内烛火早已熄灭,寂静得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望舒和桃梓的身影在莲花楼的阴影里若隐若现。望舒回头,那双平静的眼眸扫过莲花楼漆黑的轮廓,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你确定爹已经睡着了?” 桃梓轻轻点头,月光下,他俊秀的面容带着几分笃定:“不是你给我的安神香?你不信我,不信你自己的香?” 望舒微微蹙眉,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剑。今夜一切顺利得超乎寻常,总让她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不过很快,她便释然,哪怕父亲是装睡,那也意味着默许他们这一次的冒险。“走。”她简短地下达命令,声音清冷如霜。 两人身着深青色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们施展轻功,身形如鬼魅般轻盈。脚尖点地,不过瞬息,便已掠出数十丈,淡青的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只留下几缕若有若无的风声。 不多时,两人已来到百川院外。高高的院墙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望舒和桃梓悄无声息地跃上墙头。 桃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却还保持着几分理智,低声问道:“你知道他们把剑放在哪个房间了吗?”一间间寻找,不仅浪费时间,还极易打草惊蛇。 望舒轻轻点头,目光沉静如水,看向桃梓道:“把你的剑给我。”桃梓虽满心疑惑,却还是依言解下佩剑,递给了她。 望舒接过剑,纤长的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抹。刹那间,少师剑上浮现出点点细碎的白光,那些光芒如同夜空中的繁星,渐渐汇聚。 眨眼间,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蝴蝶在他们眼前成形。蝴蝶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翅膀轻轻扇动,仿佛随时都会飞走。 桃梓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望舒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伸手在那只由白光组成的蝴蝶上轻轻一点,蝴蝶瞬间隐去踪迹。 “啊,怎么不见了?”桃梓惊讶地低呼出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望舒轻声解释:“是你看不见了,我还能看见。跟着我走就是了。”她的声音平静而自信,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桃梓啧了一声,眼神中既有羡慕,又带着几分不爽。他心里暗自嘀咕,这世上怎么会有桃望舒这样仿佛开了挂的人,总是能轻易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他鼓了鼓嘴,人却乖乖地跟在望舒身后。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朝着目标房间移动。 终于,望舒看见那只蝴蝶飞入前方的一间屋子后消失不见。她知道,目的地到了。然而,麻烦的是,房间里有人。乔婉娩这么晚了竟然还没有睡。 少师剑就放在她房间中央的桌子上,被放置在一个昂贵的剑托上,如同供奉祖宗牌位一般郑重。长剑散发着清冷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不凡来历。 乔婉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神忧郁地看着少师剑,眼中蕴含了无限愁思,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剑柄,动作轻柔而缓慢,像是在怀念着一位久未谋面的故人。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乔婉娩回神后起身去开了门。这么晚过来找她的人自然是肖紫衿。 肖紫衿手上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碗不知道什么东西,热气腾腾的,他的脸上带着关切地笑容:“阿娩,你晚上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我叫厨房给你煮了点宵夜,你趁热吃一点。” 乔婉娩勉强笑了笑,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我不饿。” 肖紫衿目光扫过桌上摆着的少师剑,原本有些关切的顿时冷了下来,只是在转到乔婉娩那边的时候,他又重新挂上了笑容,语气依旧温柔。 “阿娩,多少吃一点,不然你身体会吃不消的。我们找回了少师剑,应该高兴才是。” “紫衿,少师找回来,我很高兴。”乔婉娩接过他递过来的托盘放到桌上,“也多谢你陪我一起将它找回来。” 肖紫衿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道:“我们之间,何必言谢。”他略微上前一步,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只是阿娩,你该放下了,相夷他已经走了十年了。” 乔婉娩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脸不去看他,声音有些哽咽道:“我知道。紫衿,对不起。” “阿娩,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肖紫衿皱眉,,声音中带着一抹冷意,“我们没有对不起他。” 乔婉娩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虫鸣声偶尔打破这份沉默。 “阿娩……”肖紫衿还想要说些什么,乔婉娩却道,“我有些累了。” 肖紫衿识趣地闭上了嘴,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失落:“那你早点休息。”他深深地看了乔婉娩一眼,然后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望舒和桃梓趴在乔婉娩院子外的墙头上,听着屋内的对话,无聊地想要打哈欠。 趁着那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望舒悄悄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安神的药丸,透过打开的窗户,将药丸轻轻弹入房间内的香炉里。淡淡的烟雾袅袅升起,安神药随着烟雾慢慢弥漫开来。只希望乔婉娩一会睡得熟一点,好方便他们换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个时辰后,屋内的烛火终于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望舒和桃梓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传来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乔婉娩终于陷入了沉睡。 望舒轻轻跃下墙头,身姿轻盈得如同一只蝴蝶。她来到乔婉娩房间的门前,伸手轻轻一推,门从里面上了锁。 不过这难不倒她,她取出一张符纸,轻轻念动咒语,符纸便如活物一般,顺着大门的缝隙爬了进去。紧接着,一声轻微的“啪嗒”声响起,大门开了一条细缝。 她回头看了看墙头上的桃梓,桃梓朝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便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为她望风。 夜风习习,吹得院中的树枝轻轻摇晃。桃梓眼神随意地扫视着四周,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墙角根处。那里好像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动。 桃梓好奇心起,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边。就在这时,一双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直勾勾地盯着他。 桃梓不由得呆了一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只躲在角落里的黑猫突然凄厉地叫了一声,声音尖锐刺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桃梓心中大骇,连忙冲过去,一把捏住黑猫的嘴,生怕它再发出声响。可那短促的叫声,还是足够吸引别人的注意了。 果不其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屋顶上疾掠而下。肖紫衿眼神凌厉,手中长剑出鞘,寒光闪烁,他暴喝一声:“什么人?” 原来,他大半夜不睡觉,一直在自己屋顶痴痴地守望着乔婉娩的房间。桃梓刚才露出身影,被他一眼瞧见了。 桃梓浑身瞬间僵硬,手不自觉地收紧。那只黑猫趁机奋力挣扎,从他手中逃脱,一溜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桃梓心中暗叫不好,他僵硬着身体,慌忙从怀里摸出面具,迅速戴在脸上,背对着肖紫衿,拔腿就跑。 他心里清楚,要是被肖紫衿看到脸了,他桃梓少侠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这一刻,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从今以后,他跟死猫誓不两立。 第11章 第四愿11 屋子里,望舒正小心翼翼地靠近放着少师。她的手刚触碰到少师剑,屋外骤然响起的猫叫声就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挂着厚厚床帐的大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乔婉娩没有被突然惊醒,望舒刚要松口气,紧接着肖紫衿的怒喝声又让她皱起了眉头。 果然,床帐内传来一阵响动,乔婉娩突然从床上坐起,动作迅速地掀开床帐。就在她抬头对上望舒那双在月色中泛着紫光的眼睛时,整个人瞬间僵住,眼神变得一片空白,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躺下。” 望舒声音低沉而有力,简洁地吐出两个字。神奇的是,乔婉娩就像被操控的木偶一样,顺从地躺了下去,仿佛从来没有醒过来一样。 望舒松了口气,将少师剑往袖子里一塞。正当她想要把自己那把假剑放上去的时候,突然想起外面被发现的桃梓。 她心中暗自思忖,掉包之计已经失败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干脆明着交换好了。 望舒是一个不欲沾染俗世因果的修道之人,当然不能白拿乔婉娩的剑。他们寻回来这把剑,大概也费了不少精力。 她在乔婉娩的桌上放了一个药瓶,那是她看在乔婉娩身体不好的份上,特意留下来给她调养身体的。当然对方会不会用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她留下药,还的是寻剑的人情。 望舒转头就走,只是当她伸手搭在门把手上的瞬间,好似感受到了什么,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片刻后,望舒若无其事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刚迈出一条腿,一条鞭子如灵蛇般从暗处探了出来,直取她的咽喉,破空之声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这寂静的夜。 “竟敢在百川院撒野,今日你们插翅难飞!”随着一声暴喝,石水紧随着她的鞭子从暗处疾驰而出。 望舒不慌不忙,在鞭子即将触及脖颈的刹那,一步踏出,身影一晃,青衫未散,人已经在三尺之外,好似缩地成寸。长鞭擦着她的衣角而过,重重落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溅起一片尘土。 她站在院门口,转头冲着石水笑了一下,那笑容说不出地轻蔑,仿佛在嘲笑石水的不自量力。 石水那暴脾气瞬间被激,双眼圆睁,额头青筋暴起,抬脚就要追上去。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眉头紧蹙。 这么大的动静,乔婉娩却还没有出来,怕是出了什么事。石水心中权衡再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掉头往室内跑去。 望舒望着石水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她轻轻甩了甩衣袖,正要离开,却听得侧面传来一声冷笑:“想走?没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如鬼魅般从屋顶跃下。其中一人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另一人长得白胖,身手却十分灵活。正是百川院两位院主,纪汉佛和白江鹑。更远处,有更多的灯亮了起来。想必百川院的弟子们过一会也会陆续出现。 望舒微微蹙眉,感觉有些烦恼。只是不等她反应,纪汉佛和白江鹑的攻击已经到了。 剑招如疾风骤雨般朝着望舒攻去。一时间,剑气纵横,院子里的树木纷纷被剑气所伤,枝叶纷飞。 望舒面对两人的围攻,却依然游刃有余。身形灵动,青衫翻飞,如同一朵在风雨中飘摇却始终不肯折腰的青莲。 她甚至没有用剑,双手在身前快速变换,掌影翻飞,每一次出掌都暗含着精妙的内力。她巧妙地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将纪汉佛两人的攻击化解于无形。 纪汉佛见对方只是一个小姑娘,他们却久攻不下,心中越发沉重。他大喝一声,体内真气运转,长剑之上光芒大盛,剑势如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朝着望舒汹涌而去,所过之处,地面都被剑气划出深深的裂痕。 望舒眨了眨眼睛,周身气息陡然一变,青衫无风自动,一股强大的真气从她体内爆发而出。她轻咤一声,双掌拍出,掌风如银练,凛然不惧迎上了纪汉佛剑法。 “轰!”一声巨响,两股强大的力量在院中相撞,产生的气浪将周围的一切都掀飞出去。 纪汉佛和白江鹑被这股气浪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鲜血。而望舒身形一晃,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好似被冰冻过的狼藉,让人从脚底冷到了心底,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纪汉佛和白江鹑两人面面相觑。这样年轻的高手,这样无敌的姿态,恍惚之间他们好似看到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四顾门门主。 黑暗中看着的人频频点头,这丫头的武功不错,虽然对敌经验不算丰富,但她的强大足以碾压一切。 “你的猫。”有人悄无声息站在她的身后,轻声说了一句话。那仿佛贴着耳朵说出来的话让人毛骨悚然。 她却也不觉得意外,右手快如闪电,反手就要掐人脖子,最终却只摸到了毛茸茸的触感,留在她手中的只有一只安静地不敢有丝毫动弹的黑猫,冲着她讨好一笑。 她将黑猫抱在怀里,好整以暇抬头看向不远处。来人一袭白衣,在黑夜中显眼得很,可他不出声的时候,好似谁都不曾注意到他。 “你家两个小崽子这次把百川院得罪得狠了,你不担心他们,反而拦着我,是个什么意思?” 桃清只是突然发现有人拿着她的玉佩上门询问,好奇之心过来瞧瞧而已,谁知道就遇到了这样的热闹。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家里孩子虽然调皮,但处理事情还算顺手。姑娘若是不为难他们,想必这会他们已经回去睡觉了。” “我哪里为难他们了?我家的猫它自己跑出去的,我只是没来得及抓住它而已。”她有什么坏心呢,只不过一场好戏看得不过瘾,想要更热闹一点而已。 李莲花瞥了她一眼:“那就请姑娘看好你的猫,别让它再跑出去了。” 桃清抱着猫,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莲花:“如果,我说不呢?” 李莲花看着远处溜着肖紫衿跟遛狗一样的桃梓,再看跑得太快,几乎已经看不到背影的望舒:“姑娘何苦为难几个晚辈,百川院如今已被搅得一团糟,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他面上平静,心中却略有些着急,桃梓和望舒看似占据上风,但百川院也不是吃素的,精英弟子无数,等所有人出动了,他们就被瓮中捉鳖了。 桃清突然凑近李莲花,轻声道:“你以为,我会怕百川院?” 李莲花看着她,思索片刻道:“姑娘武功高强,自是不把百川院放在眼里,但结下太多恩怨,日后难免有麻烦。不如就此罢手,也显得姑娘大度。” 她笑道:“你这话说得倒是在理。行吧,你家两个孩子不错,我很喜欢。”说着,她抱着猫转身欲走,又回头冲他眨了眨眼:“李神医,回见。” 言罢,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李莲花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她的眼睛很像望舒。不,应该说是望舒的眼睛很像她,不仅仅是眼睛,脸也有五六分相似,更别说她们的神态气质上的相似了。所以,这人或许就是小朋友口中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桃清了吧。 李莲花想着这些事情,神色莫名。突然他眼神一凝,那只他亲手送还的黑猫正坐在不远处看着他,见他终于注意到了它,它咧嘴,凄厉地叫唤了起来,“喵!!!” 隔着一堵墙的百川院精英弟子闻讯而来,脚步声仿若在耳边,李莲花提气欲走,却发现半点真气都调动不了。他苦笑一下,这可真是好手段,他连自己什么时候中招的都不知道。 好在扬州慢不是一般的内力,那点药效片刻就冲淡了,在百川院弟子一脚踏入这里时,李莲花早已消失不见。 且说桃梓被肖紫衿追杀,他也不认识路,跟无头苍蝇一样在百川院乱窜,但随着加入的弟子越发多了,他便只地往僻静的地方去了。 却不想越跑越偏,竟闯入了一处静谧得诡异的庭院。回廊曲折,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在地上映出斑驳的暗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草气息,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就在桃梓暗自庆幸暂时摆脱追兵时,一道凛冽的掌风突然从暗处呼啸而出,带着破空之声直取他的心脏。这掌风雄浑刚猛,裹挟着深厚的内力,显然是高手耗费大半真力蓄势已久的一击。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肖紫衿阴冷的呵斥,寒光一闪,长剑如毒蛇吐信般刺向他的脖颈。 生死瞬间,桃梓却没有半点危机意识,反而露出一个淡淡地笑意,他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轻盈地拔地而起,衣袂翻飞间,整个人竟如烟雾般消散在夜色中。 肖紫衿见势不妙,来不及收回长剑,当机立断松手弃剑,整个人往侧边翻滚,堪堪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掌。 而那出手的人——云彼丘,此刻却僵在原地,瞪大了双眼,满脸震惊与不可置信。肖紫衿的长剑毫无阻碍地刺入他的胸口,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门主……”云彼丘捂着胸口,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桃梓离去的方向,“是门主吗?” 原来,就在桃梓腾空的刹那,云彼丘发出的掌风恰好扫过他的面具,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面具便被桃梓迅速按回原位,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云彼丘还是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张年轻的脸庞,竟与他记忆中年轻时的门主——李相夷,长得一模一样。 肖紫衿冷眼望着云彼丘,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胡说八道。什么门主,哪来的门主?”他上下打量着桃梓离去的方向,语气满是轻蔑,“这矮子哪有半点像……李相夷。” 桃梓本欲趁着混乱脱身,却不料一道青色长鞭如灵蛇般从斜刺里窜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抽向他的去路。 凌厉的鞭风将地上的碎石卷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桃梓无奈,只得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长剑抽出。 寒光乍现,剑身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剑柄上镌刻的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这把剑一现世,百川院几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少师……”云彼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踏雪无痕,来去无踪,果然是婆娑步。为少师而来,有婆娑步……难道……他真的是……门主?” 石水怒不可遏,厉声喝道:“好胆,偷东西偷到百川院了,偷的还是少师剑。”话音未落,她便挥舞着长鞭冲了上去,鞭梢在空中甩出一连串炸响,如惊雷般震耳欲聋。 桃梓无奈地撇了撇嘴,这一群睁眼瞎,这少师剑本就是他的,却被这群人当成了偷来的赃物。看着下方众人穷追不舍的模样,他知道,这偷剑的黑锅算是甩不掉了。 战斗一触即发。桃梓身姿灵动,手中少师剑上下翻飞,与石水的长鞭展开激烈周旋。长鞭与剑身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火星四溅。肖紫衿见状,也提剑加入战团,三人顿时陷入混战。 稍晚一步赶来的白江鹑赶忙为受伤的云彼丘疗伤,纪汉佛则毫不犹豫地提剑加入战局。在他们看来,之前已经让一人逃脱,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跑眼前这个。 桃梓虽以一敌三,但有少师剑相助,竟丝毫不落下风。他的剑招凌厉狠辣,每一剑都带着破风之势;身法更是飘忽不定,如鬼魅般穿梭在敌人之间。 石水的长鞭看似威猛,却总是被少师剑轻易格开;肖紫衿的剑招精妙,却总是差之毫厘,无法击中要害;纪汉佛内力深厚,剑招沉稳,却也刺不到实处。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百川院更多的高手闻讯赶来,将桃梓团团围住。密密麻麻的人影如乌云般将他笼罩,寒光闪闪的刀剑在月光下泛着冷芒。 桃梓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忖:如此多的敌人,体力迟早会耗尽,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的一个院子突然火光冲天,火舌如巨兽般吞噬着屋顶,浓烟滚滚升腾而起。 黑夜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嚷声:“走水啦,走水啦。”百川院的弟子们见几位院主正在与敌人激战,料想对方插翅难飞,便纷纷转身跑去救火。 桃梓见状,心中一喜,他大概猜到这把火是谁放的。借着这混乱的时机,他手中剑势陡然加快,剑影如流星般划过夜空。看在百川院几人眼中,又是熟悉,又是惊骇。 乔婉娩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相夷……太剑……” 黑暗中李莲花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心虚,又有几分赞赏。桃梓这一手剑法,既有相夷太剑的精髓,又有别的剑法的加成,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12章 第四愿12 百川院这一把火并非如桃梓猜测的那样,是望舒放的。事实上,作为一个修道之人,没有妨碍到自己的情况下,望舒是不会随意杀人放火的。 火是桃清放的。 她本已行至院门,却在瞥见远处山道上那个徘徊不去的小姑娘身影的时候骤然顿住——那小姑娘虽然依旧冷着一张脸,但眉宇之间的忧色也十分明显。 桃清轻笑一声,她找了一个没人的院子,悄悄放了一把火。然后,悄无声息遁走,深藏功与名。 【宿主,他们身上有时空的印记。他们不属于这里。】系统机械地提示音在耳畔响起。 “我知道。”桃清淡淡地道,“看到这姑娘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孩子。还有那个男孩子也一样,虽然长得不像我,但是他的身上有我的影子。” 【是其他时空的宿主,将人送过来历练,顺便帮你做任务。】 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依旧是李莲花,至于任务,做李莲花的守护者,永远坚定选择他。 李莲花的师父死了,师娘宁愿守着一座空山,也不愿意下山去找生死不知的小徒弟。 四顾门百川院那些人就更不用说了。乔婉娩放弃了他,肖紫衿选择乔婉娩,云彼丘选择角丽谯,“佛白石”选择了“活着”的云彼丘,方多病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生父怀疑他。刘如京相信他,却没有守护他的能力。 笛飞声为了解除蛊虫控制,选择跟单孤刀合作。虽然这其中有各种思量,但事实上,他其实也可以选择跟李莲花合作,从单孤刀手中夺取罗摩鼎。 至于苏小慵,只能说他们一起经历的不够多,若是经历的多了,她或许会犹豫,或许会怀疑也不一定。她的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 只是啊,哪怕生活给予他无尽磨难,李莲花却总是带着温吞笑意,哪怕满身伤痕,也从未怨怼。所以有那么多的人喜欢他。 甚至,很多人都在想,若自己是故事里的人,定要做那盏永不熄灭的灯,无论何时都站在他身后,笑着说“我信你”、“我帮你”、“我陪着你”。 桃清还以为自己这辈子要做一个顶级恋爱脑,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他,主打一个李莲花永远不会有错,如果有错,那一定是世界的错。 没想到居然有两个小崽子过来帮她做任务。她真是做梦都会笑醒,“我可以躺平了。” 系统给她泼冷水:【他们不属于这里,终究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而且,你觉得在原世界和这个世界之间,他们会选择哪一个李莲花?】 桃清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眼中闪过锋芒:“任务不计算其他位面的人。在这个世界,两个小朋友只会坚定选择他。至于离开这里……” 她摩挲了一下手指,“其他位面的我可以将人送过来,我自然能将人留下。”桃清最后看了眼远处还在眺望百川院的少女,转身隐入夜色。 远处,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热浪裹挟着硝烟味扑面而来。“佛彼白石”心头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纪汉佛身处下方混战的战圈之中,突然一道强劲的掌风毫无征兆地袭来,那掌风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纪汉佛反应极快,连忙挥剑格挡,但那掌风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他只觉胸口一闷,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打出了战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他单膝跪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片刻之后,他缓缓站起身来,却没有再加入战圈,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桃梓手中长剑舞动,那剑法行云流水,招式间透着一股熟悉的韵味。石水眉头微皱,越打心中越是疑惑,这剑法的路数、出剑的节奏,都让他莫名地想起了一个人。心中思绪万千,她下手也不自觉地留了三分力,眼神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而肖紫衿则与石水截然不同,他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越是眼熟越是愤怒。他紧咬着牙关,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向桃梓,每一剑都带着必杀的决心,招招狠厉,誓要将眼前之人置于死地。。 桃梓面对肖紫衿的疯狂进攻,灵活地闪避着,同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突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他毫不犹豫地将纸包朝着肖紫衿的方向扔去。 肖紫衿眼神一凛,以为是暗器,想也不想,手中的剑便往前一刺。纸包在空中炸开,瞬间,一股奇怪的气味弥漫开来。肖紫衿虽然反应迅速,及时后退,但还是沾染了些许炸开的粉末。 “你这卑鄙小人!”肖紫衿气急败坏地怒吼道,然而话音刚落,他便觉双腿一软,一股无力感瞬间传遍全身。他想要支撑着站稳,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正如同沙漏中的沙子一般快速流逝,最终整个人瘫倒在地。 桃梓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说他卑鄙小人,怎么不说他们自己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呢?再说了,他本来就是个十二岁的“小人”,耍些小手段又何妨? 他快步跃上一旁的高台,站在高处,冲着场中的众人挥了挥手。随着他的动作,夹在指尖的东西从他手中飞出,众人以为他故技重施,都躲开了。 却不曾想,这次扔出来的不是药粉,而是雷震子,落在地上猛地炸开。刹那间,浓烟滚滚,遮天蔽日,让人难以看清周围的情况。 众人在浓烟中咳嗽着,慌乱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桃梓的身影。然而等烟尘渐渐散去,场中早已没了桃梓的踪迹。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满脸震惊与愤怒的众人。 在距离百川院不远的一处密林之中,桃梓正急速穿梭。他的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心中只觉万分愉悦。 这江湖果然惊险刺激,有趣得很。那百川院几位院主听说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那可以一敌二,以一敌三的自己岂不是绝顶的高手? 亏他爹总把江湖形容成龙潭虎穴,说那些人怎么怎么厉害,唬得他一愣一愣的,结果就这?说实在的,桃梓是有些失望的。 正想着,桃梓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身形一顿,敏捷地隐匿在一棵大树后面,屏息凝神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正是望舒。 “望舒!”桃梓从树后跳了出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多谢你那一把火。” 望舒开口道:“火不是我放的。” 桃梓愣了一下,疑惑道:“不是你放的,那是谁放的,总不会真的那么巧,真的走水了吧?” 望舒道:“莲花楼里没人。” “你的意思是……那火是爹放的?他一直跟着我们?”桃梓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心地叫了一声,“爹,您在吗?” 四周一片寂静,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桃梓耸耸肩:“好像不在。” 望舒看着两人后面的百川院,“或许,我们应该回去看看。” 桃梓道:“你觉得爹在百川院?” 望舒答非所问:“你知道爹跟百川院的恩怨吗?” 桃梓点点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百川院原本是四顾门下设的刑堂,后来在四顾门跟金鸳盟大战的时候,云彼丘背叛了我爹,导致我爹跌落东海,他们还解散了四顾门,让李相夷变成了李莲花。”说到这里,桃梓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不甘。 “跟我那里差不多。”望舒淡淡地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等我记事的时候,他们的恩怨已经了结。但你不好奇如今的爹再次遇上那些人,会做些什么吗?” 窥探长辈隐秘实属不该,可这会桃梓却觉得有心肝肺都痒得发颤,他望着远处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所以,我们回去?” 百川院的人肯定想不到他们会杀一个回马枪。所以这个时候返回百川院或许并不算危险。 望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随后便转过身,朝着百川院的方向走去。桃梓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乔婉娩将中了药暂时没有力气的肖紫衿送回去休息,这才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发生得太快,让人毫无头绪。想着大闹百川院的两人,想着丢失的少师剑,她的脸上浮现一抹忧色。 直到她在自己院子里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连梦中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乔婉娩踉跄着后退两步,语无伦次道:“你……你……”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清瘦的面容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润,却仍能寻到当年惊才绝艳的影子。 李莲花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冷静地打着招呼:“阿娩,好久不见。”他的语气明明平稳,却在尾音处泛起细微的颤意,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 乔婉娩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十年间无数次在梦中勾勒的轮廓,此刻近在咫尺却又恍若隔世。 “相夷.....” 这个名字从她喉间溢出时,带着十年光阴的重量。 李莲花微微颔首,笑容温和,“是我。” 乔婉娩眼眶泛红,有太多的话堵在喉咙,却不知从何说起。曾经他们有过那么多的回忆,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你还活着,却不愿意见我,是不是一直在怪我?”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乔婉娩死死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味的咸涩。 李莲花摇摇头:“阿娩,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里带着释然,却藏不住眼底的淡淡怅惘。那些过往的伤痛,即便早已释怀,却仍会在心底留下一丝痕迹。 “不是我的错?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乔婉娩突然失控地喊道,十年的思念、愧疚与委屈在这一刻决堤。她想起那些难以入睡的夜晚,想起肖紫衿日复一日的陪伴,就像钝刀割在心头,让她痛苦不堪。 李莲花沉默良久。不愿意说自己曾经回来过,只是失望离开,也不去想流落江湖那十年的酸楚。最终,他只是轻声说:“抱歉。” 乔婉娩突然冷静下来。她用帕子擦干眼泪,挺直脊背:“你既不愿意见我,如今却主动出现在这里,想来是有事找我?” 她看着李莲花条理分明道:“今晚出现在百川院的人与你有关?”她想着桃梓那一手剑法,肯定道,“他们是你的传人。” 李莲花轻叹一声。他知道的,以乔婉娩的聪慧,又怎会猜不到。 “孩子调皮,闯出了祸事,是我的错。”他想起桃梓得意洋洋的笑脸,望舒清冷却关切的眼神,心中泛起温暖。 两个孩子为了帮他找回少师大闹百川院,却不知他们一旦被列入破刃榜,便是武林公敌,走到哪里被追杀到哪里。那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乔婉娩凝视着他,十年未见,眼前人仿佛变了个人,却又好像从未改变。月光照在树上,在两人之间投射了一片阴影,像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话一出口,乔婉娩就后悔了。眼前人清瘦的身形,粗布的衣裳,浑身上下无一配饰,早已说明了一切。 李莲花却笑了,笑容里带着历经沧桑的坦然:“挺好的。认识了许多有趣的人,学会了许多本事。”他望着她,眼中满是温柔,“多谢你帮我找到少师。” 这句话让乔婉娩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些年她到处跑,想要找到一丝关于李相夷的线索,因为肖紫衿作陪,江湖上各种难听的话她都听过,如今从他口中说出“多谢”,竟比任何安慰都更让她崩溃。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树影在风中摇曳。十年的光阴,足以改变许多事。李莲花望着眼前的故人,终于明白,有些事该有个了结,而有些回忆,就让它永远留在过去吧。 “阿娩,”他轻声说,“明日,我会让孩子们将少师剑送回。李相夷已死,少师……” “不,不用。”乔婉娩猛地摇头,“少师是你的,任何时候,它都是你的,不需要送回。” 乔婉娩坚定道:“明日,我会跟其他人解释。少师剑丢了,我不寻了。” 李莲花沉默片刻,“那就,多谢了。” 乔婉娩摇摇头,没再言语。 李莲花转身走向门口,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停住脚步,回头一笑,如佛前的青莲一样圣洁:“阿娩,你要对自己好一些。” 乔婉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明白,有些人,有些事,终究只能停留在回忆里,成为心中永远的遗憾。 第13章 第四愿13 一堵墙,隔着两个人。 院中,乔婉娩静静地伫立着,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单薄而孤寂的身影。 院墙外,李莲花一袭白衣,身影清瘦。他静静地驻足在那里,目光穿过那堵冰冷的墙,仿佛能看到墙内乔婉娩的模样。 距离乔婉娩院子不远处,有一棵三丈高的大树。树上,望舒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闭目养神。另一边,桃梓则百无聊赖,一边轻轻晃动着双腿,一边数着围绕在身边的蚊子。 他们这个位置离乔婉娩的院子不算太远,这个时候贸然下去怕是会被爹发现。所以李莲花不离开,他们不好下去,只能陪着他在这里消磨时间。 “你们两个,看够了吗?” 桃梓一僵,望舒睁开眼睛,两人同时低头看去。原来李莲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躲藏的那棵树下,正抬头微笑地看着他们,那笑容里似乎藏着洞悉一切的意味。 虽然他是笑着的,但是两个小朋友却噤若寒蝉,乖乖从树上跳了下去。 “爹。”桃梓讨好地叫了一声,像是做坏事被家长抓到的熊孩子。 “爹。”望舒语气淡淡,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李莲花对他们两个指指点点,没好气道:“你们两个,竟然还敢回来,不怕被抓入百川院关起来?”语气看似责备,实则关切满满。 桃梓不以为然地扬起下巴,一脸骄傲道:“他们抓不住我。”那自信满满的模样,仿佛天下没有能难住他的事情。 望舒同样轻轻点头,附和道:“对。”语气虽淡,却也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笃定。 嚣张,真是太嚣张了。李莲花双手叉腰,他年轻的时候有这么嚣张吗?李莲花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年轻的时候确实不太谦虚。 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暗道:不,不对,嚣张的是李相夷,跟李莲花有什么关系? 李莲花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心中感慨万千。曾经,他也有过热血沸腾的岁月,也有过无数的豪情壮志。然而,命运弄人,经历了诸多波折后,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走吧。” 李莲花轻叹一声,转身准备离去。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落寞。桃梓和望舒对视一眼,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莲花楼,夜色已深,整座楼都笼罩在静谧之中。李莲花看着两个孩子,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说道:“今日累了一晚上,你们都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桃梓应了一声,正要去休息,却见望舒像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心下一惊,暗暗给望舒使眼色,可望舒恍若未觉。 “爹,你喜欢她?”望舒的声音清脆而坚定,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桃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望舒。回想起今晚他们鬼鬼祟祟偷听墙角的事儿,本想着赶紧翻篇,生怕惹得李莲花不快,可望舒竟然如此大胆,直接将这敏感的话题抛了出来。他心中暗暗佩服望舒的勇气,同时也捏了一把汗。 李莲花微微一怔,随即脸上又恢复了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容,却并未回答望舒的问题:“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别问。两个小朋友,乖乖去睡觉,不睡觉的小朋友容易掉头发,还长不高。”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哄小孩的意味,可话语里却藏着明显的回避。 望舒却依旧不为所动,身形纹丝未动,眼神中带着淡淡的疑惑:“既然喜欢,为什么又要放弃?” 李莲花笑着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回忆,又像是惋惜:“你们还小,不懂。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了。” 他望着窗外深邃的夜色,声音低沉而悠远。他和乔婉娩的缘分早在十年前就已经随风飘散。如今,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桃梓见状,连忙拉了拉望舒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小声嘟囔道:“你不是应该劝人放下吗?” 望舒淡淡地道:“佛许来世,道求今生。匆匆百年,自然应该顺应自己的心意而活,才能得以自在。只要爹觉得欢喜,跟什么人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所谓顺应自然,首先要顺应自己的心意。望舒不懂情爱的甜与苦,但她能分辨一个人过的舒心与否。 不管哪一个爹,她总是希望他能过的快活。今日站在这里的人是娘,她也同样会这么说。爹娘都是独立的个体,如果他们各有所爱,何必需要勉强凑在一起。 桃梓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后,开口道:“你不怕这个世界没有你吗?”他实在不明白望舒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件事,在他看来,他爹放下乔婉娩,然后跟他娘在一起才是最优解。 “那又如何?”望舒语气淡淡,心中却自有一股傲气,“你以为爹娘在一起,同一个时辰出生的那个人便是我吗?” 人的成长是受到环境,教育等因素影响的,这世上不存在完全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就像这个世界的爹是她爹,又不是她爹一样。他们或许相似,却并不相同。 桃梓豁然开朗,“你说的对。”哪怕如他所愿,这个世界的爹娘也在一起,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他,就像望舒一样。所以,他操什么心呢? 李莲花静静地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他没想到望舒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般通透的话。只是他们两个终究太过年少,不懂成人的无奈和克制。 李莲花轻轻喊了一声:“望舒。” “嗯?”望舒疑惑看着他。 李莲花郑重其事道:“过去的事情不需要再提。我没有放不下,我真心祝福乔女侠得遇良人,余生幸福。” 望舒定定地看着他,闻言点点头:“我尊重您的任何决定。”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在告诉李莲花,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会支持他。 这份理解和支持,让李莲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知道了。”小姑娘这么可爱,这么贴心,如果真的是他的女儿该有多好。 桃梓也贴上去,抱了抱他胳膊撒娇,“爹,我也支持您。”如今他也看开了,只要他们分别都过的好,爹和娘不在一起又如何? 李莲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将他推去洗漱:“你跟人打了一架,身上都臭了,快点去洗漱,然后睡觉。” 桃梓闻了闻自己身上,并没有异味,不过他还是乖乖地去打水洗漱。 望舒往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将他们凭本事抢回来的少师剑塞到李莲花手里,“这剑送给您。”不等李莲花说什么,她已经快速离开了。 李莲花手里握着十年未见的少师剑,百感交集。剑身泛着清冷的光泽,仿佛还带着当年的气息。抚摸着剑身,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曾经的辉煌与荣耀,曾经的爱恨情仇,都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 “老朋友,当真是许久不见了……” 第二日,百川院的议事厅内,四位院主坐在一起,相顾无言。昨夜被人闹了一场,不速之客在院中肆意妄为,来去自如,他们却没有拿下来人的一片衣角,百川院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他们商议着要下发通缉令,务必将这两个胆大妄为之人缉拿归案,重振百川院声威。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乔婉娩走了进来。 白江鹑招呼她坐下,主动开口道,“我们正准备商量如何追回少师剑。” 乔婉娩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各位院主,我不打算追究少师剑被盗一事了。” 此言一出,四位院主皆是一愣,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这是为何?”石水忍不住问道,“少师剑乃是门主之物,怎能轻易放弃追查?” 乔婉娩释然一笑,眼神中带着一丝追忆:“能再见少师一面,我已心满意足。少师剑的得而复失,或许正说明我跟它的缘分到此为止了。而且那人的剑法很好,少师在他手里,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 她的语气轻柔而坚定,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云彼丘若有所思低下头去,其他人心中虽有不解,但也不好强行劝说。其实,他们心里也明白,即便乔婉娩不这么说,他们本来也下不了通缉令。昨日遇到的那两个人实在是太过诡异。 就说那个女孩子,他们好几人都跟对方打了一个照面,可今日再去回想,却发现根本想不起来对方究竟长什么模样。 只要在脑海中去勾勒,那面容就是模糊一片,五官、相貌美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只能记得那是一个姑娘。 至于武功路数,也不是他们所熟悉的任何一种,唯有乔婉娩院子里那仿佛被冰霜覆盖的植物证明对方的武功走得是阴寒的路子。 而那个始终戴着面具的矮个男子,云彼丘说对方长得跟年轻时候的李相夷一模一样。但百川院能将李相夷的画像送上破刃榜吗?先不说这其中的诸多疑点,光是这样做,怕不是整个武林都会觉得他们几人疯了。 所以,百川院这次只能自认倒霉。好在除了丢了一个大大的脸,他们既无人员伤亡,财产损失也不多,烧毁的房子也不是什么重要得地方。 至于肖紫衿,他终于等到了乔婉娩点头答应嫁给他,这会正恨不得飞回小青峰去筹备他们两个的婚礼。哪里还有心力去管什么少师,什么李相夷。都滚得远远地才好,再也不要来打搅他和他的阿娩。 莲花楼里,桃梓和望舒正在商量接下来他们要去哪里。既然暂时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不如帮他找到他想要找的。 桃梓想起昨日,望舒轻而易举找到少师剑所在,连忙询问道:“望舒,你能不能像找剑那样,找到单孤刀的遗骨所在吗?” 望舒闻言,先是轻轻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神色认真:“我可以测算,但寻人不比寻物。需要对方生辰八字,或是父亲母亲、儿女这样的血亲,提供一滴精血。”她顿了顿,又郑重强调,“活人死人,寻法都是一样。” 昨夜望舒施展道术,以玄奇之法寻得少师剑,那神奇的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此刻听闻还需这般苛刻的条件,李莲花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我与师兄在被师父收养之前,不过是街上乞食的小乞儿,如今的生辰都是师父定下来的。这个有用吗?” 他微微皱眉,陷入沉思。或许可以找方多病问问,单孤刀既是天机山庄走丢的孩子,何庄主定知晓其生辰八字。只是天机山庄老庄主早已离世,单孤刀也未曾留下子嗣,若论血亲,怕是只能指望何庄主了。 望舒摇摇头,“需要真的生辰八字。爹,你有对方的贴身之物吗?” 李莲花眸光微闪,陷入回忆。当年单孤刀身死,他将师兄身上的贴身之物尽数收起,存放在四顾门的旧居之中。 只是历经岁月变迁,物是人非,那些东西是否还在,他也没有把握。沉吟片刻,他低声道:“或许……我可以回一趟云隐山,师娘那里一定有师兄的旧物。” 但他心里清楚,无论是回四顾门旧居,还是前往云隐山,都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 桃梓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市井中那些摆摊算命的先生,兴致勃勃地问道:“街上的算命先生不都会算命测字吗?望舒,你会不会?” 望舒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神态悠然:“略懂。” 桃梓顿时来了精神,像只欢快的小兔子般蹦跳着取来笔墨纸砚,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一脸期待地看向李莲花:“爹,你写个字,让望舒算一下。”那模样,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莲花看着桃梓那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拒绝。他提起狼毫,墨汁在砚台中晕染开来。稍作思索,笔尖在宣纸上落下,行云流水间,一个“单”字跃然纸上。字迹飘逸潇洒,笔锋苍劲有力,端的是一手好字。 望舒凑近,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单”字,神色渐渐凝重。良久,她缓缓开口:“这‘单’字,上半部分形似‘丷’,恰似一双眼睛,眼下却空无一物,意味着爹你心中茫然,失去了方向,这正是你遍寻不着的写照。” 李莲花神色平静,轻轻点头,并未反驳。十年来,他踏遍江湖,四处寻访师兄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可不就像长了双无用的眼睛。 望舒继续说道:“再看这‘单’字中间的‘日’,日为阳,象征着光明、温暖之处。可这‘日’被上下包裹,处于隐秘之地,说明你要寻找的人身处一个看似光明却又相对隐蔽之所。” 李莲花剑眉微蹙,陷入沉思。看似光明却又隐蔽的地方?师兄的遗骨,会藏在这样的地方吗?是被人刻意隐藏在明亮之处,还是本身就处在一个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的地方? “最后看这‘单’字下半部分的‘十’。”望舒指尖轻点在字上,声音沉稳,“十字纵横交错,代表着复杂的路径和诸多的选择。这暗示着它的位置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在移动。” 李莲花心中猛地一沉。若单孤刀当真已死,尸骨怎会被人来回挪动?除非……他还活着!想到此处,李莲花的心不由得揪紧,眼神也变得愈发深邃。 桃梓听得入神,双眼亮晶晶的,满是好奇:“那我们要去哪里寻找呢?” 望舒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思索片刻后说道:“从方位上看,‘单’字整体呈上窄下宽之势,且下方笔画走势有偏向南方之态,所以他目前大概率在我们所处之地的南方。” “南边啊……”桃梓皱起眉头,一脸苦恼,“这范围也太大了,要找到什么时候?” 望舒耐心解释道:“测字只能给出大概的方位,无法太过具体。不过等拿到他的旧物,到时候我测算的范围就会更精准。” 桃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李莲花,眼中满是期待:“爹,我们往南边走吗?”想到往南走便能顺路去扬州城的红袖阁找娘,他心里暗暗窃喜。 李莲花握紧手中的茶杯,片刻后,坚定地点头:“好。” 这一声“好”,既是对前路的选择,也是对往昔的执念。李莲花心中清楚,这一去,或许会揭开尘封多年的秘密,也可能陷入更深的江湖旋涡。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弄清楚师兄的生死之谜,给自己,也给东海一战中四顾门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第14章 第四愿14 李莲花带着桃梓、望舒踏上南下之路,马蹄声踏碎露水,扬起细碎尘埃。 行至晌午,一座烟火气浓郁的小镇映入眼帘。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商贩的吆喝声、车马的嘈杂声交织成一片。李莲花寻了家酒店打算吃顿饭再走。 刚踏入门槛,一个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意味的熟悉声音突然响起。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李神医,许久不见,看来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啊。” 李莲花抬眸望去,只见方多病站在不远处,一身风尘仆仆,不复往日的锦衣华服,眼神正死死盯着自己。 李莲花神色如常,仿佛没听到对方的嘲讽,带着两个小朋友选了一张空桌子坐下,然后招呼小二点菜。 然而方多病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大踏步走了过来,直接在他们对面坐下。四人正好占了一张桌子,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周围酒客们察觉到这边的异样,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莲花抬眸仔细打量着方多病,只见他浑身尘土,鞋袜沾满泥浆,往日佩戴的那些华贵饰物早已不见踪影,想来是为了筹措盘缠拿去典当。身边更是不见丫鬟小厮的身影,也不知是被抓了回去,还是另有缘故。 方多病毫不示弱地回瞪着李莲花,语气中满是嘲讽:“某些人跑得那么快,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人吧?” 桃梓立刻接话:"这位少侠,我们并不相识,你上来就一副质问的语气,可是把我们当犯人来审问了,不知少侠在哪里高就啊?” 他原本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只是眼前这人对他们好似不太友好,故而他说话也不太好听。 方多病被他这么一反问,浑身积蓄的怒气便泄了许多,这声音有些陌生,并不是李莲花的,他立刻抬头看了过去,可目光刚触及桃梓,他便瞬间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你……你……是……” 桃梓眉眼间的神态,竟与他记忆深处的师父李相夷有着几分神似。方多病原本对李相夷的面容已有些模糊,可此刻看到桃梓,那些记忆瞬间清晰起来,仿佛时光倒流,李相夷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 桃梓挑眉,双手抱拳,不咸不淡道:“在下李灼,初次见面,这位少侠有礼了。” “李灼?”方多病有些失望,多看了桃梓两眼,抱拳回了一礼,“天机山庄,方多病。” 他百川院刑探的身份被李莲花揭穿了,自然不能用的,所以他只如实介绍自己,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跟李莲花是什么关系?” 桃梓蹙眉,有些不悦,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李莲花诚恳一笑:“方少侠,是这么回事,我呢,之所以急着走,是为了去接两个孩子。这位就是小儿了。” “你还有孩子呢?”方多病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望舒神色淡淡,只简短地说了三个字:“李希夷。” 方多病看看两人,又看看李莲花,满脸疑惑:“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李莲花嘴角的笑意淡了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虽然看着年轻,但其实已经三十岁了。”在这江湖中,三十岁的人有两个十二岁的孩子,确实算不上稀奇。 本以为李莲花孤身一人,还想要将人拉拢做自己搭档的方多病不死心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别是随便找了两个人糊弄他的吧? 李莲花理所当然道:“你没问啊。” 望舒轻嗤一声,语气带着些天真的不解:"方少侠,难不成我爹做什么,都要一一向您报备?天机山庄是统领武林群雄的盟主吗?” 方多病额头青筋微微跳动,望舒的话他没办法反驳,他作为天机山庄的少庄主,确实没有权利审问他人。 到底是晚辈,还是师兄的外甥,李莲花给他解围道:“方少侠此行可是要回百川院,想来是完成了试验,破了三个案子?” 方多病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垂头丧气道:“没有。”他一个案子都没破,距离成为真正的刑探还有很长的距离。 李莲花不解道:“前些日子,玉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听闻方少侠参与其中,怎么那案子不算你的?” 方多病神色更沮丧了,“不算。”他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案子,玉城的人却宁可把他赶走也不让他查案,后来还是遇到了石水,他死皮赖脸才跟了回去。他从头到尾没帮上什么忙,那案子自然不算他的。 不过好在玉城发现了笛飞声的行迹,他也不算毫无收获。 想着笛飞声的事情,方多病像是想起什么,从随身包裹中掏出一件东西丢到桌上,眼神锐利如刀:“李神医,这个东西,你怎么解释?” 桃梓定睛一看,顿时大怒,眼中怒火熊熊:“原来你就是上我家偷东西的小贼?”偷什么不好,偷他家垫锅布。这人品性不佳,眼光更不好。 话音未落,桃梓动作极快,瞬间抽出放置在桌上的配剑,剑袋尚未取下,便将剑横在了方多病的脖子上。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方多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连一旁的李莲花想要阻止都慢了一步。 桃梓满脸怒意,语气中满是鄙夷:“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呸,还少侠呢?我看你就是个贼偷,小爷今儿不教训你一次,我就不姓李。” 方多病被人拿剑抵着脖子,虽然对着脖子的不是剑刃,但冲着他去的杀气不是假的。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年纪很小,看起来是个孩子的小少年,方大少爷心态崩了,他一时接受不能,呆呆地没有反应。难不成他的武功当真差到小朋友都不是对手的程度了? 还是李莲花死死拉住桃梓,安抚他道:“等等,别动手,这其中有误会!” 桃梓冷冷地哼了一声,坐了回去,神色却依旧鄙夷地看着方多病道,“误会,什么误会?难道趁家里没人,进入咱家翻箱倒柜的不是他?” 李莲花给桃梓倒了一杯茶,让他降降火气,一边对着方多病道:“方少侠,有什么误会,咱们今日就说开了,我们不计较你之前的行为,你也别盯着我了,如何?” “误会,什么误会?”方多病回过神来,回避桃梓鄙夷的眼神,只对着李莲花道,“你的莲花楼里有笛飞声的赢珠甲,你还说自己跟金鸳盟没有关系?”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是吗?原来我家的垫锅布来头这么大啊,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我在海边捡到的破布竟然大有来头。” 方多病道:“你撒谎,赢珠甲是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吗?” 桃梓哈地笑了一声:"方少侠这话说得可笑,难不成这天下的宝贝,都得长了眼睛,只往您方大少爷怀里钻?我爹运气好捡到一块垫锅布,就成了罪过不成?” 李莲花瞥了桃梓一眼,得到对方露齿一笑,他无奈道:“真的是我十年前在海边捡到的啊。”他捡到的何止一件赢珠甲,还有搭建莲花楼的木板全都是捡到的。 桃梓不屑道:“一块破布,也值得方“少侠”这般大费周章。那什么赢珠甲我爹是用来垫锅的。若我爹真的是金鸳盟的人,自家盟主的东西居然敢拿来做这等用处,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望舒也道:“方少侠这般不折不挠,是觉得我爹太好说话了吗?”她声音平淡,语气却不怎么友好,“我爹脾气好,我们脾气可不怎么好。” 她素手捏着茶杯轻轻转动。瓷杯在她掌心发出诡异的嗡鸣,不过瞬息,杯身寸寸碎裂,化作齑粉洒落桌案。做完这一切,她若无其事地掏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将手擦了干净。 方多病咽了咽口水,李莲花这两个孩子,外表这么天真可爱,怎么性格这么凶残。一人一句,挤兑得他下不来台。 他这会是左右为难,继续追问总觉得下场会不太妙,可直接道歉丢了面子不说,岂不是承认他错了? 方大少爷心中委屈,明明是李莲花做事不地道,他将对方当做朋友,掏心窝子的话都跟他说了,对方却能随意将他丢弃野外,什么都不告诉他。 望舒看明白了。这位方少侠也不是真的怀疑阿爹跟金鸳盟有什么关系,大少爷就是过惯了家人无限包容的日子,有气就冲着别人发,他分明是要别人哄他,答应他一些事情,他就高兴了。 他将爹当做朋友,阿爹就要包容他?望舒嘲讽一笑,那是我爹,又不是你爹,还得管你心里痛快不痛快。 她是不怎么给外人面子的,“这江湖看来是不适合大少爷的,不如回家找你爹娘,等哪天断奶了再出门。” 方多病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说出这话的望舒,李莲花嘴角抽了抽,桃梓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对,大少爷还是回家去吧。我爹带两个孩子已经够辛苦了,没空再带你一个。” 方多病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疼,两个小朋友说话怎么这么扎心呢。他哪里没断奶了?可恶。方多病自觉自己是大人了,不跟两个小屁孩计较。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李莲花:“李莲花,你真的不是金鸳盟的人吗?” 李莲花义正言辞道:“绝对不是。方少爷若是不信,大可去莲花楼搜查个十遍八遍……” 方多病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放软:“本少爷再信你一次。”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李莲花的说辞,可桃梓和望舒的反应又让他心生疑惑。 若李莲花真与金鸳盟有关,为何会将赢珠甲这般随意使用?而且这两个孩子,无论是从武功招式还是言行举止来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方多病道:“李莲花,你武功不行,你家两个孩子武功怎么这么好?跟谁学的,师从何门?” 桃梓立刻接口,语气带着挑衅:"方少侠,莫不是嫉妒我们武功高?你觉得我爹武功不行?可我觉得我爹天下第一,他教出来的孩子,自然比某些自命不凡的人强上百倍。难不成你还想上门偷师?” 方多病怒道:“我武功不行?嫉妒你们?想要偷师?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桃梓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难不成方少侠一直觉得自己武功很好?打败天下无敌手?而且,你自己的师父你不知道,反而问我?我自然不知道令师是何人。” “我师父是李相夷,剑神李相夷。”方多病这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旁边桌的小公子闻言呛住了,他重重咳嗽两声,目光诡异地看着他们。那审视的目光让方多病俊脸一红,嘴巴张开又合上,哼哼嗤嗤,半天说不出话来。 桃梓闻言立刻转头看向李莲花,却见自家爹轻轻摇了摇头,他嘴角一勾,“你说自己是李相夷的徒弟,你就是了吗?扬州慢,婆娑步和相夷太剑,你会哪一个?展示出来,也让我们瞻仰瞻仰。”总之一句话,既然你是李相夷的徒弟,那就拿出证据来。 方多病顿时泄气了。李相夷只是答应了收他可以做徒弟,实际却并没有收他做徒弟。李莲花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感觉自己像个骗小孩的。当年虽事出有因,但到底是他失约了。 望舒小声道:“看来是不会了。”她好心道,“出门招摇撞骗,还是要准备齐全才是。” “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我不会轻易罢休。”方多病眼神坚定,“若你真与金鸳盟无关,那就跟我一起查明真相。” 李莲花断然拒绝他的好意:“别,我有事,没空跟着大少爷去查真相。” 方多病皱眉道:“如今金鸳盟笛飞声重出江湖,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更要紧的?” 李莲花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江湖上的事自有江湖上的大侠去处理,我只是一个江湖游医,管不了那些大人物要做什么,把日子过好,就是我最大的事情了。” 方多病恨铁不成钢道:“你……” 这个时候,小二将他们点的菜端了上来,方多病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拿起一旁的筷子就要吃,结果桃梓将菜盘子往内侧拉了拉,“方少侠,这是我们点的菜,你还没点呢。” 方多病一噎,他看着桌上七八个菜,艰难道:“不是,你们点了这么多菜,反正也吃不完,一起吃呗。” 望舒语气直白道:“方少侠,你上我们家偷东西,还冤枉我爹是大魔头,我以为我们虽然谈不上是仇人,但关系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小孩的意见很统一,那就是不跟仇人一起吃饭。偷了东西,冤枉别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翻篇,做梦。 方多病看向李莲花,李莲花微微撇过头去,假装自己没看到。孩子们有什么错呢,只是想给他出气而已,方少侠饿一顿终归是饿不死的。 没得到回应的方多病扔下筷子,气冲冲地走了。李莲花望着方多病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若师兄当真行差就错,那希望这个孩子不牵连在内,若他冤枉了师兄,那就只能以后弥补他了。 第15章 第四愿15 方多病甩袖离去时带起的劲风,掀动了李莲花碗里的碧绿水纹,他却只是垂眸用竹筷轻轻搅动着鱼汤,仿佛全然没将少年的负气放在心上。 桃梓抱怨了一句:“这大少爷脾气可真差。”谁人不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又不是他爹娘,谁惯他这臭毛病。 望舒道:“习惯了众星捧月罢了。”她的那位方叔叔脾气也很暴躁,但对着小辈的时候从不摆谱,向来温和得很。这位方少侠却瞧着有些幼稚。 李莲花轻笑一声:“由他去吧。”待最后一块鱼肉落进碗里,他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喊来小二结了账,然后道,“你们先回莲花楼吧,我去街角买点东西,待会儿就回。” 他温和地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转身朝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走去。桃梓和望舒对视一眼,耸耸肩表示无奈。 李莲花提着油纸包回到莲花楼时,却发现小楼安静得可怕。往日里,望舒和桃梓嬉戏打闹的声音,狐狸精时不时的叫声,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莲花心中猛地一慌,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糖包。孩子们来得突然,怕是走得也会突然。难道这就离开了吗? “不,不会的,他们不会走得这么急的。”李莲花在心里安慰自己,转头就要出门去找孩子。 就在这时,熟悉的“汪汪”声从远处传来。狐狸精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撒开腿朝着李莲花狂奔而来。 李莲花此刻满心都是寻找孩子的焦急,根本无暇理会它。然而,狐狸精叫得越发急切,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催促。 李莲花皱了皱眉头,低头看去,只见狐狸精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巧的铃铛。他伸手取下铃铛,发现里面塞着一张纸条。 抽出纸条的瞬间,李莲花太阳穴突突直跳。桃梓的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桃梓少侠行侠仗义去了,等我们回来要吃莲子羹。”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可李莲花却笑不出来。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气又急,心中暗自思忖: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竟然就这么贸然行事。 此时,桃梓和望舒正安稳地坐在一辆灰不溜秋的马车上。驾车的中年男子面色狰狞,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却不得不咬着牙,用力地甩着马鞭,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原来,桃梓和望舒离开酒楼后,便在街上闲逛。正值午后,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突然,耳尖的桃梓听到了一声急促又短暂的惊呼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壮汉捂着一个年轻女子的嘴,快速朝着无人的巷子走去。 桃梓少侠哪能容忍这般恶行,他二话不说,拔出腰间的剑,身形如电,朝着那贼人冲了过去。 那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一个回合都不到,就趴下了。望舒给那昏迷不醒的姑娘解了迷药,对方醒过来后道了谢,立刻离开了。 望着那女子匆离开的背影,望舒觉得事情并未真正解决。“这些人不过是小喽啰,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势力。若是不连根拔除,日后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桃梓深以为然,点头道:“没错!咱们不如直接找上门去,捣了他们的贼窝?”少年眼中有着光,他不能忍受半点黑暗。所谓江湖历练不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望舒歪头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桃梓,最终同意了。爹娘总说她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些。跟着桃梓去玩一玩,好像也不错。 两人商量一番后,决定给那个贼人喂下一种特制的毒药。只要他不听话,药性便会发作,痛苦不堪。 而望舒则假装被贼人抓住,让他们将自己和桃梓送到贼窝。至于李莲花那边,他们就放狐狸精回去送信,想着不过是小事一桩,很快便能解决,然后安然无恙地回到莲花楼。 马车一路颠簸,朝着城外的山林驶去。桃梓和望舒坐在车内,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充满了兴奋与期待,仿佛即将迎接一场刺激的冒险。 而在莲花楼中,李莲花已经收拾好行囊,锁好了门窗,他一个做人家爹的,难道还能真的在家里等两个熊孩子归家吗?两个孩子,不管伤到哪一个,他都会忍不住想要杀人的。 马车在蜿蜒的山道上艰难前行,桃梓百无聊赖地掀开帘子,山间暮色渐浓,枯藤老树在风中摇晃,宛如张牙舞爪的恶鬼。 望舒却闭目养神,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玉剑——默默算着此行凶险。不管她算多少次,结果都是有惊无险。望舒微微一笑,那就好。 “还有多远?”桃梓踢了踢车厢,驾车的中年男子浑身一颤,喉间溢出痛苦的呜咽,他战战兢兢道:“很快,很快就到了。” 又过了一会,山中的灯火已经隐约可见。桃梓突然悄无声息地从窗户上跃了出去。望舒睁开了眼睛,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脸上的神色调整成惶恐不安,像极了误入狼窝的小白兔。 山道两侧突然亮起数十盏火把,一群蒙着黑巾的汉子手持长刀,如鬼魅般从树丛中跃出。 其中一人喝道:“什么人?” 赶车的那人唯唯诺诺道:“给山主送货的。” 一个脸上带疤痕的汉子上前掀开马车帘子,露出马车里面的望舒。少女垂眸瑟缩着,仿佛受惊的小鹿,可袖中的玉剑却已蓄势待发。 那赶车之人的看到马车中只有一人,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他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对着疤脸汉子谄媚道,“您已验过货了,您看这个钱?” 疤脸汉子嗤笑一声,伸手想要去捏望舒下巴,却在快触及她肌肤的瞬间,好似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打了一个哆嗦,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桃梓比望舒更快了一步,人已经到了山上的小寨子。他直奔最热闹的山寨大厅,悄无声息落在屋顶上。掀开一块瓦片,小心探查情况。只见大厅最高的位置坐着一个魁梧的汉子,他正陪着手下喝酒好不快活。 酒宴正酣,突然一名白衣女子踏着夜色翩然而至,发间银饰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场中的热闹随着她的到来,变得鸦雀无声。 那魁梧汉子挥挥手,他的那些手下便鱼贯而出,走路的时候,半点动静也不敢发出。不仅如此,他还主动走下位置,谦恭地请她上座。 “五娘,您贵脚踏贱地,可是圣女有吩咐?”五大三粗的壮汉捏着嗓子,谄媚地询问对方来意,这画面委实不太好看。桃梓使劲闭了闭眼睛,这才继续看下去。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五娘咯咯笑了一会,这才正色道,“圣女让你们找的人,你们可找到了?” “这个……”寨主为难地看着五娘,“人我已经送过去好几个,怎么,都入不得圣女的眼睛吗?” 年纪要小,要柔弱,不能有半点武功,要么绝色,要么有常人所不能及的特色,这样的人哪是轻易能够找到的?圣女本身就是天下第一的美貌,还要找美貌的女子做什么? 五娘冷哼一声:“你们送的都是什么下三滥的货色?就那些庸脂俗粉,也配称绝色?” 她伸手拍了拍债主的脸,“这人呢,圣女可是有大用的,你要是办好了这件事,圣女那里才能记得住你啊。” 寨主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些没有营养的话,五娘起身要离去,男人送她到门口。五娘看到正好被人押过来的望舒,她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巨大的亮光。 “这个不错。” 话音未落,她袖中突然甩出数条白绫,如毒蛇般缠向望舒手腕。望舒忍住反手打过去的冲动,任由对方将自己拉到近处仔细打量。 五娘捏住她的下巴,指尖冰凉:“是个美人,正合圣女心意。”她转头对寨主道,“这人我带走了。” 望舒忍无可忍,手一动就要动手,结果不经意之间看到屋檐上的桃梓,对方冲她摇了摇头。所以,她停下了动作。 五娘带人走后,寨中再次恢复热闹得场景。“都给我喝个痛快!”寨主扯着嗓子喊道,酒碗重重砸在木桌上,仿佛要把刚才被一个女人压在头顶上的不痛快都发泄在酒里。 众人轰然应和,酒坛与酒碗的碰撞声、醉汉的哄笑声交织成一片。然而,酒不过半盏,诡异的一幕悄然上演。 喧闹声渐渐弱了下去,先是几个酒量浅的喽啰眼神开始涣散,手中的酒碗“啪嗒”落地,身子一歪便瘫倒在地。 紧接着,更多人开始摇晃,眼神迷离,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语,纷纷如同被抽去筋骨一般,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原本热闹非凡的山寨,瞬间变得死寂,唯有篝火仍在噼啪作响,照亮满地横七竖八的身影。 桃梓从窗户翻了进去,一瓢水浇在火堆之上,“嗤——”一阵白烟升起,那股令人昏昏欲睡的味道瞬间被驱散。 桃梓轻舒一口气,开始在屋内仔细搜寻。他绕过地上昏睡的众人,目光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片刻,确认他们确实失去意识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桃梓准备转身离开时,原本昏睡在地的寨主突然暴起。只见他眼中寒光一闪,抄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大砍刀,如同一头出笼的猛兽般,朝着桃梓狠狠斩去。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凌厉的“嗖嗖”声,带着势不可挡的压迫感。 原来,寨主一早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当第一波醉意袭来时,他便偷偷弓起身子装睡,又悄悄在腿上扎了一刀,以剧烈的疼痛保持清醒,就是为了等待这个偷袭的绝佳时机。 桃梓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危险气息,微微偏头,眼神中并没有寨主以为的惊慌失措。相反,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眼中甚至带着一种意料之中的神色。寨主原本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凝固,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大砍刀即将劈到桃梓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根枯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以极快的速度破窗而入。 枯枝精准地刺穿了寨主拿刀的手腕,寨主手腕一软,大砍刀“当啷”一声落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寨主痛苦地捂住手腕,脸上满是惊愕与不甘。而桃梓,在看到跳窗而入的红衣少年时,这才真正露出惊讶的神色。 红衣少年身姿潇洒,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可那凌厉的出手,却彰显出他不凡的身手。他的红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打破了屋内死寂而诡异的氛围。 “你是什么人?”桃梓拔剑的动作快如闪电,剑尖却在触及对方咽喉时骤然顿住。他眼神锐利,紧紧盯着红衣少年,心中暗自警惕,难不成这人跟了他一路? 桃梓有些懊恼,自从百川院全身而退后,他失去了应有的警惕之心,这太不应该了。果然江湖经验太少就是容易吃亏。 红衣少年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开口道:“来帮你的人。”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羁与自信,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寨主挣扎着想要起身反抗,红衣少年眼神一冷,手中折扇轻轻挥动。又是一道黑影闪过,折扇准确无误地击中寨主身上的穴位后回返。寨主顿时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地上,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瞪着两人。 桃梓微微皱眉,心中疑惑更甚。眼前这个红衣少年,自己从未见过,却为何会在此刻出现,又为何说要帮自己?他警惕地与红衣少年保持着距离,开口问道:“为何帮我?你有何目的?” 红衣少年轻笑一声,迈步走向桃梓,脚步轻盈而从容:“先不说这些,这些人不足为惧,不过,你不担心你的同伴吗?” “不用了。”话音未落,望舒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是反被她制住的白衣女子。桃梓上前一步,跟望舒并肩,神色警惕地看着红衣少年。 “哎呀呀,都说了我没有恶意,是来帮助你们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红衣少年有些苦恼地说道。 “你从酒楼一直跟着我到了这里,叫我们怎么相信你?”桃梓小声嘟囔道。 “我信。”望舒突然道。 “啊?”桃梓一脸疑惑地看着望舒,不是,你怎么就信了呢? 望舒淡淡地道:“她没有恶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息,容貌可以更改,气息不能变化。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红衣少年神色莫名地看着望舒。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桃梓剑尖微颤,余光瞥见望舒对红衣少年微微颔首。少女向来敏锐,能让她放下防备的人…… 他目光紧紧盯着红衣少年,不知道期望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答案:“现在可以说了,你究竟是谁,为何跟着我,又为何要帮我?” 红衣少年微微一笑:“我叫桑青,只是看到两位少年俊秀,又侠义心肠,想要跟两位结识一番,所以跟了过来。失礼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桃梓目光盯着他,不敢置信道:“就这样?” 桑青“哎呀”一声,露出一抹不好意思道:“我对两位少侠一见如故,恨不能早日相识,见笑了。” 桃梓:“……” 望舒:“……” 桑青脸皮厚,无视两人的沉默,“两位李少侠,愿意交个朋友吗?” 桃梓眨眨眼,不确定道:“……可以吧?”望舒比他果断:“愿意。” 第16章 第四愿16 桃梓动作利落地将被药倒的寨中人一个个捆绑起来,不一会儿,众人便如同一串待宰的羔羊,被整齐地捆在一起。 这一切的顺利,也多亏了桑青。他不知何时潜入寨子,外面那些巡逻的、守门的,乃至躲在房中酣睡的人,也都被他提前放倒。 三人在大堂内落座,烛火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明忽暗。望舒神色凝重,缓缓开口,讲述着她从那白衣女子口中探得的消息。 “……他们要送人进入一个叫玉楼春的人势力范围之内,他那里有一样东西他们圣女想要拿到手的。” “玉楼春到底是何方神圣?”桃梓不懂就问,“圣女又是哪个门派的圣女?玉楼春手里有什么东西是那什么圣女志在必得的?” 回答他的不是望舒,而是桑青:“玉楼春是江湖上一个很有钱的人,圣女怕是金鸳盟的圣女角丽谯吧?”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被点了十七八个穴道的五娘,只见她的神色猛地一变,微微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桑青心中了然,确定了所谓的圣女正是角丽谯。 桃梓听到“角丽谯”这个名字,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被震得剧烈颤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角丽谯啊,我知道!” 桑青投来鼓励的目光,示意桃梓继续说下去。桃梓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听说她想要颠覆武林,那玉楼春手里的东西想必与颠覆武林有关。” 桃梓的思绪不禁飘回到从前。他那里的笛叔叔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依旧没有成家,但桃梓听他娘说过,笛叔叔年轻的时候是有一个疯狂的爱慕者的,那人就是角丽谯, 当年,角丽谯差点就逼着笛叔叔拜堂入洞房。从那以后,桃梓便对这位行事大胆、野心勃勃的女子充满了好奇,向娘打听了许多关于她的事情。据说角丽谯勾结万圣道,意图颠覆武林,夺取天下,其野心之大、胆子之壮,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桃梓就说玉楼春这名字听起来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原来是角丽谯颠覆武林的其中一环。 咦,不对。桃梓猛地站了起来,吓得其他两人都看向了他。他却顾不上其他人反应了。 他突然想起来了,跟角丽谯勾结的人好像就是单孤刀。所以,想要验证这个世界的单孤刀是不是他知道的那个白眼狼单孤刀,只要去万圣道验证一下,看看他们暗地里的头领是不是他不就是了吗?这可比望舒卜算来得更准确。 桃梓眉头紧锁,脑海中各种念头飞速转动。桑青关切地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桃梓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虽然眼前这人瞧着很是亲切,但到底是不是他想象的那人还有待验证,所以有些话,他暂时不能说出来。 有些不能说,有些却是可以说出来的,桃梓道:“我大概知道玉楼春手里有什么东西是角丽谯想要的了。” 桑青顿时来了兴致,饶有兴趣地追问:“是什么?” 桃梓神秘一笑:“一件某种程度上可以很重要,也可以说半点不重要的东西东西。”玉楼春手里应该有一枚罗摩天冰,可惜,没有罗摩鼎的罗摩天冰半点用处都没有。有了罗摩鼎,再加四枚罗摩天冰,就可以取出业火痋。 至于罗摩鼎,他记得好像是给萱妃陪葬了,所以,目前应该在望舒那里。 桑青一头雾水:“啊?” 桃梓笑嘻嘻转移话题,“我们把它拿到手,不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吗?”这些尘封多年的往事,对桃梓来说充满了神秘色彩,他心中满是好奇,渴望亲眼见证历史。 桑青正色道:“那位玉楼春可不好找,他压根不怎么在江湖走动。跟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每年会举办一次漫山红宴会,邀请江湖近一年最出奇的人物去参加他的宴会。” 桃梓不以为然,转向望舒道:“那位圣女不是找到了接近玉楼春的办法了吗?望舒,可有问出什么东西?” 望舒点点头道:“玉楼春此人喜好奢靡,什么都要最好的,就连服侍他的女子也得是绝色,他名下有个女宅名动天下,里面的女子个个绝色,而且身怀绝技。这么多色艺双绝的女子从哪里来?自然是从外界劫掠的。那位圣女就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往玉楼春那里安插人手。” 她叹了一口气,“可惜,玉楼春实在是过于谨慎,凡是身上中毒,疑似被人控制的,带武功的女子都直接被杀了。他们几次安插人手都没有成功。这一次他们盯上了东方皓,此人与玉楼春私下多有往来,经他之手送入女宅的姑娘不在少数。” 桃梓气愤道:“两边都不是好人。”他看了一眼被点了穴道仍在一旁的白衣女子,“难道我们假扮俘虏,让东方皓送入女宅?” 桑青立刻拒绝:“不行。” 桃梓和望舒看向他,他缓缓解释道:“被送入玉楼春那里的姑娘要经过多次验明正身,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两位小友,何须牺牲至此。” 望舒很正式地征询他的意见:“那您说怎么办?不管吗?” 桑青伸手指了指动弹不得的五娘,“角丽谯既然注意到了东方皓,想必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只要找到东方皓,我自然有办法让他开口说出玉楼春的下落。我们按图索骥,总能找到对方的。” 他们商定了下一步计划,这会面对的就是一整个大厅的山匪。 桑青道:“两位若是信得过我,就将他们交给我吧,我的人在不远处,他们会妥善将人送到衙门里去的。” 两人没有多加纠结便同意了,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他们要是自己拖着这些人走,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送到衙门。 桑青从怀里掏出一支信烟,天空炸开一朵紫色的烟花,隔着老远都能看到。 桃梓像是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就冲出门去,“走走走,我们快点走。”要是被爹逮到了,估计他们就没有机会继续浪了。 桃梓跑得最快,望舒动作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始终保持落后他一点点的距离。桑青走在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山寨,眼中一点笑意闪过。 片刻后,李莲花站在山寨的大厅中,手中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玉楼春。 纸条上的字迹既不是桃梓的,也不是望舒的,而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字迹。看来两个小朋友跟其他什么人一起行动了。可对方为什么要给他留下信笺呢?或许不是给他留的,是给别人留下,却被他快一步拿到手了? 李莲花头疼地扶额,线索太少了,让人猜都猜不到。玉楼春?他们要去找玉楼春吗?一个荒山中的野寨跟玉楼春有什么关系? 他的目光转向了躺了一地的山寨众人,或许他们知道什么也不一定。只是不等他将人弄醒,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动静,不像是一个人。李莲花叹息一声,身影瞬间隐去。 三日后,江南烟雨朦胧。 桃梓扒着雅间的雕花窗棂往外张望,“醉仙阁”大厅高高的舞台上,数十名舞姬腰肢婉转,金铃随着舞步叮咚作响。烛光透过轻纱帐幔,将她们的影子投屏风上,恍若仙人踏云。 台上是婉转风流,台下是丑态毕露。桃梓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将头撇向另一边。大人的世界,果然不只是光鲜亮丽。 “不想看就不要看了。”一身男装的望舒端坐在紫檀木椅上,青瓷茶盏中碧螺春正浮起袅袅热气。她目光平静地掠过喧闹的大厅,仿佛眼前的纸醉金迷不过是过眼云烟。 三楼一个房间里,桑青负手而立,目光扫过榻上醉态朦胧的东方皓。此人正搂着一名红衣女子吞云吐雾,玉冠歪斜,锦袍半敞,十分辣眼睛。 “东方公子好雅兴。”桑青折扇轻敲桌面,发出清脆声响。东方皓醉眼惺忪地抬头,还未看清来人面容,便见桑青屈指一弹,一枚碧色药丸在掌心化作青烟,屋内伺候他的那个女子瞬间昏睡了过去。 东方皓挣扎着去摸自己的武器,却发现四肢已如坠铅块,只能眼睁睁看着桑青步步逼近。 “玉楼春的别苑在哪里?”桑青的折扇已抵住他喉间命门,冰凉的竹骨压得皮肤生疼。东方皓咬牙不吭声,桑青忽然轻笑一声,后退两步拉开紫檀木椅,优雅地掸了掸衣摆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方皓眼中的神采渐渐涣散,仿若提线木偶。 桑青再次开口询问:“玉楼春的别苑在哪里?” 东方皓呆呆地道:“香山……” 一刻钟后,桑青从东方皓的房间中出来,他若无其事地掩上门,抬脚就走。至于里面的东方皓是醉死,还是梦死,亦或者被芙蓉膏噎死,那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桑青的指尖刚触到楼梯扶手,檐角斜飞的雨丝突然掠过他的侧脸。透过打开的窗户,他望见街对面梧桐树下的茶摊,青瓷盏里升腾的白雾中,一袭白衣若隐若现。 李莲花倚着斑驳的木柱,竹簪松松挽着半湿的墨发,苍白的面容在雨雾里恍若水墨画中的留白,干净得不像个人。 突然,他仰头望向楼上,漆黑如墨的眼中倒映出桑青的面容。桑青望着那双平静中暗藏锋芒的眼睛,忽然觉得后颈发凉。 带小朋友到不那么正经的地方玩,被对方如今的监护人给逮住了,怎么办?他沉默了片刻,从窗户跳了出去。 细雨朦胧,沾湿了他的衣裳,桑青落地时却依旧身姿优雅:“李神医,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龙章凤姿,气度不凡。” 李莲花轻抿一口茶,茶盏放回桌上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以为你早就料到了我会来找你。” 桑青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之前故意留下纸条,本想引开他的注意力,没想到李莲花不仅没有去查玉楼春的事,反而追着他们到了这里。 桑青折扇轻摇:“我与两位李少侠一见如故,是真心与两位少侠相交,这一路上,我可都是听他们的,可不曾有半点欺瞒两位少侠。” “是吗?”李莲花冷淡地看着他,“包括带他们逛醉仙楼?” “这个……”桑青眼神游移,片刻后,他一本正经道,“我们也是有正事,并非故意闲逛。” 李莲花上前一步道:“他们年纪太小,这个年纪可以书院读书,也可以在山野嬉戏,而不是涉入充满阴谋诡计的江湖。” 桑青喃喃道:“十二岁也不小了,温室里的花朵,永远学不会在暴风雨中翱翔……”他只是带着两个小朋友玩而已,不会真的让他们面对什么不合适的场面。 “所以你就带他们去醉仙楼?”李莲花的声音很平静,“他们年纪小,心性未定,浮华太盛,对他们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已裹挟着雨珠袭来,桑青折扇急挥,竹骨与剑锋相撞,溅起串串火星。 桑青十分惊讶。李莲花竟然这么生气,气到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动手了?他不怕暴露自己了? “李神医,那个,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桑青不跟他动手,只一味避开人群朝着无人之处而去。 他们的速度太快,快到其他人只看到有两个身影从眼前闪过,却看不见那人的面目。 到了小巷的尽头,桑青站住不动了,两人隔着细雨对视。李莲花直言道:“阁下两次蓄意接近两个孩子,究竟意欲何为?” 两次?桑青身子一僵,这是认出她来了?她的易容术这么容易辨认的吗? 刎颈倏忽而至,她只得提扇格挡,竹骨与剑锋相撞迸出火星,“李神医却是冤枉我了。有人拿着我一块从未视人的玉佩上门求医,我对这个人产生兴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应当。”李莲花漫不经心道,“小孩子本就好奇心重,或许他之前偶然遇到过大夫治病救人的场景,也记住了你挂在腰间的玉佩样式,所以才会拿着玉佩去找人。” “呵……好一个偶然。”桃清道,“我并不在江湖走动,能找上门来的,肯定不会是偶然。我观两位少侠身体康健,是不需要医者的,李神医你却是一身病容,医者不自医,两位少侠想来是为了李神医你奔走。真的不需要我给你看下吗?” “不需要。”李莲花断然拒绝,手下剑招越发凌厉,可桃清却依旧游刃有余,李莲花的眸色越发深了。 他道:“孩子有心求医,但在下并不需要,阁下还是请回吧。想必以阁下的气量,应该不会跟两个孩子计较吧?” 请了大夫却不看病,她跟孩子计较,就是她气量狭小?桃清嘴角微勾道:“不计较,我当然不会跟他们计较,我反而一直在教导他们。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早点让他们认清现实,总好过将来被人害死!” 李相夷不就是这样吗?出来混江湖的,太过于天真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认清现实?”李莲花的剑招愈发凌厉,每一剑都带着极致的速度,“他们还只是孩子!他们应该相信正义,相信善良,而不是过早地被这江湖的黑暗吞噬!” 两人在雨巷中你来我往。桃清这才惊觉,李莲花好似在有意试探,他的招式一招强过一招,但是,招式狠辣,却恰到好处,并不致命。他在试探我? 桃清轻轻叹了一口气。李莲花的眼中燃烧着近乎偏执的怒火——那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最深的担忧与守护。他突然得了两个孩子,将他们视若珍宝,容不得半点损伤。 “抱歉。”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两人之间的矛盾,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理念的碰撞——一个想让孩子在历练中成长,一个想为孩子守护最后的纯真。 第17章 第四愿17 大约与李莲花相比,桃清的心是冷硬的。她从不觉得孩子应该成长于真善美的环境中,提早认识到世界的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这有助于他们的成长。 其他位面的“她”能将十二岁的孩子扔到异世界历练,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虽然她心里觉得十二岁已经不是需要躲在羽翼下的年纪,不过,看在对方是她任务对象的份上,她还是决定给李莲花一个面子。毕竟,这位受尽十年苦楚的男人,对这两个孩子有着超乎寻常的牵挂。 只是临到头,真正退了一步的人是李莲花。他斜倚在门框上,看着桃梓神采飞扬的模样,望舒依旧冷淡,却也开阔的眉眼,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他们很开心。” 李莲花近乎呢喃地说了一句。他也是从他们那个年纪走过来的人。知道孩子们对于走出父母的守护,拥抱外界阳光雨露的渴望。 他想要守护他们不受半点风雨侵扰,可实际上,他们已经拥有了直面暴风雨,解决任何难题的能力。 他还记得初遇桃梓的时候,他说他离家出走了,为的是闯荡江湖,成为天下第一。如今虽然离家出走的地方成了异世界,但他依旧初心不改。少年雄心壮志,想要建功立业,想要名动四方,不是什么坏事。 李莲花微笑着对桃清说:“或许你是对的。闯荡江湖,跟高手过招,化解阴谋诡计,是他们想要做的事情,我不应该替他们做决定。” 桃清以为这个时候的李莲花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却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照面,他就改变了想法。 桃清微微一怔。她忽然意识到,李莲花的这份转变,源于对孩子们的尊重与信任。这份包容,让她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或许,做李莲花的晚辈,真的是件幸事。就像是对方多病,他一方面不希望他涉险,一方面又忍不住倾囊以授。 “不带他们走了?”桃清问道,“让他们继续追查玉楼春和角丽谯的事情?那可并不是什么小事。” “不用了,就这样吧。”李莲花望着孩子们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在凝视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满是纵容道,“他们有自己要走的路,我只需要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就是了。”让他们去闯一闯,磨一磨性子也好。 从桃清的角度好似不能理解李莲花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但从李莲花的角度却又很好理解。 他若是碧茶缠身,功力不足一成,还随时可能死去,那他一定希望他的孩子远离红尘纷扰,躲得远远地,什么麻烦都不要找上他们。什么名声,什么功业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人生唯有“平安”二字最重要。 但如今的他,碧茶毒解,功力恢复大半,恢复全盛时期也不过是一点点时间的问题,放眼整个江湖,鲜有对手。 更何况,两个孩子本身不是弱者,他们比一流武者还要强上许多,还有桃清这个比如今的他更强,隐隐比肩他全盛时期的人在一旁看着。 他之前看到桃清带着两个孩子跑到醉仙楼那样乌烟瘴气的地方,是有几分不悦,但后来动手不过是借题发挥,想要试探她的来历,她的武功。 结果来历没看出来,她的武功却是出乎意料地好。难怪桃梓说,他打不过爹和娘中的任何一个,所以一直出不了师。 虽然李莲花已经不是年轻时候那样狂妄自大,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他们这个阵容,他也真心觉得,便是刀山火海,两个孩子也未必不能闯上一闯。 所以,两个孩子愿意,那就去玩吧。天塌下来了,自有大人撑着。 “别告诉他们我来过。” 李莲花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开了,背影在细雨中逐渐朦胧。两个小朋友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他出现过。 望舒奇怪地看着她道:“您不是去楼上了吗,怎么从外面回来?那人跑了?您还跟他动了手?”虽然疑问,神情却万分笃定。 桃清默然,她真气已经平复了下去,望舒是怎么得出她跟人动手的结论的?难道是衣衫凌乱?她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没有啊,整齐着呢。唉,孩子太敏锐,真是想骗都不容易。 桃梓眉心一跳,仔细打量她,“人真的跑了?怎么不叫我们一起?” 桃清咳嗽一声,解释道:“没跑。遇到一个熟人,切磋了一下,说了两句话而已。”她快速转移话题道,“玉楼春的行踪,我已经问出来了,两位少侠,咱们这就走吧?” “走!” 桃梓握着剑柄,眼中斗志昂扬,望舒慢条斯理,神色却也认真了几分。桃清眉眼微弯,很是欣慰地看着两个小朋友。江湖就是因为有很多这样热血沸腾的少年郎,所以才精彩啊。 夜色渐浓,客栈三楼的一扇窗户悄然无声地打开,一个纤细的身影敏捷地翻出,如夜猫般轻盈地落在二楼的窗台上,随后轻巧地翻进了屋内。 屋内,烛光摇曳,李莲花身着一袭素白衣衫,正倚坐在桌前,手中捧着一卷医书,神情专注。 桃清换回了女子装扮,一身粉色衣衫衬得她肌肤胜雪。她冲李莲花晃了晃手中的酒坛,笑容灿烂:“李神医,喝酒吗?” 李莲花微微一愣,抬眼望向这个不速之客,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说不喝,你能离开吗?” 桃清却仿若没听见他的拒绝,径直走到桌子旁坐下。她又摸出两个酒杯,动作麻利地倒满酒。李莲花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桃清举起酒杯示意道:“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桃清,是一个大夫。” 李莲花轻抿了一口酒,微微颔首,声音温和:“李莲花,江湖游医。” 桃清打量着李莲花,目光略带挑衅:“听闻李神医医术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钦佩与好奇,却又暗藏锋芒。自古同行相轻嘛。 李莲花淡淡一笑,“你既是大夫,也信这世上有死而复生的事情?” 桃清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在这之前我是不信的。瞧见了李神医,我就信了。所谓神医,自有独到之处。”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不想跟她争辩这个问题:“姑娘今夜不请自来,就是为了跟我探讨活死人的事情吗?” “自然不是。我是来跟李神医赔罪,顺带交个朋友的。”桃清眨了眨眼睛,笑容狡黠,“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嘛~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难道我们不算朋友?” 李莲花:“赔罪就不用了。姑娘并不曾有冒犯我的地方,何来赔罪一说。” 桃清啧了一声道:“看来李神医并不愿意交朋友啊。” 李莲花沉默片刻,“这重要吗?” 桃清想了想:“大约也不怎么重要。不过,李神医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但两位李少侠想必是很愿意交我这个朋友的。” 李莲花淡淡地道:“姑娘请便。孩子从来不是父母的附属品,他们都是独立的人,有自己的分辨能力,我不会干涉他们交友的情况。” 桃清道:“李神医可真是一个开明的父亲,比起李神医,我就像一个不负责任的长辈。” 李莲花讶然地看着她:“你猜到了他们的来历?” 桃清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我一向不怎么喜欢别人家的孩子,但我见他们的第一面却觉亲近。我没收过徒弟,也没有传授他人武功,但他们的武功路子却有我的痕迹,想来应该与我有某种关系。可我既没有失忆,也不觉得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对我动手,让我失去某部分记忆,所以他们与我的联系很可能是某一种看起来离奇,实则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关系。” 李莲花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就这么接受了这等离奇荒诞之事?”一个人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接受这种违背常理的事情吗? 桃清反问道:“为什么不接受?稀奇古怪之事,自古便有之。且不说那误入深山一日,归来已是百年后的奇人,还有那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的姑娘,一觉睡醒,性情爱好截然不同,家里的人一个不识,反而对万万里之遥的一个姑娘的生平了如指掌,所以,有两个小朋友来自未来,或者其他世界,也并非难以接受。” 李莲花微微皱眉,却又不得不承认桃清说得有些道理。他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缓缓道:“既然你接受了这等事,那你接近他们,是有什么目的?” 桃清双手托腮,笑嘻嘻道:“哪有什么目的,就是单纯觉得他们有趣,想和他们做朋友。至于未来的事情,我并不太感兴趣。”平行世界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屋顶上快速掠过。桃清和李莲花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 李莲花伸手示意桃清躲在身后,他悄悄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却只看到一道黑影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桃清皱了皱眉,“看来有麻烦来了,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冲着谁来的。”东方皓大概是死了,角丽谯的人注意着他,自己的人又失踪了一个,反应过来后的确会盘查的。 李莲花面色凝重,“不管是谁,总之孩子们无事才是最重要的。”说罢,他就打算离开房间,去看看桃梓和望舒的安全。 只是他一回头,就看到桃清一手按在窗户上,另一只手正微笑着冲他挥动,然后对方一个纵身,就翻了出去。 李莲花揉了揉额头,这位桃姑娘行事,真是……不拘小节。李莲花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从窗户上跳了出去。因为他发现,楼上两个小朋友的气息越来越远了。大约是第一时间跟上了黑衣人,真是不让人省心。 望舒与桃梓身形矫健,如离弦之箭般穿梭在屋顶之间,瓦片在他们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转瞬即逝。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桃梓紧握着剑柄,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不管是谁,都是冲着我们来的,擒下来就知道了。”望舒神色冷峻,目光紧紧锁住前方那人。 眼见着就要追上人了,前方黑影突然旋身,袖中甩出的暗器在夜色中划出银亮弧线,竟是三十六枚淬毒透骨钉,如暴雨梨花般笼罩而下。 桃梓手中少师剑出鞘,剑光如银龙摆尾,将迎面而来的暗器尽数震落。金属相撞的脆响中,望舒已腾身而起,足尖点在飞檐鸱吻之上,腰间玉剑泛起霜色光晕。三枚透骨钉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在斑驳的粉墙上撞出火星,灼烧出三个焦黑的孔洞。 “小心些。” 望舒居高临下地站在屋顶,看着巷口逐渐聚拢的黑影。那些人黑衣蒙面,手中兵刃却形制各异,既有常见的雁翎刀,也有罕见的判官笔,甚至还有缠绕剧毒藤蔓的软鞭。当真是鱼龙牛马,混杂在一起。 桃梓脚下发力,速度骤然提升,很快就追上了黑衣人,他的长剑朝着黑衣人中划出银白弧光,剑锋削断对方三根肋骨时,忽觉后颈一凉。侧身急退间,一柄淬毒的匕首擦着咽喉掠过,在青石板上腐蚀出袅袅白烟。 “好阴毒的手段!” 桃梓手腕翻转,长剑舞动,剑影如梨花般绽放,与那群黑衣人各色武器碰撞在一起。一时间,火星四溅,照亮了桃梓那张过于俊秀的脸,和他手里寒光闪闪的剑。 “是……少师剑……是李相夷!!!” 不知道谁突然惊恐地叫了一声,黑衣人队伍如遭雷击,几个喽啰踉跄后退。江湖上的人不一定亲眼见过李相夷,但一定听过他的传说。 人的名,树的影,少师剑就跟他的主人一样,让人闻之色变。更别说李相夷亲至了,那些人东张西望,好似被吓跑了胆。 远处屋檐上,李莲花的指尖无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尖。桃清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戏谑:“没想到少师剑的威风,过了十年还能吓退宵小,这剑偷得值。”李莲花轻叹一声,月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失去斗志的黑衣人如潮水般退入黑暗,他们撤退的方向出奇一致,显然是在引诱追兵。艺高人胆大的望舒与桃梓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两人足尖点地,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 夜色渐深,小镇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望舒和桃梓跟着黑衣人来到了一处略显偏僻的院落前。 “是李相夷,李相夷来了……” 几个黑衣人扯掉头巾,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喊。院中房门轰然洞开,一道劲风扑面而来,卷起满地枯叶。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出,月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正是金鸳盟盟主笛飞声。 他背负着双手,眼神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当他的目光落在桃梓的脸上时,瞳孔骤然收缩。 李莲花站在暗处,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十年前东海一战,他与笛飞声双双坠海,生死未卜。如今再次重逢,却已物是人非。 好久不见,笛飞声。 第18章 第四愿18 “李相夷?” 笛飞声的目光在桃梓脸上转了一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不,你不是李相夷。” 他看向桃梓手中的剑,“但你不仅长得像他,还拿着他的少师。所以,你跟李相夷是什么关系,他人呢?” 他原本只是路过这里,在金鸳盟据点休息一晚,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惊喜送上门,擒住了这两人,想必李相夷就会出现了吧? 桃梓唇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他用舌尖抵了抵上颚,似是在压抑内心的激动,轻声呢喃道:“望舒,帮我掠阵。”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跟他并排站着的望舒微微颔首,发丝随风轻扬,眉眼间满是清冷与淡然,“放心,不会有人打搅你的好事。” 得到望舒的回应,桃梓挺直腰板,下巴微抬,眼神中尽是少年的意气风发,“金鸳盟笛飞声?久闻大名,今日晚辈不自量力,想向笛盟主讨教一二,还请笛盟主不吝赐教。” 他打不过十几年后的笛飞声,难道还打不过眼前这个重伤未愈的笛飞声?哈哈哈,等他赢了对方,回去便能骄傲地告诉爹娘,自己已能独当一面,可以出师了。 笛飞声看着眼前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沉声道:“你很好。”他挥手让那些金鸳盟的小喽啰下去。 少年的无畏与勇气,让他不禁想起了曾经的李相夷。在他心中,能有如此胆识的,不是李相夷的儿子,想必也是其得意门生。 虽然对桃梓的表现很赞赏,但笛飞声的身形纹丝未动,双手负于身后,姿态闲适。显然,他并没有将桃梓当做需要生死对决的敌手。毕竟桃梓的年龄摆在那里,哪怕天赋再高,但在时间上,他便输了一筹。 桃梓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双手紧紧握住少师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身微微震颤,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发出清越的鸣响。随着一声低喝,他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笛飞声,剑影绽放如莲花,带着凌厉的气势。 笛飞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不闪不避。待剑尖即将触及他衣襟的刹那,他身形微动,如鬼魅般侧身闪过,同时屈指如钩,直取桃梓手腕。 桃梓反应极快,手腕翻转,剑走偏锋,剑势突变,刺向笛飞声肋下要害。一时间,剑影闪烁,风声呼啸,院中花草被剑气卷起,在空中盘旋飞舞。 几个回合下来,桃梓渐渐感到力不从心。笛飞声虽重伤未愈,但他多年积累的深厚武学造诣和丰富战斗经验,宛如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桃梓的招式在他眼中,似乎都有迹可循,总能被轻松化解。桃梓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他眼中的神采却越发明亮。 就在笛飞声的手指即将点上桃梓咽喉的瞬间,他突然收势,身形如落叶般轻盈地飘退数步,沉声道:“你剑术有几分李相夷当年的影子,但火候还差了一些。” 桃梓撇了撇嘴,别看笛飞声表现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他知道,对方刚才一战也并不轻松。他的真气生生不息,而笛飞声的真气越用越少,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拖也能拖死对方。 他撩了撩自己汗湿的头发,不在意一笑,提剑就要再次进攻,这时望舒走上前来,拍了拍桃梓的肩膀,“算了,你现在打不赢他。” 桃梓听后,深吸一口气,收起少师剑,对着笛飞声抱拳,“多谢笛盟主赐教。”他天赋好,从小修习的也是最顶尖的武学,药浴从小泡到大,内息浑厚,生生不息,唯一差的是对敌经验。 桃梓退后一步,望舒却站在原地,眼神冰冷如霜,直直地盯着笛飞声。她的周身仿佛散发着一股寒意,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结了。 笛飞声眉头微蹙,沉声道:“你也要试试?”他向来不屑于欺负弱小,尤其是女人。 望舒轻嗤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她手腕轻抖,腰间玉剑飞出,一抹寒光闪过,转瞬便攻向笛飞声。 玉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凌厉的剑气,同时,她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金色符文从指尖飞出,在空中盘旋闪烁,与剑招相辅相成。 笛飞声被迫应战,身形如游龙般在桃林中穿梭,招式却依旧从容不迫。望舒的攻击虽凌厉,但他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 然而,望舒的攻击愈发凌厉,玉剑每一次挥出,都似裹挟着漫天月华,冰冷的剑气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地面上竟结出了细密的冰霜。 突然间,风云变色。笛飞声刚侧身避过望舒的凌厉一剑,头顶上空顿时乌云密布,雷声轰鸣炸响。一道碗口粗的雷电凭空出现,狠狠朝着他劈落下来。 电光将笛飞声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脚尖点地,身形如鬼魅般急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原本站立的位置被雷电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泥土翻飞,碎石四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笛飞声的神色终于变了,身后的佩刀“锵”的一声出鞘,刀光如雪。望舒扬了扬眉头,眼中战意更浓,手中的动作愈发迅猛。 她的剑法与道术配合得愈发精妙,玉剑时而如游鱼般刁钻,时而如惊鸿般迅猛,金色符文召开风雨雷电,让人防不胜防,疲于应对。 一时间,刀光、剑影、符文的光芒交相辉映,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半刻钟后,望舒与笛飞声相对而立。 望舒略有几分疲惫,笛飞声指尖轻轻颤动,显然也有些力竭了。只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令人惊艳…… 本以为这江湖少了李相夷,再寻不到一个像样的对手,只余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没想到转眼就遇到了让他心喜的好苗子。不出三年,这两个孩子就足以成长到曾经李相夷的高度了。 笛飞声露出一抹浅笑道:“你们很不错,留下名来,江湖上该有你们的名字。” 桃梓上前,跟望舒并肩,眼神警惕地看着笛飞声道:“笛盟主过誉了,我们不过两小儿,当不得笛盟主这般夸赞。在下桃梓,这位是家姊望舒。” 望舒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桃梓弟弟这是终于愿意承认自己是弟弟了吗?笛飞声微微一愣,不姓李吗? 两个孩子的表现各有特色,李莲花刚露出一抹微笑,就觉身后传来一阵力道,将他推了出去,他身形踉跄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足尖点地,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随即稳稳站定。 一袭素白衣衫沾染着几片绿叶,李莲花抬眼正对上桃梓惊惶失措的眼神,望舒意料之中的神色,还有笛飞声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他对着三人尴尬一笑。 桃梓缩了缩脖子,叫了一声:“爹。”糟糕,在外面玩的太开心了,忘记给他报信了。 望舒看了一眼他的身后,若有所思,“爹,您一个人吗?”他刚才的表现是被人给推了出来吗?后面有谁? 李莲花双手叉腰:“当然一个人。除了我,还有谁?”他伸手点了点两人,“你们两个,玩够了吗?玩够了跟我回家。” 桃梓本想辩解几句,可在父亲温和却暗含警告的目光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讪讪地挠了挠头,上前拽住李莲花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玩够了,爹,我们回家。” 望舒则乖巧地跟在另一边,哪里还有刚才与笛飞声对峙时的凌厉与桀骜。她低垂着眼眸,规规矩矩地走着,活脱脱一个听话的大家闺秀。 李莲花一手牵着一个,转身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让你们走了吗?”被他故意忽略的笛飞声迈步上前,蓝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他打量了李莲花几眼,语气笃定道,“李相夷。”那声音里,既有重逢宿敌的欣喜,又带着几分终于揭开谜底的得意。 李莲花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假装没听见对方的呼喊。 “站住。”笛飞声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让你走了吗?” 李莲花依旧不理会,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刻逃离这片桃林。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长刀带着凌厉的劲风,直直插在他们前方的地上。刀身没入泥土半尺有余,刀柄还在微微震颤,发出嗡嗡的声响。 望舒眼中闪过一抹凶光,死死盯着那把长刀,又回头狠狠瞪了笛飞声一眼。心中暗自咒骂,这个笛飞声可真是阴魂不散,没完没了。她下意识地挡在李莲花身前,右手悄悄握住腰间的玉剑,只要笛飞声再有异动,便要立刻出手。 李莲花不得不停下脚步,他回身将两个小朋友挡在身后,故意东张西望了一会,疑惑道:“李相夷……在哪里?” 笛飞声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李莲花,仿佛要将对方看穿:“怎么,当年输给了我,你就连名字也不认了?我没想到,李相夷你竟是这样一个输不起的人。” 李莲花好似后知后觉一般,他指了指自己,“你说我?”他猛地摇头,“在下不过一江湖游医,姓李,名莲花,不是什么李相夷。” 笛飞声冷笑一声:“那边那个,长得跟李相夷一模一样,拿着少师的小子,使出来的剑法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也是相夷太剑,难不成是你在替李相夷养儿子?” 李莲花谎话张口就来:“因为小儿天赋出众,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走在路上就有那绝世高人要收他为徒,将配剑和一身武学相托。那人来的很快,去的更快,也没留下个姓名,故而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李相夷。” “是吗?”笛飞声突然向前踏出一步,带起一阵劲风,地上的落叶被卷着腾空而起,“那就让我试一试你究竟是不是李相夷。” “打住,打住。”李莲花连忙抬手阻止他,“我说笛盟主,你伤还没好全就跟小辈动手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欺负我一个江湖游医,是不是不太妥当?传出去金鸳盟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笛飞声不在意道:“无所谓。”笛飞声语气冰冷,眼神却越发炽热。 李莲花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对方微微发白的唇角,“笛盟主,你今天接连动手,剩下的真气不足一成了吧,虽然我武功确实不高,但以你如今的状态,想要赢我可没有那么容易。你确定要动手?就不怕传出去,说你堂堂金鸳盟的盟主,竟然输给了一个江湖游医?” 笛飞声突然笑出声:“那样不是正好。十年前你输给了我,十年后你再赢回去,天下第一还是你的。” “放屁。”桃梓从李莲花身后探出头来,对着笛飞声怒骂出口,“我爹永远是天下第一。十年前,他一个人单挑你们金鸳盟一船的人,甚至你们还给他下了天下第一剧毒,你居然觉得自己赢了?不要脸。” 这个笛飞声可真让人讨厌,他那个世界的笛飞声之所以不停找上门要跟爹比武,就是因为他说自己从未赢过李相夷。桃梓双手叉腰,骄傲地表示,他爹李相夷,是整个武林从未有人超越的传奇。 望舒将玉剑横在胸前:“笛盟主若是觉得以多欺少,以有心算无心,不择手段的赢法也算数,那今日,我姐弟二人便一起上了,若是侥幸赢了,还请笛盟主出门不要再说自己是什么天下第一还是第二了,免得贻笑大方。”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虽然两个孩子维护自己让他很感动,但是这不就是变相承认了他就是李相夷嘛。李莲花忍住掉头就跑的冲动,轻轻叹了一口气。 “十年前,你中毒了?”笛飞声原本不在意的神色随着桃梓说到李莲花中毒时,陡然变得阴沉,“什么毒,谁给你下的毒?” 他手指握住爪,伸手就要去擒李莲花的手腕。李莲花轻松避过,“没什么。” 笛飞声冷冷地道:“你儿子骗我?” 李莲花道:“他也没有骗你。十年前东海之战,我确实中毒了,药魔的碧茶之毒。只是如今解了而已。” 笛飞声脸色阴沉:“碧茶之毒?谁给你下的?”他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场惊世之战,李相夷在剑锋凌厉处竟露出几分力不从心,原来竟是中了碧茶之毒......药魔!!! 这些年,他常常因为自己赢了李相夷而沾沾自喜,结果告诉他都是假的,他赢了身中碧茶之毒的李相夷。可笑。至于李相夷骗他?那不可能,李相夷不会骗他。 李莲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这就要问笛盟主了,总不会是我自己下的毒。” 笛飞声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转身大踏步离开:“我会去查。李相夷,十年前的结果不算,来日等我功力恢复了,我们再战一场。” “等……”等。李莲花挽留的手刚伸出来,笛飞声已经看不见人影了。既然都承认了自己是李相夷,那是不是应该顺带问一下,师兄的遗骨在哪里?李莲花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头,他刚才怎么没想起来? 唉,算了,算了,下次吧,下次见到笛盟主,再问问他十年前抢过去的尸骨放在哪里。 第19章 第四愿19 玉楼春委实没有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他跟往常一样,在家里喝喝小酒,听西妃弹琴,看赤龙跳舞,顺带想一下今年的漫山红要邀请哪些武林奇人参加。 雕花木窗半开,微风携着院中桂花香气轻轻拂来,桌上的酒壶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切都是那么的闲适惬意。 结果杯中的酒还没有喝完,他那护卫头子辛绝,就被人一脚踹了进来,重重砸在地上。玉楼春手一抖,杯中的美酒尽数泼洒在衣襟上。 玉楼春目瞪口呆地看着看着悠闲走入大厅中的总角少年和豆蔻少女。那少年总角之龄,身着白色劲装,腰悬长剑,眼神凌厉,周身散发着张扬不羁的气息,仿若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身旁的少女豆蔻年华,一袭月白道袍,眉眼间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淡然,宛如夜空中高悬的明月,清冷而疏离。 西妃的琴声戛然而止,冰弦断裂;赤龙的舞姿也骤然停下,两人脸色煞白,惊恐地躲到了角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玉楼春猛地站起身来,怒目圆睁,喝道:“大胆狂徒!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我的府邸!” 辛绝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艰难地说道:“他们武功很强,主人请小心。”说完便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桃梓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打量了玉楼春一眼,玩味道:“你就是玉楼春?万人册排名二十二,听说已经玉骨功大成,刀枪不入,不如让我砍一剑试试?” 玉楼春心中一凛,这两人年纪轻轻,却能轻易突破他重重护卫的防线,闯入这隐秘之地,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他暗自运转真气,玉骨功的力量在经脉中奔涌,全身肌肤泛起一层淡淡的玉色光泽,如同一尊玉砌的雕像,坚不可摧。 桃梓抽出长剑,一个纵身就跟玉楼春打了起来。玉楼春凭借着刀枪不入的玉骨功,硬生生接下桃梓的几次攻击。 可惜桃梓的剑不是普通的剑,他的剑法也不是普通的剑法。别人或许破不了玉楼春的玉骨功,少师剑可是绝世名剑,削金断玉不在话下,桃梓削他却跟切豆腐一样丝滑。 在桃梓手下,玉楼春失去了他最大的优势,只能不停地闪避。两人在大厅中你来我往,桌椅被掀翻,瓷碗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辛绝受了内伤,躺在地上装死,跟乌龟一样往角落里挪动着。他心中盘算着,等寻到机会,一定要给这两个闯入者致命一击。 此时,望舒踱步到一旁的桌子前,优雅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她瞥了一眼躲在柱子后的西妃和赤龙,轻笑道:“别怕,过来这边看,这里可是绝佳的观战位置。” 西妃和赤龙对视一眼,不敢违抗,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望舒屈指轻叩桌面,对着两位姑娘在温和道:“可以给我倒茶吗?” 有事情可做或许就没那么害怕了。两人连忙行动起来,一个去拿干净的茶杯,一个端起桌上的茶壶,双手颤抖着给她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奉上。 “多谢。”望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却一直盯着正在激战的桃梓和玉楼春。 玉楼春渐渐感到吃力,桃梓的剑法诡异多变,每一剑都似乎能找到他防守的破绽。他心中暗自着急,余光瞥见躲在一旁的辛绝,希望他能赶紧出手相助。 就在这时,桃梓抓住一个破绽,长剑直刺玉楼春的咽喉。玉楼春猛地向后仰身,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但胸前的衣服还是被划破,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辛绝见此情形,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强撑着受伤的身体,突然暴起,手中长刀如毒蛇出洞,直取桃梓的后背。 望舒神色微动,手中茶杯瞬间掷了出去,“砰”地一声重重砸在辛绝头上。辛绝只觉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便晕了过去,再次瘫倒在地。 玉楼春看到辛绝再次受挫,心中大急,怒吼一声,拳头裹挟着劲风,向桃梓砸去。桃梓举剑就斩,玉楼春瞳孔微缩,整个人停顿了一瞬间,但桃梓不过虚晃一招,剑柄反转,在对方身上重重点了下去。 玉楼春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桃梓趁此机会在他身上连点十几处大穴。玉楼春只觉浑身一麻,真气瞬间溃散,再也无法动弹。 李莲花从外头探头看了一眼,“打完了?”对于玉楼春怨恨的神色,他视若无睹,反而对着桃梓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万人册二十二在你手上过不了几招,你已经可以排进前十了。” 桃梓并不怎么谦虚地一笑。他就是这么厉害。 玉楼春心中又羞又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闯入我这里?” 李莲花对着他温和一笑:“我们其实是来拜访玉先生的,只是外面的人不让我们进来,不得已,我们只能自己进来了。冒昧之处。还请海涵。” 桃清折扇轻摇,款款走入:“你的那些侍卫态度实在不佳,所以,我就替你教训了一下,玉先生应该不介意吧?” 她还是那副红衣小公子的装扮。虽然暴露得挺多,但是小朋友没有挑明,她觉得桑青这个马甲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哪怕对方看起来是一家三口,她一个外人显得有些多余,但那些都不重要。她只是想陪着两个孩子玩而已。 他们这里打得这么激烈,外面却没有一个人进来,玉楼春已经能够预料到他的那些侍卫的下场了。他几欲吐血,“你,你们……” 李莲花依旧笑得温和:“那个,玉先生,是这样的,我们想跟你打听一点事……” 因为涉及到南胤旧事,其他人不宜在场。桃清便带着西妃和赤龙出了门,还没有出了院子,就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跑在前面的碧凰,鬓发散乱,原本精致的裙裾沾满尘土,绣着金线的边缘也已磨损。跟在她身后的清儿,还带着少女的天真烂漫,那双灵动的眼中毫无畏惧之色。 “主人,主人他怎么样了?”碧凰气息不稳,说话间还在大口喘着粗气。她的目光在西妃和赤龙身上来回扫视,试图从她们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西妃神色还有些恍惚,赤龙却爆发出极大的喜悦:“他完了,跟死狗一样被人踩在脚下,哈哈哈……”明明是在笑着的,可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泪流满面。 碧凰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有解脱的轻松,也有对未来的忧虑。这些年在玉楼春的控制下,她们如同被困在金丝笼中的鸟儿,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尊严。如今仇人倒台,本该是天大的喜事,可前路茫茫,她们又该去往何处? 碧凰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优雅地行了一礼,礼数周全却难掩眼中的焦虑,“不知我们姐妹,公子要如何处理?”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其余三人也看向桑青,玉楼春完了,她们的命运牵在这位陌生公子手上。 桃清微微一笑,温和道:“姑娘无需着急,我们对几位姑娘没有恶意。我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两位李少侠听闻玉楼春为非作歹,劫掠姑娘,特意过来行侠仗义的。现在玉楼春已被制服,你们自由了。” 清儿双眼放光,“真的?我们可以走了?”她激动地跳了起来,全然不顾女子的矜持。堂堂公主,竟被困在这鬼地方,如今终于能重获自由,怎能不欣喜若狂。 桃清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自然。姑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任何人会阻拦你们。” 清儿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快走到院门口了也不见对方开口阻拦。她反而快速折返回来,拉扯着碧凰的手,高兴道:“走走走,姐姐们,我们走。” 碧凰眼中有不敢置信,也有巨大惊喜,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可是天下之大,她们又能去哪里呢? 清儿却不管这么多,她拉扯着几人就要离开,西妃和赤龙对视一眼,也坚定了离开的决心。哪怕去了外面的生活也并不如意,可离开女宅是她们所有人的愿望。 桃清站在她们旁边,微笑地看着几人的反应。她看着几个女子眼中重燃的希望,忽然想起群破茧的蝴蝶,同样脆弱又坚韧。 她站在院里的亭子里静静欣赏庭院中的美景。玉楼春人品不怎么样,但这里的风景却被他打理得不错。 不用猜也知道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无外乎是从玉楼春嘴里掏出南胤的事和罗摩天冰的下落。 然而这份宁静,却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碾碎。数十名监察司的人手持长刀,将庭院围得水泄不通。为首之人身着大红官服,腰间鎏金令牌泛着冷光——竟是监察司指挥使宗正明珠。 “全部拿下!”宗正明珠眼神阴鸷,“有人举报玉楼春贩卖人口、私售芙蓉膏,相关人等一个都不许放!” “宗正大人,好大的官威。”桃清口中叫着大人,眼中却并没有什么惶恐的神色。 “你是玉楼春?”宗正明珠斜眼看他。 桃清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无关人士。” 宗正明珠哼笑一声:“我怀疑你是玉楼春的同党,来人,给我拿下。” 监察司的人虽然蠢蠢欲动,但也没有鲁莽行事。他们一路走来,玉楼春那些侍卫的下场都看在眼里,对于闯入玉楼春别苑的人颇为忌惮。 桃清手中折扇一收,嘲讽道:“想不到宗正公子杀了自己的未婚妻都能平安无事从牢里出来。啧啧啧……这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宗正明珠眼神阴郁地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人是玉穆蓝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桃清道:“玉城的事,百川院已经定了案,没想到宗正公子竟然不声不响就翻了案。看来这监察司确实不如百川院。”虽然百川院也不怎么样,但比起监察司,在这事上却又胜了一筹。 她看了一眼落后宗正明珠一步的杨昀春,对方有些难堪地偏过头去。桃清折扇轻摇,语气似笑非笑:“宗正公子好手段,杀妻之案不了了之,反倒官运亨通,坐上了监察司指挥使的位置,看来,这天下的道理都在你们宗正家啊。” “住口。”宗正明珠冷冷地看着他,“来人,给我拿下他。”他本就为了罗摩天冰而来,根本不在乎这里的人有罪无罪,只是想要将所有人都拿下,方便他去找罗摩天冰而已。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桃清眼神一利,手中折扇轻轻打开,监察司的人把手按在了刀柄之上,缓缓抽出,寒光闪耀。 李莲花从大厅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拖着昏迷不醒的玉楼春。“宗正指挥使想要玉楼春就把他带走,我们跟玉楼春没有关系,也无需给我们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莫须有?”宗正明珠冷笑道,“玉楼春只是被怀疑,还没有定罪,但你们私闯民宅,打伤他人是重罪,别想跑。” 李莲花诚恳道:“实不相瞒,在下是一个大夫,受玉先生所邀请,前来给他看病的。实在算不得私闯民宅,而且在下武功不高,他身上这伤,是一位高人打得,而我正是过来给他治伤的。” 桃清嘴角微勾,强忍着笑意。宗正明珠眼神阴霾地盯着他:“你看我像不像个傻子?” 李莲花微微一笑:“宗正指挥使英明神武,自然是不傻的。” 桃梓凭着直觉看向监察司中武功最高的人,御赐天龙杨昀春,万人册排行榜第二,他握着剑柄,蠢蠢欲动。望舒则盯着宗正明珠,打算给他来道雷霆醒醒神。 远处有嘈杂声传来,众人看过去,原来是那些意欲离开的姑娘们正被人押着往这边。那些姑娘们神色慌张,有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挣扎间发饰散落,衣衫凌乱。 李莲花微微皱了皱眉头,而桃清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意味深长地看着宗正明珠等人。 “大胆,放肆。”一道怒斥声突兀地响起。 杨昀春闻声看去,只一眼就吓得肝胆俱裂。在那一群被押解的姑娘中间,赫然是当今唯一的女儿,昭翎公主。 公主虽衣着有些狼狈,但那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以及眉眼间的傲气,都昭示着她独一无二的身份。 杨昀春双腿一软,连忙跪下请罪:“杨昀春参见公主。快,放开公主。”他此时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思考公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跪,监察司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宗正明珠脸色阴沉,犹豫片刻后,也不得不沉着脸跪了下去。 “公主,为何在此?” 清儿端起公主的架子,不悦道:“放肆,本宫在哪里,轮得到你们来管?” 宗正明珠憋屈地不敢说话。他倒是想要不承认这个人是公主,但杨昀春在这里,他否认也无用。 桃清原本是期待着这一幕的,但如今瞧着却没了意思,所谓权势,总会拜倒在更大的权势上面。 瞧着监察司众人的惶恐,女宅众人的喜悦,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走出了人群的包围,像是不愿过多参与这些事情。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昭翎公主吸引,而李莲花却偏头看了桃清几眼,与她一起退至外围,那双温润的眼眸中带着探究,轻声问道:“你早知道了?” 桃清摇摇头,漫不经心道:“不算早。我也是见到了面才知道。不比李神医万事不管,鄙人不才,还做着一些生意,那些得罪不起贵人长相样貌总是要记一记的。”话是这么说,但她的神色却很随意,好似也并没有将那些贵人放在心上。 李莲花不置可否,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第20章 第四愿20 暮色如血,将玉楼春女宅的飞檐染成诡异的绯色。桃清倚在朱漆廊柱上,看着监察司的人将一箱箱财宝搬上马车。 “在看什么?” 带着药香的气息突然笼罩过来,桃清回头,正撞进李莲花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眼睛。他白衣胜雪,神色温和,好看得像幅水墨画。 桑青挑了挑眉,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在看白花花的银子长腿跑了。李神医倒是好定力,这么多财宝摆在眼前,眼皮都不眨一下。” 李莲花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尝尝?望舒方才在厨房找到的桂花糕。” 温热的糕点递到面前,桃清往旁边看去,望舒好似心有感应,正好抬头,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意。 玉楼春被抓了,他的厨子自然也就不做饭了,他们折腾了一天,她这会倒也真的有些饿了。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桃清伸手取了一块放在嘴里,软糯的口感在舌尖散开,让她眼睛都亮了两分。 桃清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望舒和桃梓所在的位置走去。她可是以两位小朋友的好朋友的身份留下的,跟李莲花这个“长辈”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远处突然传来昭翎公主娇嗔的声音:“本公主说过了,他们是救命恩人!”小公主叉着腰,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余晖中折射出细碎的光。 监察司指挥使宗正明珠阴沉着脸,目光在李莲花等人身上扫过,像毒蛇吐信般阴冷。他找遍了玉楼春的居所,都没有找到罗摩天冰,他自然怀疑莫名找上玉楼春的李莲花等人。 桃清望着公主骄纵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小公主倒是有趣。” 监察司的人就是李莲花送信引过来的,当然他的目的是吸引杨昀春,谁知道召来了宗正明珠这样一个东西。若非昭翎公主在场,他们说不得就得打上一场。 这小公主挺单纯,也挺可爱的。罗摩天冰本就少有人知,他们又不拿玉楼春的金银财宝,在昭翎公主的眼中,他们就是看不惯玉楼春的为人,特意来行侠仗义的。 碧凰是个聪明人,她或许有所猜测,但她是不会说出去的。至于玉楼春,他晕过去了,不管宗正明珠怎么折腾他,都没有醒过来。监察司的人便没有理由不让他们离开。 望舒也点点头,这位公主年纪比她大,但瞧着却比她更加单纯,“有她在,女宅的那些女子能得到很好地安置。” 桃清点点头,又摇摇头:“公主的身份虽然好用,但却不是一直有用的。”比如在玉楼春那里,她就不敢说,或者说说了也没用,因为对方是宁可灭口也不会把她送回皇城的。 她能护住那些女子一时,却护不住她们一世,甚至说不定还会给她们带去灾难。皇室若是不想昭翎公主落入女宅这种地方的经历被人所知,那知情人士自然是越少越好。 桃梓傲然道:“权势虽能让人畏惧一时,但武功能护自己一世。” 桃清温和的看着他:“李少侠说得没错,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习武的天赋,能接触到上佳的武学,甚至忍受习武的苦。” 桃梓抿了抿唇,不说话了。他虽从小就立下了天下第一的志向,但也是从无到有,一点一点积累到如今这个程度的。哪怕天赋卓绝,练武的苦他也是吃过的。 桃清叹了一口气,女宅的姑娘们是被圈养的玩物,别说武学了,但凡有点杀伤力的东西都不会让她们接触。 姑娘们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却也难掩重获自由的喜悦。桃清看了一会,还是没忍住走上前给碧凰一张纸条。“若是有一天遇到了难处,可以来找我。” 美貌在一些人眼中就是一种商品,需要有守护的能力,若是守护不住,除非毁了爹娘给予的礼物,否则,哪怕今日走出了女宅,还会进入其他的宅子。 “我明白,多谢公子美意。”碧凰接过他递过去的纸条,眼中闪烁着外人看不懂的光芒,“我们在这里反抗不了玉楼春,到了外界同样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弱者。” 她望向远处嬉笑的姑娘们,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就像飞蛾明知会被烧死,还是要扑向火焰。自由的滋味,哪怕只有一瞬,也值得用性命去换。” 桃清怔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就祝姑娘们得偿所愿。”她们被关在笼子里久了,太渴望自由了。 女宅的姑娘们走出了束缚她们的笼子,走向了她们向往的自由。而少侠们的江湖历练好似才刚刚开始。 莲花楼中,他们围着一张桌子坐着。桃梓手里拿着一枚仿若冰片的罗摩天冰,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金玉黄权”,四个人,四把钥匙,我们已经得了第一把,接下去我们就去拿第二把吧。金满堂,黄泉府主还是四象青尊?” 他说这些的时候,并没避着桃清,显然对她信任至极。桃清思考了一下,轻声建议道:“四象青尊被百川院关在一百八十八牢,那里守卫森严,想要接近并拿到钥匙,难如登天;黄泉府主已经失踪多年,行踪飘忽不定,犹如大海捞针,极难寻觅;而金满堂是元宝山庄庄主,声名远扬,天下皆知,山庄所在之地也不难找寻。依我之见,不如先去元宝山庄吧?” 桃梓想了一下也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他透露出另外一条消息:“黄泉府主,我听说他是死在手下的背叛中,而他的手下牛头马面是在离洲小远城被抓的,我们或许可以到小远城看看。”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毕竟这只是他原本世界的实情,这个世界是否相同,还未可知,所以他也不敢说得太过绝对。 望舒拍板:“去元宝少庄。”她稍作停顿后解释道,“角丽谯既然已经查到了玉楼春,以她的手段,查到金满堂也并非不可能。所以,目前去元宝山庄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黄泉府主,他的消息暂时只有我们知晓,对其他人而言还是隐秘之事,不急于一时。我们现在去小远城,说不定反而会给别人带路,打草惊蛇。” 李莲花微微一笑。角丽谯十年苦寻不得的线索,在他们这里却是唾手可得的消息。因为两个孩子的到来,他们几乎是拿着答案去验证历史,根本没有难度。 他面上带笑,却在垂下眼眸后,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沉痛。罗摩天冰在他们手上,角丽谯是一定会找上门来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另外的人,比如万圣道幕后的主人。 从玉楼春得了罗摩天冰后,桃梓本想直接杀了他,以绝后患,防止消息泄露,却被望舒阻止了。没了罗摩天冰,没了业火痋,幕后之人也能找到其他的东西去达成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不如利用手上的东西,将幕后之人都钓出来,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李莲花原本觉得两个孩子杀心太重,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然而,望舒却笑着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意,“杀一人而活百人,不好吗?” 那简单的话语,却如重锤般敲击在李莲花的心头,让他一时无言以对。他深知,在这波谲云诡的江湖中,对于那些不择手段的野心家而言,仁善有时候确实显得太过无力。 回想十年前,李相夷那偌大的名声,也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江湖中人都说李相夷冷酷无情,他也从不在意。如今这事放在孩子身上,他却忧虑万分。 而且,这两个孩子终究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事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有人谋反,难道不应该是朝廷的事,金鸳盟万圣道的事情难道不是百川院的事情吗? 桃清看着他微蹙的眉宇,只觉得李莲花想的太多。两个小朋友从这些事情中得到了历练,而这个世界的垃圾得到清扫,不是双赢的事情吗,何须纠结? 他虽然说了让孩子去闯,却又不能完全放开手,看在她眼中就觉得对方特别纠结。 这个时候,桃梓悄悄找上李莲花,告诉他说:“我娘告诉我,金鸳盟角丽谯和万圣道的单孤刀合谋,害的我爹流落江湖,凄风苦雨数年。虽然您跟我爹不是一个世界的,但是我怀疑你们的经历相差不大,如果那个人没死,他很可能躲在万圣道背后。” 李莲花心中一震,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他很不想去怀疑师兄单孤刀的死,那些与师兄相处的过往,曾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 但这些时日,他静下心来细细思考十年前的事情,越是回想,越觉得当初的一切处处都是破绽。 因为单孤刀的死,四顾门与金鸳盟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大战,最终两败俱伤,曾经风光无限的两个门派在江湖中逐渐沉寂消散。 而在这十年间,万圣道却如有神助一般迅速崛起,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心生怀疑。 李莲花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贸然下定论。”桃梓点点头,他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 众人既然决定出发前往元宝山庄,便片刻不耽误。李莲花站在莲花楼的雕花木门前,望着整装待发的众人。 桃清束起墨色长发,折扇在手,锦衣华服,风流不羁;桃梓将长剑插入剑鞘,动作利落干脆,眼中暗藏期待;望舒则轻捻衣角,神色淡然无畏。 “都准备好了,那就即刻启程。”李莲花的声音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众人点头,踏上了前往元宝山庄的路。 起初,一路上还算平静,偶尔的打趣声打破寂静,气氛轻松。可随着前行,空气中却渐渐弥漫起一丝诡异的气息。 行至半路,一座略显破败的茶寮出现在眼前。茶寮内,或站或坐着许多江湖客,表面上各自忙碌,喝茶、擦拭兵器,可那不经意间扫来的目光,却暴露了他们的真实意图。 桃清站在莲花楼二楼的阳台上,轻嗅着空气中传来的味道:“曼陀罗、钩吻、鹤顶红,寻常黑店哪用得起三毒齐下?” 话音刚落刚落,茶寮内的江湖客瞬间暴起,寒光闪烁的兵器朝着莲花楼众人袭来。桃梓眼神一凛,长剑出鞘,身姿如矫燕般冲入人群,剑光霍霍,所到之处敌人纷纷败退。 望舒则神色淡然,手指微动,那些带着致命气息的紫色毒雾竟调转方向,朝着敌人飘去,毒雾所过之处,传来阵阵惨叫。 桃清取出玉笛,悠扬的笛声响起,原本蛰伏在暗处等待命令的毒蝎不顾主人的命令,如潮水般退去,随着笛声曲调突变,那些退得慢的毒蝎在顷刻间炸成一团团血雾,腥风血雨弥漫开来。 李莲花则在最后护着他的莲花楼,他手中的软剑轻巧挥动,将靠近的敌人一一击退,实际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最前面的两个孩子身上。他们但凡有一点不适,他就会暴起护着他们。 摆脱了茶寮的埋伏,众人继续前行。来到一个小镇,街边正上演着“卖身葬父”的戏码。那衣着褴褛的女子跪在地上,泪水涟涟,旁边躺着一具“尸体”,而一旁的锦衣公子则一脸不怀好意。可众人刚走近,那锦衣公子、卖身的女子、以及躺在地上的“尸体”同时发难,剑气纵横,直取他们要害。 桃梓眼神发亮,冲在了最前面,眨眼间就跟人斗在了一起。这可是他跟着爹娘四处游历都未曾碰到过的奇事。少年人不仅不觉得畏惧,反而万分愉悦,这江湖果然有趣。 接下来的路途,危机四伏。卖花的少女,笑容甜美,可当她掀开篮子上的布,里面竟是寒光闪闪的短匕;路边乞讨的乞丐,那看似可怜的眼神下,藏着的是沾染剧毒的暗器;颤颤巍巍的老妇,手中的拐杖突然变形,成为索命的利器;天真无邪的小童,将藤球滚到他们脚下,谁能想到里面竟是能炸开厚重城门的火药。 李莲花拽着桃梓敏捷地避开飞溅的瓦片,余光瞥见街角乞丐慌张转移的眼神,心中顿时明了:“他们故意引我们入局!” 桃清晃了晃手中的折扇,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凭着这些人,根本杀不死我们。” 李莲花神色凝重,声音低沉:“他们也不是想要杀了我们,而是要拖住我们的脚步。”他微微皱眉,目光深邃,“而破局的关键,在元宝山庄那把尚未到手的钥匙里。” “没到手啊?”桃清挑眉问道。 “若是到手了,那这些人也该撤了。”李莲花叹了口气说道。 桃清轻笑:“看来那金满堂也不是没有手段的。” 抬眼望去,元宝山庄的飞檐已隐约可见。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庄的轮廓上,给它镀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好似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蛛网般的密道注视着一切。 第21章 第四愿21 李莲花是拿着金满堂的求医令,正大光明地被人从大门请进去的。金满堂最近可谓是深陷泥潭,一个月来,勒索信如同雪花般纷至沓来。起初,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凭借雄厚的财力,他轻松雇佣了众多武艺高强的护卫。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愈发失控。深夜里,一波又一波人试图潜入山庄盗取财物,行踪诡秘,防不胜防。 更令人心惊的是,山庄的仆从们竟莫名其妙地中毒,症状怪异,让庄中的大夫束手无策。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万贯家财,他这才广发求医令,为的就是杜绝那防不胜防的毒药。 名不见经传的大夫自然是见不到他的,但如李莲花这般公认的江湖第一神医却是可以恭恭敬敬地被人请入门去。当然有同样待遇的,还有“有药无门”公羊无门,“乳燕神针”关河梦,“鬼愁医手”简凌潇。 众人汇聚在金满堂的会客厅中,红木桌椅摆放整齐,茶香四溢。神医、名医、侠医、圣手汇聚一堂,彼此探讨医术,倒也是一件幸事。桃清瞥了一眼李莲花,只见他神态自若,半点不见心虚。 “李神医被称为江湖第一神医,生死人肉白骨,不知老夫可否有荣幸见证这一奇术?”公羊无门率先开口,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莲花,言语间满是试探与不屑。 在他看来,所谓“活死人”不过是江湖传言,眼前这个年轻的大夫,怕是徒有虚名。 李莲花并不生气,反而温和一笑,拱手行礼道:“在下不过粗通医术而已,神医二字,不过他人抬爱,比不得公羊前辈,救人无数,功德无量。这看病嘛,讲究一个对症下药,因势利导,哪怕是世间少有的奇术,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效用的。”他的声音清朗悦耳,语气谦逊有礼,让人如沐春风。 关河梦在一旁点头赞同:“李神医所言极是。我平日里行医,遇到同样的病症,也因为个人体质问题,会开出不同的药方。医术一道,本就博大精深,哪有什么包治百病的神医。” 公羊无门神色有几分不悦,他追问道:“那也无妨,李神医说出来,大家探讨一番,互相印证,说不得还能改进一二。”他顿了顿,又道,“李神医不会敝帚自珍吧?” 李莲花微笑不语。桃梓开口,仿若天真孩童,只单纯中带着一点好奇:“前辈既说互相印证,不知可否先将您独创的’九转续命方’与诸位分享?听说那方子可令濒死者强撑三日,堪称起死回生之术。” 公羊无门的眉头骤然皱起,长须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还未等他反驳,望舒接着桃梓的话开口,声音清脆却又略显冷淡:“若觉得医理精妙需藏私,又何必盯着他人秘术不放?” 厅内骤然寂静,关河梦手中的茶勺杯差点摔落地上。李莲花起身时广袖带起茶香,声音虽温和却字字清晰:“小辈言语无状,公羊前辈德高望重,想必不会跟两个孩童计较?” 公羊无门的面皮涨得通红,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你...…你们...…” “晚辈岂敢质疑前辈?”李莲花俯身行了个虚礼,端的是温文尔雅,“只是久闻前辈手中如’九转续命方’之类的珍贵药方无数,今日若能得前辈指点一二,也是他们的福气。” 公羊无门冷哼一声,“指点就算了。李神医的两个药童日后承袭你的衣钵,定然前程远大,闻名于天下。老夫可指点不了他们。” 李莲花就当他的话是夸奖了,“过奖,过奖。”公羊无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气氛有些僵硬,关河梦转移话题道:“李神医你这护卫年纪轻轻,气势如虹,是个高手吧?”他满心疑惑,这是在江湖上得罪了多少人,这才如此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人追杀? 其他什么名医都是孤身一人来到元宝山庄,李莲花却是一拖三,穿着黑色劲装背着剑的“护卫”桃清,两个“平平无奇”的药童,桃梓和望舒。 李莲花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从容。他坦然道:“最近江湖不怎么太平,我这一路上就遇到了好几次江湖人火拼的场景,哪怕是无辜路人,也差点被波及。在下武功平平,带上护卫,也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养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得不少花费,可我听闻李神医赚够五十两就不会再出诊……”关河梦的言下之意就是,怎么养的起这么多的人? 李莲花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桃清,慢条斯理道:“我家护卫受伤被我所救,他留在我身边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不要月俸。” 众人听后,恍然大悟,但眼中闪过一抹鄙夷。在坐的都是江湖名医,哪个没有救过三五十人,但谁也没有跟他一样,让人给他做贴身护卫的?这李神医不仅胆小怕事,还挟恩图报。 桃清嘴角抽了一下,别开眼神看向别的地方。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她发现金满堂的院子里,明里暗里潜伏着不少人,而且那些人气息并不弱。 她心中暗自思量,角丽谯一路上给他们安排了那么多的戏码,自然是有由暗转明的意思。若说在他们拿到玉楼春的罗摩天冰之前,对方还打着通过偷偷摸摸,不引人注目的手段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如今倒像是破罐子破摔,打算强抢了。 金满堂虽然富可敌国,但武功并不算高。他的庄子里虽有不少下人仆从,但护卫数量也不算太多。若是角丽谯真的打算强抢,金满堂胜算不大。 不过,金满堂能活到现在,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他以金钱开道,花费巨大代价,请来了不少高手保护自己,这才打退了角丽谯的几次试探。 其实,金满堂这一个月收到的何止是勒索信,比勒索信更早的,是一封警告信。信中警告他,已经被金鸳盟的角丽谯看中了,对方准备收他做金鸳盟的人。 金满堂一方面惧怕角丽谯的名头,那可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另一方面又舍不得自己的万贯家财,最终选择抗争一二。 几番试探下来,暗中的人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在朝廷监察司杨昀春带队也来到元宝山庄后,金满堂的信心就更足了。他坐在堂上,与众人谈笑风生,半点不见愁容。 李莲花侧身跟杨昀春打听消息:“杨知事,不知那位宗正指挥使?”这次监察司带队竟然是杨昀春,他其实是有些意外地,毕竟宗正明珠上次出现,目标很是明确,就是为了罗摩天冰而去。这次元宝山庄,他竟然没有来? 杨昀春的神色有些复杂,他轻叹一声,抱拳惭愧道:“李神医,请放心,宗正明珠已经被罢免了监察司指挥使的官职,他以后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了。” 上次女宅,宗正明珠对李莲花等人的敌意,那是丝毫没有遮掩。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得罪他了。 李莲花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们跟宗正明珠没什么仇怨,但是大家目标一致,当然就是敌人了。 让一个杀人犯坐上了监察室指挥使的位置,杨昀春有些羞耻,他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 对此,桃清也并不觉得意外。当初在女宅,她故意透露宗正明珠杀妻一事,就是算准了单纯善良的小公主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人。 权势就是如此,能让人一步登天,也能让人一夕之间跌落尘埃。宗正明珠从高高在上的监察司指挥使,沦为一介白身,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 因为监察司的到来,众人神色各异,金满堂见状,哈哈笑道:“好了好了,有杨知事坐镇,那些宵小之辈定不敢轻举妄动!只要金某安然度过这一劫,绝不会亏待诸位!”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丫鬟们鱼贯而入,端上美酒佳肴,大厅里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只是好景不长,这份热闹仅仅维持了一天,第二日,金满堂就被人发现,他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密室中。跟他死在一起的还有金羚剑,董羚。 “金庄主是被掐死的,董羚则是撞墙身亡。”杨昀春蹲下身子,指尖蘸起地上的血迹,“死亡时间应在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他的声音沉稳,却难掩眼中的疑惑。 验尸时撩起董羚的衣袖,他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那皮肤竟如树皮般粗糙,还凸起蜿蜒的纹路,像是某种诡异的藤蔓在血肉中生长。他竟然得了一种罕见的病症,名为树人症。 “树人症是什么病?能治吗?”望舒有些好奇地问桃清。 “树人症是一种家族遗传病,父母传给子女,子女再传给下一代。”简凌潇不知何时走到众人身边,他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眼底布满血丝,“这病无药可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金满堂的尸体,“但听闻金满堂的‘泊蓝人头’能治百病,或许能医治树人症。” 那边金满堂的管家金常宝也适时地惊呼出声,金家的无价之宝“泊蓝人头”不见了。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有人低声说定是董羚觊觎宝物,潜入密室抢夺,与金满堂发生争执,最终同归于尽。 “‘泊蓝人头’又是什么?真有能治百病的奇珍?”望舒觉得这个世界挺有意思的,南胤有各种秘术,元宝山庄这里还有能治百病的东西。 桃清耸耸肩,“或许可以,或许不可以。我不曾见过这泊蓝人头,自然不好妄下定论。只是听说它至阴至寒的宝贝,或许对于辅助修行阴寒属性的内功心法有奇效。” 望舒若有所思。这泊蓝人头听起来就跟寒玉一样,那就并不怎么稀奇了。 李莲花四处打量之后道:“董羚或许为泊蓝人头而来,但他们的死或许并非是简单的同归于尽。应有第三人在场才对,否则的话,泊蓝人头去了哪里?” 杨昀春颔首,表示赞同,只是如今得到的线索太少,一时倒也不好判断。为泊蓝人头而来的又何止董羚一个?传闻能治百病的泊蓝人头,在场的名医难道不感兴趣? 金满堂的死猝不及防,更何况死在一起的还有董羚,每个人都在暗中探寻着真相,而那传说中的稀世珍宝泊蓝人头,更是让这场迷雾愈发浓重。 桃梓和望舒两人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他们手中有一枚罗摩天冰,气机牵引之下,找到另外一枚罗摩天冰很简单。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大宅的回廊间,脚步轻得如同猫一般。随着不断前行,周围的景象愈发荒凉,没过多长时间,他们竟然走到了下人房中。 桃梓看着跟金碧辉煌的主院比起来略显陈旧的建筑,皱了皱眉头:“没找错地方?” 望舒看向握在手心的罗摩天冰,那冰玉的光芒似乎愈发强烈,她笃定道:“没错,就是这个方向。” 桃梓思索片刻,喃喃道:“也对,越是想不到的地方,越是安全。藏在下人房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来到一个位置偏僻,但布置得却并不简陋的小院子,悄无声息摸了进去。 罗摩天冰既没有藏在地下,也没有锁在密室里,只是被人埋在了花盆中的泥里。两人轻而易举将它挖了出来。 桃梓将两枚罗摩天冰收到荷包里,望舒的目光被旁边的花盆吸引。那花盆看起来古朴典雅,却隐隐散发着一股至阴至寒的气息。 她的神色有几分奇怪,缓缓说道:“或许,有人将它当成跟泊蓝人头的一部分,一起偷过来藏起来了。” 桃梓凑近看了看,心中也升起一股明悟,“泊蓝人头?”他抬眼望向望舒,“所以,是住在这里的人杀了金满堂和董羚,夺了泊蓝人头?望舒,你觉得这是谁的院子?” 望舒嘴角微勾,“自然是金管家的院子。这里留着他的气息。” 桃梓好似对这结果并不意外,他看向那个泊蓝人头伪装成的花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它带走吗?”再怎么说也是个宝贝,不带走好像亏了。 望舒摇摇头,“不了,泊蓝人头跟金满堂和董羚的死有关系,我们不动它。”他们若是取走了,到时候岂不是死无对证? 桃梓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两人将门锁上,清扫痕迹,很快就离开了。 第22章 第四愿22 两人离开金管家的院子,走到一处小花园中,却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桃梓和望舒脸色一变,迅速躲到一旁的阴影中。 只见小径那边,一个青衣男人在仆从的引领下缓缓走来。那男人面容清秀,眉眼间透着温和,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文无害的气质,仿佛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桃梓盯着那青衣男人,瞳孔猛地一缩,脱口而出:“温叔?”声音中满是惊讶与难以置信。记忆中温叔可是个大忙人,手底下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望舒看了那人一眼,低声询问道:“认识?” 桃梓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即脑中想到他对桑青那没来由的亲近,那抹疑惑很快散去,“认识。”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温晏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他娘的意思。想到之前对桑青的种种怀疑,此刻在见到温晏的这一刻,他突然就确定了。 “桑青……是娘?”桃梓喃喃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与复杂。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对桑青的身份有所怀疑,如今终于得到了答案。 “嗯。”望舒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目光依然注视着不远处的温晏,神情淡然,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桃梓斜眼看她,眼神中满是诧异,问道:“你早就知道?” 望舒微笑点头,那笑容温柔又带着几分狡黠,“你不是也怀疑吗?” 桃梓一噎,一时语塞,只能哼哼两声,心中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早点确定下来。明明那么多线索摆在眼前,自己却一直不敢相信。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之际,温晏似乎早已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缓步走到花丛旁边,对着两人躲藏的地方温声道:“两位小朋友,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声音温和亲切,却让桃梓和望舒心中一惊。 桃梓咳嗽一声,硬着头皮望天,强装镇定地说:“我们在看蚂蚁搬家。”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望舒嘴角微动,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有些羞耻地低下头去。这么荒唐的理由,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温晏笑眯眯的,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错来,“那是在下打搅了两位的雅兴,抱歉,两位继续看?”说着,他迈步向前,那步伐从容优雅,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路人。 桃梓和望舒从阴影中走出来,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几分尴尬。桃梓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开口,望舒却抢先说道:“我们只是觉得这里景色不错,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温晏回头笑道,“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两位小朋友还是回去找你们家大人吧。不然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桃梓摸了摸鼻子,快步走上前去,郑重抱拳道:“温会长,久仰大名。” 他一个孩子摆出大人的做派,其实是有些可爱的。温晏回了一礼,“小公子认识我?” 桃梓道:“通衢商会会长,有幸远远见过一次,也算是认得了。”温晏,他娘手底下的得力干将,通衢商会的会长,明面上是做生意的,实际上掌握了很多明里暗里的势力。 温晏轻笑一声:“小公子这般出色,我若是见过,必然印象深刻。”他目光在桃梓身上停留片刻,心中暗自思量:这就是主子最近格外关注的小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桃梓正要再说话,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从远处传来。没一会,就有一大群人走了过来,正是李莲花等人。 李莲花眼光扫过三人,与望舒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到肯定后,他松了一口气道:“孩子有些贪玩,出门透透气,倒叫大家跟着担心了。” 杨昀春看向温晏,警惕地问道:“这位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元宝山庄的人,怎么看怎么可疑。 温晏极有眼色,主动解释道:“在下通衢商会会长温晏,杨大人好。我今日来是听闻金庄主出事了,特意过来看看。” 杨昀春皱起眉头,心中满是怀疑:他们发现金满堂的死不到一天,这人就到了元宝山庄,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未免太过巧合。 温晏极为淡定道:“半个月前,商会接到金庄主委托,派遣护卫入元宝山庄护卫金庄主安全,没想到金庄主还是出了事,在下深表歉意,只是金庄主去世,不知这委托是继续还是停止,只能上门询问,还请见谅。” 金满堂膝下无子,如今这元宝山庄做主的自然是他的义女芷榆姑娘。温晏这话问的也是她。 芷榆姑娘平日里不受重视,此刻被众人目光注视,显得格外局促。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开口道:“那个,我不清楚,金管家,你来。” 金管家上前一步,神色好似十分为难:“温会长,当初说好了是保护我家老爷他的生命安全,可他如今……”他假意擦了擦眼泪,有几分不满道,“你们没有保护好他。” 温晏神色不变,不紧不慢道:“是金庄主自己拒绝我们的人贴身保护,我们守得是元宝山庄。”若非主子对元宝山庄有兴趣,让他们拖延几日时间,金满堂还请不来他们的保护。 他笑着的时候温和无害,此刻收起笑容,周身气场瞬间变得凌厉,让人不寒而栗,“若非是我们的人拼死守护,元宝山庄这万贯家财怕是已经落入了别人口袋,金管家如今想要不认账,怕是不行。” 芷榆脸色有些白,她鼓起勇气开口道:“按照契约办,金管家,将剩余的钱给他。” 金管家虽有些不情愿,但那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反悔,只能取了银票奉上。温晏重新挂上笑容:“那就多谢芷榆姑娘了,日后若有同样的委托,也可以找我们商会,诸位,不打搅了,后会有期。” 他随手一挥,风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是暗处的护卫迅速离开。他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对着桃清微微颔首,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他是你找来的帮手?”李莲花凑到桃清身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桃清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啊?” 李莲花却自顾自道:“难怪一路上,你半点不急,我以为你对元宝山庄的钥匙并不在意,路上走的慢是存了锻炼望舒和桃梓的心思,没想到原来早就安排了人进来。”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玩味。 桃清答非所问道:“若是历经千辛万苦到了目的地,却发现东西被别人捷足先登了,那他们该多失望啊。” 罗摩天冰什么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们玩得开心,江湖经验得以丰富。寻宝游戏若是寻不到宝贝,那这趟旅程的体验感起码下降一半。 李莲花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姑娘当真是算无遗策。”这手下有能人就是好啊。而且这人一定是桃梓或者望舒认识的,这会两个小朋友看她的目光都不对了。哪怕她顶着一张他们不熟悉的脸,但他们明显已经认出了她。 桃清低眉浅笑:“承让。”她的目光望向远处桃梓和望舒,眼中满是温柔。 李莲花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他甩了甩袖子,施施然走向众人中心。金满堂的案子说难也难,说简单也很简单。李莲花嘴巴一张,开始条理分明地剖析着整个案情。 他声音清朗,不疾不徐,从金满堂近日收到的勒索信讲起,到董羚、金满堂、甚至金管家都有的树人之症,再到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每一处细节都被他抽丝剥茧般娓娓道来。 金满堂在江湖上出名是因为他有钱,他的死亡或许一时轰动,却不会长久流传,就像桃梓所知道的,不过是某个人的谋反故事中被带过的一笔,金玉黄权中的其中一人而已。至于其他的,他们并不算清楚。 更何况,哪怕他们提早知道答案,但听李莲花根据细微线索一点一点去还原现场,那种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桃梓和望舒挤在人群前排,听得目不转睛。当李莲花推断出有人从中作梗,导致金满堂和董羚两败俱伤,最终渔翁得利的是金常宝,那个看起来对金满堂忠心耿耿管家,甚至这中间还有一人在搅动风云,勾起金常宝对金满堂的杀心,而那人正是公羊无门的时候,两个孩子心中升腾起来的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李莲花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察觉到他的得意,桃清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幼稚。可他那种在众人面前自信从容、意气风发的模样,确实挺吸引人的,比如,某个女扮男装的苏姑娘,她的目光黏在李莲花清俊的侧脸上都挪不开了。 桃清挑眉轻笑,忽见望舒退出去片刻后又从人群中钻出来,小丫头捧着青瓷茶盏,眉眼弯成月牙:“爹,您说了这么多话,喝杯茶润润嗓子。” 李莲花没有多想,只觉得自家小姑娘就是贴心,他冲着望舒温和一笑,端着茶抿了一口。 桃梓撇了撇嘴,觉得望舒在见缝插针地争宠,他左右看了一下,从后面拖过来一张太师椅,殷勤道:“爹,您站着累不累,快点坐下。” 他们这里其乐融融,却不知两个孩子的一声爹,将某个姑娘刚萌发的火苗给直接冻结了。 假扮关河梦的苏小慵不死心道:“想不到李神医年纪轻轻,就有了两个这么大的孩子,哈哈……真是让人意外……” 李莲花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这里来了。望舒微微一笑,抢着道:“我爹是神医嘛,自有无数保养的法子,他虽看着面嫩,实际上三十多了,关侠医若是想要探讨保养之道,随时欢迎。” 作为一个修道者,任何人的气机变动,她都是最先感知到的人。有些桃花注定无法开出绚烂的花朵,不如一开始就掐了。 李莲花含在口中的茶差点喷出来,望着望舒似笑非笑的模样,忽然觉得手中茶盏烫得厉害。他下意识摸了摸脸,耳尖瞬间烧了起来——平日里无比贴心的小丫头,怎么这会专挑他软肋戳? 桃梓后知后觉,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关河梦”,她只是换了一身男装而已,并没有过多遮掩,其实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个姑娘。这会看她略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恍然了。 爹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那么多姑娘喜欢。他偷偷看向桃清,却见她此刻正低着头,肩头耸动,好像在强忍笑意。桃梓无语望天,他爹在招惹桃花,他娘不仅不生气,反而乐得看笑话。 果然,不一样的世界,有不一样的风景。他桃梓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 金满堂的事情告一段落。但哪怕他死了,暗地里的潮涌却依旧没有停止。 桃梓迈着轻快的步子穿过九曲回廊,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撞,发出细碎声响。转过垂花门时,迎面撞上个抱着绸缎的小厮。 "对不住!对不住!"小厮慌忙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桃梓伸手去摸腰间荷包,触感却落了空。 他望着那人连滚带爬消失在雨幕中,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若非罗摩天冰早已交给望舒妥善保管,这冰片此刻怕是已落入敌手。 耳边传来望舒的轻笑声,桃梓额头青筋跳了一下。二两银子虽不算多,但被人在眼皮子底下行窃,桃子少侠的面子往哪搁? 夜色如墨,桃梓抱着剑躲在院中的树上。三更过后,两个偷偷摸摸的黑影从远处走来。桃梓瞳孔骤缩,待黑衣人摸进院子,他足尖一点,长剑出鞘时带起破空锐响,瞬间封死退路。 其中一人冷笑,手中银针如闪电般直取面门。桃梓侧身避开,剑锋挑飞几根银针,却在余光瞥见窗内亮起灯火。 吱呀一声,李莲花缓步踏出房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各位夜闯民宅,所为何事啊?”他语气漫不经心,指尖却摩挲着刎颈剑柄。 黑衣人蒙着面,手中长剑舞出漫天寒星:“交出冰片,饶你们不死!”剑锋直取李莲花咽喉,却在离他三寸处突然凝滞。 望舒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手中玉剑化作银蛇直取对方门面,黑衣人仓促后退,面具却被挑落。 “宗正明珠?”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被识破身份的宗正明珠恼羞成怒,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却始终被望舒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候,那个跟桃梓交手的人也被他打落在地,黑色外袍和面具碎裂开来,露出那张分外眼熟的老脸,正是公羊无门。 他们两个任何一个出现在这里都不算奇怪,令人意外的是这两人竟然是一路的? 李莲花靠在廊柱上,叹息一声,:“监察司这看守不太严密啊,被收押的犯人都能随意出来走动,实在是让人害怕。” 杨昀春如苍鹰般从屋檐上跃下,说了一声,“抱歉。”宗正明珠虽然被罢免了监察司指挥使的身份,但他还是宰相家的公子,收买一两个监察司的人易如反掌。 望舒剑锋微转,爆发出一道剑气洞穿了宗正明珠的肩胛骨。宗正明珠一声惨嚎,再无反抗之力。 桃清对着杨昀春道:“这两人,杨大人能处置吗?” 杨昀春沉默不语,宗正明珠有恃无恐。他杀了人都能从牢里出来,更不用说这一次只是抢劫未遂。 杨昀春道:“公羊无门是江湖中人,我会把他交给百川院。百川院的石水姑娘明日就会过来将人带走。” 桃梓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涉世未深的少年嫉恶如仇,宗正明珠这样的杀人凶手却可以逍遥法外,这是对他人生观的重大打击。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他当年创建四顾门就是想要这世上有一个不依不附,公平公正的地方。如今想来,他还是太天真了。哪怕四顾门只属于江湖,但其他人难道就不担心他野心膨胀,届时将手伸到整个天下? 或许没有十年前的那场变故,他最终依旧会迎来朝廷和权贵的清算。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容忍一把刀随时悬在他们头上。 第23章 第四愿23 桃清卸下繁重的发饰,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她换上柔软的睡衣,正准备吹灭烛火休息,却有人过来敲门。 透过虚掩的门扉,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身姿出尘,月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正是望舒。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了房门。这个时候的桃清卸下了易容,恢复了本来面目,一身女装跟望舒有几分相似。望舒在踏入房门的瞬间,轻轻叫了一声,“……娘。” 桃清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伸手轻轻摸了摸望舒的头,柔声道:“进来说吧。”她引着望舒走到桌边,示意她坐下,自己则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 望舒坐在椅子上,抬头仰望着桃清:“您早知道我们的来历?” “不算早。”桃清将温水送到她面前,在她对面坐下,语气温和道,“有人突然找上我,我总要查一查你们的情况,结果我的人告诉我,什么都查不到,你们就像是凭空出现,没有过往,没有师承,没有跟任何人的联系。” 她轻笑一声,很是愉悦道:“这个江湖,像你们这般出色却又完全查不到来历的人很少见,我好奇之下,就过来看看。结果李少侠几次出手,都带着我师门的痕迹,你呢,虽然使用的是道术,但是剑法中我也很是眼熟,想必修炼的是我师门收藏的秘籍。” 她接着道:“还有那位李神医,游历江湖多年,始终孤身一人,结果某一段时间却突然多了两个那么大的孩子,总是有些奇怪的。” 望舒抿了一下杯中的温水,浅浅一笑,“你不觉得天方夜谭吗?” 桃清轻轻摇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见着你们很是喜欢,便是猜错了,又有何妨?反倒是你,好像一眼就认出了我?” 望舒弯了弯眉眼,笑容如春日暖阳:“您知道我是道门出身,道门认人不是看脸,而是望气,每个人的气息都是不一样的。不管您怎么易容,我都是能一眼辨认出来的。” 桃清恍然道:“原来如此。”她屈指敲了敲桌沿,眼中是浓浓的笑意,“小朋友,夜深了,你已经确认过了,该回去睡觉了吧?” 望舒放下杯子,歪了歪头道:“您不好奇我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不好奇。”桃清不在意道,“你们都很好,所以我定然过得不差。” 望舒露出一个早有预料的表情,她起身缓缓道:“我就知道您没有兴趣。” 话音未落,雕花窗突然被撞开,带着露水的夜风卷着少年的抱怨涌进来。桃梓倒挂在窗棂上,腰间玉佩晃出清脆声响:“望舒,你来找娘怎么不叫上我?” 望舒淡淡地道:“我不说,你不还是来了吗?” 他灵活翻身落地,白色劲装沾着草屑,黑色瞳孔映着烛火亮晶晶的,“娘~” 桃清笑眯眯应了,“唉!” 插科打诨了一会,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狡黠,“娘,我爹他一个人在喝闷酒。您帮我们去劝劝呗?” 望舒微微蹙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桃清望着两张年轻的面孔,相似的眉眼间流转着不同的神采,她轻笑一声道:“行,我去看看。” 李莲花倚着朱漆亭柱,素白广袖垂落在青玉案几上,手中半盏冷酒倒映着残月。金满堂一案虽已了结,可有些事却如毒蛇般缠住了他的心神。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桃花的甜香。桃清提着裙摆跨过青石阶,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与亭中那人的轮廓短暂重叠。 她在李莲花对面落座时,掏出自带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金满堂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李神医不该为此伤神才对,莫不是为了罗摩天冰之事?” 李莲花瞥了一眼偷摸离开的小朋友的背影,心中涌出一股暖流。那些过往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愁眉不展,可两个孩子的关心却让他的他心情松快了几分,也多了几分倾诉的欲望。 “今日在金满堂房中闻到一股香,让我想起来许多年以前的事情。” “香?”桃清回想了一下,“南胤三大秘术之一的无心槐?” “你知道?”李莲花想起望舒一颗药就解了缠了他十年之久的碧茶之毒,又觉得不意外。 桃清谦虚道:“略有耳闻。少量南胤无心槐可以麻痹人痛感,高浓度的无心槐是散功的毒药。南胤灭国百年,三大秘术在中原几乎无人知晓,金满堂是南胤后人,他有无心槐不奇怪。不知李神医是在哪里闻到的?” 李莲花望着杯底倒映出来的残月,恍惚看见了十年前那具苍白的尸体:“十年前,我师兄的尸体上,我闻到过同样的味道。”他早就在桃清面前掉马,此刻自然也就没有掩饰李莲花就是李相夷的实情。 一个人的尸体上有减轻痛感的无心槐,难不成是杀人之人怕对方死的太痛苦,所以给他用上的?都要杀人了,谁还管对方死的痛苦不痛苦。 桃清斟酌着道,“无心槐有散人功力的作用,或许是对方怕你师兄武功太高,给他下了无心槐,力求万无一失。”没有假尸体当面,她要怎么告诉他,尸体也是可以造假的? “我师兄的武功……”李莲花苦笑。单孤刀的武功算不得特别好,他约战的又是金鸳盟三王,三对一,他本身就没多少胜算,何必多此一举,还要下药?但除了这个说法,好似又没有别的什么理由了。 桃清端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起涟漪:“你是怕万圣道背后的人真的是你不愿意相信的那个人?” 宗正明珠被抓的时候,脱口而出的万圣道显然让李莲花有所怀疑。 李莲花手中的酒杯突然碎裂,锋利的瓷片划破掌心,血珠滴落在青玉案上。桃清掏出丝帕为他包扎,指腹触到他掌心的柔软。他已经十年不曾握剑,曾经日夜苦练留下的薄茧早已消失不见。 “是人是鬼,总是要露面的。你这会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为难的是自己,何必呢?” 李莲花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继续沉默,听着桃清在那絮絮叨叨地说:“你这人,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云淡风轻,其实不过是压抑着情绪。还是看不开,人活着就是要允许一切的发生,允许自己看错人,允许自己做错事。我们又不是圣人,偶尔犯错又如何?” 桃清又摸出一个酒杯,浅浅倒了半杯,推给他道,“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花开时绚烂,败时也该洒脱。” 桃清好似跟桃梓一样,几乎认定了那个人不是好人。李莲花原本应该是要生气的,可这会却完全气不起来。 他忽然想起东海坠崖那夜,海水灌进鼻腔的窒息感,与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如出一辙。 “有些错也许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他盯着地上的碎瓷,“却因为某个人的自大狂妄,害的别人丢了性命。” 他错了,他认,但东海之战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那些死去的兄弟,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 “他杀的人?” “他没有杀人,却有很多人因他而死。”李莲花饮下烈酒,辛辣灼烧着喉管,“四顾门五十八位兄弟......”他的声音渐渐沙哑,十年间不敢触碰的伤口,此刻被桃清的话语生生撕开。 桃清望着他泛红的眼睛:“既没有杀人,那就不是他的错。若实在愧疚难安,那就杀了始作俑者,为他们报仇。”真正杀人的人不会觉得愧疚,反而心地善良的人才会将所有的责任一肩担了。 “就算报了仇,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李莲花闭上眼,昔日四顾门的欢声笑语在脑海中浮现,单孤刀苍白的尸体与金鸳盟总坛冲天的火光重叠。 桃清突然轻笑出声,惊得李莲花猛地睁开眼睛:“李神医,咱们行走江湖的,过的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谁也不管保证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这世上,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多了去了,你竟然还没有看开?若是想要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如回家种地呀。” 李莲花一怔,这话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错。他当初不就是想要改变江湖风气,这才创建四顾门,想要凭一己之力,扫平天下不平事。他错了吗? 桃清继续道:“你这人太过于自负,总觉得自己能扛起所有。” 李莲花道:“我不是……”李相夷自负,李莲花什么时候自负过了? 桃清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遇到事情只想一个人解决,这不是自负是什么?这就是一种对他人的不信任,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能解决,其他人都是废物?” “我……” “别人也就罢了,难不成两位李少侠,你也不相信?他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不会让你失望的。”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已是三更天。桃清起身,裙摆轻轻晃动,人已经快要消失在小路尽头,“李神医,好好休息,别让小朋友担心你。” “我没有不相信他们。”桃清走后,李莲花这才张嘴,轻轻说了一句话。他想起望舒和桃梓在这一路上的表现,他们聪明伶俐、勇敢果断,确实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更漏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李莲花望着桃清离去的方向,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最终消散在竹林深处。 “爹?”望舒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她提着一盏油灯,暖黄的光晕驱散了几分夜色。少女将药箱轻轻搁在石桌上,白瓷瓶里的金疮药泛着温润的光泽,“让我看看伤口。” 李莲花想要拒绝,却在触及对方那双关切地眼眸时失了言语。望舒的指尖微凉,动作却极为轻柔,她拆开手绢,小心翼翼抹上药膏,薄荷的清凉混着药香萦绕鼻尖。 “方才您与娘谈话时,我在暗处听见了些。”望舒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关于无心槐,还有……东海之战。”她垂眼眸盯着药瓶,“我爹也经历过东海之战。” 李莲花看着她,听着她缓缓道来,“我们那里没有金鸳盟,但有一个金鸾门,盟主是大魔头笛飞声。为了对抗金鸾门,我爹和志同道合的几位朋友一起成立了四顾门,两个势力时有摩擦,大战小战不计其数,单孤刀就是死于一次跟金鸾门的大战中。” “四顾门成立的初衷是为了对抗金鸾门,加入四顾门的所有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聚在一起,中途有很多人战死,却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他们为了梦想而亡,虽九死亦不悔。” 记忆突然被撕开缺口,李莲花想起那时的四顾门兄弟欢聚一堂,混在竹叶青的酒香中的是兄弟们的豪言壮语,他们着胸脯说要荡平魔教,还江湖一个太平。 望舒淡淡地道:“这些时日,我也听到很多关于您和金鸳盟的消息。爹,金鸳盟是魔教,他们行事毫无顾忌,嚣张狠辣,哪怕没有单孤刀的死亡,或早或晚,四顾门和金鸳盟也必有一战。”而只要有大战就会有所牺牲。 夜风卷起李莲花的衣角,他望着掌心重新包好的伤口,忽然想起桃清说的“自负”二字。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困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身上,却忘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何尝不是为了心中的侠义而战? “或许你说得对。”李莲花终于开口,声音虽还有些低沉,但已没了先前的颓丧,“我不该一直沉浸在过去的自责中,兄弟们的牺牲不该被辜负。” 望舒抬起头,眼中的欣慰比月光更亮,“爹,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更应该着眼于未来。如今金满堂一案虽了,可江湖仍不太平,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在小辈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欣慰,李莲花好笑之余,也觉得无比熨帖。这一路走来,望舒和桃梓的成长有目共睹,他们的智慧和勇气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他揉了揉望舒的脑袋,“没大没小,快点去睡觉,小心长不高。” 望舒:“……”傲娇地哼了一声,提着她的小药箱离开了。 此时,远处传来桃梓欢快的呼喊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也让这亭中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起来。 第24章 第四愿24 近些时日,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将江湖第一神医,莲花楼楼主推到了风尖浪口。 听闻他手里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百年前灭了的南胤国藏起来的宝库,里面有无尽的财富,绝世名剑以及无数武功秘籍,甚至有南胤秘术,可倾覆天下。 听闻李莲花就是得了南胤秘术,还有许多如“观音垂泪”那般的稀世灵药,这才拥有一身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坐上江湖第一神医的宝座。 听闻李莲花武功不佳,但他家孩子却是十年前江湖第一高手,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的传人,扬州慢,婆娑步,相夷太剑,他都会,是如今的江湖第一高手,没人能从他手下讨得好处。 江湖上跟李相夷有仇的,仰慕李相夷的,全部闻风而动。 如果只是李莲花几人行动,人海茫茫,想要找到他们自然是千难万难。没奈何,李莲花割舍不下他的小楼。能在官道上行走的两层小楼,那目标可真是不小,一找一个准。 这不,路边又一个拦路的大侠。青衫剑客横剑而立,目光灼灼地盯着从楼中走出的桃梓。那人剑眉星目,腰间悬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剑穗上缀着的玉坠在风中轻轻摇晃,透着几分不凡。 “在下慕风,久仰‘相夷神剑’之名,今日特来讨教一二。”慕风抱拳行礼,话语中虽带着敬意,眼中却难掩挑战的炽热。 不过是几剑的事情,桃梓自然不惧,轻轻抽出少师,微微行了一礼,随即手腕一抖,剑尖直指慕风。两人身形一动,瞬间缠斗在一起。剑光闪烁,如银蛇狂舞。 其余的人就站在莲花楼前,看着两人的比武。桃清忍不住叹息道:“这都第几波了?小桃子武功再高,也扛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挑战啊。真的不用我找个人帮你看着这楼?我们骑马的话,速度肯定要比现在快。” 李莲花斜了桃清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是谁说,找上门来的人给小朋友练练手也好?” 桃梓从小所见就是最顶尖的剑法,眼界极高,对于普通剑法多有不屑,但其实剑法这东西要看谁来用,基础剑法在李相夷手中,那也是能劈江端水的剑法。一个人长年累月练就一套普通剑法,未必不能成就绝世高手。 小朋友如今多见识一番普通的剑法也没什么不好。李相夷的相夷太剑不就是见识过无数剑法后才创建出来的吗? 桃清耸耸肩,一脸无辜:“我不知道,我没有说。” 望舒也道:“爹,我可以在楼外设置障眼法,让别人看不到莲花楼。” 李莲花看着望舒,想起之前这孩子还在抱怨金鸳盟和万圣道的人太弱,玩得不尽兴,不禁哑然失笑。 他淡定地拒绝了两人并不走心的劝说:“桃梓累了,就望舒你上,你们都是李相夷的传人,谁上都一样。” 望舒闻言,眼神微动。虽然她喜静不喜动,但接二连三有人上门,她瞧着也有几分手痒。桃清看着这两人,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楼准备茶水。 另一边,慕风见久攻不下,心中焦急,剑法愈发凌厉。桃梓却依然从容不迫,看准时机,突然一剑刺出。剑尖直指慕风咽喉,却在距离肌肤半寸处停下。 “承让。” 慕风脸色一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长叹一声,收剑抱拳:“李少侠剑法出神入化,在下输得心服口服。”说罢,转身离去。 桃梓收回长剑,走回莲花楼。他脸色微微发红,显然刚刚的战斗也耗费了不少精力。 李莲花递过一杯热茶,轻声说道:“先休息一会儿,说不定下一波人很快就到了。” 桃梓闻言有些不耐道:“我都不想动手,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武者,什么时候才能来一个像样的对手啊。”他抱怨的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矜,却在触及李莲花递来的热茶时软了下来。 李莲花道:“你不是想名扬江湖,想做天下第一吗?这才几个人,你就不耐烦了?天下第一可不是嘴上说说的,那是打出来的名声。” 桃梓不服道:“可找上门来的这些,连万人册都未入,赢了再多又有什么意义?我觉得还不如学习笛盟主,一路打上去更好。” 李莲花微笑道:“如今这些人试探居多,当然没什么高手。桃梓少侠可是打败了万人册排名二十二的玉楼春,一般的高手他也不敢上门啊。反而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少侠,无所畏惧,想都不想就找过来了。” 桃清就说:“你若是不想动手,那些人我给你打发了去。”能做桃梓对手的至少得是一流的高手,这种人江湖上确实不多。但桃梓也从不缺对手。他此生想要赢过爹娘不容易。 桃清想让他见识的也不是跟顶尖高手对决,而是见识江湖人层出不穷的手段,省的哪一天阴沟里翻了船。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骑黑衣人举着绘有骷髅的黑幡疾驰而来,为首壮汉肩扛九环大刀,刀身上的血槽还在滴落暗红液体。 “李莲花,交出钥匙,饶你等不死!”他粗声喝道。李莲花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桃梓却抢在前面,“就凭你们也配?” 说罢,提剑便冲了上去。这次来的人明显比之前的难缠许多,他们也不讲究什么武德,而是一拥而上,众人围攻他一个。 腥臭的药粉伴随着无处不在的暗器而来,桃梓既要躲避他们暗中的袭击,又要十几把武器的围攻,一时间竟也陷入了苦战。 望舒见状,握紧了拳头,正欲上前帮忙,却被李莲花拦住,“且看看桃梓如何破局。” 江湖从来没有什么公平而言,哪有那么多一对一的比武,多的是众人围攻。能从千万人之中突围,才是真的有本事。 桃梓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剑法如游龙般灵动。突然,他瞅准一个破绽,施展相夷太剑,瞬间将为首那人的大刀击飞。 那人惊恐地看着桃梓,转身便逃,其余人也跟着一哄而散。桃梓回到莲花楼前,有些气喘吁吁,但眼神中却满是兴奋,“这样才有点意思!” 李莲花笑着点头,“不错。今日辛苦我们小桃子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自从解毒恢复味觉后,李莲花做饭的手艺直线上升。又因为两个小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他舍不得他们吃任何一点苦,平日里做的都正常的饭菜。望舒和桃梓最近都吃胖了一些。 桃梓眼睛一亮,一连串点了好几个李莲花的拿手菜。李莲花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暮色四合,莲花楼缓缓驶入离州城郊。望舒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倒退的树影,余光扫过前方的树林,突然叫了起来:“爹,前面林子里有动静!” 李莲花搁下手中的医书,推开雕花窗。晚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月光穿过斑驳的槐树叶,在官道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三十步外的树林深处,隐隐有黑影晃动,若不是望舒自幼练就的望气术,常人根本难以察觉。 “是罗刹堂的人。”桃清眺望远方,结合温晏送过来的情报,“看装束,至少有二三十人。” “当年李相夷带领四顾门大破漠北邪教,罗刹堂只是其中一个堂口,如今不过十年,他们竟然死灰复燃了。”她转头看向李莲花,目光中有一丝笑意,“他们这是迫不及待来报仇来了?” 十年前全盛时期的漠北邪教都被李相夷一扫而空,如今不过是当年的丧家之犬重建的堂口。是什么给了他们信心?可以找李相夷的传人报仇雪恨? 桃梓语气轻佻,状似不屑道:“原来是手下败将?怎么,四顾门在的时候不敢冒头,如今想来我这里找场子?”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起!七根淬毒的透骨钉呈北斗之势射向莲花楼,桃梓凌空跃起,少师剑挽出七朵剑花,叮叮当当将暗器全部震落。 林间黑影如鬼魅般掠出,为首之人蒙着青面獠牙的罗刹鬼面,腰间缠着丈许长的漆黑锁链,链尾淬着倒刺的三棱钩泛着幽幽蓝光。 “李相夷当年一人一剑,在我漠北如入无人之境,霸道至极,可惜当初不曾亲眼见过剑神风采,如今,就请剑神传人试试我们罗刹堂的锁魂阵!” 鬼面人狞笑一声,锁链如灵蛇般飞卷而出,其余黑衣人同时甩出缠魂索,刹那间在莲花楼四周织成密不透风的铁网。 桃梓脚尖点地,身形如蝶般轻盈避开锁链,却见缠魂索突然分叉成三股,从不同方向缠来。他旋身施展婆娑步,剑光霍霍,却发现这些锁链竟能自行变化方位,始终与他保持着危险距离。 汗水顺着少年的额角滑落,打湿了领口处的精美刺绣——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感到如此吃力。 李莲花望着陷入苦战的桃梓,袖中刎颈蓄势待发,却并未急着出手。他注意到鬼面人每一次挥链,都会不自觉地往东南方瞥一眼,那里的灌木丛中,隐约有一抹金红色衣角若隐若现。 “望舒,去东南方向看看。”李莲花低声吩咐,少女如离弦之箭般窜出。果然,灌木丛后藏着个金袍公子,他负手而立,好似在观察着什么,身旁立着个戴斗笠的神秘人。 “果然是漠北邪教的余孽。”李莲花暗道。那身金袍绘制着古古怪怪的扭曲纹路,正是罗刹堂高层的身份象征。李相夷曾经杀过许多穿着这身衣服的人。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他这些年化名李莲花,未尝不是因为李相夷的仇人太多了,几乎遍布整个江湖。他的那一丁点内力又不能轻易动用,遇上了也是麻烦。 金衣公子没有动手,只远远望着莲花楼。他身旁的黑袍人突然暴起,斗笠下传来弯刀出鞘的清鸣,刀锋划破空气,直取望舒咽喉。 望舒旋身避开,玉剑划出半轮银月。弯刀与玉剑相撞的瞬间,火星四溅。黑袍人招式狠辣,每一刀都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刀刃上流转的暗纹泛着诡异紫光。少女被逼得连连后退,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声响。 “小心,刀上带毒。”桃清一眼看穿刀上淬的漠北独有的蝎毒,望舒施展缩地成寸,转瞬避开刀锋。 另一边,桃梓已经险象环生。锁链缠住了他的左腿,鬼面人猛地一扯,少年踉跄着单膝跪地。 关键时刻,一直关注着他的李莲花足尖点地,衣袂翻飞间已如鬼魅般欺身而上。刎颈剑出鞘的瞬间,竟未发出半点声响,唯有一道寒芒闪过,那束缚桃梓的锁链顷刻间断了。 桃梓压力顿减,他趁机扬起手中长剑,只见手中少师轻颤,剑气如涟漪般扩散,竟将剩余的锁链尽数震断! 鬼面人见状大惊,正要施展绝杀,突然嗅到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他瞳孔骤缩:“快退!是软筋散!” 话音未落,便觉四肢发麻,手中锁链当啷落地。其余黑衣人也纷纷中招,瘫倒在地抽搐不止。 另一边跟望舒缠斗的老者又惊又怒,惊的是那令人眼熟的绝世之姿,怒的是自己这边失去了决胜的把握。 “婆娑步,李相夷,是你,你还活着?”话未说完,他人已经暴退至三丈之外,显然是惧怕至极。 李莲花漫不经心道:“就不能是我跟着李相夷学了一招半式?” 黑衣人呵呵一笑,一把掀开自己的斗笠,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那道从左眼斜贯右颊的剑痕狰狞可怖,在夕阳下宛如一条扭曲的蜈蚣。 “当年你的剑在我脸上留下了伤痕,这些年我一刻也不敢忘。李相夷,你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你。” 李莲花打量了对方一眼,并没有什么印象。当初杀入漠北邪教,那叫一个尸山血海,中间有个别漏网之鱼,也并不奇怪。 望舒好奇道:“那你之前怎么没有认出来?” 黑袍人一噎,随即盯着望舒大笑出声,笑声里充满怨毒,弯刀上的紫光愈发浓烈。 “什么传人,分明是你的孽种!老夫今日便要让你尝尝丧子之痛!”他周身真气暴涨,衣衫猎猎作响,刀锋舞成一片紫芒,竟是要与望舒同归于尽。 却见一道黑芒凭空插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他的手腕,他惨叫一声,手中弯刀脱手而出,又被人一颗石子打中,于顷刻之间改变轨迹,直冲林中那金衣公子而去。若非对方躲得快,一刀就能要了他的命。 桃清站在莲花楼二楼,语气嘲讽道:“罗刹堂的人,好好待在你们的漠北就是了,跑到中原来耀武扬威?是以为我中原没人了吗?” 黑袍人冷笑一声,失去弯刀的他突然撕裂衣袖,露出布满青紫毒纹的手臂,数十枚淬毒暗器混着血水从袖中激射而出,每一枚都泛着令人作呕的黑紫色。 李莲花已至望舒身旁,手腕轻抖,刎颈剑划出万千剑影。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暗器纷纷坠地,落在地面,瞬间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黑袍人突然张口喷出一团血雾,腥风裹着毒雾向众人席卷而来。望舒手指微动,一阵强风划过,那毒雾就调转方向,朝着对方而去。 那人手段用尽,却依旧奈何不了他们,顿时怒上心头,他身上的毒纹突然暴涨,整个人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 “不好!他要自爆!”李莲花瞳孔骤缩,挥袖卷起望舒与桃梓急速后退。轰然巨响中,黑袍人化作一团血雾,毒雾如潮水般漫向莲花楼。 千钧一发之际,李莲花将刎颈剑插入地面,内力如江河奔涌而出,一道气墙拔地而起,生生将毒雾挡在三丈之外。 尘埃落定,除了李莲花等人,唯一的活口就是那金衣公子,他此刻正僵硬地站在原地,脖子上架着一把锋利的长剑,桃清悠悠地站在他身后。罗刹堂那些中了软筋散的人被席卷而至的毒雾给毒死了,算是死在他们自己人手中。 此战过后,莲花楼内气氛凝重。桃梓擦拭着剑上的血迹,望着自己被锁链勒出的伤口,若有所思:“原来江湖远比我想象的险恶。”那些人狠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李莲花为他敷上金疮药,轻声道:“真正的高手,不是只靠剑法往前冲。懂得观察,进退有度,才是制胜之道。” 桃梓点点头,深以为然。 第25章 第四愿25 自桃梓杀退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后,他们终于有了一点空闲,可以喝喝茶,下下棋。 桃清指尖捏着一颗温润的白子,轻轻落在棋盘星位:“小桃子最近武功提升很快。” 她抬眸望向窗外,只见桃梓手持木剑,在斑驳的树影间腾挪翻转,剑光带起的风将枯黄的树叶吹得簌簌而落。 陆陆续续的挑战后,他的剑法仿若获得了新生,有了诸多变化。不再是以往的青涩,而是变得更加凌厉,更加干脆利落,每一招每一式都透着一股少年人的锐气与锋芒。 与此同时,江湖上,李灼少侠的名声也渐渐传扬了出去。都说他是继李相夷后,江湖最有天赋的剑客。又因为他只有十二岁,比李相夷出名还早,俨然有了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姿态。 当然是那些正常前来挑战的人传出去的,至于那些寻仇的、想要夺宝的,当然是有来无回。别说传递消息回去,那是来了就下落不明。 桃清眉眼弯弯,笑容灿烂。那些活口留下来也不是白吃饭的,从他们嘴里能掏出很多不为人知的秘术和情报,就像在挖掘宝藏。 她心中盘算着,等江湖风波过去,如果对方所属门派或者势力还想要人的话,她是不介意他们花大价钱来赎人的,若是不来赎人,那就给她当一辈子牛马吧。 李莲花拾起黑子,落在白子斜对角,动作优雅从容:“这一路上遇到的对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本该有所收获。” 他同样抬头看向窗外,眼中亦是欣慰。李莲花看了一会桃梓练剑,又转向另一边,望舒正坐在大树的树桠上,背靠树干,双腿垂落,此刻正低着头随意翻着手中的道经,她的嘴角挂着淡淡地笑容,显得惬意又安然。 桃清托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可惜来的人中,唯独没有金鸳盟和万圣道的。”她微微蹙眉,猜测道,“上次的事情后,笛飞声应当会注意盟中的动静,角丽谯若是不想跟他撕破脸,大概不敢随意调动人员。至于万圣道……” 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他们惯会躲在别人背后搅风弄雨,搬弄是非,一心只想做那背地里的渔翁。来的那些势力,表面看起来跟他们毫无关联,实际上少不得他们的鼓动和挑唆。” 李莲花听了,有些意兴阑珊,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万圣道这些年发展迅速,隐隐有了正道魁首的姿态。没想到背地里跟邪教关联紧密……” 桃清轻轻摇头,眼中满是不屑:“自然是比不得李门主,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一心扫除邪教,还武林安宁。我观万圣道行事,虽名为正道,实则不过利益为先。有利可图,他们并不在意对方是正是邪。比如,万圣道与金鸳盟的角丽谯关系紧密,暗地里多有勾结……” 李莲花又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反驳她的话。万圣道的名声在武林中如雷贯耳,却半点经不起探究。这样一个势力,却在江湖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当真是可笑至极。 棋局在两人的对落下渐渐步入尾声。桃清看着棋盘上逐渐被蚕食的白子,轻嗤一声:“早些年听闻李门主袖月楼跟花魁下棋,连输三十六局,以胭脂为墨,写下‘劫世累姻缘歌’,没想到十年过去,李神医这一手棋艺竟如此登峰造极,是在下输了。” 李莲花闻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棋子,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正是因为早年棋艺不佳,这些年沉下心来研究后,这才有了一些进益。难登大雅之堂,见笑了。” 桃清挑眉:“我还以为是李门主怜香惜玉,一时软了心肠,故意为之,才连输三十六局。美眷如花不经年,浓雾凝香岂连连……” 孤鸿远望荒城外,梦醒何处是归年。我是人间天涯客,一剑疾转三万里。 当年未必知道如今,却又好似早有预料……李莲花惆怅片刻,笑道:“不过是年少轻狂罢了。” 十年前李相夷纵情江湖,潇洒恣意,做事略显浮夸了一些,如今的李莲花只恨自己没有失忆,那些过往,每每想起,都让他感到窘迫。 看着李莲花那一副想要以袖掩面,落荒而逃的窘迫姿态,桃清也不再打趣他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神色微微一敛,说道:“最近江湖有一件闹得沸沸扬扬的喜事,不知李神医可曾听闻?” 李莲花从棋盘上拾起一颗颗棋子,语气平淡,仿佛波澜不惊:“江湖上的事很多,称得上喜事的,唯有肖紫衿和乔婉娩的婚事了。” 肖紫衿世家出身,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如今历经十年方才达成心中所愿,自是恨不得天下皆知。他们两个在江湖上的名气不低,李莲花出去买个菜,都能听到肖乔大婚的事情。 桃清看他捏着棋子的手略有些发紧,轻叹一口气道:“李神医可要去观礼?” 李莲花沉默不语。但有时候沉默就是答案,犹豫就是想去。桃清见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喜帖,轻轻放在桌上:“我让下面的人搞来了一张喜帖,李神医若是想去,只管去就是了。” 李莲花垂下眼眸,将所有情绪尽皆掩埋,不答反问:“桃姑娘想去观礼?” 桃清摇摇头:“我跟两位新人素无交情,自然是不好去凑这个热闹的。我只是觉得李神医或许想去,这请帖也是给你准备的。” 李莲花神色不动,“多谢桃姑娘美意了。两位新人大喜之日,在下上门,却未必是一件美事。” 桃清悠然道:“肖大侠广发请帖,言道只要真心祝福的,哪怕是路边乞儿都可以上门喝一杯喜酒。李神医登门,自然是他的福气。” 李莲花神色莫名:“桃姑娘似乎很想在下前去?”他又岂会不知桃清的心思,不过是想看一场好戏罢了。又或者她想要支开他,独自教导两个孩子一些东西,毕竟,他们两个在孩子的教育理念上多有不同意见。 桃清道:“我只是帮忙拿一份请帖而已,去或者不去,选择权在李神医手里。” 她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落在外面。只见桃梓折了一根树枝就跑去挑衅望舒,那模样充满了少年的调皮与活力。而望舒也不示弱,将手中的书一收,两个小朋友转瞬就打了起来,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至于两位小朋友,李神医只放心交给我,我在小远城买了宅子,自然会好好招待他们的。或许,等李神医参加婚宴回来,牛头马面手上的罗摩天冰,我都拿到手了。” 李莲花没有说去还是不去,大红的喜帖静静躺在桌上,等着有人去把它打开。 【宿主,你不做任务了?】 桃清笑笑:“做啊,任务我不是一直在做吗?他不想李相夷还活着的事情传出去,所有知情人士都被我关了起来。当然,目前能做的事情是不多,但如果他想要杀人,我可以给他递刀,他想要抢亲,我可以给他准备人手和车马?这样还不够支持他吗?我坚定地站在他的选择上。” 【宿主对两个孩子很好,我以为你会很期待两个孩子的到来。】 “你错了,他们存在过去,不存在未来。我若是未来有了孩子,也绝对不可能是他们。与他们的缘分仅此而已。” 【其实就是宿主知道了其他世界自己的选择,所以不愿意选择同样的路。】 桃清柔声道:“系统,你这样说显得我很傲慢,其实,我是一个谦虚低调,尽职尽责的任务人。”她只是不愿意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人生若是一成不变,那岂不是没意思透了。 【呵……】 桃梓一头汗水从楼外跑了进来,他一眼看到桌子上的喜帖,蹦跳着走过去,“谁的喜帖,我们要去观礼吗?” 他打开喜帖一看,顿时噤了声,眼神游移地瞥了一眼李莲花。望舒跟在后面迈进门,道袍的衣摆扫过门槛。她垂眸扫了眼喜帖上的烫金字,眉头微挑。 肖紫衿,乔婉娩。 被两道灼热又小心翼翼的目光盯着,李莲花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鼻子。他快步上前,从桃梓手里抽走喜帖,顺手将喜帖塞到桌子底下,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去什么去?”李莲花叉着腰,板起脸教训道,声音却不自觉地虚了几分,“你现在该去洗澡,瞧这一身汗臭味!” 桃梓被训得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往厨房跑去。果然锅里烧着热水,正方便他用。 等他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楼里不见了李莲花的身影。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人,悄悄去桌子底下摸了摸,结果摸了一手空。 楼梯突然传来吱呀声响,桃梓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桃清正缓步走下楼梯,发间的玉簪随着步伐轻晃,映得眉眼愈发温柔。 桃梓凑到桃清身边,小心翼翼问道:“娘,你不生气?” 桃清走到桌子旁边坐下,他立刻捧上一杯茶,桃清接过,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桃梓期期艾艾道:“我爹他……” 桃清突然噗嗤笑出声,眼尾弯成好看的月牙。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桃梓的耳朵瞬间红透,连脖子都染上了薄粉。 “小朋友,”桃清放下茶盏,指尖点了点他发烫的脸颊,“若不是你们俩,我和李神医不过是陌路相逢。如今勉强算朋友,朋友之间,总要留点余地。 桃梓似懂非懂,眼神懵逼地看着她:“可您告诉我,您对我爹一见倾心,再见倾情。难不成都是骗我的?” “咳咳!”桃清被茶水呛得咳嗽起来,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那个……可能是遇见的时间不对,或者遇见的场景不对?总之,没有什么见鬼的一见钟情。” 她眼神游移地望向窗外,忍不住骂自己,真是什么话都跟孩子说,脸呢? 桃梓不服气地追问,清澈的眼睛里盛满疑惑:“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那个人吗?” 面对自家孩子纯洁懵懂的眼神,桃清也有些招架不住,她犹豫了一会,才硬着头皮道:“最浪漫的遇见才能给人留下最深的印象。” 桃梓充满了求知欲:“比如?” 桃清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道:“比如……桃花纷飞时的惊鸿一瞥,长街转角的蓦然回首,四目相对的刹那,整个世界都成了背景…… 他盯着桃清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突然伸手戳了戳:“娘骗人的本事和医术一样厉害。那都是话本上的烂熟桥段。所以,你果然是在骗我。” “小没良心的!”桃清佯怒地拍开他的手,心跳却漏了一拍。她端起茶盏掩饰慌乱,茶水在杯里晃出细碎的涟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她暗自腹诽:那个她到底跟孩子说了多少胡话? 这时,望舒从二楼缓步走下,道袍上的云纹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她敏锐地察觉到屋内凝滞的气氛,轻声问:“爹走了?” 桃梓蔫头耷脑地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不属于孩童的落寞:“可能是吧。”他突然意识到,原来那些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亲昵与温暖,不是一开始就那样的,也不是永远都会保持不变的。 “其实爹很在意乔女侠。”望舒突然开口,并不避讳桃清,直言道,“避而不谈不是放下,而是放不下。”她甚至不需要特意去看他们之间的因果,那是从日常点滴就能看明白的事情。 桃清微微一笑。看,连孩子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李神医除了骗骗他自己,他谁也骗不了。那些应和他的人,不过是假装看不见而已。 望舒转向桃清,好奇道:“娘,您现在有喜欢的人吗?”若说桃梓有那么一点想要将爹娘凑对的小心思,那望舒则是半点不在意。 桃清笑眯眯道:“乖,大人的事情自有大人解决,小朋友就不要管了。” 她突然敛了神色,意味深长道:“桃子少侠,来挑战你的人越来越多,你确定全部都要接受吗?望舒小道长,你的道经都看完了,需要我再去给你找一些过来吗?” 桃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桌上,“不打了,都是三流的水准,没意思,娘您帮我推了吧。” 望舒却道:“看得差不多了,娘您再送一些过来吧。” 桃清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神色。桃梓太骄傲,望舒太安静,得想个办法改改才行。 第26章 第四愿26 旭日初升,小远城的晨雾已被喧闹声撕开。桃梓盯着铜镜里自己被刻意画得粗糙的面容,青布短打的衣领磨得脖颈发痒,忍不住嘟囔:“学易容术为什么非要扮店小二?”他扯着衣襟抱怨,活像只炸毛的猫。 “因为真正的易容是连气质都要改变。”桃清手持木梳,将望舒的长发挽成利落的发髻,“市井百态最能练眼,茶楼往来三教九流,是最适合练眼力的地方。” 她伸手点了点桃梓:“你看望舒都没有说什么,你怎么有那么多抱怨?” 望舒站起身来,她一身素白道袍换成了捕快劲装,腰间的玉剑也换成了衙门里常见的制式佩刀,少女柔和的面容也变成男性的粗犷冷硬,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莲花楼目标明确,走官道直奔小远城而来,那些关注他们行程的江湖人自然也就明白了,那些有心人比他们更早来到小远城,守株待兔。 原本偏僻的小远城突然涌进一大批江湖客,青瓦白墙间暗藏刀光剑影,愁得官衙里的县太爷觉都睡不着了。连夜发出公告,召集人手,组成巡街小队,就是为了能阻止一二起江湖人的纷争打斗。 桃清给捕头塞了二十两银子,就将个头矮小,平平无奇,但有一身力气的望舒塞进了巡查小队。每天负责在市井调解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迎着望舒冷静的眼神,桃清认真解释道:“这世上最好的道场叫“红尘俗世”,最好的修行叫“红尘炼心”。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修行不是避世,而是在烟火中炼心。” 望舒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您说的对,能够体验不同的人生,也是一种收获。” 笑过之后,她又问桃清:“那娘亲呢?要扮成什么?” “我自然是去做最清闲的——茶楼老板娘。”桃清将铜板塞进少女掌心,脸上泛起狡黠笑容,“闲云居明日开业,记得来捧场。” “娘是老板娘,那我就是小老板,我才不要做什么店小二。”桃梓叉着腰抗议,却换来桃清一记温柔的敲头。 桃清微微一笑:“小本经营,请不起店小二,只能让小老板兼任店小二了。” 桃梓:“……” 小远城的繁华来得猝不及防。短短旬月,酒旗如林,客栈比肩。桃清站在新落成的茶楼二楼,望着长街上车水马龙,感慨万千。哪怕时隔十年,李相夷的名字一出,仍能牵动无数江湖人的心。 通衢商行虽抢占先机,可也不乏其他有眼光的人。比如,街角那三间气派酒楼,就在半月前被天机山庄的何庄主不动声色纳入囊中。 放了两串鞭炮,闲云居就这么随意地开了门,这些时日,小远城日日有新开的店铺,当地人瞧着已经不稀奇了。 桃清找了一个说书人,在台上说着最新的江湖故事,比如李灼少侠剑挑玉楼春,大败“风雨剑”慕风,等等,他俨然已经成为了新一代的少年侠客之首。 桃梓在大堂中穿梭,给上门的客人端茶倒水,听着台上自己的英雄事迹,听着台下人的吹捧,又是新奇,又是尴尬,若非易了容,他这会怕是已经羞红了脸。 一位慕李相夷的名而来的江湖剑客有些失望地道:“都说李少侠要在小远城以武会友,怎么都过去许多天了,也不见他的到来?” 江湖剑客的叹息让桃梓脚步一顿,他垂眸擦拭桌子,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他发誓,他没有说过这话。他虽然自负,又身怀绝世武学,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又怎能应付整个江湖的窥探? 桃梓下意识地看向坐在柜台后面的桃清,对方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云淡风轻,好似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桃梓顿时放下了心。他不是一个人,有爹娘和望舒在身边,好像,剑试天下也不是不行?少年人那颗不甘平凡的心在蠢蠢欲动。 跟江湖剑客同桌的朋友也是一脸疑惑:“城西的擂台已经搭了起来,可正主却一直没到,这算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听说那传闻中的莲花楼在接近小远城的时候突然失去了踪迹,如今却是谁也寻它不到了?莫非是有意戏耍我等?”另一个人跟着附和道。 桃梓笑嘻嘻,当然是偷偷潜入城中查探消息,总不能一头扎进所有人的包围圈中吧? 这时,旁边桌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倒也并非是戏耍。我听说是因为来的人太多,李少侠若是每个人的挑战都接,他就是累死也接不完。所以,他只接十人的挑战,至于人选,那就众人公推,或者毛遂自荐。若是有不服之人,那么直接擂台见分晓,胜者可以挑战李少侠。” 一位上了点年纪的妇人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怜惜:“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那位李少侠听闻才十二岁,大家都仰慕李门主,自然不能为难一个孩子,我看也不必十人了,出个一二人也就罢了。” 他们这种年纪稍大的江湖人,跟想要踩着李相夷的名头登顶的小年轻不一样,他们对于名扬江湖已经不抱希望。如今也只是想要再次目睹剑神那样的那绝世风华。 “极是,极是。我等只是想要看李门主的绝学在江湖重现,并非真的想要跟一个孩子论胜负。”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桃梓听到这些传言,心情很是微妙。他直面了因为李相夷而带来的仇恨,也直面了因为李相夷而带来的善意,这江湖果然很有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声音原本只是少数,后来是桃清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将舆论引导成了如今这个版本。 否则的话,他如今面临的就是天下群雄被故意挑起的怒火。毕竟十二岁就想要挑战天下英雄,李相夷都没有这么狂,他凭什么? “听闻那位李少侠因为酷似李相夷,故而被李门主收为徒弟,倾囊相授,你们可曾见过李少侠,真的长得这般相似?”一个年轻的书生好奇地问道。 老者笑着道:“曾有幸见过李门主一面,却不曾一见李少侠。不过那些见过的人都说很像。” 若非年岁上差了一些,大家又对十八岁李门主的人品深信不疑,且李少侠亲口承认他是李神医的儿子,大概有许多人都要怀疑桃梓是李门主的私生子了。 “……” 桃梓津津有味地听着众人的八卦,突然,靠窗的一桌传来瓷器碎裂声,夹杂着人的叫骂。 桃梓浑身一震,身体的动作比意识更快,刚要冲过去,就被桃清按住手腕:“记住,你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店小二。”她抛来块油腻的抹布,“去,收拾残局。 桃梓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憋着气接过抹布,快步走到那桌前。 那桌坐着的是一个壮汉,桌上还摆放着一把暗红色的大刀,他此刻正不满地拍着桌子,叫嚣着让说书人换个故事,嘴里骂骂咧咧:“什么少年英杰,天下第一剑客,老子不要听这些,我要听漠北刀客,横扫十八寨的故事!” 旁边的人都皱着眉头,露出嫌弃的神情。桃梓强忍着怒气道:“客官想要听故事可以,等先生说完这节,就给您安排下一个故事。” 说着,他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就在这时,那人突然一脚踢向桃梓,骂道:“老子让你收拾了吗?” 桃梓几乎是下意识地旋身避开。他能清晰听见身后布料撕裂的声响,脚踝处传来的劲风带着杀意。做完这些,他立刻看向桃清,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桃清垂眸,遮住眼中的阴霾,她让孩子走入市井,可没打算让他们受委屈。 那人眼看着自己连一个店小二都打不到,恼羞成怒,抬脚想要再次踢去之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望舒不知何时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冷冷道:“这位客人,在这闹事可不好。” 壮汉恼羞成怒,想要挣脱望舒的手,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上前解围的。 壮汉青筋暴起,另一只脚猛地踹向望舒面门。望舒手腕翻转,借力将壮汉往前一拽,同时侧身避开攻击,紧接着手指点在对方后心。只听“扑通”一声,壮汉重重跪倒在地,大刀“哐当”砸在青砖上,震起细碎石屑。 “你敢动老子?!”壮汉挣扎着怒吼,腰间酒葫芦晃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血刀屠三!”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茶楼骤然安静,众人脸上露出畏惧之色。血刀屠三手段狠辣,在江湖上臭名昭着。 “我不管你是屠三还是屠四。”望舒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壮汉疼得闷哼一声。“在小远城闹事,可别怪衙门不客气。”她腰间捕快令牌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桃梓低着头,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望舒可真是干一行爱一行。这么快,就完全代入捕快身份了。 桃清也从柜台后面走了过来,声音轻柔却带着威慑:“原来是血刀屠三,只是不知我这小小的闲云居,哪里得罪了你?” 壮汉抬头,见桃清容貌普通却神色冷冽,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打从心里发怵,但嘴上仍不示弱:“老子听腻了那些狗屁剑侠故事,让这说书的换个新鲜的!” “这样啊?”桃清慢条斯理道:“你一没有给赏钱,二没有征得大家同意,怕是不行。” 屠三怒道:“你耍老子?” 桃清笑道:“哪里耍你了?我说的是实情。”她弯腰捡起屠三的大刀,指尖在刀身上若有若无地拂过。“咔嚓”声响,精钢锻造的利刃竟寸寸碎裂。 “抱歉,它可能摔坏了。”桃清毫不不走心地道歉,随后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刀又重新丢到了地上。 桃梓目瞪口呆。凭什么他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店小二,老娘却可以用武功威慑他人?桃清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一下子就读懂了少年眼中的控诉,她温柔一笑,凭我是你娘。 屠三瞪大的双眼中,倒映着桃清似笑非笑的面容。那刀陪着他南征北战,不知道斩断过多少人的武器,这会对方只轻轻拍了它一下,它就断成了两截? 他咽了咽口水,浑身僵硬地点头,“是用的时间太长了……它坏了。”他对着桃清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老板娘,得罪了,在下马上就滚。” 只是不等他迈开脚,就被桃清叫停了,“等等。” 屠三浑身僵硬,硬着头皮转过头来,颤抖着嗓音问道:“怎么……怎么了?” 桃清盯着他:“屠三爷,茶钱还未付,就想这么离开了?还有你损坏了我一张桌子,一套茶具,磕破了地板一块,合计十两银子,若是没有银子……” 屠三爷哆嗦着将整个钱袋中的银子都倒了出来,一眼看过去大概是超过十两的,多出来部分他也不敢收回,“我给,我给,您看这么多……可以了吗?” 桃清点点头:“可以,你走吧。”若非不好在自己茶馆杀人,她都想宰了他,不过这人用来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也足够了。等他离开,他会发现,今日过后他便是连睡觉都不会安稳了。 等人连滚带爬离开后,桃清环视一圈,众人皆对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桃清对着望舒笑意盈盈道,“今日之事,多谢差爷了。来,坐下喝杯茶,我请了。”她伸手去拉少女衣袖,却被一本正经地躲开。 望舒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在小远城,不管什么身份,犯了事都得按规矩来。” 桃清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我是一个本分人,从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差爷请放心。” 桃梓目瞪口呆看着她们两个一番表扬,半天插不进去一句话。 屠三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自他离开后,茶楼很快就恢复了热闹。就连老板娘会武这件事,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毕竟这茶楼明显做的是江湖人的生意,老板娘既然敢做这个生意,定然是有些手段的。会武功不奇怪,不会武功才是真的稀奇。 第27章 第四愿27 残阳如血,将小青峰染成一片苍茫。李莲花立在山脚,一袭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凝视着山上那片若隐若现的建筑群。 那片飞檐翘角的楼阁,曾是江湖中最耀眼的存在——四顾门旧址,如今却因一场大婚而重归热闹。 他原本不过是想在镇上寻一家镖局,托人送上一份贺礼,权当是对肖紫衿与乔婉娩大婚的一份心意。然而,桃清收到的一封密信,却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印着桃花的信笺上,寥寥数字,却字字如惊雷:金鸳盟笛飞声不日将前往小青峰,目的不明。 李莲花当时就觉心中一沉,眉头紧紧皱起。小青峰,不仅仅是肖乔大婚的慕娩山庄,还是四顾门曾经的辉煌所在,后山更有一百八十八牢第一牢。 笛飞声此去,绝不是为了喝喜酒。李莲花几乎可以肯定,他是为了“阎王寻命”而来。 肖乔大婚,小青峰人员众多,笛飞声若出现,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即便笛飞声武功未恢复全盛时期,但肖紫衿加上“佛彼白石”四人,又岂是笛飞声的对手? 想到此处,李莲花不再犹豫。在桃清了然的目光中,他踏出莲花楼,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小青峰。 如今山上依旧热闹非凡,欢声笑语随风飘来,却让李莲花愈发警惕。要么笛飞声尚未抵达,要么他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伺机而动。 李莲花决定先在山脚找家客栈住下,以便观察山上的动静。刚踏入客栈大门,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天机山庄少庄主方多病,正坐在角落里,端着一碗酒,目光扫过门口。 “李……”方多病一眼便认出了李莲花,哪怕对方戴着面具,那双眼睛却骗不了人。他张口欲喊,却在第一个字出口后猛然反应过来,及时捂住了嘴。 如今的“李莲花”,可不是之前那个低调的江湖神医,他的儿子是李相夷的传人,这让他也成了江湖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他但凡喊出“李莲花”三个字,整个客栈人的目光都要汇聚过去。 方多病走上前,故作傲慢地说道:“呦,这不是那个谁吗?江湖传言,你不是正往离州而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巧啊,方少侠。”李莲花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心中却泛起阵阵波澜。不久前,桃清带来的那个消息,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方多病,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想要跟他一起闯荡江湖的少年,竟然不是单孤刀的外甥,而是单孤刀的亲生儿子。 “二十年前的江湖,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人物,只要长得略齐整些,都受人吹捧。天机山庄的二小姐出门闯荡江湖,偶遇了单孤刀,一时被迷了眼睛。或许他们也曾情投意合,可惜最终还是分道扬镳,天机山庄二小姐黯然回了家,结果没多久就去世了,同一年,成亲多年未生育的天机山庄何庄主突然多了一个儿子。” 桃清的情报向来精准,李莲花对此深信不疑。再看向方多病,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个天真烂漫、一心想要闯荡江湖的少年,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会作何感想? 方多病却不知李莲花心中所想,挑眉道:“不巧。本少爷是为了送礼而来,难不成你也是来送礼的?你跟他们有交情?” “没什么交情。”李莲花摇摇头,语气平静,“只是肖大侠名声远传,在下十分仰慕,他们成亲,我过来看看,给他们送份礼。” 方多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信,却也没再追问这个问题。他看了李莲花一眼又一眼,却始终没有开口。 李莲花忍不住放下手中的茶杯,“方少侠,何事?” 方多病抿了抿唇,小声道:“你儿子,李灼是吧?他真的是,是李相夷的传人?” “大概可能是的吧?”李莲花压低声音,模棱两可道。 方多病不信:“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怎么会不清楚你自己儿子的师父是谁?” 李莲花幽幽道:“你知道的,我这人武功不高,厉害的武功放在我面前,我也不认识它啊。那教导我儿子的高人神出鬼没的,我也没见过对方的真面目,更不知道他的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李相夷啊。” 方多病盯着他,难以置信道:“相夷太剑,少师你都不认识吗?” 李莲花斩钉截铁道:“不认识。” 方多病憋气道:“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道:“听其他人说起,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手中的剑是少师,他的剑法是相夷太剑啊。” “好你个李……”方多病涨红了脸,“我当初跟你说,我师父是李相夷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偷偷在笑话我?” 他自诩是李相夷传人,可最后却发现李相夷早就有了传人。李相夷的武学有了传人,甚至,连少师剑都送了出去。方多病想着这些,就觉十分怅然。 李莲花万分诚恳道:“没有,绝对没有,我也是才知道的啊。” 方多病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李莲花决定吃完饭就四处溜达看看,若是能碰到笛飞声就更好了,早点将人“劝走”,他也能早点回返莲花楼。他有点想桃梓和望舒了。也不知道他们这会在做什么,吃饭了没有? 被李莲花惦记的桃梓已经是个合格的店小二了,他手脚麻利,脸上始终挂着热情的笑容,与客人的应对也十分得体,倒是十分有天赋。 好不容易等到客人渐渐散去,桃梓擦着额头的汗水,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心情十分沉重:“娘,我好累,赚钱太难了。” 桃清端着装着两碗面条的托盘走过来,笑着夸他:“今天表现不错,奖励你一个鸡腿。” 被她这样一夸,桃梓立刻满血复活,嘿嘿一笑,端过面条就开始吃。 这时,望舒推门走进来。桃清将她按在椅子上,“饿了吗?吃饭吧。” 望舒乖乖地吃着面条。那粗犷的面容,配上她优雅的姿态,竟也并不觉得十分违和。 等她吃完了,桃清这才问她:“今日做了些什么?” 望舒不紧不慢道:“……跟着老捕头巡街……跟着验尸仵作学习辨认伤口……听文书讲述悬案……” 桃清懂了,就是巡街,不巡街的时候听人闲扯。她笑道:“可有收获?” “有。”望舒想了想,开口道,“街角算命的瞎子,虎口生茧,分明是常年握剑的手型……街口刚开的卖豆腐的摊子,王家娘子刀下的豆腐都是一般大小,显然刀法精湛……小远城的一家医馆,在浓郁的药味中,我闻到了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迷香味道……” 桃清以一种极为惊喜的目光看着她,鼓励道:“还有吗?”望舒真是一个宝藏姑娘,不过短短时间,她竟然混的风生水起,并且学会了在细微之处发现了隐秘。 望舒微微一笑:“五年前,小远城的翡翠矿脉突然爆炸,之后便传出了阎王娶亲的诡异传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年轻女子离奇失踪。我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如今小远城鱼龙混杂,她不觉得对方能忍住不动手。 桃清点头:“好,你放心去查。”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回归到了牛头马面身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闲云居的生意越来越好,桃清怕累坏了亲儿子,于是又招了两个跑堂,给他分担工作。 各种江湖传闻也在茶楼中不断流转。桃梓在店小二的身份中渐渐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观察着每一个客人的言行举止。 望舒在巡查小队中也逐渐摸清了小远城的势力分布,对于阎王娶妻的案子,她也心中有数了。 这一天夜里子时三刻,小远城的夜空突然被冲天火光撕裂。望舒一把火点燃了寒水寺藏经阁,并将后院枯井炸了开来,露出下面错综复杂的矿道。 她猫腰翻过院墙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住持辽远沙哑的怒吼,混着纸张燃烧的噼啪声,化作燎原之势吞没整片寺院。 她隐在黑暗中等待片刻,很快就有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循着味找了过来,他们发现了地下矿道,便疯狂地涌了进去。 早些时候,关于黄泉府主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小远城。听闻曾经万人册排名第三的黄泉府主连泉多年前隐居在小远城,虽然最终消失无踪,但他在小远城留下了他的遗产,黄泉真经。 江湖中人或许对于财宝不屑一顾,但很少有人会对顶级的武功秘籍不动心的。这些日子,那些寻宝的江湖人几乎将小远城翻了个遍。却并没有什么人找到黄泉府主留下的痕迹。 望舒这一把火将几乎遍布整个小远城的地下矿道暴露出来,将整摊水搅得更浑了。 “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叫我,望舒不够意思啊。”话是这么说,桃梓攥着窗楞的手青筋暴起,他望着城西方向翻滚的浓烟,眼中盛满了担心。 桃清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火光冲天,喃喃道:“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这胆子不是一般地大啊。” 望舒掀开竹帘走进来,一身黑衣上还沾着灰烬。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冰片扔给桃清,“在火场,我从辽远身上拿过来的。” 她甚至压根不需要跟对方接触,只要离得不远,她能动用的手段多了。悄无声息转移一样物品,不过小菜一碟。 桃梓倒抽冷气:“所以寒水寺住持,真是当年黄泉府的牛头?那个治病救人,名声很好的薛郎中就是马面?” 话音未落,街道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嚷。四人低头望去,只见无数江湖客举着火把涌过青石路,朝着寒水寺而去。 “我调查了那些女子失踪前发生的事情,发现她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都找过大夫看过病。那位薛郎中……”她微微一笑,“我在他那里闻到了迷药的味道,我也探过他的身手,武功不低。” 对于小远城的普通人而言,对方的武功甚至不需要很高,只要轻功强一点,在他们眼中,那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阎王了。 小远城夜里热闹非凡,但小院中的三人却睡得香甜。第二日茶楼开门后,桃梓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昨夜的事情。 “昨夜可真是惊心动魄!谁能想到小远城地下矿道里藏着那么多邪道人士!” “是啊!听说双方一交手,身份就暴露了,那场面,简直是一场血战!” 桃梓心中一惊,连忙拉住身旁一位茶客,急切地问道:“这位兄台,可否详细说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茶客见有人搭话,顿时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兄弟,你是不知道。听说小远城地下矿道里藏着许多见不得光的邪道人物,不仅有黄泉府主手下的牛头马面,还有不少江湖上臭名昭着的家伙。昨夜,也不知是谁先发现了他们,双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这一打,可就捅了马蜂窝!好在正义之士众多,不仅将那些邪道人物一网打尽,还为武林铲除了一大毒瘤!” 桃梓听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追问,又一个声音响起:“更可怕的是,有人在擂台底下的矿道里埋了许多炸药!要是那些炸药突然爆炸,擂台上的人、擂台下的观众,一个都别想活!” 桃梓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他作为擂台擂主,若是炸药爆炸,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究竟是谁如此恨他,竟想让他尸骨无存?他呆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混乱。 片刻后,桃梓跑到柜台后面,向桃清寻求安慰,桃清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道:“别怕,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桃梓后知后觉:“您早发现了?” 桃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她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望向那些高谈阔论的茶客,继续说道:“自从确定了牛头马面躲在小远城,我就派人盯住了小远城所有出口,就怕他们偷偷溜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城里,鱼龙混杂。为了保证安全,我自然要将人排查一遍。” 她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这一排查就发现,来了很多邪道中人想要浑水摸鱼,还有一批人陆陆续续带进了很多火药,合起来足以将整座城都炸翻了天。你猜,谁这么恨你爹,恨不得将李相夷三个字都炸成粉末?” 桃梓立刻道:“那个白眼狼。”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年少成名,意气风发,惊才绝艳,崇拜之人无数,恨他之人当然也不少,但要说到最恨他的人,那个欺师灭祖的白眼狼为最。 桃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错。正是那个白眼狼。万圣道的人很谨慎,他们化整为零,陆陆续续进入小远城,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我的人一早就盯死了他们。” “那您还大张旗鼓……”桃梓疑惑地看向桃清。不偷偷弄死,万一他们吓跑了怎么办? 桃清打断他的话,说道:“那些江湖人闲着没事就打架斗殴,望舒最近几日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与其无所事事,不如发挥一点作用,为江湖安宁出一份力。” 她眼中盛满笑意,“那些江湖人虽然武功不算顶尖,但胜在人多。让他们将整个地下矿道排查一遍,不仅能收拾邪教教徒,还能将地下各处的炸药都排查干净。” 至于万圣道,她不急,慢慢来。她悄悄打开系统地图,原本错综复杂、标记着各种危险符号的地下矿道,此刻已变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桃梓崇拜地看着桃清,眼中几乎冒出了星星。这场危机看似偶然,实则早就在娘亲的掌控之中,他娘人在茶楼坐,却对小远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真厉害。 第28章 第四愿28 桃梓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店小二和小老板了,可以放心地将茶楼交给他。桃清换了一张脸和装束,翻墙进了隔壁院子,开业没多久的医馆,百草堂。 江湖人聚在一起,打架斗殴是常事,受伤在所难免。桃清早在城里开了好几家医馆,调了几个医术不错的大夫过来坐堂,她自己可以客串一下神医。 黄泉府主的独门绝技“碧中计”不愧是当年横行江湖的绝学,足够地毒辣。那些中了牛头马面“碧中计”的江湖客如今也只吊着一口气了。 看在他们为自己的安全出了一分力情况下,桃清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为什么不把“碧中计”的救治方式告诉医馆的大夫?当然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早就知道黄泉府主或者牛头马面在小远城的事实。 若是随便一个什么大夫就能解决,如何对得起黄泉府主当初那么大的名声?至于桃清,她现在叫苏玉,医仙谷名下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 月白长裙外罩着件墨色披风,长发松松挽起,只一支玉簪固定。如今的她,眉眼间带着医仙谷特有的清冷,与闲云居里那个笑脸迎客的老板娘判若两人。 虽然医仙谷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是她为了以最快速度搞钱,培养势力,也是出手过几次的。所以,认真去查的话,不会出现“查无此人”的凭空捏造。 于是,在众人都束手无策之际,百草堂老大夫“无意间”“透露”自家医馆跟医仙谷有点交情,如今就有一位医仙谷的人在他家医馆做客。 终于,桃清在慢悠悠喝完一壶茶后,终于等来了百川院的人。百川院的传信弟子站在百草堂门口,一身青色劲装,腰间佩着刻有“百川院”三字的腰牌。 “苏大夫,请。”对方神色有几分着急,但对着桃清还算礼貌。 “有劳。”桃清矜持地点了点头后,提着药箱跟他出门去了。她想着即将要见到的人,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疏离的笑容。 百川院“佛彼白石”这次竟然来了两位院主,云彼丘和石水,坐镇小远城。这两人的目的不言而喻,都是为了李相夷传人而来。 当初夜闯百川院,偷盗少师,使出来的剑法又跟相夷太剑很相似的少年,是不是就是李相夷的传人,如今江湖上风头正盛的李灼,李少侠? 虽然乔婉娩一口咬定不再追究,但百川院被折了面子,到底还是私下里调查了一番。结果当然是没调查出什么东西,直到李灼的名字在江湖上横空出世,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少师被盗的时间,莲花楼主竟然在清源山下的小镇。 这次,他们两个出现在这里,一方面是想要验证那人究竟真的是李相夷的传人,还是沽名钓誉之辈,一方面如果跟李相夷相关的事情,百川院都不出面,那么江湖人该如何去想他们? 正好,石水并不怎么想要去肖乔大婚现场,云彼丘对“李相夷”三个字过于敏感,两人就带队直奔小远城。 云来客栈,是天机山庄何庄主名下的产业。百川院虽然穷的地皮都抵出去了,但他们名声大,自有那不差钱的江湖客自掏腰包给他们包下了整个客栈。 桃清跟着弟子穿过回廊,廊下灯笼高悬,却照不亮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路过几间虚掩的房门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伤者强忍着的痛呼声,听到压抑的低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场大战听起来热血沸腾,实则充斥着各种牺牲。 “苏大夫,里面请。”百川院弟子在最深处的院落停下,推开房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毒气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十几个江湖客横七竖八地躺在榻上,个个脸色乌青,嘴唇泛着诡异的黑紫色,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乍一看如同死人。 上首坐着两人,左边那人两鬓斑白,容颜憔悴,正是百川院院主云彼丘;右边那人一身青衣,神色冷峻,眼神锐利,是另一位院主石水。 两人见到桃清,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云彼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备受老大夫推崇的医仙谷之人如此年轻;石水则只是微微颔首,目光透露着一股审视。 桃清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牛头马面还有那些邪道中人单独来看都算是个高手了,偏偏合在一起,却连百川院的两个院主都没有拼掉一个。真是有够废物的。 “苏大夫,请。”云彼丘率先开口,声音温和,“这些都是在受伤垂危的兄弟,中了……颇为阴毒的掌法。”他刻意避开了掌法名字,显然还在试探这个所谓医仙谷神医的本事。 桃清没接话,径直走到最近的一张榻前。床上的人脸色惨白,脖颈处蔓延着蛛网般的青斑。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对方腕脉上,指尖刚触及皮肤,一股阴寒毒气便顺着经脉涌来。 桃清蹙眉,这“碧中计”的毒果然霸道。她收回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顿时驱散了些许毒气。 “碧中计,”她淡淡开口,目光扫过云彼丘和石水,“黄泉府主的独门绝技,果然名不虚传。” 石水眼神一凛:“苏大夫认得此毒?” “今日一大早,就听闻百川院抓捕了黄泉府主手下的牛头马面,公开了“阎王娶亲”的真相,为小远城那些被害死的姑娘报仇雪恨,在下自然是知道一些的。” 桃清说完,转而打开银针包,“我需要千叶一枝花、千年冰魄,再备一盆冰水,十丈白绢。” 百川院的弟子脸色一变:“千年冰魄?那种稀世珍宝,极为罕见,要去哪里找寻……” “一刻钟内,我要所有东西。”桃清打断他,手中的银针刺入病人胸前的几处大穴,“否则,大罗金仙也难救。”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旁边一个伤者的同伴猛地站起:“你……你真能救他们?” 桃清抬眼,目光落在那人通红的眼眶上,缓缓点头:“能。” 烛光下,她的侧脸被映得柔和,手中的银针却快如闪电,在病人身上穿梭。云彼丘和石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疑。这女子的针法,看似柔和,却暗含磅礴内力,绝非寻常大夫能及。 而此刻的桃清专心救人,完全不在乎围观两人的心情。 “苏姑娘,东西来了!”弟子气喘吁吁地抱着药箱跑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桃清收回目光,接过药箱,唇角勾起一抹不出所料的笑。她对于城中的人了如指掌,自然知道什么人有什么东西。如今百川院的弟子跑一趟,就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百川院的名头看来还是很好用啊。 李相夷……可惜了。 她拔出腰间那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寒光一闪,划破了病人的指尖。 “噗——”一滴黑血落在白绢上,如同墨滴入水,迅速晕开。 小远城夜里刚经历了一场大战,那些江湖客疗伤的疗伤、善后的善后、修整的修整。望舒仍旧干着她的本职工作,巡街。 拐过一个街头,她闻着远处传来的香味,感觉有些饿了,便循着味道找过去,正是王八十的包子铺。 舒站慢慢踱过去买了一个包子,而包子铺的主人王八十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片刻后,他才叫了一声,“苏小差爷。”王八十的声音像被霜打过的枯草,他的手掌在围裙上反复擦拭,面团碎屑簌簌落在案板上,“衙门的告示...是真的吗?” 望舒往王八十身前装着清水的碗里放了两文钱。“当真。”她的声音混着包子的热气,“辽远和薛郎中已被关押在大牢。”因为他们是武林中人,回头会被转移到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去。 “阿弥陀佛!”排队的老妪双手合十,念珠在布满老茧的指间快速拨动,好似难以置信,“那慈眉善目的辽远大师,竟会……” “可不是!”卖豆浆的刘三挤进人群,扁担上的木桶晃出涟漪,“五年前开始的‘阎王娶亲’,专挑年轻的姑娘下手。谁能想到是回春堂的薛郎中!他给我娘抓的药,可都是亲手熬的啊!” “他们本是江湖上心狠手辣之人。”望舒耐心解释道,“为修炼一门毒功,专挑年轻女子下手,将自身的毒过渡到他人身上,以保全性命。”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有妇人低声啜泣,声音里还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这下好了!”卖糖人的张老汉笑得露出缺牙,“我儿子终于能说门好亲事!这几年,哪家的姑娘不是到了差不多的年纪就往外地逃?” “八十,你咋不说话?”刘三撞了撞王八十的肩膀,“素华她爹昨儿还说,说她嫁那户人家...” 王八十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蒸笼的热气灼伤。他转身往灶里添柴,火光映得他脸上的苦色更深:“说什么胡话!素华...素华在那边过得好就行。” “唉,可惜了,若是再早一些将人抓起来就好了……”有人低叹一声。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人,到了婚嫁之龄年纪反而分开了,真是造化弄人。 “苏小差爷。”卖菜的阿婆挤到跟前,鬓角的白发沾着晨露,“听说武功高强的人县衙都关不住,他们不会跑出来吧?” 望舒对着她笑了笑,温和道:“不会的,我保证,他们跑不出来。”牛头马面已经废了,也快死了,或许连小远城的县衙大牢都出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阿婆颤巍巍地点头,眼中满是泪光。 望舒眼中满是了然。在小远城待了这么久,她见过太多因“阎王娶亲”而破碎的家庭,见过太多人眼中的恐惧与绝望。如今真相大白,可那些被伤害过的人,心中的伤痛又怎会轻易消散? 得到了确切消息,那些人很快就散去了。望舒不着急,在王八十的铺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歇脚。 “苏小差爷,您要不要再来一个包子?”王八十擦了擦手,走到望舒身边问道。 望舒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朴实的汉子,点了点头。“王大哥,和我说说素华吧。”她轻声说道。 王八十一愣,脸上露出羞涩又怀念的神情。他坐在望舒对面,目光飘向远方,开始讲述那段藏在心底的故事。 素华和王八十从小一起长大,在小远城的街头巷尾,留下了数不清的欢声笑语。 随着年龄的增长,两家人也有一份默契。只是,突然之间,“阎王娶亲”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小远城,张家为了女儿的安全,不顾素华的反对,匆匆将她嫁到外地去了。远离了小远城,也远离了危险。 “我记得她走的那天,下着小雨。”王八十声音低沉,“她站在马车旁,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他沉默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但只要她能平安,我就知足了。” 望舒沉默。她不理解,但王八十这一份纯粹的感情,却让她若有所思。 巡街的时日久了,望舒也渐渐和小远城的百姓熟络起来,看到了更多关于小人物的故事。 阿婆眼角的皱纹笑成层层叠叠的菊瓣,枯黄的手指却在寒风中冻得发紫。街角绸缎庄的王掌柜踮脚为妻子整理歪斜的发簪,两人的争吵声还未消散,动作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望舒不再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而是真真切切地融入到了这些小人物的生活中,感受着他们的喜怒哀乐。 会因为他们的喜而喜,因为他们的忧而忧,她知道这世间最坚韧的力量,藏在这些平凡人的心中。 明月高悬之际,望舒独坐窗前。玉华山的清冷与小城的烟火在她眼前交替闪现。那些江湖客的豪情与侠义,邪道人士的凶残与险恶,还有无数平凡人坚韧的模样,最终化作一道澄澈的光。 她终于明白,娘说的“红尘炼心”,不是要摒弃人间烟火,而是在百味杂陈中看清本心。 “这人间很好。”望舒对着明月轻声说道,手中的玉剑在月光下泛起微光,“但我的道,终究在更高处。” 当晨雾再次漫过城墙时,她握紧长刀,继续踏上巡街之路。这一次,她的步伐比以往更加坚定——因为她知道,自己将要收获的,不仅是巡街的见闻,而是一颗被尘世淬炼得通透纯粹的道心。 第29章 第四愿29 这一日,小远城城西的擂台,青石垒砌的台基上,汗渍与尘土混着喝彩声,早凝出了一层江湖气。 不服输的愣头青、互看不顺眼的老冤家,排着队往上涌,拳风掌影里,偶尔也能瞧出几个腰腿利落的,惹得台下一阵惊呼——都说近来江湖新血旺,果然是有少侠模样的人物冒头了。 擂台周遭,茶馆茶摊的生意便如这日头般红火。青竹棚下,长条木凳挤得满满当当,茶碗磕碰声、瓜子壳碎裂声、扯着嗓子的评点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海。 卖糖糕的老汉挑着担子在人缝里钻,竹梆子敲得“笃笃”响,却几乎要被那浪潮般的声浪吞没。 就在上一场比试的两人刚喘着粗气跳下台,下一个捋袖子的汉子还没跨上台阶的当口—— “咻”地一声,似有风声自天而降。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如苍鹰搏兔,疾掠而下。那身影快得只余下一抹流动的白,可奇就奇在,当他足尖点上擂台青石板的刹那,竟连一点尘埃都未曾惊起,仿佛一片雪花落上了镜面,悄无声息,却又分明带着千钧之势。 满场的喧嚣,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咙,瞬间静了半拍。 阳光下,那立在擂台中央的少年,一身白衣亮得晃眼。那不是寻常的素白,而是光洁如雪,仿佛用月光织就,仔细看去,隐隐有细碎的珠光流转,像是缀了无数未凝的晨露。 他身形挺拔,虽尚带少年人的清瘦,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辩的锐气。 再看他的脸。眉如墨裁,斜飞入鬓,一双眼亮得惊人,瞳仁是深不见底的墨色,却偏偏盛满了张扬与肆意,像是初生的骄阳,毫不掩饰自己的光芒。 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唇角微微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透着骨子里的骄傲——那是一种无需言语,便能让人感觉到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芒,直直刺向云霄。 虽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是未脱的稚嫩,可那眉宇间的气度,那周身散发的凛冽剑意,却让人心头猛地一震——那是一种近乎霸道的绝世风华,让人下意识地联想到三个字:少年剑神。 不知是谁先低低地吐出了两个字:“李灼。” 这名字像是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寂静的人群里炸开了。 “李灼?!真的是他?” “那模样……跟当年的李相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何止是模样,你看他那股子傲气,啧啧,不愧是李门主的传人……” 没有人质疑。那张与传说中人物酷似的脸,那股子骄傲到近乎跋扈的气度,还有那刚才如鬼魅般的身法,在他登场的瞬间,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这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就是那个被江湖人口耳相传、千呼万唤却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灼。 他站在那里,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耀眼得如同当空烈日,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只见他抬手,握住了腰间悬着的剑柄。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少师剑,在他手里也只是陪衬。他手腕轻转,“呛啷”一声,半寸剑身出鞘,寒光一闪而逝,又被他迅速压了回去。 随即,他抱拳,身姿挺拔如松,朗声道:“在下李灼。”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音色,却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清晰地传遍了擂台上下每一个角落,“诸位诚意相邀,在下不敢辜负。今日,便来请教诸位高招——不知,哪位先来?” 话音落下,本该是群情激昂、高手踊跃上台的场面。可出乎意料的是,台下一片死寂。 刚才还摩拳擦掌的汉子们,此刻都愣愣地看着台上的白衣少年,嘴巴微张,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连一句应和都吐不出来。 那不是畏惧,更像是一种被突如其来的光彩震慑住的失神——就像山野间的流萤,突然瞧见了天上的太阳,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擂台旁,临着街的一间茶楼二楼,靠南的包厢里。 雕花木窗半开着,纱帘轻轻晃动。一个身着淡青色道袍的少女,正端着一盏碧螺春,凑在唇边轻抿。听到台下的寂静,她忍不住弯起了眼,轻笑出声,那笑声如珠落玉盘,带着几分戏谑。 “这小子,倒是会摆架子。”少女身旁,一个身着粉色襦裙的女子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碟瓜子,闻言抬眸,看向窗外擂台上那个耀眼的身影,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宠溺。 “桃梓那身衣裳,不错,衬他。”桃清将剥好的瓜子放入另一个碟子中,促狭道,“比云朵更软,比明珠更亮,比李神医的垫锅布可好看多了。” 方多病当初偷走了莲花楼里的垫锅布,后来遇到的时候,李莲花又拿了回来,依旧搁在楼里做垫锅之用。 望舒回头看向桃清道,“那是我娘培育的异种蛛丝织就,娘您若是喜欢,怕是得往十万大山走一遭。” 她娘当年很喜欢爹爹捡回来的那件嬴珠甲,只是她不愿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就动了心思,非要自己去找布料的源头。最后她就循着一点点蛛丝马迹,一路找到了十万大山深处…… 十万大山,瘴气弥漫,毒虫遍布,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险地。可桃清闻言,颇有几分不以为意。她想去…… 望舒忍不住抿了一口茶,两个世界的爹性格差异挺大,但两个世界的娘却始终如一。 说话间,楼下的擂台依旧寂静。桃梓站在台上,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脸上那股子张扬的骄傲未减,眼神却似乎多了几分不耐烦,又或许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他明明是应了大家的邀请而来,为何这些人却都像傻了一样? 就在这时,终于有个胆子大些的江湖客,磕磕绊绊地喊了一声:“李……李少侠,不是我们不上,是……是我们还没有商量好,谁先上!” 年纪轻的不敢上,年纪大的自恃身份,不好先上,这才僵住了。这人一句话,像是捅破了窗户纸,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那凝固的气氛也随之松动。 片刻后,终于有人跳上了擂台。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剑客,瞧着有些腼腆,但手中的剑却十分厉害,在这个擂台上他已经赢过了许多场,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他抱拳行礼,“在下流影剑派,洛云铮,自小仰慕李门主绝世风采,今日特来请李少侠赐剑。” 李灼闻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更盛的弧度,眼中精光一闪:“请。”他抬手,再次握住剑柄。 “呛啷——” 这一次,少师彻底出鞘。 一道匹练般的寒光,骤然划破小远城晨起的阳光,直刺苍穹! 少年灼灼,灿若骄阳,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睛。不远处的包厢,在青瓷碎裂中夹杂着一连串压抑的怒骂。 望舒眉头微蹙,似是难以忍耐。 桃清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好地抚平她心中的抑郁,“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 有些人既然来了小远城,那就别想着离开了。只是,“望舒,有些人,或许李神医想要亲手了结,便是关系再好,也不好越俎代庖的。” 是杀是剐,还是放过,那都是李莲花需要做出的选择。她们只需要放下助人情节,尊重对方的每一个选择。任务好像挺简单的。 望舒点点头,不再关注旁人的动静,目光专注地看着擂台上意气风发的小小少年郎。 与此同时,一匹黑马喷着响鼻停在路边,马背上的青衫人翻身落地,正是风尘仆仆的李莲花。他的衣摆还沾着路上的泥点,却顾不上整理,目光直直望向擂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 “轻狂,实在是太轻狂了。” 然而,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相反,那眼底深处,蕴含着浓浓的……骄傲。 那是李相夷的传人。李莲花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嘴角的无奈彻底被那抹深藏的骄傲所取代。 年少时,谁不曾有过这样的轻狂与锐气?谁不曾想过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只是后来,经历了太多风雨,太多沧桑,那些过往如今都已沉淀在岁月里,化作莲花楼里的药香与炊火气。 而桃梓,却还保留着这份最纯粹的锋芒,这让他感到欣慰,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跟你当初一样招摇。” 就在李莲花心中思绪万千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李莲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细密的汗珠,显然也是一路奔波劳累。正是笛飞声。 此刻的笛飞声,早已没有了往日那股霸道绝伦、唯我独尊的气势。他被迫跟在李莲花身后,一路快马加鞭,本就耗费了不少体力,再加上……他体内的内力,此刻正被修罗草的力量压制着,几乎无法运转。 想到这里,笛飞声的眼神就更加冰冷了,看向李莲花的目光里充满了怨念。 李相夷这人,是彻底不要脸了! 当初在小青峰后山,李莲花堵到了想要强破天字牢的笛飞声,二话不说就在对方身上种上了“修罗草”,说什么怕自己离开后,笛飞声会杀一个回马枪,破坏了人家的好事,所以只能委屈笛盟主跟他一起离开。 想到自己竟然被李莲花算计,还不得不像个跟班一样被他拽着,一路快马加鞭,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从小青峰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小远城,笛飞声就觉得一阵气血翻涌。 没了内力护体,这一路的颠簸劳累,简直让他苦不堪言。可他偏偏又说不出口。 他怎么可能在李莲花面前示弱? 所以,他只能把这股怨气憋在心里,时不时地对着李莲花阴阳怪气几句,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怨念。 “哦?是吗?”李莲花闻言,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当初怎么招摇了?不过是行侠仗义,路见不平罢了。” 他说得一脸坦然,仿佛真的忘了自己当年作为李相夷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何等的……招摇过市。 笛飞声看着他这副厚颜无耻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哼,强词夺理。”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心虚。他不再看笛飞声,目光重新投向擂台,看着李灼剑势初起时那股一往无前的锐气,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 笛飞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少年从容不迫应付着他的对手。初见之时,少年人的剑势还有几分青涩,短短时日再见,他就像已经褪去了那份青涩,变得强势了起来。 笛飞声冷哼一声:“好歹是能在本尊手下撑过一两百招的人,对付那些三流角色自然不难。” 话虽如此,眼底那抹冰冷深处,竟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 李莲花看着那道耀眼的身影,听着台下震天的喝彩,忽然觉得连日奔波的疲惫都化作了眼底的暖意。他曾经深深痛恨李相夷的年少轻狂,不可一世害死了师兄,害死了四顾门五十八位兄弟。 可如今看着台上的小桃子,他却说不出半点不好。是啊,少年人就该有这般锋芒毕露的模样,像初升的太阳,像新磨的利剑,无所畏惧地劈开前路的迷雾。 他环顾四周,目光突然对上了依倚靠在窗户上的望舒,李莲花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笛飞声的肩膀,无视对方瞬间冷下来的眼神,笑道:“走,上去喝杯茶。” 笛飞声甩开他的手,语气依旧冰冷:“谁要跟你一起喝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李莲花,朝着茶楼走去。 小远城的这一日,注定要因这白衣少年的登场,在江湖画卷上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角落里破碎的茶碗与压抑的怒骂,不过是这场盛事背后,几不可闻的暗流。 第30章 第四愿30 “李莲花!” 这声喊来得又急又脆,像块石子砸进热闹的人潮里,瞬间激起层层涟漪。李莲花闻言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往声源处瞥了眼。 方多病那张写满“本少爷很生气”的脸在人群里格外显眼,身后还跟着百川院的几位。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要去找人打架。 此时此刻,“李莲花”三个字像道无形的号令,周围原本盯着擂台的目光“唰”地转了过来。 有人咂嘴:“这就是李少侠的爹?瞧着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嘛。” 更有人咋舌,“瞧他这模样,顶多二十出头,儿子都能上擂台打擂了?” “父子两个长得倒是有五六分相似……” “据说李少侠跟李门主长得一模一样,那李神医跟李门主是不是有什么亲属关系?” “谁知道啊。李相夷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我也不一定死了,他都有传人在世,或许没死也不一定。” 议论声嗡嗡地漫过来,李莲花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仿佛没听见那些七嘴八舌,只悄悄侧头瞄了眼笛飞声。 还好,那青铜面具牢牢罩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李莲花这才松了口气,还好笛盟主还算惜命,否则以对方金鸳盟盟主的身份,此刻怕是已经被百川院的人按上“勾结魔教”的罪名,当场围起来了。 笛飞声这人,论武功是真高,论脾气是真臭,倒也会审时度势——有武功在身的笛盟主唯我独尊,没有武功在身的笛盟主学会了适当妥协。 “方少侠,”李莲花转向快步走来的方多病,笑得眉眼弯弯,“真巧,又见面了。” 方多病气鼓鼓地叉着腰,身后跟着云彼丘和石水,还有几位百川院的弟子。小远城这擂台摆了许多天,前几日都是些三脚猫功夫在上面闹腾,百川院只派了几个弟子蹲守。 直到刚才李灼提着剑跳上去,蹲守的弟子才疯了似的跑回去报信,方多病和两位院主这才急匆匆赶过来。 “巧个屁!”方多病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控诉,“婚宴上说好的一起走,转头人就没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喜宴结束时他找遍了整个小青峰,连李莲花的影子都没见着,当时就知道,这人又溜了。 李莲花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有吗?我们约好了?许是我喝多了,没听清。方少侠也知道,我这记忆,时好时坏。” “你!”方多病气得脸都红了,余光瞥见身旁的云彼丘和石水,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梗着脖子道:“天机山庄的追云车你知道吧?比你骑快马快百倍千倍!本少爷昨天就到了,你不跟我走,是你的损失!” 李莲花笑得斯文,慢悠悠:“方少侠好意心领了,只是在下还有事,先失陪了。”说罢便要往茶楼里走。 “李神医留步。”一只手横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云彼丘站在他面前,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 李莲花故作茫然地看着他:“这位大侠是?”眼里的陌生感纯粹得像张白纸,仿佛真的从未见过。 云彼丘喉头动了动,视线落在李莲花脸上。没戴面具,这张脸比记忆中柔和了些,可眉峰的弧度、鼻梁的轮廓,分明就是李相夷! 十年了,他总以为门主早已葬身东海,可看到李莲花,心脏都会像被什么攥住似的疼。 “这是百川院‘佛彼白石’的云彼丘云院主。”方多病在一旁帮腔介绍,顺便用胳膊肘碰了碰云彼丘——这位院主盯着李莲花看了半天,难道李莲花在什么时候得罪对方了? “哦——”李莲花恍然大悟般拱手,“原来是云院主,久仰大名。在下赶路赶的乏了,想进去喝杯茶歇歇脚,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云彼丘回过神,语气平静:“茶楼里早已座无虚席,百川院定了雅间,李神医不嫌弃的话,不如一起?” “多谢好意。”李莲花笑着摆手,“只是在下喜静,就不叨扰诸位了。” “不麻烦。”云彼丘寸步不让,“只是想请李神医和这位朋友喝杯茶。”他目光扫过笛飞声,虽看不清面具后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方多病也帮腔:“李莲花,云院主诚心相邀,你还摆什么架子?上去喝杯茶怎么了?” 李莲花敛了笑,没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身,脚步未动——姿态里的拒绝再明显不过。 街道上霎时静了些,周围的目光更热切了。一边是百川院的人,一边是名声鹊起的李神医,这架势,像是要起冲突? 就在这时,茶楼二楼的窗户“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穿青色道袍的少女探出头,脆生生喊:“爹!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茶都凉了!”望舒站在窗边,手里还拎着个茶壶,神色略有几分不耐。 李莲花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对着楼上扬声应:“这就来!”转头对云彼丘和方多病拱手,“实在对不住,小女催得紧,喝茶的事,改日一定奉陪。” 不等他们回应,他便侧身绕过云彼丘,脚步轻快地进了茶楼。笛飞声紧随其后,经过方多病身边时,衣袍带起的风扫得方多病一激灵。 “李神医留步!”身后忽然传来石水的声音,这位一直沉默的院主此刻正望着他的背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擂台上的李少侠……真是门主的传人吗?” 李莲花脚步未停,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像被风吹散的烟:“你们觉得是,那就是。觉得不是,那就不是。” 话音落时,两人已经走入了茶楼。方多病看着他们干净利落的背影,跺了跺脚:“什么意思啊这是?” 云彼丘望着茶楼二楼的窗户,那里望舒的身影已经隐去,只留下半开的窗扇在风里轻轻晃。他嘴唇动了动,极轻极轻地呢喃了一句:“……门主……” 石水沉默片刻,转身朝着擂台而去:“走吧,去看看李少侠的剑。”去看看擂台上那个白衣少年的剑,究竟是不是“相夷太剑”。 方多病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石院主,你是说……李灼真的会相夷太剑?”他从小就听着李相夷的传说长大,对那套天下第一的剑法向往得紧。 石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道:“看过才知道。” 茶楼二楼雅间里,李莲花推开包厢的大门,就听到桃清略带骄傲的声音:“你瞧,这才是少年剑神该有的样子。” 李莲花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不远处的擂台,恰好看见李灼以一招匪夷所思的反手剑逼退洛云铮,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骄傲的旗帜。 “确实不错。”他附和地称赞一声,在窗边坐下,望舒给他倒了一杯茶。 笛飞声环视了一下包厢,看到完全陌生的桃清,也不觉得意外,他毫不犹豫地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桃清主动向他打招呼道:“笛盟主,初次见面,幸会。在下桃清,是一个大夫。” 笛飞声嗯了一声,很给面子地说了一声:“笛飞声。”这还是看在对方气息如渊,武功不弱的份上,否则他都不带搭理别人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窗外的擂台,面无表情地开口点评:“真气消耗过大,再打几场,他就要落败了。” 这话一出,雅间里的气氛顿时僵了僵。在家长面前说他的孩子不好,笛盟主勇气可嘉。 桃清原本带笑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地瞥了笛飞声一眼:“笛盟主倒是会说风凉话。你这么大的时候,未必有他这般身手。”笛飞声这么大的时候,谁知道有没有从笛家堡跑出来。 望舒也皱起眉:“家弟年十二,已有如今的武学造诣,江湖上谁人能及?” 笛飞声斜睨了她们一眼,语气平淡:“单打独斗,底下那些人自然都不是他的对手,但车轮战耗费体力,他年纪小,未必能讨得好。”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李莲花,“你让他来摆擂,总不会是为了看他输给别人?” 李莲花端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们这般张扬,自然是为了钓鱼,钓那些见不得光的鱼。他是宁可自己没命,也不愿意让孩子陷入一分一毫的危险,可终究拗不过他们。 他望着擂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轻声道:“江湖风波恶,说的再多,不如他亲身体验一回。”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喝彩声。原来小桃子又胜了一场,正站在擂台中央,接受着众人的欢呼。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下意识地往茶楼二楼望来,倚在窗边的桃清冲他笑了笑。他眼中的光彩更加夺目。 李莲花轻轻笑了一声。茶汤里倒映着他模糊的影子,眉梢眼角藏着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亲身体验?”笛飞声挑眉,“你倒是舍得。”他认识李相夷的时候,那人护短得紧,四顾门里的弟子受了半分委屈,他都要提着剑找上门去理论。 如今看着亲儿子在擂台上被人车轮战,居然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喝茶,倒真是变了个人。 李莲花没接话,只是往窗外瞥了一眼。又一个挑战者跳了上去。那人穿着件灰布短打,手里拎着对判官笔,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颌,看着颇为狰狞。 他一上台就冲着桃梓抱拳道:“在下“铁判官”钱通,特来向李少侠讨教几招!”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的刀。 桃梓握紧手中的少师,轻轻点了点头:“请。” 钱通嘿嘿一笑,双笔交错,带着破空之声刺向李灼心口。这招又快又狠,显然是下了杀手。 桃梓脚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出丈许,避开了钱通的锋芒。钱通却不依不饶,双笔如毒蛇出洞,紧追不舍。 那人武功不算高,但下手却极为狠辣,而且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性命,完全是以伤换伤的不要命打法,桃清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那人的笔上淬了毒。” 李莲花眉头微蹙,笛飞声“砰”地一声放下茶杯。自从知道十年前李相夷输给他的真相,笛飞声最讨厌跟人比武的时候下毒了。 笛飞声道:“还要继续吗,不把人叫回来?” 桃清淡淡的道:“这人近不了我儿的身。”更何况,桃梓的衣服刀枪难破,本身还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话音未落,擂台上桃梓手上的剑势猛地一变,原本灵动的剑法变得凌厉起来,剑尖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刺钱通面门,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钱通看了几场比试,自以为了解了对手的情况,显然没料到他的剑法还能更快,惊呼一声,仓促间回笔去挡。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判官笔被震飞出去,李灼的剑尖离他咽喉只有寸许。 “承让。”李灼的声音带着喘息,却透着股少年人的骄傲。 钱通脸色惨白,捂着发麻的手腕,踉跄着下了台。 周围的喝彩声比刚才更响了,有人甚至开始喊“少年剑神”。李灼站在擂台中央,胸口剧烈起伏,却依旧挺直着脊背,目光再次望向茶楼二楼。 这次,他看到了窗边的李莲花。 李莲花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少年脊背更加挺直,像是一柄冲霄的利剑。只是不等他调息片刻,一阵狂风突然自东侧卷来。不是自然风,那风里裹着黄铜的腥气,还有一种蛮横到不讲理的内劲,像是有座小山正朝着擂台撞来。 桃梓睫毛轻轻一颤,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黄影破风而至——那是口足有半人高的黄铜大钟,此刻被人以巨力掷出,钟口朝前,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显然是要将他连人带剑一起扣在钟下。 “卑鄙!”台下爆发出怒喝,却没人敢轻易上前。那大钟裹挟的劲风已压得人喘不过气,寻常武者怕是靠近三尺就得被震碎心脉。 桃梓皱眉的瞬间,长剑已在手中划出半道圆弧。他没打算硬接,他学的武功剑法多以轻灵取胜,在力道上差了一点。 他打算借着钟身靠近的势头,以“婆娑步”侧身避开,再寻隙反击——可不等他足尖点地,一道灰影比他更快地掠过擂台边缘。 那灰衣人像是凭空出现在钟前,伸出的手平平无奇,指节甚至有些粗大,像是常年做粗活的庄稼汉。他就那么迎着黄铜大钟递出一掌,既无花哨招式,也无凌厉气劲,看上去就像要去接一只落地的风筝。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中,所有人都觉得耳膜像是被重锤砸中。黄铜大钟在触到灰衣人掌心的刹那猛地顿住。灰衣人手肘微沉,腕间似有若无地画了个圆弧,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冲劲,竟像溪流撞上礁石般,顺着他手臂的弧度绕了个弯,“嗡”的一声闷响后,大半力道竟贴着钟身泄到了擂台上! 青石板搭建的擂台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而那灰衣人另一只手已在钟底轻轻一托。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黄铜大钟就像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 跟随黄铜大钟而来的身影暴喝一声,铁塔般的身躯猛地沉腰立马,双掌按在钟背上,却仍被那股回震之力推得踉跄后退——三步,不多不少,恰好停在擂台边缘的白线上,再退半寸,便落下了擂台。 第31章 第四愿31 烟尘落定,众人才看清那掷钟人的模样。却是万人册排名第三的无戒魔僧。他此刻脸色铁青,双掌仍按在钟上,指缝间渗出血丝,显然刚才那一接也受了暗伤。 “你是什么人?”无戒魔僧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目光死死盯着台上的灰衣人,“我挑战的是姓李的小子,哪轮得到你这野狗多管闲事?” 灰衣人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普通到模糊的五官在日光下竟让人记不住具体轮廓,唯有那双眼睛,平静得像深潭,不起半分波澜。 他淡淡一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该滚下去的人是你。” 他抬眼扫过台下,目光在人群中几个面色各异的人脸上稍作停留,才继续道:“十日前小远城便定下规矩,从报名的人中选出十人挑战李少侠,如今榜上已定十人,轮不到你这没名没分的来插队。” “放屁!”无戒魔僧猛地一脚踹在黄铜大钟上,钟身发出沉闷轰鸣,“我还需跟你们这群废物抢名额?” “那便是坏了规矩。”灰衣人语气依旧平淡,“江湖之所以是江湖,不是靠谁拳头硬就说了算。你若不服,大可挑战十人,赢了自然能替下他们。可你现在闯上台,是觉得我们这些人日夜打擂挣来的名额,都不如你一句话值钱?” “说得好!”台下立刻有人叫好,是个背着双刀的红脸汉子,“哪来的疯子,懂不懂规矩?” 他身旁的青衫客连忙拽他衣袖,压低声音急道:“别喊了!你知道他是谁?” “管他是谁!”红脸汉子梗着脖子,“规矩就是规矩!” “那是无戒魔僧!”青衫客声音发颤,“万人册上排第三的那个!半年前单人挑了法华寺,杀了十七个高僧的狠角色!” 红脸汉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巴张了张,却没再发出声音。可人群里的怒火并未熄灭,有人攥着拳头吼道:“万人册又怎样?规矩面前,人人平等!” “就是!滚下去!”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有惊惧,有愤怒,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兴奋。有人开始打量台上的灰衣人,窃窃私语声渐起:“那不是谢一行吗?十人中的一个?” “是他?他之前跟‘铁臂猿’比武时,打了足足百招才险胜,这能打得过无戒魔僧?” “不好说谢一行的武功路数邪门得很,上次看他跟人对掌,明明看着要输了,不知怎么就把对方震飞了。” “可那是无戒魔僧啊!据说他的‘修罗掌’能碎金裂石,谢一行这细胳膊细腿” 台上的无戒魔僧听着台下议论,突然仰天狂笑:“一群蝼蚁,也配议论我?”他猛地转头看向谢一行,眼神淬了毒般阴冷,“既然你想替那小子出头,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谢一行没接话,只是负手而立,灰衣在擂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桃梓在擂台下选了处阴凉石阶坐下,刚运起半周天内力,就听见台上无戒魔僧的叫嚣:“姓李的,你若是怕了,现在磕头认错,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他眼皮都没抬,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着,像是在数着什么。方才谢一行出手时,他分明瞥见对方袖口滑出半枚玉佩,玉上刻着的桃花一闪而逝——是娘亲留在江湖上的暗线。看来娘亲早料到有人会在擂台上使阴招,所以派了人来护着他。 那幕后之人自以为隐秘,却不知他手下的势力人手都已经被人摸透了。他敢打赌擂台上那什么无戒魔僧绝对不会是谢一行的对手。 “怎么?不敢说话了?”无戒魔僧见桃梓不理他,又转向谢一行,“你想替他接招?也好,先打死你,再慢慢玩死那小子!” 话音未落,他已如猛虎般扑出。人未到,掌风已至,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显然是杀过无数人的狠辣功夫。 谢一行仍站在原地,直到掌风距他面门不足三尺时,才突然动了。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灰影一晃,原本在原地的人竟已绕到无戒魔僧身后,指尖轻飘飘点向对方后心。 “雕虫小技!”无戒魔僧冷哼一声,不转身,反手一掌拍出,掌风陡然转向,竟在身后织成一张掌网。这是他的绝技“回头是岸”,多少高手都栽在这出其不意的反手掌上。 可谢一行的指尖像是长了眼睛,在掌网缝隙里轻轻一点,恰好落在无戒魔僧掌力转换的空当处。 “嗤”的一声轻响,无戒魔僧闷哼一声,踉跄着前冲半步。他难以置信地回头,后心处的衣裳已被戳出个小洞,皮肤上留下一点殷红血痕。 “你找死!”无戒魔僧彻底怒了,猛地抽出腰间九环刀,九环相撞发出刺耳声响。 谢一行眉头微蹙,双手缓缓抬起,掌心相对,指尖凝起一层淡淡的白气。台下懂行的人立刻惊呼:“是‘流云手’!谢一行居然练的是失传多年的流云手!” “听说流云手能卸天下诸般力道,难道是真的?” “快看!” 只见无戒魔僧抡起九环刀,刀风呼啸,将空气都撕裂出尖啸。谢一行不躲不闪,双手在身前画了个圆,那圆越来越大,竟在他身前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墙。 大刀撞上气墙的瞬间,原本势不可挡的力道竟像水流遇到旋涡,硬生生被引着转了个弯,擦着谢一行肩头砸在擂台上。 “轰!” 青石板碎裂四溅,擂台上赫然出现一个半尺深的大坑。无戒魔僧收刀再攻,直取谢一行咽喉。 谢一行脚下踏着诡异步法,身影在杖影中穿梭,双手时而化掌,时而变指,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要害,指尖偶尔触碰到大刀,便有一股阴柔之力顺着刀身蔓延,让无戒魔僧的招式滞涩几分。 两人转眼斗了五十招。无戒魔僧的招式越来越急,越来越狠,每一招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可谢一行始终不紧不慢,像一片跟着狂风舞动的叶子,看似随时会被撕碎,却总能在最后一刻避开锋芒。 台下渐渐没了议论声,所有人都看得屏息凝神。红脸汉子忘了害怕,攥着拳头喃喃道:“原来原来武功还能这么练” 桃梓在台下调息已毕,内息重新流转顺畅,他看着台上的谢一行,突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谢一行的武功看似守势,实则每一招都在拆解对方的力道,这正是在教他——真正的强者,从不是一味硬碰硬,而是懂得如何以柔克刚。 第一百招时,无戒魔僧的大刀突然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台下,震得几个看客连忙躲闪。他捂着右臂后退几步,袖子已被鲜血染红,刚才谢一行看似随意的一指,竟洞穿了他的琵琶骨。 “你你的武功”无戒魔僧又惊又怒,额头上青筋暴起,可看着谢一行那双平静的眼睛,心底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他纵横江湖二十年,杀过的高手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明明没什么霸道招式,却像张无形的网,让你所有力气都无处施展。 谢一行掸了掸衣袖,依旧是那副平淡模样:“承让。” 无戒魔僧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惨笑起来:“我认栽!”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往台下走,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擂台上只剩下谢一行一人,他转身看向台下的桃梓,微微颔首。桃梓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握着长剑重新走上擂台。 台下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这场迟来的挑战——能打败无戒魔僧的谢一行,对上锐气正盛的李少侠,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可就在这时,谢一行突然身子一晃,捂住了心口。一道鲜红的血迹顺着他嘴角滑落,滴在灰扑扑的衣襟上,格外刺眼。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苍白如纸,声音也弱了许多:“李少侠在下在下真气耗尽,今日怕是怕是不能挑战了。” 他勉强拱了拱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就此告别,改日改日再来领教‘相夷神剑’的高招。”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跳下擂台,朝着校场外走去。灰衣在人群中穿梭,背影有些佝偻,却没人再敢小觑——那可是打败了无戒魔僧的人。 现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中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后排突然有人喃喃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万人册苏老爷子排的那万人册,是认真的吗?” 谢一行在万人册上根本查无此人。可就是这个无名之辈,却轻描淡写地打败了排名第三的无戒魔僧。 那这万人册,当真能囊括天下英雄吗? 二楼的窗边,众人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场还算有意思的比斗。李莲花看向桃清:“谢一行是你的人?” 笛飞声的目光刷地落在桃清身上,他对于新的万人册上的高手不感兴趣,但是刚刚那个谢一行引起了他的兴趣。 桃清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何以见得?” 李莲花道:“跟你的武功路子很像。”从元宝山庄到小远城的路上,桃清出手次数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谢一行那一手点穴截脉,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他见桃清用过。 更何况,谢一行明明还有一战之力,却假装力有不逮,怕是压根不愿跟桃梓动手。 桃清没有否认:“李神医料事如神。”她顿了顿,缓缓道,“无戒魔僧是万圣道笼络的人,他们既然不讲武德,我又何必循规蹈矩。擂台不是他们想上就能上的。” 他们说话间,擂台上又跳上一人。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看着像是个普通的老人家,可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就微微震动,显然内力深不可测。 台下的人看到老爷子上了台,忍不住唏嘘道,“周掌门的儿子当年死在李相夷手里,他这次为了报仇而来。” “他儿子作奸犯科,死有余辜。这老头真不要脸,十年前在李门主面前不敢出声,如今倒来找李少侠的麻烦了。” “就是!倚老卖老!当年周云鹤罪证确凿,李门主杀他是替天行道,这老头如今却借机泄愤!” 周掌门没有理会台下的议论纷纷,从他出手抢夺挑战名额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豁出去,不要脸面了。 “你说我倚老卖老也好,说我是非不分也罢,”周掌门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恨意,“今日,老夫上这擂台,愿以这条老命,讨教‘相夷太剑’。”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死死盯着桃梓:“李少侠若是不敢,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桃梓闻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小小的身板,眉眼间尽是少年意气。“不管老爷子为了什么而来,上了这个擂台,便是对手。”他握紧了手中的少师剑,剑身轻颤,发出嗡鸣般的回应,“晚辈接招。” 李莲花静静地望着擂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阳光落在小少年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像极了当年那个站在四顾门最高处的自己。骄傲,倔强,愿凭手中剑,劈开所有荆棘。 笛飞声瞥了他一眼:“你不出手吗?那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但他抱着死志而来,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儿子送死?” 擂台上,周掌门已经动了。他手里的龙头拐杖猛地顿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李灼,拐杖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捣桃梓心口。 李莲花没有回答笛飞声的话,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倒是桃清轻笑一声,语气带着笃定:“笛盟主太小瞧我们桃子了,那行将就木的老头,还伤不了我家孩子。” 眨眼之间,台上两人已过数十招。周掌门久攻不下,额头青筋暴起,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突然,他左手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一颗暗红色的丹药,想也不想便吞入腹中! 丹药入腹不过片刻,周掌门周身气血便猛地沸腾起来,双目中血丝蔓延,原本佝偻的身躯竟挺直了几分,内力骤然暴涨,拐杖上的龙头仿佛活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砸向桃梓! 桃梓神色一凛,不敢再怠慢。他深吸一口气,真气鼓荡间,额前的发丝无风自动。他将少师剑负于身后,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缓缓抬起。刹那间,一缕清越的剑意从他剑尖绽放,宛如水中初绽的莲花,层层叠叠,光华流转。 “这是”李莲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慰。 片刻后,桃梓指尖一挥,那朵“莲花”骤然炸开,无数道细密的剑气如奔腾的星河,铺天盖地般斩向周掌门!剑光璀璨,映得整个擂台都亮了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锋利得让人胆寒。 台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白,仿佛有万千星辰在眼前划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待再睁开时,只见周掌门踉跄着后退数步,身上的衣衫已被剑气割得粉碎,布满了细密的伤口,鲜血淋漓。 他手中的龙头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了下去,气息奄奄。 而桃梓,依旧站在擂台中央,虽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明亮。 桃清看着这一幕,眉眼含笑,转头问李莲花:“这一招,比之当年的‘明月沉西海’,如何?” 李莲花望着台上那个少年,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轻声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32章 第四愿32 当周掌门被一剑击溃的瞬间,所有还想登台的人都僵住了。那铺天盖地的剑气仿佛还悬在半空,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压,让他们连抬步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兵器,却发现掌心早已被冷汗浸湿——不是怕输,是怕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那漫天剑气撕成碎片。 桃梓环视一圈,台下无人敢与他对视。他垂下眼眸思索片刻,手腕轻抖,少师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哐当”一声,精准地回鞘。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一句言语,他转身,沿着擂台边缘的石阶一步步走下。 人群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通路。没人敢上前搭话,没人敢阻止他离开,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 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穿过人群,看着他的身影在巷口拐了个弯,渐渐消失在远处。 直到那道白色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不知是谁先“咕咚”咽了口唾沫,死寂的人群才像是被解开了封印,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议论声。 “今日之后,李灼这名字肯定要传遍江湖了!” “何止传遍江湖,我看呐,往后十年,江湖里都没人敢轻易提‘挑战’二字了!” “你们看到那剑气了吗?真的像星星掉下来一样!太吓人了!” “周掌门那样的老一辈高手,在他面前跟个孩子似的这李灼,怕是要成新一代的剑神了!”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向街头巷尾,茶摊前、酒肆里、客栈的屋檐下,处处都能听到“李灼”的名字。 茶楼二楼包厢里,李莲花支着肘靠在窗边,指尖捻着茶盏边缘,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楼下往来的行人,听着他们口中对于桃梓的赞不绝口,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顿过。 李莲花正啜了口茶,忽然听得笛飞声开口,声线一如既往的冷硬,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内容:“你们再生一个吧。 “噗——” 半口碧螺春全喷在了窗棂上,李莲花呛得咳嗽两声,抬眼时眼眶都红了,看着笛飞声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件。 “不是,笛盟主,”他拿帕子擦着嘴角,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莫非这修罗草长得太快,把你脑子也给堵了?” 笛飞声却没理会他的调侃,指尖仍在桌面上轻点,目光落在他脸上,灼灼得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你家那两个,天赋都不错。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望舒,小姑娘正抬眼望过来,“小姑娘的道术不差,而楼下那个的剑,已有你当年的火候。” 李莲花挑眉:“所以呢?” “再生一个,”笛飞声说得理所当然,“我可以把金鸳盟给他。”高手,自然是越多越好,否则岂非寂寞。 桃清笑道:“笛盟主的天赋也是江湖独一份,若你自己有了孩子,天赋定然不差。”她语气温和,却精准地将话题转了方向。 笛飞声闻言,竟真的垂下眼,眉头微蹙,像是在认真盘算。那模样不似玩笑,倒像是在权衡“生个孩子”的利弊。 李莲花与桃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无奈和哭笑不得。这位金鸳盟盟主,思考问题的方式从来都这么直来直去。 就在这时,“叩叩叩”,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这诡异的沉默。 “客人,您好,您点的茶点到了。”是个年轻的男声,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恭顺。 望舒闻言扬声道:“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店小二端着托盘走进来,头上裹着灰布头巾,脸上沾着点不易察觉的炭灰,看起来和寻常茶馆跑堂的没什么两样。 他低眉顺眼地走到桌前,将两盘热气腾腾的茶点放下——一盘是桂花糕,一盘是杏仁酥,香气混着茶气漫开来,倒真有几分诱人。放下点心,他便转身要退,脚步轻得像猫。 “等等。”李莲花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那两盘点心上,“这是刚做的?” 店小二头也没抬,声音恭恭敬敬:“是的,客人,都是新鲜出炉的,热乎着呢。” 李莲花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戏谑:“我们新晋的小剑神,怎么做起了端茶倒水的活计?” 包厢里没人应声。那店小二依旧低着头,脚步不停地往门口挪,仿佛没听见。 李莲花无奈,只得提高了些声音:“桃子,做店小二一天能挣多少钱?” 这话一出,那店小二的脚步猛地顿住。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原本该是俊朗,此刻却被易容成平平无奇的脸,眼神里满是茫然,像是真的不懂他在说什么:“客人,您认错人了吧?小的叫阿福,不叫桃子。” “哦?”李莲花挑眉,刚要再说什么,桃清已经轻咳一声:“行了,别装了,坐下吧。 话音刚落,那“阿福”脸上的茫然瞬间褪去,咧嘴笑了起来。他伸手扯掉头上的灰布头巾,又取出药水在脸上抹了两把,从脸部边缘撕下面具,露出一张与李莲花有七分相似的少年脸庞,正是桃梓。 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拿起一块杏仁酥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问:“爹,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在娘的茶楼里做许多天的店小二,我自觉仪态,气质各方面都没有问题,您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莲花笑着摇头,指了指他的眼睛:“你的眼神露了破绽。所以你从始至终低着头,生怕我们瞧见——可这恰恰是最大的破绽。” 他拿起茶壶,给桃梓倒了杯茶,“寻常店小二,面对客人问询,即便再恭敬,也该抬头应答,哪有像你这样,头埋得快钻进地里的?” 桃梓撇撇嘴,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显然不太服气:“我这不是怕被您看出来嘛” “为何?”李莲花忽然问道,语气平静下来,“为何要学这些?” 桃梓愣了一下,嘴里的杏仁酥差点咽错了地方:“啊?娘说娘说这是修习易容术的必修课!等我把这些人的气质都拿捏到位了,以后扮谁像谁,就算混进金鸳盟,笛盟主也认不出。” 笛飞声嗤笑一声,“不可能。” “他想体验江湖生活。”桃清在一旁轻笑,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我就让他看。所谓江湖,从不在名山大川里。而在市井烟火里。” 李莲花看着一脸认同的桃梓,有些头疼,他又看了安安静静的望舒一眼,“望舒学了什么?” 望舒淡淡地道:“红尘万千,不及我道悠然。”她就是一个坚定的修道者,什么都不能打扰她修仙。 笛飞声突然插话道:“你们真的不考虑再生一个吗?”一个修剑的好苗子,一个修道的好苗子,这等天赋,就应该多来几个。 李莲花瞪了他一眼:“”不想,滚。 白日里喧闹的街市早已沉寂,只有零星几家客栈还亮着昏黄的灯,映着石板路上偶尔走过的夜归人。 这园子原叫白水园,荒废了许多年,院墙爬满枯藤,几处厢房的屋顶甚至塌了半边。桃清买下它时,只草草收拾了前院和主院——几间正房连带一方小小的院子,其余地方依旧荒着,倒正好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此刻主院的窗纸上还透着暖黄的光,李莲花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看着他的医书。 突然间,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衣袂破风之声,像是有什么人踩在墙头,又迅速落地。 李莲花眉头微蹙,将医书合上,这才缓缓起身,推开房门出去。 只见十几个百川院的人鱼贯而入,瞬间将小小的院子塞得满满的。带头的云彼丘目光沉沉地盯着李莲花,白日里在街上,他看得清楚,李莲花身旁那人身形挺拔,举手投足带着一股慑人的威压,绝非寻常之辈,分明就是消失已久的“大魔头”笛飞声。 李莲花站在台阶上,夜风掀起他洗得发白的衣袍,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两位院主,若是想要请我喝茶,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这半夜三更上门,怕是不太好吧? 云彼丘收回目光,脸色依旧严肃,拱手道:“李神医恕罪,我们接到举报,说大魔头笛飞声出现在清水园中。此人穷凶极恶,手上沾满武林同道的鲜血,为了江湖安危,不得不深夜叨扰,还请李神医行个方便。” 他说这话时,眼神始终没离开李莲花,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白日里李莲花他们低调地从茶楼后门离开时,早有百川院的人盯上了,一路跟着到了这清水园。 李莲花闻言,摊了摊手,语气诚恳,“这个,我若是说清水园里没有笛飞声,你们信吗?” “信不信,搜过才知道!”方多病突然嚷嚷起来,他本就对笛飞声没什么好感,加上对于李莲花几次三番抛下他颇有怨念,此刻跟着百川院上门,竟隐隐有些期待他们能搜出点什么。 李莲花像是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揉了揉额角,一脸头疼的样子,“方少侠,这话就不对了。我也是客居在此,这园子的主人可不是我,你们要搜,总得问问主人家愿不愿意吧?” 话音刚落,正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桃清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襦裙,头发松松挽着,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但脸上却不见半分慌乱,只冷冷地看着云彼丘和石水,“我不同意。”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清水园是我的地方,半夜私闯民宅已是无礼,还要强行搜查?百川院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吗?” 云彼丘脸色微沉,“园主,此事关乎武林安危,笛飞声作恶多端,若是让他藏在此处,日后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你执意阻拦,莫非是要包庇于他?” “包庇?”桃清眼皮子一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云院主倒是会扣帽子。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百川院的‘厉害’,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给人定下勾结魔教的罪名,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我绑回百川院,扔进那一百八十八牢里去?” 她这话说的不客气,云彼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石水也皱起了眉,偏过头去,像是有些愧色。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少年声从旁边的厢房传来,“我倒是听说,有人痴恋魔教妖女,为了她连自家兄弟都能背叛,这算不算勾结魔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桃梓抱着剑走了出来。他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桀骜,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彼丘,“我现在举报云彼丘勾结角丽谯,是角丽谯的裙下之臣,百川院的各位,要不要把他绑起来审问审问?” “你胡说什么!”云彼丘猛地转头,眼神凌厉如刀,死死盯着桃梓。角丽谯这三个字,是他心底最深的刺,此刻被一个少年当众说出来,他几乎要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我胡说?”桃梓挑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十年前,云院主为了角丽谯,暗算了李相夷,这事虽然做得隐秘,但我却是知道的。怎么,现在轮到自己头上,就不许人说了?” 望舒不知何时也站到了桃梓身边,她接口道:“桃子弟弟,你这就不懂了。百川院的威风,向来是对着外人的,他们自己人作奸犯科,那都是无所谓的。不然,当年的事,怎么会不了了之呢?” “你!”云彼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望舒,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方多病听得一头雾水,十年前他的年纪还不大,自然是不知其中还有这层纠葛,看看云彼丘铁青的脸,又看看一脸嘲讽的桃梓姐弟,一时竟有些懵了。 “云院主?”方多病看看神色晦暗不明的云彼丘,没得到回应,他又看看同样是院主石水,“石姐姐?”石水垂下头去,不语。 方多病觉得天都塌了。桃梓和云彼丘,一个是李相夷的传人,一个是武林中名声斐然的前辈,好像都不应该怀疑? 夜风吹过天井,卷起地上的花瓣,打着旋儿飘向黑暗的角落。院外的荒草里传来几声虫鸣,却衬得这院子里的气氛更加紧绷,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 第33章 第四愿33 云彼丘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显然被桃梓姐弟戳到了痛处。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扫向李莲花:“李神医,休要转移话题。笛飞声究竟在不在园中,搜过便知,若是搜不到,百川院自会赔罪。” 石水也上前一步,沉声道:“李神医,桃姑娘,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配合。”她身后的百川院护卫齐齐上前半步,手按刀柄,气势迫人。 方多病看看云彼丘,又看看李莲花,急得抓了抓头发:“李莲花,就让他们搜一下嘛,搜不到他们自然就走了,何必僵持着?” 李莲花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方少侠倒是大方,可惜,这园子又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桃清抱臂而立,冷冷道:“我的地方,我说了不算,难道要听他们的?我以为石院主是百川院唯一清明之人,可惜百闻不如一见,我瞧着,你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都一样。” 心里知道有些事是错的,石水却没有勇气去清算,也没有勇气去反对,她选择的是随波逐流。 桃清目光扫过云彼丘,“百川院要查案,我管不着,但想在我清水园里撒野,得先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话音未落,桃梓已掣出长剑,剑尖斜指地面,小小少年眼神里的桀骜化作了实打实的锋芒:“谁敢动一下试试?”望舒虽未拔剑,但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石水眉头紧锁,云彼丘正要下令强行搜查,李莲花忽然上前一步。那一步轻飘飘的,石水和云彼丘却忍不住后退一步。 “云院主,石院主,”李莲花语气平淡,“笛飞声若真在园里,以他的性子,岂会藏着掖着?你们半夜闯进来,动静这么大,他若想走,早就没影了;他若不想走,凭你们带来的这些人,拦得住吗?” 云彼丘一怔,这话倒是不假。笛飞声何等人物,当年在江湖上横行无忌,从无人能真正困住他,若他真在园中,绝不会任人摆布。可白日里眼线看得真切,那戴面具的男子分明与李莲花一同进了这清水园,难道真是看错了? “那那面具人呢?”云彼丘不甘心地追问,“白日里与你同行的那个戴面具的人,他在哪里?” 李莲花眨了眨眼,似是有些茫然:“面具人?哦你说的是中午在茶楼碰到的那位?他可不是我的同伴,不过是萍水相逢,喝完茶便各走各的了,我怎知他去了哪里?” 方多病忍不住道:“可他明明是跟着你一起到小远城的!” “那是正好同路,”李莲花说得坦然,“他去东边,我来西边,走到巷口就分道扬镳了,有什么问题吗?” 云彼丘脸色变幻不定,目光在院中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李莲花一脸坦然,桃清三人神色戒备,瞧着竟不似作伪。他又看了看四周的厢房,门窗紧闭,瞧不出任何异样,可心底那份“笛飞声在此”的直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李神医,”云彼丘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此事多有叨扰,是百川院行事鲁莽了。若日后有笛飞声的消息,还请李神医及时告知百川院。” 李莲花点头:“好说,好说。” 云彼丘又看了桃清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对石水和护卫们道:“我们走。” 只是,他们想走,却没有走掉。百川院众人还没有走出院门,变故突生。百川院中有一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紧接着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四肢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咚”地一声栽倒在地,疼得连滚带爬,喉间溢出嗬嗬的怪响。 这变故来得太快,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怎么回事?”云彼丘厉声喝道,话音未落,身旁又有两人倒了下去,症状如出一辙,皆是面色青紫,浑身痉挛,仿佛有无数毒虫在血脉里钻噬。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不过眨眼功夫,惨叫声此起彼伏,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百川院护卫已倒了一地,连方多病都没能幸免。 他刚要拔剑护着自己,便觉一股蚀骨的寒意从丹田直冲头顶,四肢百骸像是被烧红的针狠狠扎着,疼得他“哎哟”一声,抱着尔雅剑滚倒在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最后倒下的是云彼丘和石水。石水功力稍深,强撑着踉跄几步,终究没能站稳,单膝跪地,手死死按着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云彼丘则直接摔坐在地,剧痛让他浑身发抖,额角青筋暴起,目光扫过满地哀嚎的下属,最后死死盯住李莲花等人,声音因痛苦而嘶哑:“你你们下了毒!” “我不是,我没有。”桃清迅速后退三步,双手背在身后,眼神里满是他们自导自演污蔑她的警惕,“你们在我院子里连口茶水都没沾过,我往哪儿下毒?” 桃梓也收了剑,皱眉看着地上打滚的人,“就是,难不成我们把毒下在了空气里?那我们自己怎么没事?” 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石子滚到方多病身边,对方疼得龇牙咧嘴,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李莲花脸色微沉,快步走到方多病身边蹲下。他疼得神志都有些模糊了,李莲花指尖在他身上几处大穴快速点过,暂时封住了部分血脉流动。 方多病翻滚的动作停了,却依旧疼得额头抵着地面,发出压抑的闷哼,脸色惨白如纸。 指尖触到方多病的脉搏,李莲花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是碧茶之毒。”桃清也蹲下身检查了一人,起身时脸色凝重,语气却带着几分笃定,“虽然稀释了无数倍,毒性远不及传说中的霸道,但错不了。” “碧茶之毒?!”石水猛地抬头,冷汗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眼神如利剑般射向云彼丘,声音发颤,“怎么会是碧茶之毒?”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吓得在场所有人肝胆欲裂。天下第一的奇毒,金鸳盟药魔的得意之作,江湖中人谁不曾听闻。 “为什么不能是碧茶之毒?”桃梓挑眉,看了眼脸色煞白的石水,“我娘的医术江湖上虽不出名,但辨毒的本事还是有的,她说了是,就一定是。” 桃清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石水身上,带着几分嘲讽:“这毒在你们体内潜伏了至少几个时辰,算算时间,该是你们晚饭前后中的。与其怀疑我们,不如想想,晚饭时到底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晚饭”石水忍着剧痛,脑海里飞速回想。白日里遇到了李莲花,后来又被桃梓的一手剑术震撼,他们心中藏了事情,根本无心吃饭,晚饭就是在客栈里随便用了两口,后来方多病带着几坛酒找过来,说是什么“珍藏佳酿”,硬要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 “方多病!”石水猛地看向地上的少年,“你带的酒有问题?” 方多病疼得眼前发黑,听到自己的名字,艰难地抬起头,含糊不清地骂道:“不不可能那是我我从我娘那里偷偷出来的好酒怎么可能有毒”小远城这么热闹,何庄主自然也是在这里的。 李莲花站起身,目光掠过满地哀嚎的人,最后落在云彼丘身上。这位百川院的院主此刻已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但眼神里却藏着一种诡异的光亮,像是绝望中的一丝希冀。 “李神医”云彼丘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抓住李莲花的衣摆,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他喘了口气,强压下喉间的腥甜,“你是江湖第一神医一定有办法解这毒对不对?” 李莲花沉默地看着他。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亮他脸上复杂的神色——有怜悯,有淡漠,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碧茶之毒,”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无解。” “不可能!”云彼丘猛地激动起来,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却依旧坚持道,“我该死但他们无辜你一定有办法”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目光死死锁住李莲花,“门主求你救救他们” “门主”两个字,让石水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云彼丘。李莲花却像是没听见,转身对桃清道:“能帮忙找些绳子来吗?” “啊?”桃清一愣,“干什么?” “把他们捆起来。”李莲花指了指地上的人,“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躺在这儿疼死,碧茶之毒虽烈,但稀释过的剂量一时半会儿还夺不了命。” 话音未落,就有那武功弱的人抽搐着晕厥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当场去世了,桃梓眨眨眼,“爹,真的不致命吗?”看起来好像十分要命啊。 李莲花无奈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先捆起来吧,满地打滚终究不雅。” 望舒嘴角一抽,这爹可比她亲爹讲究多了。桃梓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厢房跑,“我去拿!” 石水看着李莲花的背影,又看看状若疯癫的云彼丘,神色凄然。碧茶之毒门主若是能解,他为什么要救他们他们都该死死干净了才好 剧痛再次袭来,打断了她的思绪。石水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恍惚中,她仿佛看到十年前的海上,那个白衣身影坠落的瞬间,他的痛苦,不仅是碧茶之毒带来的蚀骨之痛,还有最亲近的下属背叛的锥心之痛 绳子很快拿来了,桃梓和望舒手脚麻利地将百川院的人一一捆住,连方多病都没能幸免,被捆得像个粽子,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骂着。只有云彼丘,李莲花亲自上前捆的,捆得格外结实。 云彼丘忍着疼,看着李莲花,“这毒当真无解?” 李莲花蹲下身,平视着他,眼神里没有波澜:“我解不了,至于其他人我不知道。或许等你们回了百川院,召集天下名医,自有那本事高强的人能解也不一定。” 云彼丘听着李莲花的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痛苦和自嘲:“报应,都是报应” 李莲花没理他,起身看向不远处,墙头月光斑驳,明明空无一人,他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夜的寂静:“阁下既然登门,藏在暗处瞧了这许久,难道连现身一见的胆子都没有吗?” ,! 果然,不过瞬息之间,墙头那片浓重的阴影里便传来一阵衣袂破风的轻响。起初只是一两道黑影,眨眼的功夫,整面墙头竟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他们清一色穿着玄色劲装,脸上覆着同色的兜帽,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着冷光的眼睛,像蛰伏的狼群,悄无声息地将整个小院围了个严实。 墙头为首的黑衣人缓缓向前一步,身形比旁人略高些。他看着院中几人,突然鼓起掌来,那掌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啧啧啧,”他开口,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样的好戏,李神医竟与金鸳盟的魔头笛飞声暗中勾结,连百川院的刑探都敢下手谋害。这要是传出去,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石水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心中突然明悟,原来他们百川院只是他人探路的一颗棋子而已。 李莲花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眼睛里,此刻竟无半分波澜,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没有人回应,那人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李少侠如今在江湖上正是声名鹊起的时候,若是被你这当爹的连累,落得个‘魔头同党之子’的名声,被天下人唾弃,怕是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李神医,你忍心吗?” “噗嗤。” 一声轻笑突然打破了僵局。桃清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她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廊下被碧茶之毒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方多病,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我说,你的亲儿子方多病都快断气了,还有闲心操心别人家的儿子呢?” 原本神志迷糊的方多病陡然清醒过来,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胡说八道!” 桃清没有理他,反而盯着黑衣人:“都这个时候了,还藏着掖着做什么。难道是觉得这兜帽戴着,就能遮住你那副见不得人的嘴脸?” 李莲花站在原地,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那声音极轻,轻得像风吹过花瓣,只有离他最近的桃清隐约听到了两个字—— “师兄” 墙头的黑衣人浑身一僵,沉默了片刻,沙哑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波动:“看来,你们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要多。” “不多,不多。”桃清摆了摆手,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家常,“也就知道,某个人当年野心太大,想凭着一己之力搅动江湖、谋夺天下,结果呢?十年光阴弹指过,别说称霸武林了,连个响儿都没闹出,唯一拿得出手的‘成就’,大概就是装死装得够像,骗了所有人十年吧。” 这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黑衣人的伪装。墙头的身影猛地一震,周遭的黑衣人都感受到了为首者骤然攀升的怒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喜欢莲花楼:心愿系统为您服务。 第34章 第四愿34 寂静在院中蔓延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就在桃清以为对方要动手时,那为首的黑衣人却突然抬手,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兜帽。 月光恰好在此刻挣脱云层的束缚,倾泻而下,照亮了那张脸。 石水瞳孔骤缩,失声惊呼:“单孤刀?!” 方多病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他使劲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那张脸,分明是单孤刀! 是那个传闻中十年前就死在金鸳盟三王手中的四顾门二门主,是李相夷的师兄,是他方多病的舅舅! 熟悉,又陌生。 单孤刀脸上挂着笑,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反而透着一股彻骨的恶意。他看着李莲花,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虚伪的亲昵。 “师弟,这些年,听闻你满江湖地找我,师兄心里可是感动得很。这不,一听说你在这儿,我立马就赶过来了。你看,师兄对你,是不是够意思?” “师弟”两个字像惊雷在方多病耳边炸开。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李莲花。 单孤刀的师弟是谁?名满江湖的四顾门门主,天下第一的李相夷。这一刻,方多病浑身的痛苦都忘记了,直勾勾地盯着李莲花。 也对,李灼是李相夷的传人,他的剑是少师,他的剑法是相夷太剑,那李莲花为什么不可能就是李相夷呢? 他的目光扫过石水紧绷的侧脸,又落在云彼丘低垂的头颅上。云彼丘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方多病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锣,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像个傻子,被蒙在鼓里团团转。 李莲花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久到单孤刀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时,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你老了很多。” 单孤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他死死盯着李莲花,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眼前的李莲花,明明三十了,却偏偏瞧着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脸色红润,眼神清澈,哪里有半分饱经风霜的痕迹?明明已经跌落泥潭,他为什么还能过的这么好?一股难以遏制的嫉妒与愤怒涌上他的心头。 “我手下有万万人等着吃饭,有无数事等着决断,自然要费心费力。”单孤刀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不像师弟你,这些年闲云野鹤,逍遥自在,还有‘扬州慢’的内力续命,自然能永葆青春。” 李莲花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单孤刀,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段早已逝去的过往。 院外的风更紧了,吹得叶子哗哗作响,像是在为这场迟来了十年的重逢,奏响一曲诡异的前奏。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李莲花与单孤刀遥遥相对,十年恩怨,千言万语,都藏在这无声的对视里,只待一个爆发的契机。 单孤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重新挂上那副虚伪的笑容:“师弟,别来无恙啊。” 李莲花淡淡道:“托你的福,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单孤刀笑着,眼神却像毒蛇般黏在李莲花身上,“你若是死了,怎么能亲眼见证师兄登上高位,成为人上之人。” 李莲花的声音依旧平静,“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否则,便是埋进了土里,也不会安心。” 单孤刀竟然很是赞同道:“师弟,你说得对,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你当年目中无人,不把我放在眼里,这笔债师兄总是要向你讨回的。” “我目中无人,我不把你放在眼里?”李莲花抬眼,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失望与嘲讽的情绪,“我欠你什么?欠你当年暗中勾结金鸳盟,欠下的累累血债?还是欠你为了心中不满,不惜设计陷害同门的狠毒?亦或是,欠你这十年来,躲在暗处操纵风云,让多少无辜之人死于非命?” 单孤刀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天下本来就是我的天下,我是尊贵皇室血脉,是天下人欠了我的。” 李莲花就这么看着他:“那师父呢?他将我们从乞丐堆里捡回去,教我们识字,传我们武功,你为什么要害他?”他的声音陡然变大,含着滔天的恨意看着单孤刀。 单孤刀眼眶微红,流出一滴泪来:“你知道了。哈哈哈你竟然知道了。”他用同样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李莲花,“谁叫他总是偏心你,我们同样是他的徒弟,可他的眼中只有你,临死前还念叨着让我去救你,凭什么?他欠了我一个公平,所以,我受用了他一身功力。” “你真是无可救药。”李莲花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桃梓早说过,单孤刀欺师灭祖,害了师祖,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如今却由不得他不信。 看着对方癫狂的模样,李莲花突然失了继续跟单孤刀理论的心情,“今日,我定要替师父清理门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清理门户?”单孤刀哈哈大笑,“你凭什么清理门户?凭你躲躲藏藏的十年光阴?师弟,碧茶之毒不好受吧?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天下第一的剑客吗?” 李莲花的睫毛颤了颤,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极淡的阴影,“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单孤刀道:“当然,师兄最关心你了,当然什么都知道。” 桃清不耐烦道:“说这么多废话,你是不是怕了?” “闭嘴。”单孤刀猛地抬手,指向石水和云彼丘的方向,“既然师弟不愿意救他们,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当年四顾门的旧部,是怎么一个个死在你面前的!” 单孤刀觉得百川院这些人废物至极,他们既没有对李莲花动手,好让他们浑水摸鱼,也没有求得李莲花救他们,损耗半点内力。好好的一步棋,就这么废了。真是可惜了。 不过没关系,废物也可以利用最后一次,等他们都死了,还可以栽赃李莲花,让他被整个江湖厌弃。 他手腕一抬,恶狠狠,“给我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黑衣人应声而动,手中的弯刀带着破空声刺向百川院众人。百川院的人早就被桃梓捆了起来,又被碧茶之毒侵蚀,没有一丁点儿真气可以动用,这会就跟待宰的羔羊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杀机临近。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突然从斜刺里窜出,长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铛”的一声格开了弯刀。 “李少侠。”石水又惊又急,“你别管我们!” 桃梓甩了甩手中的长剑,不耐烦道:“谁要管你们,我只是不愿意看到有人在我娘的地盘上杀人,也不愿意你们成为陷害我爹的工具而已。” 望舒也站到了他身边,素白的手指搭在玉剑的剑柄上,轻声道:“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姓单的连亲儿子都算计,真是闻所未闻。” “我不是他的儿子!”方多病猛地嘶吼起来,声音因为用力而劈裂。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碧茶之毒蚀得浑身发软,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我是天机山庄的人!我姓方,不姓单!” 单孤刀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方多病:“我这个儿子被天机山庄教坏了,不要也罢。等我大业成了,自然是不缺儿子的。” 方多病倔犟道:“我不是” 场中却没有一个人听他分辩。单孤刀好似胜券在握,大喝一声:“杀!!!” 墙头的灰衣人如潮水般扑下,手中弯刀寒光闪闪,直扑院中人,却没料到厢房的门突然“砰”地被撞开,一道黑影疾射而出,掌风如雷霆万钧,横扫之间将前排的黑衣人尽数逼退。 “笛飞声!”单孤刀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笛飞声却连眼角都没给他一个,只是盯着李莲花,语气不耐:“李相夷,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他刚冲破修罗草的桎梏,体内真气正澎湃欲出,早就想找个人好好打一场。 李莲花向前走了一步,刎颈从袖中滑出,剑光在月色下划出一道银弧,照亮了他眼底的决绝。 “单孤刀,如今你走到这一步,不是因为谁偏心,不是因为谁挡了你的路,是因为你心里的贪念和恨意,早就把自己烧成了灰烬。” 单孤刀被他说得脸色铁青,猛地挥手:“杀了他!给我杀了他们!” 万圣道的人本就害怕李相夷,这会又加了一个笛飞声,他们恨不得夺门而去,消失在黑夜里。可是单孤刀的命令不能不听,黑衣人硬着头皮一拥而上。 李莲花的身影犹如风中柳絮,飘忽不定,相夷太剑的招式信手拈来,看似漫不经心,却招招都落在对方的破绽处。他虽然很久没有握剑了,可十年的沉淀让他的剑更快、更准,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从容。 “师弟,你的剑还是这么快。”单孤刀被人保护着没有动手,看着李莲花转眼间放倒了三个黑衣人,突然阴恻恻地说,“可你的剑再快也快不过天命。” 他话音刚落,围攻的黑衣人突然齐齐后退,像潮水般退到院墙根下。 一股奇异的味道不知何时弥漫开来。李莲花猛地察觉到不对,这香气是从他转头看向廊下的百川院众人,只见其中一个看似昏迷的汉子,他的手上正握着一根点燃已久的香。 “是无心槐,南胤三大秘术之一。”桃清神色有些凝重,“看来,单孤刀为了今日之战,底牌尽出啊。”单孤刀之前东拉西扯说了那么一堆废话,竟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无心槐发挥功效。 石水挥掌扑灭无心槐,猛然间喷出一口血来。她体内的真气本就所剩无几,此刻被这南胤秘术一扰,碧茶之毒瞬间反噬,五脏六腑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你你在百川院里安了内奸!” 单孤刀笑得越发得意:“师弟,这无心槐可是好东西,能让你一身功力化为乌有。你说,若是‘扬州慢’护不住你了,这碧茶之毒,会不会让你痛不欲生?”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眼前寒光一闪。 李莲花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快得像一道闪电,冰凉的剑刃带着破空之声,直扑单孤刀面门。 单孤刀瞳孔骤缩,倒映着李莲花波澜不惊的脸。他不明白,中了无心槐的人,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快的速度? “噗嗤”一声,血花溅在单孤刀的黑袍上。他身旁的护卫替他挡了这一剑,长剑穿透胸膛,剑柄还在微微震颤。 单孤刀狼狈地后退数步,不可置信地嘶吼:“怎么会,你没中无心槐?” “不会吧?”桃清捂着嘴笑道,“我们都知道你是南胤余孽了,难道不防备南胤三大秘术之一的无心槐?” 桃梓故意摆出一副天真的嘴脸道:“我爹不仅没中无心槐,他的武功也恢复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单孤刀脸色难看:“这不可能!碧茶之毒,无药可解。” “世有奇花,名忘川,既为世间剧毒,也能解百毒。”桃清的声音响起,“以忘川花为主药,炼制出来的解毒丹,有三成的概率可解碧茶之毒。” 她这话主要是说给百川院那些人听的,告诉他们想要活命就去找忘川花,盯着李莲花没用。 李莲花安静地没有反驳。他是从望舒那里得了解毒的药丸,那药丸很珍贵,望舒也没有多余的。更何况,他也不愿意将望舒扯进这些旋涡,既然桃清说是忘川花,那能解除碧茶之毒的就是忘川花。 “不可能。”单孤刀仍然不愿意相信,“忘川花为世间奇花,你怎么会恰好碰到忘川花?” “你相不相信,与我们何干?”望舒手上捏诀,似有狂风刮过,将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无心槐席卷一空,朝着单孤刀等人而去。她淡淡地道:“我爹哪怕只剩一成功力,杀你也足够了。” 眼见着裹挟着大量无心槐的狂风将至,单孤刀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往嘴里塞了一颗什么东西,用以抵抗无心槐对他的影响,但他的护卫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扑通扑通倒在地上,再无反抗之力。 桃清拍了拍手,清水园深处突然涌出数十名灰衣人,手持弩箭,将万圣道的人团团围住,“除了百川院那些被你当枪使的蠢货,我们这儿,可没人中你的招。” 桃清淡淡地瞥了眼单孤刀,语气里的嘲讽藏不住。若是连区区无心槐都挡不住,她医仙的名头,岂不是白叫了。 单孤刀看着围上来的弩箭,又看了看步步逼近的李莲花,脸上的戾气更重。 桃清上前一步,“更深露重,万圣道的朋友,既然来了我清水园,不如到我的地牢里喝杯茶,如何?” “你做梦!”哪怕落到了孤身一人的地步,单孤刀依旧有恃无恐,桃清就知道他还有后招。 果然,天空炸开一朵紫色的烟花,伴随而来的是“轰隆隆”地撞门声。清水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破,以封磬为首的万圣道门人鱼贯而入,跟他同行的还有浮屠三圣,以及无戒魔僧。 第35章 第四愿35 小远城的夜色像是被打翻的墨汁,浓得化不开。清水园中腾起的烟尘与血腥味纠缠,混着呼啸的夜风,将这场厮杀的惨烈渲染到了极致。 万圣道的人多,但却占不到什么便宜,笛飞声一个人拦住了浮屠三圣。他身前三步,浮屠三圣呈犄角之势环伺,三人呼吸交闻,真气已在无形中碰撞出细碎的气爆,却谁也不敢轻易动真章。 笛飞声眼帘微抬,目光扫过三人时,带起的劲风竟让三人衣袍同时向后贴紧。“浮屠三圣。”他嗤笑一声,指尖在刀鞘上轻轻一叩,“就这?” 话音未落,身影已动。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动身的,只觉眼前一花,原本还在三步外的笛飞声已欺至身前。 浮屠三圣其中一人仓促间挥刀格挡,长刀与对方指尖相触的刹那,竟如遭重击,刀身瞬间弯出诡异的弧度,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手臂直冲心口,让他喉头猛地涌上腥甜。 另一边,带着锁链的镰刀毒蛇出洞,缠向笛飞声后颈,却被他侧身避开的同时,反手一掌拍在锁链中段。锁链竟如活物般剧烈震颤,那人只觉掌心刺痛,锁链已脱手飞出,砸在身后的石墙上,裂出蛛网般的细纹。 最后一人趁机拍出的掌风,被笛飞声轻飘飘一指弹开,掌风在半空中炸开,竟震得周围围攻的万圣道喽啰倒飞出去一片。 三人联手,竟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浮屠三圣脸色煞白,他们三人高居万人册榜首,从不把这江湖所谓的高手放在眼里。没想到,一个照面,他们竟被笛飞声一人堵在这里,寸步难行。 东边的屋脊上,桃清一身素色衣裙在暮色里格外醒目。 她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尖滴落的血珠坠在瓦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对面的无戒魔僧正喘着粗气,他那九环大刀刚才砸在屋脊上,已将整片瓦顶掀飞,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桃清,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没了大刀,直接以肉掌迎了上来,掌风带起的劲风刮得桃清鬓发乱飞,可她身形却如快如闪电,长剑在掌风缝隙中穿梭,每一次点刺都精准地落在对方大穴之处。 两人拆了数十招,无戒魔僧眼见就要落败,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守在园子角落里那个灰衣身影。 “谢一行!” 一声怒吼几乎要掀翻屋顶,无戒魔僧双目赤红,竟不顾桃清刺向肩头的长剑,猛地转身,从屋脊上一跃而下,赤手空拳地朝着谢一行扑去。那架势,果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桃清的剑尖在他肩头划开一道血口,见他疯魔般冲向别处,只是微微收剑,望着他的背影哂然一笑。 她的目光转向前方不远处的两人,那里,封磬正佝偻着身子,对着单孤刀低声说着什么。 夜风卷着他们的对话飘过来,断断续续却足够清晰。 “咸日辇被人动了手脚,拆开来看,里面很多机关都废了”封磬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惶恐,“盟中或有内奸一早就被人盯上了” “废物!”单孤刀的怒喝陡然炸响,紧接着便是沉闷的撞击声。桃清清楚地看到,单孤刀一脚踹在封磬胸口,将他踹得踉跄后退数步,撞在身后的柱子上。封磬却连捂都没捂一下,立刻跪直了身子,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 桃清指尖在剑身上轻轻滑过,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咸日辇那庞然大物,从外面运到小远城,沿途要经过无数关卡,她有的是机会动手。那咸日辇外表看着完好,实则核心枢纽已经破坏,别说驱动,稍一受力就会碎裂。 留着这么个大家伙给单孤刀当杀器?她可没那么好心。 剑身在暮色里亮起一道清冷的弧光,桃清足尖一点,身形如白蝶般掠出,直取封磬。至于单孤刀,他们都默认了,那是李莲花的。 封磬惊觉抬头时,剑尖已近在咫尺,他慌忙抽刀格挡,却被桃清手腕一转,长剑如灵蛇般缠上刀身,顺势下滑,直指他握刀的虎口。 李莲花手握刎颈,步伐看似慢悠悠的,却总能在护卫挥刀的瞬间,精准地避开所有攻势。他的刀不砍要害,只在对方手腕、膝盖上轻轻一点,被点中的护卫便会惨叫着倒地,要么握不住兵器,要么站不起身子。 最后一名护卫捂着流血的手腕瘫倒时,李莲花终于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单孤刀。 月光清冷的余晖落在两人之间,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满地狼藉中遥遥相对。 另一边,桃梓反手刺出一剑,精准地划过一个万圣道中人的脖颈,手腕轻旋间,那人已惨叫着倒了下去,颈骨碎裂的脆响混在兵刃交击声里,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他身侧的望舒则更显利落,玉剑出刺出时带起一道冷光,剑峰划过之处,总有温热的血珠溅出,她却能恰到好处地躲过,哪怕混战半天,她的衣裙依旧不染尘埃。 她甚至不必回头看,仅凭耳力便能避开身后袭来的刀风,反手一剑刺穿偷袭者的咽喉,动作干净得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你的气息乱了。”望舒的声音清冽如冰,玉剑陡然转向,精准地格开一柄劈向桃梓后心的鬼头刀。 桃梓指尖剑气暴涨,瞬间割破那持刀者的手腕,嘴里却不饶人:“小看我。”万圣道的这些人武功不高,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啊。就是杀猪杀上一段时间也会累的啊。 两人虽拌着嘴,配合却默契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万圣道众在他们手下根本走不了三招,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园子里的黑衣人影便稀疏了大半。 可就在这时,清水园那扇朱漆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再次被推开,一群人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布衣,面目诡异中带着令人心悸的眼熟。这些人本该是小远城街头巷尾最常见的面孔,此刻却面色青灰,双目翻白,嘴角挂着可疑的涎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望舒的剑猛地顿在半空。桃梓也看清了那些人,刚要甩出的长剑骤然收势。 他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老妇人,那是街口卖花的阿婆,今早他还买过她一串花,老人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暖意。 可现在,她枯瘦的手指正死死抠着一个万圣道众的脸,指甲缝里全是血肉,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这是”桃梓的声音沉了下去,随手一扬,随手拽过挂在腰间的绳索,如灵蛇般缠上离得最近的一个中年汉子。那是卖豆浆的刘三,此刻正红着眼睛想要啃噬活人。 望舒收剑上前,手指搭上刘三的腕脉。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脉搏却微弱地跳动着,像是风中残烛。她眉头倏地蹙起,另一只手迅速抚上他的颈动脉,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还活着。”她收回手,指尖已沾了些黏腻的冷汗,“体内有东西在动,像是痋虫。” 桃梓瞳孔微缩。南胤的痋术他曾听他娘说过,据说能将活人制成行尸走肉,却没料到竟真能狠毒到这种地步。 他看着刘三空洞的眼睛,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若是寻常敌人,他此刻早已拧断对方的脖颈,可面对这具还残留着生机的躯壳,手腕竟像是灌了铅。 就在这时,满园的血腥味像是被点燃的火星,瞬间引爆了那些中了痋虫的人。原本动作笨拙的百姓突然发狂,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嘶鸣,开始无差别地扑向视野里的每一个活人。 桃梓和望舒的武功很高,可他们既要制住这些人,又要避免伤及要害,动作顿时束手束脚,一时间竟然僵持住了。 不远处单孤刀捂着流血不止的肩头,伤口深可见骨,显然是被利器贯穿,可他脸上却满是亢奋的笑意,目光死死盯着李莲花。 “师弟,百川院的老部下,你可以不管,”单孤刀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得意,“那这些小远城的普通百姓,你忍心不管不顾吗?” 李莲花站在廊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看着那些发狂的百姓,又看向单孤刀,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你疯了?” “疯?”单孤刀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怨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师弟,你不是最看重这些百姓的性命吗?你也不想看到小远城的百姓死绝吧?” 他向前一步,伤口被牵动,疼得闷哼一声,却依旧死死盯着李莲花:“乖乖把罗摩天冰交出来,我就解除痋虫的控制。否则,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哦不对,他们现在这样,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或许你该亲手送他们解脱?” 这话一出,桃梓也听得心头火起,少师剑骤然指向单孤刀:“你用无辜百姓做要挟,也配谈‘成大事’?” 单孤刀根本没看他,只是盯着李莲花,像是在欣赏猎物落入陷阱的模样:“师弟,你选吧。是要罗摩天冰,还是要这一城百姓的性命?” 桃梓想要暴起宰了这个王八蛋,望舒突然按住桃梓的肩,低声道:“别急,看爹的意思。” 望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李莲花望着那些发狂的百姓,青衫在风里微微颤动。这些人早上还在街头吆喝、说笑,此刻却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连疼痛和死亡都无法自主。 李莲花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似乎在感受风里的血腥味。过了许久,他才看向单孤刀,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知道痋虫的解法?” 单孤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自然。只要你把罗摩天冰给我,我立刻让他们恢复神智。” “恢复神智?”李莲花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南胤的业火痋就是让被控制的人敌我不分?单孤刀,你根本控制不了他们,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 单孤刀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化为狠厉:“那又如何?牺牲少数人,成全大业,这本就是天经地义!师弟,你别逼我!” 他们用的痋虫本就是实验的失败品,如今也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当然没有人去研究破解之法。 “你要罗摩天冰,”李莲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清水园,“那就用你的命来换。”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青衫如蝶,在疯狂的人群中穿梭,看似轻盈的动作里却藏着雷霆万钧之力。他没有伤那些普通人,只是用巧劲将他们一一推开,目标只有一个——单孤刀。 单孤刀脸色骤变,挥刀便砍:“拦住他!” 剩余的万圣道众立刻围了上来,可李莲花的身法快得不可思议,转眼便有三人倒地哀嚎。 桃梓见状,突然低喝一声:“望舒,救人!”他不知何时冲入了房中,抱出许多绸缎。 望舒立刻会意。玉剑翻转,不再攻击,而是改为点穴。那些人本就是普通人,如今发虽发了狂,六亲不认,却也不难对付。 她的剑尖精准地落在他们的麻筋上,虽不能解除控制,却能暂时让他们瘫软在地。桃梓则甩出绸缎,将那些被点倒的人一一捆住,避免他们再次发狂。 不管是望舒还是桃梓,两人都没有研究过痋术的,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桃梓扯着嗓子喊道:“娘,快来,救命啊。” 桃清听到他的声音,手中的剑陡然快了两分,剑尖在月光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不偏不倚点在封磬握剑的右腕上。 “咔嚓”一声脆响,封磬的长剑脱手飞出,钉在廊柱上,剑身还在嗡嗡震颤。他还没来得及痛呼,桃清的脚尖已经踹在他心口,玄色的靴底带着凌厉的内劲,将他整个人踹得像断线的风筝,越过假山撞在月洞门上,“哐当”一声撞碎了半扇木门。 灰衣人早已候在两侧,不等封磬落地便扑了上去,两把大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桃清这才收剑回鞘,身形如一片落叶般飘到桃梓身边,从袖中摸出一支竹笛。 她将笛孔凑到唇边,吹奏的调子不成曲调,只是一串极轻的嗡鸣,像是山涧流水拂过青石。奇异的是,那些原本在地上抽搐挣扎的人,听到这声音后竟渐渐平静下来。 万圣道与他们的打斗也到了最后时刻,只除了个别人还在负隅顽抗,其余人要么死了,要么被抓了起来。 桃梓喉咙发紧,他闷声问道:“娘,他们还有救吗?” 桃清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普通人的体质太弱了,想要取出痋虫并不容易。有些人能救,有些人可能救不了。 望舒垂下眼眸。这些人所求的,不过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过是柴米油盐里的安稳,为何偏偏要被卷入这无端的纷争,连性命都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从心底翻涌上来,像是沉寂了千年的古井突然被投进巨石,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撞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发颤。那是愤怒,是不甘,是对这无端杀戮的痛恨,更是对这些无辜性命的痛惜。野心真是令人恶心。 突然间,她身上爆出一道若有似无的剑意,温和得如春风拂面,轻轻拭去心底的尘埃,让人生出一种轻松之感,又似雷霆万钧,好似有大恐怖临身,令人头皮发麻。 寄居在人体内的痋虫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陡然躁动了起来,仿佛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可它们速度太慢了,刚刚有所行动,望舒身上的那道剑意,已经如同潮水般漫过整个清水园。 它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蔓延着,掠过青石板,拂过断垣残壁,穿过每一个被痋虫寄生的人体内。 痋虫在沾染剑意的瞬间,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点燃了一样,转眼之间便成了灰烬。 第36章 第四愿36 望舒缓缓站起身时,只觉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抽走了,五脏六腑都空得发慌,脚下蓦地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 “小心!” 桃清的声音近在耳畔,下一瞬,一双温凉却稳健的手便托住了她的手肘。望舒还没来得及站稳,舌尖已触到一丝清苦的药香。桃清不知何时捏了颗药丸在指尖,顺势便塞进了她嘴里。 药丸在齿间化开,甘冽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不过片刻,那股要将人吞噬的空虚感便被一股暖流缓缓填满,眩晕感也随之褪去。 她抬头看向桃清,见母亲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覆着一层薄冰,唇线抿得笔直,显然是动了气。望舒心里一虚,难得地放软了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撒娇:“娘。” 桃清望着她苍白的脸色,眼底的寒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可叹息未落,她忽然笑了,伸手理了理望舒被风吹乱的衣领,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又有几分复杂:“你做得很好。心剑无痕,没想到我们望舒年纪轻轻,竟已悟透了这等剑意。” 望舒愣住了,睫毛微颤:“娘,你知道?”方才情急之下,她只觉得心头不畅快,想要一剑劈碎挡在她眼前的一切。 “曾在古籍残卷上见过只言片语。”桃清缓缓道,“那不是寻常剑法,修行起来难如登天。” “剑法?”一旁的桃梓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他听到“剑法”二字,几步凑过来,盯着望舒的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望舒这招是什么剑法?我能学吗?” 在桃梓眼里,天下武功,唯剑不破。只要带个“剑”字,就没有他不想学的。 桃清瞥了他一眼:“可以学,但未必能学会。”她笑道,“那不是招式,是融合了道法的心剑。以心为剑,以念为锋,要的是斩尽世间阴邪的信念,少一分领悟,便差了十万八千里。” 心剑修炼到高阶,可以直斩灵魂。望舒初窥门径,却可以无视肉身的桎梏,精准斩去肉身内的痋虫,这等天赋,令人惊叹。 桃清好像懂了,另外两个世界的她为什么要把孩子往这边扔了。他们那个世界大概是缺了像单孤刀这般丧心病狂,不择手段的狗玩意,所以才往这个时间点扔。 你看,不过数月,桃梓的剑法褪去了浮躁,添了几分沉稳;望舒心性更加通透,甚至领悟了心剑这种高于世界层面的剑法,两个孩子都像被打磨过的璞玉,愈发有了光彩。 【宿主,你不会真以为他们是为了帮你做任务,所以送过来的吧?】 桃清在心里轻嗤一声,指尖捻着袖口的刺绣,没再接话。 桃梓却不服气地扬起下巴,少年人的骄傲像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娘你小看我!这世上就没有我学不会的剑法!” 望舒看着他不服气的模样,微微一笑,她谦虚道:“可惜,目前只能斩却实物。” 她的语气有几分遗憾,但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如一摊烂泥,却并没多少温度。小远城普通百姓无辜,百川院的人可是主动来找事的,算不得无辜。不如说,如今这样的结果正好,符合她的预期。 “毒入五脏六腑,无法区分也是正常。”桃清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尖传来温润的暖意,“我们望舒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道黑影“嗖”地从回廊尽头掠来,带起的劲风刮得望舒鬓边的发丝飞扬。笛飞声提着染血的长刀,刀身上的血珠还在往下滴,他几步冲到望舒面前,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竟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连声音都在发颤:“你这招……这招叫什么?” 望舒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不过看在对方晚上站在他们这里的份上,老老实实道:“心剑无痕。” 笛飞声愣了一下,随即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的激动更甚:“心剑无痕……好一个心剑无痕!无形无迹,却能诛尽妖邪。” 他突然按住望舒的肩膀,高声道,“李相夷,借你女儿一用。” 锐器破风的声音几乎与他的话音同时响起。一把通体泛着银光的长剑从斜刺里疾射而来,剑风凌厉如寒冬裂冰,直逼笛飞声面门。 笛飞声不得不松开手,身形如鬼魅般后退三步,堪堪避开剑锋。那长剑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寒气让他眉峰微蹙,就连发梢都被剑风削断几缕,飘落在地。 桃清已提剑追了上来,青衫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剑尖直指笛飞声心口,带着凛冽的杀意:“笛飞声,你找死。” “铛!” 笛飞声横刀格挡,长刀与长剑相撞的瞬间,迸出一串刺眼的火花,震得两人手臂发麻。 他抬眼看向桃清,眼底的狂喜尚未褪去,又添了几分棋逢对手的战意:“我需要她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不必。”桃清手腕翻转,长剑如灵蛇出洞,招式愈发凌厉,“望舒不是可以随便借用的物件。” 两人瞬息之间已交手十余招,刀光如匹练,剑影似流星,在回廊下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卷起的气流掀得窗纸哗哗作响,连廊柱都被震得微微发颤。 桃梓站在廊柱边,使劲眨了眨眼,小脸上满是茫然:“这就打起来了?” 望舒转头看他,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你猜,谁会赢?” 桃梓挠了挠头,不确定地说:“娘吧?”他仔细想了想,认真分析道,“娘的武功很高,哪怕没有十年后那么厉害,但笛飞声有伤在身,真打起来,应该也能略胜一筹?” “就不能平手吗?”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又透着些许疲惫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两人循声抬头,只见一道人影重重砸在不远处的庭院里,“噗”的一声闷响,溅起一地尘埃。 紧跟着,另一道身影翩然落地,青色衣袍虽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减风姿,正是李莲花。 被砸在地上的那人挣扎着抬起头,披头散发,脸上布满血污,原本一丝不苟的锦袍此刻撕裂多处,沾满尘土与血迹,半点风度都无,正是单孤刀。他咳了几声,嘴角溢出黑血,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说单孤刀是李莲花的对手,都高看了他。哪怕他费尽心机吸收了漆木山的功力,看似功力大增,实则根基虚浮,遇上李莲花,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众人对于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连桃梓都只是撇了撇嘴:“我就说嘛,白眼狼再怎么折腾,也打不过爹。” 单孤刀趴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李莲花,满是怨毒与不甘:“李相夷……你明明已经身中碧茶之毒,功力十不存一,凭什么……凭什么最后还能赢我?” 他想不通,自己筹谋了十多年,不惜背叛师门,吸收漆木山的邪力,为何还是输得这么彻底? 李莲花没理他,第一时间查看了那些解除了痋虫控制后昏睡的普通人,确定他们性命无误后才松了一口气,只是眉宇间的倦怠更深了几分。 他转头看向仍在缠斗的笛飞声与桃清,扬声道:“好了,两位,别打了,不如各退一步,坐下来喝喝茶,慢慢商量?” 笛飞声与桃清闻言各自撤招后退。桃清剑尖斜指地面,胸口微微起伏,显然也耗了不少力气;笛飞声则捂着左臂的伤口,脸色苍白,却依旧死死盯着望舒,眼神里的执着丝毫未减。 望舒挑眉,这笛盟主好大的执念。李莲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随即看向笛飞声,挑眉道:“笛盟主有求于人,实在应该坦率些。如你这般上来就动手,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笛飞声脸色难看,喉结滚动了几下。他的那些过往,关于笛家堡,关于痋虫,如何能轻易说出口?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不答反问道:“她那招‘心剑无痕’,你是不是也会?” “我不会。”李莲花漫不经心地应着,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扔给笛飞声,“给,上好的金疮药,你先疗伤?” 笛飞声接住瓷瓶,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瓶身,沉默片刻,一撩衣摆,转身往屋里走去。那背影,一如既往地孤傲。 万圣道的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桃清看向李莲花:“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李相夷,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单孤刀突然嘶吼起来,像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怎么,下不了手吗?杀了我啊……” 他好似笃定了李莲花会顾念旧情,反倒是一旁同样被抓的封磬,脸都白了,紧张地看着李莲花,生怕对方被刺激到,手一抖就把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主上给杀了。 李莲花盯着单孤刀看了片刻,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喜怒。他缓缓开口:“我会杀你。但在那之前,我会把你送到师父坟前忏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单孤刀不断抽搐的手上,又道,“先收点利息。” 剑光一闪,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 单孤刀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脚一软,整个人像摊烂泥般瘫在地上。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脚,那些能运功发力的经脉,此刻竟全被废了。他嘶吼道:“李相夷,你好狠!你竟然废了我!” 李莲花收剑入鞘,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掸去了衣上的灰尘。他转身就走,压根不愿意再跟这等败类浪费唇舌。 单孤刀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嘴。桃清的手下对他可没有半分尊重,捂着他嘴的力道大得很,那些怨毒的声音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只留下呜呜咽咽的不甘之声,像困在井底的蛤蟆。 桃梓和望舒跟着李莲花朝着屋内走去,桃清手一挥,灰衣人将那些活的死的通通拖了出去。关押的关押,该送回家的送回家。 百川院的那些人丢回他们住的客栈就是了,至于普通人,今晚的一切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能力,不如就送他们一场梦吧,睡醒后,一切了无痕。 第二日一早,小远城还是那般热闹。王八十依旧在卖他的包子,刘三挑着他的豆浆在卖。 “哟,八十,你这脸怎么了?”刘三路过包子铺,扁担往旁边石墩上一搁,伸手就要去戳王八十脸上那片淤青,“跟人打架了?” 王八十拍开他的手,嘿嘿笑了两声:“哪能啊,昨晚睡觉不老实,从床上滚下去了,磕桌角上了。” “哈哈哈,”刘三笑得豆浆担子都晃了晃,“你这是做啥噩梦了?难不成梦见被恶鬼追着跑?” 他揉了揉自己的腰,忽然皱起眉,“说起来也怪,我今早起来腰酸背痛的,像是扛了一整天的柴火,浑身不得劲。” 旁边几个等着买包子的街坊也凑了过来,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婶接口道:“谁说不是呢!我这胳膊抬得费劲,就跟在梦里劈了三天三夜的柴似的,掌心里还隐隐作痛。” “我也是我也是,”另一个穿短打的汉子连连点头,“夜里净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好像跟着谁走了很远的路,脚底板现在还发麻呢。” 几人正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从巷口跑过,脆生生地喊:“百草堂免费义诊啦!东家说有大喜事,连诊带药都不要钱,还要连办三天呢!” “真的假的?”刘三眼睛一亮,“百草堂的药可贵着呢,还有这等好事?” “还能有假?”刚买完菜的张婆婆颤巍巍地走过来,手里还攥着张红纸,“你看,这是百草堂贴的告示,说是江湖第一神医也在那边坐诊呢!” 刘三挑起豆浆担子就往街那头走:“那还等啥?赶紧去看看!我这老腰疼了半年,正好让神医瞧瞧。去晚了怕是排不上队!” “等等我!” 越来越多的人往同一个方向聚拢,脚步声、说笑声混着街边小贩的吆喝,把小远城的清晨搅得热热闹闹,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不过是一场集体做过的荒诞噩梦。 望舒走在熙攘的人群里,裙裾扫过带着露水的石板路。她走得很慢,目光掠过一张张鲜活的面容——王八十脸上的淤青,刘三挑着担子时微微佝偻的背影,张婆婆攥着告示纸的枯瘦手指…… 这些昨日还被痋虫控制、形同傀儡的人,此刻眼里有了光,脸上有了笑,连抱怨腰酸背痛的语气里都透着股劫后余生的鲜活。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像晨雾里悄然绽放的花。 并排走着的桃梓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百草堂门口已排起了蜿蜒的长队,“娘这手笔也太大了,免费义诊还不算,连药都白送,她就不怕百草堂的家底被掏空?” 望舒收回目光,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谁欠下的债,自然该谁来还。万圣道盘踞一方多年,产业遍布大江南北,这点亏欠,不过是九牛一毛。” 桃梓恍然大悟,用力点头:“说得是!”他想起娘说要义诊的时候,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娘是准备从万圣道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不然呢?”望舒瞥了他一眼,眼底带着点狡黠,“你以为你娘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 桃梓摸着后脑勺笑起来,阳光透过街边的树枝落在他脸上,映得少年人眼里的光亮晶晶的:“也是。以娘的性子,这边送出去的药,怕是要从万圣道那边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他想起那些被万圣道迫害的人家,忽然觉得这样才公平,“本来就是他们造的孽,理当他们自己来还。”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百草堂门口。 往日里雅致清幽的药铺前,此刻支起了一溜儿长案。李莲花占据一个位置,排在他面前的人不少,李莲花却半点不急躁,给人诊脉时神情专注,开药方时笔走龙蛇,偶尔还会跟排队的老人说两句养生的法子,语气慢悠悠的,像在自家院子里跟人闲话家常。 望舒的目光掠过那些捧着药包、脸上露出笑容的人,轻声道,“看到他们这样,挺好的。” 桃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长街上人来人往,包子铺的热气、药铺的清香、孩子们的笑声混在一起,构成一幅鲜活的画卷。他也露出了笑容:“是挺好的。” 第37章 第四愿37 “……石头蛊,便是让活人浑身僵硬如顽石,任人宰割,动弹不得。”桃清的声音平静无波,手中那柄匕首在灯火下泛着寒光。 她抬手,用匕首侧面在单孤刀的手臂上轻轻敲了两下,“笃、笃”的声响沉闷而清晰,竟真如敲击石块一般。 单孤刀喉间发出“嗬嗬”的闷响,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他想挣扎,想嘶吼,想扑上去将眼前这个女人撕碎,可全身经脉已被挑断,武功尽废,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更让他屈辱的是,桃清嫌他之前骂得难听,早早就喂了哑药,如今他连一句狠话都吐不出来,只能像个破布娃娃,沦为对方演示蛊术的工具。 旁边的桃梓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惊叹:“娘,这蛊虫也太厉害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人失去反抗之力,这不就是兵法里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吗?”他对这些阴诡手段只觉新奇,尚未体会到其中的残酷。 望舒站在一旁,神色清冷,目光落在单孤刀僵硬的手臂上,忽然开口:“若是能控制蛊性,只让腿脚灵活,而手臂僵硬如石,岂不是能成为助力?” 桃清闻言,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望舒心思通透。石头蛊并非全是害处,若能驾驭得当,让身体局部变得如顽石般坚硬,既能御敌,亦可攻伐,某种程度上,便是最锋利的武器。” 话音刚落,她手腕微翻,匕首快如闪电,“噗”的一声扎进单孤刀另一只未中蛊的手臂。刀锋入肉不深,却足够痛,单孤刀吃痛之下,下意识张开了嘴。 就在这一瞬间,桃清屈指一弹,一颗漆黑的药丸精准地弹入他口中,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不过片刻,单孤刀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的“咕噜”声,他满脸惊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乳白的蛊虫从自己嘴角钻了出来,那虫子还在微微蠕动,带着黏腻的湿滑感。 桃清早有准备,拿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手腕一倾,那蛊虫便落入瓶中,被她盖紧收好。 “下面,我们来看蛇蛊。”桃清转过身,从身后那张摆满了各色瓶罐的木桌上随意拿起一个黑陶瓶。 瓶盖刚打开一条缝,就见一条比小拇指还细的漆黑小蛇探出头来,蛇眼猩红,吐着分叉的信子,透着一股阴毒之气。 单孤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刚才石头蛊的僵硬、取蛊时的恶心已经让他濒临崩溃,此刻见了这毒蛇般的蛊虫,更是吓得浑身汗毛倒竖,死死咬着牙关,说什么也不肯再张开嘴。 桃清却根本没打算让他主动配合。她匕首轻挥,在单孤刀的手掌心划开一道细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那黑蛇闻到血腥味,立刻像箭一样窜了出去,顺着伤口钻进了他的手臂。众人清楚地看到,一道黑线在他的血管里快速游走,很快便钻入胸腔,消失在脏腑深处。 “呃——!”单孤刀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色狰狞得如同恶鬼。他那早已被废的手脚竟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那蛇蛊搅成了碎片。 “蛇蛊以人的五脏六腑为食,”桃清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中蛊者会感受到万虫噬心般的剧痛,痛不欲生。” 她顿了顿,继续讲解,“要驱逐蛇蛊也不难,只需在体外摆上比脏腑更鲜美的食物引诱它……当然,等它把宿主的内脏啃食干净,也会自己爬出来。” 等桃梓和望舒都点头表示看明白,桃清才从桌下拖出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块生肉,她往肉上撒了些灰绿色的粉末,一股混杂着腥臊与腐臭的古怪气味立刻弥漫开来,闻之令人作呕。 桃梓和望舒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单孤刀体内的蛇蛊却像是被这气味勾住了魂,只见一道黑线迅速从他胸口游回手臂,顺着伤口钻了出来,一头扎进生肉里疯狂啃噬。 桃清端着托盘走远,单孤刀已经被折腾得只剩半口气,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她知道,这人的命不能丢。他的命是李莲花的。于是她又取出一颗药丸,捏开单孤刀的嘴塞了进去,暂且吊着他的性命。 桃梓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娘,这蛇蛊也太恶心了!难道所有蛊虫都这么吓人吗?我以前听江湖传闻,说有些擅蛊的女子会给心上人种下痴情蛊,让对方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那要是给狗下蛊,狗也会爱上人吗?还有还有,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蛊,是不是真的存在啊?” 桃清听了,先点头,又摇头:“痴情蛊确有其事。你知道蚁群吗?蚁后是王者,所有工蚁都要听它号令。痴情蛊便是仿照这特性炼制,以雄虫对雌虫的绝对服从为引,被下蛊的一方会无条件服从另一方。”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这种服从只限于行为,思想未必会被控制。” 清醒地看着自己像条狗一样被人使唤,却无力反抗,这才是痴情蛊最残忍的地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桃清瞥了眼满脸好奇的桃梓,忽然笑了:“至于起死回生的蛊,也并非虚言。世间有一种金蚕蛊,平日里藏在宿主心脏,处于休眠状态。若宿主受伤,它便会苏醒,加速伤口愈合;若是宿主濒死,它会耗尽自身能量,助宿主‘破茧成蝶’,再活一世。” “真的能起死回生?”桃梓惊得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 “自然。”桃清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桃梓的胸口,“我养了一只金蚕蛊,你猜,它在谁身上?” 桃梓的脸“唰”地白了,猛地捂住胸口,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娘……它、它不会在我身体里吧?” 虽说听起来很厉害,但一想到自己心脏里藏着只虫子,他就浑身发毛。 桃清笑而不语。 这一下,桃梓更慌了,连忙看向望舒:“娘,会不会是在望舒身上?” 望舒淡淡摇头:“我是修道之人,自有内视之法,体内若有异物,绝无可能察觉不到。” 桃梓拉着桃清的袖子,带着哭腔哀求:“娘……要是真在我身上,您把它取出来好不好?我、我不需要它保护……” 桃清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乖……” 这一声“乖”,却让桃梓更委屈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哭出来。 望舒见状,忍不住开口:“娘,若桃梓体内真有蛊虫,我的心剑对邪祟最为敏感,断无可能察觉不到。” 桃梓一听,立刻抬头看向桃清,眼中燃起希望:“娘,你是不是骗我的?” 桃清失笑:“嗯,骗你的。” 桃梓瞬间松了口气,拍着胸口直念叨“吓死我了”。 桃清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复杂——她并没有说谎。桃梓体内确实有金蚕蛊,只是被一层特殊的禁制包裹着,处于深度休眠,寻常手段根本探查不到。想来是“另一个自己”既想历练孩子,又怕他出事,才悄悄种下这道保命符。 至于望舒,自然也有护身之法。只是这孩子修的是道家心法,肉身纯净,容不得蛊虫寄宿,她的保命之物,藏在神魂深处。 莲花楼的车辕上,笛飞声听着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的对话,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实在无法理解,放着好好的剑法不练,为何要学这些阴邪蛊术。 “有那时间,不如多练半个时辰剑法。”他忍不住对赶车的李莲花道。 悠哉悠哉赶着马车的李莲花闻言笑了:“笛盟主,武功再高,也怕阴沟里翻船。蛊毒之术防不胜防,多学点总没坏处。” 笛飞声一生追求武道巅峰,在他看来,只要练就绝世武功,便能扫除一切障碍,弥补所有遗憾。 可李莲花不同。他曾是天下第一,却因一杯碧茶之毒跌落神坛,自然明白“武功并非万能”的道理。 “单孤刀的气息都快没了,你真不在乎?”笛飞声又问,目光扫向紧闭的楼门。 李莲花笑容温和却带着一丝冷意:“她们有分寸。”桃清要用单孤刀试蛊,事先问过他,他没反对。这些年单孤刀用活人炼蛊,害死多少无辜?如今不过是让他亲身体验一二,已是便宜他了。 莲花楼里隐约传来的对话和压抑的痛哼,让笛飞声这位以杀伐为常的金鸳盟门主都觉得心头有些发紧。 他实在无法理解,李莲花为何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这儿,听着自己的“老熟人”被当作蛊虫的活靶子反复折腾。 李莲花垂下的眼眸中却没什么暖意。刀剑能杀人,蛊虫亦能杀人,本质上又有何不同?这世间能凭一身正气挡得住暗箭毒蛊的,又有几人? 楼内,桃清的“教学”仍在继续。 单孤刀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方才蛇蛊穿肠的剧痛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此刻他浑身瘫软,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桃清,那里面翻涌的怨毒与恨意,几乎要化作实质的刀子,将眼前这个女人凌迟处死。 桃清却毫不在意,仿佛那目光不过是苍蝇嗡嗡作响。她从桌上拿起一个通体翠绿的瓶子,瓶身剔透,能隐约看到里面游动的东西。“接下来,我们来看‘尸蛊’。” “尸蛊?”桃梓好奇地凑近了些,尽管方才蛇蛊的场面让他有些不适,但对这些奇诡蛊虫的好奇还是压过了那点恶心,“是和尸体有关吗?” “没错。”桃清点头,将瓶子放在桌上,并未立刻打开,“此蛊需以百具尸体的腐气喂养,十年方成。它入体之后,不会立刻发作,而是潜伏在宿主的经脉之中,以死气为食。” 望舒清冷的声音响起:“死气?人活一口气,何来死气?” “问得好。”桃清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活人虽无死气,但若是身中剧毒、重伤濒死,或是长期郁结于心、生机衰败,体内便会滋生出类似死气的阴寒之气,这便是尸蛊的养料。待它吸食足够,便会啃噬宿主的生机,让其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最终形如枯槁,状若僵尸,故而得名‘尸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她说着,终于打开了翠绿的瓶子。里面并没有什么吓人的虫子,只有一团淡灰色的雾气,像有生命般在瓶口盘旋。桃清指尖微动,一股微弱的内力弹出,那团雾气便如同受到牵引,缓缓飘向单孤刀。 单孤刀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虽然动弹不得,无法言语,但本能的恐惧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方才的石头蛊让他僵硬如石,蛇蛊让他痛不欲生,这听起来就阴森诡异的尸蛊,又会带来怎样的折磨?他疯狂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诅咒。 桃清视若无睹,那团雾气顺着单孤刀的口鼻钻了进去。不过片刻,单孤刀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灰败,皮肤下的血管隐隐浮现出青黑色,整个人的气息瞬间沉了下去,仿佛真的成了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 “这……这就完了?”桃梓有些失望,这尸蛊发作的样子,似乎远不如蛇蛊来得“震撼”。 “急什么。”桃清拿起另一个金色的小盒子,“尸蛊的厉害,在于它的‘传染性’。”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暗红色的粉末,“若是中了尸蛊之人的血液沾染到旁人身上,只要对方体内有一丝阴寒之气,尸蛊便会立刻转移宿主,继续繁衍。”这里的尸蛊就像是丧尸病毒一样,传染性极强。 她用匕首在单孤刀的手腕上轻轻一划,挤出一滴黑血,然后用指尖蘸了一点,弹向旁边一只用来装杂物的陶罐。 那陶罐上本就有些潮湿的霉斑,黑血一沾上去,霉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原本褐色的霉点迅速变成青黑,一股浓郁的腐臭味弥漫开来。 桃梓和望舒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尸蛊的诡异,比蛇蛊更让人头皮发麻。 “要解尸蛊,需以至阳至刚之物。”桃清盖上金盒,“比如百年雪莲的花蕊,或是高僧坐化后的舍利子,皆能驱散其阴寒之气,逼出蛊虫。”她说着,取出一枚通体赤红的药丸,捏开单孤刀的嘴塞了进去。 药丸入喉即化,单孤刀的身体猛地一颤,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些许,青黑色的血管也渐渐隐去,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找回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桃清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今日就先到这里,这几样是最基础也最常用的蛊虫,你们先记牢了。” 她看了一眼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单孤刀,“至于他,”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距离到云隐山还有好几天,下次我们学‘子母蛊’。” 其实,比起蛊虫教学,她更想活剖了对方,让单孤刀为了伟大的医学而献身。可惜,李莲花说,单孤刀最终的归属是监察司,死活不要紧,但是身上有太多恐怖的伤口吓到人就不好了。 单孤刀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无边的绝望。 第38章 第四愿38 云隐山的天,像是被谁泼了墨的宣纸,沉沉地压在连绵的峰峦之上。山风卷着秋意,穿过层叠的林木,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低低地哭。 李莲花的步子很稳,一步一步踩在覆着青苔的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这寂静的山路上,格外清晰。 他的神色很淡,淡得像山间常绕的薄雾,看不出太多情绪。既没有近乡情怯的忐忑,也没有触景生情的悲戚,唯有眼角眉梢那点化不开的倦意,像是积了许多年的雪,轻轻落在那里。 可落在身后几人眼中,那挺直的背影,却偏生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萧瑟,像是深秋里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叶,明明还连着枝干,却早已失了生机,只等一阵更烈的风来,便会悄然坠落。 桃梓拎着一坛好酒,望舒拿着一个小篮子,桃清跟在他们身后走的很慢。笛飞声手上拎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单孤刀。 山路两旁的树,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有几株老松,枝干虬劲,斜斜地探出山崖。山风吹来,拂过他的头顶,像极了当年师父漆木山的大手,轻轻扫过他的头顶。 李莲花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一株歪脖子银杏上。那银杏树干上,还留着一个浅浅的刻痕,是孩童时的他练剑时留下的。 那时候,他还叫李相夷,单孤刀也还是那个站在他身前护着他,一口一个“师弟”的少年。 他们跟着师父第一次上山,师父说:“从此,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家。 这个词在舌尖滚了滚,李莲花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那层薄雾里透出来,可转瞬又被他压了下去。他抬脚,继续向上走,只是那脚步,似乎比刚才慢了些。 终于,石阶到了尽头。一片小小的平台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块青石碑。那一笔一划,都像是刻在李莲花的心上。 笛飞声在平台边缘停下,手腕一松,单孤刀便像个破麻袋似的被丢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单孤刀本是昏昏沉沉,这一摔倒激出些力气,他猛地抬起头,视线对上石碑上“漆木山”三个字,瞳孔骤然收缩。 “师师父”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下一秒,他猛地缩了缩脖子,身体抖得像筛糠。 十年前与漆木山对峙时的场景,如同潮水般涌来——师父那双仿佛看透了一切,失望透顶的眼睛,倒在他面前时,嘴角那点刺目的红,还有他自己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的、师父气绝前的最后一声叹息 李莲花没看他,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只落在那块石碑上。坟前很干净,没有半根杂草,想来是师娘时常来打理。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有些凉,轻轻拂过坟前散落的几片落叶。叶子是刚落的,还带着些韧性,被他一片一片捡起来,放到一边。动作很慢,很仔细,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等他收拾干净后,望舒走上前,将篮子里的点心、瓜果一一取出。将祭品摆得整整齐齐后,她又从篮底摸出两支蜡烛,用火石点燃。烛火在风里摇摇晃晃,映得她眼底一片清明。 桃梓也上前一步,拧开酒坛的泥封,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他倒了三杯酒,一杯敬天,一杯敬地,最后一杯,缓缓洒在坟前的土地上。 酒水渗入泥土,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回应着什么。做完这一切,他和望舒并肩站好,对着石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碰到冰凉的石板,声音在空荡的平台上回荡。 风似乎更紧了些,吹得烛火几欲熄灭。 李莲花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然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听得桃梓三人心里都是一紧。 他没有像望舒和桃梓那样磕头,只是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脊背挺得笔直,目光紧紧锁着石碑上的名字。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风声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师父” 刚说出这两个字,他的声音便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太急,带着山风的凉意,呛得他胸腔微微发疼。 “不孝徒弟,回来看您了” 这一句说完,他便没再出声。只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被雨水打湿的星辰,慢慢蒙上了一层水汽。 山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只留下一个沉默的剪影,跪在那里,与身后的群山,身前的孤坟,融为一幅萧索的画。 单孤刀还瘫在地上,他看着李莲花的背影,又看看那块石碑,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滴浑浊的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石板上,瞬间便被风卷干,了无痕迹。 就在这时,蜿蜒的山路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李莲花原本挺直的脊背顿时僵住了。 芩婆提着竹篮,走过拐角,一眼看到的就是跪在老头子墓前的背影。那身影瞧着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她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捏着竹篮提手的指节泛白,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竹篾捏碎。脚步像是不受控制般上前两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是” 李莲花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谁也没有出声。半晌后,李莲花才缓缓转过头。 他看着芩婆鬓边新增的白发,看着她眼角深刻的皱纹,嘴巴动了动,许久才呢喃出两个字:“师娘” “相夷!”芩婆几乎是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指腹摩挲着他有些陌生的轮廓,哽咽道,“果真是你,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她早上起来就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索性收拾了些漆木山爱吃的小菜过来,没想到竟真的等到了好事。 十年了,多少个日夜她都以为这孩子早已不在人世,如今活生生站在眼前,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也只化作四个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李莲花的眼眶更红了,喉结滚动着,却只再叫了一声:“师娘。” 芩婆擦了擦眼泪,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站在一旁的桃梓,这孩子眉眼间的轮廓,竟和年少时的相夷有七八分像!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指着桃梓,声音都变了调:“相夷,这,这是” 李莲花顿时有些窘迫,咳嗽一声正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介绍。说这两个孩子是他的儿女?可他们终究要回到自己的世界,日后师娘问起,他该从哪里再找两个孩子来圆这个谎?可说不是这眉眼间的相似,又如何解释? 桃梓机灵地往前一步,给芩婆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笑嘻嘻道:“奶奶好,我叫李灼。”望舒也跟着上前行礼,声音温软:“奶奶好,我叫李希夷。” 芩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喜得见牙不见眼,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不肯放:“唉,唉,好孩子。”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没带什么像样的东西,连忙道,“等着,奶奶回去就给你们找见面礼,都是好孩子!” 她的目光转向桃清,桃清连忙拱手行礼,尴尬一笑:“芩前辈好,在下是李神医的朋友,陪他来看看前辈。”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是谁她不知道,反正绝不是年龄不到二十的自己。 芩婆略一点头,目光扫过笛飞声时,只是淡淡颔首。这人气息凌厉,一看便非寻常之辈,但既是相夷带来的,想必信得过。可当她的视线落在笛飞声脚边时,忽然顿住了。 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半边脸颊被乱发遮住,露出的下颌线却依稀是她熟悉的轮廓。 芩婆只觉得一股气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踉跄着后退半步,伸手扶住身旁的李莲花,声音发颤:“相夷他” 李莲花连忙稳住她,苦笑道:“师娘,我在。” 芩婆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单孤刀:“他他是孤刀?” 李莲花沉默着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是师兄。”他顿了顿,以一种近乎平淡的语气,将单孤刀假死布局、勾结角丽谯、意图颠覆朝廷的事一一说来,语气里听不出恨,也听不出怨,只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 听着李莲花口中桩桩件件骇人听闻的祸事,芩婆不发一言,她的眼神始终放在单孤刀身上,对方一句话也没有反驳。芩婆就知道,相夷说的都是对的,单孤刀这人,罪该万死。 片刻后,芩婆抬头看向李莲花:“相夷,师娘虽然老了,但是还没有糊涂,你千里迢迢将他送到这里来,是不是”她看着李莲花的神色有些严厉,“是不是老头子的死,有他的手笔?” 李莲花垂下眼眸:“师娘” 这便是答案了。 芩婆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得惨白如纸。她踉跄着后退,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板上,望着单孤刀的方向,喃喃道:“造孽啊真是造孽” 原来老头子当年不是走火入魔死的,原来她一手带大的大徒弟,竟是害死他师父的凶手。 十年间她还时常念着两个徒弟的好,总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两个孩子都活的好好的,只是被事情耽搁了,暂时回不来,如今想来,竟是天大的笑话。 山风卷着寒意掠过平台,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几欲熄灭。李莲花蹲下身,轻轻扶住芩婆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有些债,总要还;有些痛,总要面对。或许,让师娘亲眼看到这一切,亲手了结这段恩怨,才是对师父、对师娘最好的交代。 芩婆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单孤刀。单孤刀蜷缩在地上,不敢抬头,身体抖如筛糠。芩婆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 “孤刀,你为何如此糊涂?”她声音颤抖,“你忘了师父的养育之恩,忘了同门之情,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单孤刀终于抬起头,泪流满面,“师娘,我错了,求您杀了我”这些日子的折磨,生不如死,他如今只求一死。 ,! “你当真知道错了?”芩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撞在单孤刀心上。山风掀起她鬓边的白发,露出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失望、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惜——痛惜漆木山一生清誉,竟养出这样一个孽徒。 单孤刀抬起头,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污滚落,他望着芩婆,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块青石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像是有无数忏悔堵在那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师娘我错了求您给我个了断吧” 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这些日子被桃清一路折磨,早已磨尽了最后一丝心气。 芩婆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山风都似乎停了一瞬。她缓缓蹲下身,指尖颤抖着拂过单孤刀额前的乱发,那动作里竟还带着一丝残存的、属于长辈的温情。 可下一秒,她的手猛地收紧,将他的头发攥在掌心,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头皮扯下来。 “错了?”她猛地拔高声音,眼中的冰瞬间化作烈火,“你勾结魔教,陷害你师弟,害死你师父的时候,怎么不说错了?不,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知道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活着要受尽折磨,所以你一心求死。” 单孤刀被她吼得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牙齿咬着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不敢反驳,也无从反驳。芩婆说的没错,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只是又一次输给了李相夷而已,与其活着受尽折磨,不如死了干净。 “师娘”李莲花想上前劝阻,却被芩婆一个眼神制止了。 “相夷,你别说话。”芩婆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单孤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也是你师父和他之间的事,该了断了。” 她松开手,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那刀鞘是普通的黑木,边角磨得发亮,显然用了许多年。她将刀抽出来,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这是当年漆木山送给她防身用的,如今,却要用来了结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 “老头子当年总说,你性子急,需要多磨一磨。”芩婆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沙哑,“我们知道你心胸狭窄,容不得人,但也总盼着能教好你” 她握着刀的手稳了稳,刀尖缓缓指向单孤刀的胸口。“你求死?可以。但你得先给老头子磕个头,告诉他,你错了。” 单孤刀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看着那块青石碑,又看看芩婆手中的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他被李莲花废了手脚武功,又被一路折腾得脱了力,如今根本动弹不得。 桃清在一旁冷眼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般狼狈,倒真是应了他如今的下场。 桃梓看得心头火起,忍不住想上前踹他一脚,却被望舒悄悄拉住了。望舒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这是爹跟他的恩怨,该由他们自己了断。 李莲花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青石碑上,仿佛那里有解不开的结。他的手指微微蜷缩,骨节泛白,显然也在承受着某种煎熬。 喜欢。 第39章 第四愿39 芩婆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单孤刀的后领,将他半拖半拎地拽到漆木山墓前。“跪下。”芩婆的声音淬着冰,手腕猛地往下一压。 单孤刀的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一下几乎要将他的髌骨撞碎。他疼得浑身痉挛,额头上青筋暴起,却被芩婆死死按着后颈,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师父……弟子错了……”单孤刀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弟子不该背叛师门,不该……害死您……” “咚!”又是一声头磕在地上。 “弟子对不起您的养育之恩,对不起您的教诲……弟子……罪该万死……” “咚!”第三声,额头撞在石板上,渗出血来,与脸上的泥污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磕完这三个头,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芩婆站在他身后,握着短刀的手青筋暴起。刀鞘上的铜环被雨水打湿,泛着冷光,映出她鬓边被风吹乱的白发。 她看着单孤刀这副模样,心中那点残存的怜悯早已被恨意吞噬。若不是这畜生,老头子怎么会走得那么早?相夷怎么会受那么多苦? 她缓缓拔出短刀,刀刃在雨幕中闪过一道寒光,直指单孤刀后心。“老头子,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疼了那么多年的好徒弟。”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平静,“今日,我便替你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沉,刀刃眼看就要刺入单孤刀的胸口。 “师娘!”李莲花突然开口喊了一声。 芩婆的动作顿住了,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询问。 李莲花走上前,蹲下身,看着单孤刀,又看了看芩婆,缓缓道:“师娘,杀了他,固然能解恨,可师父若在天有灵,恐怕也不愿看到您手上沾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单孤刀身上,“他犯下的错,不止是师门的仇,还有朝廷的债,江湖的怨。让他这样死了,未免太便宜了。” 单孤刀猛地一震,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恐惧。李相夷这是……还想让他遭受多少折磨? 芩婆皱了皱眉:“那你想如何?” “自然不是。”李莲花摇了摇头,“朝廷那里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他意图谋反,按律当凌迟处死。将他交给官府,让他在大牢里受够了罪,再伏法,才算对得起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也对得起师父。” 他的声音很平静。“师父一生磊落,何苦以私刑了结恩怨。让他接受应有的惩罚,才是对师父最好的告慰。” 芩婆握着刀的手松了松,目光在李莲花和青石碑之间来回转了转,最终,她长叹了一口气,将刀收了回去,重新插进鞘中。“罢了……你说得对,该让他受的罪,一点都不能少。” 单孤刀趴在地上,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疯狂的决绝。凌迟处死?天牢之刑?他单孤刀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惨烈的光,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芩婆身上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撞,不是撞向李莲花,也不是撞向芩婆,而是直直撞向那块冰冷的青石碑! “噗嗤!!” 头骨与石碑相撞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单孤刀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糊住了他的眼睛。剧痛袭来的同时,竟还有一丝诡异的解脱。 他偏过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李莲花的方向。那个穿着素色宽袍的身影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单孤刀突然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只咳出一口血沫。李相夷……你想让我活着受辱……我偏不如你所愿……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场景——云隐山的春天,漫山遍野的野花开得正盛,师父坐在银杏树下教他和李相夷练剑,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落在师父灰白的头发上,亮晶晶的…… “咚!!” 单孤刀的头重重地磕在石板上,彻底没了声息。天空越发暗沉了下来,风依旧在吹。 李莲花静静地看着地上气绝的单孤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把单孤刀带上云隐山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让他活着下山。只是没想到,他会选择用这种方式。 也好。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墓碑上的人说。 至少,师娘的手是干净的。 芩婆转过身,看到地上没了气息的单孤刀,只是皱了皱眉,眼中没有任何波澜。“拖下去吧,别脏了老头子的地方。” 笛飞声皱了皱眉头,有求于人的他不得不上前,嫌弃万分地将单孤刀的尸体拎起来,转身向山下走去。 桃梓和望舒扶着芩婆,轻声安慰着。桃清站在一旁,看着那块青石碑,又看了看李莲花,欲言又止。 李莲花走到墓碑前,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擦去刚才单孤刀撞出的那片血痕。“师父,”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都了了。” 山风卷着雨丝,掠过平台,呜呜咽咽的,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低语。青石碑静静地立在那里,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切,仿佛在说: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夜凉如水,月华透过云居阁雕花木窗的格纹,在地面织就一片破碎的银网。李莲花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窗沿,廊下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倒衬得这夜愈发静了。 明明白日里已经了结了所有恩怨,可闭上眼,师父坟前的血痕、单孤刀撞向石碑时那声闷响,总在眼前打转。 “李相夷,睡不着?” 陡然响起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桀骜,李莲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笛飞声不知何时立在窗外的回廊下,那双总是燃着战意的眼睛在月色里亮得惊人:“正好,我们打一架。” 在笛飞声的字典里,天大的事都抵不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李莲花翻了个白眼,双手“哐当”一声合上窗户,隔着木棱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笛盟主还是省点力气吧,你明日还要赶路呢,不如早点休息。” 窗外的脚步声顿了顿,随即渐渐远去。李莲花狠狠松了口气,他过惯了平静的日子,如今委实不太喜欢动手。 谁知刚静了片刻,“哗啦”一声,窗棂竟被人从外面硬生生推开。笛飞声拎着个酒坛子,另一只手还兜着两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大大咧咧地翻了进来。 “打架不成,喝酒总可以吧?”他将东西往桌上一放,酒坛撞得茶杯叮当响。 李莲花扬眉看去,油纸包一角露出金黄的鸡皮,还带着温热的香气,另一包隐约能看出是桂花糕的形状。他指尖点了点那些东西,“哪来的?” “酒是你儿子塞给我的,”笛飞声拍开酒封,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说是从山下带来的好酒,陈了十几年的女儿红。” 他给自己斟了碗酒,又推给李莲花一碗,“点心是你女儿塞过来的,烧鸡是你老婆给的。” “咳……”李莲花被酒气呛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桃姑娘不是我老婆。” 笛飞声抬眼瞥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哦,那就是相好。” “不会说话就别说。”李莲花瞪他一眼,却还是端起了酒碗,指尖摩挲着粗陶碗壁,触感温热。 今日他失去了一个虚情假意的师兄,却还有值得信赖的朋友在身边,当浮一大白。不过,是他看起来很需要人安慰,还是笛飞声是个会安慰别人的人? 笛飞声啧了一声,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酒液顺着嘴角淌下,在脖颈的刀疤上划出深色的痕。 “你师父的仇报了,四顾门的债清了,你还盯着月亮发什么呆?”他向来不懂迂回,话锋比他的刀还利,“单孤刀那一撞倒是干脆,比你这磨磨蹭蹭的样子顺眼多了。” 单孤刀心狠手辣,罪该万死,只是当年的手足之情也不全是虚假。只不过是人心变了而已。如今想来,难免有一分惆怅。 李莲花端起酒杯,并不饮下,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月影,叹息道:“他这辈子,也就这点骨气用对了地方。” 笛飞声挑眉:“你倒是念旧。”他认识的李相夷,从来都是眼高于顶,剑出必见血,对于叛徒也从不手下留情。李相夷到李莲花,确实变化很大。 李莲花摩挲了一下酒杯:“念旧?或许吧。”他低低笑了一声,“笛盟主,当年的事情,角圣女也参与其中,她,你处置了吗?” 笛飞声一口饮尽碗中的酒,神色有几分阴沉道:“之前,我查明真相后,就已经将她关了起来,可惜,最后还是让她跑了。我养伤的十年中,她的人已经渗透了金鸳盟。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李莲花眼中闪过一缕促狭的笑意:“那你可要小心了。角大美女对笛盟主的痴心,可是众人皆知。如你这般辜负美人心意的,她若是因爱生恨,笛盟主,你未必逃的了。” 笛飞声冷冷道:“我可不怕她,若是出现在我面前,我定不饶她。” 李莲花点了点他:“笛盟主,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笛飞声不想跟他谈论这个事情,给自己满上酒,语气硬邦邦地转移话题道,“当年你在东海,要跟我同归于尽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李莲花抬眼:“怎么,笛盟主还记仇?” “那一战,是我输了,有什么好记的。”笛飞声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只是看不惯你如今这副模样。李相夷的剑,从来都是干净利索的,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磨磨唧唧了?”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李莲花心中那层厚厚的茧。他望着窗外的月色,想起东海之上那一战,惊涛骇浪中,他的“明月沉西海”与笛飞声的“悲风摧八荒”相撞,剑气纵横三千里,那时的他,一心想报师兄的仇。 可如今,剑已封,心已老,只剩下这副残破的身子,和满脑子想忘却不能忘的旧事。 “我早已不是李相夷了。”他轻声道,“现在的我,是李莲花。”一个守着四处漏风的莲花楼,过着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偶尔摆个摊看个病的江湖游医。 笛飞声嗤笑一声:“自欺欺人。”李相夷握着剑的时候,那眼神里的锐利,分明还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剑神。 李莲花一怔,下意识地摸向袖口,那里本该藏着“刎颈”,如今却空空如也。那把剑沾染了无辜之人的血,他不愿意再用,便留在了师父坟前。 李莲花忽然笑了起来,他抬眼看向笛飞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笛盟主,”他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也知道,我这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离不得望舒和桃梓这两个孩子。至于你求望舒帮你办的那件事……”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笛飞声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才慢悠悠地补全,“那就等个十天半个月,等我心情好了再说吧。” 笛飞声嗤笑一声:“李相夷,你可真是出息了。”当年那个眼高于顶的少年剑神,如今竟学会用这种法子威胁人了。 李莲花却笑得坦荡,端起酒碗与他轻轻一碰,酒液晃出的瞬间,映着他眼底的光:“多谢夸奖。” 窗外的月色越发清亮,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之间的酒坛上,泛着温润的光。笛飞声看着李莲花嘴角那抹带着几分狡黠的笑,突然觉得他如今这般,其实也不错。 他重重哼了一声,给自己满上酒,没再反驳。笛家堡的事情他都已经等了十几年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急,便是再等上十天半个月,也不算太晚。 夜风吹过回廊,铜铃轻响,李莲花望着碗中晃动的月影,忽然觉得,这漫长的夜,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第40章 第四愿40 李莲花坐在竹编的矮凳上,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低着头不敢说话。 “嗤。” 一声极轻的笑从对面传来。李莲花顿了顿,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放缓了。 芩婆慢悠悠道:“相夷啊……这就是你说的,要给师娘露一手?”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戏谑,“师娘虽然年纪大了,口味重,但你这……” 李莲花尴尬一笑:“师娘……”他站起身,伸手要去端盘子,“我重新给您做一份吧……”自从解毒后,他味觉恢复,菜烧的真的还不错。 “坐下。”芩婆阻止了他,看着他道,“你若是担心两个孩子,只管去就是了,何故在这里忧心?”做菜做的心不在焉,把她一罐子盐给霍霍了半罐子。 李莲花看着芩婆眼里那点了然的笑意,忽然就泄了气,慢吞吞坐回矮凳上。他的嘴角牵起个浅淡的笑容:“师娘,我许久没回来了。” 他也不是故意做成这样的。只是一会想到跟着笛飞声一起离开的两个孩子,艺高人胆大,不知道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一会又想到笛飞声那遍布江湖的仇人,看到跟他一起的两个孩子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过了一会又想到暗地里还有一个毒蛇一样的角丽谯,时刻窥视笛飞声,这心里便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芩婆端起面前的粗瓷碗,喝了口温热的粥,把嘴里的咸味压了下去,才道:“我一个老婆子,土都埋到脖子了,哪里都去不了。” 她的目光扫过庭院角落那丛野菊,花瓣被风吹得摇曳,“你想回来,随时抬腿就能到。云隐山的大门,什么时候对你关过?” 李莲花沉默了一会道:“我那两个朋友极有本事,桃梓和望舒跟着他们一起去的,我很放心。” 他顿了顿,又像是在极力说服自己,“两个孩子武功都不差,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寻常人连近他们的身都做不到。我留在云隐山陪您,正好。” 芩婆看着他故作淡然的样子,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从胸腔里出来,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心疼。“相夷……”她拖长了声音,“你这心早就跟着两个孩子飞远了。” 李莲花摩挲了一下手指,脸上带着几分愧意。他明明想多陪陪师娘,却叫师娘跟着他一起忧心了。 芩婆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徒弟,不由地放软了声音,“你留在这里,菜炒不好,觉睡不安,倒让我也跟着揪心。不如去把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带回来,等你们回来再给师娘做顿像样的饭,不好么?” “师娘……”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想要说什么。他想要陪伴师娘是真,担心两个孩子也是真。无法取舍。 “去吧。”芩婆挥了挥手,拿起竹筷,夹了口青菜,明知咸得厉害,还是慢慢嚼着,“等你们回来,师娘给你们做桂花糕。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放三倍糖。” 李莲花看着芩婆温和的眉眼,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师娘永远在为他着想。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淡淡地微笑道:“明日再出发也是一样的。” 芩婆笑了笑,继续喝着碗里的粥。相夷做菜的热情太高了,她偶尔吃一顿没有问题了,若是天天吃,顿顿吃,芩婆也怕自己吃不消啊。 李莲花想着第二日下山的事情,夜里睡不安稳。起来倒水喝的时候,不经意一瞥,突然发现窗外不知何时竟起了大雾。 窗外本该是月影与桂树影交错,此刻却只剩一片浑浊的白,像是被人蒙了层浸了水的棉絮。 李莲花的动作猛地顿住,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指节微微收紧。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指尖触到微凉的窗棂,缓缓推开半扇窗。 待视线适应,李莲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窗外的雾浓得吓人,不是山间晨起那种薄如轻纱的雾,而是像无数团湿云被揉碎了,密密麻麻挤在天地间。 他站在窗前,本该能望见院角那棵老梅树的枝干,此刻却连一尺外的石阶都看不见,目之所及,只有白茫茫一片,连星光月色都被吞得干干净净。 他在云隐山生活了十几年,山间的雾他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雾气。 “满是云雾的山林里迷了路,醒了就到了这里……”桃梓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那时听了只觉得玄奇至极,却也不曾多想。 可此刻看着窗外这遮天蔽日的雾,李莲花只觉得喉咙更干了,连咽口水都带着发紧的涩意,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口往上涌,顺着脊背爬过,激起一片细密的寒意。 是他们要离开了吗? 就像当初,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样,也要突然离开了吗?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跟两个孩子道别,没有再嘱咐一声,竟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吗? 李莲花的目光死死盯在浓雾中,连眼睛都不敢眨。雾气偶尔会有细微的流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穿梭,却始终看不清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眼睫泛起酸涩,他终于忍不住眨了眨眼,就在这瞬间的恍惚里,一道黑影从白雾深处闪过。快得像错觉,却又真切得让他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什么? 他下意伸手,手一碰到窗外的雾气,那冰冷的雾气就裹住了他的手指,连呼吸都变得滞涩。李莲花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指尖瞬间蒙上了一层湿冷,仿佛这雾不是水汽,而是有实质的东西。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咬了咬牙,转身出了房门,一脚踏入了浓雾之中。 一进雾里,才知道这雾有多诡异。周身一尺外的景象全被遮得严严实实,连自己的手伸出去,都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李莲花凭着记忆,往院中东边那片栽着月季的花畦走。白天的时候,他看到月季开得正盛,枝叶纵横,走过去总能碰到花瓣或是枝叶。 可如今,他走了足足十步,脚下始终是平整的泥土,别说枝叶,连一颗小石子都没碰到。 “果然……”李莲花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在雾中扩散开,却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自己恐怕早就不在云隐山的院子里了。一步踏出就换了天地,这江湖之大,果然藏着许多常人想不到的怪事。 他又摸索着走了许久,脚下的路从泥土变成了石板,又从石板变回泥土,却始终碰不到任何东西。 没有树,没有墙,甚至连风的方向都变了。这雾像是一个没有边界的囚笼,除了白茫茫的雾气,什么都没有。寂静像潮水般涌来,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反而让人心头发慌。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簌簌”声传来,是衣料摩擦的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雾中格外显眼。 李莲花心中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同时伸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拽! 入手是冰凉的布料,还带着一丝熟悉的桃花香。他猛地用力,将人从雾中拉了出来,待看清对方的脸,李莲花愣了一下。 “桃清?” 桃清显然也没料到会被人突然拽住,手中的软剑已经滑出了腰间,见是李莲花,才猛地收了回去。她看着李莲花,脸上满是诧异,眉头微微蹙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莲花松开手,目光扫过她身上沾着雾水的衣袍,又看了看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雾,反问道:“这里是哪里?” 桃清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我们从笛家堡出来,走了半天,结果碰到角丽谯的人埋伏。那女人带了十几个高手,缠斗了一会,耽误了行程。入夜前赶不到前面的青溪镇,就找了山间一家野店歇脚,怎么,你不是来找我们的?” 李莲花怔了怔:“我还未下山。” “云隐山?”桃清的眼睛倏地睁大,“可我们在益州啊!” 益州。 这两个字像一块石头,砸在李莲花心上。益州和云隐山,两地相隔何止十万八千里。就算骑最快的汗血宝马,日夜不停跑,也得走上好些天,更别说他只是在自家院子里踏了一步,怎么就到了益州? 桃清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抬手拨了拨额前沾着雾水的碎发,目光扫过周围的白雾,声音沉了下来:“我们住的那野店,刚才突然起了雾。一开始只是门口有雾,后来雾越来越浓,连屋里都漫进来了。我觉得奇怪,望舒跟我一起,桃梓在隔壁,我担心他,就想过去看看,结果刚踏出房间门,整个客栈就没影了。”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我以为是有人布了奇门遁甲,找了半个时辰,连一点阵法的痕迹都没找到。这雾里没有生门,没有死门,连方位都乱了。” 说到这里,桃清看向李莲花,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刚才我还在想,这江湖有谁能做到这个地步,可看到你……我就知道,这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事。” 李莲花苦笑了一声。当初一场雾,将桃梓带到了他的面前。如今他和桃清,也因为一场雾,被拉到了同一个诡异的空间里。 这雾,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更浓的雾气涌了过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雾中搅动。李莲花和桃清同时屏住呼吸,背靠背站着,桃清的软剑已经出鞘,剑尖对着雾气涌动的方向,而李莲花的手也悄悄按在了袖间的软剑上。 只是等了许久,却没等到任何动静,他们反而越来越困,好似雾气中有什么东西,想要让他们陷入沉睡。 桃清往嘴里塞了一颗醒神的药,却并没有丝毫用处。她的武功不低,可此刻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浸着倦意,连运功提神都有些力不从心。 李莲花心中一沉,扬州慢内力在体内游了一圈,很快就散得无影无踪。他试着再催,丹田处竟泛起一阵空滞的酸胀,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他毫不犹豫地在指间划了一剑,鲜红的血液滴在浓雾中,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借着那一点疼痛,他终是清醒了半分。 他的目光在雾中快速扫过,突然看到不远处的白雾里,隐约有一道微弱的光。那光很淡,像是烛火,却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雾中,显得格外显眼。 “那边有光!”李莲花低喝一声,拉着桃清朝着光的方向跑去。桃清落在他的身后半步的位置,她看着远处的光,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光。 云隐山的白雾是她的手笔,可是踏入其中,甚至出现在这里,是李莲花的选择。可眼前所见却与她无关。或许真的是天意如此。 “那光……或许是出口,也可能是死路,确定要去吗?” 李莲花缓慢而又坚定地道:“走!” 桃清微微颔首。如果这是他的选择的话,那她肯定不会拒绝。 两人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道光越来越近,终于看清,那好似是一扇门。一扇由云雾组成,并不怎么真实的门。门内透着暖黄的光,隐约能听到门后有水流的声音。 李莲花猛地停下脚步,桃清也跟着收住脚,两人并肩站在门前,目光落在那扇雾门上,神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这门太过诡异,既没有门框,也没有门轴,就那样凭空立在雾中,像是一道分割两个世界的界限。 “望舒说,是晨起的一道雾将她带到了这个世界。”桃清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根本没有说出来一样,可李莲花却听了个真切。 她侧过头,看着李莲花因为过分用力,握着刎颈的手背上青筋蹦出,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你,想进去看看吗?” 穿过这扇门,后面或许真的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可能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他抬头看向桃清,雾气太重,模糊了她的眉眼,竟让他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桃清的声音依旧平淡,既没有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也没有对可能遇险的恐慌,就像在问“你吃过饭了吗”那样随意,可李莲花却能感觉到,她的神色必然是凝重的。 李莲花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起云隐山师娘鬓边的白发,想起离开云隐山时两个孩子活泼的笑脸,还有他们口中那个相似的却并不相同的世界。 十年颠沛流离,他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可站在这个奇异的地方,他内心竟然涌起了一股久违的冲动。 片刻后,他抬起脚步,朝着雾门走去。孩子们能过来,如今好似也能过去,那未来,他自然也能回来。 就在他的脚尖快要碰到雾门的瞬间,周遭的浓雾突然剧烈涌动起来。那扇本就虚幻的雾门,在浓雾的冲击下开始支离破碎,淡白色的门板化作一缕缕雾气,飘散在空气中。 “小心!” 桃清一脚踏出,那眼见着就要溃散的雾气一滞,像是河流倒转一样,重新汇聚起来,只是却不再重新形成那云雾之门,而是被什么东西搅动着,旋转成一个个小小的旋涡。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其中一个旋涡中传来,将两人猛地拽了进去!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瞬间袭来,李莲花只觉得耳边的水流声越来越响,像是要钻进脑子里,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紧紧攥住桃清的手,任凭那股力量带着他们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眩晕感渐渐消散,耳边的水流声也变得清晰起来。李莲花缓缓睁开眼,随即愣住了。 眼前哪里还有半分雾气? 头顶是漫天星辰,密密麻麻地缀在墨蓝色的夜空中,脚下是柔软的沙地,带着海水那特有的腥咸的味道。而不远处,海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刚才听到的水流声,正是海浪拍打岸边的声响。 第41章 第四愿41 咸腥的海风卷着细沙扑在脸上,李莲花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指尖触到的是单薄外衣上的凉意。 他抬头望了望星空,感受到冬日里的寒凉,一时有些恍惚。从云隐山到海边,究竟跨越了多长的时间?是一瞬,还是无数春秋? 他只觉得眼皮发沉,有一种生理上的疲惫涌了上来,可心口那股莫名的悸动又让他格外清醒,清醒得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们这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吗?好奇怪的感觉。”身后传来桃清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此刻她正踮着脚往远处眺望,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月光照耀着海面,就已经美的令人沉醉。 李莲花缓缓吸了口气,海风灌入肺腑,带着几分刺骨的凉。他对着这片苍茫的大海,深深叹了口气,那口气里裹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拉了拉身上的外衣,将袖口往下扯了扯,率先迈开了脚步:“走吧。” “去哪?”桃清快步跟上,随口问了一句。他们初来乍到,还是这荒无人烟的海边,连个方向标都没有,实在让人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李莲花的脚步没停,目光落在远处隐约可见的一道土路上:“随便去哪。但愿一会能遇到个人,问问这是哪里。”他的声音很轻,被海风卷着,散在浪涛声里,竟显得有些飘忽。 两人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着,天上星辰退散,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沿途除了偶尔掠过的海鸟,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直到他们走上了官道,才发现稀稀疏疏的行人,脚步匆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快过年了,大家忙着准备过年,这段时间是没有人出海的。 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他们只能往镇上走,一直走到一处茶寮处歇息。 茶寮不大,只有几张破旧的木桌,此刻已经坐了两三桌客人,大多是赶路的商贩。两人找了个空着的位置坐下,点了两碗粥和一碟咸菜。粥刚端上来,就听见邻桌的两个商贩在低声交谈。 “你听说了吗?四顾门的副门主,前几日被金鸳盟的人杀了!” “真的假的?四顾门不是江湖第一正门吗?金鸳盟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 “怎么不敢?听说那金鸳盟的盟主笛飞声,武功高得邪乎,根本不怕李门主找上门去!” “唉,这江湖啊,怕是要乱了。金鸳盟这些年越来越嚣张,除了四顾门,哪个门派敢跟他们硬碰硬?” 李莲花端着粥碗的手微微颤抖,粥水晃出了几滴,落在桌面上。他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那两个商贩,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副门主被杀?笛飞声?这些事……这些事不是发生在他还是李相夷的时候吗? 他猛地想起路上碰到的一个老头说的“快过年了”,想起自己感受到的凉意,想起这片让他心悸的东海。难道……难道他不仅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且还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李相夷还没坠海,还没变成李莲花的过去? 就在这时,茶寮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几个身着劲装、腰佩长刀的江湖人走了进来。他们面色凝重,一坐下就高声喊着要吃要喝,语气里满是愤慨。 “金鸳盟还真是横行无忌!四顾门副门主何等身份,他们说杀就杀,这是根本没把李门主放在眼里!”一个络腮胡的汉子将刀往桌上一拍,震得碗碟都叮当作响。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瘦高个叹了口气,“金鸳盟如今势大,除了笛飞声那大魔头,还有不少邪道高手投靠。整个江湖,也就四顾门能与他们抗衡了。” “依我看,四顾门和金鸳盟迟早有一战!如今副门主被杀,这矛盾怕是要提前爆发了。” “咱们吃完赶紧走!李门主召集群雄,要为副门主报仇,咱们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也得去凑份力,为武林除害!” “说得对!为武林除害,义不容辞!” 李莲花垂下眼眸,将手中的粥碗轻轻放在桌上。江湖上那么多人相信李相夷,愿意为他冲锋陷阵。可他却辜负了大家的信任,让那么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李相夷啊李相夷,你可真是造了大孽了。 他神色沉静,胸口却在剧烈起伏着,眼前更是闪过东海大战的画面。 漫天的雷火弹中,兄弟们倒下的身影,师父漆木山死不瞑目的眼神,还有自己坠海时那刺骨的寒意。 五十八位兄弟的死,师父的离世,身中剧毒的痛苦。这些他以为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过往,此刻却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知道,单孤刀被杀之后,接下来马上就是东海大战。那一战,李相夷会输得一败涂地,会失去所有。不,不能这样!他不能让历史重演! 李莲花起身,抬脚就要朝着外面冲去,他要去四顾门,要阻止这场大战,要保住那些兄弟的性命!可刚走两步,衣袖就被人拉住了。 “别急。”桃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冷静,“你现在过去,能做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李莲花回头,眼眶有些发红:“我……要去阻止他们!” 桃清冲着他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她起身,走到那几个江湖人面前,语气平静地开口:“几位好汉,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们的马,可否卖给在下?价钱好说。” 那几个江湖人愣了一下,络腮胡的汉子挑眉:“姑娘买马做什么?我们还要骑着去四顾门呢。” “实不相瞒,在下有急事要赶路,耽误不得。”桃清说着,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玉簪。那玉簪通体莹白,一看就价值不菲,“这支簪子,抵你们两匹马,如何?” 他们人多,少两匹马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人见那玉簪成色极佳,对视一眼,便点头应了:“成交!” 桃清付了簪子,又从随身的荷包里里掏出几块碎银,递给茶寮老板,结账,又顺便买了一些馒头做干粮。然后牵着两匹马走到李莲花面前,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了过去。 李莲花看着那匹棕色的马,又看了看桃清,喉结动了动。他从云隐山一脚踏入云雾的时候,除了刎颈,什么也没带,两袖清风,若不是桃清,他此刻连早饭的钱都付不起。 “多谢。”李莲花郑重地对桃清行了一礼,语气里满是感激。 桃清摆了摆手,翻身上马:“眼下有两件事亟待解决,一是阻止四顾门的兄弟身亡,二是提醒你师父漆木山防备单孤刀。你我分身乏术,只能分头行动。” 李莲花点了点头,也翻身上马:“云隐山,就拜托姑娘了。师父他……性子执拗,轻易不会相信你……实在不行,你就想办法把他激到山下,听到市井的消息,他自然也就知道那人已死的真相,再遇到的时候,也不会毫不防备。” “放心,交给我。”桃清勒紧缰绳,狡黠一笑,“我到时候就说自己是四顾门的人,李门主跟大魔头笛飞声一战,两败俱伤,李门主快要不行了,请漆前辈四顾门一行,见他最后一面。” 李莲花嘴唇微动,想说师父年纪不轻了,经不起这样的惊吓,但转念一想,桃清又不是单孤刀,她不会谋害师父,更何况,她又医术通神,应该不会将师父刺激过度的吧? 而且,这的确实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师父喊下山。等到了四顾门,一切也就明了了,单孤刀再不能欺骗师父了。 所以,就这样吧。他应该相信她的。李莲花“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各自调转马头,一个朝着东向的官道疾驰而去,那是去金鸳盟的方向,一个则朝着西向的山路奔去,那是回云隐山的路。 他们身处东海,与其去四顾门劝说的被单孤刀之死冲昏了头脑的李相夷或者群情激愤的四顾门门人,不如去更近一些的金鸳盟以逸待劳。 更何况,如今这个时候,去四顾门或许根本就来不及了,唯有距离不远的金鸳盟才是最好的选择。马蹄声扬起漫天尘土,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彼此的视线里。 桃清骑着马,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宿主,穿越世界可是消耗了不少积分,你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 桃清嘴角微勾,迎着风,心情十分愉悦:“你与其在这里跟我算积分,不如赶紧去翻任务列表。我们是圆梦系统,帮助别人达成心愿才是宗旨。你想想,莲花楼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是相夷殒,莲花生,是长达十年的欺骗,还是五十八位兄弟和师父的死?时间回到了十年前,在这里,所有的遗憾都能得以弥补。这可是送上门的赚积分机会,总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系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语气变得兴奋起来:【对啊!宿主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把所有相关任务都接了,啊啊啊,好多积分!宿主你果然深谋远虑!】 桃清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夹紧马腹,朝着云隐山的方向更快地奔去。风掠过耳边,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 而另一边,李莲花骑着马,脑海里全是当年的画面。他死死攥着缰绳,指节泛白,眼神却异常坚定。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兄弟们白白送死,不会再让师父被害。 他要阻止那场该死的东海大战,要改写那段让他悔恨了十年的历史。马蹄声在官道上疾驰,朝着未来,也朝着过去。 抱着这样的信念,小半天的时间,李莲花就摸到了金鸳盟的驻地之外。 日头已过正午,正是寻常人昏昏欲睡的时辰,可金鸳盟的大门外,却是另一番景象。守门的汉子个个身着玄色劲装,腰佩弯刀,站姿如松,眼神锐利得像鹰隼,连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都会让他们下意识地摸向刀柄。 方才一只灰雀从门上空掠过,不过是扇了扇翅膀,就有两个守卫同时抬头,手按在刀鞘上,直到确认那只是寻常飞鸟,才缓缓放松了姿态。 为了掩人耳目,李莲花早已弃了马,孤身上了金鸳盟驻地所在的山脉。他灵巧地攀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樟。他选了个粗壮的枝桠坐下,身体贴紧树干,枝叶将他大半身子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那座戒备森严的盟地。 从这个角度望去,能看到金鸳盟的院墙连绵不绝,墙头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个守卫,手中握着长弓,箭已搭在弦上,随时准备射出。 偶尔有盟内弟子走动,也都是步履匆匆,神色严肃,腰间的兵刃未曾离身,连彼此间的交谈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只几句便各自散开,显然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倒真有几分大门派的样子。”李莲花在心里低声叹了句。笛飞声那个武痴,除了练功,对什么都不在意,可他手底下的却个个都是人才,不仅将整个门派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极度崇拜笛飞声,整个金鸳盟可以算是笛飞声的一言堂。 此刻这般上下一心、戒备森严的模样,倒真不堕“江湖第一邪派”的名头。若单论凝聚力,江湖上那些正道门派也少有能比得上金鸳盟的。 可偏偏这样上下一心的门派,却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将雷火弹埋到了整个驻地底下。可见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金鸳盟防备的是四顾门的正面进攻,防备的是江湖上其他门派的偷袭,却没防备到“自己人”的算计。或者说,他们根本想不到,有人会用这样阴毒的手段,想要将金鸳盟与四顾门一并覆灭。 角丽谯借着自己在金鸳盟势力,将雷火弹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到了驻地之下,而单孤刀以自身性命挑起金鸳盟和四顾门的争斗,而最后云彼丘定下的夜袭金鸳盟总坛的计策,究竟有没有受到角丽谯的指引,除了他们自己,谁又能说的清呢? 这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围在其中,逃脱不得。 以有心算无心,这一局,李相夷输的不冤。李莲花嘴角扯了扯,单孤刀这人志大才疏,除了钻营算计,似乎也没有别的本事了。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将李相夷吃得死死的,一步一步,把他推向了东海的深渊。 第42章 第四愿42 李莲花拢了拢自己那并不厚实的长衫,指尖沾着的湿泥在袖口蹭出浅痕。那是方才在金鸳盟后院墙根下,刨开半寸浮土时沾到的。 地下埋着的雷火弹气息很淡,混在潮湿的土腥味里几乎难以察觉,但引线外层裹着的桐油味骗不了人。他从怀中摸出根细细的树枝,顺着墙根石缝往下探,树枝触到硬物的瞬间,他指尖微顿,随即唇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 这已是他探查的第三十七处埋弹点。金鸳盟总坛占地甚广,从前院演武场到后院库房,雷火弹竟布得密不透风,若真等角丽谯的人引爆炸弹,别说金鸳盟的人了,怕是连半山腰的草木都要炸得连根拔起。 他起身拍了拍衣摆,目光隐晦地扫过往来穿梭的金鸳盟弟子。这些人或扛着刀枪,或捧着卷宗,神色间满是临战前的紧绷,却没一个人留意脚下。也是,谁会想到日日踩踏的土地下,埋着能将整个总坛掀翻的杀器? 要埋设这么多雷火弹,绝非一日之功。金鸳盟近来门人进出频繁,不乏眼尖心细之辈,角丽谯要掩人耳目,总得有个正当由头。 李莲花目光落在花坛上,上面的泥土还带着刚刚翻新的痕迹。也是,马上要过年了嘛,哪怕将整个金鸳盟倒腾一新,别人也只会以为是为了过节装点门面。 李莲花蹲在后厨房排水沟的入口处。借着暮色往缝隙里看,隐约能瞧见沟内铺着的青砖。 他伸手扣住石板边缘,稍一用力便将石板挪开半尺,一股混杂着桐油的霉味扑面而来。沟内暗处,一截暗红色的引线正贴着砖缝延伸,像条蛰伏的蛇。 神不知鬼不觉地绕着金鸳盟走了一圈,李莲花最终又回到他一开始待的位置。如今已经入了夜,夜色暗沉,可以他极其敏锐的五感,他好似听到了远处隐隐传来马蹄踏在地上的轰鸣声。 广场上的青石板缝隙间,也藏着几处埋弹点,引线就藏在石板边缘的青苔下。李莲花指尖的火折子轻轻一捻,火星便落在了引线上。暗红色的引线瞬间燃起,冒着细小的烟,顺着石板缝往地下钻。 他起身飞速后退,刚退到大门内,便听“轰隆隆”一声巨响,广场中央的青石板被炸得飞起,碎石四溅。原本守在门口的金鸳盟弟子惊得脸色煞白,纷纷拔出兵器冲向爆炸处。 很快,总坛后院、库房、甚至演武场的地下,几处引线借着排水沟的通风口悄然燃烧。不过片刻,更剧烈的爆炸声从总坛深处传来,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山脚下的四顾门人显然也听到了爆炸声,尘土飞扬的队伍顿了顿,原本整齐的阵型微微散乱。李莲花站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支停滞的队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布纹。 他原以为,爆炸声会让四顾门的人有所迟疑,至少会派人探查情况再前进。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支队伍便重新动了起来,而且速度比之前更快。 恍惚之中,他好似看到了四顾门兄弟们一脸决绝的面容。火光映在李莲花的脸上,忽明忽暗。他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沾着泥点的指尖。 单孤刀真该死啊。 兄弟们为了给他“报仇”赌上性命一战,他不仅嘲笑大家蠢,还亲手推着那些忠义之士走向死亡。 烟尘中,已能看到四顾门弟子的身影,他们举着刀剑,朝着混乱的金鸳盟总坛冲去。李莲花往后退了两步,隐入更深的阴影里。 大家既然不愿意退去,那他就在暗地里保护他们。他曾经说过,他要护住门中的每一个人。 银辉洒在满地狼藉上,映得断裂的兵刃、散落的箭羽,还有暗红色的血迹都泛着冷光。 雷火弹爆炸后的硝烟混着海风里的咸腥气,呛得人喉咙发紧,可没人顾得上咳嗽。四顾门弟子的剑正朝着金鸳盟人的心口刺去,金鸳盟的弯刀也已架在了对手的脖颈旁,生与死,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刘如京身为四虎银枪之一,武功自然不俗,手中长刀横劈而出,刀风凌厉得竟将迎面袭来的剑势生生压断。 他对面的两名女子身着绯红劲装,正是金鸳盟十二凤中的“赤练”与“青鸾”,双剑交错如缠丝,招招都往他周身要害递去。 “四虎银枪的名头,倒也不算浪得虚名。”赤练剑尖点在长刀上,借力往后飘出三尺,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只可惜,你们上赶着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们了。” 刘如京冷哼一声,长刀在手中一转,刀背重重磕在青鸾的剑脊上,震得对方手腕发麻。他余光扫过身侧,只见四顾门的一位兄弟正被三名金鸳盟弟子围攻,肩头已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眼看就要被一柄弯刀劈中后心。 “当心!”刘如京心头一紧,顾不得身前的赤练,长刀骤然横移,“当”的一声脆响,堪堪挡下那记致命劈砍。那人趁机往后退开,却也被震得气血翻涌,捂着伤口咳了两声。 这一分神,刘如京自身瞬间陷入险境。赤练与青鸾对视一眼,眼底闪过狠厉。青鸾脚尖点地,长剑直刺刘如京咽喉,剑势快如闪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赤练则绕到他身侧,剑尖斜挑,直指他心口。这两剑角度刁钻至极,无论刘如京如何闪避,都免不了要受重伤。 崖边的风似乎都停了,刘如京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长刀在手中微微颤抖。 他能清晰看到青鸾剑尖的寒光,能感受到赤练剑风带来的凉意,脑中飞速闪过无数应对之法,却都慢了半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片深绿的树叶乘着海风飘来,轻飘飘落在赤练的手腕上。 那叶子看似无力,却带着一股巧劲,赤练只觉手腕一麻,原本直刺心口的剑竟偏了半寸,擦着刘如京的衣襟划过,在礁石上留下一道深痕。 刘如京趁机往后急退,长刀竖在身前,堪堪挡下青鸾的剑,刀刃与剑尖相抵,火星四溅。 “谁?”赤练厉声喝道,目光扫过四周,却没见半个人影。刘如京也心头疑惑,正要开口询问,一声惊慌的呼喊突然穿透了刀剑相击的嘈杂声。 “不好了!船沉了!” 那声音像是从崖下传来,略有几分失真。刘如京皱眉望去,还没等看清状况,又一声更急切的呼喊响起,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李门主和笛盟主掉海里去了!!!” 这句话像惊雷般炸在众人耳边。原本还在厮杀的金鸳盟弟子动作一僵,四顾门的人更是脸色骤变。 刘如京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海面,月光洒在粼粼波光上,之前停在海上的金鸳盟大船竟没了踪影,只有几截断裂的船板在海面上漂浮,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金鸳盟广场瞬间静得可怕,连海风都似停顿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海面,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双方,此刻竟忘了厮杀。 刘如京握着长刀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门主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快!下去找!”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四顾门的弟子反应过来,原本精疲力尽的身体好似突然生出了无穷的气力,拔腿就往崖下的海滩冲去。 金鸳盟的人也乱了阵脚,赤练与青鸾对视一眼,也顾不上再找四顾门的麻烦,带着手下朝着山下狂奔。 一时间,崖边的人潮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方才还惊心动魄的厮杀早已被抛到脑后。 刘如京跟在人群中,脚步急切,目光却时不时扫向方才树叶飘来的方向。那片叶子早已被风吹走,可他心里清楚,方才出手相助的人,绝非凡俗。 只是此刻,他已顾不上深究。他满脑子都是那片空荡荡的海面,满脑子都是“李门主掉海里”的呼喊。 “门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刘如京咬着牙,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长刀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却不再指向敌人,而是随着他的脚步,朝着海边奔去。 李莲花靠在一片阴影中,看着那片朝着海边涌去的人潮,忽然轻轻笑了。那笑容很淡,比月光还柔和,眼底的怅然像被海风卷走般,只剩下一片宁静。 当年,金鸳盟发生爆炸的时候,他跟笛飞声还没有决出胜负。四顾门死伤惨重,从爆炸中侥幸活命的人护着受伤的兄弟紧急撤离,以至于他后无援兵。 他们以为李相夷是战无不胜的神,以为他可以从笛飞声手里全身而退,没有人怀疑他失败的可能。等他们发现李相夷迟迟未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或许在后面找过他,又或许,他们听说了他中了无解之毒,放弃找他。 可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他成了李莲花,守着他的莲花楼,种着萝卜,养着狐狸精,把李相夷的过往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不敢碰,也不愿碰。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群人,明明刚经历一场恶战,身上带伤,脸上满是疲态,却因为一句“李门主掉海里”,便不顾一切地往海边冲。 他们明明知道海面漆黑,寻找一个人的希望渺茫,却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一个人说“算了”。李莲花忽然觉得,他心里的那点怅然,终于消失无踪。 当年的错过,不是因为不在乎,只是因为太过相信。看到兄弟们依旧为“李门主”拼尽全力的模样,他为李相夷感到高兴。 “李相夷的运气比我好。”李莲花轻声呢喃。当年那些人或许错过了他,可现在,他们还在为“门主”拼尽全力。 不远处,纪汉佛的声音像被海风磨过,干涩得厉害:“一部分带着受伤的兄弟回去门中休整,其他人留下找门主。” 话音刚落,几乎是瞬间,那群原本带着疲态的弟子便齐齐抬头,异口同声地喊出“我留下”。 纪汉佛的目光扫过众人,从白江鹑沾了沙尘的脸颊,到石水袖口磨破的边缘,再到刘如京肩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和金鸳盟的大战,没人完好无损。可他看了一圈,没看到半分退缩的神色,只有一群人攥紧了手里的兵器,等着他的命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白鹅,你带着兄弟们先回去。”纪汉佛终于一锤定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白江鹑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看着纪汉佛沉下来的脸,又看了看身后几个靠在礁石上、连站都站不稳的弟子,最终还是无奈地点头:“这……好吧。” 他转身叫了两个弟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受伤的人,一步三回头地往岸边走,走了没几步,还不忘回头喊一句:“找到门主,记得给我们传信!” 纪汉佛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又转向石水:“石水,你带着几个人去周边找船,不管是买还是租,总之,多找些船过来。如果有水性好的船夫,也请过来帮忙。” “好。”石水应得干脆,转身就走,脚步极快,青色的衣袍在暮色里划出一道残影。 纪汉佛最后转向刘如京,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老刘,你盯紧了金鸳盟的人。不仅要防备他们暗地里伤人,还要防备他们比我们先一步找到门主,你要在第一时间接应门主。” 刘如京握紧了手中的刀,笑得干脆:“没问题。”说着,便转身朝着金鸳盟众人所在的方向走去,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像是在为后面的人铺一条安全的路。 李莲花抬起头,看着即将破晓的天空,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羡慕。 片刻后,他迈开脚步,不是朝着众人方向,而是转向没有人去的另一边。脚步轻快,没有一丝犹豫,就如同他此刻的心境,唯有一片平静,像被海风拂过的海面,终于归于澄澈。 第43章 第四愿43 冬日里的风砸在破庙的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暗处低声啜泣。 李相夷猛地睁开眼,胸腔里还残留着溺水的窒息感,眼前晃过的却是师兄单孤刀愤而离去的背影。玄色衣袍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他伸手去抓,指尖只触到一片虚空,那背影便消失在回廊尽头,再也寻不回。 他用力眨了眨眼,眼角的湿意瞬间被压下,那些沉痛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室的清冷与破败。 李相夷动了动手指,只觉浑身骨头都在疼,内力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散在经脉里,连凝聚一丝都困难。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混着一缕极淡的药香,倒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检查自身。胸口的刀伤被仔细包扎过,缠着干净的布条,连手臂上被礁石刮出的划伤都撒了药粉。丹田处传来阵阵滞涩的痛感,那是中了散功毒药的后遗症,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隐患。显然,救他的人不仅没害他,还用心处理了他的伤势。 李相夷眉头微蹙,低头看向身下。所谓的“床”,不过是块铺了干草的破烂木板,硬得硌人。 他试着用手撑住床沿起身,刚抬起上半身,胸口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眼前一黑,又重重跌了回去。 剧烈的震动引动了内伤,他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嘴角溢出一口暗红的血,滴在干草上,像绽开了一朵小小的红梅。 “啧,看来伤得比我想的还重。” 一声温润的叹息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轻缓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略有虚浮,没有习武之人的沉稳,倒像个常年伏案的文弱书生。 李相夷迅速闭了闭眼,将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彻底埋进眼底,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他抬眼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个穿青布长衫的男子,身形清瘦,发间别着根普通的木簪,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冒着热气。 男子走进来,将碗放在木板旁的石块上,转过身时,脸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眉眼温和,瞧着竟有几分书卷气。 “少侠你醒了?”男子开口,声音和脚步声一样温润,目光落在李相夷身上,没有探究,也没有惊艳,倒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病人,“刚醒就别乱动了,你的内伤得养些日子。” 李相夷喉间动了动,哑声道:“是你救了我?多谢。不知如何称呼?”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没有敌意,可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不敢放松警惕,尤其是在他如今内力尽失、身受重伤的情况下。 男子拿起粗瓷碗,递到他面前,碗里是褐色的药汤,热气裹着药香飘过来,不算刺鼻。“我姓李,叫我李莲花就好。”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语气自然得仿佛两人只是偶然相遇,“这药是治内伤的,你刚醒,先喝了垫垫,免得等会儿又咳嗽。” 李相夷看着那碗药,没有立刻接。他能分辨出药里没有毒,可陌生人的善意,在他经历了最信任的下属背叛后,显得格外不真实。 李莲花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也不催促,只是将碗稳稳地托在手里,耐心地等着。 过了片刻,李相夷终于伸出手,接过了药碗。碗沿有些粗糙,却带着温热的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底。他仰头,将药汤一饮而尽。药味很苦,却比他心里被背叛的绝望,要温和得多。 喝完药,李相夷靠在木板上,稍微缓了缓力气,才缓缓道:“李先生,你今日救我一命,来日必有厚报。” 李莲花却笑着摆了摆手,语气真诚道:“少侠客气了。我呢,就是个游医,治病救人是本分,谈不上‘救命之恩’。你若是真要感谢,把诊金付了也就是了——诚惠,五两银子。” 这话出口,李莲花心里其实在滴血。他给李相夷用的药,哪是五两银子能打发的?桃清临行前塞给他的保命药丸,千金不换,从金鸳盟库房“借”来的金疮药,那也是最顶级的药。 可谁让他李莲花有“原则”,这些年给人看病,无论对方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还是江湖上名声斐然的大侠,都只收五两银子,多一文都不要。 李相夷闻言,却是一愣。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怀里只有那枚从不离身的四顾门门主令,还有一把贴身的刎颈短剑,别说五两银子,连半个铜板都没有。 他抿了抿唇,脸色又白了几分,低声道:“抱歉,李大夫。我……身上暂时没有银两,等我回去后,立刻差人给您送来,绝不会拖欠。” 李莲花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眼底闪过了然的笑意,却没点破,只是收起算盘,语气依旧轻松:“无妨,反正我也不急着用钱。只是我瞧着少侠的衣着,倒不像是寻常百姓,东海边这几日动静很大,又是打斗,又是找人的,少侠莫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李相夷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委屈。 他声音冷静得近乎冷漠:“并非如此。在下孤身一人落入海中,得李大夫救回,已是侥天之幸,与其他什么人并无干系。” 他不敢说自己是谁,也不敢提四顾门。云彼丘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里,让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眼前这个救了他的游医。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是金鸳盟的人?谁知道这破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至于海边寻人的人,可能是四顾门的人,也可能是金鸳盟的人,谁知道呢。 李莲花看着他紧绷的肩膀,没再追问。他拿起空了的粗瓷碗,转身走向门口,脚步依旧虚浮。“既然如此,那少侠就安心养伤吧。” 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李相夷一眼,笑容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这破庙虽偏,却也安静,没人会来打扰。只是夜里冷,少侠若是觉得冷,就把那边的干草多盖些。”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破庙的门,将外面的风雪与寒意都挡在了门外。 庙内又只剩下李相夷一人,他看向门口的方向,怔愣片刻后,盘膝坐好,吸收药力,调理内息。 半个时辰前,庙内还能听到李相夷压抑的咳嗽声,此刻却只剩下空荡荡的木板与散落的干草。李相夷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青布长衫的身影从庙后转角转出来,李莲花站在阴影里,目光落在远处那道踉跄却坚定的背影上,看着李相夷一步一步消失在远处。 在这里见到李相夷,他的心情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复杂到连自己都快分不清,此刻心里翻涌的,到底是恨,是叹,还是别的什么。 他曾是真的恨过李相夷的,恨他的自负,恨他的一意孤行。可当他在海边看到那个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人时,他又做不到无动于衷。 李相夷是骄傲的,也是不可一世的,可他满身伤痕的时候,也是脆弱无助的。李莲花没有等到有人来救他,李相夷还有他这个陌生人的援手。 李莲花叹了口气,他知道李相夷这一去,要面对的是什么。是单孤刀假死的阴谋,是肖紫衿的背刺,是乔婉娩的放弃,是四顾门内部的质疑。 他不是不能阻止,而是不愿阻止。他既盼望着李相夷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认命地成为李莲花,又盼望着他能够浴火重生,做永远的李相夷。 苦笑一声,李莲花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他才放下手,坚定地朝着跟李相夷相同的方向而去。 李相夷,你可得好好活着。李莲花在心里默念。好好活着,去面对那些你该面对的,去弥补那些你该弥补的。然后,重新拿起少师的模样,继续做你那意气风发的天下第一。 四顾门。 门中的弟子来来回回,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与失落。他们已在东海周边搜寻了整整三日,从崖边的礁石到深海的岛屿,连李相夷的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希望像风中的烛火,一点点被现实吹得濒临熄灭,绝大多数人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 肖紫衿站在高高的台阶顶端,紫色长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只是脸上那抹“沉痛”,细看之下竟带着几分刻意。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沉沉地传遍所有人:“诸位兄弟,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可如今……相夷已去,四顾门群龙无首,再强撑下去也无意义。不如今日就散了,大家各自安去,也好过在这里空等。”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阶下众人骤然僵住,一个个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有人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三日搜寻无果,“李相夷已死”的念头,早已在每个人心里盘桓,也有人垂下眼,眼底满是茫然,他们入四顾门,为的是追随李相夷,如今门主不在了,四顾门散了,他们又该去往何处? 肖紫衿的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了庭院门口,乔婉娩正提着裙摆匆忙赶来,鬓发微乱,脸上还带着赶路的红晕。 他眼底的“沉痛”又深了几分,心中却暗自得意:只要散了四顾门,抹除一切跟李相夷有关的事物,婉娩总有一天会忘了那个死人,看到他的好。 可没等他再开口安抚乔婉娩,一颗吃了一半的果核突然从斜上方飞来,肖紫衿条件反射抬手挡住。只是他挡住了第一颗,没挡住紧随其后的第二颗。 只见那果核“啪”的一声重重砸在他的额头上。果核上还沾着果肉,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狼狈得很。 “你是哪根葱?你说散了就散了,四顾门是你的吗?” 清脆又带着几分奶气的声音响起,众人闻声抬头,只见四顾门那丈高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坐了两个八九岁的孩童。 男孩穿着宝蓝色的劲装,女孩则是粉色的襦裙,两人都晃着小短腿,手里各拿着一块手帕,正在认真擦拭着手指。想必刚才那让肖紫衿失了面子的一击,正是出自于他们的手笔。 擦完手把手帕往怀里一塞,两人一脸无畏地看着台阶上的肖紫衿。 四顾门的人抬头看向这两个不速之客,眼里满是惊愕。谁不知道“紫袍宣天”肖紫衿?武功高强,是江湖上多少人仰望的目标,如今竟被一个小儿扔了果核,还躲都没躲开。这要是传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 肖紫衿只觉额角一阵发烫,不仅是疼,更是羞的。他在乔婉娩面前精心维持的风度,瞬间碎了大半。 可对方是两个孩子,他总不能真的在众人面前跟小孩计较,只能强压着怒火,脸色阴沉地盯着墙头:“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到四顾门撒野,今天我就替你们爹娘教训教训你,省的你们年纪小小,就无法无天。” 男孩却轻哼一声,拍了拍手,双手撑着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我知事开始,我身边的人就告诉我,四顾门是我爹的,而未来,它会是我的。你想要动我的东西,却不让我说话,不讲道理的人是你才对。” “胡说八道!”肖紫衿猛地攥紧了拳头,勃然大怒。他瞬间就听懂了男孩的话。这死孩子竟暗示自己是李相夷的儿子?简直荒谬!李相夷今年不过二十,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定是有人故意教唆,想借此搅乱局面! 他脚步微动,指尖已凝聚了内力,正要纵身跃起将两个小孩抓下来问个清楚,手腕却突然被人拽住。 乔婉娩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眼眶通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声音带着颤抖,对着墙头的男孩问道:“你……你跟相夷是什么关系?” 男孩歪了歪头,对着乔婉娩笑得天真无邪,语气坦然道:“李相夷吗?他是我爹啊。” 躲在暗处凄风苦雨的李相夷:“……” 天降好大儿,这究竟是谁的阴谋算计?可那幕后之人想要借着孩子的名义接管四顾门,不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找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这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