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在深山造桃源》
第一百零四章 不当数
红果便把自己如何进山采灵芝,遇到黑熊九死一生,万幸被山中猎户所救的事儿说了,最后说道:
“那山民姓赵,早年他祖父为了避开战乱进的山,早就没了户籍了,如今父母双亡,他孓然一身,这次为了救我又受了重伤,再也没法在深山打猎为生,我打算请他下山,与我合伙种植灵芝,只是他没户籍,出入不便,所以想请太太您帮忙发个话,让下面人通融通融,让他出山落户安家,可否?”
黄太太一听,这算什么大事,回头她跟夫君说一声,派个师爷去办了就是了。
要说这灵芝还真是送到她心坎上了,卓县令在清水县已经是第二年任期,后年就要考核调任。
夫妻俩都想着能升一升,黄太太父亲可以帮忙找关系,可这谢礼还得她们自己出银子出东西。
黄太太正犯愁,上哪找又金贵又稀罕不落俗套的物件儿当礼品呢?
周娘子送来这三朵灵芝,可真真是解了她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她爽朗一笑道:“这算什么大事,还值当你来求我一趟,等过完年吧,我跟我家老爷说一声,不过是人口户册上落一笔的事情,好说!”
红果心头一颗石头落了地,两人喝着茶叙着话,黄太太是个健谈的,红果这边也无意隐瞒,不知不觉就把自己身世都与她说了。
黄太太心里唏嘘不已,对眼前这周娘子又是怜爱又是钦佩,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想收她做义女。
只是没有与夫君商量,不好自作主张,便先掩下不提,只问道:
“你寄住在周家村,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以后可有何打算?按说你守节两年,也可改嫁了……”
黄太太身为县令太太,自然知道这官府律法与民间俗约,都少有出嫁女儿回娘家守寡的。
倒不是歧视女子,而是涉及到财产继承,子女婚嫁,日后丧葬祭祀,许多麻烦,纠缠不清。
所以守寡女子要么就在夫家守节,要么就改嫁,娘家短暂住住可以,时间长了,族里人就会指着脊梁骨骂了。
红果这才长叹一口气,放下茶盅道:“不瞒您说,我其实也想立个女户,只是天下之大,竟无有能容我之处,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立女户?你不想找个男人依靠?”黄太太有些诧异,周娘子看着还不到二十岁,容貌姣好,生的又是个女儿,如何存了心不再嫁?
世间贞节女子有,但多半是家族为了利益,逼迫为之,得个贞节牌坊,名声好,不管是为官还是家中儿女子弟说亲都收益。
真正能发自内心,终身守寡不再嫁的女子少之又少。
红果解释了一番,黄太太似懂非懂,不过看她神情语气,不似作伪,便嗨一声道:
“这也不是难事,你既然存了心要自立门户,那我跟老爷说一声,过了年,与那赵猎户一起办了便是!”
红果喜出望外,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这会子理解山子为何老是膝盖一软就下跪了,她这当口恨不能也给黄太太磕一个。
可毕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膝盖怎么都弯不下去,只起身给黄太太深蹲一礼,连声道:
“黄太太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黄太太忙扶她起来,“这又是何必,你救了我家知行,不光我,我家老爷,还有京城里我父亲母亲甚至祖母,都对你记着恩呢,落户不过举手之劳,又哪里算什么大恩大德……”
她心里知道,这周娘子怕是纠结许久,想求自己帮忙立女户,可欠了那赵猎户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两相比较之下,最终舍了自己,先为他求。
如此知进退,不贪功,别说女子,世间许多男子都不一定做得到。
心里更坚定了些要收她为义女的想法,只嘴说不说,聊些闲话,又问红果种植灵芝的事儿。
说话间,下人摆好了席面,分内外男女两席坐了,卓县令今日有政务下乡,未曾出席,只有黄太太膝下独女,十岁的卓晴岚下了女学,前来相见。
用罢午膳,又喝了一气茶,红果起身告辞,临走前,黄大公子从书房找来几本书,赠与周彦青。
红果打眼一看,里面有《九章算术》等等。
正诧异呢,黄公子拱手一礼道:
“周娘子,令侄天资聪慧,极擅算学,说天纵奇才也不为过,可好生培养,莫埋没了他这份天资。”
原来黄公子闲聊中得知,这周家小郎虽未曾进学,却擅长算术,便随手出了几道类似鸡兔同笼的巧思题给他做着玩。
没想到人家全靠自己推解,一步步做出来了!
这般天分,要是在京城,早就有神童之名,可惜生在这乡下地方……
黄大公子惜才,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几本书都送给这小郎,盼他不要荒废了自己的天分。
红果笑着点头,拍拍青豆肩膀道:“原本就想着让他年后去学堂进学的,多谢黄公子,慧眼相加,彦青日后可要好好努力,方不辜负黄公子对你的一番看重。”
青豆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涨红,微微点头。
黄公子又嘱咐道:“这两本是最基础的算学与几何知识,你好生研习,若有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我到明年三月,都会在此地。”
青豆拱手行礼道:“多谢黄大公子教诲,彦青一定好好研学。”
黄太太又准备了一些茶叶干果,放在红果的竹编箱子礼,让她带回去待客用。
红果告辞回家,这一趟收获颇丰,心情格外舒畅。
回到罗家村,把给王婶家带的木炭和粮食送去,才知道山子已经定了,腊月二十六搬家,在新屋里过年。
“是赶了些,不过入伙饭就等着正月初三一起办,到时候你们都来,好好热闹一天。”
王婶乐呵呵地说,又叮嘱山子把木炭和粮食的银子给姑姑。
红果也没客气,收了他三两银子五吊钱,请罗二叔帮忙把自己的东西都运上了山。
回家把年货分了分,让青豆去喊赵叔叔来拿东西,这趟给他带了不少过年要用的年货。
没过一会儿,赵十武拎着两只野兔过来,红果干脆让他在家吃了夜饭再回去,正好她也有事与他商量。
香豆做了个酱爆兔,萝卜丝炒腊肉,清炒大白菜,碎米羹。
吃过饭,香豆带娃,青豆洗碗,红果请赵十武去堂屋烤火喝茶。
“赵大哥,今日去县城,我去拜访了县令家黄太太,之前也不确定能不能办成,就没跟你说,如今黄太太答应了,等年后就给你落户,我这边也可以立女户,咱商量下,把户籍落到何处为好?”
赵十武正用炭火烤红薯呢,挑了几个小的,虽容易烤熟,过一会儿也得翻个面,才能烤得均匀。
听红果这么一说,他手一抖,火钳夹着的红薯掉了下去,溅起一点火星来,慌得他赶紧伸手去挡着,生怕烫到了红果。
“我听你的,你想去哪咱就去哪……不过你一定要落女户吗?”他有些郁闷地问。
第一百零五章 银子都给你
赵十武原本打算着,想办法落了户,再与红果慢慢培养感情。
过上一年两年就来求娶,光明正大地就成了一家人。
落女户……红果意思是以后再也不嫁了?
他心里憋得慌,可又不敢多说,媳妇这会子的心气儿,他说啥都不当数。
红果大概解释了下,自己为何要落女户,赵十武低头不语,翻动着火盆里红薯。
有一个烤好了,他用火钳夹出来,稍微凉了凉,拿起来拍了拍灰,开始剥皮。
刚烤好的,自然烫的很,赵十武一边剥,一边两手倒来倒去地,呼哧呼哧地直吹气,手快烫出泡来了。
红果心想,就这么急?晾一会儿不烫了再吃不行?
哪想到人家剥好了,放陶碗里,拿个竹勺递给她:
“快吃,这个要趁热吃才香。”
红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给她剥的啊……
赵十武脸上没了胡子,火盆跳跃火光照耀下,笑容格外和曦,眼神温柔而缠绵,红果心里突突一跳,竟不敢与他直视,低头抓起火钳,去翻火盆里剩下几个红薯。
赵十武把陶碗往前伸了伸,碰了碰她手背,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似乎没看出她的异样。
红果有些窘迫,把陶碗接过来,低头一勺一勺地舀着往嘴里送。
这人毫不掩饰地一往情深,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赵十武没再纠结立女户的事情,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来,放到红果膝盖上。
“这些都给你,你想去哪落户就去哪,落了之后买个宅子搬过去,不用租,自己的宅子住起来安心。想开食舍就买个铺子,不用担心银子不够。”
这两天趁着红果去了县城,赵十武回了一趟悬崖山洞,把剩下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红果当初的嫁妆棉被,他母亲的首饰,还有父母亲的牌位,以及祖上留下的一杆长枪。
那两床棉被还有红果的压箱银子银手镯他有意留着,不还给她,好似留着这些嫁妆,就还留住了媳妇似的。
盒子里装的是银票,加上那日红果给的四百两,赵十武手里一共有三千一百三十八两。
他留了零头,三千整数都在盒子里。
红果打开盒子一看,厚厚一叠银票,吓了一跳,啪地一声把盒子盖上,还给赵十武。
“这么多银子,我不能要。”
“为何不能要?我知道你现在不咋待见我,可我没别的亲人,也不打算有别的亲人,只有你和月儿,甭管你怎么想,在我这里,我的就是你和月儿的……”
别说,这话虽然朴实,可听着还挺感人,红果咬了咬嘴唇,低头不知道该咋回应。
赵十武倾身向前,把盒子塞到红果手里。
“再说我一个黑户,拿着银子啥也干不了,你要是不接,就是嫌弃我,怕受我连累,那我还回山里去,也不麻烦你,去找县令太太帮忙落户啥的……”
他一脸黯然,也没看红果,低头对着火盆,这么慢腾腾地说,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无限落寞,还有些委屈……
红果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大男人委屈柔弱起来,这般对你撒娇撒赖,实在是无法应对。
她差点就伸出手,像爱抚山猫一般,去呼撸他脑袋了……想了想,暗自叹息一声,把盒子收了。
“行吧,那我帮你拿着,日后你要用银子了,跟我说。”
赵十武抬头,冲红果咧嘴一乐,这才对吗!
这人长得俊,一笑就更好看了,好似向阳花开,火光都亮了许多。
红果受不了他一汪碧泉似的眼睛,更受不了他这般心无芥蒂的笑容。
太亲密了,就好像他全身心地信任,依恋着自己一般。
她把火钳一扔,开始赶人。
“太晚了,你回去歇息吧,门口两个背篓,是给你带的年货,记得背回去。”
赵十武哦一声,慢腾腾起身,又坐下来,火钳夹起一个红薯。
“家里没生火,冷,让我再烤会,把红薯吃了。”
他自然是舍不得走,回去王婶家那屋子,冷清清的一个人,只能闭着眼睛,一遍遍地在心里想红果,想月儿。
多赖一会儿,多看她两眼,都是好的。
红果见他大剌剌地坐着不肯走,心里生气,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大扫帚抽着赶人走吧?
赵十武慢条斯理地剥着红薯,见她站在门边,气鼓鼓的模样,心里一软,招手道:
“过来坐,不是要商量去哪儿落户吗?还没商量好,我怎么走……”
红果一拍脑门,被他眼神和笑容一晃悠,连正事儿都给忘了。
她回到火盆边,用脚勾着板凳,离赵十武远了点坐下。
赵十武抿唇笑了笑,也没在意,咬了一口红薯,斯哈斯哈地哈气,太烫了。
“黄太太倒是说,既然要落户,不如趁着她夫君在任好办事,干脆把户籍落到县城里,你意下如何?”
红果当然知道,落到县城再好不过,日后青豆上学堂考科举,自己置业买地,都比在乡下要好得多。
可是她要在山里种灵芝,再说落户就要置业,县城里的宅院可不便宜,难不成真要动用赵十武给的银子?
要是两人之间清清白白也就罢了,她就当借他的,回头灵芝种出来卖得银子,还给他便是。
可赵十武那眼神,明晃晃地就是对她各种惦记,红果哪里敢用他的银子!
“县城当然好,或者落在下面镇子上也行。”
赵十武的身份,自然是落在乡下不知名的村子最好,但是他不能连累红果。
分开落户那肯定不行的,他得黏着红果,她去哪他便跟着去哪。
“那要不就落在杨柳镇吧,离山里不远,青豆能就近上学堂,镇上人户也不少,开个食舍不愁没生意。”
其实落在罗家村最好,有罗二叔和山子护着,红果一单身女子带娃自立门户,不怕被村里人人欺负。
但是罗家村没有学堂,人口也太少,才一百多户人家,杨柳镇可是有上千户。
赵十武点头,其实他去哪都行,与红果商量,不过是找借口多呆会儿,多聊几句罢了。
红薯吃完了,落户地儿也基本定了,再也没借口赖着不走,赵十武慢吞吞起身告辞。
走到门边,红果欲言又止,赵十武便停下来,站在那儿,等着她。
“赵大哥,我想跟你说,以后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行不?”红果一咬牙,这事没法委婉,就直白地说了。
赵十武哦一声,上前一步,离红果近了些,突然想逗逗小媳妇。
“什么眼神?这样吗?”他突然低头,凑近了些。
第一百零六章 落户
红果被他挤在门边,退无可退,就着火光,看他一双丹凤眼里,眼波流淌。
真的好似一汪清泉一般,满满都是情意。
她心里一荡漾,不由自主别开视线,低下头长叹一声,轻声道:
“赵大哥,你要老这样看我,咱俩就没法合作了,再说让外人看着算怎么回事?本来我名声就被村里人传的不成样,说啥的都有,你这样让我怎么在世人跟前立足?”
夜色迷离,赵十武低头俯视小媳妇,她脸颊与脖颈不知是被火光映照的,还是害羞,泛着一层微粉。
他忍不住遐思翩翩,想若自己低头亲她一下,会不会惹怒小媳妇?
正纠结间,红果这么一番话,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遐思全没了。
赵十武浑身一激灵,挺直身子向后退了些。
当初新婚才不到两个月,小媳妇搂在怀里还没稀罕够呢,他就去了战场。
这两年可谓是日思夜想,梦里不知多少回,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人,真是恨不能一把揽入怀中,揉碎了捏扁了,与自己融为一体才好。
可小媳妇不乐意……他看得着,吃不着,简直比没找到人时,还要煎熬。
赵十武手掌握紧又松开,闷声道:“知道了,当着外人,不会这样的。”
隔了会儿又道:“私下里,只有咱俩在一块的时候,我尽量控制,但难免有时会情难自已,你……别怪我,别不理我,行吗?”
他说的这么可怜,倒好象山猫一般,摇着尾巴匍匐在地,乞求主人一点怜爱。
红果再铁石心肠,也没法一棒子把眼前男人捶死。
“太晚了,你赶紧回吧。”她转身,从门后拖出两个背篓来。
一个里面装着对联年画,点心果子,另一个是满满一篓子木炭。
“王婶那屋子阴湿,你把火盆点起来,多烤一烤,别舍不得木炭。”她叮嘱道。
赵十武没得到媳妇的肯定答复,但也没被拒绝,心里有几分高兴,背着东西乐呵呵地去了。
此后几日,有人在场时,赵十武便一脸冷冽,恢复了山中猎户那彪悍模样。
红果一颗心又慢慢沉淀下来。
还行,至少能装,能掩饰就好。
过年不过是吃喝玩乐,窜门走亲戚。
红果来往亲友也就那几家,赵十武更是简单,就往红果,王婶和周叔爷家拜了个年。
初三王婶家搬家宴,热闹了一天,青豆和香豆都很羡慕山子哥和翠柳,能搬到山下住。
红果安慰她们,最多半年,她也会带着他们去山下住。
“真的吗?”香豆和甜豆追着姑姑问。
“真的,咱们不住罗家村,去杨柳镇,姑姑买个大宅子,你们都去姑姑家住。”
红果抱着月儿,月儿直拍手,“大扎子,都去!”
红果家的烟花吸引了全村人的注意,这多少年了,周家村没哪户人家舍得买烟花。
“红果这丫头,看来是真挣到钱了。”全婶子忍不住跟自家婆婆感叹。
周叔奶正盘着帐呢,今年罗家村那小杂货店也挣了有十多两银子,存下来不少,明年该给长生娶媳妇了。
“她能干,点子也多,听说今年要去杨柳镇上开饭馆。”
周叔爷抽着红果送来的高等烟丝,喝着她买的碧螺春,惋惜地道:
“可惜了,是个女娃子,不然我让她做村长,也能带着村里人,多挣点银子。”
叔奶瞥他一眼,慢悠悠地道:
“这不也给村里人谋了不少利吗,光红薯,去年每家都挣了至少半两银。”
隔壁周秉文家里,钱氏给他斟了酒,看着外面一朵一朵烟花绽放,忍不住问:
“当家的,你说这红果一年,得挣多少银子?听说她还去县城卖药材,连罗镇山也跟着发财了,去罗家村建了新屋,不得好几十两?”
周秉文瞪她一眼,心里不舒服,还不是这婆娘闹得,要不然自家堂侄女儿,发家致富能不带着自家?
……
红果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知道村里各家各户,都在盘她的帐呢!
她自己也在盘账,去杨柳镇买个宅子,可能要七八十两,若是大一点,上百两都有可能。
山子打算年后把粉条作坊开张起来,再买十亩田。
“我力气大,十亩田能种。姑姑你也买地吧,雇人种就行。”
乡下人对土地的感情,是溶于骨血的,红果能理解。
不用山子鼓动,她摸着赵十武那一沓子银票,就心痒痒的想去买个庄子。
除了种粮食外,还能种药材,种果树,甚至种花木。
西南花木种类多,后世可是世界闻名的花木基地。
当然不是她自己买,赵十武的银子,买了自然是记在他名下。
可她刚提了那么一句,赵十武一句话就给否了。
“我一个山民,哪里来那么多银子买地……惹上心眼小的,说不定暗地里查我的底细……”
看红果有些失望,他忙安慰道:
“我们慢慢来吧,先把你的食舍开张,经营上一年两年,手里就攒下银子了,到时候再买地,买在你名下,谁也说不出什么。”
红果点头,赵大哥说的有道理,自己还是膨胀了,原本制定的路线就是闷声发大财,不能飘。
等灵芝种出来了,盈利不少,可以请黄太太帮忙,去县城附近买个庄子。
赵十武没告诉红果的是,自己曾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两年后会闹饥荒。
之后北吴入侵,藩王起兵,流民造反,天下大乱。
他到现在还不确定,是梦还是真,若梦里的一切会兑现,红果就算买了庄子,也守不住。
过年东家走走,西家坐坐,日子倏地就过去了,很快就过完了花灯节。
原本红果应该去县城给黄太太拜年,那日在县衙府上,黄太太提了一句,他们一家受邀去云州知府家过年,在云州城里过了花灯节才回来。
所以红果就安安心心地,过了花灯节,才与赵十武一起去县城拜晚年,当然,主要是办落户之事。
这回两人总算见到了卓县令,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与黄太太站在一起,倒似比她还小了几岁。
红果两人上前拜见行礼,卓县令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一点没有架子,欠身抬手虚扶了一把,让他二人不必多礼,又谢了一番红果,当初救助内弟之恩。
黄太太与他提过,想收周娘子为义女,卓县令觉得年龄有些不妥,自己夫妻两也不过三十出头,这周娘子都成亲有娃了,提议认个义妹也就是了。
黄太太却为难地说:“知行如今十七岁,与周娘子年纪差不多,我若认她为义妹,岂不是知行要叫人家小姨?多别扭啊,平白低了一辈。”
卓县令一想也是,还是认义女更为合适。
只是太太对这位山间民妇这般看重,真有那么出众?
今日一见,这周娘子果然气质不俗,哪里像个山里妇人?言谈行止,落落大方,说不出来的磊落。
卓县令心中暗暗称奇,他倒没怀疑什么,民间多的是奇人高人,或许这周娘子祖上是什么世家名流,因战乱流落西南边地也不一定。
这么一想,等他打眼审视赵十武时,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了些警惕。
第一百零七章 落户二
赵十武年前就把胡须蓄了起来,头发挽起用木簪子固定住,衣衫是黄色土布短打,缝着几块针脚粗细不匀的补丁,一副山中猎户粗糙模样。
他早就预料到,卓县令不会随随便便给自己落户,必得审查一番。
“你祖籍何处?何年因何事流入这西南山中?”
卓县令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人,慢慢问道。
赵十武照事先与红果商量好的,解释道:
“我家祖上行镖,江北淮广人士,二十年前淮王之乱,爷爷带着一家老小从淮广城逃出来,一路往南,路上遇到劫匪,一家二十几口人,最后只剩了不到十口,财物与户籍文书尽数丢失。”
赵十武想着去世的爷爷,大伯和父亲,想着肖氏的恶毒,脸色恰到好处地黯然间带着一丝愤恨。
卓县令不动声色地喝茶,听他继续往下说。
“淮王之乱平息后,听说官府抓乱党,冤杀了不少人,家中长辈不敢回乡,更不敢在城镇留居,也没有户籍路引,只好进山藏匿保命,还好祖传武功,在山里打猎,也能填饱肚子。”
赵十武飞快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卓县令,见他神色凝重,似乎在深思什么,声音不由得带了些犹豫。
这位县令大人看着心思深沉,自己这一篇半真半假的故事,他究竟信还是不信?
若是不信,他身为一县父母官,完全可以把自己当作流民,押入大牢,慢慢去查底细……
赵十武不由得紧张地握了握拳头,红果看出他不安,对他抚慰地笑了笑。
“只是山里条件艰苦,缺医少药,家里人一个个地,不是生病,就是被野兽所伤,最后就剩我和我娘相依为命,前年我娘去世,我就想如今天下太平,不如出山,过安稳日子。”
卓县令放下茶盅,抬眼细细打量这猎户。
这人肩背挺直,声音浑厚,说话不急不缓,憨厚沉稳,说是镖师后代,身有武功,应该不是虚言。
他所说二十年前淮王之乱确有其事,那年卓县令已入学,家中长辈也多有议论,当年淮广城几万人死了一大半,据说鲜血染红了一整条淮河。
赵十武爷爷和大伯都死于那场兵乱,父亲也受伤回乡,世袭的百户军职因家中无其他成年男丁,没法承继,只得了一笔丰厚抚恤金,回乡置业买地。
可惜啊,爷爷和父亲用命换来的家业,他赵十武最终还是没守住,想到这里,他神色萧索。
卓县令看着,倒真是家破人亡,孓然一身的零落孤苦之相,脸色不由得有些松动,不复那般淡然模样。
“周娘子,赵壮士请用茶。”他伸手比了比。
红果二人刚端起茶盅,下人前来通报,黄公子回府了,听说前厅有客,过来问安。
黄知行今日约了清水县几位书生公子会文,听小厮通报,杨柳镇周娘子来府上做客,辞别一众少年,回府相见。
礼遇问候救命恩人之外,黄公子还惦记着周家小郎呢。
过年这半个多月,他一直琢磨着,难得如此天纵奇才,埋没于西南乡间实在可惜,竟起了带周小郎回京进学的念头。
进得前厅,打眼一看,客座上只有周娘子和一位猎户,不见周小郎,心里有些失望。
上前见礼后,周娘拿出一叠草纸来,递给身旁丫鬟,示意她交给黄公子。
“彦青得周公子赠书,爱不释手,日夜攻读,这是他演算的算数题解,托我带来,请黄公子指点。”
黄知行大喜,接过来粗粗翻看,这周小郎比自己期望得还要聪慧,一道题能给出多种解题方法,有些甚至他都不曾想到过。
一时喜不自胜,又心痒难耐,不知要怎样才能说服周娘子,同意让周小郎跟自己进京……
他不知道,周彦青身边有个神助攻,红果前世虽然是文科生,可小初高也是一路奥数比赛煎熬过来的,这种解方程几何辅助线简直手到擒来。
见黄知行拿着青豆的解题册如获至宝,一时眉开眼笑一时又微蹙眉头,红果知道他的盲点在何处,忍不住手指轻点,低声解释起来。
这边赵十武见了黄公子,心中大惊,此人在梦中出现过,与他纠葛还颇深……
梦里黄知行是明年春闱钦点的探花郎,后来藩王进京杀了老皇帝,他护着五皇子逃出京城。
机缘巧合被赵十武所领一只游击军所救,后来他成了五皇子麾下大将军,黄知行则是军师,出谋划策,合纵连横,筹集资金与粮草,此人足智多谋,工于算计,两人一文一武,辅佐五皇子在新都登基称帝。
可惜,五皇子好大喜功,一意孤行,要孤军追穷寇,最终害他与黄知行被叛军首领所俘,死于砍刀之下。
……
赵十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没错,眼前这人虽然没有留须,眉眼神态,许许如是,梦里黄大军师模样。
难不成,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座间众人各怀心思,卓县令招手让小厮把身边师爷请来。
师爷姓曹,之前已经听县令说了,有这么两户人家要落户。
见礼之后,曹师爷领着红果二人去见县丞。
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这县令三年一走人,就算连任最多也就六年,县丞却是本地人,有时候,手中权柄比县令还大。
落户是小事,县令也不可能亲自去求县丞,让曹师爷领着去办,算是个缓冲。
一般来说,县丞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驳回上司,不给面子。
曹师爷悠悠闲闲的,领着两人往县衙户房去,路上问她二人想落户何处,县城或是哪个村镇?
红果说杨柳镇,曹师爷缕须笑了。
“可巧了,我们这县丞,就是杨柳镇人。”
他知道眼前这二人与自家主子有恩,有心提点几句,细细说了些杨柳镇的情况。
原来这杨柳镇上有几家大户,其中最为势大的姓柳,家中有良田几千亩,云州府清水县杨柳镇上几十家商铺。
且他家世代都有子弟在外为官,政商农三足鼎立,可谓清水县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说百年世家也不为过。
如今族中老太爷便是杨柳镇镇长,这县丞便是他家子侄,称柳老太爷叔祖。
当初黄侍郎安排卓县令到此地做父母官,正是因为这柳家二房大老爷在京城为官,与黄侍郎为同科同门。
不过托柳家照应,到清水县顺顺利利做出些政绩,三年后再图谋升迁罢了。
当然主家那些官场关系,曹师爷不会与眼前这两人多说,只大概说了柳家家世。
赵十武却非常敏锐地听出了言外之意,想来他们去杨柳镇落户,将来免不了要与这柳家走动,依仗一二。
两人在过堂处等候之时,赵十武低声嘱咐了红果一番。
曹师爷与柳县丞说清楚事情原委,那柳县丞倒也没拿大,出来打量了一番红果二人,便往户房人口册子上添了两户。
问名时红果这边不假思索,答户主周红果,女赵明月。因丧夫遭夫家族中驱逐,自请立女户。
问到赵十武时,他犹豫了一刻,才慢吞吞说:
“姓赵名十武,祖籍江北淮广人士,因兵乱逃荒进山为山民,户籍丢失,自请补录户籍。”
赵十武是他的乳名,从军时报大名赵瑾,他实在不愿丢了本名本姓,宁愿冒些风险。
若梦中一切都会成真,几年后天下大乱,连老皇帝都被杀,谁还管你什么户籍本名,逃兵黑户?
第一百零八章 义女
曹师爷见柳县丞爽快地给周娘子两家入了户册,拱手道:“多谢柳爷,回头曹某请你喝酒!”
那柳县丞倒也不客气,笑眯眯地应了,又叮嘱道:
“杨柳镇是我本家,拿着这册子去找我柳家叔爷,一切都好说。”
红果得了赵十武事前叮嘱,此时赶紧上前一步,左手握拳,右手平覆其上,置于腹前蹲身行了个大礼道:
“得两位大人相助,小妇人感激不尽,三日后在杨柳镇春风楼设宴相请,不知两位大人可否赏光?”
曹师爷一挑眉毛,这位周娘子倒是知趣得很,侧身笑问柳县丞:“可……赏光否?”
曹师爷这般诙谐,柳县丞哈哈一笑拱手道:“自然,多谢周娘子盛情,柳某定当赴约。”
眼前这妇人能得卓县令夫妻如此青睐,想来不是普通乡间民妇。
回一趟杨柳镇赴宴,为自家叔爷引荐一番,说不定日后还有大用。
如此几人商量好,以曹师爷名义下帖子,三日后宴请杨柳镇柳老太爷与柳县丞。
黄知行听闻此事,主动提出同行作陪。
“曹师爷毕竟只是姐夫下属,我陪同前往,想必那柳家日后也会高看周娘子一眼,有事不会为难。”
黄太太点头,侄子所虑周到,她与夫君一商量,认义女之事可行,便决定也一同前往。
如此三日之后,杨柳镇春风楼,席开两桌,男席主宾是柳老太爷,两旁分别是柳家大老爷,曹师爷和柳县丞。
黄知行领着周彦青代表红果,与赵十武下首作陪。
内席则是黄太太,卓晴岚与红果陪着柳家两位女眷,因身份有别,黄太太被请上了主位。
酒过三巡,众人欢畅之时,黄太太提出认周娘子为义女,问红果可愿意?
红果知道这是她当着柳家人给自己做脸,抬身份,当即便离席,坦荡荡地跪下给黄太太磕了头,嘴里脆生生地喊:
“义母在上,受小女一拜!”
黄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起身,双手将红果扶起来,又从腕上褪下一只水色莹润通透的翡翠玉镯,给红果戴上。
“好好好,你我以后便是母女,晴岚过来,见过你姐姐。”
卓晴岚也离席,两手交叠于腹前,屈膝行了个蹲礼,笑着喊:“姐姐!”
她是卓县令与黄太太独女,来到这西南边陲,日日困于县衙后宅,当地人说话也听不太懂,很是苦闷。
如今来了个周姐姐,救了她行之哥哥,能说官话,懂得也多,她喜欢的不行。
红果席前已经知道黄太太与卓县令要认自己为义女,早就准备好了,拿出一玫金锁来,给卓晴岚挂上,又拉着她的手,两人双双入席。
众人自然是一番恭贺,外边男席听闻黄太太喜得义女,柳家知机,管家立刻送了一份贺礼来,黄太太笑意盈然地让红果收了。
“不用客气,说起来我们家与柳家算是故交,七拐八弯地还沾着亲呢,日后我这女儿在杨柳镇,就多仰仗两位太太照看了!”
今日来的是黄家大太太和两位少奶奶,听闻此言,三位都露出笑容道,自然,自然。
红果很机灵地起身,给大太太和三奶奶四奶奶敬酒,又去外间给柳老太爷和几位大人敬了一回酒。
外间赵十武倒是一直沉默低调,他心知自己如今身份是山民猎户,这种场合不该太过圆通自如,便一直拘谨地在下首坐着,一副不知所措坐立难安的朴实模样。
等红果出来敬酒后,他才起身,拿了个大碗倒满酒,讷讷地说了句:
“我也感谢各位大人和柳老太爷,给了小的一条活路。”
说着便仰头一饮而尽,众人见他如此豪爽,暗暗点头,确实是个山民,人老实,话不多,酒喝干。
酒宴之后,柳老太爷让身边大管家领着,去镇上公所给红果和赵十武两家造了户册。
把户册交予二人,柳家大管家顺嘴问道:
“二位既然落了户,想来必定要买屋置业,不知是想买宅子,还是买地自建?”
红果看了一眼赵十武才道:“我想买个宅子,他……银钱不够,想买一块地自己建。”
管家点头,给红果推荐了几个宅子,让小厮领着他们去看。
黄太太,黄知行和曹师爷柳县丞此时已经告辞回城,红果领着青豆,后面跟着赵十武,慢慢去看宅子。
两人心里都砰砰地跳,摸着怀里的户册,时不时地对视一眼。
这就落户了?有身份了?以后再也不用受人辖制,不用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红果喝了些酒,脸色红扑扑的,虽然没醉,可也晕乎乎地,一直笑,一直笑。
赵十武喝了一大碗烈酒,浑身火烧一般,大踏步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发觉不对劲,把媳妇儿给拉下了,又赶紧回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柳家小厮陪着去牙行,找中人领着去看宅子,心里纳罕得不行,这两人究竟啥来头?
大管家可悄悄叮嘱了,无论这周娘子看中了那座宅子,都给降价两成卖。
柳家存心要给卓县令,说穿了是给京城黄家几分面子,让人带着红果看的,都是他家几间空置的小宅子,原本预备着给本家几个庶子成年娶亲后分出来住的。
都是两进的小院,前院正堂书房客房,后院女眷孩子住,还有车马房。
差别就是有家带水井,有家带倒座房可以给下人住,有家位置好,就在杨柳镇闹市中心。
转了一圈,红果一时拿不定主意,赵十武知她此时心情激动,怕她仓促之间,选了个不如意的,日后住着不舒心,便提议回去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那中人知道这是柳家要照顾的人,便乐呵呵地答应,把宅子都给留着,让周娘子慢慢考虑。
等回了周家村,酒意散了,心绪也平了,红果煮了一锅菜粥,做了白面馒头,就着萝卜条,酸黄瓜和腊肉,吃过夜饭,才把一家大小,连着赵十武,一起请到堂屋坐下商量。
看着姑姑这般欣喜,香豆和青豆几个心里却有些不安,尤其青豆,从杨柳镇宴席散了,就心事重重的。
香豆挨着姑姑坐,几次打量姑姑欢欣的笑颜,人了有人,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
“姑姑,以后你跟月儿就不在我们家住了,不跟我门一起了是吗?”
她问青豆什么是立女户,就是姑姑带着月儿,单独出去,成另外一家子了。
香豆想着就鼻子酸,她不想跟姑姑和月儿分开,她们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第一百零九章 去京城?
红果伸手摸摸她脑袋,又把她小手握在掌心里,轻声安抚道:
“姑姑立了女户,才没人敢欺负我,要不然,你钱氏堂伯娘她们,还有周家族里长辈,都能做主把我嫁出去。”
因了她救了长生弟弟的命,周叔爷才一直护着她,村里人只背地里传她闲话,没人敢当面驱逐她。
“以后你们都跟着姑姑去杨柳镇住,咱们还是一家人,到哪都不变。”
香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脑袋靠到姑姑肩膀上。
红果又对青豆说:“今日跟柳家大太太说好了,青豆你就去柳家私塾进学。”
红果今日才知道,杨柳镇上一千多户人家,有三分之一是柳家族人。
柳家私塾已有上百年历史,出过五名进士,十几名举人。
这柳家当年老祖也是跟着高祖起事之人,天下大定之后,他借口身上伤重,不良于行,辞了高祖辞官,只拿了赏赐和积攒的金银珠宝,带着打仗途中救下(抢来)的媳妇,回了西南老家,买屋置业,过田舍翁自在日子。
他媳妇是京城里书香人家小姐,当初起义军进城,烧杀抢掠,这小姐身边老嬷嬷将她塞到床底下,自己领着几个丫鬟在外面引开那些凶鬼一般的兵士。
这些兵士凶神恶煞地冲进来,翻箱倒柜不说,但凡是个母的,扯到屋里按倒就办事,连五十岁老妇都不放过。
这柳家老祖是个小将领,他素来看不上小兵那急色样,没去祸害女子,而是拎着个包袱搜刮屋里的金银珠宝。
搜着搜着,无意中俯身,看见床底下一双大眼睛,那小姐因惊恐瞪得溜圆,连转都不会转了。
编贝般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粉红发白的唇渗出几滴血珠,柳家老祖不由自主,伸手去扒拉开她的唇,她的牙,粗糙手指在那花瓣般柔软的唇上揉了一把,将血珠擦掉。
小姐像个木偶人似的,大眼睛刷地闭上,泪水珍珠般滚落,抖索着软唇道:“英雄救我……”
她双唇一张一合,在柳家老祖指尖摩擦了两下,老祖似乎触到了她软糯柔滑舌尖,心里痒丝丝一麻,就扔了床被子挡住这小姐,转身把手下大兵给赶了出去。
等夜里,他怀揣着两个馒头一瓶水回来,把一日一夜未进水米的小姐喂饱了,棉被裹着连夜送到城外,找了个废弃的农庄让她藏着。
大事一定,他揣着金银,领着小姐,回了老家,路上马车里将人给办了,算是圆房成礼。
这秦家小姐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眼见这柳将军虽粗犷,对她还算守礼尊重,农庄里藏了半月,三日送一回吃食,也没逼迫她。
后来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回乡,秦小姐半点没犹豫就点了头。
毕竟是京城里读书人家的小姐,见识心胸不一般,回乡买屋置产安顿下来后,生的几个孩子,秦小姐亲自教他们念书,大了又花重金请先生。
可以说,柳家如今的家业,都是这秦祖奶奶指点下,慢慢兴盛起来的。
如今传到第六代,依着规矩,祖业长房长孙继承。
长房长孙可读书,可举业,但最终都要回乡打理祖产。
其他子孙,可科举可经商可从军,不拘一格发挥所长。
每个子孙成家时都能分得一份不菲的资产,宅子田地铺子和银票,不想要定产的,都可折算成银票带走。
只不过嫡支所出和庶出,在数额上会有明显差额。
这些规矩都是秦祖奶奶定下的,写在族谱家规首页,子孙后代谁也不敢违背。
柳家六代,在外做官的历数有十几个,官职最高曾任四品江州知府。
现在最出息的是如今嫡支二房大老爷,在京城做着户部郎中,五品京官。
其他有做到知州的,有三四十岁中进士,最后知县位子上老死的,还有军中做了百户的。
迁居外地经商的也有不少。
不过更多的还是留在了本家,杨柳镇上屋舍连着屋舍,几百户人家都姓柳,攀扯起来,都是亲戚。
这柳家私塾可不小,就在柳家祠堂边上,两进的院子,分了三个层级。
启蒙幼童,学认字,写字。
中龄学童,学四书五经。
高龄学童,就预备着去考童生了。
考中童生的,都会由柳家出资送到县学去考秀才。
当然,柳家子弟都是免费入学,还管一顿午食。
镇上其他家族的甚至乡下有些家底的,想送家中孩儿来进学也可以,每年只需交束修十两,若寄住,食宿费另外算。
红果打听清楚了,这私塾请的三名先生还算不错的。
启蒙班是个老秀才,在柳家私塾坐馆有二十年了。
中龄班也是个秀才,家里穷,一边教书一边准备科举。
高龄班了不得了,先生是个举人,学问没得说,柳大老爷花重金从云州府城把他聘请到杨柳镇。
五六年下来,教出了十来个童生,有一个还一连闯三关,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如今在府学就读,准备下一场去考举人。
红果对这私塾师资配备满意得不得了,细细与青豆说来。
青豆闷声不语,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姑姑说:“京城里,真的很好吗?”
啥?红果被他说懵了?
再一细问,原来今天那黄大公子在宴席上,悄悄问青豆,愿不愿意跟他去京城。
跟他说了一堆京城的好处,可以去京郊白云书院读书,可以去神岩庙看壁画,还有户部神算子李侍郎。
“你这样的算学天才,去了京城李侍郎一定会收你坐弟子,早晚有一天,你会名扬天下,出入朝堂。”
青豆不知道什么出入朝堂,才十岁的山里小娃,只知道姑姑教他认字,背书,算术与那些他从来没见过的,方程,公式辅助线。
现在有个人跟他说,去京城,会有远大前程,青豆心里慌。
想到离开姑姑和香豆几个,他肚子疼,真的好像有个东西在里面搅一样,浑身冒冷汗。
可是他又很好奇,京城,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真的有黄公子说的那么好吗?
红果有一点生气,这黄公子怎么能越过她,直接去鼓动青豆一个小娃呢?
虽然能理解,若是直接找她,红果肯定不能同意。
所以只好让青豆自己来跟她说,青豆动了心,她做姑姑的,就没法阻拦。
红果用火钳扒拉着炭火里的板栗,这还是去年秋天山子捡的,给姑姑家送了一篓子,平日里没舍得剥开来吃,年下烤了给孩子们做零嘴。
赵十武看出红果不高兴了,起身拿竹筒,给她泡了一筒茅根水来。
“烤栗子吃多了上火,喝点水,润润喉咙。”他温声道。
红果接过竹筒,对赵十武笑了笑,轻声说谢谢。
赵十武回身,去给每个孩子都泡了一筒茅根水,又从香豆手里接过月儿,用小勺慢慢喂给她喝。
“你自己想去吗?”红果喝了茅根水,心头火果然没那么旺了,扭头问青豆。
青豆猛摇头,接着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红果嗯了一声,能理解,换她自己,也会这般纠结难熬。
“你好好想想,姑姑也想想,等明日咱们再商量个决定,行不?”
青豆点头,又仰头看着姑姑,大眼睛里有些湿润。
“姑姑,我舍不得丢下你们。”他说。
第一百一十章 买宅子
红果伸手呼撸呼撸他脑袋,啥也没说。
她很久没这么把青豆当小娃呼撸脑袋了,一直想着,大哥没了,青豆以后是周家的当家人,把他当半个大人来看待,尊重。
如今这小大人长翅膀了,要飞啦~~~
硬留是留不住的,只能让他自己拿主意,红果倒是想得开,甚至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鼓励青豆去京城博前程。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青豆要真去京城,跟了名师,以后入朝为官,香豆几个肯定也能得他的助力,过上好日子。
可是她怕,一个十岁的小娃娃,山里长大,去了京城,身边不知多少魍魉鬼魅,一个不小心就着了人家的道。
虽然有黄知行,可他自己也还是个举人书生呢,能多大程度上护着青豆?
孩子们都去睡了,剩下赵十武守着火盆,陪着红果。
他知道红果为难,也知道青豆去京城不是个好抉择,至少从他那场大梦预兆来看,青豆不能去。
“你若不想他去,就明明白白告诉他,青豆是个好二郎,会听你话的。”
红果长叹一口气,终于开口问他:“你觉得他该不该去?”
赵十武松了口气,总算知道问他了,若红果不问,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姑父,还真不好多说。
“不该去,京城离此地一千多里路,要是出什么事儿,你这得半年以后才能收到信。让他去,就等于送给别人,生死都与你,与周家无关了。”
红果点头,是这个理。
赵十武看她把这事放下了,才提起买宅子的事情。
“我看镇子东头那宅子好,虽然离镇中闹市远,但是离柳家祠堂近,日后青豆上学方便,再一个院子里还有口井,吃用的水方便,不用去外面买。”
红果有些纠结,她看中了闹市的一处宅子,想在院墙上开个门,能搭出两间不小的铺子来,开食舍正好。
赵十武这番话提醒了她,那院子里没有水井,若开食舍,每天买水挑水便不知多少麻烦。
“再一个,那宅子在杨柳镇边上,我今日问了,旁边有一块空地如今是无主的,可以跟镇上买,我想买下来做宅基地,先不建屋子,圈起来给你种菜。”
赵十武慢悠悠地说,完了又加一句,“种花也可以。”
他们赵家屯的院子里就有个小花园,种了几株海棠,茶花,小媳妇嫁过去,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他摘了海棠,插在媳妇鬓发边,人比花娇。
想到往日旖旎之时,赵十武看向红果眼神柔软了许多,他知道红果喜欢茶花,忍不住开口道:
“等有了自家花园,去府城给你寻几株茶花名品,移植过来。”
就算三五年后,天下大乱,这几年也要尽己所能,让媳妇过的快活些。
红果咦一声,赵十武怎么知道自己喜欢茶花?
前世药庄上,祖父就专门给她劈了一个园子,用来种茶花,她培植出来的新品种,还在省城花卉交易会上得了个银奖。
两人商量了一番,最终定下来,红果买那座带水井的宅子,赵十武将旁边空地买下来,种菜,养花。
第二日一早,青豆肿着眼睛过来找姑姑说,他不去京城了。
红果给他煮了个鸡蛋滚眼睛,问他真的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近私塾好好念书,等我考中举人了,就能去京城了,带时候我带姑姑还有香豆甜豆月儿一起去。”
红果暖心一笑,真是好孩子。
赶早不赶晚,两人当日便下山,找到那中人,签了合约,交了定金,只等过两日去城里过户拿房契。
中人也姓柳,听说赵十武想买旁边那块空地做宅基地,他答应去问问。
“这块地原本是我们镇上江老爷家的,买来想建个竹木作坊,后来不知怎地一直空着,赵爷想买的话,我先去问问。”
这江家也是杨柳镇行一个大户,做竹木制品起家的,他家个儿郎出去跑江湖,不知从哪学了一手填漆手艺,从此专做填漆竹木件儿,据说他家的货都卖到北吴国去了,上等人家特喜欢。
红果着急,给中人递了十文钱,请他当日就去问。
“我们就在这茶舍坐着,等你回话,若是能成,后日就一起去城里过户落契,可好?”
中人掂了掂铜钱,行嘞,这周娘子是个敞亮大方人,又有县令黄太太的面子,柳家大老爷都特意叮嘱了,让他好生照看着,那就往江家跑一趟吧。
江家这块地买了有好些年了,原本要建作坊,后来当家的嫌小,另选了一处,这地就荒废下来。
听说有人要买,江家主事的大爷倒也不拿乔,当初五两银子买下来的,还五两银子卖给了赵十武。
如此两日后,去县城顺利过了户,红果又领着青豆去了一趟县衙,跟义母黄太太说了声,自己宅子买好了,修缮修缮,估计二月底就能搬家。
又委婉地与黄公子说了声,彦青年纪还小,父母又都不在了,实在舍不得让他独个儿去千里之外的京城。
“多谢黄公子美意,日后彦青若有出息,自己科举有成,去了京城,还请黄公子多多提携。”
黄公子虽觉遗憾,但也能连声道,好说好说,又勉励了一番周小郎。
因为姑母认了周娘子做义女,三下五除二,周小郎也算是他表侄儿了,黄公子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宝,黄太太也凑趣,给周家四个娃儿一人一个玉佩,照着属相来的。
“原本认亲那日就该给的,当日仓促,没来得及准备,今日补上,改日你把几个孩子都带到我们府里来玩。”
卓晴岚也连连点头,她独女一个,实在没有玩伴,好容易舅舅家表哥来一趟,还摔断了腿,躺了三四个月,如今又要回京了。
“周姐姐,听说你家三个女娃,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下次一定带她们来玩好不好?”
小姑娘一脸哀求,红果怎舍得拒绝?忍不住捏了捏她鼻头,答应了。
“姐姐要修宅子搬家,还要找铺子开食舍,进山种灵芝,我估摸着等五月份,能进城一趟,到时一定带香豆她们来看义母,跟你玩。”
五月端午节,红果想着到时怎么也得抽出一天来,给义母家送节礼。
卓晴岚有些失望,五月……太遥远了,还有三四个月啊……不过总算有了希望,她依依不舍不舍地把红果送到了月洞门口,被家中婆子给拦住了。
红果领着青豆除了县衙,赵十武却道:“咱们还有个地方得去。”
啥地方?红果有些不明白。
牙行。赵十武说。
“得去买几个下人,搬到杨柳镇后,你肯定没时间在家,做饭洗衣打扫,照顾月儿,看门,这些都得有人做。”
红果有些恍然,她穿过来一直在发愁没有人可用,很多事情她想做,却做不了,就是因为时间精力有限。
哪想到赵十武一句话解决了,去买几个下人便是。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下人
赵十武是原汁原味的古代人,从小家里就有仆佣,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个。
后来父亲去世,几个老忠仆就被肖氏给遣散了,又把赵十武院里一个丫鬟一个老嬷嬷还有一个长随给打发了,
美名其曰他父亲没了,家里坐吃山空,要节俭度日。
赵十武那年十四岁,身边只留下一个从小陪他长大的护卫,后来跟着一起上战场,赵十武受伤掉落凌水河,就与他失散了。
他去牙行买人,虽说不得轻车熟路,但也坦然自若。
对红果却是一次惊世骇俗的洗涤,花十两银子,既能拥有一个大活人,生死由她,这……这实在是颠覆了她前世所有的价值理念。
当然这时空主家也不能任意打杀奴婢,若是如此,不知多少穷苦人要被虐杀抛尸。
但是奴婢与主人之间,刑罚是完全不对等的,同等罪责,主欺奴,可能判三十板子,交罚银便可相抵。
但是奴若敢欺主,那就是一百板子,再加徒三百里,不许交罚银抵罪。
当然就算可以交罚银,奴婢们一般也拿不出来。
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
红果晕乎乎地跟着赵十武进了牙行,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当然知道,古代可蓄奴婢,只是从来没把这事与自己联系起来。
赵十武一边走,一边淡然地与她商量,需要买些什么样的人手。
“厨子肯定要一个,浆洗打扫的要一个,看门护院的要一个,照顾孩子的妇人要一个,给你在买个丫鬟,伺候你梳洗如何?”
红果一直点头,赵十武说啥都好,听到要给她买丫鬟,连连摆手,头摇得快要掉下来了。
“不要,我不习惯有人伺候,找个得力的,照顾好月儿就行。”
甜豆大了,有香豆带着就行,就是月儿刚满一岁,还真离不了人。
这段世间站稳了,开始走路,那叫一个魔人哦,红果扶着她走不了一炷香功夫,累得腰断。
赵十武却不打算听红果的,他自有主意,媳妇儿这两年辛苦了,得找个人好生伺候她,养养身子。
牙行老板听了赵十武的要求,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可是大主顾啊,开口就要五个人!
县城牙行其实生意不多,主要还是收了人,挑好的往府城里送。
老板姓段,将牙行里现有的人口都唤了过来,乌鸦鸦地院子里站了有四五十人,让赵郎君选。
厨子是最要紧的,算手艺人,赵十武先问:“你们谁有做饭的手艺?不是家常菜,要在人家里掌过厨的。”
他其实不抱多大指望,大户人家掌勺的厨娘,很少有放出来的,多半是做到老,或者自己赎身出来自立门户。
还真赶巧了,厨娘没有,却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低着头走出来,问道:
“我以前开饭馆的,大官人看可行?”
细问之下,这妇人姓张,她家原本有个小饭馆,可惜男人有了些钱财,就起了色心,纳了一房妾室。
那妾室原本是花楼里行首,哪里肯安心过日子?没多久就卷了家里金银,与相好的私奔了。
这张娘子相公从此一蹶不振,染上赌瘾酒瘾,把家里饭馆,宅院都给赌输了。
张娘子也是有些通透的人,市井里看多了人情冷淡,想着如今家徒四壁,相公卖无可卖,就该卖自己和女儿了。
一狠心自卖自身,带着十三岁的女儿投身到牙行,母女俩作价二十两,银子一多半给了那无良无德的相公,换他在卖身契上签字,从此夫妻情断,父女恩绝。
这张娘子带着女儿在牙行住了有半年了,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得自己选买主。
段老板见她住了这么久也没脱手,心里正烦躁,好容易今日来了个主顾入了她的眼,乐呵呵地说了一箩筐好话。
无非是勤勉老实,干净又不多是非这些,最后又加了句:“她母女俩可怜,那不成器的男人把银子输光了,还来找了几回,要她给银子,周娘子若是能收了她们,带离这清水县,也算是做了桩善事。”
红果问了问她平日擅做何种菜肴,又得知她认得些字,还算得帐,女儿幺娘也伶俐,一个放在厨房管采买,一个放在内院带月儿,倒也合适,便冲赵十武点了点头。
浆洗打扫,看家护院的,就只要身体好,人老实就行。
赵十武看中了一家子,这家人原本是乡下佃户,被主家欺负,害死了大女儿,这才带着儿子和小女儿进城卖身。
一家四口,当家的男人也就三十多岁,说是种田好手,也会赶骡车。
“东家,我还会做木工,家里修修补补的活都能干,我婆娘会养鸡养猪,种菜一把好手,我家木头也听话,就是草儿小了点,东家行行好,让我们一家在一处吧,我们吃的不多,草儿明年就能干活了……”
挺高大的一汉子,被贫困与强权欺压的,佝偻着背,跪在地上求眼前买主,别让他们一家四口四散分离,红果看了实在不忍心,便抬头去看赵十武,轻轻拉了拉他袖子。
原本只打算买五个人,这下两家子七口人,张娘子母女有手艺,又认得字算得帐,给了三十两银子。
那李姓佃户一家,段老板是给了十五两银子买断,跟红果也要了三十两。
赵十武心知这李佃户是拖家带口逃命来的,卖身价肯定低,还了点价。
最终七口人,一共给了五十六两银子,段老板倒手挣了二十多两,心里乐开了花。
到衙门过了卖身契盖了章,赵十武和红果去东市,先买了一辆骡车,花了三十两,再去采购了些粮食被褥炊具。
李佃户赶了骡车载着货,赵十武又另外租了一辆骡车,一行人擦黑回到杨柳镇。
红果怀里揣着户册,房契和七个下人的卖身契,做梦一般,感觉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古代万恶地主婆。
不对,还没有地,算不得地主婆。
张娘子毕竟开过饭馆,有点见识也能干,见李佃户一家还有些木讷畏缩,便挺身而出担起了管事人的责任。
她见赵东家让周娘子去后院歇息,自己吩咐了李佃户卸货,转身进了前院厢房,心里纳罕这一对到底什么关系?
兄妹肯定不是,但夫妻又不是夫妻的做派。
身为下人,最要紧的就是不乱打听揣摩主家私事,张娘子只把这点纳罕藏在心里,先去厨下烧了一大锅热水。
等李佃户他们把东西卸完,照东家吩咐的,放到东厢房,她拉着李嫂子道:
“嫂子,你帮着把水拎过去,大家都好好洗洗,旧的衣衫都烧了,再查查身上有没虱子,洗干净了换上新衣裳,咱们才好伺候东家。”
李佃户一家都是老实人,这李娘子原本在乡下就听相公的,卖身进了这家里,手足无措,如今张娘子吩咐她做事,求之不得。
七口人都洗干净了,换上红果在城里买的衣衫,男子都是靛蓝色粗布短打袄裤,女子则是青绿色粗布袄裙,张娘子才带头领着他们去见东家。
第一百一十二章 搬家
张娘子看了看前院厢房,踌躇片刻,还是进了后院,站在院子里,拿捏着嗓子,恭敬又沉稳地问道:
“禀报东家,奴婢七人都洗干净了,查过了,大人小孩都没有虱子疮疖,还请东家分派活计。”
他们几个的身契,都在红果手里,张娘子虽然看着是那位赵郎君吩咐事情多,还是把周娘子当作正头东家。
红果实在是累了,穿过来快两年,事必躬亲,身体力行,操心受累。
这还是第一回,有人替她拿主意,大事小情操持得滴水不漏,红果突然觉得,好像有个夫君也不错。
赵十武让她来后院歇息,她就真的甩手不管,和衣躺在床上小憩了片刻。
听到张娘子声音,她睁开眼睛,叹一口气,起身理了理衣裳,打开房门。
毕竟自己才是这宅院的主人,连下人都知道,有事请示她,红果怎么可能真撂挑子?
“今日晚了,你先去弄些吃食,夜里前院找屋子安置,活计等明日再说吧。”
红果打算晚膳时听听赵十武的,这七个人到底该怎么安排。
张娘子得了吩咐,利索地做了三菜一汤,端到前院正屋,又让幺娘和木头去请东家来用膳。
“人是你的,你看着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便是。”赵十武不想越俎代庖,让红果失了威信。
毕竟在他名正言顺迎娶红果之前,在这宅子里,他只能是客人。
“张娘子手艺倒是不错,日后食舍开张,倒是能用得上,但是这家里也不能没厨子。”
“只是等二月中下旬你我就要进山去培育菌包,开挖灵芝田,怕是常日不在家中,张娘子先留在家里做个总管,做饭之外负责采买也不错。”
这七人里,只有她母女识字算账,采买的事情只能交给张娘子。
赵十武点头,红果得到鼓励,继续说道:“李大牛能赶车,就让他和木头看门护院,再出门赶车好了。”
“幺娘和灵儿一个十三岁,一个八岁,让她们带月儿,负责内院杂事。”
“李嫂子就负责浆洗,前院打扫,菜地花园也交给他们一家。”
赵十武自然没有异议,第二日一早用过朝食,便把两家下人叫道前院,分派活计,也说了日后的福利待遇。
“我就把看家护院,赶车出行,前院清扫,厨房砍柴,菜地这些活计都交给你们李家,李家的和你媳妇一月三百文,木头一月二百文,灵儿一月一百文,先去后院,跟着幺娘带月儿,给她打下手。草头就先跟着李嫂子吧。”
“张嫂你管采买和厨房,一月三百文,幺娘去后院带月儿,一月二百文。”
“吃食上我们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另外一季两身衣衫鞋袜,每两年一人一床新被褥,年节下赏赐另外算。”
张嫂母女也就罢了,李家五口人,原本就是乡下种田的,这时候地多人少,一个壮劳力要种几十亩田。
累死累活,挨饿受冻,住草棚吃窝窝头,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姑娘,还被东家少爷给糟蹋,跳河死了不说。东家还驱逐他们一家,大冬天的赶出来,恨不得让他们冻死街头。
红果这院子加上隔壁赵十武那块地,也就一亩多地,李家嫂子一听就让他们家干点活,吃的跟主子们异样,还给工钱,买衣裳鞋袜,扑通就跪下了。
“东家恩义,我一定好好种菜,种好多菜,东家想吃什么我种什么。”
李佃户拉着儿女们也跟着跪下了,他们夫妻两加上木头灵儿,吃穿不愁外,一个月能拿将近一两银子的工钱,东家还帮着养活四岁的草儿,这是什么神仙菩萨啊!
红果受不了他们哭哭啼啼地,温声让他们先下去,跟赵十武一起列了个单子,这家里还缺什么,都赶紧去补齐了,收拾妥当,就接青豆他们下山。
二月初十,黄道吉日,红果早把家里东西都收拾好了,踩着吉时领着一溜儿四个娃搬家入住新宅。
村里人以前背地里说闲话,这时候知道红果立女户了,要搬去杨柳镇住,倒都有些舍不得。
这时候想起来,吃过她家许猎户猎的野猪肉,也托她的福,尝到过这辈子没吃过的狍子肉。
还有红薯,家家户户这一年多都卖了几百斤给她,少的半两银,多的挣了一两多银子。
“红果,你搬走了,以后还收俺们村的红薯不?”有那不知深浅的还凑上来问。
红果呵呵两声,没理她。
钱氏还打周家房屋的主意,她家贵山到现在还没说上媳妇,刘桂花娘家侄女儿去年都嫁人了,别家的听媒婆说嫁到山里,还要跟老的挤三间泥砖屋,都猛摇头。
钱氏就想这青豆几个都下山安家了,这周家村日后还能回来,屋子给自家堂哥咋地了?
逼着周秉文去跟村长周叔爷说,想借青豆侄子的屋子住。
哪晓得红果早把家里钥匙给了全婶子,说是请长生帮着看房子。
“这屋子没人住就破败了,婶子让长生去住吧,也算帮我们青豆守着祖产。”
全婶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甚至开口说不如把屋子卖给他们家,红果却说这是爹爹和大哥留下来的,日后到底怎么着,要等青豆和绿豆大了,再做决定。
“反正婶子你让长生安心住着就是了,十年八年的,这屋子我们肯定不会回来住。”
钱氏听说红果把三间青砖房给了全婶子家住,气得再屋子捶胸顿足,想砸东西又舍不得。
搬了家,就要操持搬家宴,红果如今尝到了手里有人得好处,啥事只要动动嘴,就有人跑腿去办。
木头驾车,张嫂和李嫂一起进城,给县衙黄太太,曹师爷和柳县丞都送了请帖,顺带再采买些木炭瓜果点心干货肉食回来做席面。
镇上柳家肯定要请,还有做竹木漆具的江家,开绣铺的王家。
再就是罗二叔和山子家,石柱哥,周叔爷和周家村几处走动多些的人家。
搬家宴定在二月十六,到了那日,黄太太没来,黄大公子带着卓晴岚来了,还替柳县丞带了礼来。
红果自然没盼着柳县丞亲自来,人家毕竟有公务在身,那日能来是给曹师爷面子。
在红果看来,曹师爷也没必要来,但是出乎她意料的,人家还就来了,跟在黄大公子旁边,笑眯眯地对她拱手,恭贺乔迁之喜。
这曹师爷二十四岁,是个举人,原本在老家有一妻室,生有一子,前年得病去世了。
如今儿子已有五岁,跟着他随卓县令任上,由他自己亲自启蒙。
这曹师爷快守满三年妻丧,早就有续弦之念。
这几次与杨柳镇周娘子打交道,他有些动心,正发愁没机会见面,彼此多熟悉熟悉,收到请帖,喜滋滋地就来了。
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竹青色衣衫,发髻用一根青玉簪子挽住。
看上去倒也长身玉立,风姿卓然,竟不比黄公子逊色多少。
第一百一十三章 爹爹
曹师爷看上红果,不仅因为她容色清丽,行事大方磊落,还因为她与卓县令夫妻难得的因缘。
这曹志达当年中举后,在京城白云书院寄读,结识了翰林院编修的卓文林。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卓文林翰林院一待六年,有些郁郁不得志。
曹志达提议,不如谋个外放,七品编修想在京城谋个实职往上升太难了,多少才华横溢的进士在这个位置上蹉跎一生。
外人看进士翰林多风光,可京城里三年一回,别说进士,一甲前三的状元榜眼探花也多得是。
进了翰林院,三年之内没有得到皇帝青眼,提溜出去干实事,就算是被搁置了。
不如赌一把,外放做出政绩来,卓文林有京城岳丈帮着铺路,一步步往上升。
升到知府就可以想办法进京,进了京怎么也得有个五品官职,能上朝了。
卓县令就这么来了清水县,顺带把曹志达带在身边做了师爷。
曹志达家世微薄,父母早亡,去世原配父亲是他启蒙先生,怜惜他孤苦赏识他才华,不但免他束修,时有接济,等他中了秀才后,还把女儿嫁给她。
曹志达也不是没良心的,原想着中了进士,让妻子也做个官娘子,再好好孝敬岳父岳母。
可惜天不从人愿,妻子前年在老家染病去世,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曹志达放弃科举之路,跟着卓县令,两人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想着好好辅佐,将来卓文林升了知府,再请他保举自己做个县令。
周娘子认了黄太太做义母,曹志达若娶她为续弦,与卓家黄家关系就更近一步。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曹志达喜欢的,是周娘子身上蓬勃生命力,那精神气儿,这世间女子少有。
因了男子有意无意的训导暗示,此间女子都以柔弱为美,风吹柳摆,摇曳生姿,一触即倒,极大地满足男子的征服欲与掌控欲。
无论是体能力量还是精神之独立干练,都不被提倡不被赞誉,但凡有些苗头,就会受到有形无形的压制和打击。
曹志达原配便是这样一个纤弱美人,还缠了足,生孩子时九死一生,亏了身子,一场风寒便没扛过来。
所以他一见到红果,便眼前一亮,一见中意,再见倾心。
这第三回见,情意不由自主,从眼神里泄露出来,目光简直黏在了红果身上,拔都拔不出来。
这可惹恼了一个人,赵十武。
他见曹师爷目光肆无忌惮,含情脉脉地随着红果转,眉头一皱便上前一步,挡住他视线。
曹师爷眼里俏佳人陡然变成高大威猛的赵猎户,也是眉头一皱,挪了挪脚步,走到另一边。
哪想到猎户随他而动,反正就是不让他再看见红果。
曹师爷也恼了,这赵猎户算哪根葱?
说实话,他还真没把赵十武当回事。
山中莽汉,无知无识,空有一把子力气的武夫罢了,哪能跟他这腹有诗书胸有谋断的翩翩佳公子相提并论?
就算赵十武救过周娘子性命又如何?
像周娘子这般有见识有决断的女子,绝对不可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的。
帮他落了户,就足以报恩了。
所以曹师爷根本没把赵十武当作威胁,见他故意挡住自己视线,只暗哼一声,当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暗自揣摩,等这次回去,就请黄太太做媒。
曹志达自认为人才样貌身份,配周娘子绰绰有余,这桩姻缘十拿九稳,哪想到不过片刻之后,就遭遇当头一棒。
周娘子要让她女儿认赵十武为义父!
红果这念头还是受了黄太太启发,既然她可以认义母,月儿为啥不可以认个义父呢?
小娃娃已经会说不少话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那几日小嘴巴巴地喊爹爹,爹爹。
红果生怕她冲着赵十武喊爹爹,被外人听见,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闲话来,都不敢再让赵十武陪她玩。
若认了义父,就可以光明正大喊赵十武爹爹了。
红果跟赵十武一说,他自然没有不同意的,暗地里偷着乐。
不枉费他给月儿做了那么多玩具,又悄悄教她喊爹爹。
红果去找了周叔爷,细细说了自己的打算。
“赵大哥救了我性命,又与我一起落户杨柳镇,做了邻居,以后难免常来常往,我一孤身女子带着几个娃,不让他进门不近人情,让他进门,时间长了,怕人说闲话,所以想让月儿认个义父,这样成了干亲,来往也就合情合理。”
“再说,月儿有了这个干爹,我们也算有了个依仗,不怕人欺负。”
周叔爷想了想,红果言之有理,便答应出面帮她操持此事。
搬家宴照样分了内外男女席,男席在前院,宴席吃到一半,主家周娘子也出来敬了酒,周叔爷起身说话。
“各位亲友善邻贵客,老朽是周家村村长,也是周家族长,红果是我们周家后辈,虽然外嫁了,可如今她自己立了门户,日后还请各位亲友大人多多照看些,老朽这杯酒就当替她爹娘敬大家了。”
红果在内院,听着叔爷洪亮的声音,心里热乎乎,抱着月儿亲了一口。
“在座各位有些可能还不知道,我这侄孙女儿去年进山,遇到黑熊,多亏这位赵壮士,救了她性命。”
他手一伸,比向下首的赵十武,赵十武便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向众人拱手行礼。
“今日我倚老卖老,做个主,让我家曾孙女儿,也就是红果女儿,赵明月认他做义父,赵壮士英武磊落,日后红果家若有事,还请赵壮士多加看顾才是。”
说着又亲自斟酒,递给赵十武,两人对饮之后,周叔爷招手,山子去内院请姑姑带月儿出来。
月儿今日打扮得玲珑可爱,一身大红衣裳,小揪揪上绑了个红绸带,绸带两头系着银铃铛,她一晃脑袋便叮当作响。
红果抱着月儿过来,笑着朗声道:“月儿拜见义父!”
月儿早就被教好了,一听拜见,就两手合十拜拜,嘴里喊着:“月儿,爹爹,爹爹,抱抱……”
赵十武心潮澎拜,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手镯,一边一个,给月儿戴上。
红果说要让月儿认义父,他当天就去了趟县城。
娘留下的长命锁已经给了月儿,赵十武选来选去,选了手镯。
赵十武恨不能给月儿戴上金的,想想不能露财,便买了一对金一对银。
银的现在戴,金的攒着给乖女日后做嫁妆。
“月儿乖,爹爹抱……”戴好银手镯,赵十武拍拍手,月儿便扑到了他怀里。
席上众人表情各异,有看热闹的,有羡慕的,也有惊异的。
山子和石柱捧场,起身给赵十武敬酒,恭喜他,也恭喜红果月儿。
周秉文和内院的钱氏板着脸,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村长叔爷做主,他们哪里敢站出来反对?
总之赵十武名正言顺地,成了月儿义父,爹爹。
曹师爷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他和黄公子都被请到了主桌上首,这时候才发现,赵十武在主桌下首,坐的是主家陪客位子。
他心里突然不舒服了,这赵猎户成了赵明月的义父,那日后自己这个继父怎么算?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看上你了
曹师爷这里满心不痛快,内院卓晴岚可快活死了。
周姐姐家竟然这么多女孩子!
香豆,翠柳跟她年纪差不多,甜豆梅子虽然小几岁,姐姐姐姐地跟在她们身边喊,可爱得不行。
一屋子女娃娃,最大的也就十三岁,最小的甜豆四岁,红果给她们单独安置了一桌,让幺娘三个丫鬟伺候着,别让她们喝酒就是。
卓晴岚还是偷偷喝了几口果子酒,散席之时,脸蛋红扑扑地,拉着香豆的手在内院月洞门口不肯放。
“表哥,你跟母亲说,我在周姐姐家住几日,可好?”她一脸哀求,黄知行进退两难。
还是红果说:“让她留下吧,我后日进城探望义母,顺带把晴岚送回去,可好?”
黄太太这次没亲自来,说是身子抱恙,须卧床休息,红果私下问了晴岚,似乎是女子私下里的那点事儿。
“母亲每个月都要卧床几日,不打紧,过三五日就好了。”
虽是如此,红果既然知道义母身子不适,自然要进城去探望。
正好她过几日进山,也带着张嫂她们去采购一番。
主人出言留客,黄公子还没说话呢,卓晴岚就扑上来,搂着红果胳膊,脑袋蹭着她肩膀说:
“姐姐你真好,那我跟香豆妹妹回屋了!”
说完就拉着香豆手,姐妹几个嘻嘻哈哈地,蹦蹦跳跳回内院了。
黄公子摇头,无奈离去,他这表妹,自从立了京城,人活泼了许多,但也失了规矩。
曹师爷来的时候有多兴致盎然,回城路上就有多垂头丧气。
他怎么都想不通,周娘子怎么能让赵猎户那个武夫做她女儿的义父呢?
不过心里嘀咕归嘀咕,回到县城,他还是委婉地向卓县令表达了对周娘子的倾慕之情,托黄太太牵线保媒。
虽然他眼里,赵猎户远远配不上周娘子,可架不住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曹师爷改变策略了。
原想着慢慢来,先找机会表白心迹,水到渠成再请县令夫妇保媒,如今却等不得了。
红果送走客人,打发张嫂他们收拾庭院,自己在前院正堂歇脚喝茶盘帐。
她到今日才松了一口气,身心没那么紧绷了。
从年前到年后,办了落户买宅子买下人搬家,自己认义母,月儿认义父几件大事,如今总算安定了。
原本手里有不到七百两银子,前前后后花掉了两百多两,如今只剩四百六十八两。
这些银子,还开食舍,管一家子吃用,进山种灵芝。
虽然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也得计划着用。
赵十武那三千两,红果不打算动用,用了就真说不清了。
如今二月下旬,等从县城回来,再安排好彦青进学堂之事,把家里交给张婶照料,她就与赵十武一起进山。
食舍不着急,等三四月,灵芝菌包都种上出芽了再说。
进了山,竹荪和珍稀药材遇到了也可以顺带着采挖一些。
红果如今才知道,周家村后山五六座山头,是周家村公有的,山里的柴火蘑菇竹笋,归村里人共有,谁家都可以去采。
这几座山头因为常有人活动,几乎没有什么走兽。
过了第一道山涧,后面山头属于无主的野山,官府也不管。
这片山林里有野猪,松鼠野獾子野兔山鸡更是不少,附近山里猎户多半在这区域活动。
不光周家村,临近几个村落的猎人也在这边狩猎。
山子二叔和石柱哥他们三家很有默契地分了片,过了第一道山涧后东西走向,各分了五六座山头,互相守望又互不干扰。
当然有别的猎户来打猎采挖山货,他们也没法驱赶,反正各凭本事便是了。
红果和赵十武的地盘,则是过了第二道山涧的连绵深山,只要不怕遭遇猛兽,任由他们施展。
赵十武认了月儿做义女,搬家宴后光明正大地留了下来,住在前院彦青隔壁的客房里。
后院正房三间,中间是正堂也是起居室,红果带着月儿住了东间,青豆甜豆住了西间。
两排厢房,西厢房三间,幺娘和灵儿住了一间,另外两间是库房。
东厢三间暂时空着,如今就做了女眷客房,卓晴岚带着丫鬟住了一间。
香豆把翠柳和梅子也留下了,她俩合住了一间。
她们仨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好伙伴,香豆倒没什么,翠柳梅子第一次见卓晴岚这京城来的小姐,有些自惭形愧,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好在晴岚没架子,香豆眼里也没贵贱之分,几个小姑娘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恨不得夜里挤在一张床上睡。
第二日红果陪着彦青,去柳家私塾拜师,送了拜师礼,交了束修,约定三日后彦青去入学。
红果教他背了许多古典文籍,也教了不少算学知识,但是没教他练字。
这古时候的书法,一笔一划都有章程,红果不敢乱教,怕教错了,反而误了彦青。
所以周彦青进了学堂,得跟六七岁的幼童一起,先上启蒙班。
红果怕他不自在,勉励他好好习字,争取一年后进研学班。
“没事的姑姑,我不怕人嘲笑,会好好学,好好练的。”
彦青踌躇满志,一年?他暗暗攥拳,立志半年就升班。
第三日一早,李家的准备好了骡车,送周娘子和表小姐进城。
表小姐就是香豆,大名叫周禾香。
卓晴岚自己有马车,邀请禾香跟她坐,几个小姑娘挤进一辆马车,笑声不断。
红果没想到,赵十武也要陪着去。
她觉得不用,上次带着彦青去县衙,赵十武在外面等一等半日,红果心里过意不去。
他的身份,还不够做县令府座上宾,去了只能外面候着,很尴尬。
红果不忍赵十武受这种委屈,便劝他:
“你去了也不过是白白辛苦一日,何必呢?倒不如在家,教青豆和木头些拳脚功夫,日后我们不在,他们也能自保。”
赵十武过年那半个多月,教了青豆一套拳法,强身健体之外,也能与人搏斗一二。
他看李家的和木头身子骨都不错,这几日抽空指点着让他们学些拳脚功夫,日后看家护院,不至于全靠蛮力。
赵十武却沉着一张脸,不肯留下看家。
红果不知道他这是闹的哪门子脾气,也有些不高兴了,甩手去内院,看着张嫂拿准备好的礼品。
赵十武心里闷着一股气,却不是对红果,见她生气,不知如何是好,脚下不由自主跟着她往院里去。
到了月洞门口,红果停下,转身嗔他一眼道:
“内院女眷居所,你也要跟着进来吗?”
赵十武囧然,收住脚步,红果扭身往里去,他伸手拉住袖子。
“作甚?”红果只觉这人今日怪异得很。
“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赵十武闷声道。
红果迟疑了一下,跟着他去了前院大槐树下。
“那个……你去了县城,小心着些,不相干的人,不要与他多说话……要给你什么,不要接。”
红果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十武,他这都说的啥乱七八糟的?
赵十武一看小媳妇,圆溜溜的眼珠黑白分明,傻乎乎地仰头看自己,跟刚嫁到赵家屯时一般模样,忍不住就想抬手遮住她眼睛,再低头亲亲她。
可如今他万万不能,只能叹一口气,轻声道:
“那个曹师爷,他……看上你了,去了县城,他怕是要来纠缠。”
啥?红果懵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治病
搬家宴那日红果忙得团团转,哪里顾得上注意谁多看她两眼,谁眼神图谋不轨?
曹师爷若是知道,自己一往情深,倾心相顾,在赵十武嘴里,俨然成了个登徒子,一定得大喊冤枉,再摇头晃脑念几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扬,以证明他爱慕之高洁纯粹。
赵十武也读过诗经,拽文他也不是不会,只他平生最讨厌酸秀才,如他那个便宜哥哥一般,人模狗样装仁义君子,骨子里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偏偏姑娘家最喜欢这种风流书生,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黄知行曹师爷这种男人,折扇一摇,小姐晕倒。
红果十七岁从山里嫁到赵家屯,见过几个男人?
赵十武很怕她被曹师爷蛊惑,一不小心就上了当,想来想去没啥好办法,只能跟着去县城,寸步不离。
那曹师爷要是敢有不轨之举,他就直接上拳头。
红果只觉匪夷所思,曹师爷看上她,怎么可能?
她摆手笑得跟朵花似的,在枝头摇曳,赵十武见她不当回事,无奈又着急,脸都涨红了。
红果见他这般认真,只好答应说,去了县城,绝对不与那曹师爷有啥交集。
“他看我我不看他,他问候我不理,他走近来我便躲远些,这样总可以了吧?”
但是红果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赵十武陪着一起去。
她看出来了,赵十武对原主有种执着的深情,有时她甚至暗暗羡慕原主。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可让红果毫无芥蒂地去承继原主的这份情感遗产,她做不到。
只能时而装傻,时而冷漠,尽可能地把赵十武推拒在安全距离之外。
若是让他跟着一起去县城,万一他跟那曹师爷发生点龃龉,怎么办?
赵十武的身份,得罪不起县衙那些人。
好说歹说,总算让他留下看家,红果骡车跟在卓家马车后,出了杨柳镇很远,赵十武还一直跟着。
他失去过媳妇,一次两次三次,那种锥心之痛,实在不愿再次经历。
恨不能悄悄跟在媳妇骡车后面进城盯着,可红果威胁说,敢轻举妄动,就跟他一刀两断,灵芝都不一快种了!
赵十武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媳妇不理他,只能闷闷地回去,叫来李家的操练拳脚,练得人暗自叫苦连天。
红果进了县衙,倒真是遇到了曹师爷,他知道今日周娘子要来探望黄太太,特意等在县衙大院外面。
得了赵十武提前忠告,红果有了戒备之心,就觉这曹师爷脸上笑容太过灿烂了些。
见他笑吟吟地迎上来,红果板着脸行了个蹲礼,便领着张嫂,带着礼品闪身进了后院,一句话都没与曹师爷说。
卓晴岚倒是问了句曹师爷有礼了,领着红果和忆香去了母亲的屋子。
这都过了三日,黄太太还卧床不起,脸色蜡黄,嘴唇发白,说话也有气无力。
红果心觉诧异,便问义母可是月事不利?
黄太太长叹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义女懂医理,医术还不俗,便忍了心中羞耻,与她细细说来。
原来卓晴岚下面还有个弟弟,养到三岁上没养住夭折了,正赶上黄太太又有孕在身,长子夭亡,她终日里悲痛难忍,泪水自个儿往下流,饮食不进。
如此伤了身子,肚子里那个竟也没留住,五六个月一个成型的男胎流下来。
卓县令心觉有异,严查家中上下,竟然是妾室往娘子养胎药里加了红花。
那妾室还是黄太太从外面卖来的,她有了晴岚姐弟后,自觉站稳了,想着给夫君纳个妾,自己轻省些,也全了名声。
哪想到那妾室这般恶毒,见少公子去了,竟谋划着把太太肚子里这个弄掉,太太伤了身子,等她生下庶长子,这家里日后还不都是她的?
卓县令一怒之下,将那刚怀孕两个多月的妾室灌了落胎药,发卖了出去。
只是黄太太身子再也没养回来,每次来月事,淅淅沥沥地,半个月都不干净。
她提过给夫君再纳个妾,总不能让卓家无后,晴岚日后连个依靠的兄弟都没有,可卓县令记恨那妾室作恶,对纳妾之事深有余惧。
“你义父说,若我二人四十之岁,还不能有子,便买个人,有了儿子再給一副嫁妆,好生把她打发出去。只是我这身子,每况愈下,别说四十前有子,寿元都不知能否有四十足岁……”
说着她便扯着帕子捂住眼睛,身边贴心的丫鬟婆子也是低头忍声哽咽。
红果也不知道说啥好,只默默地拉过义母的手,与她把脉。
把过脉之后,又说一声得罪了,要撩开衣衫,给她做腹腔检查。
黄太太有些窘迫,好在大家都是女子,倒也不必顾虑,便让婆子丫鬟放下帷帐,去了衣衫里裤,红果按压下腹部,又问了她几个问题。
她不是妇科大夫,也没有做指检,只能大概地做个判断。
“义母,你当日落胎之后,大夫是不是让你多补气血?”
黄太太点头,“大夫说我失血过多,气血两亏,我常年喝着补药,饮食上也都是益气补血的药膳方子,银子不知填了多少进去,只是我底子亏得太狠,怎么补,也无用……”
又唤身边齐妈妈,去把自己日常喝的药,吃的药膳方子拿来给周娘子看看。
红果翻看手里几张方子,眉头越皱越紧,黄太太见她神色不对,便轻声问:
“可是有甚不对之处?”
红果摇头,方子都是好方子,四平八稳的,只是却不对症。
黄太太当初落胎,应该是未落干净,留下残余腐烂发炎,这炎症一拖两三年,可不是越来越严重。、
要搁后世,五六个月流产,是要进手术室做清宫术的。
古代却没有这一说,落胎啊流产啊,都是请稳婆来看看,再隔着帘子大夫把脉,开个方子。
男女大防加上没有女医,不知多少女子死于孕产之事。
“义母,你当年落胎,肚子里的东西没流干净,引起内里损伤,身子确实是气血两亏,但是你虚不受补,吃的那些东西又是热性的,反而让宫体损伤更甚,是故流血不止,每次还会流出不少黑色血块吧?”
齐妈妈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们姑娘每次月事,都会流出大团的黑色血块,还带着腥臭味……周娘子你可有法子,能治好我们姑娘,老奴我日后给你立个长生牌坊,日日给你烧香念经,愿你长命百岁……”
这齐妈妈是黄太太奶娘,从小把她奶大,对她既有慈母之心又有忠仆之义,此刻恨不能给周娘子跪下。
红果安抚地对她笑笑,又对义母说:
“别担心,义母身子虽然虚得很,可只要把内里的损伤给治好了,日后慢慢调养,过个一两年,养好了还能受孕生育。”
黄太太喜极而泣,这个义女她可真是认对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保媒
当初黄太太起了认义女这个念头,有很大原因是想着她这般能干,一个孤女孕妇能护着大哥家四个侄儿侄女,不被族人吃绝户,实在令人敬佩。
她膝下只有晴岚一个女儿,深怕她将来受夫家或娘家族人欺负,认下红果这个姐姐,说不定将来还能维护一二。
哪想到红果不仅能治知行的骨伤,还懂女子孕产医理!
黄太太的病情,跟大夫不好详细说,每每含糊其辞,大夫把了脉,便说是气血两亏,让她多多进补。
哪里想到,越补越坏事,几年拖下来,连寿元都亏损了。
红果先给开了个方子,让黄太太一日一服,早晚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上七日。
“这药性比较烈,要将义母宫内残余的东西都给排出来,喝完之后如果有出血块,不要慌张,可多喝些红糖水,鸡汤鸭汤,其他进补的药膳就不要用了。七日之后我再来给义母把脉,另开消炎滋补的方子。”
齐妈妈千恩万谢地拿着方子去抓药了,因红果之前救治黄知行的功劳,竟没人怀疑她的医术。
齐妈妈走了之后,黄太太让屋里丫鬟们都退下,拉着红果的手,问起她终身之事。
“你之前那相公去了也有快两年了吧?可有想过再嫁之事?”
红果心里一咯噔,还真被赵十武说中了?
实话说,她早上出门时,半信半疑,只觉好笑,曹师爷怎么可能看上她一山里二嫁民妇?
赵十武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他看原主千好万好,便觉得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她。
红果低头,脸色微红,轻声道:“未曾想过,家中一直艰难,娃儿又小,也就今年才缓过一口气来……”
她这话也是在做铺垫,万一义母真要为那曹师爷保媒,家中艰难,娃儿多拖累重便是上好的借口。
果然,黄太太拍拍她的手道:“你还年轻,二十岁都不到,哪里能就这么守下去,我这里倒有一桩好因缘,那曹师爷你见过几回,模样性情大概也知道些,你看他如何?”
见红果抿着嘴不说话,只当她害羞,便微微笑着,吧曹师爷的家境过往履历都说了一遍。
“我听你义父说,他学识才华都是好的,只是这科考举业也有运道之说,曹师爷十六岁中举,连考了两年,都未上榜,家中原配妻室病故,他要养幼子,这才弃了科考,跟着你义父做了师爷,不过等你义父有了前程,肯定要保举他去做个县令,你若嫁了他,咱们娘儿俩能在一住不说,你日后也能做个官娘子,月儿将来择婿嫁人,门第家世也能高些,你可好生想想,这可是难得的良缘……”
红果等她把好处都说尽了,才叹一口气,微微蹙了眉头道:“我知义母是一心为女儿筹谋,曹师爷也是难得的好郎君,只是我自幼父母双亡,大哥大嫂将我抚育长大,如今丢下四个侄儿侄女,我在父母和大哥的坟前立了誓,要将他们养大,娶亲出嫁,若是我改嫁到曹家,别的要求不敢提,月儿和她哥哥姐姐都要带过去的,义母且帮我问问,若是曹师爷能答应,这亲事倒也不是不成……”
红果之前就用这招,婉拒了堂伯周秉文要把她嫁到钱氏娘家的打算,那曹师爷家中贫寒,要靠做师爷来供养幼子,还有原配父母,想来自己身后五个拖油瓶,他必定也会知难而退。
黄太太怔怔地看着红果,好一会儿没说话,许久才唉一声,叹道:“你俩倒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可惜了……”
红果要养四个侄儿女,是仁义之举,黄太太哪里好劝她丢下那几个娃不管?
不过这样一来,与曹师爷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
红果又叮嘱了几句服药与保养事宜,这才告辞出府。
领着香豆和张嫂,去街市买了米面粮油与菜种子,还有进山搭温棚要用的油布与铁钉,到夕阳西沉时,才急急出城往回赶。
红果买的这骡车是带车厢的,当然没有马车那么讲究,前后都是敞着门的,两边各一张板凳,后面还有几尺宽的敞篷地儿,能装不少货。
车厢中间正好能铺一床褥子,要是跑远途,还能躺下歇觉。
这才二月底,红果买回骡车,就让李嫂做了两个棉帘子,把前后布帘换下来,路上能挡着些风。
她这趟在县衙府里耽误了不少功夫,买的东西也多,不但后面装满了,车厢里也塞了一大半,红果和香豆坐了板凳,张嫂只能蜷缩着做在车板上,一条腿伸出棉帘外面去。
东西多,骡车跑得也慢,眼看着天就黑了,红果也担心走夜路不安全,时不时撩开帘子看一眼。
离镇子还有七八里地,红果就看见路边站着个人,不是赵十武是谁?
他早上送走了红果,拉着李家的狠狠操练一番,又去自己名下那块地翻土除草。
李家的和他媳妇战战兢兢,跟在他后面干活。
干了一上午,还是李嫂胆子大些,上前说:“大官人,这些粗活俺们几个来干便是,大官人不如去歇歇,忙活好半日,也该吃午饭了。”
赵十武一看,日头都偏西走了,回去灶间让张嫂给下了一碗面,吃完回屋,怎么也静不下心,干脆出了镇子,沿着官道去迎红果。
这一迎就是一个多时辰,赵十武心里七上八下,生怕红果被那黄太太给留宿县衙,脑补了不知多少故事。
一会儿曹师爷月下诉衷情,一会儿黄太太苦口婆心,劝她嫁人。
甚至红果被哄着饮了酒,让那厮占了便宜,不得不答应嫁他的桥段都出来了。
他原本走走歇歇,草坡上躺着,再爬树上张望,太阳都要下山了,还不见媳妇踪影。
慌得赵十武迈开腿往城里去,也不想想这当口,就算走到了县城,城门关了也进不去。
远远见了红果的骡车,他一颗心才落了地,李木头见赵大官人迎上来,便吁一声让骡子慢下来。
赵十武摆摆手,让木头好生驾车,他扶着车辕,跟着慢慢走。
时不时扭头看一眼红果,嘴角含笑。
当着张嫂和香豆的面,两人都不好说什么,也知道为啥,气氛突然就暧昧起来。
张嫂看出来两人有话要说,抬脚要跳下车去,让赵十武上来。
“怎好让大官人跟着车跑,我坐了这一路,腿也麻了,就让奴婢下去走走吧。”
赵十武给拦住了,让木头下来,他上去,鞭子一挥,喝一声,骡子就哒哒哒跑了起来。
“你自个儿回去,别走岔了道……”
木头毕竟年青,才十五岁,跟着他爹学会赶骡车,没上过几回道,不敢跑。
赵十武拿出军中驭马的本事来,骡子也跑得快活,七八里路,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家。
卸了东西,赵十武总算找到机会,单独与红果说话。
“那曹师爷,没纠缠你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红果突然起了戏弄他的心思,点点头。
“他找你了,跟你说啥了?”赵十武紧张起来。
红果喝着茶,慢悠悠地说:“他啊,还真挺又诚意的,让黄太太保媒,说要娶我……”
赵十武心里一凉,两手按在桌面上,俯身向前,仔细瞅着媳妇的脸色,见她低眉垂眼地,不敢看自己。
“你……答应他了?”他颤着嗓音问。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嫁
红果故意不说话,赵十武急得转身,一手叉着腰,一手猛拍自己脑门。
“你真答应他了?你怎么能答应他呢?我怎么办,月儿怎么办?”他回过身,眼睛赤红地问道。
红果这才扑哧一笑,摇头晃脑地手指点着他道:
“你真傻,我不是说过,不想嫁人,这辈子也不嫁人,怎么可能会答应他?”
完了又加一句:“我连那曹师爷长啥样都没看清楚,还天赐良缘呢……”
这话是说黄太太的,这义母实在是乱点鸳鸯谱,不过古代人似乎都这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盖头一遮,便全了一世的命。
这边赵十武一时欢喜,一时又沮丧,媳妇说的啥,这辈子都不嫁人?
之前在周家村她好像是说过一回,赵十武那时以为是搪塞自己的话,难不成媳妇儿真这么打算?
那他咋办?
红果累了一天,懒得跟赵十武多掰扯,随便吃了碗面填饱肚子,抱着月儿去前院书房看彦青。
他今日第二日上学堂,不知是否适应。
周彦青正在练字呢,横平竖直,先生说了,先练横竖,手腕稳了,执笔不抖,练出笔锋,才算过关。
“启蒙班学的那些我都会背会认,先生只让我练字,每日去半日便可,交了功课,再指点我一二,午后就回家自己学习。”
彦青十月底的生日,今年实岁满十一,虚岁十二,与六七岁幼童同班进学,确实不合适。
那些娃娃还在摇头晃脑背千字文,一天能识得五个字就不错了。
老秀才慧眼识珠,只观察了一天,就认定此子天资聪颖,让他坐在这些懵懂小童之间学些粗浅文字,委实浪费光阴。
便与中班先生商量好,让他早日去研习班听四书释义。
“先生说,只要我掌握了基础笔画与架构,便让我升班。”彦青有些兴奋。
先生布置的课业时每日写一百张,他写完了,还拿毛笔沾水在青石板上练习。
手腕发酸,一边跟姑姑说话,一边揉着手腕。
红果又欣慰又心疼,拉过彦青的手,给他按摩了几下,她手法娴熟,顺着经络与穴位走,不一会儿,彦青就觉得手腕没那么酸了。
“欲速则不达,练上两刻钟,就歇会,去院子里远眺,别伤了眼睛。”
“我知道的,赵叔叔教的拳法,我也在练,欲成大事者先练筋骨,没有好的体魄,什么都做不了。”
周彦青对赵十武有些崇拜,尤其是在看他耍了一套枪法之后,他如今还只学了一套拳法,期望着有一天赵叔叔能收他做武学弟子。
红果欣慰地笑,如此甚好,彦青若是能文武双全,日后必成大器。
“姑姑明日要进山,短则三日,长则五日,家里就交给你和妹妹了,虽然有张婶他们在,你和妹妹们才是家里主人,万事都要小心,知道吗?”
彦青点头,“姑姑放心,我会看好家,照顾好妹妹们的。”
红果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几个娃还是太小了。
虽然有李家夫妻俩和张嫂,可这些都是陌生人啊,来家才不到半个月,把娃和家都交给他们,真能行吗?
她倒是动过念头去接王婶过来,可王婶他们家也忙着呢。
眼看三月要进山挖山货,王婶去年就跟着一起帮忙,今年能在家闲着?
再说他们还有十亩田,还要开粉条作坊,红果若是去接,王婶肯定会丢下家里一大摊子事儿,过来帮忙。
可这么一来,红果就欠她太多了,人情不是这么挥霍的。
赵十武倒是老神在在的,红果拒了曹师爷,他心里就落定了,除了小媳妇,世间无大事。
“你不必担心,他们身契在你手里,绝对不敢背主,再说当初我选这两家人,就看中了他们无路可走,必须依靠主家庇护才有活路,你还担心什么?他们比你还更盼着家宅安宁,主人无忧。”
赵十武看出红果忧虑,细细与她分析,李家被原来的庄头迫害,恨不得要了他们的命,如今在周家吃喝无忧,不挨饿不受冻,他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哪里会坑害小主人?
张嫂虽然没有仇家,但是她前面那个相公是个赌徒,欠了赌债难免会领着赌坊打手来找她和女儿的麻烦,张嫂愿意离开清水县,来这乡下杨柳镇为奴做婢,就是想保全她和女儿的清白与性命。
“你不知道,这世间男子,穷困潦倒时,多的是将妻女换银钱的,卖亲生儿子的都有,何况是赌徒……”
红果听了这一番话,也不知道是该释然还是该心塞,过了许久她突然小声嘟囔一句:
“这就是我不想嫁人的原因,不想成为男人手里的资产……”
赵十武习武之人,耳力灵敏,将她这一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诧异地看红果一眼,小媳妇怎么会有这般奇思怪想?
不过仔细想来,她这话倒也没错,这世间男子确实是把妻儿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就连律法也是认同的。
难怪媳妇儿要立女户,只是她想得未免太过简单,就算立了女户,这世间人情俗理也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单身女子,总也会有人来逼迫她,诱惑她,将脑袋套入约定俗成的枷锁,就好比曹师爷与黄太太……
像独善其身,逍遥自在,哪有那么容易。
“我不是那样的男子,以后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赵十武闷声闷气来这么一句。
红果愣了愣,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但是又不愿意懂,便假装没听见,转身去收拾进山的行李。
别的且暂且搁置不论,赵十武一番话让红果醍醐灌顶。这是在古代,人生来就尊卑有别,底层穷苦百姓连生存安全感都没有的时候,他们渴望依附于有能力的主人,受到庇佑。
如果没有她买下张李两家人做奴婢,这七人最终下场还不知多惨。
于是红果慢慢心安理得,使唤起下人来不再有愧疚之感。
进山前夜,她与赵十武商量,带两个人去帮忙。
“开挖灵芝田挺费力的,要采挖枯死的椴树老木,杉木也行,还要挖刺篱将灵芝田围起来。你一个人,太辛苦也太费时间,带上李家的或者木头,三五天能干完。”
野生灵芝稀少,主要原因还是山林里蛇虫飞禽走兽祸害的多,当初那片椴树林里的灵芝,十有八九被毁坏了,不然何止二十八朵?
飞禽阻挡不了,设一道刺篱笆,至少野兽蛇虫能拦一拦。
“那就带木头和幺娘吧,李家夫妻正好在家里把地翻了种菜,张嫂照顾一家人吃喝,月儿有香豆和灵儿两个照顾也够了。”
红果略一思索,便懂了赵十武的意思,两家各带走一个心尖上的娃儿,自己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瞥一眼赵十武,哼,心机这般深沉,不要用在自己身上才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进山
红果把张李两家七口人都叫来,说了自己进山的事情,把县城里买回来的菜种子交给李家夫妻,让他们抓紧时间种下去。
“张嫂,我和赵大哥不在,家里饮食起居就要你和李嫂多操心了,尤其是月儿,她每日还要喝两碗羊奶,你带着瓦罐去镇上老杨家取便是,银钱我按月支付,老杨头知道的。”
当初托全婶子从曹家湾买的三头羊,后来搬家前都卖回给曹家了,三头羊还挣了小十两银子。
月儿从半岁开始吃鸡蛋羹,果泥,米汤,红果都是按照记忆里前世里那点零散的育儿知识来喂养的,母乳到八个月就慢慢断了,如今一日三顿正餐外早晚两碗羊奶,长得可结实了。
羊奶如何去腥膻红果也教会了张嫂,家里大小事情都安顿好了,又搂着香豆甜豆嘱咐一番,红果四人才驾着骡车往罗家村去。
到了罗家村,这回就不用麻烦罗二叔了,骡车寄存在山子家。
红果过几日还要下山去县城给黄太太复诊,一刻都不想耽误,王婶留她在家用午食,她笑着拒绝了,连茶都没喝一口,与赵十武领着木头两人,背着家伙什进了山。
王婶知道进了三月里,就是采挖山货的好时候,可现在才二月底,红果急着进山,为啥?
“唉,你姑姑去了杨柳镇落户,与我们家倒是生分了,也不知道她们进山,是有啥大营生……”
她念念叨叨地,心里颇觉遗憾,红果咋就不带着山子了呢?
其实红果与她解释过,山子眼看就到了娶亲的年纪,再跟在自己身边,闲言碎语地,怕耽误了他说亲。
再说,他有了采挖山货和粉条作坊两宗营生,养家糊口没有问题,不必跟着她进山冒险。
山子可是她们罗家几代两宗一根独苗苗,王婶一想也是,红果进的可是深山,黑熊虎豹出没的地方。
富贵险中求,她们不贪图这富贵,还是稳稳地挣点踏实银子,再给山子娶个媳妇,开枝散叶吧!
王婶歇了让山子跟着姑姑挣大钱的心思,开始关注山子的亲事,他和彦青一样生在年尾,十二月就满十五岁了,虚岁十六,正是说媳妇的时候。
可怎么问,山子都不应,说多了,就闷声一句,“我不想娶媳妇。”
王婶也是无语了,哪有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还不开窍的?
“奶奶,过几日进了三月,山上竹荪蘑菇还有笋子也该挖了,今年带着四姑和海棠她们一起吧,让她们手里也挣些活钱……”
山子这些时日忙着种红薯呢,他买了五亩水田,五亩沙地,水田还不着急,沙地赶着把红薯种上,四五月才能出头茬红薯。
四姑和海棠帮了他不少忙,山子也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当初姑姑帮了他们一家,如今他有余力,就也拉扯一把四姑和从妹。
“行,咱们都去,带上干粮,山里住一宿。”
从罗家村进一趟山不容易,当天来回,时辰都浪费在路上了。
红果四人一早出发,到午时才过了第二道山涧,一过山涧,便听见虎啸之声,穿林而来。
木头和幺娘吓得两股战战,红果忙安慰他们,“不怕,这是山猫,我养的白虎。”
山猫可有日子没见着红果妈妈了,庞大身躯扑过来,还知道自己重,没像小时候那般,将人扑到,而是冲到红果跟前便打了个滚,用脑袋顶她,鼻腔里呜呜地叫唤。
赵十武将背篓放下,从里面取出生肉,拎着朝山猫摇晃。
“不记得我了?”大白虎闻到肉味,放开红果往这边来,嗷呜一口就把肉叼走了。
赵十武一块一块地抛在空中,木头和幺娘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山猫腾跃起跳,一块不落地接住大官人喂的鲜肉。
山猫吃饱了,几人才重又起程,木头和幺娘不敢靠近大白虎,远远地坠在后面。
又往上攀爬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山猫栖息的崖洞口,对面就是赵十武的悬崖山洞。
两处山崖之间有一条溪流,山坡上则是层层叠叠的灌木丛,有竹林,杉木,枫树,也有野山枣和板栗。
红果粗略判断,这里与去年找到灵芝的椴树林维度海拔差不多,气候温度湿度应该是类似的。
那片椴树林在悬崖山洞往东两个山头的山坳里,中间又隔着一条瀑布山涧。
据赵十武观察,过了那条山涧,猛兽就多了起来。
所以当初他去那边浅浅勘探一番后,就退回来选择这处悬崖栖居。
“吃过午食,先找一片杉木林,在旁边搭两个住人的帐篷,一个炉灶,一个暖棚。”
红果有前世户外露营的经验,赵十武又是行军之人,两人协作,木头幺娘打下手,很快就用油布,木桩和铁钉搭起两顶一人高能容下两三人睡觉的帐篷。
木头和赵十武捡了些石头来,砌了两个炉灶,幺娘和红果则去挖了些野菜蘑菇春笋。
二月底蘑菇春笋已经开始冒头了,新鲜嫩笋加上蘑菇,合着腊肉腊排骨一锅炖,别提多香!
幺娘跟着张嫂本就学了些灶上功夫,尤其擅长做面食,红果让她煎了十几张鸡蛋野菜饼,四人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饭。
两顶帐篷正好男女各一组,有山猫在外面守着,也不怕夜间有野兽来袭击。
美美睡了一夜,第二日红果开始搭温棚,培育菌种,赵十武和木头去山里找朽木,连根挖起搬运到杉木林里。
“最好是椴树枯木,杉木桦木也可以,倒塌的枯死的都行,树干尽可能粗一点。”
赵十武终于明白红果为啥要带上木头了,这活他一个人可干不了!
幺娘则负责做一日三餐,没事的时候就去挖竹笋采蘑菇,红果抽空教会她采竹荪,幺娘聪慧,一教便会。
红果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把温棚搭好了,菌种也用植料埋好,只等着几日后冒出菌丝就可以移植。
之后三日,红果与幺娘一起采挖山货和药材,这深山里几乎到处都是宝,所谓贼不走空,既然来了,总要带点东西回去。
赵十武和木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了一棵椴木,两棵杉木回来,这杉木林里原本也有几处枯木,红果点头说够了。
将枯木顺着方向摆好,一共六棵枯木,红果又让他们去采挖刺篱笆。
去年许猎户给红果大哥院子里围了一圈刺篱,周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弃木栅栏不用,种上一圈刺篱,这植物一劳永逸,也不用怎么照管,防贼防蛇虫,真真是宝贝。
红果让赵十武和木头将头脸胳膊都用布条包好,再去采挖刺篱。
六根枯木横竖也就一丈多长宽,没用两天,刺篱栅栏也就围好了,只在冲帐篷这头留了个出口,搭了个草棚子,正好让山猫睡在那儿守着。
眼看过了五日,红果要下山给黄太太复诊,叮嘱赵十武每日早晚往温棚里喷水,其他啥都不用干,等着她三日后回来就成。
第一百一十九章 花钱如流水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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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好转
红果见齐妈妈脸带喜色,心下也是一松,想来义母身子有所好转。
她对自己医术自然有信心,只是换了一个时空,任谁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开方能治百病。
红果让木头和幺娘在家歇一天,这回是李柱和灵儿跟着进城,灵儿抱着月儿下了骡车,齐妈妈就笑了,拍手道:
“这娃儿长得可真俊,好像王母娘娘座下的金童一般,来,婆婆抱……”
月儿一直养得好,胖乎乎粉雕玉琢的,谁看了都想抱抱捏捏,她如今大了几个月,知道些事理了,反而有些认生,审视地看了齐妈妈两眼,张开胳膊往娘亲身上扑。
“月儿胖,娘亲抱。”她脆生生地说。
这可把齐妈妈给稀罕坏了,小小的人儿,说话口齿这般清楚,还挺机灵,意思是自己胖了婆婆抱不动,让娘抱?
咋就这么聪明呢?
红果笑着接过月儿,教她叫婆婆,又让灵儿把两个竹篮子从车厢拿出来。
“没啥好东西,这一篮子是蘑菇竹荪,那里面是春笋,都是春日里新出的山货,给义父义母吃个鲜。”
齐妈妈伸手接了,连声道周娘子客气,又说都是好东西,尤其竹荪可难得,县城酒楼里好几两银子一份云云。
红果微微笑,又问道:“我义母身子如何了?”
齐妈妈跟在她身后,声音里透着喜气:
“真是多亏了周娘子的药方,头几天出大团黑色血块,到第五日血色慢慢变红,昨日就几乎不出血了,太太说身上轻快许多,胃口也好了些,一顿能吃一大碗饭呢。”
红果点头,之前体内严重炎症,义母怕是长期低烧,身子自然倦态无力,没有胃口。
大夫用药又不对症,就好比一口铁锅,已经烧干了,底下还在不断地加柴,身子可不就越来越虚空了吗?
进了内院,黄太太在二门里迎着呢,红果紧走几步上前扶住她,嗔怪道:
“义母身子不适,何苦这般客气,还不快些去躺着……”
黄太太亲昵地抓着她的手拍了拍,笑道:
“我今日感觉好多了,竟是这三四年来都没有过的松快,知道你来,我心里高兴,今日可别急着走,在我这住两日才好……”
又伸手去逗月儿,她也是第一次见小娃,伸手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金虎来,塞到月儿手里给她玩。
月儿属虎,红果看那金虎可不小,好像还是实心的,忙推辞说这东西太贵重,小娃受不起。
黄太太却故作生气地道:
“你救了我的命,就算打一座金山给你,你义父也不会皱一下眉毛,一个小玩意儿罢了,还这么客气作甚?”
卓晴岚也过来与红果见礼,她唤红果姐姐,又喊月儿忆香妹妹,听了让人发笑,辈分全乱了。
黄太太纠正道:“你该叫她俩外甥女儿,她俩得叫你姨……”
两个女娃吐了吐舌头,忆香调皮地做口型,喊她大姨,惹得晴岚来挠她咯吱窝,忆香举手投降说不敢了……
这府里许久不曾如此热闹,黄太太和齐妈妈都含笑看着两个女娃子,一脸慈爱。
“你们年龄相仿,就互相叫名字吧,咱们论母女,她们之间就别论了。”
黄太太想了想,笑着对红果说,红果从善如流地点头。
忆香三月里的生日,今年满九岁,虚岁足十,比晴岚也就小不了几个月,喊小姨确实有点尴尬。
晴岚和忆香灵儿带着月儿去她屋里玩,红果随黄太太进了内室,给她把脉开方。
“这个方子再服上半个月,还是早晚各一次,三碗水煎成一碗,半个月后就可以不用吃药,改食补了。”
红果犹豫了下,还是在黄太太耳朵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完了她脸色微红,黄太太也有些不自在。
红果说,最好半年内与义父分屋而局,等身子完全养好了再行房事,有利于受孕。
“义母原本体质康健,是易孕之相,只是之前服了红花,加上落胎不净,伤了宫体,照我的方子养上半年,我再教您一套健身拳法,每日早晚一刻钟,义母再生两个都问题。”
红果一边开方,一边信心满满地说。
黄太太今年三十,在古代这年纪都能当婆婆了,她自己早就放弃孕育之望,只盼着能养好身子多活几年,至少能看着晴岚出嫁。
听红果这么一说,她与齐妈妈对望一眼,都几乎喜极而泣。
红果开了方子交给齐妈妈,自己领着黄太太去庭院里教授拳法,齐妈妈喊两个丫鬟也跟着学。
“以后你们每日早晚,陪着太太,好生练习。”
红果教的是五禽戏,简单易学,黄太太跟着她打了三遍,微微出汗,气喘吁吁。
“还别说,这么一活动开来,通体舒泰,身子都轻盈许多。”
黄太太想留红果住两日,可她哪有那闲工夫?
照看灵芝田之外,红果还想趁着三月里,多采挖些山货有些进账呢。
黄太太也没强留,知道她不会要自家诊金,让丫鬟去库房取了四匹布来。
两匹妆花缎做外裳,华丽端庄,两匹贡品细布做里衣,舒适透气。
“都是我父亲年前从京城送来的,你如今是我义女,穿绫罗绸缎也不算逾制,给你和几个娃做几身衣裳穿。”
这时候的衣裳材质与颜色都有严格阶级差别,红果以前住在山里,并不太懂,听黄太太这么一说,她有些惶恐。
“这么好的料子,义母还是留着给晴岚吧,我不是上山就是下田,或者灶间做菜,哪里用得上绫罗绸缎?”
黄太太一笑,“总有做客交际的时候,先敬罗衫后敬人,你穿得体面些,走出去摆出身份来,人家高看些,说话办事都能事半功倍。”
她又亲自去库房,拿了一方砚台,用绸布仔细包好,放到檀木盒子里。
“这是徽砚,研墨丝滑不凝滞,墨汁浓黑不渗色,你拿回去给彦青用,知行临行前可说了,彦青这孩子有大才,要不了两年,县试府试乡试,必定连过三关得秀才功名。”
红果一听这话,喜笑颜开,秀才功名好啊,她打听过了,秀才名下能有四百亩免税田。
若能置上四百亩田地……她也算是个小地主了吧。
不过按上等水田算,四百亩要两三千两银子。
嗯,还是得努力加油挣银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故友
回到杨柳镇,月儿累了一天,已经在灵儿怀里睡着了,忆香也脑袋一顿一顿地打瞌睡。
红果爱怜地看着几个小姑娘,将忆香轻轻唤醒,从灵儿怀里接过月儿。
懵懂中换了个怀抱,月儿扭了扭身子,闻到了娘亲熟悉的味道,两手紧紧搂着,小脸蛋埋到娘颈窝,继续沉睡。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床用了早膳,红果去隔壁菜地看了看,李嫂果然是种菜好手。
不过七八日功夫,她夫妻俩整出来五分菜地,旁边用竹竿搭了架子,种了一圈黄瓜豆角丝瓜。
中间地块分成四份,种了辣椒,茄子,红白萝卜,南瓜,青蒜和白菜。
红果看出来,李嫂还懂一些套种技术,黄瓜秧子下面中了两排香葱,辣椒和茄子地垄间距稍微宽些,中间种了生菜。
红果连连点头夸赞,让张嫂中午把昨天县城买的猪肘子炖了,大伙儿都加个菜。
想着原主小姐妹周云朵,她去库房里拿了一匹细棉布,装了一篮子春笋蘑菇,一篮子香梨,让李嫂提着,她抱着月儿,领着香豆甜豆往镇子南巷去。
杨柳镇一条主路,分了北区南区,北区临着清水河,坐北朝南风水好,宅院叠着宅院,几百户人家都姓柳。
南区则是杂姓人家,都是依附柳家存活的,有他们家长工,也有外地逃荒来落户的灾民,还有乡下来镇上做活计的。
周云朵嫁的这位郎君大名叫做柳得运,是柳家旁支,他爹是第五代,成亲分家出来,只有一套五间正房的小院子,十亩田和几十两银子。
柳得运他爹想学着祖辈出去跑行商,多挣些钱换大宅子,再供儿子读书考个秀才,多买些田地做地主。
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他做的商船遇到风暴,在江上翻了,人财两空。
柳得运那年才九岁,他娘闻听噩耗,早产生下一个女娃,撒手去了。
柳爹跑货借了不少银子,办丧事还债,柳得运只能请族中长辈帮着把院子和田地卖了,将将补了亏空。
他带着襁褓之中的妹妹,搬到杨柳镇南区赁了一间瓦房住,自己东家西户打零工,柳家族里也有善心人,时不时资助些,好歹兄妹俩活了下来。
后来娶了周云朵,云朵自幼跟着红果她娘学了一手治小食的好手艺,先是在家门口摆了个摊子卖馄饨包子。
挣了些银子,她出主意让柳得运去县城贩些头花头绳针线胭脂水粉,拨浪鼓木偶还有糖果,去乡下村里做货郎。
日子也就慢慢过起来,等云朵生了大女儿,柳得运听说北边开了边贸,跟县城里认识的行商往北边跑了几趟,挣了些银子,买下如今住的房屋,也不让云朵再半夜三更起来做包子卖了。
红果找到云朵家时,见她背上背着个小娃,坐自家门口,摆了个摊子卖针线头绳手帕荷包呢。
旁边坐着个三四岁的女娃,见有生人来,小手紧张地去拽阿娘的袖子。
云朵一见红果,激动坏了,忙起身迎上来,伸手牵住她。
“果儿,真的是你啊……太好了,太好了,呜呜我可想死你了……”
红果鼻头也酸酸的,原主记忆力,她七岁前是云朵姐姐带她时候多。
爹和哥哥要进山打猎,娘要种地做饭洗衣,一两岁起,就是云朵牵着她,姐妹俩草坡上采野菜,林子里拾柴火。
春天里云朵给她用野花编花蓝子,夏天给她用柳条编帽子,秋天给她满山找野果子吃。
夜里搂着她睡觉,给她唱歌讲故事……原主记忆里,前头是云朵,后头是大嫂,反倒对亲娘的印象很模糊。
“朵儿姐,我好着呢,你呢?这是大丫吧,大丫做姐姐了?”
红果出嫁时,大丫还不到一岁,这会都是大姑娘了,和甜豆差不多,两个女娃娃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哎,大丫,快叫小姨,这是你闺女?叫啥名儿,我家老二叫小丫……这是香豆,甜豆吧,都是大姑娘了……”
云朵一边招呼着,一边领她们进屋,把背上小丫包袱解开,放到摇篮里,又张罗着去烧水泡茅根水。
红果也没拦着她,坐下来打量了一下屋里环境。
这是一套小三合院,正面三间堂屋,两侧各两间厢房,跟周家村大哥家院子差不多布局。
红果记得云朵刚嫁过来时,家里还赁着一间屋子住,如今能住上这小院,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红果内心甚慰,想着原主这小姐姐运气倒是比她好了许多。
两人一番叙旧,才知道小丫和月儿竟然前后出世的,相差不过五日,小丫是姐姐。
红果也没准备,就把头上一根银簪取下来,送给小丫补做周岁礼,云朵推辞不要,说自己也没给月儿准备。
当年大丫周岁,原主还给做了一双鞋做周岁礼。
“你我客气什么?你衣裳做的好,回头得空了,给我们月儿做两身春夏的衣裳,我求之不得呢!”
原主女红倒是不错,红果刚生月儿那阵子清闲,也试着做了几件小衣裳,倒是很快就上手。
只是这几个月忙,月儿长得又快,眼看去年的衣衫今年就不得穿了。
以前还有王婶带着翠柳帮着做衣裳鞋袜,如今人家也忙着呢,哪好意思再麻烦她?
李嫂是庄户上种田的,做不了细致针线,张嫂幺娘倒是能制衣刺绣,但她俩也忙。
所以红果真心实意地,拜托云朵给月儿做两身春衫。
云朵去过红果家院子,知道她如今比自己富裕,不然也买不起那二进院,推辞了两下也就罢了,将银簪子收好,给了小丫月儿抓了两个棉布偶人,让她们在床上玩。
大丫和甜豆年龄相仿,手牵着手蹲地上看蚂蚁呢。
忆香和灵儿在门口帮忙看着摊子。
“你如今一个人在家,带着大丫二丫两个,还要摆摊,可忙活得过来?”
红果知道柳得运年后就去了北边跑货,一走三个月,有些担忧地问。
“不妨事,大丫四岁了,能帮我烧火叠衣服看妹妹,挑水担柴这些都交给村里帮工干,一个月花二十文钱,两天送一回,我这也没啥累的。”
云朵是从小吃过苦的,如此的日子,她满足的很。
两个女儿乖巧可爱,相公吃苦耐劳又忠心,每次行商的帐一笔一笔都清清楚楚地算给她听,挣的银子也都交给她管。
唯一忧心的,就是没能生个儿子,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天不作美。
第一百二十二章 门面
两人久别重逢,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个多时辰,云朵要留红果用饭,红果想着她一个人辛苦,自己明天还得进山,便婉拒了。
“我明日进山,可能五六日后回来,到时候请姐姐去家里玩,咱们再好好聚聚。”
难得在杨柳镇上有个亲近故人,红果很是欢喜,说好六日后再聚,领着几个娃告辞。
云朵摸着红果送来的细布,相公贩货行商,回来什么都会与她说,外面的世道人情,稀罕的吃食衣裳首饰,还有货物价格。
所以她知道,这细布可不一般,应该就是相公说过的,松江上等细布,要好几两银子一匹。
云朵叹了口气,红果出手这么大方,自己可还不起这礼。
她和柳大郎卖了一年早食,存下十多两银子做本钱,大郎去乡下走村串乡又是一年多,存下二十多两。
之后去云州府两趟,挣回来一百多两银子,买下现在这间小院,花了五十多两,又给小姑子办了嫁妆出门子。
剩下的大郎这回去贩货几乎全带走了,临走前让娘子放心,这回还给她挣一百两回来。
云朵手里只有六两银子,还有些相公做货郎留下的存货,她在家门口摆着,镇上婆姨孩子们每天来买些针头线脑小玩意儿,一日也能挣上几十文。
日子只能算是过得去,但是要拿出几两银子来走礼,实属为难。
云朵叹一口气,拿出剪刀来,要用这细布给月儿做衣裳。
等相公挣了银子回来,再好生置办一份礼,还给红果吧。
红果从云朵家出来,让幺娘和忆香领着甜豆月儿先回家,自己拐道去了趟柳家牙行。
“周娘子,好些时日不见了,宅子住的可还妥当?”这牙行老板是柳家旁支,从父亲手里继承了这家牙行,不但经管着这杨柳镇上房屋田地商铺租赁买卖,每年还会去乡下收丫头小子,往城里送。
两年前钱氏唤去周家村收青豆兄妹的张牙人,就是这柳老板手下一雇工,他还记得红果。
前些日子听说她如今是县令太太的义女,又得了柳家宗主大老爷吩咐,要特意照看,张牙人吓得见了红果就绕道走,不敢露面。
红果却早忘记这人,见柳老板这般客气,乐呵呵地行了个礼道:
“甚好,甚好,今日还有一事,要劳烦柳老板帮我留意一二。”
“哦,何事?周娘子但请吩咐。”
柳老板一边示意小厮看茶,一边比手请周娘子上座。
“我如今在杨柳镇安家落户,想着总得有个长期的营生,不瞒柳老板,之前我家几个小子一直在镇上赶集摆摊,做鱼儿面酸辣粉生意,如今想找个铺子开个食舍,不知柳老板手里可有合适的门面?”
酸辣粉,鱼儿面?柳老板眼神一亮,原来那小食摊子竟然是周娘子家的!
“哎呀,这可真是,周娘子咋从去年腊月就不上集市里摆摊呢?你可不知道,那酸辣粉和鱼儿面我们这镇上不少人家惦记呢,就连我们柳家宗主老太太都爱那一口酸辣味,每回都要让身边老嬷嬷去买上十几碗,自己用不说,还要赏给院子里的下人。”
柳老板说着,自觉都快流口水了,忙端起茶杯掩饰。据他所言,周娘子家不摆摊后,柳家大院里的厨娘可愁死了!
老太太爱吃那口,让她琢磨着做,可怎么也做不出那酸辣鲜的味儿!
“周娘子要开食舍,这门面好说,不知您想要多大的?一层楼还是二层楼,或者带院子的?”
红果想了想道:“别的不论,最好有口水井。”
做吃食没水井就太不方便了,不过带水井就得有院,有院价格就高……红果想想自己钱箱子那点家底,心里有些肉痛。
不过听柳老板意思,自家那两样吃食还挺受欢迎,看来之前经营思路偏了,不该盯着乡下来赶集的农家人,主营客户应该定位为镇上的富户……
这样想来,之前定价太低了,酸辣粉真可以卖二十文一碗。
“带水井的铺子可不好找,周娘子可否容我些时日?”柳老板小心翼翼的询问,打断了红果遐想。
“可以,可以,我不着急,三月底前找到合适门面便可。”
这日是初五,还有二十多天,柳老板松一口气,又问道:“不知周娘子是想买,还是想租赁呢?”
红果搓了搓手指,若手头宽松,自然是买下来更好,只是她这四百两等支撑到秋冬灵芝长成,还不知道收获几何,唉。
“最好是租赁,若房主想卖,买下来也可。”
柳老板释然一笑,愿意租就好,旺铺主家都舍不得卖,除非遇上急难之事。
不过这杨柳镇上好铺子都在柳姓人手里,给周娘子腾挪一间带水井的院子开食舍,应该不是难事。
两人说定,红果这才告辞,踩着夕阳余晖回家。
翌日进山,这回她领着李嫂夫妻去帮忙,让木头和幺娘歇几日。
木头跟着赵十武学了些拳脚功夫,前几天在山里又见识了他的弓箭,心心念念进山赵大官人教他射箭打猎了,听闻周娘子这回不带他进山,心里怏怏的。
他爹李柱看出来了,低声把儿子教训一顿,到了周家,好吃好喝,东家让你干啥就干啥,还敢忤逆?
李嫂又叮嘱一回,让他早晚菜地浇水,木头垂头丧气地答应了,眼巴巴地看着骡车出了镇子。
红果带李嫂夫妻进山,是因为他俩干惯了农活,力气大能吃苦。
这三月份是采挖山货的好季节,后山和近山那片区域红果如今不会染指,但过了第二道山涧那一片,赵十武和山猫扫荡了几个来回,没有猛兽出没,她不打算放过。
一个春天怎么也能采挖到小一百两银子的山货。
三人背着米面和工具,过了后山顺着山坡没爬多远,就见赵十武领着山猫在山脊上候着呢。
赵十武三步两步跑过来,把红果背上的竹篓接了过去。
“我照你说的,每天早晚给温棚里洒水,今天早上看,已经出了菌丝了。”
赵十武压抑不住的喜悦,红果奇怪地看他一眼,是有啥情况?光是出了菌丝肯定不会笑得这么幼稚。
果然赵十武下一刻就忍不住,告诉红果他猎到了一头红狐狸。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拥抱
“皮毛特别漂亮,我一箭射中它喉咙,半点也没伤着皮毛,等冬天给你做一件狐皮袄子。”
赵十武献宝一般,低声与媳妇儿说。
红狐狸?红果脑海里闪现九尾狐仙的倩影,心道真可惜,应该留活的,养着给月儿玩。
赵十武把皮都剥了,挂在树上晾着呢,李大柱夫妻也没见过狐狸,几人绕着树啧啧称奇。
红果去看了眼温棚里的灵芝菌包,果然密密麻麻地出了不少菌丝,再过两日就可以移植了。
李嫂烧火坐了饭,用过午食后,红果领着他们去竹林采竹荪挖竹笋,教会了再带他们去山上找黄芪麦冬和玉竹。
过了三日,灵芝菌包可以移植了,红果没让他们仨帮忙,自己忙活了一天,将菌包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地裹在枯木上。
之后将渔网拉起来,灵芝田中间有五六棵高大的杉木,得将渔网剪开再用蛟索连结起来,这是个细致活,红果和李嫂两人,又忙活了一整天。
“如此咱们就算尽了人事了,后续能长成啥样就看天命,赵大哥你也不必每日在此看守,有刺篱笆和渔网,啥野兽飞禽都祸害不了,我看这片也很少有山下猎人过来,再说还有山猫呢,隔三岔五来看一眼就成,没事你还是回周家村吧。”
红果的意思,王婶那几间屋子租下来了,空着也是空着,赵十武去村里住,做饭洗衣用水都能方便些。
赵十武却有些失落,红果这意思,不欢迎他去杨柳镇宅子里住?
他低低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红果看了看他一脸郁闷,安慰道:“我过十天半个月也会来看一眼,再说三月里还要采山货呢,这一趟下山,我过三日还会来。”
赵十武这才高兴了些,干脆陪着红果他们把满满五六篓子山货送到了罗家村。
此后一直忙到三月底,红果进山三趟,有李柱夫妻和赵十武帮忙,山货药材又得了一百多两银子。
红果一高兴,去县城给家里所有人都买了新衣新鞋,赵十武月儿周彦青兄妹就不用说了,张嫂李柱他们七个也各得了两身葛布夏衣。
红果还给云朵大丫二丫各买了一身细绸衣裳。
云朵给月儿做的细布春衫,针脚细密,绣了小兔子小花朵,月儿喜欢极了。
红果自己没时间做,只能花银子买成衣。
这日她带着给赵十武买的衣服鞋子进山,赵十武见她独自前来,心里暗暗地高兴。
“果儿,我带你去悬崖山洞吧,给你个惊喜。”他笑吟吟地道。
“悬崖山洞?你不是说春天那边会涨水吗?”红果诧异地问。
“嗯,我去看过了,悬崖南边是涨水了,但是山洞了还好,感觉那条通道是由北向南下降的,南边地势低,水并没有漫过山洞口。”
红果也起了玩兴,她记得那山谷里有许多桃梨杏树,这时候应该是花开时节,想来景致宜人。
说走就走,两人略收拾了一番,便去了悬崖边。
赵十武仰头看了看,想与红果说背她上去,怕她不肯,心中喟叹一声,还是先攀上去将竹筐放下来。
山洞里比去年冬天要潮湿许多,崖壁上裂缝里有水滴外渗,四月已是暖春,可这里却丝丝凉意。
赵十武从背篓里翻出一件披风,给红果裹上,点了火把,撩开藤蔓打开栅栏门,两人钻进通道里。
一炷香功夫之后,两人在此站在崖洞口,只见春和景明,花木葱荣。
左侧瀑布如歌而落,顺着山谷延绵而下,绕着桃梨杏林,形成一条花溪。
溪流溅溅,花瓣随风而落,顺着溪水绕华林而下,汇入远处大湖。
湖边早不是去年荒草凄凄模样,草长莺飞,人高的芦苇随风飘荡,恰似一片绿色波浪。
右侧温泉水也满涨了些,直漫到红果两人脚边,只是去年赵十武搭军帐那处山坳却被瀑布给遮挡,过不去了。
“我顺着桃花林往湖边走了走,这里土质不错,若是开垦出来,都是上好的水田,只是方圆几十里内,没有人影,不知为何,这般宜居之地,竟然人迹罕至。”
赵十武随意感叹几句,红果心却砰砰跳起来。
如果她记忆没错的话,这里是大屿山南麓,再往南数百里,便是海洋。
历史上这里曾经有过海啸,恐怕就是这个原因,采导致这里无人居住。
“赵大哥,你说如果我们在这里开垦田地,种植粮食瓜果,算不算世外桃源?”
两人沿着花溪往下走,红果随口问道。
身后赵十武正有此意,他知道数年之后,天下大乱,饥荒,战乱,匪贼,不知多少人要死于非难。
若能带着红果月儿,还有彦青他们都遁入此山中,隐居世外,岂不是美事一桩?
“算啊,要不咱们搬到这里来住,如何?”他顺着红果的话问道。
红果停住脚步,转身看他,赵十武没提防她突然站住,一个没收住,两人撞到了一起。
两人站的地方是个斜坡,红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赵十武下意识就伸手把她搂住。
春衫渐薄,红果身上的披风也早被她取了下来,两人相拥,一个是武将肌肉健硕,一个是美娇娘身子柔软弹实,一触即下,赵十武不必提,红果瞬间心慌意乱。
笔尖是成熟男子气息,不是香味但也不难闻,很有冲击力,手下握着的是他强健有力的胳膊,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能听到他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快。
赵十武朝思暮想,心心念念地,想要揽小媳妇入怀,此刻猝不及防美梦成真,哪里舍得放手?
可他也不敢唐突,只一只手握着红果柔软腰肢,一只手轻轻抚在她肩膀上,不敢用力按压,只低头埋首她发间,轻嗅芬芳。
红果感觉赵十武温热鼻息在自己耳边吹拂,一时身娇体软,两腿有些站不住,她暗暗皱眉,自己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思春了?
她赶紧后退一步,从赵十武怀里挣出去,理了理鬓发,平复心绪,抬头对他笑了笑道:
“赵大哥你刚才说什么,要搬到这山谷里住,开荒种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露馅
赵十武怀中骤然一空,暗暗叹息一声,捏了捏指尖,上面似乎还残余着红果身体的温热与柔软……
他攥紧了拳头,想把那点温软再多留一会儿。
“嗯,你觉得如何?这边人迹罕至,官府也未曾划归管辖,开荒不用交税,行事不受约束,有粮食瓜果,进山可打猎,湖中可捕鱼,完全能自给自足。”
红果有些怦然心动,不过想想彦青几个,她还是摇了摇头。
“若是只有我自己,在这里隐居避世,自然是好,可是彦青月儿他们还小呢,读书举业,嫁人娶亲,难能藏匿于这山谷中?总不能白白活了一世才好。”
赵十武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他没法跟红果说,梦里那些惨绝人寰的事情……
慢慢来吧,反正还有一两年时间。
也许他可以先造个房子,时不时带着果儿到这桃源圣地住上两日?
赵十武正暗自揣摩着,却听红果笑道:
“等彦青自立门户了,倒是可以带着月儿来此地隐居,这边不仅可以开荒种田,还能种果树药材,你看那边大湖,养鱼种藕再好不过,再往南去,应该有一条大河。”
如果这个时空与前世地理布局一致,那么往南数百里,就是大海,山里还有各种矿产可以开采。
红果遐想着在这片无人区大展身手搞基建的美好景象,不由自主侃侃而谈,有的没的说了许多。
“赵大哥,你知道吗?去山里能找到铁矿,有了铁就可以打制许多东西,农耕铁具,家用炊具,甚至兵器,对了山里还能找到陶泥,可以造窑制瓷,说不定还能找到金银矿……”
赵十武看着媳妇儿神采飞扬,心一点一点沉溺,眼神里满是爱慕。
自己对媳妇了解还是太浅,刚成亲那一个多月亲密相处时,只觉她温顺柔美。
后来重逢,才知道她那般勇敢坚韧又聪慧能干。
如今听她所言,竟是见识广博,胸有乾坤……
红果察觉到赵十武异样眼神,心想坏了,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露馅了?
古人信神惧鬼,赵十武若知道自己来自另一个时空,占了他媳妇的身子,会不会把自己当作妖孽打杀?
红果一身冷行,闭嘴不言。
赵十武其实没想那么多,南越建国时,此地很多北方逃难来的世家望族,赵家祖上也是前朝将军,周家村祖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呢。
所以红果说她家祖上留下来医书,里面有灵芝配置方法,他才没觉得奇怪。
如今见红果这般口若悬河,指点江山,虽然意外,却也没生出疑心来,想必是祖上传下来的学识见解。
就好比他一身武功也是赵家祖传。
见红果突然沉默下来,赵十武以为她累了,想了想,几步上前,在媳妇跟前蹲下。
“上来,我背你。”
红果愕然,转而尬笑道:“这个……不用了,赵大哥,我自己能走,咱们回去吧,再晚就得抹黑下山了。”
说着便转身往山崖上去,他们不知不觉绕着桃花林已经走了有二三里地,赵十武抬头看天,确实日头已经西斜。
他如果想使坏,完全可以制造点事故,将媳妇留在山里过夜……
赵十武犹豫了片刻,还是紧跟着红果往回赶。
他不想使手段,只盼着天长日久,媳妇儿能看到他的真心,他的好,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身边。
“赵大哥,我这次回去,可能要过半个月再进山,柳老板帮我找了个门面,我想着快些修缮,争取四月中把食舍开起来。”
赵十武一路把红果送到周家村,又跟着她下山往罗家村去。
“你别太辛苦了,咱们银子够花,慢慢来便是。”
他心疼红果,一直忙碌不堪,从去年底与她重逢,就没见歇着的时候,事情一件接一件。
“我知道的赵大哥,等食舍开张,生意稳妥,也就到了夏日,夏日里我会歇一段时间的。你在山里也好生照顾自己,若是缺了什么就去镇上家里取。”
赵十武原本想找个借口,送红果回杨柳镇,听她这么说,就改了主意,过几日再下山,还又能多见红果一回。
两人在罗家村口分别,红果回了杨柳镇,第二日用过朝食,抱着月儿去云朵家。
她日日忙碌,难得在家,便时时把月儿带在身边,弥补不能常伴左右欠缺的那份母爱。
云朵家小丫和月儿一般大,却晚熟许多,到现在将将能自己站住,还不敢迈步。
说话也不利索,只会娘……酿……地叫唤,含糊不清。
但是月儿和小丫一见如故,两个小娃一个小嘴巴巴说个没完,一个嗯嗯哦哦地应和,倒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朵儿姐,你是不是从小丫几个月起就把她背在背上干活?小娃得让她自由活动,四肢才能强健,骨骼长得好,走路才稳当。”
红果虽然没有日日陪伴月儿长大,可这些育儿的基础知识,她前世可没少听药庄上婶子大嫂们念叨,从月儿能翻身起,就给她在地上铺草垫子,让她自由活动,翻身,拱着屁股爬行,自己扶着桌椅颤巍巍站起来。
一有空还给她讲故事,哪怕她听不懂,香豆甜豆也是话痨,没事就跟妹妹絮叨。
所以月儿说话走路都比这时空的幼童早了许多。
云朵叹一口气,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哪里顾得上?娃背在背上,困了睡,醒了就自己掰着手指头玩,稀里糊涂长到一岁多。
红果这么一提醒,她赶紧把被包解下来,让小丫自个在地上爬着玩。
“朵儿姐,我想在镇上开个小饭馆,要不你来帮我吧?”
云朵会做小食,也摆过包子馄饨摊子,能算账,让她来食舍做个掌柜,再合适不过。
最主要,这一多月接触下来,红果知道原主这小姐姐,是真心实意把自己当作了娘家妹妹看待。
信得过,靠得住,让她去食舍管收银,红果放心。
“我行吗?”云朵有些迟疑。
“怎么不行?就算有啥不会的,也不用担心,开业头几个月,我会在铺子里坐镇,你啥不懂问我就行。”
云朵看着自己这个从妹,将信将疑,红果嫁了回人生了个娃,变得这么能干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掌柜
“对了朵儿姐,我每个月给你一两银子的月银,等年底还给你分红,咋样,干不干?”
红果看出来了,云朵如今日子虽过得安稳,可手里并没有多少余钱。
她那个相公一走好几个月,听说半年才回来一趟,谁知道靠不靠得住?
云朵只以为两人是贫贱夫妻,患难中相互护持着才有了这个家,心无杂念地信任着柳大郎,可红果前世看得多了,男女平等女性自由独立的二十一世纪,男人有了几个钱还做海王包二奶呢!
更何况是在这古代,男尊女卑,男人有点钱势就三妻四妾的时空?
老人说的好,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话糙理不糙,红果自己不想嫁人,也想拉扯云朵一把。
甭管咋地,手里有银子,日后发生啥事,心里都不慌。
当然,她找云朵来食舍帮忙,也是互惠互利,毕竟红果自己事情多着呢,不可能长期在食舍里亲历亲为。
云朵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一个月一两银,一年就是十二两,年底还有分红?
“这……果儿,你不用想着法子贴补我,你姐夫他过几个月回来,我就有银子使了……”
云朵有些窘迫,只以为红果是同情自己,想着法子贴补一二。
红果暗自叹息一声,没有给云朵讲什么大道理,只说了自己如何独力难之,一个人支撑那么大个家业,还要进山种药材,下山开食舍,太难了。
“开食舍最要紧的两处,一是厨房,二就是柜台账目,银钱的事儿我交给别人不放心,只有朵儿姐你我信得过,你若不来帮我,我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朵哪里还会推却?
两人约着第二日去看门面,云朵摊子也不摆了,一早把大丫小丫送到红果家,张嫂一起去了牙行。
红果说服张嫂去食舍做掌厨,张嫂一开始还担心,自家那个赌徒前夫来找事,坏了东家食舍生意。
“正因顾虑到这个,我才让张嫂你去后厨,没让你去前台做掌柜啊,后厨最多就是采买的时候要抛头露面,你只在杨柳镇活动,谁认识?”
张嫂原本就是开饭馆的,如今在周家做厨娘,实在是大材小用,她有些心动。
“那家里呢,一日三餐,谁来照管几个娃……”
周家如今上下也有十几口人,一日三餐也不能含糊。
“让李嫂子和幺娘一起管,每日在从食舍送些熟食菜品回去,这个好解决。”
红果想了想又道:“你去了食舍,月银跟朵儿姐一样,一月一两银年底分红,李嫂子和幺娘接下厨房活计,月银也给她们涨一涨,都算五百文一个月。”
幺娘原本就跟着张嫂学了做厨娘,在周家管十几个人的饭食不成问题。
张嫂一听东家这么安排,还犹豫啥,欢欢喜喜地应了,还说:“东家,我会做十几种面食,还有饼子,我还会做酒糟菜,也是个特色小菜。”
红果一听更高兴了,酒糟鱼,酒糟萝卜丝,前世可是她的最爱!
还打算拍一期视频发布,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学会怎么做,就一脚踩空,落到了这里!
如今得来不费功夫,食舍又多一样特色小食!
……
话说这日三人一起去了牙行,柳老板给红果找了两处门面,亲自带她去看。
一处就在杨柳镇主路上,北区沿街一溜儿商铺,几乎都是柳家的产业。
这处门面是柳家宗主老太太听说周娘子要开食舍,做她爱吃的酸辣粉条,特意让管家给让出来的。
原本也是个饭馆,做炒菜的,里面能放下十来张桌子,还有两个雅间临着后院。
后院种了几棵柳树桃花海棠茶花,雅间木窗推开,倒是一年四季都有些景致可看。
后院有井,三间正屋两排厢房,是正经能住人的院落。
位置好,铺面好,租金自然不低,一月就要五两银,一年六十两。
另一处却不临主道,在北区一个巷子口,也是前铺后院,但是占地小了三分之一,没有雅间,后院也只有三间屋,中间一口水井便占了院子四分之一的地儿。
这处却不是柳家产业,是江家,之前把一块空地卖给了赵十武那家做竹木漆具生意的。
这处地段差些,院子也小了不少,一月只要二两银子租金,若是卖的话,一百二十两即可。
红果想着自家那二进院才一百三十八两,这院子卖价也忒高了……
柳老板看出她心思,笑眯眯捋着胡须说:
“那二进院子原本要一百六十两,柳大老爷吩咐,给让了价,才那般便宜,江家这院子临着巷口,虽然不在主路上,人流量可不低,周娘子做食舍,却是再好不过。”
云朵也觉这院子好,悄悄在红果耳边说:
“果儿你别看这里在南区,周边富户不多,咱们做酸辣粉这种小食,最合普通老百姓口味与心思,十几文也不是吃不起,北区柳家那些有钱的嫡支老少爷们,请客都要去酒楼,旁支的没银子还喜欢赊账……”
红果点头,她琢磨了一个多月,杨柳镇上柳老太太那样的富户毕竟是少数,食舍定位还是镇上普通老百姓和乡下来赶集的农户,若非要挤在主路北区的大铺面里,怕是普通人见铺面奢华不敢进去,富户又嫌弃小食档次低不撑排场。
至于像柳老太太那样的贵人,原本也不会自己出来吃小食,想吃酸辣粉条,自会让贴身的丫鬟嬷嬷出来采买回去。
红果甚至想到了,自己可以开展外卖生意……
想得忒远了吼吼,她算了下,手中存银不到四百两,赵十武也曾叮嘱说,不必急着置办产业,将来银子多了去县城买铺子买地,比在杨柳镇强。
如此便拍板租了江家这铺子,签了一年的契约,付了二十四两租金,外加二两佣金。
门面租好了,红果领着云朵和张嫂,整日里琢磨该如何装潢设计,做什么小食菜品,还有请多少伙计,又要去请泥瓦匠木工来修铺子,去县城定制炊具餐具桌椅,忙得不可开交。
第一百二十六章 雇工
如此忙碌着,红果几乎把赵十武给忘了,到第七日晌午,她从食舍监工回家,看见门口停着辆骡车,上面郁郁葱葱地,堆着些花木。
原来是赵十武,久等不见红果进山,思之念之,从山里挖了几棵花树,借了罗二叔的骡车送过来。
一株山茶,一株迎春,还一株红色野蔷薇。
“山里挖来的,山茶种在内院你住的房间窗外,看书算账喝茶,抬头就能赏。迎春和蔷薇种围墙下,若是剪枝埋种,明年也就能爬满墙了。”
赵十武见了红果,便紧跟在她身后,没话找话,舍不得离开。
红果倒是知道埋枝扦插的法子,很意外赵十武竟然也懂。
“赵家屯围墙爬满了迎春,蔷薇和金银花,都是我母亲领着我剪下枝条,埋在墙根下长出来的。”
赵十武提起早逝的母亲,有些伤感,一丝悲哀从眼底掠过。
红果看见了,不动声色地走近一步,伸手拍了拍他胳膊。
赵十武低头对她微微笑,问道:“这几日过的可好,怎么看你瘦了……”
红果摸摸脸颊,瘦了吗?可能吧。
她不是在铺子里监工,就是去县城里订制桌椅餐具,好不容易回家,又跟张嫂钻厨房里,研究吃食菜品。
还得抽空陪月儿,再检查彦青的功课学业,有时候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随便扒拉两口。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赵十武心疼媳妇儿,可他知道,就算劝她别这么辛苦,她也不会听。
倒不如自己替她分担着些,比如监工啥的,完全可以让他去吗。
红果吩咐李柱和李嫂把三棵花树拖去后院栽种埋枝,领着赵十武去了前院正堂。
“赵大哥喝茶,我还真有事要你帮忙。”
红果和云朵张嫂合计了,食舍要请四个帮工,两个后厨打杂,两个前堂伙计。
“四个帮工,最好有两个小伙子,伶俐点,若有刁钻食客,也能震慑一二。”
“想请赵大哥帮我掌掌眼,明日去牙行挑人,可行?”
红果很无奈,这时空男尊女卑,食舍从东家,到掌柜云朵,到后厨掌勺张嫂,都是女子,请来的帮工若心中存了歧视,日后怕是难于掌管。
让赵十武陪着,哪怕不说话,就在旁边站着,也能威慑一二。
“那有啥不行的?不过四个帮工,为何不算木头一个?”赵十武慢悠悠喝茶,随口问道。
木头十五岁,人高马大,还跟着赵十武学了些拳脚功夫,又是签了死契的,放在食舍,再放心不过。
红果啊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她咋没想到呢?
家里看门种菜杂事有李嫂夫妻俩,后院有香豆和幺娘灵儿。
木头在家里其实存在感很低……让他去食舍,再合适不过。
而且拿的工钱还高,想来李柱夫妻和木头自己也是愿意的。
赵十武看媳妇摸鼻子的憨样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再能干再聪慧,也还是自己那个小媳妇。
一想到她当初那般娇娇的,憨憨的,搂着自己胳膊说要给他生个娃,赵十武心里就猫抓一样,痒酥酥麻刷刷。
第二日,赵十武陪着红果,后面跟着张嫂和云朵去了牙行。
赵十武是第一次见云朵,听说是红果自小一起长大的丛姐,他弯腰颔首,跟着红果叫朵儿姐,把云朵闹了个大红脸。
“你别叫朵儿姐了,叫……周掌柜吧,以后她就是食舍管事的了。”
赵十武从善如流,喊了声周掌柜,云朵点头道:“听说你救了果儿性命,又是月儿义父,我也跟你道声谢。”
赵十武摆手摇头,果儿和月儿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哪里用得着外人道谢?
可他啥都不能说啊,好憋屈……
一行人到了牙行,柳老板早听红果说了要求,两男两女,女的要最好是杨柳镇人,二三十岁的嫂子婶子都行,力气大能吃苦。
跑堂要两个十几岁的小伙子,要勤快能言善道,有眼色。
柳老板请红果四人在廊下做了,院子里两排站了二十多个人,有些低眉垂眼,有些时不时地趁人不注意抬眼打量上头坐着的东家。
红果让张嫂先选后厨帮工的,这两个人以后就是张嫂的手下,洗菜洗碗,清扫倒垃圾。
张嫂开过饭馆,选这样的人自然有经验,很快就选了两个老实又干净的。
柳老板让那两个嫂子站在一边等着,其他女工都退下。
剩下十二个小伙子,红果只要选一个,有些为难。
这跑堂又要机灵能干,又要老实听话,实在不好选。
最后是赵十武问了几句话,选了一个乡下来镇上做工的,人看着本分,但答话简洁又明了,口齿还算伶俐。
这小伙子姓张名二贵,十四岁,家里弟妹多吃不饱,他是老大,就来镇上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个工,包吃住就行。
原本只求吃饱,没想到遇上这么好的主顾,一月还给五百文工钱,张二贵喜得就跪下给东家磕了两个头。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二贵一定好好干活,啥都能干。”
红果笑着让他起来,柳老板做了契书,三个雇工都签了约,说好都是一月五百文工钱,包吃住,每月可休假两日。
张嫂和云朵红果给了一月一两银工钱,三餐都在食舍里解决,年底还另外给分红。
三人欢欢喜喜地跟着张嫂回了食舍,正好这几日装修,几人也能帮着干点打下手的活计。
四月十八日黄道吉日,宜动工开业,出门婚嫁,食舍便定在这日开张。
十五日红果一早下乡,给罗二叔,王婶家还有周叔爷家送了请帖,又上山去请赵十武,顺带看一眼灵芝长势。
恰好赵十武头天夜里回了周家村,两人一起往山上去,不想遇上一场大雨。
四月春雨说来就来,太阳还明晃晃地呢,突然就淅淅沥沥一阵雨落,红果穿的春衫很快湿透,贴在身上,越发显得身姿窈窕,玲珑有致。
赵十武跟在她身上,眸色深暗,他脱下身上长衫,将红果连头带身子给裹住了遮雨。
地上湿滑,这回他也不征求媳妇同意了,蹲下弯身就把人给搂到了背上。
红果有些愕然,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凌空而起,被赵十武背起往山脊上腾跃奔跑。
“搂住我脖子。”雨越下越急,赵十武扭头低声对红果说。
红果犹豫片刻,两只胳膊伸出去,搂住了身前男人,脑袋也低伏下去,雨水落到她发梢,又滴落到赵十武肩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表白
山路湿滑泥泞,赵十武凭着一身力气和武功,竟背着红果,几个腾跃直接攀上悬崖古松。
他一脚踩在崖壁上,一脚踏着古松,伸手解开缚于松枝上的藤绳,绕过红果两圈在自己胸前打了个结,又叮嘱一句搂紧了,才两手抓着藤绳,攀岩而上。
此刻雨下如注,攀到山洞里,两人衣衫浸湿,红果纵有赵十武外衫盖住全身,头发也水淋淋地,全身没有一处干的地方。
赵十武将她放在一块岩石上坐稳,从腰间牛皮囊里取出火石,山洞里不知何时堆了几垛柴火与稻草杆,红果见他扯稻草杆生火,要下来帮忙。
“别动,一会生了火,你再过来烤衣服。”赵十武摆手阻止她。
红果借着火光打量山洞,发现这里多了不少东西,帐篷,一个简易炉子,两个瓦罐,还有一张桌子两张木椅。
“春天雨水多,山崖南边没法住了,我就把东西挪到了这里,有时赶上下雨来不及下山,就在这里将就一两夜。”
红果有些愧疚,她这两个月忙忙碌碌,忘记了山里春季雨多,赵十武在山里看灵芝田,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赵大哥,我……”
赵十武生好了火,上前来,微微笑着摸了摸他脑袋,红果还来不及说什么,他便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踝,将鞋子去了,又抹去袜子。
“寒从脚起,你鞋袜都湿透了,我先给你擦干,回头水烧热了,给你泡泡脚。”
他一边说,一边把红果脚丫子放到自己膝盖上,用干巾给她擦拭。
男子宽大手掌,干燥温暖,还有练武留下的老茧,红果脚虚虚地踩在他掌心里,又暖又麻,心里不自在,想缩回来,却被赵十武反手扣住。
“别乱动,马上好了。”他低着头,红果能看见他发髻有些乱,几缕鬓发零碎地贴在额头脸颊。
她手指痒痒的,很想伸过去,帮他把眼角那碎发拨开。
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赵十武给她擦干两足,套上一双草鞋,才抬头温和地看着她说:
“我编的,有些大,你将就穿着,去那帐篷里把湿衣服脱了,我给你烤干。”
想了想又道:“里面有我的衣服,你不嫌弃的话,挑一件先穿上吧。”
红果浑身湿透,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听了此话,踏着宽大的草鞋,啪嗒啪嗒就跑去了帐篷里。
赵十武的衣服几乎都是她给买的,嫌弃什么?
她从地上竹筐里翻出一件细棉布长衫,一条裤子,身上湿衣服全脱了,身子略擦了擦,将裤子长衫套上。
掀开帐篷帘子走出来,赵十武看了一眼便低头不敢看了。
衣服又肥又长,红果将袖子裤腿都卷上去,腰间用长巾绑了,越发显得纤腰一握,盈盈动人。
湿漉长发披散,领口宽松下垂,露出一段脖颈和两个肩窝,火光映照下,雪白皮肤微微泛着粉光。
发梢水滴坠落衣衫,细棉布虽然不透,贴在红果身上,恰好凸显出那一弯浑圆饱满,恰似春桃熟透,赵十武隐约闻见桃肉芬芳。
不敢看啊不敢看,他微微调整坐姿,将衣衫下摆拉开铺平……
红果骨子里是个现代人,哪里想到她这身衣衫,比紧身包裹还更诱人,要避嫌?
只想着尽快把衣服烤干,红果拉过竹椅在火堆边坐下,又诧异地问赵十武:
“你咋不去换衣服?快些,春日湿寒,这湿衣服穿身上久了,寒意入体就不好了……”
赵十武如梦初醒,哦一声,将手里木柴扔下,起身进了帐篷。
红果趁着他进去换衣服,赶紧把肚兜和亵裤摊开烤干。
虽然是现代人,要当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面烤内衣,还是有些尴尬不妥。
赵十武换了衣衫出来,递给红果一个皮囊。
“喝一口,暖暖身子,驱寒气。”
红果打开皮囊口,闻了闻,是白酒,她仰头喝了一口,一股热流从喉头直窜到心口,又漫向四肢。
好酒!她赞了一声,又喝了一口,才把皮囊还给赵十武。
赵十武也默默地喝了几口,两人守着火堆,都不作声,红果身上慢慢燥热起来。
火焰灼热,肚兜和亵裤很快烤干,红果拿起旁边赵十武的外衫,才发现他正在给自己烤靴子和长袜,脸上一红,伸手把长袜给夺了过来。
红果进山都穿自制的长袜和皮靴,防滑也能防蛇虫与荆棘,赵十武见她害羞,不以为意,轻咳一声道:
“这长袜不错,啥时有空,给我做两双可好?”
见红果低头不语,脸颊红扑扑的,他心意萌动,忍不住靠近了些,低头往媳妇身边凑了凑道:
“当初新婚时,你给我做了许多鞋袜与里衣,我舍不得穿,到现在还有几件新的,藏在箱笼里……”
语气缠绵悱恻,红果听着便柔肠百结,她皱了皱眉,这肯定是原主的情愫在作怪,可她控制不了内心隐藏的情感,甚至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原主肯定很喜欢赵十武这个夫君,稍微一靠近,她心就砰砰砰地跳,全身发软,好像有许多小虫子在血脉里啃食,痒酥酥地想要与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红果丢下手里的长衫,两手握着脸用力搓了搓,好热好燥,是这火堆,还是刚才喝的两口酒?
她扭头看向山洞外如帘如瀑的雨水,恨不能冲出去再淋个透心凉……
赵十武却起身,将火炉上烧的水倒入一个木盆里,端过来,在红果身边蹲下。
“来,泡泡脚……”
红果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双大手握住脚踝,褪去那草鞋,放入水盆中。
之前脱鞋抹袜不过几息之间,红果根本来不及反应,赵十武就给她把草鞋穿好了。
这下两只足被他握在掌中,浸在温热水里,轻轻揉搓,红果大囧,想要将两脚拔出来,又被那双大掌轻轻按住。
“果儿,你记不记得,刚嫁时,我舍不得动你,你说,既然做了我的妻,便要好生侍奉我,给我生个娃,留下血脉……”
他两手轻轻揉着红果足底,她长年徒步爬山,足底并不柔滑,有些老茧,赵十武用手指轻轻揉捏着那粗粝处,不觉嫌弃只觉心疼。
微微火光中,他仰头看着红果,湿润眼眸中满含深情,红果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下眼帘,两手下意识地揉搓衣角。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表白二
红果能体会到,原主很是眷恋赵十武,自己这个外来入侵者好像也不抗拒……实在是这男人,很符合红果这个现代女的审美。
前世红果就不喜欢娘娘腔花样美男,只喜欢有阳刚之气的男子。
谈过两次恋爱,一个是体育特招生,可惜只有生理性喜欢,在一起了才发现聊不到一起,无疾而终。
第二个男朋友是个健硕理工男,爱好健身户外,两人倒是情投意合,可惜他后来去了国外,两人还没掰扯清楚,是分手还是苦守,红果便掉落到这个异时空。
前世体味过男欢女爱,加上她本身就学医,对生理性反应和需求看作平常,并不以为是什么羞耻之事。
所以对赵十武这个俊俏英武男子若即若离的靠近,红果内心并不反感。
不反感,也不想伤害对方,不知不觉便陷入当下的窘境,被人捏着双足表白……妈妈咪呀,到底该怎么办?
赵十武却还不放过她,凑近了些,仰着脸含着笑,声音微颤着问:
“果儿,我原本不打算娶媳妇的,肖氏不善,娶了媳妇也不过是被她磋磨拿捏,可是你……你既要了我,就得对我负责,不能这般丢下我不管……”
红果左右为难,若顺着原主的情愫和自己生理性的喜好,大概也就从了,可总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轻声说,不行,不行……
赵十武见她低眉垂眼,微微缩着肩膀,脸上一抹红晕,因喝了两口酒,嘴唇也红艳艳湿漉漉的,他心神荡漾,忍不住凑上去,噙住红果两瓣唇,轻轻抿了一口……
红果被吓了一跳,伸出两只手抵在赵十武胸前,只怕他还要胡来,自己又下不了狠心,稀里糊涂成了事……
赵十武感知到媳妇儿的抗拒,只在她唇上舔了舔,便松开,与她额头相抵,鼻尖蹭了蹭,用气声问道:
“果儿,都两年多了……你不想我吗?我想你……想得恨……”
红果身子都麻了半边去,可她还是凭着一丝神识清明,低声道:
“我……你让我再想想……我不知道……”
赵十武顿住,几息之后,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才退回去,轻声叹道:
“好狠心的小娘子……算了,我不逼你。”
说着便给红果擦干净脚上的水,把烤干的长袜和靴子给她穿上。
夜里,赵十武说话算话,没有再来缠磨,让红果自己睡在帐篷内,他拿草垫子在外面随便铺了,裹着被子自个儿睡了一夜。
赵十武虽然没有哄得媳妇入手,心里却也美滋滋的。
那日在山坡上无意间拥红果入怀,他就依稀察觉,媳妇儿并不反感与自己亲密接触。
今日借着这场大雨试探,不但背了媳妇,还搂了抱了,牵了手摸了足,最后还偷了两口香,怎么不美!
只是他不敢再胡来,怕惹得媳妇儿翻脸就完了。
如今赵十武最担心的是,媳妇儿去了杨柳镇,自己不能日日守在身边,像曹师爷那样的男人会不断地冒出来打她主意。
红果长得好看人能干,性情温和又刚强,真是一点缺点没有,在赵十武眼里,简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何况红果如今又小有资产,还是县令太太的义女,不知多少单身男子会觊觎她。
别说鳏夫,就没娶过亲的,也会动心思。
南越立国初期,人口太少,朝廷有法度,女子十七岁未曾许亲嫁人,就要有官媒做主婚配,同时还鼓励寡妇再嫁,二嫁三嫁不但不以为耻,反而受人鼓舞。
如今过了二百多年,强制婚配没那么严格了,但世人还是容不下女子单身。
尤其是有资产傍身的寡妇,比穷人家没嫁妆的女儿还抢手。
乡下儿子多拿不出彩礼的,或者读书人家徒四壁,又想继续攻读求功名,都愿意娶个带丰厚资财的寡妇,来供养自己。
如今好了,红果让他抱了摸了亲了,妥妥的,心落到肚子里。
赵十武是个十足古代人,在他看来,亲了摸了,红果就是她的人,再不可能被别的男人蛊惑,而转了心思。
春雨婆娑,赵十武听来恰如美妙乐音,他心满意足地把被子往怀里裹了裹,想象着那是媳妇儿娇娇软软的身子,一条腿搭上去,美美地睡了。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一点点地慢慢来,早晚有一天,媳妇会到怀里来!
周家食舍开张那日,山子罗二叔他们就不提了,柳家宗主老太太和柳家嫡支各房,镇上江家吕家和洛家富户都来捧场,红果张嫂云朵等人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
开张没半个月,便是端午,红果不知道这时候乡人都做什么粽子,她亲手熬了红豆沙,蒸了糯米,烧了五花肉,做了五豆杂粮,豆沙和鲜肉三种口味。
又请镇上竹蔑匠编了精致的竹篮礼盒,每份礼盒里装了三种口味的粽子,三种鲜果,还有两坛她自己酿的青梅酒,让山子和幺娘去县城,给黄太太,柳县丞曹师爷还有药馆陈掌柜,酒楼李掌柜送节礼。
她三四月份又进城两次,给黄太太把脉,留了几样药膳食补方子,这回端午节食舍走不开,只能让幺娘代为问候。
“你替我跟义母请罪,就说等六月里,食舍生意稳定了,我再去县城看她。”
杨柳镇上柳老太太和江家,红果倒是亲自去了,在柳家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柳家宗主老太太。
柳家嫡支祖屋是五进三出的大宅院,就在北区正中心,黑色大门前立着两头石狮子,红果从左侧偏门进的。
“正门只有婚嫁,外出做官的子孙回乡祭祖才会开,平日里我们进出都是走这个门。”
柳大太太亲自出来迎红果,一见面就拉着手互相行礼,怕红果心里不舒坦,还特意解释一番。
红果倒是没在意,跟在大太太身后,穿廊入径,不知道过了几道门,才到了一处花厅。
这里是大太太日常招待女眷客人的地方,坐下不多时,便有丫鬟流水一般地,送来茶点。
红果这才切身体会到,百年世家的确底蕴十足,这堂屋里的摆设,丫鬟婆子行走如风却无声的气度,哪里想得到,这竟是西南边陲偏安一隅小镇上的人家?
寒暄了几句,便有个上年纪的嬷嬷从后院过来,行礼问安时,大太太也站起身来,红果猜这应该时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老人,也赶紧放下茶盅,跟着站起身来。
“老太太听说周娘子来家里做客,请到后院见一见。”嬷嬷笑吟吟地对大太太说,又冲着红果微微颔首行礼。
第一百二十九章 足痹
红果随着那老嬷嬷穿花拂柳,经过一个繁花似锦一步一景的花园,才来到老太太住的明光苑。
老太太躺在一张紫檀木长榻上,见老嬷嬷领着人进来,便欠身道:
“周娘子且请宽坐,原谅老身腿脚不便,不能起身相迎了。”
红果忙上前,行了个蹲身礼,口中道:
“哪敢劳动老太太相迎,红果得柳家多重看顾,心中感激,直到今日才进府面谢,实在失礼了!”
柳老太太笑着摆摆手,便有丫鬟端了个小圆凳来,在长榻前放下,红果顺从地坐下,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一番。
“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老太太和蔼和亲,从自己手腕上褪下来一直青翠欲滴的玉镯子,戴在红果手上。
长者赐不可辞,红果起身谢了老太太赏,大方端庄的模样更是让老人家心里欢喜,连声说:
“好孩子,你做的那酸辣粉条,我吃在真是爽口,只是不敢多吃,日后若有啥新鲜吃食,别忘了往老太太我这送些来。”
红果一听这老太太真是平易近人,看来真是老话说得好,老小孩老小孩,人老的都跟孩子差不多。
她前世常伴祖父左右,最知道如何哄老人家开心,几句话便逗得老太太乐不可支。
红果又道:“这不端午节快到了,我亲手做了几种口味的粽子,老太太可要尝尝那豆沙馅的?”
老太太偏着头问,“豆沙?”眼睛亮晶晶的,十足像个听说有新鲜吃食的小孩,忍不住还砸吧砸吧嘴。
红果便解释了,用红豆泡了一晚上,小火慢慢熬,熬出沙来再加白糖去炒。
“甜糯不腻,用来包粽子做甜点都好吃,做包子也得。”
早有下人看着老太太意思,去热了红果送来的粽子,用青瓷盘子端上来,老太太尝了,果然豆沙粽子最为香甜。
“老太太不可多吃,糯米难克化,一日一个就好。”红果笑着哄老人家。
旁人不知道,这柳府里上下都晓得,老太太平日里可没这么欢喜,胃口也难得好,大太太琢磨着婆婆的意思,便留了红果用饭。
红果看老太太确实不良于行的模样,用饭时坐起来,丫鬟搬着两条腿放下榻,与她穿鞋,老人家两手抚着膝盖,脸色似有忍痛之态。
“老太太可是有足痹之症?”饭毕红果被请去花厅喝茶,她忍不住悄声问大太太。
大太太点头,“好多年了,尤其秋冬寒冷,或者春夏多雨季节,痛起来不能行走站立,夜不能寐。”
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忧心,婆婆有此病痛,每每发作起来,满府上下都不敢欢声笑语,个个都敛声屏息,生怕触了老太太霉头。
“今日幸得你来,府里多日未曾如此松快了……”大太太叹息一声。
“不如,让我给老太太看看,或许有法子,能缓解痛苦……”红果猜测老人家是风湿性关节炎,前世祖父就是这个毛病,不能根治,但是针灸热敷加汤药,确实能缓解痛苦。
“周娘子懂医理?”大太太有些狐疑,这世间女子学医的屈指可数,再说老太太这足痹之症多少年了,看了许多大夫,都没法治,这年轻小娘子,能有法子?
红果只点点头,并未多言,会与不会,看诊之后便知,她也无需为自己夸耀。
大太太将信将疑,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情,进内室与老太太说了此事,老人家倒是豁达,没多纠结便道:
“都是女子,有何忌讳?就让周娘子帮我看看便是。”
照理用过饭喝过茶,红果就该告辞的,丫鬟连回礼都端上来的,大太太又出来请她回内院。
红果请老太太褪下里裤,按压揉捏,仔细检查她两腿与膝盖,又问了许多问题,大太太见她所言,与婆婆平日饮食起居与症候十分契合,内心轻视之情渐渐消散,神情越来越郑重恭敬。
“老太太是湿热之症,积重多年,膝盖内有积水,续先调理体质,去除湿热,再以针灸之术,排除积液,最后热敷疗养,虽不能完全根治,但日后行走应该无虞。”
红果轻描淡写几句,不知柳老太太与大太太心中如疾风骇浪,这小丫头看着不过二十岁上下,多少上年纪的老大夫都束手无策,她竟这般信手拈来?
红果刷刷刷开了个方子,笑道:
“我猜之前不少名医给老太太看过,他们用药只在膝盖处,没有去除湿热改变体质,所以治标不治本,老太太照这个方子先服用半个月,看看身子是否轻快些?到时我再来给您施针便是。”
大太太还有些犹豫,老太太却拍着床榻道:“还不让人快去抓药?我都这把年纪了,但凡能减轻些苦楚,都是好事,难道还怕这药能害了我不成?”
大太太这才醒过神来,把方子给身边丫鬟吩咐她去账房取银子抓药。
红果这才告辞,大太太送到了柳宅门口,又见老太太身边的张嬷嬷急匆匆过来,手里托着一个檀木盒子。
“周娘子还请留步,这是我们老太太给的诊金,还请不要推辞。”
说着便打开檀木盒盖,里面三排四行,一共十二个银元宝,看着是十两一个。
红果心突突地跳,这也太大手笔了,她摆手不肯接。
“不过是开了个方子而已,哪里敢受这般酬劳,还请转告老太太,等针灸之后,若果有成效,小女子再拿酬劳不迟。”
大太太却把檀木盒子接过来,放到灵儿手里提着的竹篮子里,笑吟吟地道:
“我们老太太难得遇上如此贴心的小辈,她既然吩咐了,周娘子若是不接,倒是让张嬷嬷为难,就当是体恤下人吧!”
红果心知,柳家家大业大,这一百二十两银子在她看来是笔巨款,但是于柳老太太,不过是她屋里摆设的一个花瓶而已,自己若非要推辞,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便蹲身一礼道:
“如此小女子就生受了,多谢老太太,大太太,等半个月后我再来给老太太复诊。”
如此红果钱箱子里一不小心,又多了一百二十两。
第一百三十章 亲事
送完节礼后两天就是端午节,赵十武照着约定的,下山到周家一起过节。
他差不多十天半个月就下一次山,一是看媳妇儿,二是陪月儿,三呢,要给周家众人做武术教练。
红果是体会到身有武功好处的,所以无论男女,她都鼓励练练拳脚。
张嫂她们日日在食舍忙碌没办法,彦青兄妹,李家五口和幺娘,都跟着赵十武扎马步,练拳法。
每日还被红果要求,早晚绕着镇子跑十圈。
一岁半的月儿暂时还没上嚼头,既不用习武也不用读书,每日里拍着巴掌看哥哥姐姐们扎马步打拳跑圈,乐得直拍手。
赵十武在山中无甚大事,春日是繁衍季节,也不能大肆猎杀野兽,他除了采撷野果山花之外,就是给月儿做玩具。
这回端午节,他带了一个木制手推车过来,月儿现在走路已经算稳当了,但时不时地还会摔跤。
而且小娃娃一旦学会走路,就不愿意自己走了,动不动张开手要抱抱。
赵十武做了个猴子敲鼓的手推车,月儿推着走,猴子就敲鼓,她停下,猴子也停下。
乐得她吃过午食就推着车子在院子里绕圈,玩了一个多时辰,满头大汗,幺娘给她洗了个澡,哄着睡午觉去了。
“果儿,我还有个惊喜给你,大概要一个多月才能好,到时咱们去山里,给你过生辰好不好?”
红果是七月里生日,当年嫁到赵家屯,还没到生日呢,赵十武就从军走了。
去年咋过的?大哥大嫂都不在,没人记得她生辰,红果悄悄给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没惊动王婶她们。
“好,七月天热,那时候食舍生意也稳当了,正好去山里避避暑。”红果笑着应道。
五月十八,食舍开业满一个月了,红果盘了下账,这头一个月,挣了十八两银子。
比当初集市上摆摊没多几两,不过如今有房租,人手也多,还有部分耐用品成本是可以摊平的。
再加上这是头一个月,做了很多优惠活动,红果预估以后每个月盈利会逐步升高。
如今食舍主营除了酸辣粉条,鱼儿面和碎米羹之外,加了一些特色粥品,小菜和包子馄饨。
“下个月,我们加些卤菜,这一块盈利至少能有十两,另外三日一小集六日一大集,我们也去镇子东口摆个摊,好些乡下来的,不知道咱们食舍,或者不敢进来,摆个摊子每天至少能卖两百碗。”
听红果这么一说,云朵没啥意见,张嫂犹豫片刻道:
“就怕人手不够……”
红果笔头敲了敲脸颊,略思虑一下道:
“没事,到时让忆香幺娘木头她们去摆摊,摆一日给他们支一日的工钱,你们只管食舍里张罗。”
想想去年,不也是山子带着彦青忆香来镇上摆摊?
当然那时候有王婶和石柱嫂子帮忙,不过如今不是食舍就在镇上么?比去年条件可好多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红果想着王婶,便抽空去了一趟罗家村。
给二叔和王婶家各带了一份卤肉和一坛子酒,二叔就不提了,王婶嗔怪她: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上次端午节送回来那么些粽子和鲜果,我还让山子打了些糍粑,明后天给你送去呢……”
糍粑是乡间美食,用糯米做的,大木锤子敲打而成,力气越大越好,敲的瓷实粘性足,吃起来糯叽叽的,口感特别好。
“那我有口福了,就想着这一口呢,多谢婶子。”
糍粑是乡间人都会做的食物,红果倒没想着往食舍里引进,但她自己爱吃这一口,早上用素油煎了,再浇上一勺红糖水,香糯又劲道,好吃。
山子家如今日子眼看着过得殷实起来,王婶在红果面前也不藏私,说三四月里卖山货药材得了五十多两银子,家里那五亩水田山子顾不上,都赁给罗家村里人种去了。
“约定了收成缴了税之后四六分,有着六分收成,家里粮食不愁了。”
王婶乐滋滋的,四姑领着海棠做了饭食端过来,四姑春天跟着山子进山,也得了有十两银子,如今脸上喜气洋洋的。
“就是你侄子的亲事,让我发愁,唉。”
王婶说起山子,就一脸愁容,欲言又止的。
她几番打探,才探明白自家孙子的心思,原来山子是看上香豆了。
可香豆三月里才满十岁足,虚岁也才十一,等她长到及笄能婚嫁,还有四五年呢,到时山子都二十了!
可山子说的也有道理,如今不跟姑姑合伙了,以后越走越远。
“我娶了香豆,以后一辈子就是姑姑的外甥女婿,名正言顺的孝敬她。”
孙子是个有情有义的,念着他姑姑的好,想着姑姑只有月儿,又打定主意不嫁人,以后他给养老。
“那香豆……你真稀罕她?她如今还没成人,日后又是否一定能看中你?”
山子沉默了许久,想着香豆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心无城府地喊哥哥,哥哥,拿手帕给他擦汗,心里就软乎乎的。
“我自然是稀罕她,至于她看不看得中我……我慢慢等着便是,要是她以后不愿意嫁我,那就等她嫁了中意的人,我再说亲。”
王婶又是气恼又是心酸,伸手戳了孙子脑门子一下,瞪着眼睛半日也没说出啥来。
“阿奶你也别恼,我如今要说亲,能说到啥好女子?若能娶到香豆,做姑姑的外甥女婿,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若是不能,我这四五年多攒些银子,再置办些田地,说不定还能去镇山开个铺子呢,到时候说的媳妇,肯定比现在好不是?”
王婶想来想去,孙子琢磨的有道理,其实她也知道,山子还有一层意思没说。
自己当年那些不堪的事儿,乡里人都知道,嘴上不说,心里都瞧不起他们家,好人家的女儿怕是都不愿意嫁过来。
只有红果,自始至终没因这个看不起她,看不起山子和翠柳。
王婶夜里想着,哭了半宿,还是自己拖累了孙子孙女,可又能怎么办呢?当年若不是那般,她和儿子怕是都活不下来。
唉,她也老了,就由着孙子自己筹划吧。
如今看着红果,王婶有心试探一二她的意思,又怕话说得太早,若红果不乐意,反而坏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厨娘
红果哪里想到王婶那七弯八绕的心思,以为她担心粉条作坊未来出路,便安慰道:
“婶子你放心,我今日来,就是跟山子签个契约,以后每个月往周家食舍送多少粉条,淀粉和鱼儿面,什么价格,咱都黑纸白字写下来,这样你们收红薯,心里也有底。”
王婶讪讪地笑,忙道:“我哪里会担心这个?你婶子还能不放心吗?”
用过午食,红果请了罗二叔做见证,写了契约,与罗镇山签字画押,各持一份。
又叮嘱山子往县城里酒楼里送粉条鱼儿面,先免费给试用,打开销路。
“记不记得去年咱们卖竹荪?先给李掌柜送少量的试吃,他觉得好了你再谈价格。”
山子连连点头,他跟姑姑约定了,杨柳镇上就只给周家食舍供货,但是其他镇子和县城里,姑姑不限制,只要他有能耐,卖多少都成。
照姑姑说的,先去找熟人李掌柜,他那里愿意收了,再去别的酒楼推销。
“要是李掌柜想让我只卖给他家,咋办?”山子想起当初卖竹荪的情景,有些担忧地问。
红果摇摇头,断言道:“不会,竹荪是稀罕东西,能卖上大价钱,适合做酒楼压轴菜,粉条鱼儿面最多是个小食,李掌柜不会出那么大价钱买断的。”
山子做粉条和淀粉的成本大概是三十到三十五文一斤,红果收他粉条四十五文一斤,淀粉四十文一斤,鱼儿面十五文一斤。
往县城酒楼里卖每样可以加五文,红果叮嘱他,低于这个价格就不卖。
其实算起来鱼儿面的利润最高,也就费点人工成本,山里挖的蛇草果,一颗六斤能出二十多斤鱼儿面,卖出去就是三四百多。
只是蛇草果虽不罕见,却不像红薯那般可以量产,野生靠天,今年山子采到的蛇草果就不如去年多。
红果也考虑过人工种植,可世人眼里,这东西有毒,如今卖鱼儿面,是没人知道它原料是啥。
若大量种植,想要改变世人观念,需要时间,中间还会出现许多预计不到的波折与麻烦。
红果不想惹人注意,去年就放弃了培植魔芋的念头。
她细细叮嘱山子一番,告辞回了杨柳镇,王婶最终还是没敢试探香豆的亲事。
实在是年龄太小,唉,看山子自己的本事吧。
食舍生意稳定了,五月下旬开始,红果让木头带着后厨帮忙的一个婆子去集市上摆摊,每天也能多卖二三两银子。
等六月中盘账,除去开销工钱税收和租金,食舍第二个月纯利三十八两有余。
红果长舒一口气,总算可以歇歇了,以后就算没有山货药材收入,就算灵芝种植失败,她也能安安稳稳地,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其实食舍最挣钱的不是酸辣粉条这些,而是卤制品。
红果有前世带来的卤肉秘方,用自己上山采摘炮制的香料和菌菇粉,胡椒粉,卤出来的猪头肉,猪耳朵和豆干卤蛋简直供不应求,每天一早食舍门口排长队。
主要她搞了个限量供应,每天就做那么多,卖完了就第二天请早。
饥饿疗法真是好用啊,红果试了半个月后,适当增加卤肉制作量。
从一个猪头到三个猪头,三斤豆干到二十斤豆干,五十个卤蛋到三百个卤蛋。
最后固定在每天两个猪头,猪尾巴能买到多少就做多少,卤蛋二百个,卤豆干二十斤。
卤蛋两文钱一个,卤豆干二十文一斤,镇上的普通人家都吃得起。
卤猪头猪尾巴猪蹄这些卖五十文一斤,大户人家几乎天天买,小门小户的只能三五日买上一回,给当家的下酒娃娃们解馋。
红果最初每天只做一个猪头,早上开门排队的人不够分。
两个猪头还能留点,食舍里吃饭的客人能点上一盘做下酒菜。
实在哪天生意不好,当天卖不完的就拿回家吃,家里十几口人,倒正好不用做肉食了。
到九十月里生意稳定下来,周家食舍光这些卤制品,一天就能挣一二两银子,此是后话啦。
食舍里还一样极受欢迎,红果自己酿的果酒。
去年秋天她酿了桂花酿,冬天泡了山楂酒,黄芪枸杞玉竹各种药酒,今年春天又泡了青梅酒。
开业时拿了几坛子到食舍试着卖,没想到颇受欢迎,都说周家酿的这果酒,口感好,回味甘,又不上头。
可惜这些都是应季才能泡,后来到七月底就没了。
红果也没办法,暗暗盘算着等秋冬要在自家后院里挖个酒窖,多酿些酒才好。
生意好有银子挣,大家自然都欢喜,干劲十足。
唯一让人发愁的是,生意太好了,红果和张嫂几人有些忙不过来。
早上五更天就要起来做包子馄饨,炒肉酱,煮底汤。
一直忙到辰时吃朝食买卤食的散了,大家伙才能歇口气。
午时和傍晚倒是不忙,夜间做卤肉又要忙活一阵子。
尤其赶上集市日,还得让木头带个婆子去摆小食摊子。
有时忙不过来,只能让忆香和幺娘留一个在家看小娃,一个到小食摊子上帮忙。
云朵这个掌柜也得帮着上菜点餐,请的那两个婆子只能做些洗菜洗碗,打水扫地的粗活,像切菜码盘这些需要技术的她们都干不了。
张嫂便起了心思,想让幺娘来食舍帮忙。
“东家,幺娘以前就跟着我在小饭馆学做菜,厨房切菜炒菜,码盘上菜,她都行。”
红果却担心她母女俩都放在食舍灶间,日后不好把控,有些犹豫。
食舍刚开张这一两个月,早上炒肉酱晚上做卤肉都是红果亲力亲为。
以后日子长了,酱料和卤料秘方免不了要传授给食舍里掌厨的。
张嫂和幺娘母女俩,能信得过吗?
忆香知道了这事,主动请缨,说她要去食舍做二厨。
“你真的愿意去做厨娘?”红果这一年多,不光教彦青读书,同时也教几个女娃子。
忆香不光读书认字,跟着王婶和石柱嫂子还学了织布,制衣以及简单的刺绣。
可她最喜欢的还是跟着姑姑学做菜,去年去集市上卖小食,忆香如鱼得水,成就感满满。
“姑姑,你说过,人要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再把擅长的事情变成一生的热爱,我不爱读书,也不擅女红,但是我真心喜欢做菜,自觉也有些天分,你就让我去食舍干活吧,比在家待着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厨娘二
红果沉吟许久,纠结不定。
她一个穿过来的现代人,自然没有什么门户与职业偏见。
可这里毕竟是古代,忆香若真去食舍做了厨娘,以后说亲事怕是会受影响。
以彦青的才智,将来肯定要科举入仕,考中进士不说十拿九稳,举人肯定能得一个。
中了举,有黄知行看重,卓县令提携,彦青怎么也能谋个县令小官当当
举人县令的妹妹,亲事选择范围就广了……富商之家,小官之子,都可以考虑,儿郎自身肯定也得有出息,至少得是个秀才吧。
见姑姑久久不说话,忆香上前来,扯着她袖子,扭来摆去地撒娇恳求。
“姑姑,你就让我试试吧,要是不行,我就回家带月儿,绝对不让姑姑您为难!”
红果看着忆香哀求的眼神,心一横,算了,反正她还小,大不了让她玩两三年,再拘回内院学规矩礼仪去。
“你若去了食舍,和张婶云朵姨一样拿月钱,那就得兢兢业业地,每天早起晚归,不能懈怠,可有信心做到?”
忆香听这意思,是同意了,兴奋地扑过来,抱着姑姑亲了一口。
“姑姑您就看着吧,我肯定不偷懒,还能做出好多好吃的菜品来,让食客们吃了还想吃!”
红果老心甚慰,想着也好,她那些秘方交给张嫂还不太放心,慢慢教给忆香,也算是有个传承。
卤肉香料,还有菌菇粉,她都是在周家后院里自个儿配好,再拿到食舍去用。
此外,各种果酒酿制的方法,也可以教给忆香。
忆香去了食舍,后厨张嫂总算能喘口气,可集市小摊还是缺人手,红果又去了一趟罗家村。
山子把五亩水田都赁出去,这些时日只忙乎粉条作坊那点事儿,她们奶孙三口人加上四姑母女,轻松得很。
“香豆去了食舍后厨帮忙?”王婶有些惊讶。
红果那宅子她去过两回,前院后院还带花园,她心里一直嘀咕呢,香豆几个女娃日后眼看要成大宅院里的贵人小姐了,山子那点念想怕是要落空。
哪想到香豆竟然会去食舍做厨娘?
山子在旁边抿着嘴,笑容藏不住。
自从姑姑搬到杨柳镇,他想见香豆一回都难,这下好了,以后隔三差五去食舍,就能见着。
他心里已经在琢磨,给小女娃带啥点心糖果了。
以前在集市上摆小食摊子,香豆看见卖糖葫芦的路过,眼睛就盯着那红艳艳的果儿,拔不开。
可惜那时候穷,一个铜板都要算着花,他只偷偷给小女娃买过几回。
“山子,你这个月去县城给李掌柜送货,咋样?”
红果的问话将他从遐思中唤醒,忙坐直了身子,认真回话:
“李掌柜也跟我签了协议,每个月我往他酒楼里送一趟货,要三十斤粉条,三十斤淀粉,原本鱼儿面他也想要三十斤的,我怕供应不上,只答应有货就给他送。其他酒楼我还在谈呢,有两三家也想订购。”
粉条零售起码要五十文一斤,比白米还要贵上许多,普通老百姓不见得舍得买。
但是酒楼里一道酸辣粉,热煮或凉拌,能卖三十文甚至五十文一碗。
一斤粉条十到十二碗,就是三百文到六百文,所以红果让山子五十文一斤卖给酒楼,定价并不算高。
只是酒楼食客讲究,这种小食做不得主菜,只能当点缀配餐,所以李掌柜谨慎起见,只让山子每月供货三十斤。
对山子来说这就不错了,算是打开了局面。
积少成多,只要有三五家酒楼订货,作坊里这几样吃食平均每个月各卖出二百斤,就有七八两银子的纯利。
对于乡户人家,这算了不得的收入了。
要知道这时空,养活一个人,连吃带穿,只求不挨饿受冻的话,一年也就五六两银子。
山子干劲十足,想着攒两年银子,也去镇上买宅子,再多置些田地,买个铺子。
然后……把香豆娶回家,生几个娃,以后好好孝敬奶奶和姑姑。
红果看他一脸憨笑,翠柳和王婶都穿着鲜亮新衣裳,家里也置办了不少新家具用品,心下释然。
王婶一家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如今总算熬出来了。
“王婶,家里要是忙得过来,你和翠柳愿不愿意去集市上帮忙?我那小食摊子还继续摆着呢,忆香去了食舍,人手还是不够,你们去的话一天给五十文工钱,行不?”
王婶还没表态呢,四姑和海棠在门口坐着小凳子择菜,听红果这么一说,齐刷刷抬头,眼巴巴地看看红果,再看看王婶,只不敢开口说话。
王婶知道四姑心思,她们家三亩田地也赁给村里人种,娘儿俩平日里专门收红薯。
四文一斤收进来,清洗干净再切块处理好,山子给四姑五文一斤。
除去损耗,娘儿俩一个月从粉条作坊能挣一两多银子,这收入在乡下也算不错了。
但谁还嫌挣钱多呢?红薯连收带清洗,四姑一个人完全忙得过来。
娘儿俩感激王婶一家救了自家性命,还给了活路,平日里做饭洗衣收拾菜地,都是她们帮着干,对王婶表足了孝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婶暗自叹一口气,对红果说:
“我如今老了,山子这作坊里做粉条也需要人打下手,不如就让翠柳和海棠去集市上帮忙吧?”
王婶这话一说,四姑和海棠脸上就笑开了花。
镇上三日一个集,一个月十天,一天五十文,海棠每个月又能多挣五百文!
红果自然没有意见,点头答应了,众人皆大欢喜。
如此这般,到六月底,食舍慢慢走上正轨,红果把菌菇粉,肉酱料和卤肉香料配方都交给忆香,指导了几回,她就能单独上手了。
慢慢地红果从食舍脱开身来,每日抽空去巡视一回便可。
但她依旧忙碌,每日要去柳宅给老太太针灸,配置药包热敷,还抽空去了一趟县城看望义母,给她配适合夏日的药膳。
与赵十武说好的,等食舍开张,生意稳定就歇一段时间,好像也成了奢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含羞走
六月底,红果进了一趟山,看看灵芝田之外,还想采挖些硝石,回家制冰。
夏日里食物容易坏,炒好的肉酱和卤制品,用冰捂着,至少能保持一日新鲜。
再一个如今有了食舍,红果想尝试着夏天做些冰饮甜品出来卖。
赵十武见媳妇儿进山,喜不自胜,跟着她去了灵芝田,神秘兮兮地说:
“果儿,山猫她……有相好的了……”
啥?红果脑袋发晕……,转身看他,微微张着嘴,小小一个O型。
赵十武嘴角上扬,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媳妇这傻乎乎的样儿,真勾人!
“不信啊,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红果扭过身子,加快步履,两人到了灵芝田,山猫懒洋洋地躺在栅栏门口它的草窝里,正打瞌睡呢。
闻见红果气息,它嗖地爬起身,一摇一摆地往她这儿来。
竟然没有像以往那般,腾跃着扑过来!
还有,它怎么长胖了这么多?
红果蹲下来,山猫大脑袋跟她额头相抵,蹭个没完没了。
红果伸手轻轻摸了摸山猫腹部,她学医的,自然知道,人家这是揣上崽儿啦~~~~~
“你羞不羞,羞不羞?”红果脸贴着山猫,轻声问它,心里颇有家有女儿已长成的欣慰,又油然生起酸楚感。
自家养的大白菜,咋不知不觉就被猪偷偷拱了?
“羞什么?人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懂事着呢……”
赵十武盘腿坐在红果身边,慢悠悠地说,若有所指。
红果扭头瞪他一眼,懒得理他。
硝石矿就在赵十武住的悬崖下不远,红果领着他过去,用小药锄慢慢采挖。
赵十武也不问她挖这岩土作甚,只伸手握住她手腕,把药锄接过来。
“我来吧,你去那边坐着歇歇脚。”
自从那日大雨,两人有了亲密接触之后,赵十武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时不时地与红果有些肢体接触。
摸摸她的头啦,拉拉手啦,甚至扶扶她的腰背,动作自然而然,红果每每在容忍与发飙的边缘来回横跳。
放肆的时候他还捏她脸,不过一捏就放,红果也不好与他真生气,只能瞪他。
美人瞪眼也像抛媚眼,赵十武求之不得。
这男女之间,只要突破了肌肤相亲的防线,好像也就没法退回去了。
红果无奈之中,又隐隐地有些甜蜜之感。
这会子赵十武捏着她的手腕,将药锄接过去,自然而然地手往下一溜,就拉住红果的手,十指交叉,牵着她走到一块平坦岩石处。
他伸出另一只手,掸了掸石头上的尘土,再扶着红果肩膀让她坐下。
“要挖多少,你看着,够了就告诉我。”他笑眯眯的,还从腰间牛皮囊里,变戏法一般,取出蜜饯果来,让红果慢慢吃着,看他干活。
这要放在前世,算是一个不错的男友了吧……红果遐思联翩,往岩石上腾了腾身子,两脚悬空,晃荡着一口一口地吃蜜饯。
她这模样,照这古代时空规矩看,很没有仪态。
可看在赵十武眼里,就是红果不把自己当外人,简直可以算作是闺房之乐了。
媳妇儿两只脚丫晃呀晃,就好像踩在了他心尖上,赵十武心猿意马的,偏偏红果还一使劲,蹭地跳下来,站在他身边开始指点。
旁边就是山崖,红果肩膀倚靠在崖壁上,一手拿着蜜饯纸包,一手捏着颗蜜桃果,嘴里巴巴地说:
“你不能这么挖,一大块就混了渣土了,我还咋用呢,得一点一点地抠……”
赵十武听话地调整了挖土姿势,她突然又说:
“唉十武哥,我说要不等七八月份不忙了,把你那宅子建起来吧,这样你去杨柳镇,也有个宽敞的落脚地方。”
红果早发现了,赵十武每回去杨柳镇,早上就去菜地后那块空地上练武。
她那宅院里,都是花啊树啊的,他施展不开。
反正有三千两银子在她这放着呢,要是赵十武愿意,她就张罗着,给他把宅子建起来。
跟外人就说,这大半年山里打了不少猎物,去府城换了些银子。
赵十武迟疑了下,他知道两三年后就有饥荒,建了宅子到时候也是给灾民流匪祸害,但是……
“行啊,宅子建好,我就娶媳妇,你说好不好?”
他低着头,装作不以为意地试探红果。
要是花一百两建个宅子,能把媳妇儿哄回家,就算日后被祸害,也值了……
红果楞了一下,才故意说:
“好啊,十武哥想娶媳妇,回头我去杨柳镇找媒婆来,好好寻摸寻摸……”
赵十武微微仰起头,看见红果下巴圆润润的,小嘴一张一合,忍不住了。
站起身顺嘴把红果手里那蜜桃果一卷,含到嘴里,下一刻就堵住了红果巴巴的小嘴。
红果嗯一声,啊啊啊这男人竟然壁咚自己,咋这么会呢……
蜜饯纸包啪嗒一声掉落到地上,她不由自主,伸手抓住了男人衣襟,脚尖微微踮起来。
树影婆娑,有鸟儿探头,叽叽喳喳低语几声,这人类在干嘛?
啊哦哦不忍看啊不忍看,含羞飞走……
好一番缠绵之后,赵十武才松开她,在她耳边气喘吁吁地问道:
“我有媳妇儿,还要媒婆作甚?”
红果埋首在他胸前,不想说话,不知道该说啥。
赵十武低头,轻嗅她发间,又忍不住咬了咬她白糯糯的耳垂,心神荡漾,低语呢喃。
“果儿,以前我想着自己是黑户,逃兵,不敢连累了你和月儿,如今我已有了身份,日后定会护着你们那你母女,好好地谋一份前程,你我本就是夫妻,咱立个婚书,过了明路,岂不是好?”
红果依旧沉默。
赵十武捧起她的脸,眼眸深深,直看进她眼底心间,良久才带了些哀求语气道:
“果儿,我若是有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都改,都听你的,行不?你到底为啥不肯要我?”
红果闭了闭眼,是啊,到底为啥呢?
因为她不是原主,她害怕赵十武眼睛里看见的,心里爱重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温柔顺从的周红果。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冰饮
温柔顺从这几个字,跟现代人周红果可完全不沾边。
若有一天赵十武发现自己再不似从前,怎么办?
如今五六日见一回,她还能蒙混过关,若真做了夫妻,日日夜夜相处,他这么细心的人,哪里会察觉不出来?
相比失去赵十武的信任与爱重,红果更害怕的是失去独立与自由。
她不怕失身,甚至觉得,若是赵十武愿意,两人就做一对地下鸳鸯也未尝不可,反正她也不打算再嫁人。
可红果知道,赵十武是个古人,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她哪里敢提?
可一想到他要娶自己,立婚书,以他之姓冠己之名,将她变作赵周氏,红果就浑身长出刺来。
“我再想想吧,你是月儿的义父,若你我成亲,不知乡人又要说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她这个借口可真拙劣,赵十武无奈,蹭了蹭她脸颊,闷声道:
“好吧,你再想想……别太久行不,果儿你可怜可怜我……”
他身体快爆炸了,恨不能将眼前小妇人给扑倒,就地办了,饿了快三年,他快成饿狼了,眼睛刷刷地冒绿光。
……
红果背着一背篓硝石下了山,七月里,周家食舍又多了几种小食。
绿豆冰沙,冰糯米丸子,还有各种冷饮,酸梅汤,荔枝饮,紫苏饮。
红果让木匠特制了几个双层大木桶,夹层里放上冰,里面是各种饮子。
夏日炎炎,一文钱就能喝上一大碗甜丝丝凉荫荫的冷饮,食舍每日光冷饮就能卖五六百文。
红果想着前世那些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甜品,又做出珍珠丸子和薯圆。
一碗冰沙薯圆,能卖五文钱一碗,加上几粒蜜饯,桃肉香蕉菠萝这些鲜果,能卖六到八文钱一碗。
若是加上樱桃荔枝,价钱就更贵了。
是的,红果发现了樱桃荔枝,柳家老太太做了几次针灸,膝盖不再红肿胀痛,喜从心来,给红果送了好几筐稀罕水果。
樱桃荔枝都算贡品水果,价格死贵死贵的,乡下自然没有卖的。
柳家自己有果林,每年都往京城里送贡果。
红果得了这些稀罕果品,念头一转,找柳大太太说了一声,日后定期从柳家果林里订水果。
水蜜桃,香蕉,苹果,荔枝樱桃,只要果林有的,她都要。
柳大太太吩咐管事,周家食舍要的,都照往云州府城里送货的价格给。
比市面上零售要低了五成,红果乐疯了,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家占了大便宜。
“这算啥?要照老太太意思,不要钱给你家送便是,我想着若是不要钱,怕你反而为难,数量上不好张嘴,就做主按城里大果商收货价。算”
红果感激不尽,只可惜如今还没有芒果,芒果能做的甜品,可不要太多了!
她请木匠打了一辆餐车,一边放双层木桶,另一边做成小格子木框,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甜品食材,薯圆珍珠,鲜果蜜饯,每一样都是一到三文钱一勺,让食客们自己配餐,每个人都能吃到自己独特的甜品。
得了,甜品餐车跟前又排起了长队。
七月中夏收农忙时节,云朵相公终于回来了!
这日红果一早发现朵儿姐喜滋滋的,脸上带着红晕,一问果然!
“你姐夫昨儿回来了,听说我如今在你这里做掌柜,他还不信呢,一会我让他过来,与你见见,也开开眼!”周家食舍可有不少新鲜东西,都是红果鼓捣出来的,云朵与有荣焉。
就说那冰沙,杨柳镇上哪有人见过?
也就柳家每年夏天,会从县城里买冰回来,还是用冰车装着,直接运到柳家大宅院里。
如今普通镇民,花上几文钱,也能喝上冰饮,吃上冰沙调制的甜品。
连周边几个镇的富户,听说此事都特意来杨柳镇,就为了上周家食舍,吃上一碗酸辣粉,凉面,水果捞。
临走再带上几斤卤肉卤豆干,十几个卤蛋,吃完了还惦记,过上十天半个月,再来一趟!
红果对这位柳姓姐夫第一印象不是很好,说不出来啥感觉。
大概一是姓柳,二是也算在外面走南闯北,见了些世面,自以为高人一等吧!
柳得运进了食舍便昂然自得,对红果也只是点点头,不假辞色。
云朵见他态度冷淡,心里有些愧疚,到后厨与红果说:“你姐夫去了趟北地,一路奔波,赶着回来农忙夏收,可能是有些累了,还没歇过来。”
红果不置可否,这位柳得运与她没啥大关系,对朵儿姐好就成。
若是不好,红果自然也有办法对付他。
云朵招待自家相公在食舍吃了一顿饭,柳得运见这里吃食确实新奇,味道不比他在云州酒楼吃的差,甚至还有更鲜美之处,心里那点不屑就收敛了些。
难怪这周娘子能给自己娘子一月一两银子工钱,还承诺年底分红,这生意实在是不差。
临走时,他客客气气地与红果打招呼,请她有空带月儿去家里做客。
“我家娘子和大丫小丫承蒙周娘子照顾,多谢了,有空来家里坐坐。”
红果笑笑应了,心里不以为然,这柳得运与朵儿姐说是贫贱夫妻,可她看着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朵儿姐嘴里千好万好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话说夏收柳家私塾也放了二十天假,彦青回家,喜滋滋地告诉姑姑一个好消息:
“先生说,等夏收回去,我就能升班了!”
红果自然高兴,正好赵十武这日在家,便张罗着做了一桌好菜,大家一起庆祝彦青升班。
红果把自己私藏的青梅酒拿出来,给彦青几个尝了尝,剩下的就她和赵十武分了。
“果儿,再过六日就是你的生辰,到时候我来接你进山好不好?给你预备的生辰礼物,在山里。”
众人都散了,两人趁着酒意,在后院大槐树下赏月乘凉。
红果在自家院子里,也就没那么多顾忌,将头发散了,松松地倚靠在竹椅上。
月下,清风,美人,赵十武心猿意马,忍不住凑过来亲了一口倏地又缩回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勾引
红果醉意朦胧,脸色红润,眼眸如水,被赵十武这般偷亲一下,扭头嗔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赵十武浑身酥麻了去,可李嫂在前院灶下忙碌,幺娘在后院厢房陪月儿,细细碎碎的声音,都是羁绊,他再心痒难耐,也不敢轻举妄动。
“咋样,去不去吗……有惊喜给你,我都准备好几个月了……”
红果脚尖点地,竹摇椅一摇一晃地荡起来,惊喜……他念叨好几回了,那就去吧,顺便搞点事情……
这段时间,赵十武黏她黏得紧,李嫂张嫂她们都看出来不对劲,但身为下人,主家的事情,她们恨不得把眼睛戳瞎了,只装作看不见啊看不见。
红果却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她不怕失身,只怕失去身份。
世间情欲二字最难消解,要不然怎么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呢?
不光赵十武馋红果,红果也馋他,所以她想着趁这回进山,假装醉酒,把他给办了算了。
别看现在赵十武这般上头,到底有几分是情欲,几分是真爱重,红果也分辨不清。
说不定是饿了三年没吃到肉,才这般急吼吼,真吃到嘴,也许就消停了,不会这般迫切地要娶她。
到了红果生辰头天,赵十武果然下山来接,第二日一早,吃了李嫂做的长寿面,便跟着他进山。
红果在背篓里悄悄藏了两坛青梅酒,让赵十武背着。
“咋这么沉?里面是啥?”赵十武忍不住问道。
“哼,秘密武器,不告诉你,你就说背不背吧!”
红果叉着腰,一副刁蛮不讲理模样,大有他不背就不跟他走的架势。
赵十武看着媳妇这样心里就发笑,伸手摸一把她脑袋,背背背,把篓子扛上肩。
到了悬崖穿过山洞,一路赵十武神神秘秘地,又满是期待,似乎对自己准备的这份惊喜很有信心,红果一定会喜欢。
红果起初不以为然,想着肯定是什么花树,或者奇石,这原生态山谷里,还能有啥别的?
等她钻出山洞,猝不及防看见眼前一幕时,惊讶地叫了一声:
“哎呀,你怎么想到的!”
赵十武竟然利用那倾泄而下的瀑布水帘,做了一个水中凉亭!
之前他栖息的山洞大概有一丈多宽,半丈深,他把竹筒劈成一半,向外搭建出几尺宽的屋檐,瀑布流水打在屋檐上,顺着竹筒下流形成水帘。
屋檐两边则堵住了,空出入口,如此南北通透,形成穿堂风,站在水帘之内,只闻水声淙淙,凉风习习,半点不觉暑热。
他牵着红果迈过山崖下几块岩石,让她小心避开瀑布流水,进入凉亭。
凉亭内以前是崎岖不平的山石,赵十武挑来沙土填平了,在上面铺了竹板。
他亲手一根一根打磨,竹地板上没有一点倒刺。
两边挂着草帘子,如今是卷起来的,想来夜间放下,能防蚊虫还透风。
凉亭角落里摆着几盆薄荷草,中间一张矮几上摆着茶壶水杯,一盆红色杜鹃,地上散落着几张棉布坐垫。
里面靠崖壁处还有几个竹筐,想来里面是寝具与吃食。
“喜欢吗?”赵十武附在红果耳边,轻声问道。
红果说不出话来,用力点头,喜欢,太喜欢了。
“那时候你说夏日里进山来避暑,又说想在这无人山谷里建房子隐居,我原本想建个石头屋子,苦于没有人手,也缺了原料与工具,最后只好利用这个瀑布后的凹洞,造了这么个亭子,有些简陋,不过偶尔住几日,避避暑,还行吧?”
红果有些感动,想来这几个月他没少费苦功,忍不住就拉了拉赵十武的手,由衷地说:
“谢谢你,这个生辰礼物,我很喜欢。”
她见竹地板被赵十武擦得一尘不染,便脱了鞋袜,在瀑布流水中洗了洗两足,才迈步走进去,在矮几边席地而坐。
下一刻就忍不住仰倒在地,打了个滚叹息一声:“太舒服了,到了这里,真不想出山……”
赵十武笑着把背篓放下,拿出上面红果的包袱,才发现底下藏着两坛青梅酒。
他把酒小心翼翼地放到崖壁下,出去烧了一壶水来,给红果泡茶。
红果喝着茶,赵十武又变戏法一般,端出一盘蜜桃来。
“咦,我没带桃子啊,哪来的?”
赵十武用匕首把桃子切成小块,给红果几根竹签,让她叉着吃。
“你忘了,这山谷里有十里桃林,结了不少果子,好些都掉落地上,烂掉了……”
他这一说,红果来劲了,往水帘外探头一看,山谷里郁郁葱葱,依稀能看见桃树上粉的粉,青的青,密密匝匝的果子,好些桃枝都被压到地上去了。
她吃完一颗桃,喝了茶,便要去山谷里摘桃子。
赵十武笑眯眯地陪她去,还背上了弓箭。
“你去摘桃子,把头脸胳膊都裹严实点,不然桃毛沾了会痒,我去猎些野物,晚上咱们烤肉吃。”
红果早看见了,赵十武在瀑布另一侧,又搭了个炉灶,可以做简单的饭食。
天色还早,两人在山谷里游荡了一个多时辰,收获颇丰,回到瀑布凉亭这边,一人烧烤,一人煮饭,美美饱餐一顿。
红果存心使坏,青梅酒劝了一杯又一杯,可惜赵十武没醉,她自己有些醉了。
醉了的媳妇儿特别撩人,两只胳膊搂着他脖颈,星目含春,容色娇媚。
赵十武有些把持不住,抱着红果进了凉亭,竹筐里拖出棉被来,两人滚做了一团。
但是到紧要关头,他却停住了,还握着红果两只胳膊,不让她上下其手。
“果儿,果儿,你乖一点,别乱动……”
红果有些不知所以,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迷离,气喘微微。
赵十武伸手撩开她额头的碎发,爱怜万分地亲她,一下一下地,额头,鼻尖,眉眼,下巴,小嘴。
唉,媳妇儿这么可口,他实在忍不住一再下嘴……可是亲到热火焚身时,他又退开去。
红果伸腿去缠他,赵十武捉住脚踝,将人整个地包进薄被里,裹着她说:
“果儿你醉了,我不想趁人之危,占你便宜,若这个时候稀里糊涂要了你,明日你是不是会骂我伪君子,禽兽,更有理由不跟我成亲了……”
红果一口老血憋在心窝里,这家伙,咋这么精明?
她确实打算明日提起裤子不认人,他咋知道?竟然憋着不上钩!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开荒
赵十武安抚地隔着薄被拍了拍红果,哄她好好睡觉。
红果连胳膊带腿裹在被子里,不得动弹,气咻咻地嘟起了嘴,醉眼迷离,娇态可人。
赵十武实在忍不住,又低头在她唇上厮磨片刻,才柔声道:“乖,哥哥我要的不是一响贪欢,而是长相厮守……等你明日醒了,别怪我占你便宜才好……”
说完便起身出了凉亭,跳进瀑布下的潭水里……
红果气得直蹬脚丫子,臭男人,哼,憋不死你!
翌日宿醉醒来,红果头痛欲裂,赵十武端着一碗小米粥,用竹勺舀着吹凉了,一口一口喂她喝。
“你昨夜喝醉了,喝点稀的,润润肠肚,这小米粥我早起熬了一个多时辰,最上面这层米油最是养人,来,张嘴,乖……”
红果恨恨地瞪他一眼,张嘴咬住木勺。
这家伙,定力与人品,都好得简直让人讨厌!
“说,你昨晚是不是趁机占我便宜了?”
红果一边喝着粥,一边伸出一只脚来,轻轻揣赵十武,嘴里还倒打一耙。
赵十武不动声色,挑挑眉毛说:“谁说的,明明是你占我便宜……”
想着媳妇儿昨夜里喝醉了,那张狂迷乱的样儿,两只手一点不老实,撕了他的衣服不说,还扯开自己衣衫,肚兜都掉了,还说什么摸八块腹肌……
赵十武耳尖红了,心里想着日后有外人在,可不能让媳妇儿喝酒,不过日后成了亲,内室闺房内,倒是可以让她时不时喝两盅……
红果见赵十武突然耳尖泛起红晕,有些诧异。
这人平日里一副莽汉模样,哪想到竟然如此纯情,再一想到他昨夜里那句,不求一响贪欢,更求长相厮守,心里便软了一软。
再想起昨夜里那些少儿不宜画面,红果脸也红了,把薄被一扯,盖住脸,在被子里闷声道:
“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还好昨日有备无患,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内外都有。
等红果穿戴整齐,从凉亭里出来,见赵十武在温泉里凫水呢。
“你也下来泡一泡吧,虽是夏日,山中阴寒,早上这温泉水温度正合适。”
红果惊讶他竟然会凫水,以前倒没听说过。
她不知道,赵十武掉落凌河被冲到下游后,就跟着渔民学会了凫水,憋气功夫还不错。
红果前世自然也是会游泳的,不过这会子她刚换了干净衣裳,不想下水,便走到阴凉处往山谷里望去。
蔓蔓绿野,草木丰沛,一看就是土壤肥沃,种啥都能疯长。
“十武哥,你说要是找可靠的人来这边开荒,行不行?比李柱他们家几口人……”
李柱就是李大牛,到家几日之后才告诉红果说:
“东家,我还有个大名,叫李柱……”
这名字显然比大牛体面,红果看他一脸憨厚又有些窘迫,便点头说,好,以后叫你李柱。
李柱夫妻是常年种田老手,大字不识一个,没啥大志向,就只图吃饱穿暖,不受欺负。
再说他们卖的死契,红果观察这些时日,应该是信得过的。
赵十武原本仰面在温泉里缓缓游动,听红果这么一说,翻身站起来,水淋淋地迈步上岸。
红果扭头,看他光着上半身,褐色皮肤下肌肉随着他步履而动,水滴滑落,从胸膛而下……她赶紧移开视线,心中暗叹,男色也是一把刀啊!
“让李柱过来开荒?倒是个好主意……”
两人并肩而立,眼前山谷之下,有河有湖,河湖环绕之间都是沃土,再往远处去,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若在此开荒,起码是几千顷的良田,红果想着自己买几百亩,还要费劲巴拉地攒上几年银子,心情有些激荡,对赵十武道:
“咱们干吧?找些可靠的人来,包他们吃喝,供给农具与种子,开出田地来,给他们分收成……”
赵十武也觉得可行,“需要很多人手,此事得从长计议。”
他预知未来几年天下大势,比红果更明白,进山开荒的好处。
两三年之间,可以在此地造出一个很舒服的隐居之地,到时候战乱四起,他们可以带着亲近之人在此避世。
赵十武回凉亭里换了衣裳,两人怀着开荒建业的打算,下了山谷,沿着河道一直走到了湖边。
“就这一路,能开出上千亩良田来,山上种果树,平地种水稻,能养活好多人……”
红果兴奋得手舞足蹈,赵十武含笑看着她。
“沿着湖边又可以开出不少,到时候十里一村,十村一镇……”
红果说得兴致勃勃,突然嘎然而止。
“怎么了?”赵十武见她叹气,忙问道。
“需要人手,很多人手,咱们上哪去找那么些人呢?又要信过得,还得人家愿意放弃原来的生活……”
她很是犯愁。
“慢慢来,先问问李柱两口子,愿不愿意过来。”
赵十武半点不担心,等两年后,灾民流匪四窜,有多少人手没有?
红果第二日还要去给柳老太太针灸,到午后收拾一番,两人便匆匆下了山。
进山开荒的念头,就像一颗种子,捂在红果心里,萌动发芽,不过她也知道,此事不能着急,得慢慢来。
若是李柱夫妻愿意进山,还得再买几个人,不然家里看门赶车,洗衣做饭这些活没人干。
彦青在家歇过了夏收假,这日该去学堂复课了,红果准备了两份礼,一份给之前教彦青练字的老先生,一份给中班的秀才。
不过四个月,彦青的字已经有模有样了,老先生让他练的馆阁体,看上去就好似印刷出来的一般,红果心中暗自赞叹,古人这等运笔功夫,实在令人佩服。
“先生说如今科考举业,都得写馆阁体,以免学子利用字体作弊,等我练得字体端正,毫无瑕疵了,可以再选一种适合自己的其他字体来练。”
彦青对自己的字并不是很满意,只是把基础笔画都练得差不多了,很多字还要勤加练习。
红果有些哑然,这还不满意?啧啧。
柳家私塾研学班的先生,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贫家秀才,一边教书挣些束脩,一边准备乡试。
红果原以为这秀才是柳姓本家人,见了面互相介绍,才知道先生姓齐。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若是柳家人,别说过了院试的秀才,只要过了县试,就能得宗族里供养,专心求学科举,哪里需要自己出来教书挣束脩。
齐先生文质彬彬,尚未娶妻,见了红果,眼帘低垂,躬身行礼。
“周娘子客气了,张先生与我屡次推荐,彦青有大才,齐某定然好生教导,周娘子且放心便是。”
红果请教了柳大太太,按照时下的规矩,送了四色礼之外,还送了一管湖州狼毫笔,一方徽州砚台。
这等重礼,让齐先生有些受之不起,待要推辞,又觉得他一端方男子,不好与眼前女子过分拉扯,一时局促,竟脸色微红。
彦青看出来先生不惯与姑姑这样的女子寒暄,忙替先生把礼品都提到屋里,又与姑姑说:“姑姑,到了先生授课的时辰了,要不您先回吧,下了学我自己回去。”
说着对姑姑眨了眨眼睛,红果会意,便蹲身行了个礼,与齐先生告辞。
她转了身,齐先生才敢抬眼,看着眼前女子窈窕背影,喃喃自语道:
“真是兰心蕙质啊,竟能做出那般美味新奇的小食甜品……”
第一百三十七章 做媒
原来这齐秀才也是周家食舍的拥趸之一,虽家境不富裕,他隔三差五地也要去食舍打打牙祭,尤其喜欢那青梅酒与酸辣粉。
他以为能做出美食的厨娘必定是个胖乎乎的婶子,哪想到今日一见,竟是这般美娇娘,笑语晏晏,眸色清亮,身姿婀娜,一时恍然失了神。
红果不知道她又勾了人的魂,将彦青送进学堂,转身去了食舍,她有好几日没来巡查了,后厨前堂,隔三差五总要来看看才放心。
这时候食舍刚忙过早上那一阵子,红果进来时,就见木头正坐在柜台外,跟着云朵学算账呢。
云朵当初嫁给柳得运,学会了打算盘,如今见木头老实勤恳好学,有空便指点他一二。
木头手指头粗,正笨拙地扒拉算盘珠子,见东家进来,赶紧站起身来行礼。
红果笑着摆摆手,木头很有眼色地去擦桌子码凳子。
“你家相公可是又离家了?”红果在柜台前坐下来,木头端了一杯冷饮过来。
她从私塾过来走了一路,七月正是头伏,一身的汗,喝一口冷饮,凉荫荫地真舒服。
云朵嗔怪地看她一眼,这妮子,也不知道跟自家相公犯了什么冲,就是不肯叫姐夫。
“走啦,去府城,说是要开什么货栈,又得好久补回来,估计得年下了……”云朵语气怏怏的。
红果把冷饮一口喝完,放下竹杯,趴在柜台上凑近了些,低声问道:
“朵儿姐,你相公老这么不着家,你就真放心,不怕他在外面搞什么幺蛾子?”
红果前世在小说里看到过,古时候商人喜欢搞两头婚,家里一个,外面一个,方便伺候,打理家事。两个都是平头夫妻,各安一方,王不见王。
柳得运这要是在外面发达了,也给朵儿姐搞出个平妻来,咋办?
云朵凝神想了想,眼神里飘过一丝慌乱,不过一瞬间,她又坚定地说:
“不会的,我与你姐夫,是贫贱夫妻,白手起家,他做生意的本钱,还是我起早贪黑买包子挣来的呢,他不会这般没良心,撇下我和两个女儿的。”
红果叹一口气,朵儿姐还是太单纯,阅历太少,她不知道,世间男子,多半既要又要。
只是她一个外人,夫妻之间的事,她可以提点,却不能搅和,没影的事儿,哪里好多说。
红果担心的一点没错,柳得运这人,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够共富贵,有了点银子就被外面的世道迷花了眼。
云朵成亲时,红果还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柳得运并没将她记在心里当正经亲戚。
后来听说红果大哥去世,他更是把云朵当做了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女,这两年都不曾去过周家村走亲。
生怕自己夫妇好不容易挣了那些家业,周家村那些山里乡民要攀上来占便宜。
所以红果回周家村那么长时间,都不曾见过云朵。
哪想到红果竟然在杨柳镇立了户,买了宅还开了食舍,柳得运心里难免犯嘀咕,也有些暗喜。
原本还犯愁,怎么说服娘子,别跟他去云州。
如今看,云朵在这周家食舍一年也有小二十两银子可挣,这不正好,顺理成章地让她留下么?
原本他打算走之前,给云朵娘儿仨留下五十两银子,转念一想,给扣下二十两。
“朵儿,我打算在云州开个货栈,自己收货,也给人存货,如今北边开了边贸,咱们这西南特产运过去倒手能挣几倍,再贩点那边的茶叶丝绸瓷器回来,一年可不少挣,等过些年,咱们也在云州府城买个大宅子,我让你过富家太太的日子。”
云朵心眼实,自己如今手里有银子能养活两个女儿,听说相公要做这等大生意,连这三十两都不想接。
“相公在外面辛苦,开货栈可要我去帮忙?红果这食舍虽好,可再怎样也还是咱自家的生意要紧,你若是想让我去,我跟红果说一声,给她十天半个月再请个掌柜便是……”
柳得运捏着她的手,轻柔抚摸,又在她耳边亲了一口才道:
“银子你且收着罢,我是你相公,就该养活你和两个女儿,你自己挣得自己想买点啥酒买点啥,花不完就给女儿留着做嫁妆,云州……你暂时就别过去了,我忙着呢,常日里也不在家,顾不上你们。”
他这回去北边,带去一百两银子,翻了三倍多,手里有三百多两,给云朵的不过十分之一。
他担心云朵非要跟着自己去云州,又继续哄道:
“再说红果待你不薄,哪里好开张几个月你就撂挑子,丢下人家一走了之?”
云朵半点疑心也没起,只觉相公体贴又实诚,还顾念着自家从妹,心里感动,越发地温顺柔媚,两人自是好生厮磨一番。
柳得运当初买下宅子时,也买了几亩田地,盯着几个短工忙完夏收,收了粮缴完税,昨儿个回云州去了。
红果心想朵儿姐最好带着大丫小丫跟去云州,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
可转念一想,万一那柳得运真在云州养了个女人,朵儿姐去了该如何自处呢?
跟那女人大打出手抢男人?红果想着就哼地嗤笑一声。
“想啥呢?自个在那傻笑?”云朵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红果摇摇头,没啥。
算了,还是让朵儿姐跟着自己吧,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跟着她至少还能挣银子,世间唯有银子不破。
八月初,红果给柳老太太做了最后一次针灸。
如今膝盖不肿不痛,老太太照着红果的吩咐,循序渐进,每日趁着早上凉快,去花园里逛上一刻钟,慢慢拉长时间。
一开始还要两个丫鬟扶着,后来一个丫鬟撑着胳膊,到现在,自己拄着拐杖能走不短的路程。
“老太太,这回扎过针,就不用再扎了,日后用我配的药包,每日夜间热敷就得,冬病夏治,每年三伏里这么敷上半个月,保管冬天里腿脚都没事。”
老太太扁着嘴乐呵呵地笑,大太太在旁边也欢喜得不行。
老太太身子舒坦了,她们一府的人日子都好过,旁边丫鬟婆子们也喜笑颜开地满嘴奉承,夸完老太太又夸周娘子。
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张嬷嬷带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
红果正收拾自己的药箱子呢,突然屋里安静下来,她察觉不对劲,抬头看老太太。
柳家两位当家主母对视一眼,大太太笑吟吟地拉着红果的手,让她在檀木圈椅上坐下。
“周娘子,我们打听了一番,你前面那位相公成亲后没多久,就去了北边打仗,如今你孤身带着小女儿,也有两年了,我这里倒有一门好姻缘,想与你说说。”
红果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咋这古人都这么爱做媒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自梳
要说这柳老太太还真不埋汰红果,想说给她的是她家嫡支子孙,并非什么隔了好几房的破落旁支门户。
话说这柳老太太有三个亲生儿子,大老爷承继了柳家宗族门户,二老爷分出去,在云州开着铺子做生意。
三老爷一直读书,三十岁上中了举,谋了个县令的职,在江州做个小官。
其他庶出的几个当年成亲时分了出去,或读书科举或迁居异地经商或做地主,就不提了。
这柳家原本在秦老祖奶奶手里定了规矩,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哪知到第三代,有个大奶奶太能生,隔一年生一个,几乎同房就怀孕。
生了五个之后这位奶奶受不住了,再生下去怕是小命不保,跪求当家的婆婆,给自家夫君纳了两个妾。
等这位大奶奶当家做主,就改了族规,只要正室妻房同意,柳家儿孙过了三十便可纳妾。
这古代没有啥好的避孕措施,鱼鳔很贵,红花伤身,有钱人家纳妾,有时是正室保命之举。
至于男人,当然求之不得,含笑纳之。
说回来如今的柳大太太十七岁嫁进来,十年间生了两儿两女,自家夫君一过三十岁,就给他纳了两个妾室。
从此自己把着掌家权,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至于男人,有美妾良媛陪着红袖添香,何乐而不为。
各得其所,相安无事。
这两个妾又各生了一儿一女,所以柳大太太名下一共有八个儿女,也算多子多福了。
三郎出世时,柳大太太生的大郎快满十岁,早就立住了,她完全没必要磋磨庶出子女,乐呵呵地供养着。吃穿用度,琴棋书画,都和自己孩儿一样,请先生花银子,所以柳家大房这些子女,相貌人才都出落得好。
如今要说给红果的这位三郎,也是命数不济,头里说了个媳妇,没过门得风寒过世了。
后来娶的妻子,进门没两月怀了孩子,众人欢喜,哪想到难产一尸两命。
柳家族规,庶子没有继承祖业的资格,三郎成亲时,柳大太太照着老太太那时候的例,给了一座宅子,百亩田地和县城里两个铺子,还有些银子,就算分出去过了。
柳老太太心疼儿孙,柳大太太好歹养了三郎一场,好好的媳妇过门才一年就没了,两位长辈就琢磨着,给他找个好女子续弦。
这不就看上红果了?
柳老太太怎么看怎么满意,虽说红果嫁过一回有个女儿,可前头那相公也就处了不到两个月,想来也没多深的情分。
关键红果身子康健,自己懂医术,嫁进来肯定不会像三郎前头那个,那般没福气。
她又能干擅经营,周家食舍红红火火,三郎那些田产铺子,日后有周娘子打理,不愁日子不殷实。
再一个红果还是县令太太的义女,虽说流水的县令,日后卓县令肯定要走,可走也是高升啊!
柳家早打听清楚了,卓县令岳父可是京城里的侍郎大人!
有这门亲戚,说不定三郎和他的儿孙还能科举入仕呢!
还有周家那小郎,听说天资聪慧,日后一个举人跑不了的。
柳老太太和大太太两人对红果垂涎许久了,这么好的女子,怎么也得招揽进柳家的门啊。
就是可惜出身低了点,舍出嫡支庶出的三郎,只能勉强算般配。
“周娘子,前些时日看你一直忙着食舍的事情,就没好与你提,如今你家诸事相宜,我也就倚老卖老,问问你的意思,我有个孙儿,虽是庶出,却也一直养在大太太跟前,今年二十一岁,比你大了一岁。”
老太太慢悠悠说到这里,看了看红果,见她低头,抿嘴笑笑继续说道:
“三郎前头那个难产去了,膝下没有儿女,当初成亲时分了出去,名下良田铺子宅子都有,也算小有资产。若是你二人结了姻缘,日后家里内外,都由你主事,三郎自己还想继续读书,说不定还能让你做个官娘子……”
老太太见红果一直低着头,只以为她是女子,说到亲事,自然害羞,哪里知道红果心中慌张,低头揣摩,该如何退却?
大太太见她不语,便含笑道:
“三郎虽是他李姨娘所出,可从三岁起就挪到前院,跟着大老爷读书明理,日常一应事务都是我操持,不过十天半个月,去后院问候他姨娘一声,出落得也算仪表堂堂,知事明理,他身上还有童生功名,周娘子若是愿意,改日我找个机会,你们见见面可好?”
原本这说亲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红果家里没了长辈,柳老太太婆媳两又怕托了其他人,传话不明,反而误事。
想着周娘子是再嫁之身,为人也大方爽利,倒不如先亲自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红果低着头直皱眉,知道不能一直这么坐着不说话,便站起身来,行了个庄重的蹲礼道:
“多谢老太太大太太青眼相加,只是红果当初立女户,将侄儿侄女带出周家村之时,便存了自梳之意,不想再嫁,老太太的美意,红果怕是无福承受了!”
老太太与大太太对视一眼,都颇有些意外。
本以为对这周娘子来说,嫁入柳家,算是高嫁,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哪想到人家竟看不上?
老太太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红果治好了她多年顽疾,算是恩人,也不好言语冲突,便咂嘴不语。
大太太赶紧上前托着红果胳膊,将她扶起来,嘴里连声道:
“这是怎么说的?你正值芳菲年华,又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什么自梳?我与老太太实在是爱惜你人才,才这么一提,原也没打算你一口答应,不如回去慢慢思忖一番,日后再议也罢。”
话已至此,红果心知不能再强硬拒绝,她在杨柳镇上还仰赖柳家看顾,不然周家食舍开业半年,怎会一次都没遇到地痞无赖找事?
于是便无奈地笑着告辞,柳大太太将人送出后院,回身安慰了老太太几句。
老太太倒是没多想,抚着膝盖道:
“你以为我老糊涂了?不过是没想到她竟然不愿意罢了,既是不愿,倒也没必要强压着人家同意这门亲事,本就是好意,若弄拧巴了,反倒成仇了!”
柳大太太也长叹一声,如今倒是让她为难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匪石
当初老太太一提这事,柳大太太也满心以为周娘子会欢欢喜喜地同意,只担心三郎看不上人家。
毕竟三郎前头那个是临近镇子上乡绅家女儿,养在深闺还缠了足,人温柔娇美。
这周娘子山里人,风风火火的,相貌虽好,却缺了点世人推崇的温顺贤淑。
柳大太太前日特意把三郎叫来,与他说了此事,三郎点头同意,今日才开口与周娘子说。
“去把三郎唤来吧。”大太太回了自己住的春晖园,吩咐身边大丫鬟折枝去请人。
话说柳三郎前年成亲,去年丧妻,今年刚守满一年妻丧,听闻大太太说要把镇上那位周娘子说给他做续弦,他心里挺高兴。
其实三郎早就见过红果,周家食舍那些小食饮品,别有风味,他不知道去过多少回。
样貌好,人能干,性情爽利,三郎觉得再娶一个不知根底的女子,倒不如娶眼前这位。
他正欢欢喜喜地,想着要把自家那两进宅院修缮一番,等着年底娶新媳妇,大太太却让人唤他去,说是亲事不成了。
柳三郎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满心的欢喜如薄冰脆裂,稀碎一地。
大太太看他神色黯然,心下不忍,安慰他道:
“周娘子也不是看不中你,她说当初回到周家村,就立志自梳,这才想方设法到杨柳镇立了女户,她是县令太太的义女,既是不愿结亲,咱家也不好强迫,是母亲考虑不周,不该没问过她,就先告诉你这事,唉,当初也是不愿逆了你自己的意思……回头我再请钱媒婆,好生寻摸寻摸,另外再给你说门好亲吧。”
三郎哪里敢怨怪嫡母,起身拱手行礼道:
“儿多谢母亲费心周全,姻缘之事,本就强求不来,想来是儿无福。”
这柳三郎虽嘴上如此说,心里却越想越过不去,回了自家宅院,辗转不得眠,第二日竟然去食舍堵红果。
柳家虽然是百年世家,一方士族,但族中庶出的子弟出路并不好。
同为兄弟,嫡支长房长子能得七成家产,嫡出其他兄弟分余下三成。
要知道柳家一成家产就是十几万两银啊!
庶出的,女儿出门子给三千两嫁妆,儿子成亲给五千两价值的产业。
柳三郎当初成亲,得了一栋两进院子,一百亩良田,县城里两个铺子,和三千两现银。
与镇上普通人户相比,这算一笔巨额资产。
可柳三郎知道,若不小心经营,不过三四代,自己的儿孙便会沦落成镇上普通门户,甚至不得不守着几亩田地,土里刨食。
要是染上什么吃喝嫖赌的坏毛病,家徒四壁都有可能。
他那几个庶出的叔叔,最有出息的考了个举人,如今在县里做着县丞。
没出息的五叔,当年拿了和三郎一样的资产,如今五叔家孩子,也算自己堂弟,成亲时只分到二十亩田,一间小院子和三百两银子。
等堂弟的孩子成亲呢?柳三郎不敢想,镇上现成的例子不要太多。
同样姓柳,有些活在天上,可更多的,慢慢下坠,落到泥泞里。
三郎不甘心,他想让自己的子孙也能过人上人的日子。
所以他看中了周娘子,两人若能成亲,日后他读书举业,娘子打理家产,一个为官,一个经商,再生几个儿子,家业不愁不兴盛。
就算不能与接掌祖业的大哥相比,至少不能比嫡出二哥差。
嫡出怎么了?嫡出就一定出息能干?就一定高人一等?
三郎恨世道不公,可心里那点愤懑压抑快二十年,丝毫不敢表露。
柳家二百年来,世世代代就是这么个规矩,庶子不得染指祖产。
他只能指望自己,指望娶一个有助力的娘子,与他共同努力,争取活得像模像样。
红果不是每天都去食舍,柳三郎蹲守了三天,终于守到了意中人。
这日红果刚进门,就见一个长衫男子,从餐桌前站起来,对自己拱手行礼。
“周娘子,鄙人柳家三郎,有几句话想与您说,街对面有家茶舍,冲得一手好茉莉香茶,点心也不错,可否请您移步?”
柳家三郎?红果想起来是谁了,眉头皱了皱。
“喝茶就不必了,柳三少有什么话,就请在这儿说吧。”红果比手请他去窗口角落处落座。
聊一聊也好,亲口拒绝本人,柳家两位太太总该不会再来逼迫自己了。
“周娘子,今日是小可唐突了,来找您是想问问,您对我可是有什么误会,或不满之处?”
红果有些好笑,眼前男子确实如柳大太太所说,仪表堂堂,可总不能上来个眉眼齐全的男子,她就该答应嫁他吧?
“三少何出此言?你我素味平生,我怎会对你有啥误会不满?”
红果招手,让木头上两杯荔枝饮。
柳三郎欲言又止,等木头退下了,才殷切问道:
“既是没有不满,为何周娘子要拒了你我亲事?”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相貌,家世,人品,资财,都不差啊,配周娘子绰绰有余不是?
她一个孤身女子,带着遗腹女儿,能遇上这样的亲事,不是该夜里做梦都笑醒吗?
让他怎么甘心,吞下这口窝囊气!
红果简直想仰天长叹,普信男真是不分时代与空间,处处皆有,处处都生花啊!
“柳三少,你想差了,我不是拒绝你,是根本不想嫁人,说实话今日之前,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所以请不要把我的拒绝与你本人相联系,觉得我冒犯了你而心有不平……”
柳三郎被眼前女子说中心事,不由得低下眼帘,忽而又觉不甘,他堂堂男儿,岂能在女子面前失了气势?
“既是如此,今日你我也算相识,不如给彼此一个机会,小生心悦于你,愿日后比翼双飞,绝不辜负,周娘子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可好?”
他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红果,还颇有蛊惑力。
可惜红果对这些甜言蜜语免疫,她蹭地起身,对眼前男子斩钉截铁道:
“三少请慎言,我与你今生无缘,绝不可能嫁与你,还请回吧!”
说着转身就要进后厨,那柳三郎却不肯放弃,起身追过来,伸出手中折扇要拦她。
恰好山子今日送货过来,进门就看见这男子纠缠姑姑,担子往地上一扔大步跨过来,拦在红果跟前。
“你是何人?何故纠缠我姑姑?”
眼前男子身着绸缎长衫,头发用一根青玉簪子挽起,一看就是有点身份的人。
山子如今也有了些阅历,忍着想揍人的冲动,握紧了拳头没有动手。
柳三郎见这么个高大健壮青年男子冲过来,原本有些芥蒂,听他唤周娘子姑姑,便莞尔一笑,执扇对红果拱手一礼道:
“周娘子,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折扇刷地展开,转身摇扇,迈着方步去了。
红果握了握拳头,匪石你个头啊!锤死你个普信男!
第一百四十章 纠缠
云朵原本在柜台内算早上的收入呢,红果与那柳三郎在角落靠窗那边说话,她没多在意。
这会子才察觉三人之间似乎有些龃龉,放下账本走过来,盯着柳三郎背影问:
“那不是柳家三郎吗?他念叨啥石头啊转的,想干嘛?”
红果拍拍云朵胳膊安慰道:“没事,酸书生伪君子掉书袋子罢了!”
哼,跟她这拽文,以为读了几本书,随便拽几句酸话,就能迷倒一大片呢?
“姑姑没事吧?”山子倒是看出来了,这男人觊觎姑姑呢!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那几根肠子,哼!
“没事,他不敢乱来的。”红果摇摇头。
山子把货给朵儿姨过了称,收到后厨结了账,跟着拿出自己记得账本,给姑姑过目。
红果不但教了山子他们背书认字,还教他们算数记账。
山子不会用毛笔,红果自己也嫌弃古时候的毛笔写字太累,便用上等的木炭削出炭笔,用树皮裹了再用皮绳绑紧,就成了一根简易炭笔。
虽然不如后世的铅笔水笔好用,好歹能方便快速地写字。
山子记账还不太熟练,所以隔几个月就拿来给姑姑过目,查缺补漏。
“嗯,这个月的账目基本没有错漏,不错,很有长进。回头我再教你复式记账法吧。”
红果不是专业财会人士,但是前世医药公司每年盘账,祖父也让她过目,基础财会知识还比较熟练。
“你可以不参与经营,但是每个环节都必须懂,不然很容易被下面的人糊弄。”
那时候祖父把红果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她低下眼帘,掩盖心中哀思。
山子点头,把账本收好,犹豫了下,低声问道:
“姑姑我能不能去后院看看香豆?翠柳给她绣了两张帕子,让我带过来……”
红果抬眸看了山子一眼,点点头,“你去吧,她这会估计也忙完了。”
山子裂开嘴开怀而笑,起身对姑姑鞠了一躬,
“那我去了。”说着便转身往后院去,脚步轻快。
后厨如今四个人,张嫂忆香和两个婆子,这会子刚忙过早上那一波,两个婆子在洗碗筷,忆香在切瓜果,准备甜品。
“香豆,我来看你了!有好吃的粘米糖……”
忆香把菜刀一拍,瞪了山子一眼,低声喝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叫我香豆,叫忆香!”
她如今大了,又在食舍做二厨,不喜欢人家再叫小名。
山子抓抓脑袋,憨憨地笑,“对不住,忆香,我又忘了。”
说着拿出翠柳给她绣的帕子来,忆香赶紧洗了手,擦干净才展开来看,爱不释手。
“翠柳姐的绣艺又精进了许多,这花儿好似活的一般,唉,可惜我认得针,针不认得我……”
山子嘴角上翘,温柔地低声说:“你不爱做这些,就不用做,以后请绣娘做便是。”
他知道富贵人家里,都是去绣楼请绣娘做衣裳,讲究些的,自家还常年养着几个绣娘呢。
他罗镇山以后肯定会多多挣银子,让媳妇儿不用自己绣花做衣裳那么辛苦。
忆香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点头道:“嗯,姑姑说了,术业有专攻,我擅长做菜,翠柳姐擅长刺绣,我们各有各的好处。”
她梳着双丫髻,一边绑了一朵珠花,随着她点头,珠花也跟着摇晃,山子看着就想伸手去摸忆香脑袋。
他忍着手痒,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粘米糖递给忆香,又卖力地端起旁边木盆,去水井边洗瓜果。
旁边洗碗筷的李罗两位婆子对视一眼,都瞧出来出来了,这位粉条作坊的罗老板,看上东家这表小姐了。
只是表小姐年纪尚幼,还不知人事呢,也不知道罗老板能不能心想事成……
红果将柳三郎撵走了,心里并没当回事,哪想到这人还真有些锲而不舍的劲头。
第二日便往周家送礼,送的都是女儿家用的钗环脂粉红果让李嫂给退回去了。
第三日又送,这回送的是新鲜瓜果,柳三郎亲自上门,说是一点吃食,若周娘子不收,就扔了给狗吃吧。
红果让李嫂收了,没出去见他。
第四日又来了,带着从县城买的刚出炉点心,趁热乎给周娘子和几位小姐尝尝鲜。
红果一次都没有出去见他,她心知肚明,柳三郎这使的是缠磨功夫,造舆论。
只要杨柳镇上人看见他在周家常进常出,红果又与他相见,那两家议亲的事儿,世人眼里就八九不离十了。
红果恼恨他这般软硬相逼,打死不想出去与他相见,这柳三郎也不恼,在前院大槐树下坐着,只说周娘子不出来相见,他便一直等着,一日不见等一日,三日不见等三日。
如此这般,到第五日头上,赵十武下山,送了两筐水蜜桃来。
这桃便是悬崖山谷十里桃林摘来的,又大又甜,红果前世都没吃过这么香甜的水蜜桃。
上回带了两筐回来,赵十武看红果喜欢,之后隔上六七日就摘两筐,巴巴地送下山。
柳三郎见来了个壮汉,挑着满满一担蜜桃,以为是柳家果园送水果来的长工,可打眼一看,这人气度不凡,哪里像是一般乡下农人?
赵十武见前院槐树下坐着个长衫青年男子,也有些诧异,将两筐蜜桃交给李柱送入厨下,上前来拱手问安。
“这位兄台有礼了,敢问您是?”
柳三郎见他不卑不亢,言行有度,不敢轻视,忙起身还礼道:
“小可乃柳家嫡支子弟,行三,今日前来拜访周娘子,下人说娘子不在家,小可在此等候,敢问您是……”
赵十武眉头一皱,柳家这是什么人,竟然上门来与红果纠缠!
他直起身来,昂首挺胸道:“我是月儿的义父,算是这家半个主人,周娘子身为女子,想来不便招待柳三少,三少何必强人所难,请……”
说着便比手请柳三少出去,柳三郎在红果面前痴缠,却不好与赵十武龃龉,迟疑片刻,冷哼一声,甩手离去。
两人各自去找人打听,互相都把对方看做了情敌。
﨔
第一百四十一章 闪避
赵十武为人厚道,平日里对家里几个下人向来和蔼,还教他们习武,李柱几个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赵十武很快就知道这柳三郎近日频频来访送礼,还曾透露出想与红果结亲之意。
他心里堵了块大石头一般,去后院看月儿,找红果,哪知道红果真不在家。
这几日柳三郎天天上门,红果每次悄悄从侧门,穿过赵十武那块菜地溜出去,或去食舍,或带着月儿去河边钓鱼玩耍。
等到李嫂来报,那黏屁虫走了才回家。
赵十武没找着红果,陪月儿玩了一会,就去镇上找钱屠夫。
他这两年猎的野物,几乎都是卖给钱屠夫,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赵猎户弓箭娴熟,打的猎物都还留着一口气,也不伤皮毛,钱屠夫每每都会给个好价钱。
“钱大哥,野狍子你收不收啊?”赵十武今日其实没带野物下山,找个借口来钱屠夫这套话。
“收收收,咋地你打着了?”钱屠夫乐呵呵地看一眼赵猎户身后,啥都没有啊?
“前日在山里发现野狍子群,还没猎呢,正好来镇上,就问一声,大哥收的话,我回头找俩个兄弟帮忙,多猎几头。”
钱屠夫知道夏秋是狩猎季节,也没起疑心,两人乐呵呵地谈了谈价格,赵十武瞅了个机会,打听柳三郎的事情。
等他辞别钱屠夫往周家去,脚步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赵十武自从受伤时做了那一场大梦之后,又是零零碎碎地做过几次梦,都是在战场上杀敌,开疆拓土,受封领赏的情景。
在梦里享过珍珠如土金银似铁的荣华富贵,也见过饿殍遍野,伏尸百里的惨烈。
最后还被叛军首领俘虏枭首示众,梦里他被砍头那一刻,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惊讶,他瞪着双眼,目睹自己身躯没了头颅,碗大的疤口喷出血柱来……
梦境越真实,他醒来就越心悸,无论梦中多么风光,他心里都空落落的,一直惦记着小媳妇。
在那场大梦里,他再也没娶,到死也是光溜溜一个人,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赵十武越来越相信,梦到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上一辈子的事情。
老天有眼,可怜他鳏寡孤独,可怜小媳妇死于非命,让他回来重活一世。
这一世,他不求功名利禄,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护住媳妇和月儿,平安一世。
可是如今出现个柳三郎,有家世有资财,据说还是个童生,眼看就要考秀才举人。
而他赵十武啥也没有,除了一腔热忱,连户籍身份都是红果帮着谋来的。
红果会不会对钱三郎动心?会不会弃他而去……
到了周家,红果已经从食舍回来了,赵十武一直跟在她身边转悠,也不说话。
只是动不动就眼神幽怨地看着媳妇,搞得红果脑后麻麻的,干嘛老这么看着自己?
好像自己欠了他三万钱似的……不对,好像自己背着他偷了人似的!
想到柳三郎,红果恍然大悟,这家伙肯定白天见着那厮了,她心里一阵发虚,不过马上又理直气壮起来。
赵十武又不是她相公,吃的哪门子醋掐的那股子酸!
红果一巴掌打在赵十武胳膊上,让他去前院歇息去。
“累了一天了,我要睡觉,老跟着我转,干嘛?”
赵十武站在那不动,好一会儿才低声问:
“果儿,你会答应柳家提亲吗?”
他声音里有焦灼,也有委屈,媳妇一直不肯给自己名分,就一直会有这些魍魉小丑,来惦记她。
他就算三头六臂,架不住稀罕她的人多啊!
红果叹一口气,她实在低估了普信男的执着度与战斗力。
之前那套说辞已经行不通了,说什么要带着月儿和彦青他们一起过活,柳家根本不在乎这个。
柳大太太还派身边嬷嬷来暗示呢,只要红果愿意嫁入柳家,连周家村的人,柳家都愿意搭把手帮忙。
有天分的孩童可以进柳家私塾读书,免束脩,识字会算账的男人可以进柳家铺子里做伙计……
红果被吓到了,柳三郎日日来家里做客,柳大太太又频频示好,难不成自己真要赶鸭子上架,去柳家做媳妇不成?
要那样还不如嫁给赵十武呢,好歹他光身一个,没有那么些亲戚和宗族规矩来约束自己……
“十武哥,要不我带着月儿跟你去山谷里过几天吧,避避暑,正好去摘些桃子做果脯。”
红果打算把李嫂和灵儿带去,帮忙干活,还可以熟悉熟悉山谷里的环境。
这样日后也好与李柱提,去那边开荒的事情。
赵十武喜出望外,媳妇儿虽然没有正面回复不答应柳家提亲,可她愿意跟自己进山,避开那柳三郎,不就是最好的答复吗?
他轻轻答一声好,笑意直达眉梢,后退着出了月洞门,又忍不住跑回来,抱住红果,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柔声道:
“媳妇儿,你真好,我好欢喜……”
红果见他这般少年郎一样真挚纯情,心里也软乎乎地,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抚了抚。
“去吧,好好睡一觉,明日一大早咱们出发。”
嗯,早点出发,避开那脸皮如城墙厚的柳三郎,赵十武低头在红果鬓角亲了一下,这才欢欣地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红果让李嫂收拾了些吃的用的,李柱驾着骡车,将他们一行五人送到了周家村。
月儿听说要去山里玩,高兴的直拍手转圈圈。
“山猫,跟山猫玩!”
自从搬到杨柳镇,月儿就再也没见过山猫了,那可是陪着她长到的大脑虎呀!月儿一直惦记着呢!
牵着灵儿的手,去灶间找肉肉。
“山猫吃肉肉,要好多肉肉!”
红果只好把一条猪腿给带上了,月儿看着竹篓里红通通还留着血丝的肉,满意地点头。
李柱帮着把东西扛到周家村王婶家,说好八日后再上山来接,便自下山去了。
红果和月儿四人要在王婶家住一晚上,赵十武先去山谷里搭两个草棚子,明日再下山来接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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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儿郎
赵十武进山后,红果哄着月儿睡了个午觉,等日头西斜时,带了两盒点心一挂猪肉去周叔爷家送中秋节礼。
红果许久没去看周叔爷和全婶子他们,这回才知道,长生已经说了亲事,年底就完婚。
姑娘是曹家湾人,跟他姐夫家算堂亲,家里兄弟姐妹多,平日里为口吃的都能打上一架。
长生家虽然在山上,可家里就这一个独苗,没兄弟跟他分家产。
罗家村那小杂货铺子生意也不错,长生成亲后又是单独过活,全婶子还答应,成亲后杂货铺子就归他两口子经营,盈利都他们自个拿着。
长生去姐姐家走亲戚,无意中见了那姑娘,相中了,他姐私下里找人试探,曹姑娘点了头。
媒人已经上门议亲,下月下聘,年底成亲。
全婶子不把红果当外人,絮絮叨叨地,啥都跟她说。
“那可好,婶子明年也要做奶奶了。”红果笑嘻嘻地调侃全婶子。
全婶子伸手捏她一下,凑过来问道:
“你咋样,就没想着再寻摸个人?我跟你说,这女人自个儿过,可不是那么回事,一年两年你觉得行,五年十年熬不住的,趁现在年轻颜色鲜亮,遇上好的赶紧找一个……”
红果无语,为嘛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再嫁?
“全婶子你当年咋没再找一个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这话问的,全婶子楞了,想了好一会才说:
“我那时候长生姐弟两都大了,你叔爷叔奶对我好,家里日子也过得去,我为嘛还要找个人,伺候他再伺候他一家子?你跟我不一样,独个儿带着月儿,没个人依靠,不行的。”
想了想,她突然把椅子往红果身边挪了挪,凑到耳边低声问:
“我说那赵猎户人挺不错的,又是月儿义父,你不如跟他凑一块过……可别嫌弃人家是个猎户,这男人一看本事二看人品,我瞧着赵大兄弟这两宗都不错,难得的好儿郎,你可别错过了……便宜了旁人!”
赵十武住在周家村,谁家有啥事儿他都去帮手,春天里猎了一头野猪,也没拖去卖,给村里人分了。
上回村里一家男人得了急病,没银子请大夫,赵十武甩手就给了二两银子……
全婶子絮絮叨叨地说赵兄弟这好那好,有本事,为人仗义又大方,惜贫怜弱。
“他这样的,日后对月儿肯定差不了,你好好想想,要是乐意婶子去给你做这个媒……”
红果一直听着不做声,抿嘴笑,最后答应全婶子会好好考虑,才被放过。
周叔奶听说红果明日要进山采果子,亲自煎了十几张饼子给她带上,怕山里不好弄吃食,会饿着。
聊了一个多时辰,见天色快黑下来,红果抱着月儿回去,走到村口时,依稀见两个人影站在山坡上,往王婶家院子里张望呢。
红果隔着老远看不清是谁,只隐约看着身形苗条,应该是两个女子。
两人也不敲门也不进去,就站在高处踮着脚往院子里张望,不经意间扭头看见红果抱着月儿过来,似乎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红果心中狐疑,但是两个女子,也不可能是打劫的,心里揣摩了一会儿,她也就放下了。
第二日红果醒得早,山里虫鸣鸟叫,她在杨柳镇待惯了,反而受不住这安静又嘈杂的山居生活,一大早就睁着眼睛等天亮。
原本说好等赵十武来接的,红果想一来一回也要两个时辰,这山她又不是没爬过,干脆收拾收拾,带着李嫂她们进了山。
先去灵芝田看了一眼,山猫果然不在,哼,有了相好的就不老实看家了!
不过它肚子里不是揣上娃了吗?咋还不老实待着?
红果在灵芝田周边树林里找了找,月儿也跟着喊猫猫,山猫猫,可惜始终不见猫影。
月儿有些失望,撅着小嘴巴,红果哄她:
“猫猫在山里得自己去捕猎,不然就会饿肚子,等它猎到食物,吃饱了才会回来。”
月儿拍着竹篓直嘀咕:“肉肉,我给山猫吃肉肉……”
红果尬笑,那猪腿昨天送了一半给全婶子家,吃了四分之一,又给赵十武带了四分之一进山,估计也变成肉糜了。
“肉肉不新鲜了,不能给猫猫吃,猫猫吃了拉肚肚……”
“哦,拉肚肚,肚肚疼,不能吃……”月儿拍着自己肚皮,嘟囔着。
红果一边哄小娃,一边往悬崖那边去,李嫂和灵儿在后面捂着嘴笑。
刚翻过山崖,就看见赵十武急匆匆过来接。
“咋不等着我呢?瞧你这一头大汗的……”赵十武把红果背上竹篓接过去,又伸手抱月儿。
月儿瞅瞅娘亲,再瞅瞅义父,伸手像鸟儿一样扑过去,两只小手捧着赵十武的脸,亲了一口,又啾啾地喊:
“爹爹,爹爹,山猫,肉肉坏了!”
赵十武温和地应:“没事,爹爹打猎,给山猫吃肉!”
月儿高兴了,“爹爹腻害!”
小娃娃话特别多,一路上问了这问那,赵十武也不嫌烦,父女两一应一合地,转眼就到了悬崖下面。
红果昨儿个就跟李嫂灵儿说了,今天要去一个无人山谷里采摘蜜桃,得上悬崖。
灵儿有些害怕,红果用厚布给她遮了眼睛,又给月儿绑。
月儿倒没表现出来害怕,红果担心她坐在竹筐里不老实乱动弹,便哄她:
“月儿,咱们跟爹爹躲猫猫,你把眼睛遮了,爹爹躲起来,一会儿你上山洞里找爹爹,好不好?”
月儿拍着手:“好,找爹爹!上山洞!”
小娃娃仰着头,小手指着悬崖上的山洞,半点也不害怕。
红果笑着给她遮了眼睛,又用绑带背篼把她和灵儿牢牢地绑在一起,让灵儿抱紧了别松手。
灵儿有些紧张,抱着月儿一起坐在竹筐里一动不敢动,腾云驾雾一般地上了悬崖。
李嫂和红果跟着上去,沿着崖洞七拐八绕,钻出去灵儿便哇地一声。
“这是神仙住的地方吧……”
红果抿嘴笑,确实像仙境,远处湖面烟波浩渺,近处瀑布倾斜如注,又有桃林竹林环绕,温泉清潭如碧。
﨔
第一百四十三章 考验
李嫂有些拘谨,东家说了,这地儿没人知道,信任她们才让跟着来,不许往外头说。
她没读过书也不认字,以前在庄子上做佃户吃尽了苦头,一想到冤死的大女儿,夜里就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周娘子好比是他们一家子的再造恩神,自然是娘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赵十武好容易哄得媳妇和女儿一起进山谷来避暑,不想被打扰,在山谷下竹林里搭了个草棚子和炉灶,安置李嫂母女。
“这一路辛苦了,你们也去歇会儿,待会午食就吃煎饼,碎米羹。等傍晚凉快些,再开始采摘蜜桃不迟。”红果体恤娘二两翻山越岭辛苦,不急着让她们干活。
李嫂和灵儿还沉浸在这如画美景中呢,听了娘子吩咐,魂不守舍地背着着被褥用具去了竹林里。
红果抱着月儿进瀑布凉亭,月儿目不暇接地看看瀑布,又看看脚下山涧流水淙淙,挣扎着要下去玩水。
“水,水……”她扎这两只手,身子直往下扑。
红果担心月儿下水危险,找理由哄她:
“乖,这会太阳晒,等太阳公公下山了,娘亲带你下水玩。”
月儿仰头看太阳,明晃晃的,刺得她眼睛眯起来,手指一勾一勾地指着太阳喊:
“阳公公,坏!回家!睡觉!”
红果乐坏了,夏天玩水是孩童们一大乐趣,她心一软,帮月儿脱了鞋袜,坐在凉亭边上,母女两把脚丫子放在到瀑布下的涧水里。
月儿新奇地睁大眼睛,脚丫子拍打水面,溅起水花,打在身上,凉丝丝的好舒服,她快活得咯咯笑。
赵十武看着母女俩玩水,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把带过来的米面鸡蛋等物资放好,拿出两个牛皮囊,开始吹气。
不一会儿,两个鼓囊囊的牛皮包飘在水面上,赵十武拿来一根牛皮索,将牛皮包绑缚在月儿身上,抱着她下了水。
这法子真是不错,有点像安全气囊,月儿身上背着这两牛皮气囊,就不怕呛水了。
红果羡慕得不行,她也好想跳进山涧里泡一泡啊!
可惜这时空没有泳衣,就算有,她这会子也不敢穿。
要是就她和赵十武两人在,倒不用顾忌那么多,今日还有李嫂和灵儿呢,说不定啥时就冒出来了。
红果把裤腿卷起来,迈步走进山涧里,弯腰撩起水花逗月儿玩。
赵十武看了眼红果白生生的小腿,心里突突跳,垂下眼帘不敢看,把月儿交给红果,自己出水去弄午食。
李嫂和灵儿在竹林安顿下来,歇了口气,过来在山坡下喊话,问东家要不要她来做帮忙午食。
赵十武告诉她竹林边上有个石头炉灶,让她只管自己和灵儿便是。
李嫂朴实,最大好处就是听话,东家说啥就是啥,不会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
赵十武让她们自便,李嫂哦了一声,乖乖去山谷下竹林里老实待着。
用过午食,月儿也累了,头一点一点地,红果拍着她哄睡,把自己也给哄着了。
赵十武收拾好碗筷,拿出驱蚊香来点燃,两个出入口各放一盘,又拿了一床薄被,在凉亭外侧躺下。
等月儿睡醒,太阳已经西斜,山谷里清风飘拂,暑气消散,三人沿着山涧下到竹林边上,发现李嫂和灵儿已经摘了两背篓的蜜桃。
“东家,这桃子可真好!闻着就香甜……”灵儿比她爹娘要机灵活泼些,见了东家娘子,笑吟吟地仰头说道。
“嗯,你去洗几个跟你娘吃吧,挑软和的。”平日里赵十武送下山去的蜜桃,李嫂她们也能捞到一两个吃。
但是到了这山谷里,可以放开肚皮,挑最大最红最软和的,吃个够!
红果要做桃脯,得挑熟透但又还有些硬实的,太软和的只能尽快吃掉,或者做果酱。
红果带着月儿在山里戏水摘桃做果脯,乐不思蜀,柳三郎那边也没闲着。
他打听清楚赵十武的身份与来历,便有些轻视,不过是山中猎户,虽然救了周娘子性命,认了她家女儿为义女,却也不足为虑。
周娘子若是能看上他,当初就该以身相许,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柳三郎兴致昂昂地来周家,找赵猎户喝酒,哪知道他进山了,周娘子也不在。
问去哪了,李柱口风紧,话又少,怎么问都是不知道。
问啥时候回家,也不知道。
柳三郎没辙了,拿出块银锭子来,想收买李柱,啥时周娘子回来,让他给自己报个信。
这下可惹恼李柱了,瞧不起人是吗?他虽然是个下人,可也知道忠诚二字,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块银子出卖东家!
他眼神里露出鄙夷,嘭地一声把大门摔在了柳三郎脸上。
哼,要不是东家娘子说不能跟柳家撕破脸,他李柱早就拿打狗棍把这人赶出三里外了!
什么玩意儿,也敢肖想东家娘子,挖赵大官人的墙角!
红果不知道,在自家这些下人眼里,她和赵十武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都是好人,好人还又都单身,还有过救命之恩,那就应该凑成对!做下人的心思就这么简单!
东家好,他们才能好不是吗?
柳三郎没辙了,只好给了镇上一个闲汉些钱,让他没事盯着周家宅院和食舍,若是见着周娘子回来,就赶紧来报。
李嫂和灵儿在山谷里埋头摘桃,不经传唤,半点也不往温泉瀑布这边张望。
红果见她俩知道分寸,便也恣意了些,早晚穿了肚兜里衣亵裤,陪着月儿在温泉与山涧中戏水。
赵十武一开始还站在边上护着,发现红果也会凫水,在山里跟条鱼似的,比自己还灵活,有些诧异,倒也放心地把月儿交给她,自己去山中打猎。
红果自从那次借酒勾搭失败后,开始认真考虑纳赵十武做夫婿。
难得好人品,又重情,红果虽然看了许多痴男怨女的故事,也不至于因噎废食。
她打算慢慢地把真实自己展露在赵十武眼前,考验考验他。
若他不仅仅是惦记原主,还真心实意地欣赏自己,接纳自己,这事也不是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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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悦你
入夜把月儿哄睡了,红果与赵十武坐在凉亭边上赏夜景。
山谷里萤火虫漫舞,天上星星闪烁,交相辉映,一时不知天上人间。
月儿就躺在身后凉亭里,赵十武不敢造次,两人规规矩矩地并排而坐。
红果两手叉在身后撑着,仰首看天,心里直琢磨,自己究竟是掉落平行时空,还是穿越回到了古代?
在天际云端某个缝隙里,原本那个世界是否依旧存在?
若是穿越到了古代,如今到底是历史上哪个朝代?
赵十武肯定知道,只是红果生怕他察觉自己这外来魂灵占了原主躯体,要用跳大神火烤水浸各种酷刑来唤回他心心念念的果儿媳妇,便一直不敢多说多问,怕露出蛛丝马迹。
“果儿,你啥时候学会凫水的?”红果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突然听身边人问道。
赵十武白日里就起疑心,媳妇儿长在大山里,哪里有机会学凫水?
“要是我说,在梦里学会的,你信吗?”红果扭头看向赵十武,慢吞吞地道。
夜色里他眸色清亮,神色凝重,红果心扑通扑通地,不知自己的试探会引起什么样的反馈,若是他起疑,就说是开玩笑好了……
“我信。”
这人憋了半天,竟憋出这么两个字。
她不知道,赵十武心里一阵惊涛骇浪。
他自己做了那么一个前世今生的梦,不但细节情景历历在目,就连梦里学会的那些兵法,精进的武功,都在现实中慢慢呈现。
让赵十武不得不深切怀疑,他受伤昏迷后醒来,就是重生了一回。
如今红果也提到做梦,难不成她与自己一样?
他想问,又不敢问,也不知从何问起,正踌躇间,又听见红果幽幽道:
“十武哥,你不觉得,我与从前很不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那时候你新嫁,我对你所知不多,只觉你温柔善良……”
赵十武其实从来没怀疑过,当初相处也才一个多月,红果又是新媳妇,自然处处贤淑顺从。
“对啊,以前我温柔顺从,如今这般强悍,泼辣,凡事都自个儿拿主意,说一不二……”
红果拼命地想词儿来抹黑自己,可也不愿把自己说的太不堪,明明与事实不符吗,她觉得自己还是优点比缺点多得多好吗?
正支吾间,听见赵十武斩钉截铁地说:
“从前你很好,如今,你更好。”
“啊?怎么个好法?”红果诧异地问。
“你坚韧勇敢,聪慧能干,善良仁义,还洁身自好,自立自强,你身上无一处缺点,见你一面,我便更心悦你一分……”
夜凉如水,星光闪耀,红果没喝酒,却在赵十武渐渐靠近的气息里迷失了自己,有些头晕目眩,原来甜言蜜语也会醉人啊……
“嘴咋这么甜,抹了蜜么……”她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触摸赵十武的唇角。
“嗯,抹了蜜,果儿要不要尝尝……”不知不觉间,赵十武已经低头俯就。
两人额头相抵,他呢喃低语,好像催眠一般,钻进红果的耳朵里。
她忍不住撅了唇,亲上去……都怪夜色……啊不对,都怪男色惹的祸……
唇瓣相触,赵十武身心一颤,这还是媳妇儿第一次这般主动地亲近自己,他伸手一捞,把红果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由浅而深好一番厮磨……
迷蒙间,他想着媳妇儿说做梦来着,该细细问问的,此刻气氛旖旎,软玉温香在怀,算了改日吧。
……
山中无杂事,倏忽日月短。
早晚凉快时,李嫂母女山谷里摘桃,等日头起来了,阳光晒得人发昏,红果便把她俩喊过来做桃脯。
瀑布下的山涧顺着崖壁往下走,有急有缓,深浅不一,水流清澈,光影斑驳。
红果挑了一段平坦处,底下都是岩石没有沙土,下游用竹板拦截起来,一筐筐的蜜桃倒进去,流泉冲过清洗干净,再捞出来晾干水分,切成小块。
桃块放瓦罐里加糖腌渍一晚上,第二天就渍出蜜桃汁。
连桃肉带汁小火慢煮,煮到桃肉发软时捞出来,放竹篾晒篮里摆放整齐,太阳下暴晒。
晒到果肉收缩干瘪,一点水分都没有,就可以收起来,保存半年没问题。
纯天然桃脯,一点添加剂都没有,再好不过的零食,切碎了放甜品里,又香又甜。
煮桃肉剩下的汁水就是天然桃汁,放凉了加冰水或冰沙,就是桃汁饮。
其实也可以加牛奶或羊奶,只是这时候奶制品没有普及,价格昂贵,一般人消费不起,红果不曾在食舍引进奶类甜品,只偶尔给自家人做些吃。
月儿这个小娃爱极了桃汁饮,香甜可口,不过红果不敢给她喝多,一天一杯,再多怕她拉肚子。
李嫂和灵儿倒是饱了口福,每天一大罐桃汁,这东西也没法带下山,只能每日当水喝。
红果又挑软和的蜜桃,做了几坛桃肉果酱,用煎饼卷了,便是简易版蜜桃派,月儿早食最爱。
山谷里实在太舒服了,红果不想下山,可再过两日就是中秋。
节礼倒是早就安排好了,让彦青和忆香领着幺娘木头分别往各家送,可她这个姑姑总不能不下山陪彦青几个过中秋吧?
中秋头一日,红果一行人,背着几十斤桃脯和三酒坛子果酱回了家。
几乎红果一进杨柳镇,那闲汉就把消息递到了柳三郎家里,等她回家不过一个时辰,李柱就提了两个礼盒进来。
“柳家三少爷送来的,说是中秋节礼。”这回倒是有眼色了,把礼送到门口,人就回去了,大概知道死缠烂打没用吧。
红果打开礼盒看了一眼,倒是被吓到了,一个长条盒里面装的是云锦,这种布料她在义母那儿见过,说是江南进的贡品,一匹要二三百两银子。
贵还是其次,关键物以稀为贵,这么珍贵的衣料,普通人可能一辈子见都见不着,柳三郎这是下了血本了,弄来一份衣料。
另一个方型礼盒里是一套黄金头面,上面镶了拇指大的珍珠,红果前世在博物馆里见到这种样式,繁复华丽,是贵夫人才用得上的款式。
她看了一眼,就让幺娘收好,别给弄坏了,改天得还给人家去。
这柳三郎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她只能从源头解决问题,老太太起的头,那就请老太太来熄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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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捕头
第二日,红果挑了八个最大最红最软和的蜜桃,篮子里摆好,中间一盒子桃脯,一罐子果酱,自己亲手提着,又让幺娘捧着柳三郎那两个礼盒,去了柳家大宅。
“老太太,这也快半个月没来看您了,前些日子我进了一趟山,采了些野生蜜桃,做了点果脯和果酱,带来给您和大太太尝尝。”
大太太让丫鬟接了红果手中篮子,眼睛瞥到后面幺娘怀里抱着两个锦缎礼盒,心下纳罕,嘴里只说道:
“这可是好东西,山里野生的,求都求不来,前几天你打发人送来的那水果月饼,我们老太太就说味道不错,也克化得动,昨儿个过节,吃了好几块呢!”
老太太斜靠在矮榻上,笑吟吟地伸手,红果伸手握住,顺势便坐到榻边矮几上,给她把脉。
“老太太热敷的草药包剩余不多了吧,过几日我再去县城一趟,配些药材,再做上一个月的送来。”
“可不是吗,那药包就剩不到十个了,还别说,每日里老太太早晚敷一次,腿脚别提多松快了!”
张嬷嬷在旁边笑吟吟地道。
几人寒暄了一番,红果才正了正容色,语气里带了些为难道:
“今日来,还有一件为难的事情,三少爷他太客气了,中秋往我家送礼,下人不知道,只以为是些瓜果就给接了进来,哪想到竟是如此贵重之物……”
说着便示意幺娘将礼盒打开,老太太和大太太一看,便知道三郎这是动了心思,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首饰头面也就罢了,那云锦衣料可难得……
“老太太,大太太,我与三少爷素昧平生,实在不敢收此等重礼,又不好上门去还他,正好今日来给老太太请安摸脉,就带过来了,还请大太太帮我转交给三少爷,红果无福无能无德,实在不配他如此厚待。”
说着便起身,又是一个大礼。
老太太叹一声,对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张嬷嬷便让人把两件重礼收了起来。
周娘子这是第二回婉拒这桩亲事,两位太太心知,强扭的瓜不甜,再说老太太还依仗着她给配药包呢,说不定那日旧疾复发,还得请她针灸治疗,哪里好得罪?
隔日大太太把柳三郎叫来,将他训斥了一顿,让他别再惦记周娘子,更不可上门骚扰,若再有不敬之举,就让大老爷与他说。
柳三郎向来最怕他亲爹,远远看见就两腿打哆嗦,大太太这么一说,他垂头丧气地应了。
这柳三郎虽然嘴上应了,心里却越想越不甘心。
他知道柳家到自己这一代已经式微,如今最大的官也就是三叔任着江州县令,其次便是五叔那个县丞。
柳三郎想娶红果,主要还是想搭上卓县令与黄侍郎,求科举仕途顺畅。
若日后他能以一己之力恢复柳家兴盛之势,可以分宗,在自己名下再创一个柳氏宗族!
他琢磨来琢磨去,无路可走,便想从周娘子身边人下手。
那赵猎户救过她性命,又是她女儿义父,两人之间十之八九没有私情,那便如兄妹一般。
周娘子没了父母做主,义兄不也可以做她一半的主?
柳三郎一番遐想,半夜里两眼放光,仿佛那赵猎户已经成了自己大舅兄……
赵十武这日到了周家,没一刻功夫便收到柳家三少爷的帖子请他去喝酒。
他虽心中诧异,却也想搞清楚这人到底搞什么鬼,便换了衣衫,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杨柳居。
柳三郎一改上回倨傲鄙视之色,对赵十武热情万分,上来便唤赵兄,揽着他肩膀往二楼雅间去。
赵十武心中不悦,加快脚步甩开柳三郎胳膊,进了雅间,见桌上满满当当,都是珍稀佳肴。
他不动声色,坐下来吃菜喝酒,酒过三巡,柳三郎满脸谄笑道:
“赵兄,前日我竟不知道,你是这般英雄人物,独身一人能博黑熊,小弟心中敬佩不已!来,我自干三杯,以示敬意!”
赵十武冷眼看着他刷刷刷三杯酒下去,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柳三少爷说笑了,赵某不过一介武夫,算不得什么英雄。”
柳三郎有些酒意上头,觞眉耷眼地伸着两根手指头摇来晃去道:
“不不不,赵兄不可妄自菲薄,你这等武功,若埋没山林之中,岂不可惜?赵兄不知,我那直系的五叔,就是我爷爷柳家老宗主的亲儿子,如今任着清水县县丞,改日我为你引荐一番,去县里做个捕头可好?”
赵十武眉眼一挑,他所说的,莫不就是当初落户时那位柳县丞?
心中忍不住哂笑,敢情就这点能耐呢?
柳三郎自以为抛出个捕头的诱饵来,这赵猎户还不得五体投地巴结自己?
要知道一县捕头,也算得上是地头蛇,一方霸主,在这清水县里还不是横着走?
区区一个山中猎户,那还不得跟饿狗见了肉骨头,拉磨的驴见了萝卜一般,追着跑?
只要上了钩,再让他回去说服周娘子,嫁与自己,岂不妙哉!
柳三郎想着这一番美事,自个儿端着酒杯呵呵呵直乐,却不知赵十武前世做过大将军,曾经叱咤风云,开疆拓土,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哪里看得上他口中那个小小捕快之职?
赵十武心中不悦,一时眉眼凌冽,散发出肃杀之气,倒把柳三郎酒意给吓醒了几分。
下一刻又见他锋芒内敛,只微微笑着问道:
“哦,三少爷如此抬举我,不知赵某能有何效力之处?”
赵十武猜到他打的什么主意,可总要问个清楚明白,才好有的放矢不是?
柳三郎心下一松,这不鱼儿还是上钩了吗!凑过来满脸堆笑道:
“小事而已,弟弟我看上了你那义妹周娘子,夜夜思之不能寐,奈何她对我诸多误会,竟不假辞色,赵兄若能与她美言几句,令她嫁与我为续弦,日后你我不就是亲兄弟一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捕头之位,不过与五叔打声招呼而已……”
赵十武心中大怒,此人言行实在无状,竟然出言冒犯自家媳妇,实在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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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坦白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赵十武一时暴起,借着酒劲,抽掌一劈,檀木餐桌竟生生被他劈掉一角!
“尔等小人,竟敢对周娘子出言不逊,如有再犯,便如这木桌一般,休怪我无情!”
说完一脚踢开雅间门,怒气冲冲而去。
柳三郎吓得匍匐在地,身子抖如筛糠,酒意十分早就散了九分,好半日才回过神来,口中直呼:
“莽夫,竖子,不可交也!”
赵十武知道红果对柳三郎避之不及,此事也没与她说,只夜里拉着媳妇去后院,嘟囔着要教她几招防身术。
“你开着食舍,没有常日里躲在家里不出门的道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教你几招,万一遇上那宵小之辈图谋不轨,卸了他胳膊总能自保。”
红果心中有些感动,这世间男子总要求女子三从四德,大门不买二门不出,若遇上不测,有那心思长歪的还要怪女子自己不检点,古时候浸猪笼,后世造黄谣。
难得赵十武半点没有大男子主义做派,第一念头是她不能躲在家里不出门,半点不觉得她这般抛头露面有何不妥。
原本她一直在赵十武面前隐藏自己拳脚不俗,此时便没有刻意伪装。
跟着他比划几下,红果就看懂了,他教她那几招,其实就是简易擒拿术,对她这前世跆拳道黑段赛手来说,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来来往往几招之后,赵十武有些懵了,媳妇儿竟然有武功!且看她架势,怕是能在自己手下走上几十招。
他也不做声,竟施展拳脚,与红果一招一式地认真比划起来。
红果毕竟穿越过来,徒有技巧,修炼不足,对这具身体掌握也不够,十几招之后,就被赵十武握着手腕反转圈抱在怀里。
“别动。”正是月圆时分,红果一番剧烈运动之后,脸颊灼热,额头耳后微汗,赵十武用手卷着袖子,轻轻给她擦拭。
“果儿身手不俗,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赵十武心中疑窦顿生,上次凫水之事还未解密,今日又施展武功,媳妇儿究竟有过什么奇遇?
红果扭身从他怀里挣开,扯了帕子擦拭额头脖颈的汗珠,偷偷看赵十武一眼,见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便假做镇静地道:
“怎么,只许你有赵家祖传武功,便不许我会些花拳绣腿?”
赵十武笑了,抬手牵她去葡萄藤下坐着,又给她斟了一杯茶。
“果儿这可不是花拳绣腿,没有十几年的名师指导,出不了这样的高徒……能告诉我,你师傅是谁吗?”
这肯定不能是周家祖传下来的武功,要有这等本事,红果大哥也不至于被黑熊拍死,打不过还跳不掉么?
红果长叹一声,放下茶盅,往前凑了凑,定定地看着赵十武眼睛道:
“十武哥,上次我与你说,在梦里学会凫水,可还记得?”
赵十武点头自然记得。
“我从赵家屯出来,手里没有银子,一路步行,只能夜宿荒地破庙。”
赵十武想象媳妇那时候狼狈困苦,心中难过,凑前来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
“有一回暴雨,我受了寒发高热,昏迷在土地庙里,也不知过了多少日才醒来,昏迷中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在梦里过了一辈子。”
赵十武越听越肃然,不由自主挺直了身子,攥紧了红果的手问道:
“都梦见啥了,有我吗?”
红果轻轻摇摇头,赵十武有些失望,不过媳妇接下来的话让他释然又惊讶。
“梦里我去了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身边的人事,都新奇得很,我学会了许多本事,医术药材,读书认字算账,拳脚功夫……”
还有很多她没法一一列举,比如电脑,网络,汽车飞机家用电器这些,说了赵十武也不会明白。
两人沉默了许久,赵十武突然想到,是不是上一辈子红果去世后投胎,又活了一世?
然后这辈子因为自己重生,无形中改变了很多事情,也影响了她,让她梦到了多活的那一辈子……
“其实我那次被黑熊拍晕,昏迷那十几日里,也做了一个梦,不过我没有去什么新奇的地方,而是梦到了日后十数年会发生的事情……”
红果啊一声,楞了好一会才长呼一口气。
好吧,既然她能穿越,凭什么人家不能在梦里预知未来?
“在梦里因为某种原因我没有留在你身边,确认你回到娘家没有危险后,就去了北边投军,几年后天下大乱……”
赵十武知道红果好奇,没有等她问,把梦里那些事儿都说了一遍。
“难怪,你不让我买田地,宅子,铺子,因为你知道买这些都是白扔银子……”红果喃喃地道。
赵十武点点头,又安慰她:“不过这一两年没事,要到明年夏天,北方旱灾南方洪涝,才慢慢乱起来。”
红果用力一点头,“好,那咱们今年底明年初,就找人去山里开荒,再尽可能地多囤粮食,种子,药材,布匹……”
她掰着手指头数,要囤的物资好多啊,最关键的还是人,人力才是最重要的资源。
两人在葡萄藤架下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幺娘抱着月儿出来找娘亲,红果才怀着一肚子心思进了屋。
原来赵十武竟也有这等奇遇,就算不是重生,预知未来也挺惊悚的,难怪他对自己许多异于常人的行为见怪不怪,从不生疑。
转念一想,红果又高兴起来,他们两还真是天作之合,一个知晓后事,一个又掌握着这时空无人知悉的信息与科技,两人合作,说不定能搞点大事情呢!
想搞大事的红果辗转反侧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等她醒来时,赵十武已经进山了。
他约了石柱和山子进山去猎野狍子,不好失约,再说如今知道红果拳脚功夫不俗,也不担心她会吃亏。
至于那柳三郎,被大太太斥责一番,又遭赵猎户恐吓,一时不敢造次,倒是安生了好些时日。
红果原本就跃跃欲试,想去山谷里开荒,听闻几年后天下要乱,更拿定了主意。
她找机会与李柱夫妻说了去山里开荒之事,两人听闻不但包吃包住有月银拿,开荒还不用交税,收成与东家五五分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他们本来就是庄子上的佃户,种惯了地,如今在周家整日里闲着,反而不自在。
“你们知道这事就行,可千万别往外说,等月底我去县城,看看能不能再买几个下人,有了人手你们就可以进山。”红果叮嘱李嫂二人。
可没等到月底去县城,红果这个香饽饽,又华丽丽地被人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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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齐家
这回来提亲的,正儿八经请了媒人,便是那私塾启蒙班张先生的太太,姓柳,是柳家旁支女儿。
这张先生与齐秀才算忘年交,六年前乡试时结识,又一起落榜。
同是天涯沦落人,共把酒杯诉衷肠,推杯换盏之间,张先生得知齐秀才家境困难,便推举他来柳家私塾坐馆,负责讲授经典集注。
如今托柳娘子来说亲的,就是这位齐秀才。
“周娘子,齐秀才虽然家境贫寒,可品貌端正,性情温良,今年二十二岁,尚未娶妻,家中有老母,一个姐姐带着外甥女,还有个妹妹,人口倒也简单。”
柳娘子喝了茶寒暄几句,便直入正题。
红果有些意外,之前来说亲的都是鳏夫,怎么齐秀才这般单身好儿郎也来凑热闹?
她对这位齐秀才印象挺好的,彦青升班不过一个月,已经得了他好几次夸奖。
因为彦青中途插班,底子太薄,有些经典文集齐秀才察觉他理解不够透彻,散学后常常留下他单独授课,还把自己私藏的字帖和珍贵书籍借给彦青临摹抄写。
为此红果特意备了礼去拜谢齐秀才,虽是寥寥数语,其人倒也斯文有礼,行止有度。
这么一个翩翩秀才郎,也来向自己提亲,不得不说,红果心里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她慢慢接纳赵十武,可爱美之心,虚荣之心,人皆有之,接纳赵十武,并不耽误她欣赏别的美男子,并为他心悦自己而暗生欢喜。
当然,红果不可能答应齐秀才求娶,若是没有与赵十武袒露心扉,或许她还会考虑一二。
可自从那夜两人互诉梦境之后,红果觉得两人已经订立了某种契约,这一生一世,就算不做夫妻,也绑定在一起了。
嗯,做人还是得有点契约精神,她闭了闭眼,收敛心中那点沾沾自喜的虚荣,开始考虑该如何委婉又体面地拒绝。
柳娘子见红果含笑不语,手指抚着茶杯边缘,似乎在思虑什么,便轻咳两声道:
“不瞒你说,齐秀才之所以年过二十还未娶妻,并非他自身有暇,而是受他和离归家的姐姐所累。”
红果一听此间有瓜,来了兴趣,哦一声示意柳娘子细说。
“齐秀才父亲早亡,齐母病弱,他姐姐不过十岁出头就当着家,识字算账刺绣都出色,十里八乡有名的,只是为了养活一家人,供弟弟读书,亲事拖到了十八岁,后来她前头那夫家给了二十两丰厚彩礼,大姐才同意出嫁。”
红果点头,二十两再加上齐秀才他母亲做绣品,也够一家子过上两三年了。
“哪知道齐大姐嫁过去后,婆婆不善,男人暴虐,说她是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只把她当绣娘丫鬟整日里使唤,不是做家务伺候婆母男人,就是刺绣挣银子,还时常不给吃饱饭,稍有不如意,便罚跪打骂。”
红果骇然问道:“竟是这般人家,难道结亲前竟未见端倪?”
柳娘子也是一声叹息:
“就说呢!那家大郎二十四岁还未娶亲,原本就有不妥,只是说媒的存心哄骗,说是前头那个还没过门就去了,闹出克妻名声,所以才愿意出二十两的聘金求娶,两家子又隔着几十里路,齐家良善,哪里想到人家做这样的骗局,把人骗婚过去当牛做马不说,还往死里虐待……”
“齐大姐怕娘亲伤心弟弟读书分心,过年初二回家拜年,也只说日子过得好,不肯诉苦,如此她婆母男人更加猖狂,后来怀上孩子,两个多月还没坐稳胎,婆婆大冷天罚她跪,齐大姐冷饿交加晕过去,男人说她装死,冲上来踢一脚,好好的孩子流掉了。”
齐秀才母亲比柳娘子大了五六岁,两家子住在私塾里前后院这么些年,处得比亲戚还亲,家里那些烦难污糟事儿,齐母早就一五一十地与柳娘子说了。
如今求娶红果,齐母叮嘱,家里的事不必瞒着周娘子,柳娘子这才不加遮掩,悉数道来。
“齐大姐身子受了损,婆家又说她生不出孩子,百般磋磨,养了两年好容易生了个女儿,又嫌弃不是儿子,不但打她还打女儿,可怜小女娃还不到两岁,一边耳朵被她爹给扇聋了,齐大姐想着弟弟已中了秀才,实在舍不得女儿受罪,这才回娘家诉苦。”
“齐秀才得知姐姐这些年忍辱负重,受尽磨难,一纸诉状将姐夫告到县衙,当时县令大人判了和离,但也不满齐秀才态度强硬,罚他六年不得科举。”
红果皱了眉,这县令怎地如此糊涂?
“齐秀才若是中了举,不也算他的政绩吗?为何这般刁难于人?”
柳娘子唉一声,细细解释道:
“那齐大姐婆家不肯和离,贪图她一年做绣品能得十几两银子,县令也顾虑自己治下出这等和离之事,有碍民风与官威,压着齐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齐秀才护着姐姐和外甥女,说了些冲动冒犯之语,威胁那县令说若判决不公,就要舍了秀才功名去府城告状,那县令被逼判和离,哪里吞得下这口气?便以咆哮公堂不尊上官之名,罚他六年不入科举。”
红果啧一声,这位县令应该是义父前任,看来是个迂腐朽不堪刚愎自用之人,信奉三从四德夫为妻纲。
怕是在这位看来,齐大姐和女儿哪怕被夫家打死,还得跪着反省己过。
不过如此看来,这齐秀才倒是个有担当重情义的,为了姐姐和外甥女,宁肯前程不要,也要将母女俩接回家。
“可不是吗?就为这,齐秀才已经错过一回乡试,今年秋闱还是没资格,前程与婚事,都给耽误了。”
红果听柳娘子说书一般细数齐家根底,免不了跟着一番感慨。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齐家咋想起来向自己提亲?
柳家很喜欢把女儿嫁给秀才举人啊,就算齐秀才娶不了柳家嫡支所出,娶个旁支的,应该不难吧?
还有据红果所知,柳娘子大女儿今年十五岁,正是说亲的时候。
齐秀才虽大了七岁,人品相貌才学性情,都堪称良配,两家处得又好,知根知底做了亲家不是两相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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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情
柳娘子不好与红果说,原本柳家有意将一个庶出女儿嫁给齐秀才,赌他将来能金榜题名,仕途通达。
当年秦祖奶奶留下族训,家财万贯不如一个读书郎,族里没有为官之人庇佑,再多财富也难免被豪绅酷吏分食。
所以柳家一直大力兴办私塾,不光本家儿郎,镇上杂姓门户,邻近村镇的乡民,只要愿意,交些束脩就可附学,家离得远的学童还管吃住。
只要是柳家私塾的学子,过了县试就可免束脩,柳家提供笔墨纸张书本。
这也是大家族的气度与远见,甭管姓啥,只要柳家私塾出去的,日后出息了,都能借势。
当初张先生举荐齐秀才,柳大老爷便有意把他当未来女婿人选考核。
那时候他还有两个庶出女儿未嫁,若亲事成了,三千两嫁妆,就算供齐秀才考到四十岁也够了。
可四年前正要议亲之时,齐秀才执意为姐姐出头,不顾前程功名,让柳大老爷对他很是不满,轻重不分,难有作为,便打消了结亲的念头。
如此齐秀才一误四年,既不能科举,亲事也高不成低不就。
说是读书人,却被断了前程,像柳家这般想投资栽培女婿的,自然会三思而退却。
乡下人家,也看不中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再说真是目不识丁的村姑,齐家也会觉得委屈。
至于柳娘子女儿,齐秀才只把她当做妹妹一般,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哪里会起那等心思。
柳娘子不知道,齐秀才对红果,算是一见钟情。
只是他思来想去,这亲事十成把握里未有一成,母亲和大姐肯定不会同意自己娶一个二嫁妇人。
周娘子恐怕也看不上他,毕竟自己前程渺茫,还要养着大姐和外甥女。
思来想去,千头万绪左右为难,齐秀才这份心思找不到出路,只能闷在心里,短短一个月,倒是熬瘦了好些。
直到听闻柳家三少爷频频上周家做客送礼,有求娶周娘子之意,齐秀才着急了。
他可知道,这柳三郎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人模人样,实则道貌岸然。
齐秀才担心周娘子被表面光辉蒙蔽,答应柳家求娶,便豁出去来把池水搅乱。
他虽比不上柳三郎家资丰厚,好歹他未曾婚配,还有秀才功名,两相比较,周娘子总不会轻易应了柳家的亲事……
齐秀才不敢瞒着母亲,支支吾吾与她说了自己心意,哪想到齐母思虑一番,竟同意了。
“那周娘子能护着去世大哥的几个孩子,是个重情义又有能耐的,瑕不掩瑜,咱们家养不起娇小姐,你又不愿意娶乡下姑娘,再说乡下的肯定家中贫寒,女儿嫁出来都要换一笔彩礼,日后还时不时要接济一二,咱家这种情形,哪里负担得起?难得你自己看中喜欢,那就请柳婶去探探人家意思吧。”
齐母还叮嘱儿子和两个女儿,不能因为周娘子二嫁,便拿捏人家,若亲事成了,得好好地善待她。
“以诚心换诚心,才是兴家和睦之道。”
如此才有柳娘子今日上门提亲之事,红果心中疑虑颇多,只是她拿定主意不应这门亲事,不好再细问,便含笑道:
“柳娘子,多谢你与我说这些,亲事我暂时不考虑,不过既然齐家信任我,将以往遭遇如实告知,或许我倒能帮些忙。”
红果知听义母提过,这时候秀才去府城参加秋闱乡试,需要本县教谕与县令签发的公文与手令,齐秀才便是被被前任县令卡在此处。
当年那县令早就离任,齐秀才被限制科举本就不公,如今找义父说个情,与他签发公文手令,红果自觉没有十分把握,也有九分。
科举本就算一县政绩,齐秀才若能中举,义父卓县令明年述职定级,也能增色不少,抬抬手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柳娘子还没听明白她此话何意,恍然啊一声?
红果拍拍她的手,缓声道:
“我与齐秀才,一个未婚,一个守寡带着孤女,实在不般配,亲事就别提了,但是我与如今的卓县令有些渊源,齐秀才科举之事,可以帮忙问问,说不定能许他今年秋闱入乡试?”
柳娘子神情瞬息万变,一开始听红果拒了婚事,脸色暗淡。
听到后面,大喜过望,一拍大腿,抓着红果的手便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完全忘了自己做媒的初衷。
柳娘子跟着自家夫君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前程比亲事更为要紧,有了功名,何愁没有好亲事?
当下便告辞,急急回到柳家私塾,将红果意思告知齐家。
听闻周娘子拒了亲事,却主动提出要去县城帮齐秀才走关系求情,齐家惋惜之余,更多感激
等齐母醒过神来 ,便忙叨叨地准备礼品,家里没啥拿得出手的,只有她和女儿绣的一架炕屏,原是想送去县城换些银子,给齐秀才娶亲做聘礼,如今拿去给周娘子做人情正好。
齐母又哆哆嗦嗦从床铺底下掏出一包银子来,数了数,一共二十两有余,是齐家这些年全部的存银了。
她把几两碎银子留出来,整数二十两递给儿子。
“拿去,和这炕屏一起,给周娘子去县城里的路费与花销,人家帮忙求情,总不能还让她花银子。”
齐大姐低声唤了一句娘,齐秀才也拦住她,把银子包好了让收起来。
“家里就这些银子了,若都拿出去花了,就算周娘子能拿来公文手令,弟弟去府城乡试,难道不需要路费盘缠?”齐大姐哀哀问道。
齐母却摆手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此事能成,咱们可以借,找你柳婶……娘去求柳大老爷,柳家向来大方,凡柳家私塾去下场的学童,都会给些路费盘缠,咱们不能因为这个,就先断了这条路。”
齐秀才拗不过母亲,带着炕屏和二十两银子,来周家见红果。
红果哪里不知道齐家什么境况?她去县城看望义母,自然备好了礼品,若带个炕屏去,反而显得突兀。
至于路费花销,就更不用齐家操心了。
“齐先生不必如此,实不相瞒,此事若能成,不过一句话的事,若不能成,就算搬金山来,也没用,我明日就出发去县城,你只等着消息便是。”
齐秀才也是爽利之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听周娘子这般说,深鞠一躬道:“如此便多多仰仗周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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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交情
正如红果所料,科举之事乃一方政绩,卓县令不知道则罢,既然知道了,断不会置之不理。
红果进了县衙后院,见了义母,一番问安寒暄之后,将齐秀才遭遇一说,黄太太便让身边一个伶俐丫头去前头,悄悄找曹师爷说了此事。
“这些事儿让他们男人去办,咱们娘儿俩可好久没见了,快跟我说说,你最近又做啥好吃的了?”
上次中秋节,红果打发彦青送了节礼来,黄太太一家,柳县丞曹师爷,医馆陈掌柜和酒楼李老板都没拉下。
大家都吃了个稀罕,晴岚小丫头还尝试着做,可怎么也复制不出那味道,也是怪了。
红果笑眯眯地从竹篮里拿出一瓶果酱,一盒子桃脯。
“山里野生蜜桃做的,这果酱做点心馅料再好不过,若嘴巴发苦吃东西不香,舀一勺子用温水化开了,喝着满嘴都是蜜桃香。”
这么神奇?黄太太将信将疑,让丫鬟送了温水来,调试果饮喝,味道还真不错。
娘儿仨喝着聊着,不过一个多时辰,前头曹师爷打发人送来给齐秀才的公文手令。
清水县一共有百余名秀才,去府城乡试的公文手令早由现任教谕备好,卓县令只管签章盖印,竟不知治下有六名秀才被剥夺了乡试资格。
其中四名犯了事被褫夺功名,当初上报朝廷裁夺,卓县令无法更改。
至于被限制科考的齐秀才和另一位罗秀才委实冤枉,不过是得罪了前任县令罢了。
卓县令闻听此事,惊怒交加,同是读书人,当然知道科举此途多不易。
那前任竟如此心胸狭隘,断人前程以泄私愤,简直不可理喻。
卓县令查了案卷,又询问柳县丞当初办案细节,确证两位秀才都是蒙冤,便令宋教谕赶紧给齐罗二位备好公文手令。
那罗秀才沾光得了赦免就不提了,红果心知齐家忧心,拿到公文手令,便告辞回了杨柳镇,亲自送到齐家。
齐母诸人感激涕零,谢恩的话说了一箩筐,红果又给齐母一包银子。
“这是卓县令给的补偿金,从县衙账目上走得,你们不必推辞。”
齐母哽咽着接过银子,嘴里喃喃地道:“我儿此次若能高中,一定要去县里给卓大人磕头……”
齐秀才自然应是,红果含笑告辞,其实县衙只给齐罗二人各补偿十两银子,她又给添了十两。
倒不是红果对齐秀才有什么特殊感情,而是她欣赏这种人,有担当,又肯上进。
说起来,与她与赵十武算是同类人吧,惺惺相惜,能帮就顺手帮一点。
乡试剩下不过月余,齐秀才将私塾课业托付给张先生,忙着收拾行李出发去府城。
临行前一日,他特意来周家,赠给红果一本书,名曰《杂食记》。
“周娘子擅作美食,此书是前朝御厨所留,记载了各地特色小食的做法,周娘子定要好好翻阅一番,其中有几道或可引入周家食舍。”
红果见他似乎特别盼着自己能细读此书,一再保证,会好好拜读,齐秀才这才告辞离去。
红果睡前有翻阅杂书的习惯,当夜便拿这《杂食记》来催眠,哪知一翻开,里面掉落一张纸签。
上面赋诗一首,红果以为齐秀才借诗传情,有些无奈,一瞥而过,正要放油灯上烧毁,突然注意到,这是一首藏头诗:
三春过后芳菲尽,
少见人间花常开。
非是清风不解意,
良辰美景年复来。
人倚花树含笑看,
妻儿嬉闹将春踩。
枉顾落花沾雨落,
死后成泥韶光埋。
“三少非良人妻枉死。”红果一字一字念出来,吓呆了。
不是吧?竟然牵涉到人命?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幸好自己无意攀附,这柳家看来水深得很呐!
没头没尾这么一句,红果很想找齐秀才问个究竟,可人已经出发去了府城,无奈只好把这纸签留着,等赵十武下山给他看。
“你与那齐秀才,交情很深?”赵十武别的顾不上,倒是先这么问了一句。
两人坐在后院葡萄藤下,月色暗淡,可红果莫名觉得他眼神灼热,心中懊恼,哎呀咋忘了这茬!
她跟齐秀才交情深吗?根本没有交情好吗!
可没有交情,人家为嘛把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写成藏头诗,泄密给她示警?
“我……帮了他很大一个忙……”红果嗓子发干,声音沙哑地支吾一句。
“帮忙啊……”赵十武俯身过来,手指轻轻抚摸她手腕内侧脉搏,红果感觉好像一根羽毛在她心弦撩拨,忍不住就三言两语,把柳娘子来说亲,又如何提到齐大姐遭遇,因而让她知道齐秀才蒙受不公,去县城替他求情之事,来龙去脉说了个底掉。
赵十武把脸贴在红果掌心,好一会儿才仰头问道:“果儿,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那齐秀才?”
红果咬了咬嘴唇,猛摇头,算不上喜欢,欣赏……是有一点吧?
不过这种欣赏与私情没有半点关系,就像前世她欣赏王某博,肖某,任某那些明星一般,只是单纯地喜欢人间美好事物而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陌上公子人如玉,佳人也可心向往之吗!
“果儿你好像还不曾对我这般用心过……”赵十武又委屈起来,用鼻尖去蹭她。
红果一时囧然,这男人看着又高又壮,撒起娇来还真是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帮齐秀才,这种事情,越说越错,不如不说。
红果低头,在赵十武唇边亲了一下,又倏地闪开,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说:“我是帮了他,可是我不会跟他这样啊……”
说着又在他下巴上嘬一口,完了哼哼唧唧地,伸手去摸他胡子渣。
“扎人,真讨厌……”赵十武被她弄得,心里又甜蜜又酸楚,也顾不上什么齐秀才了,把人揽到怀里,狠狠欺负了一回。
……许久之后,赵十武才放开红果,在她耳边说:“以后离那姓柳的远点,柳家也少去为妙。”
他知道柳三郎前头那位正妻难产而死,如今看齐秀才这藏头诗,恐怕不是难产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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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鸿门宴
红果点头,她不知道自己修了什么功德才能活两辈子,可不想莫名其妙枉死在一个普信男手里。
好在这柳三郎似乎歇了心思,没再来骚扰,红果将他抛掷脑后,与赵十武去县城,又买了一户人家。
她原本想照着李柱一家来挑人,可这种自卖自身的佃户很难遇到,不是没了活路,佃农很少愿意离开土地,卖身为奴。
赵十武挑了一户北地逃荒而来的人家,夫妻俩带着老父亲,还有两个孩子。
五口人一共给了四十两银子,签了死契。
“没听说北方闹饥荒啊?”红果有些忐忑,不是说要到明年底才开始乱,怎么现在就有人逃荒?
“灾荒年年有,只不过今年这里,明年哪里,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再就是虫害,人祸,只不过不曾全面爆发,咱们不知道而已。”赵十武解释道。
红果了然,前世科技那么发达,地震洪水依旧年年有,只不过赈灾救济及时有效,不会出现流民而已。
这家人姓王,老父亲五十出头,夫妻俩三十左右,两个男孩,一个十二,一个九岁。
赵十武看中他爷俩还有木匠手艺,暂时搁周家看门赶车做杂事,日后去了山谷,木工肯定用得上的。
“唉,可惜找不到泥瓦匠,尤其是烧制砖瓦的匠人,天下百姓,衣食住行,布帛衣裳可以买,粮食自己种,屋舍却得靠人力去造,没有砖瓦,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红果一番哀叹,赵十武安慰道:“从长计议,先让他们搭竹屋住,等过几年总能找到泥瓦匠人。”
其实赵十武更想找铁匠,日后进山避难开荒,农具铁器肯定少不了,打个铁锹锄头,补个锅啥都,都得铁匠干。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组织一支自卫队。
到时候兵乱匪患,那山谷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出口?万一被土匪或乱兵闯进来呢?
红果只想着开荒,赵十武却想得更远,必须有自己的队伍,才能有备无患。
不但需要人力,工匠,还需要兵器,以及能铸造兵器的铁矿。
这趟去县城除了买下王木匠一家之外,红果还买了几百斤粮食。
既然要进山开荒,头一年的粮食都得准备好,若一次性买太多,怕引起他人注意,每次进城,买上几百斤,进山的时候再慢慢背过去。
从县城回来后,赵十武和红果带着李柱夫妻进了趟山谷,背了两百斤粮食之外,让他夫妻二人在桃林之下的山谷里,选了一块平坦的地方,作为日后开荒之地。
李嫂来过一次,倒也罢了,李柱见了这山谷里肥沃土地,激动得跪在地上,抓起一把土,鼻子差点埋进去了。
“东家,这可是难得的黑土啊,种水稻再好不过了,一亩地至少能产三百斤粮食!”
红果心里叹一口气,三百斤……后世水稻亩产一千多斤好吗!
不过她不能打击李柱积极性,鼓励几句后,让他们先挑了个地势开阔背风处,用竹板石头和芦苇杆,搭出两间屋子,还有炉灶。
有赵十武帮忙指导,李柱夫妻两又能干,不过三天,就把竹屋搭好了,李柱还围了一圈篱笆。
临走时他俩恋恋不舍,恨不能这回就不走了,直接住下开荒。
“还得买农具和种子呢,等十月初秋收过了你们带着灵儿草头过来,先种一季小麦高粱与蔬菜,明年春天翻了地,就可以种水稻了。”
李柱听周娘子说的头头是道,连连点头。
九月又到采挖药材和山货的季节,红果让李柱夫妻领着王木匠等人轮流进山采挖,换来银子直接买粮食农具和种子,分批送到山谷里。
某日黄昏,云朵迎来意外惊喜,柳得运从府城回来了。
“这还不到秋收时节呢,相公咋回来了?”云朵正在柜台后算账呢,见自家夫君笑吟吟地站在食舍厅堂里,轻唤娘子,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柳得运伸手牵她,“食舍这会子可走得开?要是忙我先回家等你。”
这时候已经月上中天,来吃夜宵的客人都散了,云朵唤来山子,把当日账目银钱结算清楚,自己高高兴兴陪着夫君去接了大丫小丫回家。
大丫小丫白日里都在周家寄养,红果见朵儿姐夫妻携手来接,也没多留,让他们一家四口回去团聚。
柳得运却从背囊里拿出一个礼盒,让云朵递给红果。
“这是我从北边带回来的一些香料,妹妹看食舍能否用得上?若得用,以后姐夫帮你从北边多购置一些。”
柳得运笑意盎然,红果却被他这句妹妹姐夫的勾起一身鸡皮疙瘩,尬笑着接过礼盒,口中直说多谢,不敢烦劳柳大哥。
夜里,云朵夫妻俩歇下了,柳得运抚摸着妻子胳膊,柔声问道:
“朵儿,你咋不告诉我,红果认了咱清水县县令太太为义母呢?”
云朵累了,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心想这有啥好说的?
她不知道,柳得运是柳三郎写了一封信,给叫回来的。
他与三郎算是隔房的从兄弟,虽然已经第七代,出了五服,可能巴结上嫡支子弟,柳得运求之不得。
柳三郎对红果起了执念,越挫越勇,别的路走不通,苦思冥想,把主意打到了云朵这里。
“明日你下个帖子,请云朵去镇上杨柳居吃饭吧,她帮了咱们家这么多,我还没正儿八经谢过人家,请她吃个饭,也算联络联络感情。”
相公这般看重自家姐妹,云朵心里自然高兴,不作他想,第二日就拿着柳得运准备的帖子,去食舍喜笑颜开地给了红果。
红果接了帖子一看,哟一声,这叫一个正儿八经,下请帖请自己赴宴?
云朵嗔怪地捏她一下,“你姐夫说多亏了你,我和大丫两个如今才过得这般舒坦,大丫小丫还能跟着认字学本事,他难得回家一趟,上次没来得及,这次要好好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你就说去不去吧?”
红果搂着朵儿姐,去去去,肯定去,这不是给自家姐姐撑场面么?哪能不去呢!
两人根本没想到,这顿饭是柳三郎勾结柳得运摆的鸿门宴,想要霸王硬上弓,将生米做成熟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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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设局
要说这柳得运原本犯不着这么上心,特意从府城回来一趟,就为了给三郎做局办这等腌臜事。
实在是他一个第七代出了五服的柳家后人,太想得到宗族认同与照拂。
柳家祖传产业并非果园,哪怕荔枝樱桃这些被列为贡品,也不过是柳家三流产业罢了。
从秦祖奶奶手里传下来的主业有三:盐,茶和糖。
这三项都是暴利产业,尤其盐茶,向来由朝廷严格控制,需拿到盐引和茶引才能进入的行业。
这也是柳家只把核心产业传给嫡支宗主的原因,金银财宝甚至土地宅院都可以分出去,唯有盐茶糖这三宗从不分割。
也因此,柳家特别需要子弟仕途有出息,才能护住这庞大家业。
之前第二三四代都有嫡支子弟出去做官,至少能做个四品知府或五品京官。
可到第五代就不行了,只出了个知州,到第六代柳三老爷如今四十开外,还只是个小小县令。
柳家五年前不得不让出七成盐引给如今的云州知府小舅子,才堪堪保住族中其他产业不被侵吞。
像柳得运这样的旁支落魄子弟,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柳家产业。
柳三郎信中暗示,若能助他得偿所愿,可以向在府城打理柳家产业的柳二老爷推举他做掌柜。
柳得运欣喜若狂,别说做掌柜,哪怕给柳二老爷做个跑腿的,从他老人家手掌缝里漏些生意来,一年少说千把两银子没问题。
再说他若借上柳家嫡支的势,日后在云州自己开货栈做生意,不也是如鱼得水?
所以接到信第二天,柳得运就屁颠屁颠地回了杨柳镇,夜里更是使足水磨功夫,让娘子恍然回到了新婚。
说起来这柳三郎原本还看不上红果,自以为是俯首低娶,颇有几分委屈。
哪料到周娘子竟然当着老太太的面拒婚?
柳三郎哪里肯认栽,这周娘子可是老太太亲自看中,将他推出来笼络的人才。
当初大太太给他掰碎了揉开了,讲了那许多好处,柳三郎披挂上阵,为柳家家族福利牺牲自己……未曾出师身先死,这以后有啥事老太太和大太太还会想到自己这个庶出子孙吗?
于是他做出那般低姿态,情深意切,死缠烂打,可周娘子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为了联姻好处也罢,自己放不下面子也罢,总之柳三郎一股执念作祟,费尽心思要把周红果娶到手。
至于娶了之后,夫为妻纲,将人关在后院便是,最好能陪着老太太哄她开心。
老太太开心,就少不了自己的好处,当然自己努努力,中个举人进士更好了,说不定柳家下一代荣光就在自己身上。
等做了官,生下嫡子,自己年过三十,再纳两个真心喜爱的美妾,岂不快哉!
柳三郎被自己一番遐想哄得心花怒放,出门去杨柳居订雅间,此事至关重大,可不能出任何娄子。
杨柳居二楼雅间是个套房,外面小厅可容十二人同时入席,红檀木雕花桌椅,地上铺着地衣,旁边还有专门喝茶的茶台。
十二扇苏绣屏风隔开,里间有卧榻,净房,可容醉酒的客人歇息醒酒。
这杨柳居也是柳家产业,特别设了这么个雅间,专为柳家招待贵客所用,来往的大商贾,县衙下来办案的铺头典史,或者身份贵重的亲戚。
这雅间平日都关着,有专人负责打扫看护,里面一个花瓶就得好几百两银子,不是随便什么客人都给进的。
柳三郎毕竟是大房子孙,虽然成亲后分了出来,在杨柳居徐掌柜这儿,还是有几分薄面。
他说了来意,又往徐掌柜手里塞了个荷包,掌柜满脸堆笑说:
“三少客气了,您要用开云雅阁摆宴请客,吩咐一句便是。”
三少拱手道:“多谢徐掌柜了,改日请你上县城,好生乐呵乐呵。”
开玩笑,他哪敢吩咐徐掌柜?柳家这些积年的老掌柜,可比他这样的庶出子弟在宗主老爷们那儿有面子得多。
徐掌柜一听去县城乐呵,眼神闪了闪,嘴角笑容竟露出些猥琐,扭头吩咐伙计,去开云烟阁,备茶水点心。
黄昏时分,日头在清水河里洒下一片金辉,红果依约出了家门,沿着杨柳镇主道,慢慢溜达着,往杨柳居来。
这杨柳居依着清水河而建,三层木质结构的小楼,雕梁画栋,绕着小楼一圈围廊,廊下养着荷花。
此时只余残荷映着夕照,水底倒是有些红鲤花鲢,不时鱼尾摆水,荡起微波。
留得残荷听雨声,红果心想着酒楼老板倒是有几分雅趣。
小二恭敬地领她上二楼,红果见偌大一个雅间只有柳得运和云朵在,忙道楼下大堂即可,雅间太过奢靡,自家人吃饭完全没有必要。
柳得运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
“妹妹不必客气,难得我回来一趟,摆宴请客,你能来就是给姐夫面子,要不把彦青和大丫他们也接来?这雅间确实大,风景也好。”
雅间在二楼,推开轩窗便是碧波荡漾的清水河,楼下残荷金辉,岸边杨柳依依,远处青山如黛,更有稻田麦穗如浪翻滚。
红果和云朵都说好,几个孩子还没上杨柳居吃过饭呢,反正银子都花了,让他们来饱饱口福,见见世面也好。
柳得运见红果毫不防备,端起茶杯抿了几口,垂下眼帘心中暗喜。
“那我和朵儿姐去接孩子们吧?彦青应该还没下学,我们接了月儿顺道去学堂接他。”红果提议道。
柳得运赶紧站起来,摆手道:
“今日我与朵儿请客,哪里好劳动妹妹,你且歇着喝茶,我和云朵分头去接,一会就到了。”
红果一想也好,又叮嘱一句:“路过食舍,让忆香也过来吧。”
忆香在食舍做二厨挺辛苦的,哥哥妹妹们来酒楼吃饭,自然不能拉下她。
柳得运点头,走出门去又突然转身说一句:
“我去学堂接彦青外甥,顺便将两位先生也请来吧,听朵儿说两位先生对彦青多有关照,若能请来他们二位,正好也可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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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万幸
红果有些意外,柳得运何时变得如此亲和体贴?
“请先生的话,是不是应该提前下帖子?”她有些犹豫。
柳得运摆手笑道:“无妨,我也在几位先生手里读过几年书,与他们还算有几分面子情,今日是我做东,想来张先生和宋先生不会怪我失礼的。”
齐秀才去了府城赶考,柳得运大概也知道,所以没提他。
红果点点头,若能将彦青的先生请来,自然是好。
等他夫妻俩出了门,红果闲闲地坐在旁边圈椅上喝茶赏花。
正是秋日菊花绽放时,这雅间摆了好些金丝菊,一朵朵金灿灿的,看着很是喜人。
红果突然觉得身上燥热,头晕目眩,竟有些坐不住。
她忙站起来将身子探出窗外,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头脑清醒了些。
只是身上越发灼热,好似有虫子往皮肉里钻一般,痒到骨头里。
“周娘子你没事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
红果浑身一激灵,好像有毒蛇缠在脊背上,惊悚不已。
她差点惊叫出声,转身一看,是柳三郎,从那苏绣屏风后绕出来。
手中摇着折扇,自以为风流倜傥,看笼中猎物一般盯着红果,嘴角微勾,眼神里满是邪念。
红果心中暗道不好,自己怕是中招了!
没想到小说看了那么多次的拙劣剧情,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真是活久了见到鬼!
柳三郎脚步缓动走过来,伸手就要揽她的腰,红果咬住舌尖,眼里盈出泪水,闪身避开。
“周娘子别怕,三爷我不会害你的,来,乖乖……”
红果眼里柳三郎面目可憎,剥去温文尔雅表皮,恰似一条凶神恶煞的恶狼。
她踉跄着扑到门口,想要拉开门冲出去,一拉纹丝不动,这门竟然从外面拴住了!
红果心中慌张,转身顺手抓起茶壶砸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片,往自己脖子比划,想了想又冲着柳三郎低声吼道:
“你别过来,过来不扎自己,扎死你信不信?”
柳三郎还不曾见过这么烈性的女子,被唬了一跳,停住脚步,又嗤笑一声,柔声哄她道:
“你快放下,别伤着自己,我不过去就是了……”
红果喝的茶里他放了点迷情药,还有少许软骨散,既能让女子动情,还会四肢无力,任人摆布。
柳三郎不慌不忙,看红果瘫软在地,才慢慢走过来。
他低估了眼前女子的意志力,红果发觉身体灼热不对劲,就猜到自己被下了药,情急之中飞速盘算如何自救。
原本想夺门而逃,发现门打不开,就装作药性发作,手足无力,引他上前来。
柳三郎蹲下来,淫笑着靠近,不防备间被红果用手肘夹住脑袋,向旁边一甩将他摔趴在地。
他猝不及防还没回过神来,红果倒肘往他后脑一击,柳三郎眼前一黑,晕倒了。
红果顾不上许多,这酒楼里怕有内应,呼救恐怕无用,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窗边,一个倒栽葱,掉落清水河。
九月初秋,河水冰凉,红果一入水,便觉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沉到水底伸展胳膊,脚底一弹,人就像一条梭鱼一般,从水下滑了出去。
等她冒头时,人已经离杨柳居数丈远,云雅阁那扇轩窗还在摇摆着,吱呀吱呀地,无人察觉此间刚刚发生了什么。
红果翻身向对岸游去,幸好这柳三郎心思狡诈,下的药量很轻,就想让红果意识尚存却无力反抗,两人衣衫不整交颈缠绵间被人撞破,才好将两人通奸做成无可辩驳的事实……
若红果被彻底迷晕,反而有了疑点,让人诟病,等人醒来,告他一个迷奸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柳三郎自以为盘算缜密,却不知正好漏了一线生机。红果游到对岸,爬上草坡,气喘吁吁地躺着,等药劲过去。
一想到柳得运去私塾接彦青,请两位先生,她就恨得直咬牙。
若不是她有些武功,又会凫水,此时此刻,怕是不堪丑态正被几个孩子,私塾先生还有酒楼掌柜伙计食客围观。
柳三郎这个恶棍定会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求告众人掩盖他二人私情,并承诺对自己负责,明日便来下聘云云。
所以古代女人真的是太难了,简直不堪一击,男人若要算计,强取豪夺,哪里有反抗逃脱的可能性!
红果可以不嫁,可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彦青兄妹,还有月儿,难道连累他们一辈子,活在乡人的唾沫里抬不起头?
万幸啊,她是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才能凭着世人不知的秘技逃出生天!
红果浑身湿透,稍微缓过劲来,就爬进草丛里躲着不敢露面。
清水河对岸多是田地,但柳家私塾和祠堂都在这边,临近的两栋宅院。
正是散学时分,红果能听见学子们三两结伴,过桥归家的声音,她打了几个寒颤,往草丛深处缩了缩。
只恨天黑得太慢,她不敢出去,怕被人发现自己这般狼狈模样。
初秋衣衫单薄,湿透之后身体曲线玲珑,甚至能看见不雅之处……
若这个样子被人看见,怕是也会引起非议谣言,只好等天黑人散,再想办法回家去。
不过此地与周家正好在杨柳镇两端,她要回家得过桥,穿过整个杨柳镇主干道,如何才能不遇上人?
红果低头看了看两足,这才发现脚上绣花鞋掉落河水里了,连布袜也没了一只,此时光着脚,甚是狼狈。
红果两手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只觉万分凄凉,忍不住抽泣起来,还咬着嘴唇不敢大声,怕被人听见。
夕阳余晖很快消散,夜色如一张灰色幕布般渐渐沉落,红果哭了一会,下巴搁在膝盖上发呆,这个时候特别特别想念赵十武,可惜他此刻不知在深山何处。
正怔忪间,红果看见草坡上下来两个人,一高一矮,抬着木桶,看身形是女子。
她们下到河边,高个女子打了一桶水,吃力地转身提上岸,红果瞥见她侧脸,心里一跳,不由自主轻轻喊一声:“吴大姐……”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歹人
吴大姐自和离之后,带着女儿随弟弟与母亲借住在柳家私塾,寄人篱下,难免心中不安。
她便抢着帮小厮厨娘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免得旁人说母女俩在这里吃白饭,占柳家便宜。
每日散学之后学童们归家了,母女俩便到河边打水,将几间课室打扫得纤尘不染。
也是巧了,红果爬上岸的地方是一处缓坡,岸边有几块大石头,吴大姐每日打水便在此处,不会脏了鞋子。
听到红果低声呼唤,吴大姐停住脚步,走在前面的女儿桐花不解地回身看娘亲,咋不走了?
“桐花,你可听见有人唤我?”吴大姐疑惑地问,看女儿茫然摇头,懊恼地嗨一声。
桐花不到两岁时被她喝醉酒的爹一巴掌扇倒床底下,左边耳朵听不见了,问她有啥用?
她左右看看,朦胧夜色下并不见人影,吴大姐以为自己听错了,把虫鸣当做人声,转身抬起水桶要走。
红果着急了,从草丛探出身去,急急地招手轻唤:“吴大姐,这里,我在这里……”
吴大姐这才依稀看见,草丛里有个脑袋冒出来,忙示意桐花扶住水桶,疾步上前来,一看竟是熟人。
“周娘子?你……你这是咋地了,遇上歹人了?”
她手捂着嘴,压住嗓子,生怕被田地里晚归的农人听见,跑过来看热闹。
“算是吧,被条恶狗追着咬,我跳进河里游到这边来了,你能帮我弄一身干净衣衫和鞋袜来吗?”
红果见过吴大姐两次,又知道她以往遭遇,无来由地生出几分信任。
就算不为别的,冲她给吴秀才弄来的那手令公文,吴家人也不可能害她。
“好,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吴大姐转身往草坡上去,想了想,又回来叮嘱了桐花几句,让她过来陪着周娘子,自己则将木桶里的水倒了一半,这才提着往私塾里去。
一炷香功夫后,吴大姐一起带着干净衣衫和鞋袜过来,身后还跟着吴婶。
“都是我的,没穿过几次,周娘子别嫌弃。”吴大姐带着桐花和吴婶拉起一块布做帘子,让红果躲在里面把湿衣服换下来。
红果苦笑,她哪里还会嫌弃?今日幸好遇上吴大姐,不然这初秋夜凉,她浑身湿透再在草丛待上半个时辰,怕是要着了风寒。
这时候又没有抗生素,风寒严重起来也会要命的。
“婶子,能不能麻烦您去趟杨柳居,看看我家几个娃有没有回家,还有食舍朵儿掌柜,她若不在杨柳居,应该就在食舍,麻烦您找到她也说一声。”
红果不想解释太多,这种事情说出去,男人无防,不过是风流韵事罢了,女人却要被踩到泥泞里,不但自己坏了名声,还连累家人亲友儿女。
吴婶心知有异,却也不多问,三人一个陪着红果回周家,另外两个去杨柳居和食舍报信。
红果到家时,果然几个娃都没有回来,吴大姐将她送到,红果让王嫂和她大儿子王大壮陪着去找吴婶和桐花,又将她们送回私塾去。
“多亏遇上吴大姐了,今日实在狼狈,就不留你用饭,改日我再上门致谢。”
吴大姐知道红果必定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不好与她这外人说,摆摆手道:
“我们家可欠了你大恩情,今日不过顺手,算不得什么,你赶紧让家里人熬一碗浓浓的姜汤喝下去,这初秋的河水凉着呢,别染了风寒,可不是好玩的。”
说着便告辞去了,红果让幺娘和灵儿去烧热水,熬姜汤,自己搂着灵儿亲了又亲。
“娘亲,不哭,月儿吹吹……”小肉团子两手捧着娘的脸,娘亲哭了,肯定是摔跤摔疼了!
她嘟起小嘴,呼呼地吹气,红果眼里含着泪,冲女儿笑了笑。
“娘亲还疼吗?”小人儿伸出手指,擦去她脸颊泪水。
“不疼了,月儿一吹,娘就不疼了……”红果摇着头,把小人儿紧紧搂在怀里。
“嗯,月儿勇敢不怕疼,娘亲也勇敢,也不怕疼!”
红果吸了吸鼻子,“对,娘亲勇敢,不怕坏人,坏人来了就揍他!”
月儿仰起脸,奇怪地问:“咱们家来坏人了吗?”
想了想又哄娘亲 :“不怕,爹爹腻害,坏人来了,爹爹打!”
红果脸贴着小人儿,更想她爹爹了,要是他知道了,不知该怎么生气呢……
喝过姜汤,将月儿交给幺娘哄睡,红果就听见前院一阵喧哗声。
她怕惊着月儿,忙走出去,刚过月洞门,彦青忆香和忆甜三个扑过来。
“姑姑你没事吧?怎么好好的,在酒楼能遇上歹人?”
两个妹妹一左一右地抱住姑姑,彦青守礼克制地站在一旁,开口问话嗓音微颤,泄露出他心中不安。
歹人?红果看了一眼紧跟在后面进来,神情焦灼的云朵,再往后瞥一眼,并不见柳得运与那柳三狼。
敢情他们是这么糊弄几个孩子和私塾先生的,?杨柳居进了歹人,打伤柳三狼,劫走了自己?
红果脸色变幻,若这般谎言流传出去,于自己名声也是大大的不利啊!
云朵走近来一把抱住她,呜咽着说:“太好了,果儿,你没事,你回家了!”
她脸上有个红红的巴掌印,指痕分明,红果眯了眯眼,伸手去摸朵儿脸,冷声问道:
“这谁抽的?”
云朵闪躲了一下,捂住脸支吾道:“没事,是我冲动了……大丫她爹也是着急了……”
大丫小丫两个牵着手站在门边,局促不安地踩着脚揪着衣角不敢说话。
傍晚时她们听说要去大酒楼吃好吃的,欢天喜地跟着娘去了。
那酒楼真好看,到处都雕着花,连楼梯扶手上都有,两丫头目不暇接,看了地板看屋顶,正新奇着呢,一进去屋里,就看见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晕倒在地上。
爹慌得直喊掌柜,娘急得哭,那男人被冷水泼醒后,说是有歹人……娘喊着要去报官,酒楼掌柜和昏迷醒来的男人都不让。
娘说果儿姨都被掳走了,还顾忌什么酒楼生意,就被爹爹扇了一巴掌……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试鞭
小丫吓得直哭,大人们都顾不上,大丫只好抱着妹妹哄,直到有个老婆婆过来说,果儿姨回家了,她们又稀里糊涂地跟了过来。
“还好他爹警醒,没真去报官,要是报了官,倒是我害了你,果儿,你到底去哪了?”
红果叹一口气,看来朵儿姐是被蒙在鼓里的,啥都不知道。
她示意彦青和忆香,把几个小娃娃都带去灶间,让幺娘和灵儿给弄些吃的,自己则领着云朵去了前院正堂。
“朵儿姐,柳得运呢?”红果在正堂主座上落座,比手请云朵也坐,一点废话不说。
“他……他送柳家三少爷回去了,说是要请个大夫给他看看……”
云朵看红果脸色不对,心里有些忐忑,难不成今日这事与自家相公有关?
“柳得运与那恶棍勾结,给我下药,想霸王硬上弓强娶我,你知道吗?”
红果死死盯着云朵眼睛,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果然,云朵一听这话,瞳孔陡然放大,眼睛睁得溜圆,腾地站起来,两手放身前摇得跟钟摆似的。
“不可能,相公他他不是坏人,他不会这样害你的!”
红果浑身一股劲卸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捂着眼,疲惫地道:
“朵儿姐,是不是真的,你回去问问就知道了,害我者我与他不共戴天,我知道你与他是夫妻,还有大丫小丫,不可能为了我与他决裂,不过食舍的事儿,我不能再用你了,明日你就歇着吧!”
云朵不知所措,楞了好一会儿,才转身风一样地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喊:
“我去问他,果儿,我这就去问他。”
红果去后院,看了看孩子们,都吃饱喝足,各自回屋安歇,她安抚了甜豆和大丫小丫几句,回了自己屋子。
泡个热水澡,把身上寒气逼出去,自觉应该没有大事,红果爬到床上,倒头就睡。
发生了这种事,她身边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唉好羡慕人家穿越的,嬷嬷丫鬟小厮掌柜打手,一整个班底都全乎的。
云朵回到家,柳得运在堂屋里坐着,整个人愣怔怔的。
看见媳妇回来,忙站起身问:“找到红果了吗?大丫小丫呢?”
“找到了,闺女俩在周家呢,她们常跟着甜豆忆香睡,你不用管,我且问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云朵还抱着希望,相公也和她一样被蒙在鼓里,都是那柳家三少爷搞的鬼。
可柳得运听她这么一问,竟不敢与她对视,转身去倒茶,口中支吾道:
“幸好虚惊一场,忙乎一晚上你渴了吧,吃东西没?”
云朵绕到他跟前,揪住衣袖问他: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快说实话,给果儿下药,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你的份?”
柳得运心虚,这事不但与他有关,药还是他事先亲手抹在茶盅里的,等红果进来,专拿那个茶盅给她倒水。
同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水,他当面喝了两杯,就为了让红果安心。
哪想到后来闹成这样?他挤出笑脸,捉住朵儿两只手腕,哄她道:
“媳妇你别生气了,不是没事吗?走,相公给你煮碗面去……”
云朵两手一甩,把他推开,泪珠儿扑簌簌地滚落,指着他低声道:
“你,你变了……当初你穷得连口饭都吃不上,还知道做人要仁义,厚道,如今日子好过了,怎么反倒做出这般猪狗不如的事儿来……”
柳得运脸色也突地一变,他最讨厌有人提起当年穷困潦倒,不得不上山打猎砍柴为生的落魄时节,那是他一生的耻辱与疮疤。
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挥手把桌上茶盏扫落在地,手指着鼻尖对云朵吼道:
“我猪狗不如?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家!她周红果有什么了不得?三郎看上她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给脸不要脸!”
柳得运气得直拍桌子,歇了口气又道:
“她嫁给三郎,就是正儿八经柳家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三郎也能得老太太大太太看重,咱们呢?也能跟着柳家二老爷做事,皆大欢喜的事儿,有什么不好?啊,你说,到底有什么不好?她周红果为何,要跟所有人过不去,让大家这么为难?”
他暴跳如雷,额头青筋突爆,云朵从没见自家相公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
柳得运抓起茶壶,往嘴里咕嘟咕嘟灌了半壶凉茶,才算冷静下来。
“朵儿,三少爷原本答应了,只要他跟红果成了好事,就举荐我去二老爷身边做掌柜,如今事情败露,三少爷那儿讨不着好,周红果她……认了县令太太做义母,咱们也不好得罪,明日你陪我上周家解释一番,千万帮着我,把这事给遮掩过去,好不好?”
他蹲在云朵跟前,手扶着她双膝,仰头讨好地,柔声求告。
云朵怔怔地看着他,想着当年在山里初结识,他身上衣衫褴褛,却守礼有节,后来自己给他做了衣裳,他脸红到脖子底下。
再后来,两人成了亲,早晚同进同出,恩爱无双,是什么时候,他改了性情,变成眼前这个唯利是图的人?
“朵儿,你不为我,也为两个女儿考虑,还有你日后不还得去食舍上工,若是红果知道,是我下的药,她还能信你吗?”
云朵心里嘀咕一句,红果已经不要我了,她让我明日在家歇着。
以后可怎么办啊……她一阵心慌,下意识地点头:
“好,明日我陪你,上周家赔罪去。”
红果劫后余生,惊魂未定,夜里反倒睡得香,连梦都没有做。
一夜沉睡,早上天还没亮就醒了,在床帐里想了许久,该如何报复回去。
人善被人欺,她周红果平日里温良谦恭让,在柳家人眼里,太好欺负了是吧?
辗转反侧还没想出个定论呢,前院李嫂来报,云朵带着她相公来了。
红果脸一沉,还真有脸,有胆子上门来。
她起身梳洗,特意穿上一身短打衣装,套上护腕,腰上缠了一根马鞭。
这马鞭是赵十武去县城给她订制的,牛皮所制,头上裹了一根铁刺。
进山万一遇上什么猛兽或毒蛇,这马鞭可远攻,或者去外面遇上歹人也好使,又便携易带。
红果这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用,就往柳得运这小人身上试鞭了。
(作者哭了,为嘛没人评论,段评书评都没有,是写的不好看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暴揍
红果大踏步进了前院正堂,云朵和柳得运在下首坐着,表情一个惶恐一个却有些愤懑,见她进来忙起身相迎。
“果儿……”云朵小心翼翼地朝她走了一步,轻声喊道,语气里带着些央求。
红果瞥她一眼,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向柳得运。
她眼神如炬,刷刷地冒着怒气,柳得运不由得弯了腰,将愤懑收敛住,挤出一脸谄媚笑容道:
“妹妹昨日没事吧?是姐夫我大意了,那柳三少爷说跟你之间有些误会,想借了昨日饭局机会跟你说清楚,我想着都是亲戚,大家都在杨柳镇,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是?也是一番好意想给个方便,哪料到到后来闹出那些乱子……”
红果嘴角一抹讽刺的微笑,眼神一时如火一时又如寒冰,柳得运准备了满腹三分真七分假的说词,自觉振振有词,却被她眼神逼得无处遁形,声音越来越低。
仓皇之间,只好上前两步拉了拉云朵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帮着求情。
红果没管两人眉眼官司,摆弄着手上护腕,冷声问道:
“柳得运,你是不是以为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瓜?”
说着抬眸盯了云朵一眼,她这个丛姐,可就是傻得没边了,被这个男人哄得团团转。
柳得运一时语塞,云朵张嘴想说什么,红果手一挥道:
“来,跟我过来,我有几句私话,要与你说。”
她转身出了正堂,从侧门去了隔壁,菜地边上有一块空地,被赵十武整修成一个小小的练武场。
柳得运不明所以,犹豫着跟了过来,红果抬脚把侧门关上,咔哒落下门栓,从腰上解下马鞭,啪一声抽了过去。
只听一声哀嚎,柳得运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马鞭,红果顺势一抽,将人拽过来,又抬脚踢出去,柳得运在空中划了个弧,啪地一声脸朝下落在泥地里。
红果疾步跟上去,没等他爬起身便刷刷刷地鞭子猛抽,一边抽一边骂:
“怎么着,以为女人好欺负是吧?拿我当贡品,给自己铺路求发财是吧?狼狈为奸给我下药是吧?抽不死你个忘恩负义两面三刀狼心狗肺人面兽心的王八蛋!”
柳得运几次想爬起来,又被红果无影腿给踢翻,马鞭抽得他浑身火辣辣,疼得在地上打滚,嚎叫着:
“朵儿,媳妇,救命啊,要打死我啦……”
云朵在外面拍门,哭着喊:“果儿,果儿,求你了,饶了他吧……”
柳得运见自家媳妇求情没用,急得慌不择口道:
“周红果,你敢打我,别忘了,你姐姐周云朵还在我手里,还有大丫小丫,你就不怕我拿她们泄愤吗?”
红果气死了,真不是个东西啊,狠狠地又猛抽几下,才一脚踩在柳得运胸口,恨声道:
“你该庆幸有云朵护着,我才会明着抽你一顿,要不然我暗地里整死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滚!若日后让我知道云朵和大丫小丫受了什么委屈,要你好看!”
柳得运连滚带爬地扑到侧门口,拉开门栓逃出去,云朵想要搀扶,被他甩开,她茫然无措,苦着脸回头看了看红果。
红果背着手,冷冷地看着,终究是不忍心,上前几步道:
“此人非善类,若你非要跟着,日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波折来,不如……”
云朵不等她说完,便急急蹲身一礼道:
“果儿,我知道你心疼姐姐和两个孩子,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得运他以前不是这样,如今怕是受了蛊惑,一时糊涂才做下错事,姐姐替他向你赔礼,你……莫要嫉恨我们。”
说完便转身,匆匆追着柳得运去了,红果还有许多话没说完,伸手想挽留,可也来不及。
心知多说无用,这世上从来多的是装睡的人,叫不醒,各有各的缘法,只得一声叹息。
看在云朵面子上,暴揍了柳得运一顿,红果就不打算再追究,但是柳三狼那个祸害,可不想轻易放过。
皮肉之苦太轻了,得想个法子,将他彻底打翻在地,再也不能翻身才好。
要整治柳三狼这个祸害,还不能得罪柳家宗族,老太太和大太太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拒婚之后也没再强求,对自己一如既往地亲切热忱。
可惜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手,王婶山子她信得过,可是不好把人家牵扯进来,柳家毕竟是这一方霸主世家,不好得罪。
再说这九十月里,她一家带四姑海棠都忙得头发打结,前几日海棠还特意过来说,这两个月要去山里采药挖冬笋,不来集市做小工了。
小姑娘一脸愧疚,好像自己做了多不仁义的事儿似的,倒是红果经她提醒,认真考虑了一番,是不是小食摊子停两个月,让木头他们也进山采山货去。
所得肯定比小食摊子多些,不过木头他们做惯了这个,又把人赶进山里去上下求索,好像有点太资本家,剥削无度,红果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剩下就是李柱一家和王木匠一家,他们虽都签了死契,可红果信任度还没那么高,惩治柳三狼的事要交给他们办,心里不踏实。
最好的人选是赵十武,但红果本能地不想告诉他,自己被人欺负了……虽然没欺负着,可光想想也挺恶心的。
她怕赵十武一怒之下,把柳三狼给怎么着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她可不干。
这事得从长计议……慢慢来不着急。
时辰尚早,朝阳刚刚在屋檐树梢染上一抹清辉,红果慢悠悠地去了食舍。
张嫂和木头他们都还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儿呢,见东家亲自过来,心下惊疑,免不了勤恳几分。
“东家,云掌柜今日不来了吗?”木头每天一大早天没亮就过来开门,帮着婆子打水洗菜。
等第一波吃朝食的客人来了,就去前台收钱结账,云朵要到辰时初,把大丫两姐妹送到周家,再来食舍。
“嗯,她相公从府城回来了,要歇一段日子。”红果低头喝汤,若无其事地说。
木头哦一声,挠挠头,去收拾桌椅,迎接第一波客人。
“你来,照往常一般结账收银子。”红果对木头招手。
云朵从今天开始不做掌柜了,她得找个合适的人来替换。
木头跟着学了半年打算盘,算账记账,收银结账没问题,可做掌柜还是压不住场子。
红果看了一天,想了一天,心里有了合适的人选。
等入夜关了帐,她回家备了四色礼品,两匹布两种果子点心,再带上已经洗干净的衣衫鞋袜,去了私塾拜访吴婶和吴大姐。
“你说要请我去食舍做掌柜?”吴大姐惊讶得手里的茶盅都打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拉拢
(前面把齐大姐写成齐大姐了,可能还有其他零星几处人物姓名写错,系统锁定改不了了,抱歉啊宝子们。)
齐大姐自幼跟着她爹爹齐老秀才启蒙,读书识字,算账女红,样样都拔尖。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她十岁头上,爹爹得了一场重病,没两年就去世。
娘亲跟着也病倒,家里田地宅子都卖了,换得银钱给爹娘治病。
后来就靠着娘儿两从绣铺接活计,齐大姐又在门口摆个小摊,卖些头花手帕,胭脂花粉的,养活一家人,供弟弟读书,
到十八岁上,齐大姐为了二十两聘银把自己嫁了出去。
好在弟弟争气,她出嫁第四年中了秀才,虽然乡试失利,可也得了柳家私塾这么个好差事,一年俸禄够养活一家子。
还帮着她们母女俩拜托夫家那个狼窝,只是耽误了弟弟的前程,齐大姐心里油煎一样难受。
这回说亲虽不成,周娘子古道热肠,帮了弟弟拿到乡试资格,齐大姐心里感激不尽,恨不能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她。
如今周娘子又上门来,聘请她去食舍做掌柜,一月给一两银俸禄,年底还有分红,这么好的事儿,咋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砸到自己头上了呢?
齐大姐慌忙把茶盅捡起来,拿抹布擦了桌上的茶水,收拾干净,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定神道:
“我……能行吗?食舍每日流水可不少,我去做掌柜,别耽误了食舍生意……”
红果捧着茶盅笑道:“有啥不行的?一回生二回熟,你认得字算得帐,以前也没少跟来来往往的人打交道,做生意就那么回事,一路通,路路通,齐大姐你放大胆子去做就是了,万事都有我呢,再说刚开头十天半个月,我都会在店里带着你,等你熟悉了我再放手。”
齐大姐十岁起就当着家,红果信她有这个能耐,再说她爹爹和弟弟都是秀才,识字算账,揣摩人心,比云朵说不定还厉害几分。
齐大姐还有几分犹豫,齐婶在旁边眯着眼睛说:
“既然周娘子信得过你,那你就去,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万一不行你就让贤吗!”
齐婶虽然身子弱性情也柔和,可她毕竟四十多了,经历世间沧桑,不知看过多少人间悲喜故事。
前儿个闹那一出,她琢磨着多半是有人要害周娘子,且这人与食舍云朵掌柜脱不开干系。
周娘子那夜恰好遇上自家搭了把手,今日又来找女儿去食舍做掌柜,这是一事不烦二主的意思。
互惠互利的事情,何乐而不为?说起来还是自家占大便宜了!
其实她只揣摩对了一半,红果琢磨着要惩治柳三狼呢,齐秀才那张纸签,她翻来覆去地看,三少非良人妻枉死,这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乡试是十月初,齐秀才到十月底肯定能回来,就算中了举要进京去赶会试,他也得回来陪家人过年吧?
红果想从齐秀才那挖柳三狼的黑料,所以要把恩惠给得足足的,拉拢齐家,让他到时候无法拒绝自己刨根问底。
当然,齐大姐自身也有这个能耐,和离自梳女不像云朵受柳得运那个贱男牵制,又识得字算得帐,为人也机敏老练。
除了她,红果一时半会还真找不着合适的人来替代云朵。
去外面聘那种积年的老掌柜?红果信不过也养不起,她身边一个萝卜一个坑,每招揽一个人,日后都是要重用的。
“齐婶说的是,我看你眼睛有些不舒服,回头给你开个方子,抓了药一半服用,一半敷眼睛,能缓解些。等大姐去了食舍,刺绣就别做了,太伤眼睛,日后老了可受罪。”
齐婶四十多了,常年刺绣,视力受损,如今精细点的绣活她都做不了,眼睛不但看不清,还老流泪。
齐大姐一听这话,喜出望外,抓着红果的手摇了摇道:
“真的?我娘眼睛能治?”
绣娘多半眼睛不好,老了很多都失明,原本齐婶年轻时只偶尔做做不碍事,可自从齐老爹去世,她和女儿是没日没夜地做,眼睛可不就熬坏了么?
齐秀才得了这私塾坐馆的差事,一年包吃住外还有二十两银子,就不让他娘和姐姐做绣活,这几年下来,一年也就绣上一副屏风,还都是齐大姐做的多。
红果摇摇头,很可惜,齐婶应该是青光眼加老花,前世医学发达,青光眼也很难根治,就算做手术,也容易复发。
这古时空缺乏医疗器械与药物,眼部这么精密的手术,根本不可能施行。
“根治是不可能,但是用药内服外敷可以缓解,我再教你们一个手法,每日隔一个时辰按摩一次,多远眺,飞鸟远山,隔半个时辰就看上一炷香功夫,坚持下来,视力不会更模糊,或许还能有所改善,流泪刺痛都会缓解。”
饶是如此,也让齐婶母女两高兴莫名,当下答应第二日齐大姐就去食舍上工。
红果写了药方,又把按摩手法教给她们,这才踩着月色回了自家宅院。
自第二日,红果便带着齐大姐,手把手地教她如何点单,入账,盘账。
食舍出入账还算简单,各种食材都是供货方定期送来,由前台掌柜和后灶掌厨共同签收,月底算总账。
每日点单都写条子,晚上再凭条子对账,每月十八十九两日盘一月总账,给各家供货的付款,再发月银。
所以这食舍掌柜责任还挺重,红果在食舍帮着忙了几天,见齐大姐渐渐上手了,想起云朵来。
不知道柳得运回去有没有迁怒她和大丫小丫姐妹,再说九月月银还有该给的分红,都还没给云朵呢。
红果不想见柳得运,便让木头去喊云朵来一趟食舍。
她不知道,柳得运这厮早就回府城去了。
那日被红果抽了一顿,浑身都是伤痕,柳得运心中懊恼又丧气。
巴巴地从府城赶回来,白忙乎一场,啥都没捞着还挨一顿揍,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他借口告别,去找柳三狼,明着诉苦,暗搓搓地要好处费。
见了柳三狼,便一番哭诉,又掀开衣裳给他看,满身的鞭痕,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还被倒刺刮掉血肉,血刺啦胡的,看着确实惨。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狗鼻子
“三哥,你看看,那周红果狠着呢,要我说,这般狠辣的婆娘,哪里配得上三哥你这等人才,不如就算了吧……”
柳三狼算计红果,一回不成,自然知道再想成事就难了。
只是柳得运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被个女子揍成这样?
“你这……也太窝囊了吧,怎么会被个女人给揍了?”
柳得运哭丧着脸道:
“三哥你不知道,她会些拳脚功夫,我瞧着啊,三五个男人都打不过,你日后遇上可得小心着些才好。”
柳三狼皱皱眉,周红果会医术他知道,竟然还会武功?
柳得运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柳三狼自然知道,这人吃了一场大亏,不给点好处打发不了。
在他看来,周红果就算有拳脚功夫,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来揍他,柳得运这场毒打怕还真是替自己挨的。
想着便挥挥手,让身边小厮取了银匣子来,从里面拿出一张银票。
“你此番也算是为我操心受罪了,这二十两银票不值什么,拿去买些吃食补药,好生补补,别亏了身子。”
柳得运接过银票,心里恨一声,二十两就把自己给打发掉,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趟这浑水了!
府城的生意撂下这么些天,说不定错过几笔好交易,哪里只挣二十两?还不用挨这一顿毒打。
柳得运想着红果那日说的,看在云朵面子上,才明着揍他一顿,不会暗地里算计报复,原打算提醒三郎一句,小心那周红果暗地里使坏。
这当儿接过那二十两银票,放手里抖了抖,到嘴的话又吞回去了。
都不是省油的灯,随便他们闹去吧,自己一个小虾米就别夹在中间裹乱挨揍受气了!
柳得运回府城,云朵原本想跟着他去的,如今食舍掌柜的活计没了,她带着大丫小丫留在杨柳镇,也没啥意思。
可话一出口,就被相公给堵了回来。
“你们娘仨跟去府城干啥?我如今刚开始经营货栈,自己还睡仓库了,你们去了,吃喝拉撒睡,谁照管?”
柳得运看她神色仓皇,又软了软口气,劝道:
“再说你跟红果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虽然生气让你回家,可等我走了,你再好好去陪个罪,说些好话,只把错处往我身上推,说不得过些时日,就还让你回去做掌柜了,她总不能自己在食舍收银管账吧?”
云朵没法子,眼睁睁看着柳得运自个儿走了,在家六神无主,屋里屋外转悠了几天,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去看看红果呢,听木头来唤,赶紧收拾了去食舍。
“朵儿姐,你们这几日还好吗?那柳得运没对你们娘仨动手吧?”
红果拉着云朵去靠窗角落坐下,让木头上两碗甜汤来。
云朵早看见柜台后,齐大姐在那算账收银,手法熟练,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心里哀叹一声,果儿还真是狠绝,说不要自己就不要自己,这新掌柜都用上了。
“没有,他平日里从不对我们动手,那日掌掴我,也是因为我闹着要报官,怕坏了你名声,对杨柳居和柳家也不利,不得已才一掌打醒我。果儿,柳得运他本性真不坏的……”
红果见她还在给那渣男说好话,心里叹一声,古人说的一点没错啊,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云朵眼睛里,还带着当初少女情动时的滤镜呢,柳得运就算一坨屎她也能看出花来。
“你以后有何打算?”她切断话头。
云朵有些纠结地搓了搓手道:
“我想去府城,好歹在你这做了将近半年的掌柜,来往进出账目怎么理我也知道些,去府城还能给他货栈帮些忙……”
红果点头,她私心里就认为云朵应该跟去府城,是骡子是马总要亲眼看了才知道,要是柳得运在府城金屋藏娇,云朵越早发现越容易解决。
别等人家孩子都生下来,钱袋子也稳稳拿住,一切就都晚了。
“那你就去啊,夫妻俩老这么两地分着,总不是长久之计。”
云朵低下头,怅然说道:“我倒是想去,可得运他老拦着,说家里宅子田地总得有个人看着,府城那边货栈刚开业,他自己都睡仓库,我们娘仨去了不好安置……”
红果暗地里呸一声,睡仓库?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你那宅子有啥不放心的?我让木头时不时去给你看一眼就是了,至于田地,眼看秋收,你收了粮缴了税,不就正好去府城过年?”
说着红果拿出一个荷包来,里面一共十一两银子。
“一两是你九月的月银,还有十两是这半年的分红,你别推辞,我本就打算年底拿出两成盈利,给你们分红,满打满算你在食舍也干了有小半年,也算立下汗马功劳,便给你多分一些。”
云朵是掌柜,每日流水从她手里进出,自然知道这半年食舍盈利大概也就不到二百两,分给自己十两,确实多了点。
她苦笑了笑,若没有柳得运作妖,她跟着红果多好啊!
每年至少能有三十两银子,大丫小丫还能跟着甜豆和月儿一起读书认字学算学女红。
红果还打算以后要教她们功夫呢,说女娃子一辈子太难了,有些拳脚功夫心里才踏实。
如今她只能带着女儿去府城,云朵心里忐忑,她莫名觉得柳得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害羞朴实的少年,靠不住了。
她没跟红果客气,伸手接过荷包,低声说:“果儿谢谢你了。”
低头把荷包揣到袖兜里,眼睛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红果看着她这模样,心里也有些难过,可她也没办法,柳得运那个人,好比臭虫,不会要人命,却会叮得你浑身痒痒长红疹。
除非云朵能跟他切割开,红果没法把她长期留在身边,不然以后不知道要受多少掣肘拖累。
“你也别难过,去了府城,要是他好呢,你就跟他过,但凡有一点不好,千万别忍着,我这里永远都给你开着门呢,我容不下的是柳得运,而不是你和大丫小丫,记着了吗?”
云朵点头,她虽然比红果大了几岁,可这会子,却觉得红果是自己的主心骨,娘家依仗。
柳三狼下药这事过了有十天,赵十武才下山,进门没多久就发现不对劲。
红果也是奇了怪了,这人自带雷达吗?还是长了个狗鼻子,见面一闻,就知道自己哭过,被人欺负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成亲
赵十武领着李柱夫妻和王老爹和王木匠去深山里挖药材采山货,将近半个月才下山,可谓满载而归。
红果为了鼓励士气,给李柱夫妻许了每斤药材山货五文钱的奖励。
多劳多得,具体怎么分配就由李柱来定。
这也是给他的体面,让他有管事人的自豪感,日后进了山,才能独当一面。
红果又叮嘱王家父子,好好跟着学认识各种药材和采挖技巧,以后采挖山货的活就交给他们。
当然十月初李柱一家子要进山谷开荒的事儿,没跟王家人说。
事以密成,王家看着朴实,可没经过时间考验,还不知道信不信得过。
这一趟采挖的药材山货一辆骡车装不下,赵十武又租了罗二叔的车,满满两车,到了杨柳镇也不用卸货,前院放着,明日直接运到县城去卖。
两家子下人都兴高采烈,这两车药材山货,得有一千多斤,一斤五文钱,就是五两多银子,比月银还丰厚许多!
赵十武洗漱后换了干净衣衫,王嫂做好饭菜,他们这些下人就在灶下摆了一桌,东家的则送到后院。
月儿许久不见爹爹,高兴得不行,赵十武把她扛在肩头,拉着两只小手学鸟飞,小娃娃笑得咯咯叫。
红果怕月儿太兴奋了,走了觉夜里闹腾,让他们父女俩玩了半个时辰,就喊忆香带着她和甜豆去厢房看图画书讲故事。
彦青用过饭也回了前院,只剩下赵十武和红果在正屋,他伸手手把她拉到跟前,大拇指在她眼下轻轻拂过。
“这几日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好几夜没睡好吧?”
红果……自己就这么七情上面,藏不住心事么?这人到家也就一两个时辰,就看出来有事儿?
“你咋知道?”她咬了半天嘴唇,才憋出这么一句。
赵十武也不说话,两手掐着红果的腰,把她举到案几上坐着,两只胳膊往她身边一撑,将人窝在怀里。
“我赶着骡车进镇子时路过食舍,掌柜的换人了,如今在柜台后忙着收银打算盘的,是齐家那位大姐。”
他抬起手,指腹温柔拂过红果脸颊,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又回来轻轻揉搓她眼下,那处原本白皙柔滑,此时却青黑一片。
“还有,你眼底有红血丝,眼晕发青,眼皮还有些肿,明显没睡好,肯定哭过,还有彦青忆香他们也没原来那般活泼开朗,心事重重……说吧,到底谁欺负你们了?”
自从做过那个梦之后,赵十武前世记忆与功力逐渐觉醒,大将军本能让他明察秋毫,媳妇有一丝不妥他都能发现,何况明显不对劲。
红果把头倚靠在他肩头,额头来回碾了碾,有些懊恼,不想说话。
赵十武单手捏着下巴,微微用了些力气逼她抬起头,眼睛直看到她心底去。
“不想跟我说?嗯?”他眼神里有担心,也有些落寞。
究竟什么事情,让媳妇儿这么难以启齿?
他很不喜欢,不喜欢两人之间还存着隔阂与防备。
红果轻轻扭头,挣脱他手指桎梏,嘟囔道:
“不是不想与你说,是怕说了,你会冲动,给自己惹祸……”
赵十武嘴角微微放松,心中沉重稍减几分,不是防备,是担心啊……
他上前一步,红果被迫着向后仰靠在墙壁上,两人姿势格外撩人,可赵十武此刻却没有心思旖旎。
“我答应你,不冲动,不惹祸,可能说否?”
他在红果耳边低声诱哄,气息微热,红果能闻到他青松般的气息,树木香气带着一点点雄性的麝香感。
她有些迷醉,不由自主伸手揪了他的衣领,嘴唇凑上去,细细密密地亲了起来。
赵十武见她这般温婉识趣,便也暂时放低逼问的心思,与媳妇儿缠绵起来。
软软的柔柔的人儿握在怀,他心里那股焦躁与戾气,不知不觉散了去,红果微微退后,这才说道:
“我把云朵辞退了,她相公听柳三的,哄骗我去杨柳居,在雅间里给我下药,意图不轨,逼我嫁他……”
赵十武闻听此言,倏地抽身离开,细细查看媳妇儿,从头发丝到脚尖,心中如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痛,都是他无用无能,才让媳妇儿受这等折辱与欺凌……
红果见他脖颈青筋暴涨,脸色发红,嘴角抿成一条线,两手紧握成拳,知他心中狂怒,便两手捧了他拳头,用力掰开他手指,果然掌心都掐红了。
“我没事,没吃亏,你媳妇哪有那么傻?就任人欺负?我喝了茶水感觉不对劲,就假装药力发作,浑身无力,引得那柳三上前来,将他打晕,跳进清水河里游到对岸……”
红果一边说,一边将赵十武另一只拳头掰开,赵十武愣怔怔地,不动也不说话。
红果以为他气傻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赵十武一把抓住,放嘴边亲了一口,这才问道:
“果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把柳三打晕了,跳进清水河,游走了啊……”红果有些懵。
“不对,前面那句……”赵十武似笑非笑,眼神如丝般缠绕着她,一圈又一圈。
“前面……我喝茶,感觉不对劲?”
赵十武还是摇头,红果突然想起来,脸刷地红了。
啊啊啊她不小心说漏嘴,说你媳妇儿没那么傻……
红果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接受了原主对赵十武的感情,甚至分不清,到底原主情分多一些,还是自己滋生出来的那些情意更多一些。
她懊恼地眨眨眼,又咬住下唇,都怪男色撩人,每次忍不住卿卿我我!
这美人吗,就是越亲越上头,越亲越想亲,她竟下意识地把他认做自己男人,相公,夫君了……
赵十武伸出手指按住她下唇,将那花瓣一般鲜艳丝绒一般柔软的唇从她自己的牙下解放出来,然后贴上去,轻揉慢碾再复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哑声道:
“果儿,你可自己承认了,你是我媳妇儿,咱们成亲吧……成亲了我就能光明正大地护着你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祸水东引
成亲……红果倒是没有起初那么抗拒,可是成亲好麻烦啊!
赵十武如今的身份是下山落户的山民猎户,除了一块价值十两银子的宅基地外一无所有,要成亲得先建个宅子吧?
得请媒人吧,得三书六聘吧,得花桥红妆吧,还得下请帖办酒席吧……嗯嗯嗯,红果想着就脑袋发晕。
成亲还不如成人呢,两人本就有着夫妻名分,又两情相悦,身边那些狂蜂浪蝶都不如眼前这个可口可心,世人容不下她单身,又不像齐大姐还有个弟弟可倚靠,倒不如认了命,从了他……
红果迷迷糊糊地,跟着感觉走,嗯嗯择日不如撞日,洞房花烛春宵苦短半刻也不等人,她伸出腿,绕住身前人的腰。
“成亲多麻烦,我们本是夫妻,又何必多此一举……”
烛光闪烁中,她眼眸湿润,脖颈微仰,呼吸急乱,满满都是诱惑。
赵十武不敢相信,幸福竟然从天而降,突其而来。
他还在想着请泥瓦匠来起屋建宅,筑巢娶亲,怀中人却邀请他……直接洞房?
“真的……可以吗?”他傻乎乎地问,虽剑拔弩张却不敢轻举妄动。
“有何不可?你忘了月儿怎么来的吗?”红果两腿微微用力,赵十武便扑在了她身上。
是啊月儿怎么来的呢……他们本就是夫妻,很久以前便鱼水相融,混作一体……
赵十武想到新婚时那些交缠时光,脑袋里轰的一声,乱了主张迷了心神,大手一抄,便把人抱起来,送进了内室。
(不敢写啊不敢写,宝子们自己发挥想象力,此处省略一万字。)
一夜风光尽,晨起懒梳妆。
其实赵十武天还没亮就醒了,看着怀里酣睡的媳妇,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抽出来,将她平放到被窝里,想起身悄悄溜回前院。
红果累了半宿,正甜睡炀炀,硬撑开一丝眼缝睨了赵十武一眼,扔过来一只胳膊一条腿,八爪鱼一样把人压在身下,嘀咕一句别走,陪我睡……
赵十武无奈,只好轻抚着她脊背,哄着又睡了一个时辰,直到天光大亮,两人才起身。
红果一个现代人,全然没觉得自己喜欢的男人留宿有何不妥,若是再外面可能还会谨慎一些,顾忌众人口舌,可这是自家内院,若还不能由着性子自在过活,那她也太窝囊了。
周家下人倒是识趣,个个若无其事,就连刚来一个多月的王家,也假装看不见。
东家的事情,就算捅破天了,做下人的也不会大惊小怪,更不敢置喙。
倒是彦青,一早出门去学堂,心里隐隐地不安,赵叔住他隔壁,可昨夜进了内院后,咋一直没回来?
小小少年一肚子官司,他对姑姑有着深切孺慕之情。
爹娘去了,姑姑照顾他们,供养他们,教育他们,还带着他们从山里周家村搬到了杨柳镇,让他进学堂,堂堂正正地念书。
更是给他这个山村娃指出一条读书成仕做官,出而为天下万民造福,退而为家族后代庇荫的光辉前途。
在他心里,姑姑不仅仅是再造父母,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赵叔叔救了姑姑性命,还手把手地教他武功,甚至读书习文也能指点一二,许多他读不透想不通的语句文理,与赵叔叔聊上一回,总能豁然开朗。
他感激赵叔,敬重赵叔,虽不像对姑姑那般爱戴,可也算得上心中排第二的长辈。
两个他爱重的长辈,如何能做出此等不轨之事,太崩溃了……赵叔若真心倾慕姑姑,堂堂正正请媒人来提亲不行吗?
虽然他穷了点,可没关系啊,姑姑肯定不会嫌贫爱富,他和弟弟妹妹们也不会……
周彦青这个小夫子快哭了,简直不敢想,一想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红果二人不知道他们在小侄子心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昨夜一番缠绵,两人之间情意正浓,连眼神都能拉出丝儿来。
不过正事儿还是要办,吃早饭时,赵十武接着昨夜没说完的话头道:
“柳家那两杂碎,你不要理他,交给我来办就是,保管让他们记住教训,日后再不敢来冒犯。”
红果给他夹了一个卤蛋,笑道:
“昨天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啊狠狠揍了柳得运一顿,就用你给我置的那马鞭,抽得他满地打滚,看在云朵的面子上,日后只要他不再犯贱,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赵十武赞赏地看了红果一眼,不愧是他媳妇,揍得好!赶紧给媳妇夹了个鸡腿做奖励。
“吃肉,长力气!”他简单几个字,红果瞥他一眼,脸微微发红。
赵十武突然想到什么,嘿嘿笑起来,他可真没往那处想,不过媳妇儿倒也没想错,一点不多余。
看着结实挺有劲,可昨儿个夜里见真章的时候,咋那么不经事,直攀着他肩膀求饶……
这么一想赵十武又拿了个干净碗,给媳妇挖了一大碗蒸鸡蛋,很认真地说:
“多吃点,补身子。”
不等红果瞪他,他又掉转话头道:“柳得运日后不作怪也就算了,柳三那厮,不能轻易放过。”
红果嗯一声,将嘴里鸡腿吞了才说:
“柳三揍他没意思,齐秀才不是留了句诗吗,我想着那后头还不知藏着啥呢,等十月底齐秀才回来,问问清楚到底咋回事,说不定能整个祸水东引?”
赵十武挑眉,媳妇儿不简单啊,搞起谋略来了,祸水东引,我看行!
“像柳家这种世家大族,里面藏污纳垢,不知多少腌臜事,只不过没人去戳穿那个脓包罢了,咱们不着急,慢慢寻访着,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这事你就交给我,齐秀才回来之前,我想法子查查柳三。”
之前赵十武便查过柳三底细,不过那时候只想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查得很浅显,这回就要深挖,姻亲朋友,交易往来,抽丝剥茧,总能找到治他的漏洞。
红果点头,心里一松,还好十武哥并非自己担心的那般莽撞冲动,这事交给他,可比自己一个女子要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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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求子
用过朝食,赵十武和李柱套车去县城,红果跟着他到前院,拍拍骡子,若无其事地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赵十武喜出望外,说实话他真没黏糊够,恨不得把媳妇装兜里,走哪带哪。
红果看他一把年纪了,乐得跟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简直眉毛飞上天,故意小声逗他:
“我可不是为了陪你,一个月没去看义母了,给她把把脉去。”
赵十武冲她一笑,又眨眨眼,意思你骗我我才不信……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他俩,伸手捏了捏媳妇脸,嗯真是水做的,嫩豆腐一样。
他卷起袖子,把骡车车驾旁边的座儿掸了又掸,一尘不染了,才扶着媳妇坐上去。
“路上要是困了,就靠着我睡。”赵十武细心叮咛道。
红果去县城还真有正事,看义母之外,还想去县城找刀具铺子,打一套现代手术用具。
这还是受齐婶子启发才想起来的,齐婶那青光眼手术太精密,没法做,可若以后遇到能动手术的病患,却没有适用的刀具剪子,得多遗憾。
红果这几日夜里从食舍回来,点灯熬油地画图纸,总算捣鼓出一套能拿得出手的。
到了县城兵分两路,赵十武把红果送到县衙,他和李柱赶着骡车去医馆交药材。
红果见了义母,发现她气色红润,中气也足了许多,老远就听见她笑呵呵地迎出来。
待进了内室,红果摸了脉,忙起身恭贺道:“恭喜义母,如今身子可算是大安了。”
说完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义母和义父如今是啥情况,再说晴岚这姑娘还在旁边坐着,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自己呢,她咋好提帷帐之内那点事?
倒是黄太太迫不及待地把晴岚给撵走了,让她去厨下吩咐添几道好菜,中午留周姐姐用饭。
“果儿,你看我这身子,如今可适宜受孕了,不瞒你说,从春天你给开了方子,我和你义父一直分着房呢……”
黄太太脸色绯红,即便年近三十了,说到男女那些事,她还是有些羞于启齿。
只是前些时日有乡绅给黄县令送了个妙龄女子来,虽然夫君他拒绝了,可黄太太心里着急,夫妻俩老这么素着,不是长久之计啊。
她眼神迫切,身子也侧过来凑近,只盼着红果能说出自己想听的那话来。
红果眨巴眨巴眼,点点头,黄太太激动得脸更红了,抓着红果手摇了摇,急切问道:
“好闺女,你倒是给义母一句准话,如今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行,我看义母如今这身子,说不定明年就能给晴岚添个弟弟!”
红果看义母高兴地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坐不住,忍不住就附在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真的?”黄太太羞答答,红果跟她说,行了房事之后,不要急着去清洗,最好把下体抬高,这样有助于受孕。
“真的,义母若是觉得筋骨还行,可以半倒立,把两腿架在墙上,以腰背为支撑,坚持一炷香功夫就好。”
红果笑吟吟地,别问她怎么懂这些,前世在乡下开药田,发展助农经济,村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老婶子们,可什么都说,红果一个未婚姑娘,听得津津有味,满肚子育儿经,还有生男生女的偏方。
“对了,义母平日里多吃些水果花生蔬菜,少吃肉类鱼类和奶类,每日早晚五禽戏,饮食运动都要坚持,日积月累,才能有效果,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
黄太太频频点头,她如今做梦都想给晴岚再生个弟弟,若是心愿能达成,让她折十年寿命都可以,红果说的话她都当金科玉律,怎么会敷衍了事。
就算她哪天疲累想懈怠,身边张嬷嬷也不会放过,打鸡血一般念经,让她多吃周娘子说的健康食品,多运动别老坐着……
这不张嬷嬷正煞有介事地拿着笔记呢,什么食物有助于太太受孕,坚果,核桃花生瓜子总是有的,嗯嗯每日供应上。
还有水果蔬菜,每天肉类控制在二两以内,张嬷嬷手抓了抓,嗯,大概也就婴儿拳头那么大吧。
黄太太本来就不爱吃肉,到了这个年龄为了控制体重,更是少荤腥少油腻,不吃肉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红果下面一句话,让她笑得花朵一样的脸迅速垮下来。
“五禽戏太舒缓了,义母每天早晚跳绳五百个吧,强健筋骨,日后不容易难产。”
跳绳啊,黄太太苦着脸……算了为了儿子,拼了。
红果想了想,又把测算排卵期的方法教给黄太太和张嬷嬷。
古时候的人误以为女人小日子前后更容易受孕,会故意安排在这几日行房,不知耽误了多少人家传宗接代……
这不张嬷嬷一看红果根据义母小日子画出来的表格,就将信将疑地指着红果打了星号和红勾的那七日问道:
“周娘子没弄错吧,怎么是这几日呢?老奴手里有太太娘家老祖宗给的测算法,可是宫里传出来的,怎么跟你这恰好相反呢?”
红果神秘一笑道:“嬷嬷信我,让义母照着这日子行事,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必定有好消息。”
要没好消息,那就是义父的问题了……义母头些年能受孕,大概是跟义父两人感情深厚,年轻夫妻那事上免不了贪嘴,恰好赶上排卵期行了房。
到这几年,为了求子,反而控制房事,特意安排在小日子前后,不就四五年没消息么?
不过阴差阳错倒是好事,义母那次中毒流产,身子亏损过重,若不好生调理一番,就算怀上了,恐怕也保不住。
如此往复几次,义母怕是寿数不全,如今好了,经红果这么一调理,妥妥的,三年抱两都不是问题。
黄太太和张嬷嬷不知道,红果给列的食谱,让她做的运动,都是调理体质的好法子,尽可能排酸,让体质偏碱性。
据说碱性体质更容易生男孩,宁可信其有吧,红果没有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可她深刻体会到,古代女人处境有多艰难。
一个女人若没有儿子,没有兄弟,免不了有人借着宗族亲眷的身份,伸手拨弄其命运,夺其财产与独立,甚至卖给他人求富贵。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疼媳妇
做了一番送子娘娘,又美美用了一顿佳肴,红果告辞离去,赵十武照约好的,午时三刻在县衙门口等着,手里牵着一匹骡子。
红果诧异地问:“你咋牵着骡子?车呢?买的粮食布匹日用品呢?”
赵十武笑眯眯地看她,新鲜到手的媳妇儿,怎么稀罕都不够,才分开一个多时辰,就如隔三秋,眼神黏在她身上拔不开。
“媳妇真好看……”他一手牵着骡子,一手伸过去握住红果的手,拉着她走到县衙旁巷子里,这才抬手去摸她的脸。
想亲亲可又不敢,怕被人撞见,他倒是无事,可媳妇就免不了别人轻贱了去。
红果虽说昨夜累得不行,可今日水灵灵的,好像春日山茶花一般,又娇艳又白润,唉好像搂到怀里咬一口咋办!
赵十武看媳妇看呆了,红果扬手轻轻把他大巴掌拍掉,嗔道:
“呆子!问你话呢?药材山货可都脱手了?给你列的单子,可都买齐了?”
出门前,红果把要采购的东西列了一张清单,她如今养着十几口人,又没有田地,还有食舍消耗,吃的用的都得拿银子买。
“齐了齐了,药材山货卖了九十八两银子还余六百文,粮油米面成衣布匹都买了,种子也买了。骡车搁货栈里存着,李柱看着呢!我解了一匹骡子带过来,给你骑,你昨儿个不是受累了吗,腿还软不软……”
后面那句话,是凑到媳妇耳边轻轻说的,红果掐了他一把,心里又羞又甜。
“大街上人来人往地,牵个骡子让我骑,你跟着走,不嫌丢人?”她故意问道。
“丢啥人?我自己媳妇我愿意疼,要不是怕你不乐意,我恨不得背着你走一路!”赵十武骄傲地挺挺胸脯。
红果想起猪八戒背媳妇,噗嗤一笑,傲娇地摊开手,示意夫君抱自己上骡子。
赵十武两手把她腰一掐,将人举起来送上骡背,红果穿着裙子,便侧身坐着,骡子得儿得儿地,被主人牵着走得倒稳当。
“媳妇咱们去哪儿啊?”赵十武仰头问道。
“先去刀具铺吧,我要订制几件好东西。”
好嘞,刀具铺走起!
红果这一套手术用具共十二件,东西精巧细致,要价就高,专门打制匕首的林师傅看了,报价一百两。
嘶……周边的客人伙计都倒吸一口凉气,红果却觉得值这个价,林师傅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一看就说,这些东西得用好钢水打制。
“行,一百两就一百两,但是得保证东西好,不生锈,不变形,行吗?”红果爽快地应下,不过她也得讨个承诺。
林师傅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匠人,平日里言语不多,听红果这么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瞬,旁边小徒弟陪着笑说:
“这位娘子可能不知道我家师傅脾气,他一口唾沫一个钉,报了你一百两,东西肯定值这个价,不然你来砸我家招牌就是。”
林师傅哼了一声,背着手就往后堂打制工间去了,红果尴尬地摸了摸脸颊,她其实在这刀具铺买过不少东西,匕首菜刀啥的,不过以前都是买成品,没订制过东西。
她有心去之前订制搅拌机的那家再问问,比较比较,那家东西没这家精致,但价格更实惠一些,赵十武却拦住她,悄声说:“这家不错,东西好。”
他打过十年仗,从小兵一路杀到将军,不知见过多少兵器,一眼看出来,这家料好工好。
红果无来由地信任赵十武,当下便摸出银子,与那小徒弟立了契约,付了三成定金,约好一个月后来取件。
从刀具铺出来,红果没啥要买的,赵十武却把她拉到金银楼,非要给她买首饰。
红果不爱往头上耳朵上脖子上插戴那些东西,太重太碍事,日常就编麻花辫卷起来,再用一根黑檀木簪子固定住。
这古时候女人打扮得实在太花哨,脑袋就跟个首饰架子似的,叮里哐啷,她一想到赵十武要把自己收拾成那样,就头皮发麻。
“你不想要,可我想买,想给媳妇买。”
赵十武可怜巴巴的,眼神就跟拉布拉多犬似的,湿漉漉地看着红果,满是渴望。
“你有银子吗?要买可以,银的不稀罕,我要金的。”红果故意为难他,自从两人相认后,赵十武把身家都给了红果,每个月只领五两银子用来过日子。
他一个大男人,手面大,吃喝日用都不太会算计,又愿意接济贫苦老幼,所以每个月所剩都不多。
红果以为难住他,哪想到赵十武妩媚一笑,从胸口套出个荷包来,里面几个银锭子外,竟然还有三张银票。
一张二十,两张五十。
红果一看,了不得吗,竟然还有私房钱!
赵十武挠挠头,嘿嘿笑着说:
“我在山里也不是白待的,打了不少猎物,狐狸野狍子啥的,有一次还捉到两条蟒蛇,送去医馆卖了不少银子。”
看了看红果神色又道:“我没想藏着,就存着娶你用……都给你花!还有月儿!”
红果看他一片诚心,把荷包往他手里一塞,抬脚往金银楼里去,口中道:“行吧,那就恩准你,给我买一件,只许一件哈!”
男人打扮自己心爱的女人,大概有种隐秘的乐趣与满足感,赵十武又高又壮地,往首饰柜台前一坐,挑选起来比红果这个女人还激情高涨。
看这个也好,那个也美,往红果头上插着,左看右看,举棋不定,把店里伺候得伙计看得一愣一愣地,手掌捂着嘴笑。
见过不少带女人来挑选首饰的,但一般都是乡绅员外或者官吏家的有钱公子,摇着折扇,矜贵斯文地坐在一旁喝茶,还略带些不耐烦,等女人选好了,掏荷包付账。
今日这位,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身姿挺拔,英武非凡,却这般手舞足蹈手忙脚乱地给自家媳妇挑簪子,还被嫌弃的不行,实在少见。
旁边好几个媳妇妇人,看着羡慕得不行,直拿胳膊肘捅自家男人,让学着点,看看人家怎么疼媳妇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过明路
店家拿出六支最新款式的金簪来,赵十武看哪个都好,眼花缭乱,恨不能都给买了,可媳妇只许买一件,唉,太难了。
最后还是红果自己选了一支山茶花金簪,层层叠叠花瓣里,用米粒大的珍珠点了花蕊,插在鬓发里,身子一动,花蕊便轻轻颤动,好像真的一样。
“好看!果儿,咱再买一对耳坠吧,也要这山茶花样式的,配套戴,多好!”
赵十武把金簪插在红果鬓发边,美滋滋地打量,想象着白糯糯耳垂上再挂两朵山茶花,媳妇一摇头,那花儿就在俏生生脸庞边晃,别提多美了!
“不要,我日常活动多,那耳坠子挂着,万一不小心勾着了,扯着耳朵得多疼啊!”
原主倒是打了耳洞,可红果实在不愿意戴那玩意儿,她知道好看,莲步轻移,摇曳生姿,可她就没那以色侍人的心思,要好看作甚?
好吧,赵十武连连点头,确实,挂在耳朵上容易勾着,再好看也不能让媳妇受罪不是。
不过他疼爱媳妇女儿的心实在太满,一根金簪根本打不住,最后又给月儿买了一串金珠,还有两朵珠花,上面也坠着小米珠,一共花出去五十多两银子。
月儿头发长长了,以前头顶一个小揪揪,如今将将能扎两个。
赵十武想着女儿看到珠花的欢喜模样,笑得合不拢嘴。
出了金银楼,红果想起来又去书局转了一圈,挑了好些经典文集。
四书五经那些就不用说了,类似《齐民要术》《九章算术》《药典》这种书籍也买了不少。
前年刚到周家村,没银子,只能买一本手抄的《千字文》,真是酸楚。
如今不差银子,红果看见好书,或者喜欢的游记杂学甚至话本子,都挑到篮子里,最后结账又花了几十两。
路过点心铺子,红果去买了些点心糖果,这才去货栈与李柱碰头,赶着满满两车物资回杨柳镇。
到家也就半下午,红果让李柱夫妻领着王家几人去卸货将东西分门别类入库,自己和赵十武去后院歇息。
赵十武拿着金珠串和珠花讨好女儿,月儿实足快满两岁了,开始知道爱美,见了这些明晃晃亮晶晶金灿灿的好东西,欢喜之外竟还有些害羞,柔糯嗓音嗲嗲地说一声:“谢谢爹爹,爹爹真好!”
把赵十武心都给融化了,忙坐下来给月儿梳头发扎小辫子。
红果在软榻上歪着,看父女情深,笑得眼睛弯弯。
还真看不出来,赵十武一手大手竟然挺灵巧,比她给月儿扎的揪揪还整齐好看。
“以前小时候,妹妹的头发都是我帮她扎,一开始胡乱一绑,半天就散了,扎了几年,我学会了梳好几种小姑娘发髻,回头我给你扎试试?”
赵十武看出媳妇儿稀奇,笑呵呵地解释道,说完神色又有些黯然,叹一口气道:
“说起来还是你嫁到赵家屯那时,妹妹过来认亲见了一面,如今也有快三年不见,她听闻我阵亡,还不知哭成什么样……”
红果记得他妹妹,跟自己一般大,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是个可爱甜美的姑娘,名字也好听,叫玉兰。
她走到赵十武身边,从背后抱住他,脸贴在他宽厚的肩膀说,柔声道:
“如今你我算是身份明了,不如啥时候去定州一趟,看看玉兰妹妹……”
赵十武手下停顿了一下,月儿一晃脑袋,扯着头发了,轻轻叫一声,他忙低头,给呼呼几下。
“月儿乖乖,爹爹不好,爹爹扯着头发了……”
月儿呜呜假哭两声,“头发痛,摸摸……”
说着小手举起来,给自己摸头发,红果看她胖乎乎的胳膊手,爱得不行,凑上去亲一口,也伸手给她摸摸头。
“去定州……就怕被人认出来……”赵十武显然是想去的,可又怕招祸。
“没事,你把胡须给留起来,还像之前在山里那般,然后到了定州,我去刘镇找玉兰出来,跟你见一面就好。”
红果认真想了一回,这事还真能行,再说若去了定州,她还能进山去看看大嫂绿豆和许猎户。
也不知大嫂究竟生了个男娃还是女娃……这都快一年了,也没捎个信来,红果心里还是挺惦记的。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几年后又是土匪又是叛乱,定州那边肯定首当其冲,咱们给玉兰还有我大嫂递个消息,若是他们愿意,就上咱这来一起进山开荒,避开战乱,岂不是好?”
赵十武又是一愣,定州地处云州东北方向,连绵大山天然屏障,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也因此定州安置了数个军屯,就防着匪患叛乱,官府随时可调兵镇压。
让玉兰一家子投奔过来,一起进山避乱,倒是个好主意,不过玉兰婆家还不少人口呢,这事虽好,却不容易办。
是只带玉兰一家子,还是连刘家兄弟父母都带上?都带上的话,那可得好几十口人……
“是得捎个消息过去,不过玉兰嫁了人,恐怕身不由己,不一定能来……”
红果点头,她倒是想好了,等十月底灵芝收割了,送去云州府城出售。
到了府城,离定州也就几十里路,去山里看望大嫂他们是顺道的事情。
等用过夜饭,众人都各自回屋歇息,赵十武给红果解了发辫通头。
“果儿,要不咱们还是过个明路,明媒正娶去官府再立一份婚书吧……”他梳着梳着,突然说道。
红果扭头看他,灯光下,十武哥有些忧心忡忡的。
“倒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一大家子,咋整呢?再说你若是娶我过门,就得立个宅子,加上聘礼嫁妆谢媒摆酒席,怎么也得花上六七百两银子,这么大一笔支出,拿去屯粮食多好……”
赵十武长叹一声,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他想要个名分,光明正大地以夫君身份出入,还想给红果一个像模像样的婚礼,再一个……
“你我无所谓,本就是夫妻,行得正站得直,可别人不知道啊,孩子们也不知道……今日傍晚,我照往常那般喊彦青去练武过招,他连直视我都不敢,只说学堂课业多,要回屋读书习字,彦青早慧,估计是看出来咱俩不对劲了……”
红果心中一惊,她倒是大意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考验
几个孩子都到了知人事的年龄,尤其彦青忆香,她和十武哥这边琴瑟相合,孩子们不知心里多煎熬难堪呢!
想到这,红果推了推赵十武,“你还回前院去吧,别让孩子们瞎琢磨……”
赵十武跪坐在她身后,两手环抱,下巴搁在红果肩膀要,搂着她摇来摇去地不愿松开,嘴里嘟囔着:
“媳妇儿……我舍不得走,都快三年了,你好狠的心……”
声音低涩,似乎蕴含着无限委屈,说着便咬她耳垂一口,又顺着脖子亲下去……红果浑身酸软,好吧,她确实也舍不得……
不过迷迷糊糊意乱情迷间,她还是想不能这么糊弄下去,对孩子们影响太不好了!
看来成亲这档子事,虽然麻烦劳民伤财,却势在必行。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赵十武起身去侧院练武,这回红果没拦着他。
等他一套枪法耍完,浑身舒畅大汗淋漓地从侧门进来,正好遇上彦青用过朝食,要去学堂。
少年抬头瞥眼前精壮男子一眼,又迅速低眉垂眼弯腰鞠了一躬,低声问:“赵叔安。”
赵十武应了一声,见他举步要走,便朗声道:“明日早起些,跟叔一起习武吧,叔教你祖传刀法。”
之前他只教了彦青山子木头等人赵家拳法,健身强体,也能格斗防身。
彦青想学使刀,赵叔一直没答应,今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哼一声,连头都没回,只道:
“不了,每日晨起要背书习字,没有那闲功夫。”
赵十武苦笑着看那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出了大门,小家伙,年纪不大,脾气挺大!
不过这事真得跟媳妇好好合计合计,他爱重媳妇,爱屋及乌,便也不想伤了几个孩子的颜面与情分。
红果这日也起得早,去了食舍帮忙。
早上这一个时辰是最忙的时候,食客多,排队买卤食的也多,她知道齐大姐还不太熟悉,今日在家无事,就去看顾一下。
回来就让李嫂把家里下人都叫过来,发冬季衣服和月银。
眼看十月深秋,红果给每人备了两套厚棉布里衣,一件坎肩,两套棉衣裤,一双厚棉鞋,另外还有一床厚棉被。
虽然都是粗布的,可棉花都垫得厚实,大家领到东西都欢欢喜喜,李家小儿子草头忍不住就把新棉衣往身上套。
王木匠家更是惊喜万分,当初签卖身契时东家说过,不会让他们再挨饿受冻。
可这么厚实的冬衣,一套起码要七八百文钱,还有厚棉被,怕是要二两银子一床!
算起来一人光冬季衣裳就花了四五两银子,这东家实在太厚道了!
“今年是头一年,怕你们没有替换的,里外都是两套,明年就照每季一套的例来置办。”
红果看王家人感激涕零,尤其大壮小壮两个,把新棉袄紧紧搂在怀里,脸蛋蹭了又蹭,忙解释了一句。
分过衣裳发了月银,红果又把这次挖药材山货该得银子给了李柱,一共五两六钱银子。
李柱和李嫂回到他们住的倒座房西间,两人对着这五两六钱银子,踌躇了好一会儿。
要照李嫂的意思,就自家拿着,不给王木匠他们家。
“春天里,咱们跟着东家学采挖药材,不也没额外拿赏钱?”
到手的银子,李嫂实在不想再分给别人,木头眼看满十六,该说亲了……
李柱却摇摇头,东家把这银子都交给他,其实就是个考验。
别看李柱是个佃户,半辈子在庄子上种田,没啥见识人也老实,可他并不是个贪婪没心胸的。
这银子分不分,怎么分,在东家眼里,都有杆秤衡量着呢!
李嫂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男人,拿了一两银子,又数了五百文,拿去给王老爹。
“老哥哥,不瞒你说,春天里我们一家子也跟着东家进山挖药材,那时候是没有额外算工钱的,这会子东家施恩,一共给了五两六钱银子我不瞒着你也不独吞,就给你们父子两每日每人五十文算,一共进山十五天,一人七百五十文,总共就是一两半银子,你们看可行?”
如今做小工一天是二十到三十文,五十文算是很高的工钱了。
翠花和海棠去集市上帮忙摆小食摊子,红果给五十文一天,那是她厚道,事实上农忙季节一个青壮男人去给人帮工抢收,一天也就三十文再管一顿饭。
要按得银总数,李柱是占了便宜,可要按雇工算,他给的又远超市价。
王老爹跟儿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意外,说实话,就算李柱不给分银子,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有点多了,说实话,我们爷俩最开始几天没帮上啥忙,贵的药材都是你跟他婶子挖的,再说还多亏你们手把手教我们那么多,东家说了,下回这活就给我们干,既然如此,这回就不用给我们这么多……”
王老爹想着就拿一两银子好了,好歹忙活了十来天,一点不分显得自己父子两太老实,好欺负。
李柱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知多熨帖,这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他生怕王家父子贪心,要跟他对半分这五两多银子,如此看来,也是知道分寸的人家。
他把手里银子往王老爹手里一塞,起身就走,嘴里说着:
“都是东家厚道,老哥哥就别推辞了,以后咱们两家子,说不得还得互帮互助呢!”
王老爹忙起身将人送出去,嘴里应着那是那是,回到屋里,便把银子给了儿子王木匠,让他交给儿媳妇田翠香管着。
红果听闻李柱分了一两五钱银子给王家父子,心中暗暗赞许,是个有分寸又不贪婪的,便把他夫妇二人叫来,细细交代进山开荒事宜。
“你们进山开荒,月银还是照着在家的份例给,此外每人每个月给二十斤稻米,十斤面,二十斤栗米,五斤肉,油盐若干,孩子减半,蔬菜你们自己种,衣裳也是每季里外一套新的。”
“农具和菜种稻种都我提供,等明年开出荒地种出粮食来,就不给月银粮食衣裳了,地里产出咱们五五分,你们吃不完的粮食也可以按市价卖给我,可行?”
李柱有些犹豫,他担心若开荒种不出粮食,或者粮食产量没有预期那么高咋办?
第一百六十四章 美好家园
如今李柱夫妻一个月加起来有一两月银,一年就是十二两,还包吃包住包四季衣裳,时不时地还能得点额外的赏钱,比如这回挖药材就得了四两多……
算起来他们一年能余下十几两银子,进山开荒要种多少地,亩产多少才能包一家吃喝,还能余下十几两啊?
李柱有些茫然,他算算王家父子该多少工钱还行,这么复杂的帐可算不过来。
要是木头在就好了,他跟着食舍云掌柜学会了打算盘,还认了不少字,肯定能算清楚……
红果看李柱半天不说话,眼神还有点空洞,知道他大概是算不明白,便耐心地与他细说:
“如今市价上脱壳稻米合三十文一斤,栗米便宜些,大概在十文到十五文一斤,陈米糙米更便宜就不用说了。咱们肯定种优质稻米,再套种些小麦蔬菜豆类。一亩地最多能产水稻三百斤,脱壳后要损失三成,咱们不用给官府缴税,也就是说,一亩地能净得大概两百一十斤稻米,合六两三钱银子。”
“如果你们开荒十亩地全部种上水稻,就是六十多两银子,还不算套种的小麦蔬菜豆类价值,当然你们自己还要吃用,不过只要种上十亩地,就比如今拿月银划算。”
李柱听懵了,他掐着指头算,又有些犹豫地问道:“那若是一亩地种不出来三百斤水稻呢?”
“两百斤肯定有吧?两百斤一亩地就是四两二钱银子,十亩地对半分,你们能得二十一两银子,此外还有套种的蔬菜杂粮,折算下来至少也得有十两吧?”
李柱有些激动,他和娘子两个,可不止能种十亩地,以前在庄子上做佃户,一人要种三十亩呢!
完了还吃不饱穿不暖!好多佃户都累到吐血,三四十岁就病死累死甚至饿死。
红果也考虑到这点,补充一句道:
“不过你们不许贪多,男丁最多十五亩,女丁最多十亩,十岁以下小娃不许开荒,十岁以上每年可添一亩地。”
她知道古代农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人都要种上几十亩田,可贪多嚼不烂,少种一点,精耕细作产量更高,人也不会过劳死。
要照她的想法,男丁十亩女丁五亩就够了,估计李柱他们接受不了,才给放宽了些。
想了想又道:“空口无凭,我这么一说,你心里怕还是没底,要不头两年都拿月银吧,到第三年你们看见收成了,再五五分。”
李柱一拍大腿,行,就听东家的。
红果笑了笑,等山谷里开荒有了规模,她还打算给李柱王木匠这些人放良籍呢,不过这些话暂时没必要跟他们说,说了他们闹不明白咋回事反而乱了人心。
昨儿个夜里,红果总算缠着赵十武问明白如今这个时空究竟咋回事儿。
他们所在这个国家叫南越国,往东北有北吴,往西北有西周,中间还有个中州国,再往北就是北狄。
红果有些傻眼了,听这些名字,跟历史上哪个朝代也对不上啊?
三国肯定不是,五胡乱华好像也不对。
看风俗民情似乎是北宋时期,女子可当垆卖酒,食舍酒楼还能送餐,可红薯玉米这些吃食,北宋好像是没有的,棉花也没有这么普及……
红果风中凌乱了一会,就彻底摆烂了,平行时空也好,她原本还担心自己胡作非为扰乱历史进程,如今看来,根本不是一个世界,那她倒要好好琢磨琢磨,搞点大事情出来。
红果前世有点理想主义,回乡种药材助农,想把家乡建设成新农村。
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男女平等,和谐共存,多美好。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施展拳脚,就噗通一下,掉到这儿来了。
也好,一张白纸好作画,山谷里如今一派原生态,她正好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一个美好家园。
“木头先别带他去山谷里,食舍如今还离不开他,再说我也想多教他些东西,日后得让他独挡一面。”
李柱听不明白独挡一面食啥意思,大概知道东家是要重用儿子的意思,连连点头。
他退下之后,红果坐那发了会儿呆,彦青眼看就要下学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小大人一般的侄子。
因为父亲早逝,彦青小小年纪就扛起了照顾弟妹的责任,又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挫折,被抢占田地房屋,赶到草棚子里住,弟妹饿得哇哇哭,他束手无策,眼看要饿死还差点被卖……
小小少年便心事沉重,缺了同龄人的活泼与开朗,红果知道彦青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这事如果不好好处理,怕是会给他不小的压力与阴影。
红果起身去了前院厢房,赵十武正在习字呢,他当年也打算考武举,自小跟着父亲勤力习武不说,还悄悄把祖父父亲的兵书藏起来研读。
可惜被肖氏阻碍,始终没有得到机会去参加武举,不然他从军也不会只是个大头兵。
见红果进来,他把毛笔放下,将字纸小心翼翼地提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咋样?我以前倒也练过字,只是不得章法,前些日子彦青指点了我几下,笔画走锋,提捺力度,自己感觉确实比以前写得像样些……”
红果歪头左右上下看了看,点头说不错,心想反正比我写的好多了。
前世祖父让她练书法,硬是没坚持下来,实在是那毛笔与她八字不合,一写就一坨墨,让人看着就泄气。
赵十武把笔墨收好,红果打了一盆水,给他细细打了香胰子,搓去指头上的墨汁。
她低着头,白皙脖颈上一层细细的绒毛,再往里还有深红色花瓣朵朵,是他夜里留下的印迹,赵十武忍不住就心猿意马,低头亲了一口。
“别闹!过来跟你说正事儿呢……”红果稍微偏头避了避,拿干布巾给他把手指一根根擦干。
见她神色凝重,赵十武也严肃起来,牵着红果的手去窗边茶台落座,又亲手给她泡了一壶云雾茶。
“啥事,你说我听听。”
红果捧着茶杯,盯着那袅袅烟气,良久才微叹一口气道:
“我想着,要不就告诉彦青,你是他姑父吧……”
——————
(宝子们,古代粮食计量按石,斗,换算太麻烦,为了阅读流畅都按斤算了。此外还有物价,能查到考据的都尽量贴近古代,查不到作者只能估摸着写,大家看着乐呵就好,本身穿越重生就是个虚构的事儿对吧,千万别考据,更别吵架啊,爱你们,能跟读到这里的都是可爱的神,小神仙们再心软一把,给个书评呗么么哒~~~~)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真相
赵十武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往红果这边倾了倾才反问道:“你确定?”
红果点点头。
“彦青年纪虽不大,可他经历了家破人亡重大变故,这些年越发地稳重内敛,算得上少年老成,我信他能保守秘密。”
她抿一口茶,又缓缓说道:
“这事若瞒着他,咱俩尴尬不自在不说,也伤他的心,伤情分,倒不如跟他说实话,彦青得知真相想必也会欢喜,甚至会对你更多一分敬重与亲近。”
谁不愿意身边有个强大又可靠的长辈呢?
红果都能想象出来,若彦青知道,赵叔就是月儿的亲爹,他正儿八经的姑父,不知得多高兴!
平日里不苟言笑四平八稳的那么个少年,不知道到时会不会蹦起来……红果想着,忍不住嘴角上扬,一抹微笑荡漾开去。
赵十武一见媳妇儿笑,心里吃了蜜一般甜,伸出手指按了按红果嘴角,笑道:“行,我都听你的。”
想到日后彦青就是自己名正言顺的侄儿,心里也欢喜起来。
彦青散了学,心事重重,拖着脚步回到家,吃饭也没啥胃口,姑姑一直给他夹菜,他嚼不烂咽不下,吃了半碗饭就说饱了,要回屋去写课业。
红果看着就心疼,伸手拉住他袖子,让他跟自己去侧院,又对赵十武使了个眼色。
侧院空旷,练武场周边都是菜地,红果原本想在后院内室说,赵十武提议来这,越是空旷的地儿,反而越不怕隔墙有耳,他说。
红果觉得有道理,三人默不作声地到了练武场,彦青似乎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姑姑还没开口,他就低着头说:
“姑姑你们自己觉得开心就好,不用顾忌我和忆香几个的颜面或想法,其实你想跟谁成亲都好,不用担心别人说什么……”
这傻小子,还以为姑姑是嫌弃赵叔穷,身份低,偏又日久生情两情相悦,身不由己做了越轨之事,如今要跟他说成亲之事又不好开口呢!
赵十武握拳捂住嘴轻咳几声,红果瞄他一眼柔声道:
“彦青,你想岔了,也是我不好,一直把你们当做孩子,好些事就没想着也不敢与你们说……”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赵叔,其实就是你姑父。”
彦青一直低着头,脚划拉着地上土疙瘩,听了这话,脚下一顿,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姑姑,又看看赵十武,好一会儿才问道:
“赵叔是我姑父……这啥意思?”
“就是你亲姑父,当年姑姑嫁到赵家屯的那个,他去从军,中了敌方一箭,掉到河里给流水冲到了下游,官府以为他阵亡,发布告销了籍,还给了一笔抚恤金……”
彦青好一会儿没动静,良久才捂着嘴,转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地,竟然哭了。
红果心里也有些难过,这孩子啊,真是心事太重了!
她走过去,揽着肩膀安慰道:
“好孩子,姑姑不告诉你,是因为姑父他被阵亡又复活,如今是黑户,甚至会被抓逃兵,他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千辛万苦找到姑姑我,这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这才瞒着所有人……”
彦青抬袖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
“姑姑,我懂,我都懂,我这是高兴的,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他又从姑姑怀里退出去,对赵十武长鞠一躬道:“姑父,原谅小子这几日愚钝无礼了!”
赵十武忙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来,又猛拍他肩膀一下,笑道:
“好小子,如今还要不要跟我学刀法了?”
周彦青连连点头,要的要的!想了想又问:“姑姑,那你一开始遇到姑父,咋就没认出来呢?”
红果一噎,这咋说呢?
没认出来自然有赵十武面容迥异的缘故,但更真切的原因是,她根本就不是彦青那个姑姑啊!
原主的记忆她只复苏了一部分,大部分被封存,只有在现实中遇到相关人事,才会唤起那部分记忆。
比如云朵,在她找上门来之前,红果就根本没想起来原主还有这么一个丛姐……
“你姑父他……我刚嫁过去时,他看着还是个清俊小伙子,没留胡子,头发扎成圆髻用一根青玉簪子箍着,穿的也是棉布长衫。”
“后来在山里遇到,他穿着褐色粗布短褂,衣衫褴褛,头发半披散着,满面胡须,垂到胸口,眉骨那还那么长一道疤,凶神恶煞野人一般,别说认出他来,我没被吓得扭头就跑,已经算胆子大了。”
彦青哦一声,也是,看看姑父,虽然还留着短须,可跟当初受伤在王婆婆家躺着那时候比,确实判若两人。
赵十武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他那时候真的凶神恶煞野人一般吗?
“我那时候怕被人认出来,也有些故意矫饰容颜……”
他喃喃说道,比如往脸上抹点泥灰啊,头发故意弄得跟蓬草一般啊,还有胡须是掩盖容貌最好利器……
就直到现在,赵十武还留着一把短须呢,他离家这两三年,身板也魁梧了几分,别说媳妇只跟他相处一个多月,就赵家屯那些老邻居来了,怕是也不敢贸然上前来相认。
“那姑父你肯定认出来姑姑了啊,咋也不说,还瞒那么久……”
彦青还是想不通,要换了个小孩,这时候大概就顾着高兴了,偏偏他心思缜密,非要刨根究底不可。
“我……以为你姑姑改嫁了,就不想连累她,远远地看着,知道她安好就行……”赵十武又开始抓头。
这事红果倒是知道,肖氏弄的鬼,让他心如为主。
偏赵十武又正好看见她与山子抱着月儿同进同出,实在是一个尴尬的误会。
赵十武哪里好意思跟彦青小娃说,他那又自卑又惶恐,一忽儿担心连累媳妇,一忽儿又怕被媳妇儿嫌弃的小心思?
正尴尬莫名间,却见彦青又退后一步,深鞠一躬。
“姑父,你很好,彦青敬你,也谢谢你。”
当然好,明明以为姑姑改嫁了,还默默守护着,只盼她安好无恙。
红果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眼睛有些湿润,转过身去,吸了吸鼻子。
她究竟何德何能,占了原主的身子,得这些人这般爱重守护。
第一百六十六章 劝谏
赵十武自然知道彦青什么意思,啥也不说,大手拍了拍他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人回了周家前院,赵十武没有跟着红果进后院,而是随着彦青一起回了西厢房。
彦青心里更加满意了,他不知道姑姑姑父两人商量好了,既然要明媒正娶告知天下,在这之前,赵十武不会再去后院留宿,最多……月黑风高时夜探一回嘿嘿。
彦青心不在焉地把课业写完,去了后院找姑姑。
“姑姑,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成亲。”他郑重其事地说。
红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确实要办,却不能操之过急。
她如今太多事情要做,送李柱夫妻去山谷开荒,灵芝收割后去府城,进山探望嫂子还有玉兰,此外还要收拾柳三狼……哪顾得上成亲?怎么也得到明年春天吧。
红果其实有些焦虑,真的太多事情压着了,一桩桩一件件,有点透不过气来那种感觉。
赵十武安慰她,事缓则圆,慢慢来,不要想太多,每天该干啥干啥。
可这些话怎么跟彦青解释呢?尤其山谷开荒,惩治柳三狼这些,暂时还都不能跟他说。
“我是觉得,姑父他太委屈了……”彦青见姑姑许久不说话,嗫嗫地解释道。
太委屈?……红果有些惊讶,彦青竟然会这么说?
“虽然姑姑很多事情不与我说,可我看出来了,姑父他任劳任怨地,为咱家做了很多,却连个身份都没有。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个山民猎户,运气好救了你,才沾光下山落了户。
你虽然让月儿认了他做义父,可外人眼里,谁把他当回事呢?”
红果说不出话来,这一番话很有道理,她无以反驳。
只是她心态上,还是前世那个周红果,不知得罪了哪路神明,掉落这古代时空,挣扎求生。
面对赵十武,感激他救了自己性命,也帮着落户回报恩情,同时带了一份搁置争议共求发展的心思,一路陪伴着走下来,不知不觉生了喜欢,信任,依恋,爱慕。
她不觉得自己委屈了赵十武,自觉仁至义尽,公平合理互相成就。
可彦青不知道姑姑换了个内芯,站在他的立场上,姑姑身为妻子,对死而复活的姑父,有点太薄情太苛刻啦!
别的不说,他们跟着姑姑住这青砖瓦房的前后大院,却让姑父租住王婆婆家三间泥屋,时不时还露宿深山老岭,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必须尽快成亲,让姑父搬进来,做这家的男主人,不然他周彦青哪里好意思带着妹妹们住下去……
当着姑父的面,彦青肯定要护着姑姑的,可私下里他自觉有责任劝诫姑姑,齐先生不也说了,长者有失,子亦谏之,不谏谓之不孝。
所以小夫子周彦青趁着夜深人静,来对姑姑循循善诱,男人可以一时委屈求好,却不能一辈子低三下四。
别说,红果还真听进去了。
“姑姑知道了,彦青想得周到,我会跟姑父好好商量的。”红果含笑道。
小夫子这才长舒一口气,挺直僵硬的肩背也松散了些,笑着告辞离去。
红果去内室陪着月儿玩了好一会儿,等她跟着幺娘去睡觉,才慢吞吞去了前院。
赵十武见媳妇儿主动来找自己,喜出望外,伸手一拉把人抱到怀里举起来,转身将门反脚一踢,给合上了。
红果下意识地两腿一关缠住他的腰,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堵上了,嗯嗯呜呜好一阵缠磨……
疾风骤雨紧跟着涓涓细流,直到赵十武解了她小衣手伸进去,红果才一把拽住。
“不行,不能在这里,彦青就在隔壁呢。”她用气声娇喘着说。
赵十武一顿,好不情愿地将手退出来,慢慢给红果理好衣衫。
红果也不知道啥时被他放到床榻上,坐起身来见他欲求不满又满脸无奈的懊恼模样,伸手摸了摸他脸颊,笑着哄道:
“乖,过两日去山谷,许你胡闹一回……”
赵十武眼神亮了,“真的?”红果点头。
“那昨日我说的那个……”赵十武凑到她耳朵边说了句悄悄话,眼看着媳妇脸颊飞起红晕,得意地凑上去,又亲又蹭。
红果哀叹一声,这男人甭管看上去多正经多英武,私下里都跟小娃要糖似的,要不够。
她捏着男人耳朵把他提起来,低声说:
“别闹,你知道彦青刚跟我说啥?他说你受委屈了,叮嘱我对你好点,早点成亲,给你个名分……”
赵十武有些意外,红果说彦青少年老成,他还不太信,再老成也不过十二岁的小少年?能懂啥?
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好像钻到自己心里一般,说的话也太熨帖了!
他可不就盼着有个名分么,光明正大登堂入室!
赵十武心里暖融融的,此后把彦青当做亲儿子一般爱护栽培。
十几年后彦青文武双全,成了赵周王朝第一任首相大臣,这是后话了。
“我想了想,好像是有些委屈你,不像一个媳妇儿该有的样子……”
正常媳妇儿相公起死复生该是什么样,红果不知道,反正应该不会像她这般,把人家当免费劳动力,使劲榨取价值。
她也有些愧疚了。
“其实也没有,你对我很好,是夫君我没有照顾好你,亏欠你甚多……”
赵十武受不了媳妇这幅满脸愧疚的小模样,忙把人搂进怀里安慰。
其实他说的是真话,自从五岁亲娘去世,就没有人像媳妇儿对他这么好过,给他做衣裳做鞋袜,怕他饿了怕他冷。
哪怕他阵亡了被肖氏两手空空赶回山里,媳妇儿得知自己死而复生,也一句怨怪都没有,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想办法落了户,还容许女儿认自己为义父,让他名正言顺地进出周家,时常与她和女儿相见。
如今更是毫无芥蒂与保留地接纳自己,其实以媳妇儿现在的身份与能耐,嫁给那曹师爷或者齐秀才,都比跟着自己要好……
说起来两人不过成亲后相处了一个多月,又能积攒下多少夫妻情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金宝
“你对我很好,真的三生有幸,才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媳妇……”
赵十武把脸埋在红果掌心蹭了蹭,才抬起头,下巴搁她膝头,仰望着她说。
红果知道他幼年受了许多苦,那肖氏嘴甜心苦,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尤其是赵十武父亲病逝后,他被压制得无出头之日。
红果嫁过去时,赵十武里面内衣裤都破着洞,他自己用针线随便缝缝,针脚粗得手指一用力就漏出来。
红果心疼得不行,别说赵家这样大户人家,就他们周家,也不至于寒碜成这样!
那一个多月,她用陪嫁的布给赵十武做了七八身衣服,里外齐全,还有鞋袜。
“风雨过后有彩虹,我家赵郎是有大福气的。”红果低头亲他一口说道。
赵十武脑袋枕在她腿上,仰躺着伸手摸她脸。
“嗯,媳妇你就是我命里的彩虹,老天赏给我的。”
赵十武忍不住想,肖氏一肚子坏水,却阴差阳错给自己送来这么好一个媳妇,若她知道,恐怕肺都要气炸了。
其实赵十武原本有一门娃娃亲,那姑娘父亲原是赵十武爷爷的副手,跟他父亲一起长大的发小。
他爷爷大伯阵亡,父亲重伤之后,杜家大郎因立了功,升了百户,接管赵家屯。
一家喜来一家悲,杜百户心中对赵家有愧,便与赵十武爹娘定了这个娃娃亲。
后来肖氏搞鬼,使计把赵十武诳到青楼里睡了一夜,虽然啥都没发生,她却引着杜家那姑娘去抓奸。
本来家世就不般配,那杜姑娘哪咽得下这口气?哭着闹着要退亲。
赵十武年轻气盛,不愿意多解释,一赌气把定亲的信物还了回去。
那肖氏还想让自家儿子赵文谦替娶杜家女儿呢,厚着脸皮备了重礼上杜家去,连人带礼品一起给扔出来了。
赵十武都不敢想,若当初真娶了那骄横跋扈的杜姑娘,或者肖氏给他找的不是红果,而是一个别的山里女子,如今自己会是什么样。
想着他把红果搂得更紧了些,这辈子能守着宝贝媳妇,安安稳稳,比什么都强。
心里对肖氏的怨恨也不知不觉散了许多……
两日后,红果与赵十武一起送李柱一家进山,王木匠父子也跟着,原本他还想带上媳妇田嫂和大壮小壮的,人多挖的山货药材也能多些。
可李嫂一家进了山,得留人做饭照看前院,田嫂母子三人只好留下了。
这回进山有惊喜,山猫也不知啥时候生娃了,红果她们过来时,几只幼崽正拱着吃奶呢。
见了红果,山猫扔下娃,蹭过来呜呜叫,完了从草丛里叼过来一只小幼崽,往她跟前放,眼神带着些哀求,扒拉扒拉小老虎,又扒拉扒拉红果的手。
红果懂了,这只幼崽和山猫当初一样,娘胎里发育不足养不活,山猫这是把她当外祖母托孤呢!
李柱夫妻还好,王木匠父子俩见到老虎,吓得不敢往前凑,红果也不强求,让他们自己去附近几个山头采挖药材山货。
“夜里可以回帐篷来睡,别怕山猫,它是我养大的,有它在这守着,一般野兽都不敢靠近。千万别在荒山野岭露宿,这深山里保不准就有狼啊豹子啥的出现。”
红果还真不是吓唬他们,这片山脉虽然被赵十武和山猫一起肃清了好几遍,可谁知道别的山头野兽会不会窜过来呢?
李柱夫妻忙安慰王老爹,说不怕,去年他们刚进山,也是见到山猫吓得腿软,后来熟悉些就知道了,只要是东家娘子带过来的人,它都亲着呢。
王木匠两人听了这话,想到晚上还得回帐篷这儿睡,靠老虎庇佑,便战战兢兢地凑上前来,学着赵东家喂山猫吃肉。
山猫大舌头往王老爹手上一舔,吓得他嗷地一声,扔下鲜肉人窜得老远,把红果逗得捂嘴直乐。
山猫躺在地上,四只幼崽拱着吃奶,都懒得起身,爪子把鲜肉拔过来,吃完了懒洋洋地添爪子。
红果带了红糖,用水化开了,拿竹筒劈开,像当初喂赵十武喝药一般,将尖头抵在小老虎牙关,灌了一小竹筒红糖水。
小老虎倒是会吞咽,可一直没睁开眼,四肢也软趴趴地站不起来,怕是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红果摸了摸,喝了点温热红糖水体温倒是回升了些,心跳也还好,她拿了床褥子,折成一个包袱把小老虎像小婴儿一般裹在怀里,又摸了摸山猫大脑袋,柔声说:
“小宝我带走啦,会努力的,但是不保证能养活,要真没了你别怪我啊!”
山猫嘤唔一声,大脑袋在红果掌心蹭了蹭,王木匠父子都看傻了。
一行人在此分道扬镳,王家父子自去采挖山货,红果一行人上了悬崖,穿过地洞进了山谷。
李家四口下山去安置不提,红果转悠一圈,发现跟八月比,凉亭又不一样了。
如今瀑布只余涓涓细流,赵十武把凉亭凸出山坳的部分用竹木板补了墙,开了门窗。
墙板是活动的,夏天若嫌闷热,可以拆卸下来通风。
红果绕来绕去地观赏研究一番,不余遗力地满口赞誉,自家夫君可真是能干啊!
赵十武被夸得满脸笑容收不住,昂首挺胸干大事去了,给媳妇熬粥,烧火盆!
十月山里有些冷,尤其夜里,不烧火盆可不行,会冻着媳妇的。
小老虎被红果捂在怀里暖了半日,这会儿睁开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地砸吧,显然是饿了。
米粥熬好,红果舀出米油来,加了点红糖,用竹管慢慢喂给小老虎吃。
这小家伙看着羸弱,一身毛发倒是漂亮,黄色泛着金光,要养活了肯定是只威武的老虎!
“金宝,要不就叫你金宝吧?”小老虎似乎听懂了,爪子伸过来捏着竹管,呜呜一声。
吃饱了小家伙一闭眼就睡着了,红果给它弄了个小窝,把它放在火盆边。
赵十武看她一直忙着照顾小金宝,有些怏怏的,小老虎都睡着了,她还蹲在旁边看,目不转睛满脸慈爱。
他忍不住啦,哼一声弯腰将人捞起来,往铺好的被褥上一扔,扑上来要兑现那日承诺,胡作非为。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二人世界
红果笑着一翻身,从赵十武身下滚出去,正要起身逃脱,却被他抓住脚踝,轻轻一拽,便将人压在了身下。
赵十武自然收着了些力气,可饶是如此,他男性本能的强势排山倒海般压过来,红果浑身沸腾,被征服的快感油然而生,她微微拱起身子,扬起下巴,迎上去……
一覆一仰,一唱一和,抑扬顿挫,如诗如歌。
这山谷里几乎空无他人,即便有李柱一家在,他们住的竹屋也在山脚下桃林之外,离着有好几里地,两人可以说是无所顾忌。
红果本性尽情出演,又被赵十武嘴对嘴地喂了几口酒,越发地娇媚缠绵,这一夜癫凤倒鸾,好不快活!
第二日醒来,冬日高照,都快午时了,红果嗓子有点哑,赵十武给她煮了山楂秋梨水。
“来,润润嗓子……”他含笑看着红果,眼神灼灼,红果想起昨夜癫狂,嗔了他一眼。
这人真是,简直如狼似虎,任她怎么求绕都不行,越求越来劲,还哄着逼着她说了许多羞臊的话,真是……!
赵十武凑过来亲亲她,一勺一勺地喂她喝山梨水,又哄道:
“昨夜那样多好啊,夫妻本就该如此,我很快活,果儿好媳妇儿,你也快活是不是?以后咱们得常常来这,过过二人世界日子才美……”
红果气得抬脚直踹他,还说还说!赵十武呵呵笑着捉住她脚丫子,给她穿袜着鞋。
两人用过朝食,红果又给小金宝喂了一顿米汤,将它揣在怀里,下山去看李柱一家安顿得如何。
李柱将两间竹木屋建在山坡上,向阳背风处,视野好,风景无敌。
山坡下是一片辽阔平原,近处青草萋萋,远处芦花翻滚,西南近海即便秋冬,也是一片苍翠绿色,看着入眼入心,情致心胸都不由得开阔许多。
李柱他们一家四口带足了一个月的米面粮油,还有些腊肉腊鱼与蔬菜,昨夜今晨已经开火,吃得很是不错。
两间木屋,灵儿带着草头住一间,李柱夫妻住一间,外面还搭了两个棚子,一个是灶间带吃饭的地方,另外一个堆柴火和工具。
茅房则在山坡下,远了点,却便于堆肥施肥。
李柱打算先从山坡下开荒,慢慢往湖边延伸。
红果点头,山脚下土壤干燥且沙土多,正好种些红薯花生与豆类。
越往湖边越潮湿,今年种冬小麦和蔬菜,明年夏天可以开始试种水稻。
“也要注意看春夏涨水时期,潮汛如何,最好不要太靠近湖边,此外田地之间要留出足够宽的沟渠,方便以后引水灌溉。”
红果又指点李柱,烧草木灰拌土,能杀虫肥土。
李柱夫妻种了半辈子田,自然有些老一辈传下来的土方子,红果又凭着记忆里前世农村耳闻目染的那些经验,给他提了些建议,尤其培养有机肥方法,李柱听着频频点头。
“最多再过十天,我和赵东家会过来看看,到时候有啥缺的你们记下来跟我们说,回头再运过来。”
红果怕他们一家被扔在这山谷里心里没底,临走前承诺道。
李嫂却很笃定的样子,毕竟是农民,脚踩大地,想着这么大片肥沃的土地,如今就归他们家开垦,心里踏实无比。
“东家,能不能给我们带些鸡苗来?养熟了能下蛋,鸡屎还能堆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带提要求。
“当然可以啊!”红果一听这主意好啊,之前咋没想到?
“要是日后打野猪,有小猪仔也给你们抱过来。”
赵十武也来了兴趣,他虽然没种过田,可谁还没个田园梦呢?
李嫂和灵儿送他们回瀑布这边,一路摘了不少野山梨和山楂,带回去熬果酱正正好。
要照赵十武的想法,恨不能在瀑布凉亭这再厮混几晚,情深意浓地老天荒,岂不美哉乐哉!
可金宝小奶娃光喝米汤不行啊,得尽快下山,给它喂羊奶才行!
无奈只好收拾收拾下了山崖,红果又顺道带着小金宝去看它娘。
山猫见小崽睁开眼了,伸出大舌头把金宝从头到脚舔了个遍,还把它拱到自己肚子下让它吸奶,可惜金宝还是没力气,站不起来使不上劲。
红果趁着山猫与金宝亲昵,去看了眼灵芝田,大部分灵芝长势良好,也烂了有十几朵,可能是雨后积水没控制好。
没办法,这片灵芝田红果完全模拟自然生态环境任其生长,除非有人一直守着,下了雨就人工吹干积水,否则这种损耗免不了。
估计到十一月能采割一百来朵,还真得去一趟府城,不然清水县回春堂可吃不下这么多。
两人赶在天黑前下了山,赶着骡车回到杨柳镇,月儿见着金宝,喜欢得不行,把自己喝的羊奶让出来给小家伙喝。
“娘,我长大了,不用喝奶,都给金宝宝喝吧!”
快两岁的小人突然得了个这么金贵的宠物,爱得热烈又真挚,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最好的都给它,夜里还要搂着金宝睡。
“月儿乖乖,金宝太小了,还站不起来呢,跟你睡夜里万一闷着它,可就不好了。”
红果耐心哄道,小家伙怏怏地一嘟嘴,同意不跟金宝睡,但是要把它的小窝放在自己床边。
“夜里我给它喂奶,给它嘘嘘!”幺娘在旁边笑得脸都抽抽了,她自己夜里还得别人抱着嘘嘘呢,还给金宝嘘嘘!
灵儿去了山谷,后院就剩幺娘一个带着甜豆和月儿,好在红果十月里不太忙,能在家多陪陪她们。
如今王老爹负责看门,王木匠赶车做杂活,田嫂子洗衣做饭,红果把大壮哥儿俩派去食舍帮忙。
两男娃虽然签了卖身契,一直也没给派活计,在周家白吃白喝,还领了冬季全新的衣裳被褥棉鞋,别说他俩心中忐忑,王老爹和王木匠夫妻也不安。
东家派他们去食舍干活,每月还给开三百文工钱,大小壮喜笑颜开,进出腰板都挺直了许多。
红果开始研究新菜品,进了九月冰沙甜品饮品就都不做了,等十一月集市上小食摊子也没法摆,眼看每月营收要少一大截子,她早就想推陈出新,只是一直闲不下来顾不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推陈出新
西南冬天温度虽然不会太低,但湿寒阴冷,比干冷更熬人,红果尝试着做麻辣烫。
将夏日的甜品餐车改成麻辣烫小摊,素菜像白萝卜大白菜这种一文钱十串,稀罕点的蘑菇一文钱五串。
豆腐豆干木耳一文钱两串或三串。
至于荤菜一文到三文钱一串不等。
周家麻辣烫一时火爆杨柳镇,连私塾先生学童散了学,都要来排队吃上几串。
有些贫寒人家,花上几文钱买几十串素菜,红果还让大小壮给人舀上一大碗汤。
别小看这汤,麻辣烫里各种荤肉,煮出来的老汤又鲜又香,泡饭煮面吃,穷苦人家过年才能吃上的美味呢!
麻辣烫火起来,红果接下来还想推火锅,烤串,配上自己酿的米酒,不愁秋冬生意不火爆!
可红果研究好几日烤串炉子和火锅,发现不成。
这两样其实最大成本不是食材,而是炭火和炉子锅具。
古时候冬日炭火与夏天的冰一样,价格昂贵只有富豪之家才能享受。
烧炭者辛苦烧出来的木炭要换成铜钱买米面衣裳,一家人才不会冻死饿死。
要不然怎么会有心忧炭贱愿天寒的诗句呢?
还有火锅的锅具最好是铜制,这就太难得了,铁锅都贵得要死,铜锅……红果直挠头,看来只能放弃了!
可这么好的商机又实在舍不得,这日正咬着笔头纠结伤脑筋,田嫂子进来回报说,门上有个娘子带着两个姑娘来访,说是以前食舍的掌柜,东家娘子的丛姐。
红果忙把手头纸笔丢下,迎了出去。
她有大半个月没见着云朵了,想来秋收已必,她要带着大丫小丫去府城,这是辞别来了。
果然,云朵背了一袋子新米进来,说是秋收刚打的。
“其他的交完税都卖了,特意留了一袋子最好的稻谷,磨出来白米,给你拿了一半,另外一半我带去府城,也给她爹尝尝。”
云朵说完,想到红果不待见柳得运,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嘴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红果没在意,弯腰低头,伸手抓了一把白米,搓了搓又放到鼻尖闻了闻。
这时候的稻米不像前世那般精加工,说是白米,其实还是带点黄,颜色不好看可扑鼻而来是新米清香,红果抬头笑着道:
“多谢了,我最爱喝这新米熬的粥,又浓稠又清香,做成干饭粒粒分明,耐嚼还糯糯的。”
这时候普通老百姓都吃不起白米白面的,最上等的贡品白米要三十文一斤,比肉还贵!
一般的白米白面也要十几文一斤,一个月光吃米,一人就要花四五百文,哪里吃得起哦!
都是把新米卖掉,再买几文钱一斤的糙米陈米,家境好些的买些粟米就是小米,混着红薯豆饭吃。
有些穷苦佃户家的孩子,甚至从小到大,都没尝过白米饭的滋味。
烧炭的用不起炭,种田的吃不起米,这就是时代现实,红果暗自感叹,还是前世社会好啊,至少百姓得温饱,共同奔小康!
云朵知道她挑嘴,粗粮糙米根本咽不下去,所以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新米拿过来给她,也实在是用心了。
红果心里感动,留下她们娘儿仨用饭,两人在前院正堂说话,大丫小丫去后院跟甜豆月儿玩。
四个女娃许久不见,围着金宝又是笑又是惊叫。
“这真的是老虎崽子吗?”大丫想摸又不敢摸。
“当然是啦,是我们家山猫生的孩子,山猫是一只大老虎,你们都没见过!”甜豆骄傲地说。
月儿用力点头,两手伸开,比划道:“好大好大,这么这么长,比我还长……”
“山猫陪我睡觉,以后我陪金宝睡觉,我们是好朋友!”
她又拍拍胸部道。
小丫羡慕极了,小娃娃哪又不喜欢小动物的呢?尤其是金宝这般漂亮可爱又羸弱的,像猫但是比猫多了些威武之气,哪怕躺着,也自有气势。
初生牛犊不怕虎,两岁的小丫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金宝。
可怜的金宝还站不稳呢,被这么突袭一下,嗷呜一声,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委屈了。
月儿生气了,推了小丫一把,凶她道:
“你干什么欺负金宝,金宝还是个小小的,小小的老虎呢,它还不会咬人,不会抓人,你欺负它,你坏!”
月儿从小喝羊奶长大,能吃主食后每日白米白面,蔬菜瓜果各种肉类换了来,营养全面丰富,个头比两个月的小丫还高出一截子。
她力气又遗传了红果,比一般小娃大上许多,这一推,小丫跌坐在地上,摔疼了屁股。
小丫扁扁嘴,想忍着不哭,可毕竟是个小娃,忍不住,哇地一声眼泪就下来了。
甜豆赶紧拿糖哄她:“小丫不是故意的,姑姑说了,金宝太小了,还不能跟我们玩,咱们去外面吃糖吃点心吧!”
月儿留在后面,气鼓鼓地把小被子给金宝盖好,又叽叽咕咕地跟它低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才关上门,出来吃点心。
小娃娃闹脾气不开心,过一会就忘了,叽叽喳喳地分点心分糖果,小丫知道月儿恼了自己,怯生生地把手里糖果递给她,也不说话,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妹妹,一副讨好的神色。
月儿嘟嘟嘴,扭身说我不要你的,想了想又抓过去,嘟囔一句:
“算了我原谅你了……不过你以后不许抓金宝,知道吗?”
小丫点点头,月儿小手一挥道:“那行,我跟你道歉,不该推你,你屁股还疼吗?”
小丫含着糖摇头,月儿又说:“不疼了啊,那你也得去跟金宝道歉,知道吗?你把它抓疼了!”
红果和云朵听见小丫哭,往后院来看看怎么回事,进来就听见月儿小大人一样,话说的一套一套。
红果忍不住微笑,云朵却羡慕地说:“果儿你把孩子教得真好!”
红姑摆摆手,月儿人小力气大,脾气和胆子也大,她爹还说要教她习武呢,以后长大了别惹祸就好!
“朵儿姐,要不你先别走,我盘算着十月底十一月初也要去趟府城,到时你跟着我们骡车一起去,不是稳妥又安全?”
第一百七十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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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盘丝洞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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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入套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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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恩爱两不疑
至于钱六娘,她一只脚被洞里的机关咬住了,动弹不得。
幸好赵十武用木棍做的机关,这要是个捕猎的铁夹子,她一条腿就算废了!
赵十武拿根竹棍,伸到地洞里一拨拉,机关开了,钱六娘手脚并用爬出来。
杏花臊得满脸通红,被放下来后,就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和胳膊弯里,不敢抬头。
真是又可嫌又可怜!
**不过头点地,赵十武只想给她们一个教训,也让村里其他人家也消停些,别再打自己主意,想了想便拱手大声与村人道:
“想来是个误会,钱婶子今日傍晚说要给我送煎饼来着,我原说不用,没想到她们这么晚还是来了,竟中了我防野猪的套索机关,可真是对不住了!”
众人半信半疑,全婶子看脸色也知道赵十武什么意思,心里暗道这赵郎君还真是厚道!
明明是钱六娘她们有心算计,还给留着脸面,算了她也帮着敲敲边鼓吧,别杏花明日寻了死,这事就太膈应了!
“行了行了,既是个误会,大家都散了吧,夜里天冷,别老搁外面待着,小心受寒……”
周叔爷也挥挥手,带头走了,他公媳俩这一吆喝,村人也就纷纷跟着往外走。
赵十武在门口拱手作揖相送,给众人道谢,又说回头猎头野猪啥的,给各家送些肉去,算作谢礼。
村人看了一场热闹,回头还有肉吃,都高高兴兴地回家睡觉去。
当然睡不睡得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一场闹剧,够村里人嚼咕上好几年了。
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全婶子,扶起杏花,叹一口气道:“赶紧回去吧,烧一锅姜汤喝上一碗,你这丫头,唉!”
她倒是知道,杏花本性不坏,和刘桂花女儿枣花一样,只可惜没摊上个好娘。
刘桂花是自己没主意,全听她婆婆钱氏撺掇调度。
这钱六娘呢又太有主意了,一肚子坏水,祸害自家女儿。
还好赵郎君是个仁厚的,虽挖了个坑,当着全村人扯了她们面皮,好歹言语上给搭了个架子,让人能顺着梯子下去。
不然杏花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钱六娘跟着杏花和全婶子后面一瘸一拐地往外区,赵十武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多谢钱婶子给做的馅饼,我家老黄吃了一小块,可是闹腾了好久,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事……要伤了它性命,钱婶子可得给个交待啊!”
钱六娘浑身一抖,这可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一条狗,还把她给赖上了?
老黄自然没事,赵十武只给它吃了小半个巴掌那么大一块,睡一夜就蔫吧了。
不过由此也看出来,那药性甚是猛烈,要不是赵十武有了警惕之心,红果又提醒吃食不能接,他把一盘馅饼都吃了,啧啧,一个杏花怕是遭不住。
等赵十武下山,跟媳妇一说,红果气得脸都青了!
这钱六娘,早就看出来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跟钱氏就是一丘之貉,白瞎给她吃那么多野猪肉狍子肉了。
“算了,媳妇消消气,她们可一根汗**便宜都没占着你相公的,想来以后也没人再敢打我主意了,这也算一劳永逸了不是?”
红果噗嗤一笑,赏了他一个香吻,又摸着他脸颊夸道:“夫君真乖,以后像这种事情,都得如这回一般,一五一十告诉我,别瞒着,知道吗?”
赵十武用力点头,保证道:“我一根头发丝都是媳妇儿的,要是被别的女人惦记了,那都是我的错……”
红果老心甚慰,孺子可教,男德优秀。
要知道,无论前世今生,古代现代,男人多半以风流为魅力成就。
惹了风流债就丢给女人去撕扯,自己倒是悠哉乐哉在旁边看戏。
红果前世在村里,没少看男人出轨婆娘打架的大戏,不但有小三还有小四小五。
所以无论什么时代,男人那点尿性真是亘古不变,像赵十武这样,能自动自觉地解决那些心思不良的女人,不让媳妇儿操心,实在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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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果不知道,赵十武被肖氏陷害进青楼那回,吃了大亏深以为耻,对那些妖艳**深恶痛绝,恨不能像拍苍蝇蚊子一般一掌给拍死。
后来肖氏给他从山里娶红果回去,他心里并不情愿,原本还打算逃婚的。
可他见了红果,坐在赵家厅堂里手足无措,眼神清亮又纯洁,好似一汪山泉未经污染,他就不忍心把她扔给肖氏。
这姑娘活了十几年,怕是从没出过山,赶了一百几十里路过来嫁给自己,大婚之日若是他一走了之,她得多害怕多难过,肖氏又不知要怎么拿捏人家……
赵十武心一软,就留了下来,然后才有了然后。
他想起那时心中就一阵庆幸,搂着媳妇把头埋在她怀里,好一会儿才嗡声说:
“果儿,这一辈子,我只要你,只跟你好。”
红果不知道他突如其来这般表白是为啥,不过心里还是大热天喝了冰水一般舒爽,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就算做做梦也是好的,此时恩爱两不疑,她低头,在他额头印上一吻。
“好,那我这辈子,也只跟你好,只对你好。”
十月底,红果和赵十武一起进山,采割了第一批灵芝,下山后两人套车把十月采挖的山货药材送到县城。
取了订制的手术刀具套件,又给陈掌柜和义母送了头批的灵芝。
红果这回没有用檀木盒子,而是找江家定了一批竹篾礼盒。
江家匠人手艺没得说,竹篾编出繁复攀折的花纹来,配上精致的搭扣,美观不说,成本还低,只有檀木盒的十分之一。
一个盒子里面能装六朵灵芝,红果给陈掌柜那儿送了十二朵,得了六百两银子。
陈掌柜眼里,周娘子简直就是他的天降福星,上门就是给他们陈家送银子啊!
去年收的灵芝他家二叔送到京城,转手挣了将近一千两银子!
挣银子还是其次,关键有了周娘子,他们回春堂在清水县便有了依仗和靠山。
第一百七十一章 稻种
前年因为周娘子送来的骨碎补,回春堂给前任县令家公子治好了腿伤,可没想到人家三年任期一满就调任去江南了。
陈家正懊恼呢,去年又多亏周娘子,救了黄家大公子!这不就搭上了卓县令么?
如今周娘子难得亲自上门送药材,陈掌柜恨不能倒履相迎,药材更是全都按最高价收购!
红果也没瞒着陈掌柜,告诉他今年灵芝是她自己在深山里培植出来的,生长环境完全与野生如出一致,药性也相差无几。
陈掌柜看灵芝每一朵品相都能与去年最佳一档相比,说实话,他们回春堂送到京城去,谁又知道这是人工培植出来的?
“那就还是按六十两一朵收,可好?”
红果摇摇头,这灵芝毕竟不是野生的,虽说世人不知也看不出来,可她不能把自己种的与野生的按一个价收。
最后议定五十两一朵,其他药材还是照去年的价格不变,红果笑逐颜开地收了七百三十六两整数,余下几百文零头赏给伙计喝茶,拒了陈掌柜留饭,去县衙看望义母。
她给义母拿了一盒六朵灵芝相赠,知道卓家年下药往京城送年礼,这灵芝肯定用得上。
“义母,我过些日子要去一趟府城,虽然打算是要赶回来过年,可路上也算计不到时日,所以就提前来给您送年礼了。”
黄太太自然是欢喜,知道给银子红果也不肯要,临别让张嬷嬷带人搬了许多东西到她骡车上,都是京城和江南黄家送来的,吃的用的都有。
别的也就罢了,红果一眼就看见那两袋贡品碧梗米,简直送到了她心坎里。
这米她就买到过一回,三十文一斤当时买了一百斤,吃了小半年没了,后来再想买就找不着。
红果身子里藏着个现代灵魂,消费观念和模式还是照着前世习性。
哪怕最初住草棚子时,得了王婶一块猪油,她就舍得挖一大勺子做煎饼炒饭。
后来挣到了银子,更是不会在衣食住行上委屈自己。
彦青一开始震惊不已,后来惊着惊着就**以为常,只以为姑姑是在赵家,习惯了过好日子,再改不回来。
这一点,赵十武自从搬到杨柳镇来,就注意到了,媳妇儿花银子买吃的穿的那叫一个大方。
说她奢靡也不是,红果不爱首饰头面,更不爱胭脂水粉,衣裳也不求华丽富贵,舒服最要紧。
别人花了银子都想着法子让人看得见,要撑门面显富贵不是?他媳妇儿倒好,花银子跟打水漂似的,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不见踪影哈哈哈!
赵十武不是没思量过,不过管它呢,自己的媳妇自己可劲疼,又不是没银子,吃吧花吧!
连带着家里下人们也跟着享福,红果可做不来一个宅子里住着还分三六九等那种事,从一开始,李柱和张嫂他们两家子就跟着吃白米白面。
赵十武倒是觉得红果对下人太优容了,御下总得恩威并施才好,就怕媳妇这般仁善,反而养出奴大欺主。
原主就是个山里姑娘,不曾用过下人,哪里会懂驭下之术,红果更是没那奴役他人的习惯与想法。
她如今都是照着前世管理药庄和医药公司那套来,能者多劳,多劳多得,若是有偷奸耍滑的咋办?那就辞退呗!
其实赵十武多虑了,周家这些下人,都忠心着呢!离了周家,上哪找这等好日子去!
用大壮的话说,皇帝家亲戚也就过这日子吧?白米白面,鱼肉不断,还时不常地有点心瓜果,东家吃什么他们也跟着吃什么。
倒是李嫂,掌了周家厨房后,时不时煮一锅糙米红薯豆饭给他们这些下人吃,算是忆苦思甜。
“好日子过久了,会忘了本,皮痒痒。”她说。
李柱很认同,以前能吃饱肚子就算好日子了,可不能忘本。
红果不知道家里下人这些心思,她琢磨着等山谷里荒田养肥了,都种上这种贡品稻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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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量大了,就不会这么贵了,老百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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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能吃得起?
可惜她县城几大粮店米铺找遍了,都没有这贡米稻种。问老板,都摇头说没见过。
哪想到义母不声不响,给她搬来两百斤!红果忙抓着黄太太的手,问这碧粳米稻种的事儿。
“不瞒义母说,我想买几亩田,专门种这种米,咱们自家吃,可惜市面上根本找不到这种稻米种子……”
黄太太有些惊讶,这碧粳米是她娘家在湖州做官的叔叔从江南贡田上弄来的,可不太好种……
“这稻种可不好找,你不知道,这是江南贡米,金贵着呢,伺候起来麻烦,产量比普通稻米低,就因为口感好吃着香,江南那边种这米就为了给皇家进贡,哪年要是产量多了些,才能流出来一些往市面上卖,至于稻种,恐怕是不往外卖的。”
红果一听这话,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怏怏地说:“我还想着去府城找找,指望着能找到这种稻米种子呢……”
想着自己还跟李柱打包票,开出荒田种最上等稻米,按三十文一斤算,亩产值多少多少,不禁有点汗颜。
黄太太看她一脸沮丧,想着那六朵灵芝,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道:
“要不你等等看,我往江南本家叔叔那写封信,问问能不能弄到些这碧粳米稻种……”
红果大喜过望,伸手抱了义母一下,连声道:“那可好,那可好,果儿先谢过义母!”
黄太太话音刚落,就有些懊悔,这碧粳米既是贡品,稻种原不该外流,只是话一出口,便不好再往回收,只能说:
“不一定能成,就算有可能也不多,毕竟是皇家贡田,层层监管……”
红果摇着义母手道:“不求多,不求多,只要能有,哪怕一把都是好的!”
稻种不求多只求精,只要头一年能种出来,还愁第二年么?
红果喜滋滋地带着一骡车好东西回了杨柳镇,哪想到县衙报喜的衙役跟着她身后来,进了家门正卸货,就听见外面喜气洋洋敲锣打鼓声,齐秀才中举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中举
县衙报喜的衙役绕着杨柳镇转了一圈,镇上各户人家听到锣鼓声,都跑出来看热闹沾喜气。
齐秀才,不对现在该叫齐举人,他名下没有私宅,喜报便送到了柳家私塾。
齐婶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等齐大姐听到消息,跌跌撞撞地从食舍跑回来,娘儿俩连着桐花一起抱着又哭又笑。
亏得红果预料到这个局面,急匆匆赶过来给了报喜衙役红包,又装了一簸箕的铜钱,让彦青领着几个齐先生的学子在私塾门口撒。
没一会儿,柳家大老爷也派人送来一箩筐铜钱,让全镇的乡亲们都沾些喜气与福气。
只要是柳家私塾出来的,学子也好先生也罢,得了功名,柳家都与有荣焉。
这回乡试清水县中了三名举人,卓县令一高兴,一名举人赏了六十两银子,作为上京会试的盘缠与资费。
柳家江家王家这些镇上富户甚至临近村镇的乡绅大户也纷纷赠礼送银,二十到百两不等。
红果照着义父赏的数额略减一些,备了一份厚礼封了五十两银子送去。
贵重礼品堆积如山,白花花的银元宝一盘又一盘,齐婶和齐大姐心里忐忑,请红果过去商量,是不是得还回去。
“我们敏杰还没做官呢,就收人家这么多银子,以后要犯事了可怎么办?”
齐婶忐忑不安,红果却知道世情如此,一个清水县才有多少举人?
这些乡绅大户自家供不出读书人,给本乡举人送些盘缠与资费,是投资与交好之意。
要是中了进士,怕是送的更多。若齐家不收,反而要被乡人骂故作清高,不通人情了!
“我看收着没事,婶子要实在心里不踏实,就先放着,等齐先生回来,他自有安排。”
红果没说那些大道理,只笑眯眯地道。
齐婶和齐大姐一想也是,战战兢兢地把东西收到箱子里,照着红果教的,造了个册子,等齐举人回来再做处理。
红果私下里与赵十武感叹,难怪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齐先生刚中举还没中进士呢,也没选官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的幕僚,白花花的银子往家里流。
还有人表示想把家中田地挂到齐举人名下,每年给一份收成做报酬。
红果流着口水自言自语地说:
“秀才能免税四百亩,齐举人名下岂不是能挂一千亩啊,光这笔收入就不得了了……”
赵十武奇怪地看她一眼,问道:“谁跟你说的,秀才能得四百亩免税田?”
红果啊一声,不是吗?她挠挠头,前世也不知从哪本种田科举文里看到的……难道是虚构?
“每朝每代都不太一样,南越立国时为了休养生息税收少,如今税负越来越重,秀才名下只能四十亩免税田,举人一百亩,进士才有四百亩,不过为官者又有额外免税田,数量不等,还有贪官污吏,欺瞒不报的,反正从皇帝到官吏,都按着黎民百姓薅呗。”
红果脑海一万匹羊驼飞过,好吧,她还是进山开荒吧,一个铜板田税也不想给无良皇帝交……
齐敏杰在府城赴过鹿鸣宴,匆匆回乡,到了县城先去拜访县令卓大人,当夜便回到杨柳镇。
第二日一早递了帖子来,午后领着母亲大姐和外甥女桐花上周家,拜谢周娘子相助之恩。
正好红果定制的烧烤炉和铁网架前日到了,她安排了一场烧烤宴会,又奉上自己亲手酿的桂花酒和果子饮,宾主尽欢,老少开怀。
夜色初落,齐婶几位女眷领着孩子们在后院烧烤嬉戏,红果和赵十武请齐举人到前院正堂说话。
齐敏杰中了举,春风得意踏马归,一路都在琢磨着,找机会再与周娘子商议提亲之事。
此时见赵十武与她并肩而立,请自己上座之后,两人颇有默契地同时在主位分东西落座,竟无半分客气。
行动之间,显然自己是客,而这位赵猎户已然登堂**,以主人身份自居。
齐举人心下黯然,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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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归是迟了一步,周娘子竟择了这位山民携手相伴。
红果见齐举人神色有异,只低头饮茶装作不曾察觉。
她心里知道,钱三曹师爷和柳三狼他们想娶她,都不过是见色起意加上利益盘算,唯有这齐先生,有几分真心。
可越是如此,红果便越要挥剑斩情丝,不留一丝余地,不然伤人伤己。
所以她今日特意让赵十武陪着自己,一起约见齐举人,就为了将他心里那点还没燎原的星火,扑灭在灰烬里。
“齐先生,多谢您临行前留那藏头诗示警,不然我还真有可能着了柳家三少爷的道……”
红果将当日柳三狼如何设计意图谋害自己,简略说了说,齐举人虽有些讶异,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周娘子无事便是万幸,柳家三少此人行事不端,实在不堪为配。”他斟词酌句,缓缓说道。
心里尚有千言万语,可他与她已错失今生,若言语不当,只会误己误人。
“齐先生,我二人厚颜,想问问你当日诗中所言,三少妻枉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果直言不讳问道,见齐举人似有犹豫,看了赵十武一眼,忙解释道:
“我与赵郎已有婚约,万事都不必瞒他,齐举人也请放心,今日事出你口入我二人之耳,再无旁人知晓,就算将来有什么,也连累不到你身上。”
齐举人志在仕途,自然不想轻易与柳家结仇,想来也是因此,当初才隐瞒他所知道的事情,没有去揭发柳三狼吧。
“此事……不如我请母亲来与周娘子细说吧,我也是从她老人家那儿得知此事,母亲知道的更为详细些。”
红果与赵十武对视一眼,有些啼笑皆非,等了一个多月,竟不知知情人就在身边!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因今日所议之事隐秘,幺娘送上茶水之后,红果便将她遣退,王家和张嫂他们也都在灶间,此时前院空无一人,红果亲自去后院,悄悄将齐婶请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相
齐举人与赵十武起身相迎,齐婶见他们神色凝重,不知何事,有些紧张,齐举人忙伸手扶住母亲,轻声说道:
“母亲莫慌,周娘子想知道柳三少亡妻之事,其中细节涉及内室女眷之事,我与赵兄暂且回避,您与周娘子细说可好?不必隐瞒,所知尽相告之便好。”
齐婶脸色疑惑,却也缓缓点头,齐举人比手相请,赵十武犹豫数息,转身与他去了隔壁厢房喝茶。
儿子亲口嘱咐,齐婶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三郎不知道,这镇上最好的稳婆江娘子是我幼年的手帕交,我们两家比邻而居,后来她嫁到杨柳镇江家,跟着她婆婆学了接生的本事,我嫁去齐家村,二十多年来,我二人从未断过联系……”
红果急于知道真相,听齐婶似乎有细说从头的意思,便打断话头道:
“想来这位江娘子,便是当日给王氏接生的稳婆?”
齐婶点头道:“正是,江娘子深更半夜被人唤醒,到了柳三家一看,王氏大出血性命堪忧,那胎儿八个多月,眼看就要入盆,竟是受了重击,在腹中没了生息,根本生不出来。”
红果骇然,八个多月受重击导致胎死腹中,这事可真是闻所未闻,难不成那柳三狼竟如此残暴!
“那王氏哭诉不止,身边两个丫鬟惊惶中也不防备,江娘子隐约听出来,这王氏夫妻二人争吵,柳三喝了些酒,激愤之下猛推了王氏一把,王氏摔倒时,肚子正好撞到了桌角上,当时就血流不止……”
“我那江妹妹不能见死不救,用剪子将王氏下面剪开,伸手进去将死胎拽了出来,唉,造孽哦,好好的一个男胎,模样跟柳三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红果好半天没说话,所以王氏母子还真是死在了柳三狼手里!
“那王氏……也就那么去了?”
齐婶摇头,长叹一声。
“那死胎取出之后,王氏大出血原本已缓缓止住,王氏悲愤交加,嚎哭不止,扯着江娘子的手,把首饰往她手里塞,一直喋喋不休地与江娘子说,柳三狼如何骗她负她害她,求江娘子去王家坳,找她爹王员外,来为她做主撑腰。”
“江娘子没拿那些首饰,一出内室,就被柳三狼给拦住,给她一百两银子,让她把当夜听到看到的,都烂在肚子里,不许往外说。”
“后来第二日,就听说王氏难产,生了个死胎之后,没撑过来,没了。”
齐婶没再接着说,与红果两人对视片刻,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怀疑与惊悚。
如果江娘子当夜离开时,王氏已经止住出血,后面却又莫名亡故,那柳三狼究竟做了什么?
这人实在太可怕了!
“那他们为何争吵,柳三郎又为何要推王氏,江娘子可有细说?”红果按捺住心中惊悚,又继续问道。
事情总有缘由,柳三郎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自己怀孕的娘子动手。
齐婶摇头叹息道:“那王氏哭哭啼啼的,抓着江娘子的手,前言不搭后语,可来龙去脉倒也说了个清楚,说来说去还不都是男人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柳家有规矩,须得三十之后,有了嫡子经妻子同意,才可纳妾,王氏有孕之后,柳三郎熬不住寂寞,在县城里包了个妓子,原本偶尔去一次,王氏又哪里知道?
谁知那妓子本事了得,竟哄得柳三狼给她赎了身,在县城买了宅子,像模像样地过起日子来。
“王氏察觉三郎行踪可疑,便让身边陪嫁丫鬟跟着,一跟了不得,发现柳三狼在县城里养了外室,还是个妓子!王氏新婚才不到一年,又怀着孩子,哪里受得了这委屈与**?逼着柳三狼,要把那外室妓子发卖了去,不然就去禀告柳家宗主,让柳大老爷开祠堂请家法,惩治他。”
红果点头,所以争吵推搡之间,柳三郎推了王氏一把,酿成惨祸。
“王氏两个丫鬟呢?”红果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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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嫁丫鬟多半与原东家有些羁绊往来,难道她们也不想着为自家姑娘鸣冤?
“听柳娘子说,两个丫鬟一个被送到主宅内院,伺候柳三狼生母黄姨娘去了,另外一个嫁给了柳三名下铺子的管事。想来也被威逼利诱,再不敢声张。”
柳娘子便是私塾张先生的妻子,柳家旁支女儿,她能打听出这些柳家内宅之事,倒也不奇怪。
“那王家难道就这般息事宁人,女儿枉死连个说法都没来要?”
赵十武当日扮作货郎去王家坳,打听出来这王氏是**,上面有三个哥哥,自幼父母哥哥宠爱着长大,说是王家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当初王员外将**十里红妆嫁入柳家,就是看中柳三狼乃嫡支大老爷所出,自己又有童生功名,想来日后考个秀才举人,谋个官身。
如今清水县柳县丞不就是柳老太爷庶出的么?
柳三郎日后若能谋个县丞或主簿做做,那自家小女儿不就成官太太了?
王家一心为女儿谋划将来,哪想到柳三狼品性有瑕,为人狠辣,女儿又自幼骄纵,吃不得亏受不得气,两下里一冲撞,竟落得个一尸两命!
“听说柳三狼哭着去王家报丧,说是王氏贪玩去花园喂鱼,摔了一跤提前发动,后来又娇气怕痛不肯用力,最终拖延了时间,才将胎儿闷死在腹中,她自己也大出血而亡。”
红果嗬一声,好一个柳三狼,嘴皮子上下一翻,颠倒黑白!
“王家因此心怀愧疚,柳三郎又提出让王氏以正妻之位进祖坟,给枉死胎儿他嫡长子名分立个牌位,日后王氏母子可享他柳三狼后人祭奠供奉,还主动提出守妻丧三年再娶,那王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感怀柳三狼情深义重,此事竟被他这般瞒天过海,倒转乾坤,王家眼里他便是世间少有的好郎君好女婿,连女儿嫁妆都不索要了,只说既然要承他日后子孙的香火,那点资财便留给继室与子女……”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吃醋
那江娘子深知内情,郁结在心,憋不住了,与齐婶喝了几杯酒,便把这等秘事絮絮叨叨说了个底儿透。
“这柳三狼,以后怕不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火炼水淹,抽筋剥皮哦,姐姐你说我这算不算从犯,日后是不是也得遭天谴……”
江娘子得了一百两银子被逼着封口,如鲠在喉夜不能寐,拉着齐婶的手哭得稀里哗啦。
“我那妹妹从小就善良仁义,这事压在心里,人瘦了好几十斤,后来我让她去寺庙里给王氏点了一盏长明灯,就用那一百两银子做香油费,她才慢慢好起来。”
齐婶知道时,这事早就尘埃落定,王柳翁婿和睦,她也只能劝着江娘子,莫要随意牵扯他人因果。
后来那柳三狼想下场入试,常来柳家私塾找齐敏杰讨教论理辩机。
柳家儿郎都文质彬彬谦和有礼,齐婶见儿子似乎有与那三郎深交之意,便把王氏枉死与他略说了说。
齐敏杰心下骇然,世上竟有如此知人知面不知心之事!
可见人心叵测,画皮画骨难画心!
后来听说柳三狼竟纠缠求娶周娘子,他这才想方设法示警阻拦。
红果不寒而栗,头皮发麻,此系中山狼啊,当初若不是她心性坚定,差点就成了王氏继任!
“柳三郎那外室呢?”红果突然想起来。
齐婶嘴一撇,脸色愤然又鄙夷,啐一口道:
“还在县城里养着呢,我家敏杰有一回还遇到过,住在县学后面的巷子里,两人不知羞耻,同进同出的,那妓子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如今也快满两岁了……”
呵呵,算来正是王氏惨死之时,那外室便有了孕身,红果真是……呵呵哒!
举头三尺有神明,仰头苍天问公平!
红果心念一动,忙问道:“婶子可记得那巷子叫什么名称?”
齐婶摇头,她实在不记得了。
“不过问问我家敏杰,他说不定知道。”
红果知道齐婶这儿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起身送她回内院,转头进了前院厢房,也不迂回客气,仓促行了一礼便劈头问齐举人:
“齐先生,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那柳三狼在县城的外室,住在哪条巷子里?”
齐敏杰略一思索,便道:“叫甜井巷,是东西走向的巷子,从东口进去左手边第四家。”
红果大喜过望,齐举人竟然知道具体地址。
“柳三郎常邀请亲密至交去那院子里饮酒对诗,自以为雅致,也曾邀请过我一回,当日去了就觉得不妥,后来得知那是他外室居所,我就不再去了。”
齐敏杰有些汗颜,耳根微微发红,红果看出他窘迫,忙安慰道:“齐先生是浩然君子,皎皎如月,心思纯正,不知者不为怪。”
赵十武今夜一直没怎么说话,只安然旁听,此时听媳妇儿当着他的面夸另外一个男人,忍不住抿了抿嘴,有些不高兴。
两人送走了齐家人,回到前院,赵十武伸手一拉,把红果拽进了他住的厢房。
红果被他抱着举起来,放到窗前的翘头案几上,低头看着眼前男人,眼睛里流淌着复杂情愫,喜悦中又带着一点哀怨。
她伸出手指,抚摸他眉骨上那道疤,低头轻轻用嘴唇蹭了蹭。
“疼吗?”她一直想问,可老是忘记。
赵十武摇摇头,不疼,早就不疼了。
“果儿,你跟他说,我们有婚约了。”他声音微颤,麻酥酥地,带着些欢喜的跳跃。
他没想到红果会直接跟齐举人说,两人有了婚约,当时听她那般淡然地说出那句话来,他心砰砰狂跳,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嗯,你……不同意?”红果故意戏弄他。
赵十武摇头,又把红果一把按到自己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媳妇儿,娘子,我好欢喜。”他哑着嗓子说。
红果嗯了一声,紧紧抱住这个男人。
“以后你不许夸别的男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有些幽怨地说。
啥?红果不明所以,仰起头看着自家相公,她啥时候夸别的男人了?
“你说,他是浩然君子,皎皎如月……”赵十武低头看红果一眼,又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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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开,有些扭扭捏捏地嘟囔。
噗嗤,红果忍不住一笑,那不就随口一说,客气话都听不出来,啧啧,夫君怎么跟小孩邀宠似的……
“好酸啊,这是哪家酿了醋不成……”她故意逗他。
赵十武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懊恼,微微蹙眉,晃了晃怀里的媳妇。
红果看他委屈,忙伸手去摸他眉毛唇角,哄道:
“我家夫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郎朗如明日当空,暗月之光,如何与你争辉?”
赵十武翘起来的嘴唇瞬间裂开,弯出灿烂笑容。
“真的?在你心里,我这么好?”
红果重重点头,“嗯,就这么好,你是阳光我是大地,没有阳光,大地便一片荒芜寸草不生,所以夫君啊,你可不能不高兴,你不发光我便枯萎……”
赵十武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抱起来转个圈,两个人一起落到圈椅里,舒舒服服地亲热了好一会。
……
红果口干舌燥,从他怀里挣出来,理了理鬓发,猛喝了两杯茶,方才不觉着渴了。
她理了理头绪,尽量言简意赅地,把齐婶所说与赵十武叙述了一遍。
“江娘子,两个丫鬟,还有县城里那外室与私生女,这些证人与把柄足够多了……若此事闹腾出来,柳三郎合该有牢狱之灾,柳家恐怕也会受牵连。”
赵十武见过太多人心险恶刀光剑影,到时没有太过震惊,略作思忖便抓住核心。
红果有些为难,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她眼下住的宅子,食舍租的商铺,甚至食舍日常经营,都得柳家关照,才能如此顺当。
虽然是看在义母面子上才会如此厚待,可红果脾性,得了人家一分好,总要还回去两分甚至三分。
她只想给柳三郎一个教训,若牵连到整个柳家,说实话,她不仅心虚,还有点胆寒。
柳家可不是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的人家,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才好。
“所以这事咱们不能沾手,就按你之前说的,祸水东引便是。”赵十武看出红果顾虑,慢悠悠说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出发
红果陡然清醒,是了,自己沉浸于激愤之中,竟然忘记,此事本就不打算直面以对。
她抬眸与赵十武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异口同声道:“王家。”
把消息传给王家,王氏爹娘和三个哥哥自然会去找柳家对峙。
乡间豪绅大户习惯宗族之间解决问题,都不愿牵扯到官府,如此一来,柳家必然会抛出柳三狼赎罪,护住整个家族名声与利益。
“此事你不必挂心,交给我去办就是。消息传出去,咱就去府城,等回转来,也就有了结果,此事断不会牵扯到你我。”
赵十武柔声说道,又起身给红果斟了一杯茶,站她身边摸了摸她鬓发。
红果接过茶,不觉得渴,抬手递到赵十武唇边,他微微弯腰低首,就着红果的手喝了。
两人相视一笑,赵十武牵着媳妇手送到内院月洞门口,看着她进了屋,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前院。
第二日一早赵十武翻出那货郎担子来,红果细细地替他装扮一番,目送他出门,自己开始准备去府城的行李。
齐举人还没回来那几日,红果两人进山给李柱一家送了道年下的月银粮食,又把剩下成熟的灵芝收割了。
一共九十八朵,全部用竹篾礼盒装好,如今整整齐齐码放在库房里,只待装车。
去府城后还得进山看望大嫂她们,红果备了厚厚的棉衣棉裤,再带上几床厚棉被,说不定路上投宿不着,就得睡在骡车里了。
此外还有常用的药材,跌打损伤风寒腹泻,都带上些,有备无患。
行李收拾妥当,红果又备了些点心瓜果去罗家村,想请王婶上杨柳镇去住上一段时间。
“我这一去得一个多月,路上颠沛,带着月儿不方便,只能把她留在家里,白日里彦青和忆香各自忙碌,就幺娘在后院,我实在不放心,婶子能不能带着翠柳去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帮我看家也看着几个娃?”
王婶倒不是不愿意,就担心她和翠柳去了周家,山子一个人在作坊里太辛苦,忙不过来。
她犹豫着扭头看山子,山子正想说话呢,又听姑姑说:
“冬天冷,集市上就不出摊了,翠柳可以去食舍帮忙,一月给五百文工钱,婶子你在家管着下人们,一月算八百文工钱,你看行不?”
山子脸红了,忙摆手道:“姑姑你这咋跟我们这么见外,不过是去家里住着,哪里需要给工钱?阿奶你就带着翠柳去吧,我这还有四姑和海棠帮忙呢,十一月就收最后一波红薯了,我慢慢收拾,不着急。”
王婶鸡啄米一般点头,“红果你就别提工钱了,我刚才没一口答应,也是担心山子,既然山子这么说,那我就领着翠柳,也上你家大宅子里,享享福去!”
红果笑一笑,没再多纠缠工钱的事,反正到时候她把钱给了就是。
赵十武半下午回家,听说红果自己驾着骡车去了罗家村,一路溜达到镇外大路上迎她。
红果远远看见他站在路边,吁一声让骡子慢下来,赵十武跑过来抓着车辕把手一个跳跃,坐到她身边。
“咋样,顺利吗?”红果迫不及待问道。
赵十武接过她手中缰绳与马鞭,点头大声说:“很顺利,回家细说。”
他今日格外幸运,去王家坳正与村里媳妇婶子们说他遇见个稀罕事,县城外的王母庙里竟然点着王员外女儿的长明灯,旁边有个妇人就冲过来,拽着他袖子问:
“可是真的?你这货郎,可不要混说……”
原来那妇人是王家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今日休沐回村探亲,见有货郎来,领着孙子来买些糖果玩具,却不想听到这么一句。
这婆子给了赵十武一把铜钱,把他拉到旁边,细细问了那王母庙的地址,长明灯点了多久,香油费多少,又问他究竟何人给她家小姐立的长明灯?
赵十武只摇头说不知,让那妇人自去庙里打听便是。
“她还想领着我回王家大院,与王氏母亲细说详情,说那老太太自从女儿枉死之后,一病不起,若听闻此事,心里安慰,定会重重赏我,我再三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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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摆脱那妇人纠缠。”
怕那婆子跟着,赵十武还绕了十几里路,去别的村子吆喝了一圈,才回了杨柳镇。
“夫君今日辛苦了,一会我下厨,给你做手擀面。”红果笑眯眯地,打湿手巾给他擦汗,又与他说自己请了王婶来看家,照顾月儿和甜豆几个。
“自该如此,咱们这一走,年前能赶回来就算顺利了,媳妇考虑得甚是周到。”
吃过夜饭,红果又悄悄去了趟私塾,找齐婶嘱咐了一番,若王家找到江娘子,让她这样那样说云云……
齐婶频频点头,那柳三狼狎妓养外室,与嫡妻推搡使其难产胎儿早亡也就罢了,竟然丧尽天良残害性命,若能为王氏伸冤,江家妹子又不受牵连,也算替天行道,积德修福。
回到家后,食舍也打烊了,张嫂忆香都回了家,红果召集所有人一起开了个小会。
木头听说他也能跟着去府城,激动得不行,蹭地站起身又坐下。
“东家,食舍自从有了麻辣烫,生意火爆,每天都满座,我要是走了,就怕齐掌柜她……”他呐呐说道。
红果摆摆手,此事她早有安排,不然为嘛早一个月前就让大小壮去食舍帮忙呢?
“没事,大壮小壮不是跟着你学了一个月么,他们上菜收拾都没问题,至于点单算账,翠柳会过来帮忙。”
木头知道翠柳,是个能干的小丫头,识字算账比他还厉害,点点头不说话了。
王木匠一家和张嫂幺娘也表示,东家尽管放心,他们会尽心尽力护好宅院小主们,打理好食舍。
红果满意地点头,想到赵十武说她该恩威并施,又定了定神色道:
“你们尽心把家里守好,年下我和赵东家回来,自然额外有赏,若出了乱子,也会受罚,肇事者逐出我周家,再不录用。”
众人心下一凛,纷纷表示,绝对不敢掉以轻心,定会严守门户。
如此两日后,王婶带着翠柳住进周家,红果和赵十武领着木头,云朵和大丫小丫,出发往府城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女人
红果出发时,天刚蒙蒙亮,月儿还在甜梦之中,小手枕在脑袋下,脸颊挤出一团圆嘟嘟的肉来,蜜桃一般可爱。
自己生出来的女儿,怎么爱都爱不够,红果俯身亲了又亲,轻声嘱咐幺娘:
“月儿平日里活动量大,容易出汗,记着给她背上垫个湿毛巾,随时更换。”
又道:“平日里多喝水,她爱吃肉,容易上火,若听着嗓音沙哑,便炖些秋梨蜜糖水给她喝,哄着她少吃些肉,多吃蔬菜瓜果。”
“夜里少吃些,别积了食,睡觉被子要盖好,若降温了,把厚棉袄棉裤给她穿上,起风时别出门,就在家玩……还有平日里也等日头起来了,赶正午去院子里玩耍晒太阳,早晚露浓霜重,别出去。”
千叮咛万嘱咐,做娘的一颗心啊,恨不能把娃儿拴在自己背上带着走,可这趟要进山下乡,红果自己都预估不到路上会发生什么,怎好带着月儿出门!
“乖乖儿,等着娘回来给你过生辰,好好的,不哭不闹也别生病,啊?”
红果乖女额头又轻轻印下一吻,月儿翻了个身,睁开眼看见娘亲,甜蜜蜜地笑,糯叽叽地喊一声:“娘亲……”
红果轻轻拍着她背部,小娃又沉沉睡去,她这才转身出门。
赵十武看她眼里湿润润水光,知道她舍不得女儿,以往虽然常进山,可她最多十天也就回来了,月儿出生还从未离开过这么久……
“别难过了,孩子大了总有丢开手的时候,再说我们很快也就回来了。”他轻轻搂了搂媳妇肩膀,安慰道。
红果低着头,嗯了一声。道理都懂,可难过也是必然。
周家骡车装了行李,再坐上五个人就有些挤,木头只能侧身在车辕边坐着。
到了县城,赵十武做主去车马行又租了一辆骡车,一个月赁金六百文,押金二十两。
木头赶租来的骡车,带着云朵和大丫小丫和她们的行李,赵十武把自家骡车里清理干净,被子铺开,红果还能在骡车里躺着睡一会。
云朵有些忐忑,要是她们不跟着,就不用花这些银子再租一辆车。
“不是为你们,带着木头我也不方便躺下睡觉啊,再说这趟去府城,我们打算多买些家里吃的用的回来,一辆骡车也装不下,要不带上木头干嘛使?”
红果在她耳边低声安慰,又拉着小丫上了自家骡车,这样云朵和大丫也能躺下休息。
一行人在县城没耽搁,吃了个午饭,又买了几十个包子,在包子铺里把水囊灌满热水,继续上路。
清水县离云州府还有八十多里路,途中经过云溪县,红果打算在那儿歇息一晚,第二日再进府城。
到了云溪县,红果和赵十武先找了个货栈住下,让木头和云朵四人歇着,她二人带着一盒灵芝去了县城找医馆。
九十八朵灵芝,她不可能在一家医馆全部出手,这样一是会被压价,二则容易引起疑心。
灵芝罕见难采,普通山民采药人拿出个五朵六朵还成,太多了便是异象,被人盯上还不知会惹什么祸端。
红果接受赵十武劝告,没提人工培植的事儿,六朵灵芝以六十两一朵的价格出手,红果要了三百五十两银票,十两碎银。
第二日进府城后,红果不想见柳得运,在城南找了家货栈落脚,让木头驾车把云朵送到城北柳家去。
云朵欲言又止,想邀请红果去柳家货栈住宿,毕竟是自家的店,还能照应着些。
红果不等她开口,便摆手道:“朵儿姐,我们就不过去叨扰了,你好好的,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们送信,我不会不管你的,记住了。”
就算没有与柳得运之间的龃龉,红果身怀巨款,赵十武又要掩藏身份去见妹妹玉兰,去柳家货栈,出入行事都不方便。
云朵叹一口气,也不劝了,上前来抱了抱红果,在她耳边说:
“果儿,谢谢你,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大丫小丫也上前来抱着红果的腰,两个小女娃知道果儿姨对她们好,心里也舍不得分开。
红果摸摸她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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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手里塞了个小银锭子,笑着道:
“到了你们爹爹身边,嘴巴要甜,手脚要勤快,多帮着你们娘亲干活,银子给你们零花的,悄悄藏好,别让你们爹爹收去了,知道吗?”
两个丫头猛点头,云朵一边拉着一个上了骡车,探头出来回望,直到看不见红果,才缩回来,抹了抹眼泪。
红果和赵十武住的货栈叫喜相迎,是个大院子,能容下几十骡车,好管照看车辆喂牲口,也有货仓能存货物。
红果把骡车交给小二照看,开了两间上房,付了银钱取了对票和钥匙,将灵芝礼盒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人上了三楼。
他二人虽默认有了婚约,可毕竟没有过明路,所以赵十武和木头一间,红果单独一间。
赵十武帮着把灵芝送到红果房间,虽说是上房,可毕竟是货栈,来往的是南北行商之人,陈设相对简陋,一床一桌一柜,木屏风后有恭桶与浴桶,洗刷的倒也干净。
红果转了一圈,把床上被褥展开来,将十五个灵芝礼盒依次排开,摆在了床里靠墙边,用被子盖上。
赵十武知道她习惯,就算十一月初冬,隔几天也要泡个澡,便叫来伙计,花五十个铜板要了两桶热水一桶凉水和一盆炭火。
他亲手把木桶先刷洗一遍,再把水倒进去调好水温,喊红果来泡澡。
“你也叫两桶水,泡一泡,解解乏吧。”红果从木屏风后伸出脑袋来与他说。
赵十武摇头道:“算了,太麻烦,你洗好了喊我,我就着你剩下的水,擦一擦就行了。”
红果……他也真是不嫌弃!转身拿木盆舀水,全身先擦洗一遍,洗去汗水污渍才迈脚坐进浴桶。
热水漫过胸脯,毛孔滋啦啦张开,冬日里泡澡,舒服!
两人洗干净吃饱了去货栈外散步消食,看看府城街市也等着木头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快宵禁的时候,木头一脸愤愤不平地回来。
太阳底下真是没新鲜事哈,柳得运果然在府城养了个女人。
第一百八十章 报恩
话说木头驾着骡车进了柳家货栈,云朵和大丫小丫抱着行李下车,向迎上来的伙计打听柳得运。
“你们是哪个哟,打听我们东家作甚?”
那伙计上下打量云朵三个,不知这乡下妇人要做啥子,莫非乡下亲戚来打秋风的?
他们明娘子可不是好惹的,要是他敢随便将这妇人领到柳东家跟前,回头明娘子不得把他耳朵给揪烂了?
“柳得运是我爹,你还不快去喊他来?我和我娘我妹妹赶了两天的路,腿都坐麻了,娘和妹妹还吐了!”
大丫性情泼辣,急着要进家里歇下来,给娘和妹妹找大夫,看那伙计不动唤,便大声嚷嚷道。
啥?东家是她爹?伙计只觉天旋地转,自己咋就这么倒霉,遇上这事呢?
他嗨一声,跺脚往后院跑,不一会柳得运急匆匆过来,劈头就是一声低吼:
“你咋跑来了?不是让你们在家好好看家,看着田地吗?”
他神色震怒,大丫小丫吓得往娘亲身边挤,小丫身子缩在娘亲后面,手拽着她衣襟,露出半个脸蛋,怯生生地喊:“爹……”
柳得运看了看女儿,抬手搓了把脸,放缓语气道:
“行了,这儿不方便,我先领你们去找个地方住。”
说着就要把云朵的行李往骡车上放,木头看他那样,心里很不舒坦,伸手一拦,问道:
“我看着货栈房间多的是,我周师傅哪间不能住,还非得上外边去?”
木头跟着云朵学算账,学打算盘,心里早就把她当做了自己师傅。
云朵也觉出柳得运不对劲,当日在家时她问了好几遍,云州府货栈开在哪里,柳得运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清楚。
后来还是她说,等秋收了托人送些新米新麦进城,给他吃个鲜,他才把地址给留下来。
如今看来,这家伙根本不是怕自己娘儿仨个到府城跟着他吃苦受累,而是压根儿就不愿意她们来……
货栈里到底藏着啥人?
云朵惊疑不定,柳得运推搡着要带她们走,木头又拦着不让,正吵嚷推搡间,后院走出一个女人来。
这女人一看就是城里人,身着锦缎衣裳,发髻插着金簪耳朵上挂着着金耳坠,挺着大肚子却一步三摇,走出袅袅婷婷的风姿来。
人还没到跟前呢,娇滴滴的声音就随风传来:
“吆,这是姐姐吧,来都来了咋还让走?大陈……快些,给你周娘子和两位小姐收拾间屋子出来,要敞亮些……”
这女子满脸堆笑,热情莫名,把一脸尬笑的柳得运挤到旁边,亲**挽着云朵胳膊,把人给领进了院。
“那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我看得有六七个月了。”
木头记得她娘生弟弟妹妹时候的模样,撇着嘴说道。
那女人一看就是个笑面虎,云朵姨还没弄明白咋回事,一脸懵就被她风一样地裹挟到院子里去了,日后还不知怎么受人挤兑拿捏……
红果听木头这么一说,急得坐不住,起身就要去柳家货栈,问问到底咋回事。
赵十武伸手把她拉住,温声劝道:
“这府城夜里宵禁,你出去会被城防兵士当流民抓,再说你周姐姐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总得问清楚才好行事,你这般贸贸然前去,见了柳得运与那什么……”
他看了木头一眼,木头赶紧说:“明娘子。”
“对,见了他二人你是客客气气,还是怒而斥之?客气吧失了咱们姿态,翻脸吧又怕反而让周姐姐难做……”
红果一想也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胜,这明娘子何许人物,柳得运什么意思,朵儿姐又作何打算,都得弄明白了,她这个娘家人才好出面。
“木头你还没吃夜饭吧,去找伙计,让他给你上点吃食,再要些热水洗洗,都记在账上,回头一起结算。”
红果冷静下来,想起来木头送云朵她们过去,怕是一口热饭都没捞着,赶紧让他去安置。
柳家货栈。
“你说你,咋就这么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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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话呢?让你在家好好待着,非要跑来,跑来干什么?添乱不是吗?”
那伙计大陈得了明娘子的眼色,并没有领着东家正头娘子进后院堂屋,而是在货栈前院找了间向阳的客房,请她带着两位小姐先住下歇息。
云朵一边一个搂着两丫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流,哆嗦着嘴唇问:
“她究竟是谁?你……你竟然骗我,你都忘了,当年咱们穷的时候肚子吃不饱……”
柳得运最不耐烦听云朵细说当年,挥手让她别说了,又拉着大丫小丫往门外推,吩咐大陈带着去厨房,弄些吃的。
“把那羊肉汤还有鸡腿给她们弄着吃。”大陈应声去了,心想东家心里还是有两位小姐的,生怕不给她们吃好了。
柳得运把门关上,往云朵跟前一蹲,扶着她的膝盖柔声道:
“朵儿,我怎么会忘记呢?我心里一直有你,有大丫小丫,你们才是我最亲的亲人,可是许明丽她……帮了我许多,你不晓得,我去了北地才知道行商多挣钱,又有多艰险,我信错了人,你给我带去进货的五十两银子都被人骗了,身无分文又生病,露宿街头,是许明丽她给了我饭吃,还帮着请大夫看病,又借银子让我贩了货回来,才挣了头一笔银子。”
云朵怔怔地看着他,所以那明娘子救了相公的命,可救命之恩一定要以身相许吗?
想到那女子六七个月的肚子,扶着腰明晃晃的笑颜,一副肆无忌惮你虽是正头娘子可我偏要压你一头的嚣张气势,云朵眼泪又流了下来。
“后来我第二回去还银子,她却不肯要,只说看中我这个人,有信誉,原本她那五十两银子只当做是打水漂了,没想到我还找回去还给她,朵儿,明丽也是个苦命的,她爹娘都**,就剩自个儿,族里想吞她家产,要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做续弦,她哭着求我给条活路,我……我一时心软,就……”
他低下头,脸上浮出些有些愧色,不好意思往下说,他是如何与那许明丽做了一对偷欢的鸳鸯。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甘心
云朵抬手握拳,一下一下地捶打在柳得运肩膀上,哭着说:
“所以你就跟她好了,以身相许了,你怎么这么蠢啊,这么坏啊,你……你们就欺负我,欺负我和大丫小丫,要报恩,要给她活路,你认她做妹妹不行吗?带她回咱们这,给她正正经经寻一门亲事不行吗?”
柳得运啥也不说,只闷着头任由云朵捶打他。
凭心而论,他对云朵并不是没感情,毕竟贫贱夫妻,他的日子也是娶了云朵之后才慢慢像样起来的。
可男人又怎么会嫌弃桃花运旺盛呢?恨不能百花齐放,遍得春色才好啊!
如果说云朵是山崖里的野菊花,那许明丽就是枝头盛开的海棠,如她名字一般,明艳俏丽,婀娜多姿。
更何况,她还身怀不菲家产,这女子颇有手腕与谋略,据她所言,父母先后去世,她就把家里的铺子,宅子都悄悄卖了,得了银钱存在银铺里。
与那买宅子的户主商议好,还住在自家宅院里,签了租赁契约,每年给付租金。
要不是族里长辈夺不到家产,想把她许给老头子糟蹋,恐怕这桃花运还落不到他柳得运头上呢!
他等着云朵哭够了,打够了,气势也消散了,才又搂着她说:
“朵儿,娘子,事已至此,你俩哪一个我都不想辜负,再说她肚子里也有了娃儿,大夫说很可能是个男娃,咱们成亲也有七年了,大丫小丫都没个兄弟,日后可怎么办?”
“要是明丽能给她姐儿俩生个弟弟,就记在你名下养,以后咱家也有人支撑门户,你放心,相公我日后肯定能发达,挣多多的银子,在这云州府里买个大宅院,你跟明丽一人一个小院子,我绝不会轻薄慢待了你们哪一个……”
柳得运说着就眼里放光,口若悬河,他和柳三狼一样,虽然姓柳,背靠庞大的家族,却因庶出旁支,只能看着嫡支宗族富贵显达,心底一直幻想着能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狠狠打脸那些嫡支叔伯兄弟。
云朵脸上的泪水凉成了痂,心,也冻成了冰。
这云州初冬的风,呜呜地,把她的心吹成了风箱,冷冰冰,空洞洞,黑乎乎,看不见光与底。
那个疼她爱她,把她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的相公变心啦,没有啦。
云朵脑子里纷纷扰扰地,想起很多过往,在山里初相识,得运给她送吃的,她看他衣裳破了,拿针线来就那么蹲着给他补两针。
后来两人刚成亲,她有了身孕,得运去乡下走村卖货,多卖了几十文钱,带了一块肉饼回来,捂在怀里,胸膛读烫红了,回家还是热的,笑呵呵捧出来让她吃。
云朵给他分一半,他怎么也不肯下嘴,直摇头说给娘子吃,给肚子里的娃吃。
后来云朵赌气也不肯吃,他才尝了一小块,剩下的包起来,留着第二天给她当朝食。
那么贴心温柔,羞涩朴实,心里只有她和孩子的得运哥,竟然也变了。
云朵突然变聪明起来,她想到以后,或许很久,或许用不了多久,相公的心会一点一点地,挪到那明娘子和她生的娃身上。
她和大丫小丫,会成为累赘,会被柳得运嫌弃,被那许明丽欺负……
男人啊,都是这么自大,以为他能让女人都爱他,仰慕他,追随他,也自信能够一碗水端平,妻妾和美家宅安宁乐享齐人之福。
岂不知哪个女人都不是善类,恨不能八爪鱼一般扒住自家男人,他的身他的人他的心他的钱,都只归自己和自己生的孩子享用。
一旦遇到别的女人威胁,男人眼里的小乖猫都会化身母老虎,亮出爪牙抢食。
这许明丽看着满脸笑容,温婉大气,可她岂能容下自己这个正头娘子在这里碍眼?
把柳得运让给许明丽,自己带着大丫小丫回乡下去?
云朵不甘心。
如果是一年前,她还在门前摆个小摊,也许她会认命。
可这大半年,她跟着红果学会了很多本事,她也是能做食舍掌柜的人。
这货栈总需要人手吧?她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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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管个货仓,厨房总行的。
慢慢来,等她攒够了银子,就出去也开个铺子,货栈这么大的排场她铺不开,开个食舍总行吧?
柳得运看云朵愣愣的,一直不说话,以为她把自己说的话都听进去了,便起身道:
“行了,你也累了饿了吧,我让小菊给你送些吃的来,夜里你带着大丫小丫好好休息,其他的明日再说。”
他想着许明丽还算懂事,今日没有当众闹起来,让他丢脸,得回后院好好安抚安抚人家。
红果睡了一夜,冷静下来,用过朝食赶着骡车去了几家医馆,卖出去四盒灵芝,到午时才去往城北,柳家货栈对面找了家酒楼要了个雅间,让木头去唤云朵娘仨过来。
柳得运和那明娘子倒是没拦着,云朵哭了一夜,肿着眼泡牵着大丫小丫进来。
红果见了她,叹一口气,啥也没说,给了酒楼伙计几个铜板,请他打一盆热水,再煮个热鸡蛋来。
赵十武知道她有话要与云朵说,示意木头带着大丫小丫,跟他一起下楼去大堂坐着。
红果用热毛巾给云朵敷了脸,又用热鸡蛋给她滚眼睛,一边滚一边问她话。
“他说货栈那大院子是姓许的拿银子买下来的,房契也落了她的名,说起来货栈姓柳,可实际老板是她,得运不过是个掌柜的……”
云朵揪着帕子,小声说。
红果听说那柳得运和许明丽住在后院一个单独的小跨院里,姓许的堂而皇之住着堂屋正房,云朵娘仨却被安置在客栈前院一间小屋里,气得差点把鸡蛋给捏爆了。
这算咋回事啊!正头娘子住客房,倒是跟个姘头住着正屋双宿**?
“朵儿姐,你跟我回杨柳镇吧,奸夫**,何必与他们牵扯,在这受那等腌臜窝囊气?”
红果思来想去,竟没有啥好法子能给云朵撑腰,让她去那柳家货栈宣示**,夺回属于正妻的堂屋。
奶奶的,谁有银子谁是老大?柳得运咋不去南风馆挂牌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流民
云朵摇头,嗫嗫说道是不想回杨柳镇。
红果气得简直要捶墙,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果儿你别生气,我若是回了杨柳镇,大丫小丫以后,怕是就没爹了……”
云朵伸手扯着红果的袖子,小声说道。
她哭了一夜,如今已经不为自己想了,只盼着两个女儿,不要失了爹爹的护持才好。
云朵自己是孤女,知道没有父兄依靠,女子在这世间有多难。
柳得运今日一早,倒是过来说可以让她们娘仨去小跨院住,但只能住厢房。
“明丽她在正屋住习惯了,又大着肚子,搬出来确实不方便,你就委屈些,厢房也有三间,好好收拾一番,带着大丫小丫住爷很舒服。”
柳得运自觉已经尽力,他昨夜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许明丽才得来她同意,让云朵娘仨进后院。
看云朵脸色木然,并不见一丝欢喜,他重重叹息一声道:
“不然你还是带着大丫小丫她们回杨柳镇吧,等我有空就回去看你们。”
如今在外行商的,多的是平妻两头大,家里媳妇守着祖产孝敬父母抚育儿女,外面一个伺候自己帮着打理生意人情往来。
柳得运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要说错就是瞒着了云朵,没早点告诉她。
他这不也是念着当年的情分,不想让她伤心么?
柳得运倒也知道,云朵和大丫小丫留在府城,免不了要看许明丽的脸色,他心中不愿意她们受委屈,所以才一直拦着,不让上府城来团聚。
没办法,如今他还没发达呢,腰杆子硬不起来。
依仗着许明丽的银子才开起这货栈,连他自己都得看人家三分脸色,何况他糟糠妻和两个女儿?
“就算你留在这里,难道柳得运的心就能拴在大丫小丫身上?何苦呢?”
红果还是现代理念,天下男人多如牛毛,何必在一根烂木头上吊死自己?
像齐大姐那般,不是很好?带着女儿自己挣银子自己花,日子不知多畅快。
云朵摇摇头,她想了一夜,不甘心吞下这只绿苍蝇。
“见面三分情,我若带着大丫两个回了杨柳镇,柳得运还会记得我们几分?人心本就是偏的,那姓许的再生个儿子,怕是年节都见不着人。”
她脸色颓然,手紧紧握着热茶杯被烫红了都没知觉。
“我这大半年跟着你也学了些本事,手里有几十两银子,留在这先帮着做些货栈里的事,等熟悉了再出去赁个屋子,做小食也好卖杂货也罢,不靠着柳得运和姓许的,也能带着大丫小丫过活,就不信了,我们娘仨就在他眼跟前,他真能丢下……”
说着她猛喝了一口茶,把自己给呛着了,咳嗽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又流出来。
红果给她拍着背,好多话想说,可又生生忍住了。
她倒是有银子,别说开个铺子,帮云朵把姓许的那货栈高价买下来都不是问题。
可男人的心若是靠银子拴住,能栓多久?
算了,人总归不到黄河心不死,好歹还有些时日她才回杨柳镇,就让云朵去碰碰壁吃吃亏吧。
红果出门去楼梯口招手,让赵十武领着他们几个上来,又点了一大桌菜,让云朵娘仨饱餐一顿,木头再把人送了回去。
之后几日红果和赵十武转遍了云州府城大街小巷,灵芝很快就只剩下五盒,红果手里银票也迅速攒到四千多两。
赵十武提议在府城租个宅子,他们如今住着货栈,两间房带两辆骡车,一天好几百文的支出,一个月得十几两银子。
这府城租个一进的小院,一月最多也就二两银吧?
“呀,我咋没想到呢?这可是个好主意,反正明年春天还得采割一批灵芝,再说租个院子,云朵万一有啥事,还能有个落脚地儿。”
红果拍手赞叹,当下就拉着赵十武,去找牙行寻访合适的宅子。
府城繁华,但是乞丐和流民也多,主街上有城防卫兵驱赶,小巷子里到处都是。
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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褴褛,蓬头垢面,倚靠着屋墙晒太阳,见到人来,就伸着手或破碗乞讨,求善心的老爷太太发发慈悲,给口吃的。
赵十武驾着骡车根本不敢停留,一停下来乌央乌央的乞丐流民围上来,怕是会走不脱。
红果不知道厉害,头一回从塔链里掏出一把铜钱往骡车外撒,结果引来乞丐们跟着骡车跑,直追出好几条巷子去。
“怎么会有这么多无家可归的人啊?”好不容易甩脱他们,红果心有余悸,拍着胸口自言自语道。
“老皇帝快不行了,官府**苛捐杂税,又各地灾荒,时不时还起个叛乱,好多百姓都扔了田地不种,出来乞讨。”
赵十武语气淡然,前世就是这般乱起来的。
老百姓种地,得的粮食缴税交租都不够,还倒欠官府的,种啥种?
后来朝廷发现大片土地荒芜,没有人愿意种地,不想着改革税法,给百姓减轻负担,反而出台更加严厉的律法,限制平民离开属地,若抓到流民便送去流放做苦役。
于是天下大乱,叛军四起。
红果一时无语,简直骇人听闻啊,这样的朝廷,不是自掘坟墓么?
万民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怎么老皇帝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也不光是老皇帝的错,官府太黑了,掌权者丧心病狂,都只想拼命多捞一点。”赵十武咬牙切齿的。
不但压榨老百姓,军中的粮草军饷都贪,士兵打仗,兵器生锈,冬衣破烂,粮食发霉还混着杂草,这天下怎能不乱!
好吧,若要灭亡,必先疯狂,世间朝代更迭,多半这个规律。
咱们还是多囤些粮食物资,去山里做游民吧!红果默默地想。
这日两人驾着骡车从小巷回货栈,遇见一伙乞丐追着个少年殴打。
小伙子腿脚虽快,可身上背着个十几岁的少女,还是跑不过那群乞丐。
眼看那些人就要抓到,他找了个墙角,把少女放下,从腰上解下一根软鞭,一人对峙十几个乞丐。
第一百八十三章 相救
赵十武驾着骡车远远跟着,看那小伙子身手倒是不错。
可惜寡不敌众,眼看就要被那些乞丐夺了鞭子,红果实在不忍心,从骡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对赵十武说:
“十武哥,你帮帮他们吧,看着是好人家的孩子……”
赵十武吁地一声让骡车停下,飞身而落,拳打脚踢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数招之间,十几个乞丐纷纷躺倒在地,不是捂着肚子翻滚,便是搂着膝盖叫娘。
又有折了胳膊的,看着自己手臂弯成不可思议的模样,一脸惊悚。
“还不快滚?”赵十武一甩长衫下摆,两手背后,矗然而立。
声音不大,却如擂鼓一般传入众人耳中,前世大将军的威风与杀气,无形中如有万马奔腾千军压境,红果一时都看楞了。
她十武哥哥平日里又乖又贴心,时不时还跟她撒个娇,像只金毛大狗狗,可威风起来,竟这般器宇轩昂,气势凌然。
太好看了吧也!
红果差点把手指放嘴里,吹个呼哨……
那些乞丐们回过神来,爬起身屁滚尿流地跑了,连之前躲在屋墙角落的一些老弱病残,也互相搀扶着离开这巷子。
红果跳下骡车,先跑过去对赵十武竖起大拇指,悄声说:“夫君厉害,夫君威武!”
她眼神里刷刷地放着光,赵十武见她这样,嘴角一翘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凌然气势瞬间消弭。
红果叹一声,好吧,还是她的金毛大狗狗!
两人看向屋角那对少年少女,少年显然也受伤了,捂着胳膊,指缝里流着血,那些乞丐里有带刀的,真不是善类。
“别怕,他们为何要追着打你们?”红果看少年将少女护在身后,眼神里还带着些防备,柔声问道。
少年看了看身后倚靠墙角的姑娘,低声说:
“他们看我带妹妹去医馆,以为我身上有银子,想抢,还想把我们兄妹绑了卖掉换吃的。”
这少年带着妹妹千里跋涉来投亲,没想到亲戚早就搬迁不知去向。
身上带的银子也花光了,妹妹又生病,流落街头,混迹于乞丐流民之间。
还好他幼年习武,夜间警醒,听见那些乞丐商议要抢了他们,卖去花楼与南风馆换些银子买吃的,连夜背着妹妹逃走。
东躲西藏,最终还是被那些乞丐找到,撵着他们兄妹围追堵截,绕遍了大半个云州城。
要不是遇上红果她们,少年估计已经支撑不住,被那群乞丐得手了。
“多谢两位大侠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小子几个头吧。”
那少年倒是坦荡,知道自己如今落魄,没有能力报恩,也许不了将来什么,噗通跪下来,很是结实地磕了几个响头。
红果不忍,正要伸手扶他,赵十武先把人给拽了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他沉声道。
红果却上前,掀开那姑娘的眼皮看看,又把她袖子拉起一点,给她把脉。
“她是不是发热,腹泻,然后一直昏迷不醒?”
少年连连点头,眼前这位姐姐竟然懂医术?
妹妹病了有好几日,他没有银子,去了医馆磕头求人相救,可流民乞丐太多,医馆里的大夫也不肯出手。
还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意思就算他们发善心给治,将来还不是一个死,不是病死就是饿死……
少年又噗通跪下来,冲红果磕头。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如今命都快没了,遇上个愿意出手的好人,他只想救妹妹性命,顾不到以后。
红果抬手示意他起身,摸了摸姑娘肩背,太瘦了啊,恐怕是饿的。
“没事,她就是营养不良,又喝了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腹泻,吃了药止住,再好好补补,营养上来就好了。”
说完红果咬了咬舌头,她这不废话么?人家本来就是流民,饿成这样的,哪有银子补身子……
红果想给银子的,转念一想,怕他们没到医馆就被人抢了。
“十武哥哥,你在这看着他们一会儿,我去医馆抓些药,可好?”
赵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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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点头,又指了指巷子口,那边有家医馆。
“你小心着些,快去快回。”
红果拍了拍腰间的皮鞭,示意他放心。
乞丐虽然猖狂,但他们还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对平民动手,尤其周赵二位,衣着气度,一看就得罪不起。
赵十武看那医馆也不远,就在他视线以内,便颔首移步,背着手把那少年少女挡在了身后。
红果不仅抓了药回来,还给他们买了十几个大包子,又留了十两银子给那少年。
“找个客栈住下来,先把妹妹病治好吧,治好了再去找点活干,你有些拳脚功夫,给人看家护院或者去镖行,应该能找到活计。”
红果柔声细语,那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实在是可怜啊!
两人上了骡车离开,跑了好一会儿,红果拍拍赵十武,让他回头看。
那少年竟然背着妹妹,一路追着他们而来。
“恩人,求你们收下我们吧,我会武功,啥活都能干,我妹妹会刺绣制衣,我们……都识得字,君子六艺女子八雅都曾**过……”
赵十武把骡车停下,那少年便带着妹妹,跪在了车前。
红果两人对视一眼,六艺八雅,这两人看来还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小姐啊!
赵十武微微点头,红果狠狠心,问道:
“收留你们不是不行,可我们不知你底细,除非**签死契……你可愿意?”
那少年略犹豫了下,便低声道:“子洛愿意。”
他心知,眼前这两人是他与妹妹活命的唯一机会。
就算有十两银,给妹妹治好了病,他二人如何在这乱世谋生存活?他们身份不明,没有亲戚护佑,根本不敢去找活干。
像今日之劫难,以后恐怕是日常。
逃得一时却逃不了一世,他们是运气好,才遇到眼前两位恩人。
红果没说什么,只让这位自称子洛的少年起身上车,将两人带回货栈。
又另开了间上房,找伙计花铜板煎了药,先给那姑娘治病。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朝朝暮暮
袁氏兄妹是明州人士,祖父在京城为御史大夫,父亲在老家开书院,是天下闻名的三清先生。
因祖父直言上谏皇上减轻赋税,不但触怒皇上,还得罪了一众官员,被构陷罪名,抄家流放。
好在有祖父至交好友,下朝之后密令身边亲近门生快马把消息传到明州。
袁子洛当时在书院读书,抄家的人即日就到,袁母只来得及抓了几样值钱的首饰和衣裳,把妹妹袁清雅扮作丫鬟从后门放出去,让她跟着报信的人去书院找哥哥和父亲。
袁父不肯苟且偷生,堕了袁家数代声名,在书院等着朝廷爪牙来索拿他下狱,只不忍心儿女也沦为阶下囚,让他兄妹二人从后山速速离去。
那报信之人自有前程要奔,将袁氏兄妹送出几百里外,安置妥当后便与他们作别,各自南上北下。
兄妹二人按母亲说的,一路往西南去。
袁母有个表舅在这边做花木生意,西南天高皇帝远,还算太平,兄妹两前去投奔,至少能保住性命。
路上银子花完,首饰玉佩全当了,连华贵衣衫都脱下来卖了了几百文钱。
如此一路跋涉到云州,兄妹俩已身无分文,谁料寻到那表舅家中,早就人去楼空,换了门楣。
偏袁清雅水土不服,腹泻不止,发起烧来,还被乞丐盯上,要谋财害命。
万幸遇到周赵二人,袁清雅喝过药,夜里退烧后有了些精神,听哥哥说答应人家**为奴,心下黯然。
“若是**,又何必千里跋涉,逃到此处?袁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男丁流放,女子卖为官奴,母亲让咱们逃出来,不就是为了保住咱们性命与身份自由?”
袁子洛有些羞愧,是他无能,养不起护不住他们兄妹二人。
“若是被官府流放发卖,不知会遇上什么,也许流放路上就没了命,被卖做官奴,子子孙孙都没法赎身,还不知遇上什么样的主家……”
他爱怜地看着妹妹,余下的话没说出口。
妹妹姿容出众,万一被卖做官妓,或者被无良之人养做禁脔家宠,那真是生不如死。
“两位恩人一看就是有本事且仁义的,跟着他们,虽说是奴身,至少能安心活着,不信你看那木头小哥,进进出出,都昂着头,满脸都是自在,这神态装不出来的。”
袁清雅低头不说话了,她知道哥哥一路护着自己,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全须全尾地活到如今。
她实足有十四岁了,去年来了癸水,也知道些人事,路上那些男人的目光,像蛇一般将人从头舔到脚,让她不寒而栗。
如果不**入周家,他们根本无法在这世间立足。
户贴和路引都是那位报信人出了明州城后,找人做的假文书,临别时再三叮嘱,路上遇到兵士盘查拿来糊弄一下尚可,但不能去官府投递落户。
“那咱就投身两位恩人吧,只委屈了哥哥,此生再无出头之日,纵是文武双全,胸中抱负万千,也难施展。”
袁清雅两眼含泪,想着芝兰玉树前程似锦的哥哥,日后要屈身为奴,心如刀绞。
袁子洛抬手摸了摸妹妹头顶,安抚道:“活着就好,活着才有希望。”
兄妹俩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大半年来,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安然睡去。
隔着几间屋子,赵十武喊伙计提来一桶热水,给红果泡脚。
他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媳妇跟前,将她鞋袜去了,两脚泡在热水里,轻轻给她揉捏小腿。
又仰头笑着问:“累不累?腿是不是有点酸胀?这几天跑太多地方了……”
他俩这几日把整个云府城都跑遍了,还剩了两盒灵芝在手里。
红果摇头,一路都是赵十武赶车,她坐累了还能把帘子放下来躺回,哪里会累。
她伸手摸了摸他耳朵,心想十武哥真不像是古代男人,一点没有大男子主义架子,竟然肯蹲坐下来,给自己洗脚。
红果不知道,赵十武五岁起就照顾两岁的妹妹,给妹妹洗脚洗了好多年。
直到玉兰七岁,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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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武在书上读到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才意识到,该教妹妹男女大防了,开始避嫌。
能给妹妹洗脚,那自然就可以给媳妇洗脚,没什么差别。
红果泡好了脚,赵十武将她两足擦干,穿好鞋袜,木盆里水倒了,提着木桶要去净房自个儿擦洗,被红果伸手拦住。
她牵着赵十武在床榻边坐下,剩下热水倒进木盆,也学着他那般在小板凳上坐下,搬起他那双大脚,去鞋抹袜,再放到热水里。
“舒服吧?”红果仰头笑问,眼里烛光闪烁,灿若星辰。
赵十武嗯一声,抿嘴点头。
他突然有些难过,自从娘亲去世后,可再也没人给他洗过脚啦……一直都是自己照顾着自己,拉扯着妹妹。
他抬起袖子,微微遮住眼,好一会儿才放下来,红果看他眼睛发红,知道这人从小没了亲娘,不知受过多少罪,自己对他好,反而让他心里难过。
原主倒是与他同命相怜,不过比他幸运许多,在大哥大嫂护佑之下,没吃过多少苦。
至于现代女周红果,更是自小蜜罐里泡大的团宠。
想到这里,红果对眼前男子更多了几根怜爱,起身向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两下。
“以后咱俩在一起,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她说。
赵十武用力点头,他与媳妇,朝朝与暮暮,白首不分离。
梳洗过,两人烤着火聊天,红果想起楼下那对兄妹,问赵十武道:
“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你白日里咋暗示我收下他们?”
赵十武伸手摸摸她脸颊,笑了笑道:
“媳妇真是知我懂我,怎么就想到要让他们签**契呢?”
红果调皮地皱了皱鼻子,没说话。
她其实是想着明年要送这些人进山谷,有**契在手,防着他们去外面乱说,把山谷开荒之事给泄露出去。
倒没有非要让他们做奴仆的意思,反正早晚有一天,她会给所有人放良籍,重新登记户籍。
第一百八十五章 男妖精
红果连山谷里村镇名字都想好啦,就叫桃源村,要是人多了,就叫镇,而后县。
她上小学时就背过《桃花源记》,特向往其中描绘的山中隐居生活,没想到如今竟拥有独属自己的一片桃源,想着就美滋滋啊。
“这两人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长大的,身边也没有奴仆,怕是家里犯了事,长辈仓皇之间把他们放跑,给家里留个后,所以人与财物,都没来得及带。”
啊?犯官罪人家的逃犯?红果一时懵了,脑补出许多抄家流放,被株连九族的剧情。
赵十武看媳妇这惊恐的样儿,笑着捏捏她鼻子,把人搂到怀里抱着,亲了亲她鬓角,才安慰道:
“别怕,老皇帝在京城里犯毛病呢,杀了不少好官,这两孩子也不一定是从京城出来的,口音不像,可能是哪个旁支清流之家,被株连了,才来得及赶在朝廷抄家前把两孩子送出来。”
“老皇帝没多少时间好活了,他一死京城就会乱起来,北吴进犯,西北藩王会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进京,南越大盛朝很快就没了,咱们收留这两孩子,也算积德行善,再说日后进山隐居,也需要他们这样的人才不是?”
流民虽多,可像这样通诗书懂礼仪能教化百姓的人可太少了,能捞到一个就是宝。
更何况那少年还会些武功,赵十武想拉队伍,太需要这样的人才了。
红果频频点头,他俩可真是心有灵犀,她也是凭着不拘一格选人才的心思,收留那兄妹俩。
“你说这流民中,是不是有很多身怀技艺的人?像烧砖瓦的,铁匠,会种桑麻,缫丝织布的……”红果若有所思地问道。
赵十武细细思量,还真说不定有。
“你打算……?”他迟疑着问道。
“我想着灵芝全都出手,咱们能有一万多两银子,明年春天还有一批能卖几千两,有这些银子,足够建个义庄吧?不如把这些巧匠能人都招揽过来,以后山谷里都用得上不是?”
红果越想越兴奋,坐直身子,忍不住手舞足蹈比划起来。
“建义庄太打眼了,而且咱们明着招揽流民,怕是会引起官府注意,给安一个聚众**意图不轨的罪名,咱可受不住,还会连累你义父义母……”
啊?还能这样……红果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一般,肩背垮下去。
赵十武看她由欢喜到颓然,心里十分舍不得,话头一转又道: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咱们可以在杨柳镇开个作坊,你不是会酿酒吗?暗中招揽能工巧匠,就说是招酿酒工人即可。”
红果酿的酒很受欢迎,食舍里供不应求,送到县城走礼也颇受好评,县衙几个好酒的衙役还臊眉耷眼地跟曹师爷打听,这好酒哪里出的,可还能买到……
黄太太提议红果再开个酒坊,还说她想参股,红果想到一两年后世道要乱,就说自己实在太忙,顾不过来,给推掉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清水县果林多,我们可以做果脯果酱,酿果酒,就在你那块地基上搭棚子开作坊,咋样?”
见媳妇又高兴起来,赵十武嘴角含笑,应着她的话语频频点头。
红果看他眼神温柔,带着无限纵容与爱恋,忍不住仰头亲了一口,却被他捉住下巴,俯首把浅尝变成细品。
……
第二日有中人寻来,说是有个小宅子,符合周娘子所有要求,让他们赶紧去看看,要行的话今日就能签约。
红果要求倒不多,一是在城北,离柳家货栈步行一炷香距离以内。
二是要有个水井。她爱洁,平日用水多,没有水井得一担一担地去卖,实在太麻烦。
这宅子果然样样俱全,闹中取静,三间正屋四间厢房,院子很小,四四方方,来回也就几十步,中间一口水井占去三分之一。
最喜的是墙角有一棵茶花,虽不是名贵品种,可冬日寒风里,艳红如晚霞的花朵摇曳,摇得人心中都明媚几分。
租金是二两银子一月,红果签了一年,付了半年租金,吩咐木头找几个婆子好生打扫干净,缺的家具什物都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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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全了,明日就搬家。
夜里两人想着搬去那小宅子,当着袁氏兄妹的面,赵十武可不好再进红果的屋子,两人都舍不得,便多缠绵了片刻。
“果儿,想你想得狠,你想不想我……”赵十武额头与她相抵,轻声哀诉道。
两人确实许久没在一起了,一直忙忙碌碌。
红果其实也挺想的,再过几日就要下乡进山,怕是更没得机会偷食……
她轻轻推赵十武一下,微弱气声说:
“你去隔壁,让木头上外头那元记,买三碗鲜肉馄饨来。”
元记离这里隔着两条街,得上主路再拐过去,赶骡车不方便,木头腿着去,来回至少得半个时辰。
赵十武一时还没明白,突然醒悟过来,眼睛笑眯起来,咬红果一口才低声道:“你这狡猾的小狐狸……”
红果轻轻踹他一脚,嗔道:“你去不去吗……”
这货栈墙薄,一点不隔音,他二人聊天都得小小声地,哪敢闹出什么动静来让人笑话。
好在他们这间上房在走廊顶头,只要遣开木头,也就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
……
半个时辰后,木头提着食盒回来敲门,门开了一条缝,赵十武伸出手来接过两碗馄饨,看着眉眼酣畅,十分餍足。
木头刚十六岁,还没怎么开窍,摸摸鼻子,嘀咕一句,赵东家这满脸吃了蜜一般,神采飞扬地,有啥好事吗,神神秘秘的。
他摇摇头,想着东家娘子真大方,二十文一碗的馄饨,连他也有份,高高兴兴地进屋吃夜宵去了。
屋里春光无限,红果披着衣裳倚在床头,娇媚慵懒,眸色含情,鬓发微湿,脸颊带粉。
也难怪赵十武要掩着门,媳妇这模样他可不想让外人看见。
红果如今才知道为何杨贵妃沐浴后,会侍儿扶起娇无力了,确实……浑身力气都被吸走了,简直就是个男妖精,哼哼!
男妖精讨好地舀起馄饨,喂到媳妇嘴里,吃饱了真是神清气爽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招揽
翌日搬家,红果和赵十武各住了正屋东西间,木头和袁子洛住东厢,袁清雅住西厢,余下几间做库房。
又过了几日,两人手里最后十几朵灵芝出掉,又采购了些送给玉兰和大嫂的礼品,红果和赵十武打算第二日启程去定州。
这日先把袁氏兄妹叫来,红果也不迂回,直接问道:
“如今袁姑娘身子也大安了,你们可有想好?若是不愿意签**契,今日就可以离开,我们赠些盘缠与你兄妹,好生家去便是。”
她也不问两人来处,赵十武说了,这二人若是罪官后代,知道的越少越好。
袁子洛看了眼桌上摆的二十两银子,拉着妹妹跪下来说道:
“我兄妹愿投身与二位恩人,为奴为婢,至忠至诚,求周娘子和赵大官人收留。”
他兄妹逃亡大半年,可谓历尽人间沧桑,遍尝人心险恶。
起初还好,有银子能住客栈,到后来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时时如惊弓之鸟般,怕被官府抓,被歹人害。
好容易遇上赵周二位,过了几日吃饱喝足,心无顾虑的安定日子,兄妹俩早就把内心那点不甘消散了,只盼着早日签下**契,从此有枝可依。
红果听二人铿锵有声,心志坚定,与赵十武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起身一人一个将他们扶起。
“如此甚好,**契倒不着急,你们且先在这宅子里住着,与木头一起做些事情。”赵十武沉声道。
云州府城他们人生地不熟,将人带回清水县,有卓县令黄太太关照,过契签章更便利些。
袁子洛却又拱手行个大礼,略带愧色道:“好叫恩人心里有底,我姓袁,名琮字子洛,妹妹袁清雅,乃是明州人士,我祖父……”
袁子洛有君子之风,不想欺瞒恩人自家来历,袁清雅扯了扯哥哥衣袖,担心恩人知道两人来历,会把他们赶出去。
袁子洛看了妹妹一眼,轻轻将她手拂开,又坚定地看向座上两位,正待说祖父是京中御史……却见赵大官人摆摆手,沉声道:
“我二人既然敢收留你们,就承担得起后果,至于你们到底是何来历,我们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
既然**做奴,那日后就是主仆相对,袁家若是贵门世家,这门楣亮出来,将来如何相处?
倒不如不问出处与来历。
赵十武求才若渴,打算把十六岁的袁子洛当副手来栽培,日后少不得要多摔打他。
也实在是无人可用,山子和木头倒是跟着他学了武功,可两人不曾读过书,见识也有限。
他倒是想去招揽黄知行,可人家这时候在京城等着考状元呢!
再说那位忠君事主,心里有大抱负,想做开国忠臣,封侯拜相,前世是他帮着五皇子,招揽赵十武,许以大将军之位,又承诺平定天下后,封他做镇国公。
赵十武前世一腔建功立业的雄心,却被好大喜功的五皇子所误,落得个身首异处下场。
这一世只想守着媳妇,媳妇想进山开荒建桃源,他觉得不错,到时把身边亲近的靠谱的都带进山谷去避祸,再拉一支队伍护住那山谷桃源,这一生就算圆满了。
“你们原本名姓不好再用,既是姓袁字子洛,那就以洛为姓,你叫洛原,妹妹就叫洛雅,可好?”
红果笑吟吟问道。
她很是喜爱这对兄妹,家学渊源,教养与学识都浸透在骨子里,风华气度,绝非常人。
只见两人又双双跪下,齐声道:“洛原(洛雅)谢主家赐名!”
红果忙抬手请起,皱皱眉道:“以后不许动不动下跪,我和你们赵东家不兴这个,只一条,必须忠诚,可以不聪明不能干,但绝对不能背主。”
两人起身又齐声道:“是,谨遵主家教诲,断不敢行背主逆行之事。”
红果满意地点头,吩咐他们去将木头喊来,拿出一张单子来递给他,上面列着要采买的物资。
粮油米面盐茶糖这些不用提,农具炊具布匹,甚至针头线脑都有。
“你去街市上先比比价,记录下来,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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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数了,就按单子上列的数目去采买,记着不要在一家店买太多,以免引起怀疑。实在买不到的东西,也不必强求。”
木头挺起胸脯,大声应是,东家信任他,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他一定要办好。
赵十武又问洛原:“你一路行来,路上应该也结识了不少流民,可见着有工匠之人?”
洛原点头,路上倒真是遇到过烧砖瓦的,因为被同行陷害,烧坏了一窑砖,家里宅子田地都卖了才补上赔款。
没办法,带着一家老小离乡别井,想找个不认识他们的地方落脚,重新谋个生路。
那家有个小娃,路上没吃的饿得快**,洛雅把自己馒头分他一半,一饭之恩,那家人感激涕零,不知如何回报才好。
洛原兄妹施恩不图报,在一起只觉尴尬,到了云州悄悄地与他们分开,想来那家人还在城中。
另外还有会织布刺绣的,农民更多,木匠也有,甚至还有个会造纸的。
赵十武与红果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大喜。
“如此甚好,你悄悄地去打听这些流民里身有技艺的,可愿**入我周家?若愿意,我不能给你们富贵荣华,但可保衣食无忧,多劳多得。”
洛原点头,这不是什么难事。
那些流民与他兄妹不一样,无身份之碍,若能有落脚之处,十有**会愿意。
红果把桌上那二十两银子递给洛原,让他作为资费,去招揽那些匠人。
“我与赵东家要远行一段时间,个把月回来,你先将人安抚好,给些吃食衣裳,若有生病的,也帮着求医问药,银子不够,找木头再支取,其他的,等我二人回来再说。”
红果给木头留了三百两银子,用于他三人日常开销,采购物资,足够了。再买多了,骡车也装不下。
如此安排妥当,两人第二日便离开云州府城,先往定州去寻玉兰。
话说她二人离开杨柳镇也有十日,王家那边雷厉风行地,将柳三狼那外室给揪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盘问
当日王家老太太听闻竟有好心人给自己枉死的女儿立长明灯,恨不能拖着病体前去问个明白。
身边那老嬷嬷死命劝住,毛遂自荐去王母庙查问。
“老太太放心,我不找到那给咱家小姐立长明灯之人,就不回来见您。”她拍着胸脯道。
去了王母庙,听说那献灯油的是个妇人,个把月会过来一趟,念上一个时辰的往生经,这嬷嬷就在山脚下住下,候着妇人前来。
齐婶得了红果一番嘱咐,这日将赴京赶考的齐举人送走,便约上江娘子,只说自己曾经为儿子科举许了愿,如今要去王母庙还愿。
江娘子一想,自己也二十多天没去烧香念经了,便欣欣然陪着齐婶前去。
那王家嬷嬷每日里守在自家小姐长明灯旁边,见江娘子来添油,一把就将人给拽住,好说歹说,请回了王家。
江娘子一路得了齐婶嘱咐,知道此事已经被王家老太太知晓,心里懊恼忐忑,可也不能退缩,只能照着红果教的,一番唱作捻打,将柳三狼种种恶行说了个底掉。
“当日我只道是那柳三狼感激我救了王娘子性命,才给一百两重金做赏银,夫妻吵架原本也是寻常,出这等祸事谁也不愿意,想来更不愿意家丑外传,小妇人本就不好口舌,柳三郎非要给,这一百两就收了,都是小妇人不该起贪念……呜呜呜”
江娘子跪在王老太太跟前,一边说一边扇了自己两巴掌,老太太示意,那嬷嬷便上前拦住。
“哪想到第二日竟听闻王娘子身故,我在家中如遭雷劈,想着您贵家肯定要来查问,大门都不敢出,只等着有人来问话,可……没想到过两日,就听闻王柳两家相谈得宜,王娘子厚葬入柳家祖坟,连那出世没睁眼的小公子也得了牌位,我……我哪敢再多说什么,万事都只敢埋在心里……”
说到这里,江娘子抬眼看了看上座之人,只见老太太一阵剧烈咳嗽,吐出一口血来,良久才哭嚎一声:“我可怜的,可怜的女儿啊……”
老嬷嬷赶紧拿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喂到老太太嘴里,又拿出熏香瓶来给她闻着安神宽心。
等老太太平静下来,江娘子又道:
“我心里藏着这等祸事,又不敢与人言道,那一百两银子日日烧手,后来就去庙里点了这盏灯,一是宽慰我心,二是也盼着您贵家能看到这盏长明灯,会起些疑心派人来查问……老太太,我等了快三年啊,您终于来问小妇人了……”
说着她又俯首在地,重重磕了几个头。
老太太摆手,让人把她扶起来,良久才说:
“也是难为你了,此事怪不得你,是我女儿命苦,遇到那狠心之人……”
歇了一口气又问:“若是我家将此事报上官府,你可愿去堂上作证?”
江娘子扑通又跪下来,求告道:
“老太太,小妇人夫家在杨柳镇过活,家有公婆,还有几个孩子,实在得罪不起柳家啊,求老太太给条活路!”
老太太良久不语,脸色很是阴沉,江娘子斗胆又道:“其实此事并非没有良策,那柳三狼外室就住在县城甜井巷,他二人还有个女儿,快两岁了,想来事情风头已过,柳三郎也不怎么遮掩,老太太只要派人拿住那外室和小女娃,再把嫁给柳三狼铺子管事的丫鬟绑来,带去柳家宗主那当面询问,且听他如何发落便是……岂不是比闹到官府更好?”
老太太听闻柳三狼外室竟然还生了个女儿快两岁,坐直身子来,猛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
她冷静下来,明白江娘子说的也有道理,王家虽是大户,可没法跟柳家比,非要闹到官府去,柳家不过损失个三郎,再败坏些名声。
可她王家就伤筋动骨了,日后怕是在清水县都寸步难行。
倒不如去找柳家宗主,私了此事,不扒下柳三狼一层皮,她那可怜的女儿在地下如何能瞑目!
想到此,老太太挤出一丝笑容,对江娘子说:
“你且起身,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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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此事我自有计较,不会牵连到你,只是若他日需要,或许要将你拿来问话,受些苦楚,江娘子放心,事情了了必有重金补偿。”
江娘子还能说啥?她实属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心道也不求啥重金补偿,只求日后心安,不连累家人便罢。
江娘子去后,老太太便问身边婆子:“当日随婉儿出嫁的两个丫鬟,我记得都是咱家里奴仆的女儿?”
老婆子点头,“一个是方家的,一个是连家的,父母兄弟都还在咱家呢。”
老太太嗯一声,点头道:“嫁给县城铺子掌柜的是哪个?让人悄悄传话,就说她爹病了,让她得空回来探病。”
婆子办事利索,当日就派人进城,把那叫做方兰草的丫鬟给带了回来。
方兰草嫁给张姓掌柜,如今唤作张方氏,两年里生了一个儿子,现下又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她回了王家,见婆子直接把她带到上房老太太的内室,心里便知不好,进屋就跪了下来,苦求不止。
“老太太饶命,饶命啊,芳草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啊,真的没办法……”
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江娘子所说再无半句虚言,老太太闭了闭眼,拿起熏香瓶深吸几口,尽可能冷静地道:
“你把当日究竟发生何事,细细道来,一个字一件事都不要漏。”
这芳草是一直在内室伺候的,连县城那外室也是她去跟踪,当日柳三狼与她家娘子争吵,她从头到尾目睹甚至参与其中,比江娘子所说,又更多了许多细节,栩栩如生字字血泪。
“老太太,是芳草无用,我想拦着姑娘,忍得一时气求来日方长,姑娘都快生了,何必那个时候与姑爷争执,恐怕得不来什么好处。”
“可姑娘就是忍不了那口气,姑爷,姑爷他力气又大,还喝了酒,我与香草原想在中间拦着,不让他伤了姑娘,可香草被他一脚踢到了门外,我被他摔倒了墙上,头破血流,根本拦不住……”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来县
芳草说着,撩起额头一缕碎发,里面竟遮掩着半寸长一道疤,这疤痕过了两年多还没消下去,想来当日确实伤得厉害。
“不是说当夜姑娘大出血已经止住,如何第二日又血崩止不住?”婆子见老太太伤心,哽咽不能言,上前替她问道。
“是,当日小公子虽然出来就没了气息,可姑娘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衰弱,止住血后本来没事。”
“姑娘一直在哭,奴婢两个哄着她喝了些红糖水,原本要歇息的,姑爷送走那稳婆,去书房呆了会又过来,说他不放心,要陪着姑娘好好安慰她,让奴婢们去外面伺候着。”
“奴婢和香草不敢违背,一直候在门口,听见姑娘一直在哭骂,摔东西,说要回家来,请老爷太太做主,抬嫁妆义绝归家。”
“还说等她好了能起身,就要去找柳家宗主开祠堂,治他无良无德,狎妓**养外室,害死亲生嫡子的罪,姑爷再三求告,姑娘只是不松口。”
“后来姑爷想是累了,出来外室坐着,让奴婢两个下去歇息,不用伺候。等第二日一早,奴婢和香草进了内室,就发现姑娘身下好大一滩血,人却是奄奄一息,闭着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太太此时已是泪流满面,揪着胸口衣襟,对婆子嘶哑着嗓子说:
“是我,是我害了婉儿啊,将她千宠万爱捧在手心,纵容了她天真骄纵的脾性,哪里懂得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竟是白白送了性命!”
“她若是能忍得一时气,哪怕和离归家,老婆子我,我就算养她一世,也能得膝头承欢,又哪至于今日阴阳两隔,死生分离……我,我,我的心好痛,好痛啊菱花……”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叫菱花的嬷嬷也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跟了她有三十多年。
看着自家小姐老来得女,又看着小小姐一点点长大,连她心里都痛如刀割,身为亲娘的老太太怕是要活活痛死。
一时屋里哭声不止,还是菱花先止了眼泪,劝道:
“老太太,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将此事禀告与老太爷和几位老爷,到底要如何与柳家交涉,为姑娘报仇,还得爷们出面,拿个主意才是……”
老太太点头,擦了眼泪,先指了指地上跪着的芳草道:
“将这没用的奴婢绑了,先关在柴房里,不许给吃饭,我可怜的婉儿,在地下冰冷冷的躺着,没吃没喝,她倒是舒坦,嫁人生子,好吃好喝……”
说着眼泪又水一样流下来,真是恨不能让眼前这贱婢替了女儿**才是啊!
王家老太爷和三位老爷被齐齐请来上房内室,不知何事如此隆重,见老太太两眼红肿情状凄惨,面面相觑,老婆子给老太爷倒出一粒救心丸来。
“老太爷先吃一粒吧,老太太这两日全靠着药丸子,才没倒下。”
老太爷奔六十了,菱花嬷嬷真担心他听了小小姐枉死的真相扛不住。
果然,等她把事情首尾一说,老太爷眼前一黑就仰倒在地,大老爷三十多岁了,也有些气喘,直着脖子猛拍自己胸脯。
二老爷和三老爷一个给老太爷掐人中,一个跳着脚往外冲,要去找柳三狼拼命。
“回来!只知道惩莽夫之勇,能成什么事!”老太太怒吼一声,站起来拐杖跺着地面嘣嘣响。
这老三好武,最是莽撞,他与小妹年龄只差五岁,小时候常带着妹妹在身边,感情最是深厚。
他转回来,脸上挂着泪,扑通就跪倒在老娘跟前,嘴里喊着:
“娘啊,娘啊,妹妹她死得冤,死得惨啊,她原不该死的,不该死啊,怎么办,三郎心里好难过啊……”
说着他两手握着拳头捶地不止,这一番话说得,老太太又是老泪纵横,喉头哽咽,说不出话透不过气来。
众人间最冷静的是二老爷,他今年刚满三十,这些年一直在外面经商,见过世面最广。
“当下最要紧的是拿住那外室与私生女,有她们在手,就拿住了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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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狎妓养外室的实证,兰草可以作证,小妹如何枉死,此事板上钉钉,柳家再无翻盘可能。”
“至于那香草,她在柳家大房内室,倒是不好拿人,不过也无妨,就算她被逼着说谎,她爹娘兄弟侄儿都孩子啊咱家庄子上呢,拿住这些人,再暗中派人去警告一二便可。”
老太太点头,即刻派人分头去县城甜井巷和自家庄子上拿人不提。
这厢红果和赵十武出了云州城,往东北方向走了两天一夜,到了赵家屯所在的来县。
红果这才搞明白,如今的西南三府,也就差不多是前世一个省,她从清水县出发,驾着骡车走了四天,还没走出前世的来宾市。
两人在来县找了个货栈住下,赵十武的胡须十月初扮货郎时刮了个干净,如今养了一个多月也有半寸,将将掩住他原本容颜。
红果还是不放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赵家屯恰好有人上来县办事采购呢?
她买了专门改变肤色的药粉,给赵十武抹上,脸脖子甚至手背胳膊都抹了一遍。
又往他左脸颊点了蚕豆大一个痣,加上右边那眉弓处一道疤,头发一半披散下来,一半在头顶挽成一个髻用木簪固定。
这般样貌跟赵十武离开赵家屯前,可以说迥然相异。
“你觉着,要是以前相熟的叔伯见着你,还能认出来吗?”
红果还是不放心,拉着他在铜镜前照了又照。
赵十武摸摸她脑袋,笑着让她宽心:
“放心吧,我如今长高了有半寸,肩背也壮了些,身形不一样,脸容更是大变,没人能认出来的。”
又故意调侃红果:“你可是跟我同床共枕了好几十天,当初不也没认出来,何况旁人?”
红果挠挠头,那不是,原主早就香消玉殒了吗……这话却不能说,只能呵呵傻笑两声,那是那是!
饶是如此乔装改扮,红果还是不许赵十武出门,自己独个儿出门去打听。
第一百八十九章 相见
刘镇是个大镇,人口比杨柳镇还多,离县城不过二十多里路。
当初赵十武避着肖氏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把玉兰嫁到这边一个庄户人家。
家中兄弟两个,有良田几十亩,玉兰是老二媳妇,带着丰厚嫁妆下嫁,成亲后日子过得不错。
红果打听出来,来县东门口每三日有刘镇的骡车载客过来,午时回去。
若租骡车来回一趟,只要一百文钱。
红果怕租车太高调,引起人注意,恰好第二日就有刘镇的骡车进城,便耐心等了一夜。
翌日上午,她换上打了补丁的布衣,药粉抹了脸,遮盖些容颜,提着个旧布包袱去了县城东门。
骡车上坐都大多是刘镇熟人,见她一个外乡客,免不了好奇相问。
“我先夫有个妹妹嫁到刘镇,这也好些年没见,正好路过来县,我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先夫在世时,最是疼爱这个妹妹……”
红果半真半假地,提到先夫还摸了摸眼泪。
这般聊了半刻钟,骡车上有人恍然大悟道:“你说的,莫不是赵家屯嫁过来的玉兰妹子?”
红果点头,就是的就是的。
骡车上人都哦一声,想起来玉兰哥哥阵亡,她嫂子好像被继母赶出家门,一时众人或同情,或惋惜,或好奇地打量起红果来。
那个与她搭话的婶子倒是热心,伸手拍拍红果肩膀安慰道:
“如今世道不太平,能活着就好。你小姑子家就在镇子边上,一会婶子指给你看,下了骡车走个半炷**夫也就到了。”
红果感激地点头,等下了骡车,那婶子陪着走了一段路,指着对面巷子说,进去左手边第五家就是了。
婶子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娃,看着应该是她家小孙孙,红果从包袱里拿出一小包糖果,递给小娃。
小娃手指含在嘴里,怯生生地看看红果,又看看他阿奶,不敢接。
那婶子脸上笑得菊花一般,满是皱纹,不好意思地说:“咋这么客气,不过指个路而已……”
红果拉过她的手,将糖果放她手里笑道:
“一看婶子就是个热心人,乡里乡亲的,日后还请多关照我们玉兰妹子。”
婶子接了糖果,嘴里只客气道好说,应该的,等红果转身走出老远,她自言自语一句:
“这嫂子可真是厚道,被赵家赶出去了,还念着小姑子呢。”
想来也是,赵家继母不善,这玉兰和她哥哥兄妹俩相依为命,亲嫂子自然是他们这一头的。
红果到了刘家抬手扣门,一个扎小揪揪的男娃过来开门,听眼前妇人问:“是玉兰妹子家吗?”
他扭头就冲屋里喊:“娘,有客人哪,找你的……”
这都冬日里了,农家也没什么可忙的,刘家老少都在屋里猫冬呢。
小男娃这么一喊,就有个年青女子,穿着厚棉袄出来,疑惑地打量红果:“你是……”
原主与玉兰只在刚嫁到赵家屯时见过一面,实在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想来玉兰对她也一样,忙笑着说:“玉兰,是我,周红果,你嫂子……”
玉兰抬手捂住嘴,眼里渗出泪花来,好一会儿才挪动脚步走过来,拉着红过的手哽咽道:
“嫂子,嫂子啊,你没事太好了,呜呜呜,我哥他……”
说着头就搁到了红果肩膀上,嚎哭起来。
当初听说哥哥阵亡,玉兰大病一场,等病好了回娘家去看寡居的嫂子,才知道她已经被肖氏扫地出门。
玉兰气得与肖氏母子大吵一架,可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拿肖氏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哭着任刘二郎把她领回了家。
屋里人听见哭声,都跑了出来,打头的是刘二郎,听媳妇哭得这么伤心,他慌忙中鞋子都没穿好,光着脚就冲了过来。
红果拍了拍玉兰肩背,哄她道:
“好了好了,别吓着娃,快帮我介绍介绍,你公公婆婆可都出来了……”
玉兰这才抬头,手背擦了一把眼泪,拉着红果手走过去喊:“二郎,爹,娘,这是我娘家大嫂。”
红果跟着喊了一圈人,玉兰又指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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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一对夫妻说是大伯哥和嫂子,红果也笑着喊大哥,大嫂。
二郎和他爹娘都楞了,好一会刘家婶子回过神了,忙招呼着喊人进屋。
“大冷的天,来一趟可不容易,受罪了吧,快进屋歇歇,老大家的,赶紧去烧水,下碗面来。”
红果想说不用客气,她吃了午食来的,刘家大嫂已经钻灶间去了,红果赶紧进屋,打开包袱,拿出礼品来。
两斤红糖,两斤点心,还有好些布料,都是上好的细布,有深色适合男子和上年纪女人的,也有颜色鲜亮适合玉兰和她大嫂的。
红果还准备了些足银长命锁和银手镯,玉兰和二郎长子叫刘汉山,这都几年没见,怕是又有了娃。
果然刘婶子抱着个一岁多的女娃过来,笑呵呵地说:“我们秀妍也来看看舅母,妍儿,喊舅母……”
红果起身拍手要抱,妍儿有些害羞,扭头往娘亲那儿扑。
“妍儿快两岁了吧?春天生的?”红果一边说,一边从包袱里拿出长命锁和银手镯,给妍儿戴上。
看山娃子倚在娘身边,有些失落,红果又拿出一个大点的银貔貅,给他挂上。
“嫂子咋这么客气,山娃子做周岁时,大哥就送了,长命锁和银手镯都有,你……如今日子不容易,咋还这般破费……”
红果笑笑道:“不破费,这么多年舅母也没给你和两个娃尽过心,你就当我替大哥疼你们便是。”
顿了顿又随口道:“我如今跟着亲戚做山货生意,日子过得还不错,这回是听说来县产茶叶,想过来贩些回云州,北边乱了货商过不来,云州城里如今茶叶可贵了!”
那刘婶子见红果出手这般大方,心里着实欢喜。
她倒也不是那种攀附富贵的人,只是谁不喜欢媳妇娘家有个出息有本事又大方的亲戚呢?
刘婶赶紧地请红果坐下,又亲自去泡茶,将家里的花生果子拿出来待客。
红果觑着刘婶神色,心里琢磨啥时机才好开口,把玉兰带回县城去与她哥哥相见,也不知这刘家会不会放人。
第一百九十章 相见二
刘家爹爹和大郎二郎不好跟女客往一块凑,都在厅堂坐着,这边厢房里的热闹自然也是听见看见了的。
大郎悄悄问弟弟:“你媳妇这大嫂,究竟做啥的啊?咋手面这般大……”
二郎摇头,玉兰还见过一回,他连这大嫂面都没见过。
“听说是云州那边山里的,家里不富裕,可能这两年找到来钱路子吧。”
厅堂里刘大嫂端了一碗面来,满满当当,里面有鸡蛋还有肉。
红果只说自己吃过午食实在不饿,要了两个碗,给山娃子还有刘大郎家女儿分了,把鸡蛋和肉都给他们,自己意思意思吃了小半碗面条。
吃过面,就算是刘家待过客,红果这才开始说正事。
“婶子,不瞒您说,我到了来县,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过来这趟一是想看看你们,二是想请玉兰去县城陪我几天,去街市上逛逛,有个本地人,谈事问价,也不受人欺瞒不是?不知婶子和叔能不能许她随我去……”
红果送了那么多贵重礼品,刘婶哪里好意思拒绝,不过心里又觉着儿媳妇跑到县城里抛头露面逛街市,心里总归是有些顾虑,便犹豫着道:
“这……我还得问问他爹,还有二郎,对,要不让二郎去可行?”
红果为难地搓了搓手,缓声道:“婶子,我一个女人……”
刘婶嗨一声,抬手轻轻拍了下自己嘴,是她没想周全,玉兰嫂子怎么好跟自家二郎搭伴去逛街市谈生意!
红果含笑道:“没事,婶子也是好意,对了,玉兰陪我去做事,我也不能白使唤她,包吃包住外,一日给她五十文工钱,可好?”
那边几个男人听了,互相对视一眼,刘家老爹点了点头,二郎便起身过来,站在门边说道:
“娘,你就让玉兰去吧,又不是别人,自家嫂子,大老远地来一趟,逛逛街市问问价钱,又不做别的什么。”
刘婶其实早已动心,二郎这么说自然也就是他爹的意思,忙连连点头附和道: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自家亲戚,帮这点忙,还要什么工钱。”
红果这才露出适意笑容,说实话她真担心刘家不放人。
“婶子,二郎,既是如此,那我跟玉兰这就动身吧,不瞒你们说,我带来进货的银钱,都在货栈客房里,还真是有些不放心。”
听她这么一说,刘婶立刻站起来,连刘老爹和刘大郎也走过来,催着玉兰赶紧收拾些衣服,跟嫂子去。
“我去老叔家接骡车,这会子进城,我还能赶着擦黑回来。”刘二郎急着往外走。
红果喊了一声,递过去一串钱说道:
“我在县城问了,包骡车来回一百文,这钱得我出,二郎你千万别客气。”
刘二郎有些意外,他本来是想卖人情去借骡车,大不了以后多帮着老叔家干几天农活便是。
媳妇这大嫂还真是会来事,他略犹豫了下便接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既是给租费,那肯定没问题,我这就过去把骡车赶来。”
等玉兰收拾好东西,骡车也停在了院门外,刘二郎把剩下半吊钱递给红果:
“老叔说,县里包车是带人一整天,嫂子只用半天还不用他赶车,原本不肯要租费的,我给留下了五十文。”
红果笑着接过来,转身把半吊钱塞到刘婶手里。
“来之前不知道大哥家里几个娃,这些铜板,婶子帮我分给孩子们吧,就当做见面礼买些糖果吃。”
这下连大哥大嫂都乐呵呵地笑,按理弟媳妇的嫂子,没必要给自家娃娃见面礼的,乡下人过年给压岁钱,三文五文就算客气了,这可是半吊钱啊!
红果和玉兰上了车,山娃子眼巴巴地看着,红果心里叹一口气,她倒是想带着外甥还有妍儿去给十武哥看看,可就怕孩子嘴上不把门,见了舅舅回来说漏嘴就不好了。
刘二郎赶着车不到一个时辰进了城,红果领着到了货栈,上二楼进自己住的上房。
“二郎你放心,我和玉兰住一间,隔壁是合伙的客商,他出去看货去了,是个老实人,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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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亲戚,你就放心吧。”
赵十武就在隔壁,听见妹妹的声音,激动得握拳放在嘴边咬住,生怕一个没忍住发出声音。
他原本打算这辈子都不来打扰玉兰一家,只当作自己这个哥哥真的阵亡,再也没了这亲人。
红果提议进山谷开荒避祸,带上玉兰一家一起,他才动了心前来相认。
只不知道刘家二郎能不能信得过,又是否愿意带着玉兰和孩子们前去投奔。
刘二郎进货栈看了一圈,认了地方,放心地家去了。
看着骡车出了货栈跑远了,红果拉着玉兰的手往隔壁去,小声说:“走,嫂子带你去见个人。”
赵十武早在门边等着,听到她二人脚步声,刷地一下把门拉开。
玉兰见着眼前胡子拉碴,头发散落肩头的魁梧男人,有些疑惑:“嫂子,这是……与你合伙的亲戚?”
红果笑着推推她,“进屋里去,好好看看。”
赵十武眼底浮起水光,进了屋便张开臂膀,声音颤抖着对玉兰说:“妹妹过来。”
玉兰惊讶地张大了嘴,下一刻就扑了过去。
“哥哥呀,是哥哥,你还活着,呜呜呜,哥哥还活着啊……”
她两岁没了娘,爹爹瘸了腿,整日喝酒,记忆里只有哥哥会这样张开臂膀,像一只雄鹰般抱住自己转圈圈。
赵十武担心门外有人听见,手扶着玉兰的头揽在怀里,又轻声嘘……让她别哭。
“小声些,哥哥如今是黑户,逃兵,可不能让人发现……”
玉兰这才止住哭声,不好意思地从哥哥怀里退出去,又扯着他的袖子上下打量。
“哥哥,你咋成这幅模样了?”伸手摸摸他眉弓上的疤痕,又抠了抠脸颊上的黑痣。
赵十武退了一步,避开玉兰的魔爪。
“别抠,你嫂子好不容易给我沾上的。”
哦,是假痣啊,玉兰轻轻吐了一口气,那疤痕也就罢了,看着吓人倒也添了几分英武之气,这黑痣可实在太丑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酒壶
红果见他兄妹二人相见悲喜交加,心里也有些酸楚,悄悄出门找伙计要热水,再点些酒菜来。
她深知亲情与男女之情完全不同,前者犹如坚实大地,赵十武与玉兰兄妹相依为命十余载,情比金坚。
至于她和赵十武间,好似御剑修行,可上天可入地,成则为仙败则万劫不复。
当下他二人还在空中飞呢,也不知究竟将来能落脚何处。
所以红果很知趣地走开,将那小小一间屋,让给死别重逢的兄妹。
赵十武看着妹妹,心里满满当当的喜悦。
他对玉兰的信任不带半点迟疑,深知她绝对不会背叛或放弃自己。
当初对红果是寤寐思服,求之若渴,却又踌躇不前,不敢轻易靠近。
倒不是他不信任媳妇人品,实在是两人成亲后相处时日太短,赵十武只怕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满腔情意错付。
待见着红果与王婶山子一家相处融洽,误以为她真的改嫁,就更是患得患失,不敢贸然上前相认。
就算红果信得过,她改嫁的男人那一家子呢?会不会向官府禀告,抓逃兵黑户拿赏金?
所以赵十武不敢上前,又舍不得丢开,只好远远地跟着,守护媳妇。
相认之后换了身份,又躲躲藏藏的,不能以红果相公身份面对世人,要说心里一点不憋屈不仓皇,那是假的。
如今见了玉兰,才觉得自己实实在在活回人间,不再是那个深山里躲躲藏藏的黑户。
红果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想着兄妹俩贴己的话应该说完了,才敲门进去,绞了热水帕子,让他们擦擦脸上的泪水。
玉兰擦过脸,亲**抱住红果的胳膊说道:
“嫂子,谢谢你了,我都听哥说了,他躲在深山里,好几个月不敢出来,怕被抓了黑户逃兵,幸好找到你,才落了户有了身份。”
红果拍拍她的手笑道:“谢什么,他是我相公,月儿的爹,做什么不是应该的?”
“对啊,你们咋没把月儿带来,我还没见过我小侄女儿呢……”玉兰哭过一场,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一般。
赵十武招手叫她坐下,又拉着红果把她按到身边来。
“快坐下歇歇,累了这大半日……玉兰你出来,你公婆她们没说什么吧?”
玉兰摇头,说嫂子在刘家可受欢迎了,婆婆喜欢得不行,还让嫂子常去家里做客。
伙计把酒菜送过来,三人边吃边聊,分开两年多,兄妹俩各自都有许多故事与嗟叹。
红果只微微笑着听,时不时地给他们倒酒布菜。
玉兰提到肖氏,说她带过来的那个大儿子赵文谦如今又改回去姓宋了,当初改姓赵,都不过是哄他们爹爹开心罢了,户贴根本就没换过来。
“我早知道啊,他要是真换了赵家屯军户户贴,就没法科举了,咱爹一过世,他就偷偷回原籍会试,还考了个秀才功名。”赵十武不以为然地道。
“不过他宋文谦现在还能科举入仕吗?”他有些狐疑,不是砍了右手三根手指头,还怎么提笔写字?
再说身有残疾者,本就不得科举入仕不是吗?
玉兰啃着鸡腿猛摇头道:
“是不成,不知怎地受伤了,说是那日咱家宅院大火,被砸伤了右手,不过那宋文谦也是狠人,据说用左手练出一笔还不错的字来,传出才名,上回我去看他们,肖氏还找我借银子呢,想让宋文谦开私塾……”
赵十武一听这话,有些急了,放下筷子问道:“你咋还跟肖氏来往?”
玉兰唉一声道:“我是不想搭理她,可你给我找的婆家仁厚啊,他们说不能断了给我娘家的节礼,还让我别跟肖氏计较,说十德毕竟是山娃子和妍儿的舅舅……”
“那我总不好跟婆婆说自己娘家继母多恶毒是吧……唉,反正来往也不多,一年那么三四回,我也就忍了。”
玉兰从小在哥哥的护佑下长大,还真没受过什么大罪,性情娇憨爽朗,不怎么记仇。
赵十武一想也是,家丑不可外扬,玉兰出嫁前他再三叮嘱,不可在公婆大伯哥大嫂他们跟前说家里那些污糟事,反正凡事有他这个大哥给她撑腰呢!
玉兰倒是听话,只是……他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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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氏结下死生仇怨,她若对玉兰做点什么,还有山娃子和妍儿……
赵十武想着不寒而栗,看了眼红果,两人心有灵犀,红果秒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玉兰,以后你防着点肖氏,赵家屯失火,还有宋文谦手受伤,都是你哥**的,小心她报复你,还有二郎娃儿他们……”
玉兰啊一声,鸡腿啪嗒一声掉桌上,她看看大哥,又看看嫂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赵十武细说从头,把他如何潜入赵家屯逼着肖氏分家产,肖氏如何给他下毒被发现,他如何严惩一一说来。
“慢着,哥,你说肖氏她用一个双胆酒壶给你下毒?”玉兰迟疑着问。
“是啊,我真没想着她能有那胆子,竟然敢下毒,现在想来,她倒是一手好谋算,我本就官府公布阵亡的人,赵家屯也没人见过我,将我毒害了,山里一埋,神不知鬼不觉啊……”
赵十武只顾着感慨,是他低估了肖氏,总觉得一介妇孺,有些小鸡肚肠的算计罢了,哪想到人家还真敢下毒……
红果却瞥见玉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手也哆嗦,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忙碰了赵十武胳膊,示意他看。
“玉兰,你咋地了?”赵十武有些急了,伸手过去摸她脑门,不发热但是一头冷汗。
红果起身过去,抱着玉兰肩膀柔声道:
“好妹子,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不怕,慢慢与哥哥嫂子说,我们在呢,有啥事都不怕的。”
玉兰这才流下泪来,轻声问道:
“哥哥,那酒壶是不是画着鱼戏莲花,底子是青色的,粉色荷花,两条金鱼,一条还吐着泡泡……”
赵十武愣神想了想,他当日并没细看,不过当日之事历历在目,仔细一想脑子里就有那酒壶的画面,他点点头。
“不错,就是那鱼戏莲的花样,瓶身圆肚细长瓶颈,酒壶把手还缠了红色丝带。咋地,你见过那酒壶?”
玉兰闭上眼睛,一滴泪沿着脸颊滴落,她哽声道:
“哥哥,那两年,我常见她,用那酒壶给爹爹倒酒喝……”
第一百九十二章 带我去
赵十武呼地站起身,浑身血液直往脑门子上冲,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差点没站稳,倾身向前两手握拳拄着桌面,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玉兰见哥哥脑门青筋突暴,眼神凌厉,有点吓着了,结结巴巴地说:
“她,她,就是肖氏,那两年常用那个酒壶给爹爹倒酒喝……”
赵十武和宋文谦是男丁,满十岁就搬出了赵家主院,只每日早晚去给赵父和肖氏请安,一同用膳。
玉兰十几岁时肖氏说她以后总归要出门子,得学些女红厨艺,管家理事,以后嫁了人也不至于什么都不会,被婆家嫌弃。
这话停在赵父耳朵里,是她做继母的为自己女儿打算,便欣然打发玉兰去厨房学着料理饭食。
后来有段时间,肖氏隔三差五要和赵父吃夜宵饮酒,饭菜做得了,厨娘常使唤玉兰端着食盘送去。
每次她都能看见桌上那个酒壶,有时爹爹不想喝,肖氏便劝,说这是药酒,夫君夜里腿骨疼痛难眠,喝了这酒也能睡得踏实些。
“就是喝了那酒之后,没过半年,爹爹就开始呕吐,吃不下东西,请了许多大夫来看,都看不出究竟……”
赵十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目睁欲裂,两手握拳捶打自己脑袋,又跌跌撞撞冲到墙边,拳头砸在墙壁,血顺着指缝下流……
红果大概明白了咋回事,忙过去抱住赵十武,握着他的拳头不许砸墙,又柔声道:
“十武哥,人死不能复生,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般自责……”
赵十武抱着她发出猛兽濒死般的哀嚎声。
红果只怕货栈里人听见起疑,抱着他脑袋捂在怀里,那声哀嚎化作了呜咽。
良久,他才抬起来,眼睛里满是泪水看着红果,颤声道:
“我爹,我爹他不是生病,是**,他生前受尽折磨,整整两年啊,食不下咽,吃什么都吐,到后来更是屎尿失禁,便血而亡……”
他好恨!那烂心肝的毒妇,哪怕一剂猛药,让爹爹少受些痛苦也好,竟忍心让他受尽折磨,两年啊,日日看着,她难道不剜心吗?
玉兰也哇地一声哭出来,她怎么那么蠢,那么蠢!
那肖氏隔三差五地要了宵夜小食,陪着父亲饮酒,后来父亲身子不适,怎么就没想起来是毒!
红果看着怀里的男人,痛苦到嘴唇咬破出血不觉疼,她伸手将他嘴唇掰开,心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赵十武起身,用袖子擦掉泪水,转了几圈,回身对红果说:
“你和玉兰好好待着,我出去一趟,最多三五日就回来。”
说着便拿起他那把大刀,跨出门去,红果一看不好,这人是要单枪匹马去报仇?
她几步追上去,拽住赵十武的胳膊,急切说道:
“你去哪?我随你去!”
赵十武却将她手拂开,低着眼帘看着地面冷声说:
“媳妇你听话,在货栈好好待着,别出去惹事,等我回来。”
他要去赵家屯,将那肖氏大卸八块挫骨扬灰,让她到阴曹地府去向爹爹叩头谢罪。
赵十武不想带着红果,不想让她看见暴虐可怖的自己。
他心知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这一世在战场上就曾杀过人。
前世更是**如麻,征战十年,杀过的那些敌军兵士,十之**不是什么坏人恶人,不过是些农夫铁匠摊贩,也都是别人的孩儿,爹娘与相公。
他怕红果看见这样残暴的自己,会被吓着。
“十武哥,你我既是夫妻,便该同命一体,我也不是什么柔弱不能自理的菟丝花,你知道的,我会武功,也懂医术,不怕见血,你就让我跟着一起去吧,我保证不会碍事拖后腿,说不定还能帮上你,好不好?”
红果固执地拽着他袖子,柔声求道。
她担心赵十武一时冲动,去找肖氏报仇反而落入圈套,被官府抓。
更不愿一遇到事儿,就被他当做负累,挡在身后,关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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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赵十武看媳妇满眼都是哀求与期盼,心里微微一动,要不就带着她?
可转念一想,红果这么娇俏俏的一个姑娘家,哪里见过**分尸?
他坚定地摇摇头,两手扶着红果胳膊,将她推往客房去,扭头转身不去看她眼底的失望,急冲冲地下楼出去。
玉兰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边,脸上还挂着两串泪珠,红果扶着她进屋坐下。
“我哥……他自小就这样,有事从不让我出头,把我关房间里,自己出去打架,被肖氏责罚,爹爹打……他习惯了,把人护在身后……嫂子你别难过,别怪他,好不好?”
红果勉强笑了笑,摇摇头头说我不怪他。
只是有些伤心,冷心,这些时日的情意绵绵好似都成了空。
说到底赵十武还是个典型的古代男人,女人不过是他羽翼下的附属,遇到事儿,就画个圈把人放进去,莫要惹是生非碍手碍脚。
不能说他有错,只是红果不喜欢被这样对待。
让她像个真正古代女人一般,坐在家里,不知道男人在外面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
那种日子过不到半年她就会疯,宁愿不要这个男人。
赵十武驾着骡车,往来县城门口狂奔而去,冷风吹得他嗡嗡作响的脑袋慢慢冷清下来。
媳妇那满眼的失望,像一团火一般在他心里烧,好似有根绳子在身后拽着他,骡车速度越来越慢。
赵十武一直隐隐察觉,红果虽与他欢好,许与婚约,可两人之间,总若即若离,有一层沟壑。
有时红果独个儿待着,怔愣愣地不知道想些什么,好像她魂魄飘移在另外一个世界,而他被隔绝在外面,怎么都进不去。
赵十武浑身不自在,也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觉得,这一趟若不带上红果,日后两人之间隔阂只会更深更远。
他不愿意,他要媳妇与他骨中骨,肉中肉,命运相连,生生世世不分离。
赵十武吁一声,掉转骡车,往货栈奔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密谋
红果正在屋内沮丧,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冲过来,她扑过去,拉开门。
两人同时冲向前拥抱到一起,赵十武在她耳边低声道:
“媳妇儿对不起,刚才不该推开你,我带你一起去,只是……不管发生什么,你别害怕我,嫌弃我,行不?”
红果捧着他的脸,用力揉搓一把,要不是玉兰就在旁边看着,她真想踮脚亲男人两口。
她心中有失而复得的释然与暗喜,这个男人……还不算朽木,尚可雕也!
“复仇之事,不能凭一腔意气与怒火,得从长计议,你先进来,咱们仨好好商量一番。”
赵十武顺从地任红果将他拉进屋里,玉兰喊伙计把饭菜收拾了,上了一壶茶来。
冬夜里冷风一吹,赵十武冷静许多,听红果问自己想要如何,他抬眼看了看玉兰。
这杀父之仇自然要报,但他不想将妹妹牵扯进来。
媳妇愿意陪着自己犯险,他惶恐不安但也隐隐地欢喜。
妹妹……还是算了吧,她是刘家的人,不该牵扯进赵家的恩怨。
红果看出他心思,喝了一口茶斟酌着道:
“事情**不离十,就是肖氏下毒,但没有确凿证据,咱们不能枉顾人命,我觉着还是得先把肖氏拿了,审讯一番,得了口供再论。”
赵十武点头,玉兰怯生生地道:“要不……我们还是报官吧,她敢下毒残害父亲,就该让官府将她绞刑示众。”
红果抬手抚着她肩膀拍了拍,耐心解释道:
“公爹过世有六七年了吧?人证物证都不好找,再说报了官,很可能牵扯到你哥……此事只能私了。”
玉兰想想也是,她咬牙道:
“哥,你说要怎么做,我都听你的,如今我也是做了娘的人,你别啥都自己扛着行不?要不我先去赵家屯走一遭,看看情形?”
赵十武沉吟片刻,赵家那庄子他有三年没去过,如今庄子上到底啥状况,还真得先探一探。
“玉兰,你上次去肖氏那是什么时候?”他问道。
“中秋节头两天,我去送了节礼,不过没久待,跟二郎喝了杯茶就走了。”
玉兰想了想又道:“他们家如今就用着一个老婆子,浆洗打扫做饭,宋文谦受伤之后闭门不出,我几次去都没见着。十德在离庄子十里路的杨家村私塾里里读书,休沐日才回庄子上。”
那就是说,平日里只有肖氏,宋文谦和婆子在庄子里。
“佃户呢?咱家那四十亩田是赁给了两家佃户种,我记得他们也住在庄子上?”
玉兰点头,那两家离庄子主屋有些远,隔着大片田地。
“不过肖氏养了一条狗,挺凶的,对了十德逢十休沐,肖氏……对他不是太好,有一次他偷偷跟我说,不想回家,他娘看见他就不高兴,还打过他……”
赵十武皱眉,看来肖氏是迁怒十德了,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命运也实在不太好。
不过他与十德没什么感情,这幼弟出生时,他早搬到跨院去住,肖氏又有些防着他,兄弟俩难得见面。
想来宋文谦对十德也不会真心疼爱,爹爹去世后,连肖氏的心也偏了。
也难怪十德不想回家,说是有母亲长兄,实则是孤苦无依。
赵十武皱眉,乡下那四十亩田的庄子和赵家屯宅子,原本该是留给十德的,如今倒是被肖氏母子鸠占鹊巢了!
好得很那!害了他爹爹性命,将他驱逐,连亲生的幼子都不待见,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逢十休沐……后日就是十一月二十,赵十武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沉思良久,才缓缓道:
“玉兰你不必去赵家屯,若被人看见,反而受连累,这会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玉兰犹犹豫豫地不想走,可她从小习惯了被保护,习惯了听哥哥的话,虽知道哥哥肯定要与嫂子私下里密谋什么,还是起身去了隔壁。
赵十武与红果关起门来商量许久,到三更才迷迷糊糊搂着睡去。
两人谋划着要去**放火,自然也没了那些旖旎心思。
不知哪家狗一大早狂吠不止,红果被吵醒,轻手轻脚地起床,出门要热水和早点,进屋赵十武也起了。
见红果进来,他上前几步将人搂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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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言声,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脑袋埋进鬓发里。
红果知道他心里沉重,两手搂着他宽厚肩背,轻轻上下抚摸。
良久赵十武才在她耳边轻声道:
“果儿,对不住你,嫁过来没享什么福,吃苦受罪,处处连累你。”
红果摇摇头,在他怀里依偎着,侧脸贴在他胸膛。
“我没觉着连累,要是没有你,许多事都不成,咱们互相成就,你别有啥事就撇下我,自个儿面对就行。”
赵十武说的是原主,红果说的是自己,两人各怀衷肠,却因缘际会,滋生出丝丝入扣的默契与情意。
这日红果领着玉兰,上来县东西市买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还有小孩子喜欢的玩具点心。
中间还参插着买了麻绳麻袋,火烛油料,又跑了几家医馆,配了好些药材。
玉兰默默看着,胆战心惊地,却也不多问。
夜里兄嫂俩又与她说了许多话,问刘二郎是否信得过。
玉兰说他倒是老实,但是很听他爹和大哥的话,说东不往西。
赵十武就沉默不语了。
“既是如此,你就不必与他说我的事,不过玉兰,我与你嫂子这次来,是想跟你说,过一两年北吴进犯,世道可能会乱,到时你们上杨柳镇来,跟我进山避祸吧。”
玉兰一时没听明白,啥?世道要乱,进山避祸?不至于吧!
她们老刘家有三十亩上好水田,每年打的粮食吃不完,还能卖一半,攒下不少银子,日子过得好着呢!
“咱们这不是天高皇帝远吗?定州这儿连绵的山,北吴就算打过来,也到不了咱这吧?”
赵十武叹一口气,胡噜胡噜妹妹脑袋,算了,这事几句话说不清楚,玉兰心里有个底,等真乱起来他再过来一趟就是了。
第三日正午,红果将玉兰大包小包地送上去刘镇的骡车,回身便与赵十武出了来县,往赵家屯去寻那肖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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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审讯
赵家屯与刘镇在来县东西两个方向,红果两人出了城门,西行再向北走了两个多时辰,先绕进了大山。
赵十武将骡车卸了,车厢藏到树林草窝子里,骡子拴在大树底下,给抱了一大捆草料搁它脚边。
“这样行吗?”红果有些担心骡子。
“没问题,上次我回赵家屯寻你,骡子就这样在山里拴了两天一夜,咱们这回半夜就回了,不用担心。”
庄子上地广人稀,别说赶辆骡车进去,就来个生面孔,佃户们都得嚼咕许久。
赵十武带着红果步行了五六里路,藏在河边芦苇荡里,等着天黑才摸进庄子去。
玉兰给他们画了个简易的图,大**就在院子里,搭了个狗棚,婆子在东厢房,宋文谦和赵十德住西厢,肖氏自个儿住了正屋东间。
两人带了一兜肉包子,就着热水各自填饱肚子,剩下两个给大**留着。
夜黑人静,两人翻进赵家院子,**大概闻见陌生气息,从棚子里钻出来,赵十武把肉包子掰开扔过去,那狗闻了闻,哼唧两声大口吃起来。
赵十武过去揪住它后脑皮,**一送,扎进喉管,**嗷呜两声,倒在地上。
红果有些不忍心,好歹她前世也养了一条金毛,**何其无辜,丢了性命。
可赵十武说肉包子只能哄几息功夫,吃完了狗定会追着人跑,还会叫。
他们此行必须一发而中,容不得半点闪失。
红果……好吧,**对不住了,她在黑暗中双手合十拜了拜。
他俩准备了大量迷香,往肖氏宋文谦和那婆子房间各点了几根。
半柱**夫后,人晕死过去,他们进屋把值钱的东西都卷了,婆子捆得死死的,嘴用破布堵住,做出遭了**的混乱场面。
肖氏和宋文谦用麻绳绑了,套上麻袋,红果两一人背一个,悄悄地出了庄子进山。
山里那块区域是赵十武上回就选好的,一片密林,据说有瘴气,连猎人也不过来。
密林深处是一片泥滩,怪石林立,走几步或许就会陷入泥沼。
此时天色已大亮,赵十武用冰冷的泥水将肖氏泼醒,肖氏迷蒙中睁开眼,看见眼前人,吓得直往后蹭。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这恶鬼投胎,害得我母子这么惨,还阴魂不散……”
赵十武一个大耳刮子拍过去,肖氏脸被打得Duang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和两粒牙,红果替她吸了一口冷气,真疼啊!
赵十武从不打女人,可这肖氏不是女人,是魔鬼。
他扯着她头发,把人拎起来,让她看密林外泥滩上,宋文谦被五花大绑,嘴用破布堵了,脑袋连耳朵带眼睛嘴巴都给蒙住,只留了两个鼻孔透气。
他吸了迷香,这时候还晕着呢,红果扯着他后背绳子,好歹让人跪着没扑倒地上。
“看见了吗,那是泥沼,你若不老实,就把你儿子扔进去,要不了几息功夫,你儿子就被吸进去,闷死憋死,不知沉到哪儿去。”
肖氏呜呜呜地哭,骂骂咧咧地,又说:“有什么你冲我来,别折磨我儿子。”
赵十武把她扔到地上,拍拍手,真嫌脏!
“我问你,当初是不是你给我爹下的毒,才让他缠绵病榻,吃不下睡不着,腹痛如绞?”
肖氏眼珠子滴溜溜转,不说话,赵十武示意,红果扔下宋文谦,捡了块石头,扔进泥沼里。
肖氏被赵十武拖拽着扯到泥沼边,亲眼看着那石头不一会儿就沉入泥沼不见踪影,泥滩表面咕噜噜几个泡。
她吓得直抖晃,咬着牙咯咯咯地说:
“是我,我一点一点地把毒下在酒中,前后有半年,你爹的肚肠就烂了,哈哈哈,谁也不知道是**的,多少个大夫都只说他是运化不足,还有说是痢疾的,都是蠢货,哈哈哈”
赵十武一脚踢过去,怒吼道:
“恶妇,毒妇!我爹对你们不好吗?给你们吃穿,让你们住大屋,还教你儿子武艺,当做自己儿子一般疼爱,连我这个亲生的都要退让三分,你怎么狠得下心,折磨他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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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赵十武说着,眼泪就哗啦流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惨状,就忍不住。
父亲多仁义厚道的人啊,虽然瘸了腿,有些失去斗志,常日酗酒,可他清醒的时候,都在用心尽力地教养几个孩子,为他们规划未来。
肖氏啐了一口,近似疯狂地咆哮道:
“他对我们好?疼爱我儿?我呸!死瘸子,那点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我父亲是举人,我先夫也是举人,我儿有状元之才,三岁能背论语,五岁能做赋,启蒙先生都说自己才学疏浅,教他两年便让去府学!”
她两眼猩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往赵十武这边逼近两步,呵呵笑道:
“你爹是个什么东西!让我儿改姓赵,入你家军户户贴,还教我儿习武!以为他打的什么主意我看不穿?一旦战事爆发,他想让我儿替你去从军,做炮灰!”
“还说要带我和十德去乡下,过田园隐居生活,把家业都留给你,我毒死他,有错吗?有错吗?他不仁我便不义,哈哈哈,死瘸子,骗我嫁过来,想毁了我儿子,我恨不能咬他两口!”
赵十武惊怒交加,原来父亲一片仁心,竟被这毒妇看做了恶意!
父亲何曾想过要让宋文谦替自己上战场,做炮灰?
他只恨自己气运不济,在战场失手瘸了腿,一生报复都化作泡影,所以指望着亲儿子日后去军中,重振赵家往日荣光。
三四岁起,就逼着赵十武熬筋骨练武功,日日耳提面命,让他谨记家族使命,苦练武艺,日后要上战场,立奇功,光耀门楣。
至于宋文谦,爹爹其实知道肖氏还留着原来的户贴,只当做不知。
“你继母说原来的户贴丢了,其实我知道,藏着呢!她想让文谦从文,回原籍科考就随他去,可日后世道肯定要乱,爹爹教他几招,将来也能自保。”
这一番苦心,却化作了毒酒,害了自己性命不说,还受尽炼狱般的折磨。
赵十武一脚踹过去,毒妇,**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挫骨扬灰
红果知道他起了杀心,走过来抱住他胳膊,轻声道:
“十武哥,人在做天在看,反正一两年后天下大乱,她母子肯定逃不过叛军土匪杀戮,何必脏了你的手?”
她心里还念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何人有罪得交给警察法庭审判,个人无权滥杀性命。
红果知道大概率拦不住,但还是忍不住要试一试,算是她这个现代灵魂掉落这古代时空的一点坚持吧。
赵十武低头哑声问道:
“媳妇,我若不杀她,爹爹坟前,以何颜面相对?老天收恶人是老天的事,给爹爹报仇却是我的事。”
“再说,今日不杀,放虎归山,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来?”
红果心中一凛,确实,放肖氏回去,她若破釜沉舟,去官府告发赵十武逃兵呢?
连周家村和杨柳镇诸人,甚至义父义母都会被牵连!
她松开手,赵十武迈步向肖氏走过去。
肖氏惊恐得瞳孔放大,拼命摇头,嘴里喃喃地道:
“你别过来,别过来,你要干什么?”
她扭头看看那泥沼,赵十武嗤地一声,言道:
“你别做梦了,不会让你死的那么容易,你折磨我父亲两年多,按理也该让你受尽苦楚,慢慢死去,可惜我没那么多时间,所以给你个痛快,不过……”
他顿了顿,盯着肖氏的眼睛道:
“你休想好死,我要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投生!”
肖氏啊一声惨叫刚出声,就被赵十武用破布堵住了口。
他想了想,又阴恻恻地说道:
“好叫你放心,不会杀你儿子,但会让他生不如死,受尽折磨,替你给我爹赎罪。”
说着他往肖氏脖子下,手腕,还有腹部刺了几刀。
用的是红果随身携带的手术刀,锋利至极,刀进刀出,嗖嗖几下,血汩汩地流。
红果不忍看,转身将昏迷不醒宋文谦从泥沼边上拖开,拽到一棵大树下倚靠着,与肖氏隔着几棵树距离,肖氏伸出手来想摸摸心爱的儿子,可怎么也够不着。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肖氏血尽而亡,眼神涣散,浑身没了热度。
赵十武捡了一堆干柴过来,在泥滩边空旷处堆起柴垛,将肖氏扔上去,泼了一木桶油,点起火折子往上一扔。
火苗嘭地一声窜得老高,还好这周边都是半干半湿的泥滩,倒也不怕引起山林火灾。
红果前世学医,解剖尸体做手术,原本并不害怕**啥的,可此时此刻,忍不住一阵恶心,冲到一旁,哇地一声将昨夜吃的肉包子都吐了出来。
赵十武跟过来,给她拍背抚摸,又拿出水囊给她漱口,口里一直说:“对不起,果儿,让你跟着受罪了。”
红果摆手,她只是……只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难受。
身为一个现代人,她发自内心的不能认同赵十武报仇的惨烈手段,可也没法阻止。
也许他是对的,她确实不应该跟着来,给彼此留点空间与幻想余地。
“果儿,你还是害怕我了,是不是觉得我很残暴,很恶心,手上沾了人血……”
赵十武垂着眼帘,黯然问道,伸手想去摸红果,却又犹豫着缩回去,他怕,怕红果会躲开自己的手。
红果伸过手来,与他十指交叉,摇了摇,又依偎到他怀里。
“我只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事,有些晕,你让我缓一会,就好了。”
赵十武心内感激,将红果紧紧地搂在怀里,两人许久都没说话,只看着那柴堆,慢慢燃尽,余下一具骨骸。
剩下的事儿,赵十武不想让红果继续看了,他低声哄着,让她先进密林去,找到那骡子。
“这都过了一夜了,骡子草料怕是吃完了,你给它再喂些。”
红果顺从地点头,不用问她也知道,赵十武要将肖氏的残骸一寸寸敲碎了,碾成灰再扬撒到泥沼山林里。
她前世不信鬼神,可经历了穿越重生这事,不得不存了几分敬畏之心。
也许经此一遭,肖氏的魂魄真就永世不得轮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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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她往密林走了几步,赵十武又大步迈着追过来叮嘱一句:“记得顺着我留的记号走,别迷路了!”
红果点头,伸手摸摸他的脸,很笃定地说,不会迷路的。
山林徒步,野外生存,红果是老手,高手,怎么可能迷路。
等她找到骡子,给喂了一把草料,又清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脏污,闭着眼睛歇了一炷**夫,赵十武拖着宋文谦回来了。
“他……打算咋办?”红果有些头痛,这人杀不得放不得,真是个**烦啊。
“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前没少欺负我和玉兰,就让他尝尝那滋味吧。”
赵十武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九岁那年,宋文谦说爹爹要带他们进山打猎,把他兄妹俩诳骗进深山里,差点冻死饿死。
还好他跟着爹爹学了些野地寻踪之术,带着妹妹绕了一天一夜,从山里走了出来。
出来后两人都病了好久,那宋文谦却说是自己听错了,才带着弟弟妹妹进山找爹爹。
几人不小心走散,自己也迷了路,好容易才找回家,怕挨打才一直没跟大人说。
赵十武那时候年幼,半信半疑,却也不愿以十足的恶意来揣摩这位继兄。
到如今哪里还不明白?那宋文谦多半是受了肖氏指使,把他兄妹诳进深山里,弄死才好呢!
若**,只说是他二人年幼调皮,自己跑到深山里迷失方向,此事便死无对证!
如今就让他自己试试,深山老林里,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宋文谦中了迷香,昏睡一夜,此时有些醒来的迹象,扭动着身体哼哼唧唧的,赵十武劈手一掌砍在脑后,他脑袋耷拉下去,又晕了。
“媳妇你在这里等着我,歇一歇,我最多两个时辰就回来。”
两个时辰换成现代时间,就是四个小时,赵十武心里有些放不下,凑上来亲了亲红果额头,问她怕不怕?
这密林里雾霭沉沉,偶有几声乌鸦叫声,一个人待着,时间长了,还真有些毛骨悚然。
第一百九十六章 破绽
红果想着不远处泥滩边,赵十武刚刚将肖氏焚尸灭迹,挫骨扬灰,不禁打了个寒颤,伸手拉住他袖子,有些可怜地问:
“十武哥,你要去哪,去干啥?带我一起吧,别丢下我在这,瘆得慌。”
赵十武爱怜地摸了摸她脑袋,低声道:
“那你就一起去,就是会有些累……你等着,我去骡车上拿些水和干粮,再给骡子加一把草料。”
红果依言乖乖坐着等,不一会儿赵十武收拾好回来,将宋文谦如死猪一般扛在肩头,手里拿着大刀,领头往更深的山坳里去。
两人不知又翻了多少个个山头,红果累得数不清,一路都是荆棘密林,赵十武在前面拿着刀开路,红果低着头蹒跚而行。
这山路崎岖,可不像云州那边都是平缓的山坡,一不小心滚下山脊去,不死也要半条命。
“行了,就这儿吧,他想走出山去,怕是没几个月的功夫,找不着方向。”
红果擦了把额头的汗,站在山脊上四顾一望,周边东南西北不见尽头的山,饶是她这野外徒步高手,也捏一把汗。
十武哥这招实在是狠啊,我不杀你,但也不给你留活路。
这茫茫深山里不辩方向,会越走越深,或者原地绕圈圈,几个月……怕不是饿死冻死,就是沦为野兽的口粮。
赵十武把宋文谦扔在山脊上一个凹洞里,见他又开始哼唧,赶紧又是一个手刀,将人劈晕。
两人匆匆离去,找了个平坦干燥的地方坐下歇了歇,喝了点水吃些干粮再继续赶路。
眼看太阳往西边沉,这深山里若天黑了,不知多危险,再出发时,赵十武将媳妇背起来,大步腾跃着往山外赶。
“十武哥,你是怎么记得来路与方向的?”红果虽有些野外寻踪技巧,可这深山老林里,主要还得靠装配。
她很好奇走了这么远,赵十武啥都没有,就不怕在山里绕圈圈?
“我来的时候用**做了记号。”赵十武不以为意道。
他前世征战,这种野外寻踪追敌的技能,不过小儿科罢了。
红果哦一声,来时低着头赶路,还真没注意。
她这一日夜精神高度紧张,此时放松下来有些昏昏欲睡,迷蒙中突然想到个破绽,心中一紧抬头问道:
“十武哥,万一那宋文谦逃了出去,去报官咋办?”
“不怕的,他就算逃了出去,自始至终都没见过你我面容,也没听到说话声音,哪里会想到是咱俩将他掳来?只会当做是山贼土匪所为。”
他声音笃定无比坚定,好吧,红果又趴回去,不一会儿真睡着了。
赵十武听着耳边媳妇细微的呼噜声,像只小猫咕噜咕噜地,心里不知多柔软,脚步也放轻了许多。
这个小女子啊,在他心里发了芽,生了根,此生此世,有她相伴,再苦再难,也值得。
两人都没料到,那宋文谦虽没逃出去,却阴差阳错摸进了宣州大山,被深山里猎人所救,数年后鬼魅一般冒出来,差点要了赵大将军的命……
赵十武背着红果回到密林泥滩边,天边地平线上霞光似锦,夕阳如半粒巨大的蛋黄,坠在云霞里,寸寸下落。
两人匆匆地套上车,赶着最后一点余晖出了山,一路向西北宣州去。
这厢赵家庄子上,那婆子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又被反绑了手脚堵了嘴,动弹不得,直到第三天有佃户过来问事,见院里**倒毙,心觉不妙,胆战心惊地进里屋一看,糟糕,这是进山贼了啊!
佃户将婆子解开,几人也不敢耽误,去报了官,赵十德也被从私塾喊了回来。
玉兰照着哥嫂吩咐,只当做没事,直到赵家遭山贼的消息传来,她才赶过去把十德接回刘家。
此事官府查无可查,只能定案为山贼所为,还往乡下各村各庄发了通告,让里正庄头组织乡丁拉练巡防。
过了些时日,玉兰帮着赵十德将赵家屯烧了一半的大宅和乡下庄子都卖了,买主就是那杜百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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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他幼子说了门贵亲,亲家要求小两口日后分出来过,杜百户听闻赵家产业出售,便赶紧找人买下来。
他心中感慨,二十多年前,自己不过是赵老百户跟前一个亲兵,谁能想到今日,赵家竟灰飞烟灭,家产系数落入他囊中?
杜百户心中到底愧疚还是得意多些,无人知道,只他出手很是大方,宅子田地一起,给了八百两银子的高价。
玉兰照着哥嫂吩咐的,将这笔银子存入银楼记在十德名下,等着时机将他送往云州去投奔大哥。
红果两人漏夜狂奔,出了定州,天将明时,才停了骡车,歇息一番。
“十武哥,等过些时日,咱们让玉兰把公爹的坟起了,移葬到云州吧,日后你怕是也不回赵家屯了,这样也可随时祭拜,年节供奉……”
红果看赵十武心事重重,情绪低落,想来任谁知晓亲生父亲死于继母毒手这种惨事,一时半会都走不出来,她只能想方设法地安慰。
赵十武点头,此事可行,不过不能交给玉兰办,要等两年。
到那时候,大盛朝亡了,也就没人顾得上追溯前朝旧事,他大可光明正大以亲生儿子身份去迁坟。
红果看十武哥还是恹恹地,往前挪了挪,伸出胳膊将人环抱住,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柔声细语道:
“等咱们从宣州回去就成亲吧,我想过了,正月里一直到三月初都没啥事,正好办婚礼,你说好不好?”
赵十武侧过脸,丹凤眼里恍若点亮星辰,凑过来鼻尖与红果相抵,蹭了蹭才低声说好。
“嗯,到时咱们就租个房子做赵宅,之前想岔了,干嘛非得建房呢?回去翻翻黄历,就正月里找个好日子吧,把周叔王婶他们都请来,热闹一番。”
赵十武想了想说:“得跟卓县令黄太太他们打个招呼……”
红果一时哑然,是啊,义母曾经为曹师爷提亲,她如今要嫁赵十武,还真的交代一声,不然义母心里怕是会有疙瘩。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肖子孙
赵十武见媳妇思虑不语,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搓了搓她肩背问道:
“冷不冷?饿了吧?一会到前面镇上,咱去吃顿热乎的,再找个客栈住下,好好洗洗。”
红果在他怀里鸡啄米一样点头,确实要好好洗洗,最好弄个火盆跨一跨,去去晦气。
赵十武又道:
“果儿,要不这样吧,咱就说,因为我也姓赵,答应以后有了儿子,择一子记在你先夫名下,供奉香火,这样你与我成亲,在外人看来,也能说得过去一些……”
红果听了此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深深看了眼前男人一番。
主意是个好主意,不过她十武哥有些委屈。
世人有招赘的,有兼祧两房的,没听说还要给媳妇先夫承嗣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不怕人背后闲言碎语,说他给前头那个入赘?
“那有啥,不都是我自己吗……入赘我自己家,不亏。”
说到这个,赵十武才咧嘴笑了笑,心情总算好了点。
红果凑上去,亲了亲他脸颊,念着去世的公爹,两人此时也没有别的缠绵心思,只默默地拥抱着。
“这样说来,柳家老太太和大太太那,也得去打个招呼……不知柳三狼如今怎样,王家有没有拿住把柄,与他当面对峙……”红果喃喃自语道。
杨柳镇。
柳三郎重伤身残,丢了资产,失了前程,没了所爱,万念皆灰,躺在床上养伤。
那日王家去县城拿了那外室母女,便下帖子请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上家里赴宴。
柳大太太见这般隆重,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是三郎快守满三年妻丧,王家想从族里嫁个女儿过来做续弦?
等到了王家正堂,见王老太爷夫妇和三郎几位舅兄堂上正襟危坐,堂下却跪着几人,饶是柳大老爷见惯风雨,也皱了眉。
“亲家这一番作弄,究竟是何意思?”他见王家老太爷也不出来相迎,心里很是不快,落座后也不客套,直接问道。
“是何意思,还请柳大老爷和大太太听了这几位的供词再说。”王老太爷也不奉茶,捋着胡须不紧不慢沉声道。
王老太太却侧脸对柳大太太说:“大太太仔细看看,堂下这小女娃,可脸熟?”
大太太听着竟是连亲家都不称呼了,心下不快,打眼仔细看去,那女娃竟有几分三郎的眉眼,惊疑不定脱口问道:“这是……”
王老太太哼一声,“是你家好三郎的女儿,害**我女儿和外孙,他倒是舒舒服服做爹了!”
柳大老爷夫妇自然不信,盖不住人证物证确凿,一番对峙之下,两人竟是哑口无言。
“这外室私生女暂且不论,如今我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想问一句,当日婉儿她明明已经止住了血,没有性命之忧,如何第二日醒来便血崩而亡?”
王老太爷忍住悲愤,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柳大老爷两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心知此种必然有异,恨不得将三郎那个逆子立时拿来,家法伺候,一百棍下去打他个皮绽肉开,让他无视家规,狎妓养外室,竟然惹出这等弥天大祸来!
可三郎再混账不成器,毕竟是嫡支大房的子弟,柳大太太心知,若三郎名声毁了,她几个儿女必然也会受牵连,给自家老爷使了个眼色。
柳大老爷忍着羞愤,起身对王家二老行了个大礼,再也不敢称亲家,只道是:
“还请王老太爷息怒节哀,待我归家,拿了那不肖子问个清楚明白,必定给您贵家一个交代!”
说着便一躬到底,柳大太太夫唱妇随,也跟着下座行了个蹲礼。
王老太爷哼一声,袖子一甩道:“如此便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没有说法,修怪我告上官府去!”
柳家二人仓皇而去,当日便锁拿那柳三狼,开了祠堂审讯。
柳三郎发现外室和女儿不见了,失魂落魄地回到杨柳镇,刚进家门就被主宅几个老家伙押去祠堂,一看家法都请出来了,心知大事不妙,没费柳大老爷多少功夫,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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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夜他怎么哄都哄不好王氏,心中懊恼,怕她第二日与丈母娘混说,便在她喝的药里下了一包**和活血的当归。
原本只想让她昏迷不醒,再出点血身体孱弱没法**,没想到竟又引起大出血丢了性命!
柳大太太也实在是无语,说他无知,归根到底还是心狠手辣!
一个受伤难产刚止住大出血的产妇,能经得住他这般乱下药?
这事瞒不过老太太,夫妻俩把柳三狼绑了,带去主院,一五一十禀告。
老太太听了,许久不发一言,之后长长哀叹一声:“柳家,怕是真要败了!”
京城里那位做着五品郎中的二老太爷,半年前突然暴病而亡。
如今柳家子弟在外为官的,只有一个江州知州,再就是清水县县丞的柳五老爷,也是老太太与大老太爷的庶子。
在内竟然出了三郎这样的败家子孙,不肖无德,种种恶行简直罄竹难书!
老太太狠狠盯了自己长子长媳一眼,祸家的根源不就起于他们!
柳家从秦老祖母起,立下家训,妾生子必须交给正妻嫡母教养,如嫡出子孙一般无二。
就怕妾室教养出来的孩子,有了歪心,为人不正。
可到了柳大老爷手里,他疼爱那姨娘,几番哭诉便默许柳三狼留在她身边抚育。
柳大太太呢,一半是逢迎大老爷,一半是自己不愿操心受累,竟也听之任之。
祖宗留下来的话,就没有错的,这不,柳三郎被他姨娘,教成这样一个畜生!
柳三郎磕头不止,连声道自己错了,又说那外室虽出身青楼,可跟他的时候还是清白之身,如此才为她赎了身养在外面。
“三郎并不敢污了柳家清名,还求祖母宽宥,怜惜我那**,求求祖母,保住她母女性命,三郎给您叩头了!”
说着便咚咚咚地磕头不住,老太太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厥过去。
这当口,还想着那对母女呢!他自己性命保不保得住还未可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恶报
“这事绝对不能闹腾出去,王家想要什么补偿,都许了便是!”
老太太让人将这碍眼的不孝孙拖出去,一锤定音不容置疑。
柳三郎被施了一顿家法,皮绽肉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被抬到了王家。
“老太爷,老太太,是我柳家对不住您,对不住我那贤媳,枉送了一条性命,还有我那孙儿……”
柳大老爷也不敢入座,只躬着身赔罪,说到胎死腹中的孙儿,声音也哽咽几分。
那王老太太听柳家认了罪,忍不住老泪纵横,嚎哭出来:
“我的儿,我的外孙啊……老天何不收了我,为何要让你们受那等苦楚……”
说着又冲下座去,挥起拐杖没头没脑地往柳三狼招呼上去。
王老太爷示意婆子们,赶紧拦住老太太,此时揍他有何用?得听柳家到底打算如何交代才是。
众人平息后,柳大老爷又道:
“只是此子虽酿下大错,可也不至于行**之事,那夜两**吵一番后,他回了书房,第二日婢女叫唤,过来产房才知道媳妇又大出血……难产妇人,血止住了,再次崩漏也是常有之事,还请二老明鉴。”
柳三郎**之事绝对不可外穿,这是柳家三位当家人一致定下的底线。
为此不惜代价也不能让王家报官,且要保住三郎性命,以免外人起疑,生出谣言。
柳大老爷这话说完,见堂上两位老人和下座王家三位兄弟脸色都愤然不虞,忙又说道:
“但贤媳亡故,实是三郎之祸,责无旁贷,二老想要如何补偿,但请说来,柳某绝不姑息。”
为了让王家心甘情愿封口,他们柳家也打算拿出诚心诚意的补偿。
王老太太自然不买账,一跺拐杖喝道:
“好个巧言令色的柳大老爷!真真是黑白颠倒,欲盖弥彰!如今我儿死无对证,王家可不缺你那点补偿,无论什么原因令婉儿丧命,你只让三郎一命抵一命便是!”
三郎受了五十大板的家法,此时屁股开花,根本跪不起来,只趴在地上,头砰砰撞地,口中哀哀求饶。
柳大老爷自然也不能真让他丢了性命,两家你来我往,虚虚实实,最终王老太太终于松了口,不再坚持报官,也不说要三郎抵命。
柳家则允诺,王氏嫁妆全部归还之外,三郎县城里几间商铺和一座宅子,就是给外室住的那间,全部赠与王家作为补偿。
此外,那外室和私生女交由王家发卖,两个婢女芳草香草合家老小也被王老太太发卖自是不用提。
连那娶了芳草的商铺掌柜也受了连累,丢了差事不说,在清水县被王柳两家挤兑得无处立足,只能带着老父母和妻子幼儿离乡别井而去。
柳家另外还许了王家从盐茶糖三宗产业里选一宗,给王家两成干股,日后每年分红。
王老太爷却不肯要分红,只要柳家分甘蔗田一百亩,制糖作坊一间带制糖师傅一名,还有清水县一间糖铺带来往客户订单,并领着王氏三兄弟入柳家糖业分一杯羹。
柳大老爷无奈,好在糖业在他家各项经营里不算最重要,盐业才是关键,与大太太耳语几句后,便答应了王老太爷的要求。
王家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家中没有入仕子弟,盐业碰不得,
王家长兄却又提出,要柳家将柳三狼驱逐出族。
“如此恶贯满盈的不肖子孙,留在您柳家也是祸害,不如出族,你我两家都得个轻省。”
柳大老爷心知肚明,三郎若真被驱逐出族,王家想要他性命,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家中姨娘哭哭啼啼地跪了半夜,又使出百般的解数讨好卖乖,只求保住三郎性命,柳大老爷长叹一声道:
“若是驱逐出族,世人免不了要背后议论,柳家王家都会蒙尘,不如我将三郎伤好后,交予你兄弟,任由惩治,只求留一条性命,可好?”
王家几个兄弟似乎还不甘心,王老太爷却知见好便收,若逼人太甚,柳家真强横起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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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还真斗不过,便重重地咳嗽一声。
王氏长兄看了看父亲母亲神色,又与两个弟弟对视片刻,长叹一声,点头同意。
如此柳三狼养了十余日,身上皮肉伤略好些,又被送到王家,被三兄弟放狗撕咬一番,破了相不说,还被硬生生砸断了一条腿。
至于他那外室母女俩,被王家远远地发卖到北地窑子里去了,可怜那两岁的小女儿,何其无辜!
话说这日红果俩人出了定州边界,找了个小镇子,进客栈要了间上房。
洗刷干净吃饱后,把身上衣衫放火盆里烧了,歇了整整一日夜,红果才觉舒坦些,胸口那股子瘀滞之气总算散了。
两人翌日一早出发,日行数十里,半下午时进了宣州府城。
这府城说是个城,还没杨柳镇大,城里也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两旁都是石头房子,中间却是山涧,清泉沿着城道汩汩下流,红果看着新奇不已。
这城里居民也不多,倒是驻扎着一个军屯,那守城门的兵士一见赵十武二人从异乡而来,来着细细盘问一番。
原来这宣州地处西北界,境内全是陡峭山脉,常有土匪出没,普通老百姓根本不敢在这里安家,官府派了几百兵士在这守着,时不时剿一通匪。
城里安家的,多是兵士的家眷,再就是给军屯里做生意的。
听说赵十武两人是来探亲,找深山里的许望山许猎户,那兵士竟咧嘴笑了,大手一挥道:
“那位许猎户啊,知道知道,前年还给俺们百户猎了一张黑熊皮,是个有本事的。”
“说是娶了妻生了娃,如今也不在深山里住了,带着老娘出了山,在镇子上建了屋呢,这一年多还往军屯里送了不少药材。”
红果一听,这好事啊!许猎户临走时,留了团山镇铁匠铺子的地址,说到到了那镇上,还得往深山里走二十里地才能到他家。
“敢问小哥,我许大哥是不是在团山镇安的家?我们要去的话,骡车可上得去?”
第二百章 亲人
红果又叮嘱一番,此事暂时还得保密,不可外传,大嫂紧紧抿着嘴,猛摇头,不说,跟谁也不说。
等许大哥打猎回来,见了红果两人,亦是喜出望外,只他为人憨厚,啥场面话也说不出来,忙喊着娘子把家里留着过年的白米熏肉咸鱼都拿出来待客。
等进了厨房,听自家娘子悄悄告诉说,那赵郎君就是红果妹子死而复生的相公,许猎户惊讶一番后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直搓着手要去镇上杂货铺子里打酒,与赵郎君不醉不归。
赵十武在杨柳镇,没什么朋友,整日里围着红果打转,这回总算遇上个汉子,且不用隐瞒身份,可以直抒胸臆,只觉心情舒爽,放开了畅饮,一番推杯换盏后,两人俨然成了莫逆兄弟。
江娘子见红果有些担心,拉着她的手小声道:
“别管他们,男人跟咱不一样,就得喝着酒吹牛,才能把心里那点劲儿散出去。”
彦律陪着许婆婆,哄着弟弟水娃子,她姐儿俩在灶间边做菜边吃喝边聊天,红果就把来意说了。
江娘子有些犹豫,这宣州山里本来就有土匪,年年剿匪年年有,许望山倒是不怕。
他在深山里过活那么多年,跟土匪打过不少次照面,曾告诉江娘子那些人说是土匪,其实都是本地良民,失了田地或犯了事,被逼无奈才上山落草。
有几个还是这山中猎户,与许望山是老相识,时不时还来找他喝顿酒。
许猎户要不是娶了江娘子有了家室,说不得老娘没了,也会上山落草去。
“若真是乱了,可不仅仅是本地土匪,怕的是外面来的流民乱兵,他们可不管什么道上规矩,仁义道德,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的主儿,大嫂你还是跟许大哥好生商量商量,差不多就去云州吧。”
红果见大嫂犹豫不定,想了想又道:
“不瞒你说,我在那边山里寻摸到一块好地方,都是良田,你们去了,我许你一家至少二十亩好田,许大哥也不用进山打猎冒险了。”
听了这话江娘子却道:
“其实如今你许大哥主要不靠打猎,他得你教了认识药材,这宣州山里也是巧了,都是悬崖峭壁,今年采到不少骨碎补,另外还有三七麻黄,送到军中,挣了不少银子。”
红果点头,外面兵乱死起,这种疗伤的药材,军中自然是多多益善。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等真乱起来,命都保不住,还采什么药材!
江娘子听红果说的有理,答应夜里与许大哥好好商量。
用过饭后,红果给许大娘把了把脉,看了看眼睛和腿。
“都能治,许大哥你们搬去云州吧,别的我不敢保证,大娘的腿应该还能站起来走路,眼睛也能恢复些,就是得长期服药,针灸按摩。”
许望山也听赵十武分析了天下大势,他虽是猎户,可常去府城,与宣州军屯中几个大兵都有些交情,言谈中也听他们说些天下大事,赵十武说过不了两年世道要乱,他倒也听得明白,频频点头。
赵十武劝他去云州,许猎户还只有三分动心,等红果说能给他娘治病,就有了七八分了。
只是迁户之事非同小可,许望山只答应会考虑,没确定说一定搬。
红果两人在镇上住了三日,给许大娘做了针灸按摩,又开了药方子,有治眼睛热敷的,也有治腿。
“虽不能根治,但能缓解疼痛,大娘照着我这手法,每日按摩热敷膝盖小腿,夜里睡觉也能安宁些。”
许大娘连连点头,她这一双腿,到了夜里就跟有蚂蚁在骨髓里啃一般,又麻又痛又酸软,得不停地捶打抖动,才能缓解。
红果知道,这在后世叫不宁腿综合征,西医认为是缺乏铁蛋白长期疲劳所致,中医则归为血瘀阻滞,气血不足,通俗地叫就是心脏血液供应不到腿上,因而两腿酸软无力。
这病还真没法根治,只能慢慢疗养,身体免疫力抵抗力提高,人精气神足了,才能缓解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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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十武这几日与许猎户切磋武艺,带着周彦律一起进山打猎,还去镇上铁匠铺子里认识了吴铁匠,与他交流了一番打制铁器的心得。
赵十武心心念念想招揽铁匠,瞧瞧告诉吴大哥,他有提炼钢水打制兵器的秘方,若吴大哥愿意跟着许猎户一起投奔云州,他可将此方相赠。
吴大哥自然心动,可他物家在这镇上经营好几代了,儿子还去了府城军屯帮着打制兵器,拖家带口去云州哪那么容易?
赵十武也不着急,让他二人好生考虑,若打算去,派人送个口信去云州便是。
红果惦记着家里许多事,还想赶回去给月儿过两周岁生日,实在不能久留,第五日依依不舍辞别回云州去。
许望山和江娘子将他们送到府城,大包小包地,把家里存着过年的山货全给他们拉上了。
红果不想要,她也靠着山吃山,不缺这些,可江娘子红着眼睛说:
“果儿你就收下吧,知道你不缺,可这是我们的心意,收了嫂子和你许大哥心里也舒坦些。”
红果这才接过包裹往骡车里放,两人驾着车出了宣州府城门,走老远了还看见大嫂两人在后面跟着挥手。
唉,这一世仅有的亲人啊,红果眼睛热辣辣的,想流泪。
“你说大嫂她们会搬云州来吗?”她一直扭着身子回头望,直到看不见大嫂两人了,才扭过来靠在赵十武臂膀上,蔫蔫地问。
“会的,你放心吧。”赵十武拉着缰绳驾车,空不出手来,侧脸低头,亲了红果发顶一下。
两人这回不用去定州,直接奔东南方向到了云州府城,本以为要个把月才能回转,没想到半个月不到就回了,木头和洛原洛雅见了东家,都欢喜不已。
红果也没急着让他们禀报这半个月的事务,唤木头给烧了两大锅热水,与赵十武各自好好泡了个澡,随便用了些夜饭,便各自回屋歇息。
第二日缓过劲来,用过朝食,先找木头来问话。
第二百章 亲人
红果又叮嘱一番,此事暂时还得保密,不可外传,大嫂紧紧抿着嘴,猛摇头,不说,跟谁也不说。
等许大哥打猎回来,见了红果两人,亦是喜出望外,只他为人憨厚,啥场面话也说不出来,忙喊着娘子把家里留着过年的白米熏肉咸鱼都拿出来待客。
等进了厨房,听自家娘子悄悄告诉说,那赵郎君就是红果妹子死而复生的相公,许猎户惊讶一番后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直搓着手要去镇上杂货铺子里打酒,与赵郎君不醉不归。
赵十武在杨柳镇,没什么朋友,整日里围着红果打转,这回总算遇上个汉子,且不用隐瞒身份,可以直抒胸臆,只觉心情舒爽,放开了畅饮,一番推杯换盏后,两人俨然成了莫逆兄弟。
江娘子见红果有些担心,拉着她的手小声道:
“别管他们,男人跟咱不一样,就得喝着酒吹牛,才能把心里那点劲儿散出去。”
彦律陪着许婆婆,哄着弟弟水娃子,她姐儿俩在灶间边做菜边吃喝边聊天,红果就把来意说了。
江娘子有些犹豫,这宣州山里本来就有土匪,年年剿匪年年有,许望山倒是不怕。
他在深山里过活那么多年,跟土匪打过不少次照面,曾告诉江娘子那些人说是土匪,其实都是本地良民,失了田地或犯了事,被逼无奈才上山落草。
有几个还是这山中猎户,与许望山是老相识,时不时还来找他喝顿酒。
许猎户要不是娶了江娘子有了家室,说不得老娘没了,也会上山落草去。
“若真是乱了,可不仅仅是本地土匪,怕的是外面来的流民乱兵,他们可不管什么道上规矩,仁义道德,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的主儿,大嫂你还是跟许大哥好生商量商量,差不多就去云州吧。”
红果见大嫂犹豫不定,想了想又道:
“不瞒你说,我在那边山里寻摸到一块好地方,都是良田,你们去了,我许你一家至少二十亩好田,许大哥也不用进山打猎冒险了。”
听了这话江娘子却道:
“其实如今你许大哥主要不靠打猎,他得你教了认识药材,这宣州山里也是巧了,都是悬崖峭壁,今年采到不少骨碎补,另外还有三七麻黄,送到军中,挣了不少银子。”
红果点头,外面兵乱死起,这种疗伤的药材,军中自然是多多益善。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等真乱起来,命都保不住,还采什么药材!
江娘子听红果说的有理,答应夜里与许大哥好好商量。
用过饭后,红果给许大娘把了把脉,看了看眼睛和腿。
“都能治,许大哥你们搬去云州吧,别的我不敢保证,大娘的腿应该还能站起来走路,眼睛也能恢复些,就是得长期服药,针灸按摩。”
许望山也听赵十武分析了天下大势,他虽是猎户,可常去府城,与宣州军屯中几个大兵都有些交情,言谈中也听他们说些天下大事,赵十武说过不了两年世道要乱,他倒也听得明白,频频点头。
赵十武劝他去云州,许猎户还只有三分动心,等红果说能给他娘治病,就有了七八分了。
只是迁户之事非同小可,许望山只答应会考虑,没确定说一定搬。
红果两人在镇上住了三日,给许大娘做了针灸按摩,又开了药方子,有治眼睛热敷的,也有治腿。
“虽不能根治,但能缓解疼痛,大娘照着我这手法,每日按摩热敷膝盖小腿,夜里睡觉也能安宁些。”
许大娘连连点头,她这一双腿,到了夜里就跟有蚂蚁在骨髓里啃一般,又麻又痛又酸软,得不停地捶打抖动,才能缓解。
红果知道,这在后世叫不宁腿综合征,西医认为是缺乏铁蛋白长期疲劳所致,中医则归为血瘀阻滞,气血不足,通俗地叫就是心脏血液供应不到腿上,因而两腿酸软无力。
这病还真没法根治,只能慢慢疗养,身体免疫力抵抗力提高,人精气神足了,才能缓解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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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十武心心念念想招揽铁匠,瞧瞧告诉吴大哥,他有提炼钢水打制兵器的秘方,若吴大哥愿意跟着许猎户一起投奔云州,他可将此方相赠。
吴大哥自然心动,可他物家在这镇上经营好几代了,儿子还去了府城军屯帮着打制兵器,拖家带口去云州哪那么容易?
赵十武也不着急,让他二人好生考虑,若打算去,派人送个口信去云州便是。
红果惦记着家里许多事,还想赶回去给月儿过两周岁生日,实在不能久留,第五日依依不舍辞别回云州去。
许望山和江娘子将他们送到府城,大包小包地,把家里存着过年的山货全给他们拉上了。
红果不想要,她也靠着山吃山,不缺这些,可江娘子红着眼睛说:
“果儿你就收下吧,知道你不缺,可这是我们的心意,收了嫂子和你许大哥心里也舒坦些。”
红果这才接过包裹往骡车里放,两人驾着车出了宣州府城门,走老远了还看见大嫂两人在后面跟着挥手。
唉,这一世仅有的亲人啊,红果眼睛热辣辣的,想流泪。
“你说大嫂她们会搬云州来吗?”她一直扭着身子回头望,直到看不见大嫂两人了,才扭过来靠在赵十武臂膀上,蔫蔫地问。
“会的,你放心吧。”赵十武拉着缰绳驾车,空不出手来,侧脸低头,亲了红果发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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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果也没急着让他们禀报这半个月的事务,唤木头给烧了两大锅热水,与赵十武各自好好泡了个澡,随便用了些夜饭,便各自回屋歇息。
第二日缓过劲来,用过朝食,先找木头来问话。
第二百零一章 匠人
木头拿了一本册子来,上面记载着各种物资的价格,以及他购买的米面粮油盐糖,布匹棉花针线炊具数量。
红果粗略看了下,账目清晰,买了多少东西,重量数量单价与总价,分条立项,一目了然。
此外还单独列了他与洛家兄妹三人的日用账目,半个月,三人吃喝花用了九百文,红果忍不住笑道,也太节约了。
木头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觉着已经吃得很不错了,每天都有肉,以前跟爹娘在庄子上还吃不饱呢。
红果盘完了帐,木头把剩下的五十六两零七串钱交回来,红果顺手把那七串钱赏给他。
“你去街市上,给你爹娘还有灵儿草头他们,也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带回去,过年了图个高兴。”
木头高兴地两只手捧着接了,赏钱是其次,关键他第一次正经办差,东家满意才最要紧。
“东家,还有一事得禀报于您,云朵姨她……”
木头欲言又止,红果皱眉,难不成云朵出事了?
“你云朵姨究竟如何了?不必隐瞒,有啥说啥。”
木头颇不自在地看了眼赵十武,低声道:
“倒也不是出事,就是我听大丫说,她娘又有身孕了,那姓许的不但没吵没闹,还把主屋让出来给她娘住,我想着那姓许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东家您不如请云朵姨过来,亲自问她吧。”
有身孕了?红果心道糟糕,云朵本就舍不得放手,这有了身孕,怕是更要与柳得运许明丽那对奸夫**纠缠不休了!
“行,你这就去,告诉云朵我回来了,让她明日有空,过来叙话用饭,不,若是她走得开,下午过来便是。”
木头得令去了,紧跟着洛原进来,说了说他去街市招揽匠人的事。
“如今有十好几家人愿意投奔,我应了四家,一家泥瓦匠,一家石匠,一家是江南种桑麻织布的,另一家是造纸制笔的匠人,这四家一共有十七口人,还有好几家农户我没松口答应,若应了,得添三五十口人。”
洛原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说到此处,抬眼看了看两位东家,**自己这般谨慎,做的对不对。
说起来他也不知这赵周两位到底实力如何,担心招揽的人太多,他们养不活,反倒麻烦了。
红果与赵十武对了个眼色,他二人商量好了,成亲后就让洛原跟着他在外行走,洛雅则在后院,做女先生。
赵十武心中红果这是让自己出面,当家做主,低头抿了口茶,对洛原点头道:
“你做的很不错,当下确实以匠人要紧,农户的话,不忙着招揽,不过可以给他们些银钱,别饿出人命来就好。”
洛原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和东家想到一块儿去了,以前在明州,袁家逢灾年会在城外设粥棚救济灾民。
眼前这两位东家看着只是普通乡绅,怕是不好如此树大招风。
他从兜里掏出二两银子三串钱来,放到赵十武跟前桌子上。
“东家走前留了二十两,我托木头兄弟买了五百斤糙米,五百斤灰面,还有些油盐,粗布棉衣和被褥,分发给那十几家人,足够他们熬过这冬日了,还有几个生病的也给请了大夫,一共用了十七两多点,剩下的都在这了。”
赵十武点头,伸手把银子推回去,缓声道:
“这剩下的不用交回来,看看你们兄妹还要置办点什么,不用省银子,你们日后一个跟着我做管事,一个在内院教几个女娃识字读书,衣着用度你们斟酌着办,不可失了体面。”
洛原心中一喜,他是男子吃些苦倒无所谓,只一直担心妹妹,以前是千金小姐,若真要低下身段做丫鬟婢女,怕她做不来,反而得罪东家。
如今听赵东家意思,并没有把他兄妹二人当做一般奴仆使唤,心中感激,知道周这两位不喜欢下人动不动下跪,便躬身一礼,满怀诚意道:
“多谢东家看重,我兄妹二人定不负所托!”
赵十武点头,低声与红果商议了几句,领着洛原出门见那几家有意投奔的匠人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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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果用过午膳,歇息片刻,木头领着云朵大丫小丫进来了。
云朵看着气色不错,喜气洋洋的,红果心里暗自叹一口气,那些劝她回杨柳镇的话也咽下不提了,知道说也无用。
“果儿,你放心,如今我看那许明丽也是个知好歹的,听说我有了身孕,立刻不让我去厨房做活,还找了个婆子专门伺候我,又说她快要到产期,原本就布置好了产房要搬过去的,正好她去产房待产,让我去主屋住。”
她喋喋不休地,又说柳得运见她二人和睦,心情也愉悦,对她和大丫小丫倒是体贴了许多。
“他怕我手里银子不多,舍不得花用,怀着孩子想吃啥又不好跟那许明丽要,特意给我五十两银子……”
红果看云朵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心想你是正房妻室,想给自己和孩子们弄点吃的,还要受那个来历不明的姘头辖制?
可云朵兴头十足,满脸洋溢着母性光辉,红果实在不忍给她泼冷水,只吩咐木头去外面酒楼叫了一桌上好席面,带着她母子三人美美饱餐一顿。
临别又再三嘱咐,若在柳家货栈过得不顺心,就搬到这边来住。
“反正我这屋子赁下来,空着也是空着,你手里有银子,带着大丫小丫在这里养胎,不用理会柳得运和那姓许的。”
云朵点头,又伸出胳膊抱住红果,在她耳边低声道:
“果儿,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不愿意看我这般委屈求全,可我也没办法,做女人命似浮萍,只能顺势而流,半点要不得强……”
红果不以为然,不过也没说什么,拍拍云朵肩背道:
“你好好的就行,大不了就带着大丫小丫和肚子里这个出来过,我总归不会不管你的。”
送走了云朵,赵十武和洛原也回来了,又买了一辆骡车,与那几家匠人说好,明日在云州府城南门口集合,回清水县去过契。
洛原兄妹一夜都没怎么睡着,两人那作假的户贴路引,要去官府过契,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抓逃犯。
第二百零二章 报喜
赵十武又与红果商量说:
“那造纸匠人一家三口,夫妇两带着个女儿,看样貌是做不了农活的,我想着不如先留他们在云州看房子?”
红果一想也是,将来她打算在桃源村办学堂,造纸制笔肯定用得上,但不是急茬,先把他们留在云州也好。
如此便将那曹姓人家唤来仔细叮嘱一番,让他们看好门户,无事少出门。
“若有叫周云朵的女子前来,那是我娘家姐姐,你只好生迎进来,妥善照顾便是。”
红果又给留了十两银子,曹匠人感激涕零地应了退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红果二人去了城门口与几家匠人会合,第一次见,这三家人都有些惶恐,洛原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话,他们才对着赵周二位连连鞠躬,又默默跟着骡车往城外去。
红果心中暗暗赞许这洛原,原本她想着流民吗,难免有老弱病幼,干不了活只添负累的,她做好打算要单独拨一笔银子,养着这些人。
哪想到洛原挑的人家,竟都是精壮年夫妇,各带着两三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连襁褓幼儿都没有。
这等眼色与办事能力,实在难得,让红果自己去,都不见得能挑中这么合适的人家,还能说服他们心甘情愿**为奴。
一行近二十人加上物资,三辆骡车满满当当坐不下,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便跟在车后步行。
来时只花了两天两夜,回城人多东西多,一路慢行,住了两夜客栈,又露宿了一晚,好容易到了清水县,红果先去拜访义母黄太太。
大嫂给的山货里,藏着两张上好的狐皮,红果挑了一张干净不带一丝杂**的,又把云州带回来的新鲜点心果子挑了两盒,领着木头去了县衙。
门口衙役往里一通报,黄太太身边齐嬷嬷就喜滋滋地迎了出来。
“哎哟周娘子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太太一直念叨着,要给您报喜去……”
红果看她神色,再听这话音,心念一动,眉梢便也带上了喜色,开口问道:
“我义母她……有喜了?”
齐嬷嬷喜笑颜开地直点头:
“可不是,您动身去府城没几天,太太就有了反应,大夫一摸脉,都快两个月身孕,原本太太小日子一直不太准,我们也不指望这么快就能有喜,都没在意,哪想到,真这么快就怀上了!周娘子您可真是我们太太的贵人啊,说不出三个月,真就三个月头上有了……”
红果看这齐嬷嬷欢喜得已经有些颠三倒四,话说得不伦不类,什么她是太太的贵人,简直长幼尊卑都不分了!
想来义母也是欢喜的,便笑吟吟地一路附和着,两人走到内院,张嬷嬷也站月洞门口张望着呢!
“哎呀我说你咋也出来了?不是让你陪着太太吗?”
齐嬷嬷几步抢进去,生怕自己从小奶大的姑娘身边没人伺候。
这张嬷嬷也是黄太太的陪嫁丫鬟,见齐嬷嬷那喜不自胜又慌里慌张的样儿,抿嘴笑着给红果行了个礼,又搭手扶着她上了台阶进屋。
红果知道这些下人心里也都感激自己,才格外勤勉恭敬,也不以为意,心里倒也轻快不少,有了这桩喜事,给洛原他们十几口人过契应该不成问题。
等义母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一番契阔之后,红果拿出那狐狸皮,黄太太便轻呼道:
“这南边狐狸皮可难得,你自己留着便是,何必破费又寻来给我,我当初嫁妆里倒是有几块好皮子,都是北边黑山里来的……”
红果笑着把皮子给张嬷嬷收好,搂着义母胳膊撒娇道:“女儿这可是贿赂义母哦,有事儿要您帮忙呢……”
黄太太有了身孕,虽孕吐受罪可心情无比愉悦,笑着拍红果的手道:
“你又跟我调皮,有啥事说就是了,义母能办的自然给你办就是!”
红果就照与赵十武商量好的,一五一十说来,打算开个作坊,做果脯果酱果酒,便顺道从府城那儿的灾民中挑了几户能干人家,都愿意**为奴。
只是这十几人中有些户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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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引逃荒路上丢了,好在是落奴籍,能不能让县衙户房行个方便?
黄太太嗨一声,这又是什么难事,灾民流民年年有,清水县还曾接到上官指令,让收容过这些流民呢。
“你去找曹师爷,让他领着你们去办就是。”
说到曹师爷,红果欲言又止地,黄太太见她脸色羞红,心中诧异,难不成过了快一年,这丫头动春心了?
有心试探几句,谁料红果却说,看上了当初救她的猎户,打算过完年就成亲。
“他愿意帮着我养彦青几个成人,还答应以后有了儿子,匀一个给我前头那位承嗣,我想着他一片诚心,为人也踏实忠厚,还能干,就答应了,义母不会怪我吧?”
黄太太眼里,红果可不是一般妇人,配个读书人或小官小吏的,不在话下,嫁给一个山民猎户,有些可惜了。
可红果都答应人家了,她还能说啥,只能捏捏这便宜女儿的鼻子,嗔怪道:
“你啊主意真大,爹娘大哥都不在了,就自作主张,也不问问我们这些长辈亲友……”
红果吐了吐舌头,脑袋搁义母肩膀上蹭了蹭,又扭了扭身子,小声道:
“那不是去了府城,山高水远吗,他开口求亲了,我若是不答应,岂不错过了这么个人……”
黄太太与齐张两位嬷嬷对了个眼色,得了,红果这还真是看上人家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曹师爷,终究是没缘分啊!
齐嬷嬷陪着红果去见了曹师爷,传了黄太太的话,拜托他给行个方便。
都是逃荒来的灾民,拖家带口的,看着没什么问题就把**契和奴籍给办了。
红果这回带了泥瓦匠,石匠和种桑麻的三家人,加上洛原兄妹,一共十六人。
曹师爷领着去户房,查了路引户贴,其他人都没问题,洛原兄妹却拿不出来。
他二人今日特意换了破旧衣衫,扮出落魄模样,可自小养出来的气度难掩光华,两人怎么看都不像会**为奴的灾民。
第二百零三章 过契
见管户房的主簿大人一脸疑惑打量他兄妹二人,洛原赶紧躬身道:
“禀告长官,我兄妹原是江州商户人家,爹爹行商途中遇到匪贼,丢了性命,娘也重病去世,家财被族人设计占了,我兄妹来云州投亲。”
“路上遇到恶霸见色起意,要抢妹妹去做妾,行李财物文书逃跑时尽数丢失,到了云州,亲戚竟又搬迁他乡,无踪可寻,妹妹病得差点没了性命,幸得周娘子伸手相救,我二人心甘情愿,投身赵周两位东家。”
红果也解释道:“他二位通诗书能做账,难得人才,我收下来,兄长替我管家,妹妹给几个女娃做女夫子,还请主簿大人多通融。”
说着便从袖兜了取出个荷包,递了过去,那主簿接了,手掂了掂,至少十两银,想来这周娘子是正经良民,收这兄妹二人也做不了什么歹事,再说还有县令太太和曹师爷作保,他又何必为难做恶人?
手掌一翻,将荷包落入袖兜中,麻利地给这十六人过了**契,又落下奴籍。
红果一颗心这才落了地,辞别曹师爷,也不顾天色将晚,和木头领着人去城门口与赵十武会和,连夜赶回杨柳镇。
到家时,月儿和甜豆已经睡着了,红果把人事都交给赵十武,木头和王木匠一家去安顿,让幺娘帮着烧了一大锅水,洗头泡澡后,搂着月儿美美睡了。
早上她是被月儿亲醒的,小小软软的人儿,趴在娘怀里,小脑袋像鹌鹑一般从被窝里钻出来,往红果脸上啄。
看见娘睁开眼睛,小家伙便笑得花开一般,甜甜蜜蜜地叫一声娘,叫完又莫名觉得委屈,嘴巴一扁,把脸埋到娘亲怀里。
红果知道她这是想自己想得狠了,一走四十天,还从没离开这么久过呢,她一把搂住小家伙,将她翻到自己身上来,捧着小脸亲,额头,左脸右脸小鼻尖,亲得小娃咯咯咯笑起来。
娘儿两闹了好一通才起床,月儿挑了跟娘一样颜色款式的衣裳,娘儿两装扮得好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仙女一般,出了里屋到了正堂,把赵十武给看呆了。
心扑通扑通跳,这是我娘子,我闺女,哎呀呀好骄傲好欢喜有没有!
他蹲下来张开手臂,月儿还有些害羞呢,这么多天没见着爹爹,她拉着娘的胳膊,把半边脸贴在娘手背上,看一眼爹爹,又蜜蜜地藏起来笑。
“月儿,是爹爹呀,快去,给爹爹抱抱。”红果弯下腰,低声哄小娃。
月儿这才松开手,幼鸟投林一般,飞到爹爹怀里,赵十武把人抱起来转了个圈,月儿穿的襦裙飞成了一个圆。
父女两亲热够了,彦青牵着妹妹忆甜过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用了朝食。
听说爹爹和娘亲给自己带了好些礼物来,都在后院厢房呢,月儿吃完朝食,就拉着忆甜去厢房挖宝,彦青自去私塾进学。
“那三家暂时都住在前院厢房里,房间不够就没分户,男丁一间房,女眷一间房,先即将就着挤一挤,洛原在我屋打地铺,洛雅和三个年轻女娃子,我让田嫂子带进后院安置了。”
后院有东西四间厢房,忆甜和忆香住了一间,幺娘和灵儿住了一间,如今灵儿跟她爹娘进了山谷,忆甜又基本是跟着月儿一起住在正屋西间,后院厢房倒是宽敞。
赵十武言简意赅交代了下,又与红果商量道:
“今日就让洛原去找牙行,租个宅子吧,旁边宅基地上也抓紧搭起竹木棚子来,不然这几户人家还真没地方住。”
“行,让他去也好,免得牙行那柳掌柜又给咱行人情,欠他太多也不是个事儿……”
红果刚到杨柳镇时,还没摸清楚情况,受了柳家许多恩惠,后来帮着老太太针灸治疗足痹,也算是回报了。
可如今有了柳三狼那事,心里难免膈应,慢慢地与柳家疏远些才好。
两人去了前院,让洛原先将那三家人都叫了过来,发了**银子,又交代一番。
**银子就照着当初李柱和王木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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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成年男丁八两银,女丁六两银,十岁以上孩童五两银。
若是有老弱病残,自然要折减,不过这回没有,虽然都饿的瘦骨嶙峋,可养上几日,都是好劳力。
三家人里,石匠姓刘,夫妻俩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分别十一岁到十五岁,一共得了三十两银。
泥瓦匠姓董,夫妻俩一儿一女,得二十五两。
种桑麻的姓钱,也是五口人得三十两。
红果照着之前李柱张嫂进门时的例,交代了工钱与四季衣裳年节赏赐等事宜,又勉励一番,让他们好好干活,多劳多得,自然有好日子在前头等着。
三家人一路南下逃难,原本也带着老人,只是路上病**,董家**老母亲之外,还没了一个小儿子。
到了云州,沦为乞丐,吃不饱没地儿落脚不说,时不时还受恶霸地痞欺负。
**赵周二人,原本只求个温饱,夜里睡个囫囵觉,哪想到还得了这大笔的**银子,日后吃饱穿暖住好不说,还月月有工钱可拿,一时喜从天降,乌泱泱一院子人哗啦跪下来,给两位东家叩头。
红果最受不了这个,示意洛原兄妹赶紧将人扶起来。
“这眼看年下了,也没啥别的活要干,你们先歇两日,去山里砍些竹木来,将隔壁空地起一排竹木房子,日后有用。”
红果看了看众人,又让洛原去把王木匠一家请来。
“我说一下,王老爹日后还是看守门户,田嫂子管着厨下与内宅杂事,王木匠你先领着刘,董和钱家男丁去砍竹木建屋,至于几位嫂子和娃儿,田嫂子和你当家的商量着,派几个麻利的去内宅,做饭洗衣打扫庭院,眼里都得有活,余下的就先去隔壁空地上帮忙吧。”
这意思便是王木匠和田嫂子暂时做这宅子里的内外管事,众人听明白便跟着他二人去了。
红果将洛原和洛雅单独留下,他兄妹二人身份与那几家不一样,她不好用几两银子就给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