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改嫁暴君,清冷权臣哭疯了》 第89章 三年之约 看清来人,折雨立刻收敛杀气,露出一个娇媚的笑,让开一侧,露出她身后半倚在椅子上昏睡的桃夭。 桃夭被换上了一身流光溢彩的红嫁衣。 品红色孔雀璎珞绣云霞帔,裙尾长摆拖拽及地三尺,金丝缝边,拦腰束以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 脸上的妆容也在折雨妙手下变得美艳不可方物。 似从未见过浓妆抹艳的她,来人的视线停在她明眸皓齿的娇颜上半晌,才缓缓移开。 男人手上拿着一双软缎品红并蒂莲绣鞋,走到她跟前,屈膝蹲下,亲手替她穿上了嫁鞋。 他的动作十分笨拙,花了不少功夫才将鞋袜都整理好。 “动作轻点,别惊着她。” “放心吧,中了我的针,没有解药天塌了都醒不来。” 折雨仔细为她整理衣裙,又道,“解药我撒在花轿里,到宣政殿的一路上她会慢慢清醒。到时候,你只需要解开她的穴道即可。” 这时,窗外传来钟鸣声。 将红盖头覆在那张娇颜上,折雨忍不住催促身后站着不动的人,“朝阳殿的人在催您找绣鞋呢,再不走要耽误吉时了。” 很快,身后没了动静。 朝阳殿内,洛紫昙凤冠霞帔,一脸喜色端坐主位。 还未出阁的几位公主都陪坐侧席,等着承王找到嫁鞋,进殿为公主穿上,将人用花轿接走。 宣帝则领着众位皇子在宣政殿等着新婚夫妇去行拜别之礼。 洛紫昙虽不喜夜澈,可一想到待会儿堂堂承王殿下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自为她穿鞋,红喜怕下的嘴角不由往上翘。 毫无疑问,她会是这群公主里出嫁最有脸面的一个。 虽然最后她嫁的人是萧大哥,可父皇那么宠她,定会为她善待萧家,给萧大哥加官进爵! 萧大哥知道她为了他,连承王妃之位都弃了,日后定会愈发善待她和腹中孩子…… “公主,承王来了。” 洛紫昙心神一凛,就见喜帕下一双黑底金边的鹿皮靴朝她缓缓走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提着她的嫁鞋。 她稍微挪了挪位置,慢吞吞地伸出一只脚。 可眼前的人却立在她跟前,静默不语。 “咳咳!”她和身边的陈公公几乎同时咳出声来,可对面的男人仿若未闻。 啪嗒。 两只红嫁鞋被他往地上一扔,“自己穿上吧,别误了本王的吉时。” 静谧的朝阳殿内,几位早就看不惯洛紫昙矫揉造作嘴脸的公主哄堂大笑。 笑得最大声的,非嘉恩公主莫属。 洛紫昙耳际嗡嗡作响,整个人仿佛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那双鹿皮靴的主人转身大跨步离去,冷冷留下一句,“一刻钟内不出来,本王就走了。” “你!”她忿然起身,指着他高挺的背影,“你给本宫站住!” 阵阵嘲笑声下,纤细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这还在宫里呢,他就敢这么对她了,若真去了承王府,那还得了!? …… 晕…… 一阵剧烈晃动下,桃夭从昏沉中睁开杏眼。 发鬓上盖着一条红喜帕,红坠子左右晃动,她想扯开碍事的帕子,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这是……花轿? 前世嫁过人的她,对这玩意儿并不陌生。 她怎么会被人点了穴藏在花轿里!? 这是谁的花轿,洛紫昙还是洛芸梨? 桃夭的心怦怦狂跳,几欲撞出胸腔。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与萧时凛的婚约,该不会又被人送上前往萧府的花轿吧! 张了张嘴,果然,哑穴也被点了,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桃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想昏迷前的一切。 对了,是逐风和……折雨? 是夜澈身边的折雨弄晕了她! 她跟折雨第一次见面,她为何要这么做? 折雨做这些,逐风和惊雷又知不知情! 突然,前方传来密集的礼乐响声,剧烈晃动的花轿停了下来。 “公主,到宣政殿了。”外头传来陈公公尖细的声音。 桃夭心神一凛。 原来……这是柔贞的花轿? 是了,出宫前,公主还得拜别皇上和诸位兄长…… 不知为何,她悬着的一颗心似乎也跟着镇定下来。 她看向脚下那双崭新的红嫁鞋,瞳孔微微紧缩,难道,这就是夜澈让她入宫的真正目的? 忽然,有人掀开了红色的轿帘,日光逶迤洒入轿内,落在她鲜艳的红嫁鞋上。 淡淡的清风拂入,带来了长宁香的味道。 紧接着一个红影微闪,修长的手伸了进来,带着粗茧的手掌紧握住她的葇荑。 瞬间认出来者。 “先听本王说。” 他捏了捏她的掌心,整个人凑进花轿里,低沉的嗓音在不小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你曾说不愿踏入承王府这座坟墓,可你也说过,若本王有需要,你定会施以援手。” “若你愿意帮本王过了这一关,婚后你我各取所需,三五载后风头过了,你若不愿待在王府,本王给你一纸和离书,到时你不论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应你。” 一口气说完了所有,夜澈似是松了口气,抬手解开了桃夭的穴道。 他没有揭开喜帕,桃夭也没有。 她猜测着他说话的神情,深深觉得此时此刻,看不清彼此才能定下神好好思考。 扪心自问,他的提议于现在的她而言,也不算坏事。 至少,她可以彻底摆脱洛家,不用处心积虑想着如何断亲,而且,承王府还是璎珞姑姑最后藏身之处! 玲珑七年前为了帮她拿回手镯死在阮玉竹手里,以师父的身份陪在她身边的母亲也在三年前失踪,如今,她想找到母亲的下落,只能寄希望于璎珞…… 即便承王府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似乎也不该放弃这样的机会。 “你要是不愿意,本王现在就进去,向皇上说明实情。” 他清冽的声音淡淡打断她的思绪,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你放心,这事本王可以用性命担保,就算败露,皇上也怪罪不到你身上。” 见桃夭一动不动,夜澈黑眸微垂,松开了她的手。 正欲退出花轿时,那双静默白皙的葇荑却一把拽住袖袍。 “三年。”她隔着正红色的喜帕,紧攥着他一字一句道,“这三年内我助你解毒,你助我查清身世,三年后诸事大定,你放我离开。” 夜澈清俊的面庞悄然拢上一抹轻松惬意。 在桃夭看不见的视界里,嘴角微微上扬。 他不动声色沉声,“一言为定。” 话落,他双手握住她的,眼底溢出温柔的波光,“下轿,随本王拜别父皇吧。” 此言一出,桃夭浑身一震。 夜澈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紧张,眸间一紧,“别怕,你可以不必说话,不论他们说什么,都由本王来回答。” 还好,夜澈以为她是害怕被扣上欺君之罪。 桃夭为自己刚刚一瞬的反应感到后怕。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一辈子,她还能在出嫁时,亲自拜别父皇…… 不知不觉,她握紧了夜澈的手。 此一刻,她觉得今日的这场交易,比什么都值。 宣政殿门前,承王眸光柔和,不但没有踢轿门,反而亲自入矫请出公主,呵护备至。 曜日铺洒在喜服联袂的一对璧人身上,两人相携沿着白玉台阶缓步而上。 羡煞人眼。 刚入殿,桃夭就感受到各式各样的眼神审视。 “拜见父皇。”两人恭声行礼,繁复的礼服不便下跪,夜澈还贴心地扶了她一把。 宣帝见状露出满意的神色。 “柔贞,出嫁后你就是承王妃了,为人处世都要秉承华氏皇族宽仁贤孝之风,不可再任性耍小心思了。” 桃夭掩唇轻咳两声,哑着喉咙低声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低低的哑音,倒像是哭过后一边啜泣一边强撑着回答的哽咽。 宣帝听出她哭过,不禁露出一抹心疼,“怎么哭了,今天大喜的日子,哭了可就变丑了,你这傻丫头!” 夜澈平声道,“公主刚刚在花轿里一直说好不容易与皇上相认,本想多陪陪皇上。臣已经劝慰过,三日后,会早些陪公主回门。” 宣帝看着夜澈,有些诧异。 那日听舒太妃言辞中数次欲言又止,他以为夜澈对这桩亲事是抗拒的。 如今看来,倒不像这么回事。 若柔贞能得无殇真心护持,他也能安心下去见她娘了…… “你能对柔贞用心,朕心甚慰。” 只是,柔贞会乖乖嫁过去吗? 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打算怎么办…… 宣帝发现,自己虽然答应长福由得他们折腾去,可这颗心还是迟迟放不下。 可放不下又如何? 若不是他乱点鸳鸯谱,若不是他不顾柔贞的心意,也不至于走到这番局面。 见宣帝红了眼,二皇子华川柏开口道,“父皇不是说了今日是柔贞大喜之日,您可要开心些才是。” 宣帝有四子,长子是皇后唯一嫡子,早在他尚未登基时便病逝了,二皇子华川柏和三皇子华川穹年纪相仿,四皇子华川怀则是柳贵妃所生,年仅十岁。 “二哥说得没错,柔贞嫁给无殇是天大的喜事,华夜两家终于结成亲家,这一直是父皇和夜伯父的心愿吧。” 与华川柏向来不对付的三皇子华川穹,今日竟然出声附和。 侧席,柳贵妃搂着华川怀轻笑,“两位皇子说得对,华夜两家自立国以来亲似兄弟,如今两家成了儿女姻亲,乃是九穆祥瑞之兆。” 不管这些人所言几分真心还是几分假意,宣帝看着眼前兄友弟恭一片和气的景象,泛黄的脸难得笑逐颜开。 “贵妃说得对,朕和夜大哥,终于成了亲家!”不管他们后面怎么折腾,他的心愿,也算是了了。 “皇上,出阁的吉时差不多了。”一旁,长福小声提醒。 “那朕就不耽误你们了,去吧,去吧。”宣帝面容慈霭朝两人挥了挥手,夜澈会意,伸手牵起桃夭。 “我们走吧。” 啪嗒。 一滴泪水砸落在夜澈手背上。 他一怔,深深睇了那红色喜帕一眼,若无其事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等等。”宣帝忽然出声。 桃夭脚步微顿,就听他狐疑的声音传来,“今日怎么不见你带着你母妃留给你的云纹镯子?” 第90章 舍哪个女儿,让阮玉竹自己选择 宣帝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桃夭浑身一颤。 夜澈面上不显,悄然抠了抠她的掌心,自然而然接口道,“臣见公主今日身上要带的太多,便让人先把公主一些重要物件先行送去王府了。” 宣帝沉默了下来。 他龙眉低垂,看着女子洁白的皓腕,不知道想着什么。 “皇上,吉时快到了,臣先行告退。” 殿内安静得让人窒息。 半晌,宣帝终于轻哼了声,“你管得倒是宽,去吧。” 在宣帝深锐的注视下,夜澈的手臂如烙铁般,稳稳扶着桃夭重新上了花轿。 折雨见两人没有闹翻,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一抹喜色,“可算是瞒天过海了。” 瞒天过海? 花轿里桃夭一双星眸暗了暗,她看未必。 折雨凑上前来低声问,“王爷,那位该如何处置?” 桃夭耳尖听到,眸色微凛。 想来她口中的那位,定是被他们迷昏的洛紫昙了。 “让人在萧家迎亲后闹出点乱子,把人换过去。”只有让柔贞如愿以偿嫁入萧家,她不闹了,皇上那里才好交代。 再加上柔贞肚子里的孩子,皇上也没理由苛责承王府。 如此,桃夭才能留下。 “王爷。”桃夭的声音忽然从花轿里传出,“把人送到临安伯府去,嫁哪个女儿,由临安伯夫人决定。” 闻言,夜澈眸色深邃,唇角微微轻勾,“听王妃的。” 折雨诧异间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左右两个都是萧时凛的女人,临安伯夫人若想成全公主和她腹中的孩子,就只能委屈自己亲生的女儿,狠心将新娘子换成公主。 不愧是王爷选中的王妃,当真是高明! 这么看来,他们几个倒也不必担心新王妃进了承王府,被舒太妃那不吐骨头的老妖婆给生吃了。 “属下遵命。” “大哥。”不远处,一身御林军铠甲加身的夜湛丰神俊朗,满面喜色朝他走来,“早上出门匆忙,还未来得及恭喜大哥抱得美人归!” 夜澈扯唇,神色淡淡,“多谢二弟,可以出发了。” 话落翻身上马,一句废话也不愿与他多说。 夜湛早已习惯夜澈如此,无所谓耸了耸肩,他朝那座喜色洋溢的大红花轿看了一眼,不再多言,走向御林军队伍所在的位置,“全体听令,随我护送公主出阁!” …… 临安伯府,启明居。 “夫人,有人送了一个箱笼过来。” 阮玉竹看着那口能装得下两个人大的箱笼,下颌微扬,管事随即一刀劈开了锁头。 掀盖一看,阮玉竹差点惊叫出声。 “昙儿!!” 洛紫昙一身凤冠霞帔,手脚被缚,嘴巴也塞了一块布,一双眼睛骨碌碌睁着,满是恐惧。 被解开了身上束缚,她哇地扑进阮玉竹怀里哭出声来,“母亲!母亲救我!” “谁?这到底是谁干的?”阮玉竹拍着她的后背轻哄,声音极力克制,“别怕,母亲在这,他们没伤你,就是顾及你的身份……” 管事见状,低声催促,“夫人,吉时马上就到,萧家的花轿也已经到了门口。” 洛紫昙醒过神来,“那正好,我就从洛家上轿,也不用半路换轿,没得还容易叫人发现。” 姜嬷嬷也附和,“公主说得对,咱们撤了半道闹事的人,直接从府里抬出去得了。” 众口铄金,阮玉竹也有一瞬的心动。 忽然,她一怔,“那芸梨怎么办?” 他们原是计划好半路让一路送葬的队伍冲撞花轿,趁乱换了新娘,可若紫昙占了萧府的花轿,那芸梨该如何是好? 洛紫昙拉着她的手急道,“母亲糊涂啊,您觉得眼下在宫里,谁有这个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把我换出来!” 阮玉竹神色瞬动,“是……承王!?” “他奉旨入宫迎亲,嫁鞋都不肯亲手给我换上,丢下就走,我自己穿好鞋子跟了上去,刚进花轿就被人迷晕了,一醒过来就在这儿了。” 洛紫昙眸底忿然,带着一抹委屈,“迎亲是他的人,送亲的御林军也是夜家二公子率领的,您觉得呢!” 阮玉竹下意识看向她的肚子,“难道他知道了?所以不肯娶你,悄悄换了个人?” 十有八九就是如此了! 就算皇上追究起来,他也能说是公主珠胎暗结在先……他不甘受辱,又不能公然违抗皇命,只好出此下策。 算得可真精! “应该是了,所以母亲,本宫没有退路……” “你没有退路,难道我就有了??”一声娇叱从身后一棵树后传出,阮玉竹浑身一震。 穿着一身红嫁衣的女子火急火燎朝她们跑来,“母亲,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全天下都知道我已经萧时凛的女人,若今日没能坐上花轿,我这一辈子就完了啊!” 不用回头,阮玉竹也知道谁来了,她不敢看向洛芸梨,心尖剧痛,一颗心仿佛被活生生撕成两瓣。 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洛芸梨难以置信地绕到她跟前,双眸似火灼灼逼视着她,“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那么疼她,我和桃夭才是你的女儿啊!” 凭什么啊? 为了洛家,她就可以毫不顾惜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吗? 阮玉竹眼看她情绪激动,只得半真半假劝道,“芸梨,公主已经怀了萧家人的孩子,就算你今日先进府,占了正妻之位,日后也是要还回来的。” 洛芸梨满目震惊看着她,又看向洛紫昙的肚子。 “你是说……”瞬间,她想起桃夭纳征之日,最后被承王带走的婢女娉霜。 所以,娉霜是代主受过。 与萧时凛私通的,不是桃夭,不是娉霜,而是自诩冰清玉洁,秀外慧中的柔贞公主! 从前她不懂洛桃夭的痛,只觉得母亲偏心二姐,都是因为二姐懂事,可如今她明白了,母亲疼二姐,并不是因为桃夭不好。 因为二姐是公主,是至高无上的尊荣,她能让大哥飞黄腾达,更能扶洛家青云直上! 所以母亲宁可让设计桃夭顶替私通之罪,宁可让她让出正妻之位,宁可让大哥被窦氏当众休夫成为笑柄,也要护着洛紫昙这个荡妇! “芸梨,公主和萧时凛是真心相爱,只是萧家势弱,皇上看不上萧家,这才一直不敢宣之于口。可如今,承王已经知道此事,最迟明日,两府换婚一事定会惊动皇上。” “皇上的女儿,怎么可能当妾?”阮玉竹直视芸梨,近乎残忍地道,“你若嫁过去,只会被逼着给公主腾位置,那你就只能当个贵妾了!” 阮玉竹试图跟她分析事态得失,可此刻的洛芸梨哪里听得这些,她失声大喊,“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把花轿让给她,凭什么要我给她腾位置啊!” 她越是气愤,洛紫昙眼底的得意就是越是掩不住。 “就凭是我是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 她轻抚平坦的肚子,“有本宫的身份和肚子里的孩子撑腰,不单萧府后宅本宫说了算,就连萧时凛也只能听本宫的命令行事。” 轻蔑看着洛芸梨哭花了的妆容,眸色阴鹜,“你确定你还要进萧家,与本宫抢男人?” 未等洛芸梨开口,冷妄轻笑,“到时候受了委屈,可别怪本宫不念及姐妹之情!” 阮玉竹拉着洛芸梨回屋,悄然挥手让姜嬷嬷把洛紫昙带走,“你姐姐话说得虽然难听,可事实就是如此……” “你骗我!”洛芸梨忽然挥开她的手,指着往门外走去的洛紫昙歇斯底里道,“你拿了我的嫁妆给大哥还债,又亲手断了我的姻缘,你不是我的母亲,你不配当我的母亲!” 啪! 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打得她踉跄摔倒在地。 阮玉竹怒目圆睁,“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洛芸梨捂着脸哭得伤心欲绝,“既然你为了谁都可以牺牲我,那我也用不着给你们留脸面了!” 突然,她爬起身冲向正厅。 自己不要脸未婚先孕被承王嫌弃送出宫来,还想顶替她出嫁,与萧时凛双宿双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阮玉竹猛地意识到她想干什么,急声厉喝,“拦住她!” 第91章 拜堂,表哥认出她了 阮玉竹话音一落,一众府卫齐齐将洛芸梨的去路堵住。 “放开我!!”被人拧住胳膊,洛芸梨疼得眼泪打转,一双眼睛满是绝望。 她没想到,从小对她疼爱有加的母亲,竟有一日毫不犹豫舍下她,只为了一个养女! “夫人,吉时马上到了,不能犹豫了。”外头礼乐震天,管事满头大汗急声催促。 万一耽搁了时辰,让人看出端倪,那可就麻烦了。 阮玉竹似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堵了她的嘴绑起来,从后门走,送到乡下祖宅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见她,更不准她离开半步!” 洛紫昙远远看着洛芸梨被打晕了带走, 对着痛心疾首却强撑着的阮玉竹,洛紫昙隔着白玉长廊行了一个拜别礼,“夫人对本宫的好,本宫这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 阮玉竹心里舒服了些,她扯出一抹微笑,“以后在萧家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您也照顾好自己。”洛紫昙抹了抹眼角,远远朝她挥手。 转身时,唇角慢慢悠悠勾起一抹冷笑。 洛芸梨可真是个长不大的傻丫头。 她是公主,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更是洛家青云直上唯一希望,母亲如此睿智干练,又岂会为了一个蠢货,断送洛家的前程!? 披上红盖头,一路走向萧家迎亲的花轿,洛紫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桃夭站在一地鸡血中,眸光凌厉,毫无惧色的样子。 她明知自己邀她入宫没有好事,可她还是来了。 心念一闪,洛紫昙差点被地上的台阶绊了一跤。 她记得,她们前往朝阳殿的时候,只有桃夭和承王的女侍卫留在了侧殿。 难道,她们是故意的…… 顶替她成为承王妃的人,不会就是洛桃夭吧! 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洛紫昙已经气得全身发抖。 想得倒美! 承王妃之位,就算她和洛芸梨得不到,也轮不到她洛桃夭来坐! “姜嬷嬷,快让母亲派人去找舒太妃,告诉她,顶替我嫁入承王府的,极有可能就是洛桃夭,千万别让他们拜堂成亲!” …… 今日的承王府张灯结彩,红绸翻飞,喜色宛如朝霞映照天际。 夜澈如在宣政殿前那般,亲自步至花轿前,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轿杠。 红帘掀起,新娘子莲步轻移,头披红喜帕,一身凤凰霞帔引来贵女们一阵又一阵艳羡的目光。 跨过火盆那一刻,脚底乍暖,正厅内宾客满座,欢声笑语交织。 桃夭只觉得还在梦中,可此时牵着她的那双手掌似乎有无尽的炽热传递过来,她走的每一步,似都踏在云端。 想起今早出门的时候,她还在想着夜澈会让她帮什么忙,在此之前,她要如何不动声色应付洛紫昙的刁难,回去之后,又该如何毁掉阮玉竹将她嫁给柳文轩的如意算盘…… 没想到,天还没黑,她已经穿上凤冠霞帔,被他的花轿抬入承王府,彻底摆脱洛家,成为他的妻子? “公主,该拜天地了。” 身侧,陈公公尖细的声音让她从恍惚声回过神来。 倒是差点忘了,这阉人还跟在身边呢。 待会儿挑盖头的环节一到,他定要发现洛紫昙被换了,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 她下意识朝隔壁身着正红喜袍的男人身影看去,他骨节分明的手无视两人之间那条大红喜带,自始至终牵着她。 桃夭瞬间明白。 今日这场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一拜天地——” 被夜澈带着转身行礼,桃夭忽然想起,表哥前几日还跟她说过,夜澈成婚这天要亲自来看他笑话。 他嘴上是这么说,可她觉得,表哥心里应该挺不好受的。 此刻,表哥十有八九也在众多宾客之中吧? 桃夭不禁有些后怕。 万一让表哥知道嫁给夜澈的人是她,他会不会生她的气? 随着她弯腰行礼,中宾客掌声四起,恭喜不断。 唯独一人立在角落,一双眸子在新娘子弯腰,红喜帕微微前倾的瞬间,猛地站起身! “人拜堂呢,你站起来干什么?”身后,几位贵公子不耐烦地朝他挥手,示意他让开。 可阮修墨似无所觉,眼睛死死盯着两手紧紧相牵的两人。 “二拜高堂——” 他再也忍不住抬步朝前方走去,突然,有人伸出一条腿。 砰! 阮修墨被绊了一跤,结结实实摔了个五体投地。 身边的人瞬间哄堂大笑。 “真是抱歉啊阮二公子。”一个熟悉的女音钻入耳际。 伸腿绊倒他的女人弯下腰,一本正经搀扶他。 阮修墨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干的,胳膊狠狠一甩,“你别管我!” 然而,那人却一把掐住他腰下的软肉,压低声道,“桃夭既然是自愿的,那就说明他们已经谈妥了,你别捣乱!” 阮修墨吃痛拧眉,转眸瞪向窦冰漪。 一抬眼诧然发现,今日窦冰漪褪去妇人装扮,梳着双平髻,穿了一身浅粉的银丝苏绣牡丹裙,整个人都清滟昳丽,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他只惊艳了一瞬,想起桃夭就这么不明不白嫁了人,他的一颗心像是被扎了针一样。 刺痛难忍。 夜澈为何会突然将桃夭拉入局? 今日祖父突然生了一场病,病因有些奇怪,陈姑和他忙得不可开交,便没顾得上承王府这场婚事。 可即便如此,夜澈也至少该吱一声…… 见他似是冷静下来,窦冰漪借着扶他的机会,柔声劝慰,“你这几日忙着其他事,说不定王爷和桃夭另有安排,你千万冷静些,别坏了他们的事。” “他们能有什么事!”阮修墨嘴中忿忿不平,可终究还是听她的话坐下。 他当然明白,桃夭和夜澈都不是乱来的人,他们既然站在这里,自然是你情我愿的。 可正因如此,他的心越发不舒服,如堵了棉团似的。 一个是他的挚友,一个是与他关系最亲近的…… 阮修墨忽然愣住。 桃夭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他忽然想起那夜夜澈曾问过他,只是表妹? 他记得自己也曾斩钉截铁地说,是。 可如今,他疑惑了,桃夭对他来说,真的只是“表妹”吗? “你看!”窦冰漪突然推他一把,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夜湛正领着一队御林军匆忙而来。 这时,逐风和折雨领着人齐齐迎了上去,将人拦在厅外。 阮修墨心底猛地沉了沉。 看来,夜湛定是收到消息了。 他定下神,抓起酒壶往身上倒了半壶,甩开窦冰漪,跌跌撞撞朝外走去。 …… 夕阳西下,暮霭沉沉。 夜湛率领的御林军和折雨带来的十数名暗军凛然对峙。 “逐风折雨,你们是想造反吗?”夜湛仗剑而立,玄色铠甲在夕阳下墨红如血。 逐风凛然回声,“王爷有令,谁也不能中断大婚,对公主不敬。” 折雨斜倚着漆红梁柱,双手环抱胸前,慵懒抬眼,狭长鸦羽轻眨,“你跟他们废什么话,要动手就拔剑,老娘奉陪到底就是。” 夜湛甚少见到折雨,可习武之人对气息十分敏锐。 不用试也知道,眼前的女人看着妖娆妩媚,实则最是危险,尤其是她藏在袖袋中泛着银光的毒针。 “逐风,我奉旨保护公主安危,刚刚接到密报,说公主被换了人。” 说话间,夜湛不动声色观察着两人的脸色,可除了一如既往的冷漠,根本没法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常年跟着夜澈身边,逐风早已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尤其是脸皮。 “二公子,王爷的命令我等无法违抗,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说话间,两人半步不退,“若是您非要动手,万一把事情闹大坏了这场大婚,我们王爷倒是无所谓。” 他一本正经道,“只是您嘛,怕是担待不起。” 夜湛面容微僵。 从小到大,不论他想要什么,大哥都会无条件让给他。 他身边的人自然也从未刁难过自己。 这是第一次发现,逐风这小子竟这般难缠,不过,他终究也是承王府的主子。 思及此,夜湛温雅轻笑,“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 就在这时,厅内响起了。 “夫妻交拜——” 夜湛眸色微锐,扬声朝身后的御林军道,“你们就在这儿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妄动,免得惊着我大哥的护卫们。” 最后一个字落下,夜湛已经抬步朝厅内走去,“大哥应该没有说过,不让我这唯一的兄弟进去观礼吧?” 闻言,逐风和折雨面面相觑。 夜湛要进去,他们确实没理由拦下。 正犹豫间,夜湛已经疾步越过他们,跨入正厅,朝桃夭的方向走去。 突然,一个黑影迎面撞了上来! 夜湛脚步急转,巧妙躲开,可来人手上的酒壶似乎长了眼,哗啦泼在他身上。 他急急侧开,还是湿了半张脸,当即面色骤沉。 下一瞬,他也看清来人的脸,眸色如淬寒霜。 “阮修墨!” 任谁被人如此冒犯,都忍不住,尤其,他向来最讨厌酒味! “哟,你是……承王殿下?”阮修墨打了个不雅的酒嗝,浑身酒味呛鼻,一双凤眸直勾勾盯着他的胸膛看。 夜湛虚掩着鼻子倒退一步,寒声拧眉,“大哥在里头拜堂成亲,你认错人了。” 极力克制着自己,才没有一拳朝他脸上招呼过去。 “这怎么可能!”阮修墨摆手,脸上笑得跟花儿一样。 他眼神迷离,一步步朝着夜湛靠近,“来,让哥哥好好看一眼,哥哥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好喜欢你眼角的泪痣红彤彤的,跟哥哥屁股上的,一模一样……” 噗—— 身后响起怪异的闷笑。 阮修墨话还没说完,逐风已经捂着耳朵,跟身后一众暗卫一起撇开了脸,就连折雨也给他睇了一个佩服的眼神。 他们不敢确定,这话若被王爷听到,在场之人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就在阮修墨的手快要摸上夜湛的脸时,一只手伸过来,重重朝他脑袋上一拍,“你发什么酒疯,阮大夫人到处找你!” 认出窦冰漪,夜湛沉怒的脸色硬生生收了回去,他轻咳一声,眼尾瞄向正厅内,“窦大小姐也来吃席?” 窦寻手握五万京畿卫,窦冰漪又与桃夭关系极好,他不愿与之交恶。 “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免得错过了大哥成婚的要紧事。” “礼成,送入洞房——” 瞬间,正厅内鼓乐齐鸣,声声入耳,密集的鼓掌祝贺声此起彼伏。 未等窦冰漪开口,夜湛避开阮修墨,跨步朝内走去。 “大哥且慢!” 第92章 真假新娘 夜湛突兀的声音,划破了笼罩整个王府的喜庆氛围。 数百道视线齐刷刷朝他看来,夜澈微扬的唇角骤冷,锋锐视线穿透人群,直逼这个他庇护了二十年的弟弟。 夜湛迎着夜澈的审视,一步步朝前走去。 过去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浮现。 今日若红盖头下的人不是桃夭,他或许愿意看在这些年的兄友弟恭装聋作哑,就此作罢。 可偏偏是她。 大哥那样冷漠的人,她又岂会真心喜欢? 不过是因为临安伯夫人又打算替她与柳文轩议亲,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罢了。 他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桃夭若想要摆脱临安伯府,他也可以帮她! 至于大哥,他从来都会与他计较,更何况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面对夜湛灼烫的视线,夜澈倾身挡住,吩咐喜娘,“先送公主回房。” “臣弟还未敬酒呢,大哥就急着将公主藏起来了?”夜湛目光灼灼,越过夜澈看着一身喜红的女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是个假的……” “放肆!” 陈公公立在她身边,闻到夜湛身上刺鼻的酒味,眼底闪过不满,“夜统领喝醉了吧?公主与王爷合卺酒都还未喝,你有什么资格敬酒。” 柔贞公主放着承王妃不当,偏想着嫁给萧家,还跟临安伯夫人暗中计划要趁乱换亲,他自然是不赞同的。 可惜他一个内侍人微言轻,这几日费尽口舌都改变不了主子的心意。 没想到,今日这一路上竟然半点意外也没发生,公主也安然无恙到了承王府,他在心里默念了一万句佛祖慈悲。 他忐忑不安了一日,好不容易熬到礼成,马上要送入洞房了,哪里能容一个醉鬼前来搅和! 这夜湛平时看起来挺靠谱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犯浑?该不会是舒太妃不喜承王娶公主,助长势力,打压了夜湛,这才故意从中作梗吧? 舒太妃见夜湛这个时候跑来,也不禁拧了拧眉。 难道,湛儿发现新娘子被调包成洛芸梨了? 阮玉竹办事可真不靠谱! 宴厅里,每个人都存了自己的心思。 夜澈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眸中深敛着一抹冷意。 “你这孩子,果然一碰酒就误事。”她上前一把按住夜湛的手,“快,扶二公子下去歇息!” “母妃?”夜湛几乎不敢想象自己亲眼所见。 母妃这反应,显然也是知道这换嫁的伎俩了! 一刻钟前,他在门口遇见临安伯府的管事求见母妃,却被黑羽军统领云霆拦在门外。他这才意外得知公主被大哥换成了别人。 听到顶替公主嫁给大哥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桃夭,他的心已经乱了。 他想都没想直接就领着人冲了进来,管事后面说的他甚至都没听清。 竟原来,母妃也知情!? 也就是说,承王府就只有他像个傻子似的,自诩义正言辞,搁这儿找存在感? 见夜湛温润如玉的脸色一点点发白,舒太妃生怕他当众揭穿,坏了大事。 “二弟。”夜澈忽然叫住他,舒太妃松了口气。 一抬眼,夜湛就撞进夜澈冷漠的眸子里。 “从前你任性妄为,为兄从未与你计较,可如今你已成人,切不可再肆意妄为。” 冷厉的视线扫过他,携着深重的王者威压。 夜湛瞬间怔在原地。 夜澈的话像利剑直刺他的心窝。 这些年,大哥从未用这样的口吻与他说话。 他更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 “二弟。”夜澈跨步与他擦肩而过,危险的气息漫过,伴着他低沉的警告。 “好自为之。” 见他被夜澈当众教训,舒太妃拧着柳眉护他,“湛儿不过是喝多了,他向来不胜酒力,今日为了你的婚事更是折腾了一天,你当大哥的就不知道大度些,何必摆脸色给他看?” 夜澈没有理会她,径直走了。 耳际嗡嗡作响,被留在原地的夜湛仿佛早已听不见其他。 他侧眸看着夜澈大红喜色的高挺背影,眸底一片深邃。 即便母妃知道了又如何? 看陈公公刚才的反应显然是不知情的! 心中一阵不甘翻涌而上,俊颜也蕴上薄怒。 夜湛推开舒太妃,勾唇讥笑,“母妃,等他们喝完合卺酒,是不是就可以闹洞房了?” “这……” 未等舒太妃开口,夜湛已经抬步跟着他们走了。 见夜湛不依不饶的追着去浮尘轩,在暗中观察他们许久的阮修墨眼底一片冷凝。 “王爷和桃夭神通广大自有办法,你就别去添乱了。”窦冰漪跟在他身上,悄悄拽住他不让他往前。 “放手!” 什么添乱? 那可是桃夭! 承王府这样的狼虎窝,他怎么忍心让桃夭一个人深陷其中? 该死的夜澈……竟敢自作主张诓桃夭入局,今日过后,他非好好揍他一顿不可! 这般想着,脚下已经动了。 “喂,你慢点,等等我!” 拗不过他,窦冰漪只好跟着他一同进了后院。 今日的浮尘轩朱漆呈亮,红绸喜字映目。 内室一改平日沉闷低调,东壁高悬“百年好合”匾,西面立着红木妆奁,满室长宁香萦绕,龙凤红烛熠熠生辉。 八仙桌铺展绣金锦缎,上摆合卺礼器,青玉酒壶和玛瑙杯盏交相映衬。 暖光烛照生辉,绯色纱帐低垂,缀着百子千孙绣样。 暗藏桂圆花生等的鸳鸯戏水被下,金线银针勾勒出缠枝莲纹,暗香浮动,红妆映人。 桃夭端坐床榻一角,想起刚刚在正厅夜湛那一声,明显是发现端倪了。 也不知他如何应对…… 这时,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桃夭心口微松。 他来了。 可是,等下掀开头盖,要如何面对陈公公和眼前这一群宫婢? 那双鹿皮靴重入眼帘,满屋内侍婢女齐齐恭声行礼。 “拜见王爷。” “王妃呢?”来人低问。 几人面面相觑,掩唇笑盈盈让出一道,曼妙的床纱下,露出新娘子品红色的窈窕倩影。 床榻轻震,桃夭感觉有人坐在她隔壁,熟悉的长宁香扑鼻而来,她的呼吸仿佛停滞了一瞬。 喜娘端上一柄秤杆,陈公公恭声道,“王爷请。” 那人接过,秤杆勾住喜帕一角。 桃夭觉得自己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 随着喜帕揭开,她听到陈公公倒抽一口凉气,身边数名宫婢也跟着惊呼出声。 “怎么是你?!”陈公公瞳仁鼓起,惊惧无比。 “公主呢!?”颤抖的手指着桃夭,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很快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失声惊问,“公主去了哪里!?” 不可能啊,他这一路都守着花轿,里面的人也没出来,唯一能换人的机会也只能是皇宫了! 可是,桃夭嫁到了承王府,那公主呢? 桃夭迎着众人震惊的视线,突然站起身,扬手朝着大呼小叫的陈公公脸上扇去! 啪一声脆响。 打得他一脸懵,“你,你这贱人竟敢——” 桃夭目光凌厉,“放肆!我醒来就在花轿里,你问我公主在哪,我还想问你为何把我骗到这儿来呢!” 这一套动作和话术她从上了花轿就在心里演练了数十遍,一气呵成。 陈公公脸颊火辣辣的,提醒着他刚刚挨了一巴掌,“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桃夭理直气壮瞪回去。 “眼下我跟王爷已经拜过堂,是名正言顺的承王妃,你一个阉人,竟敢以下犯上质问于我,我凭什么不能打你!” 叫他在宫里的时候千方百计帮着洛紫昙刁难她,报仇不隔夜的机会也算是让她逮着了! 陈公公一时竟是无法反驳。 他下意识看向一脸平静的承王,瞬间心念似电。 他这般冷静,那也意味着,新娘换成了洛家大小姐,承王是早就知情的!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宫里的一幕幕浮上脑海,一颗心也渐渐沉到了底。 不仅仅是知道! 这十有八九……就是承王一手策划的! 承王想娶的,由始至终都是洛桃夭! 桃夭等不到夜澈开口,忍不住撩起眼皮,“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呗,没看见陈公公要吃了妾身吗?” 闻言,陈公公捂着肿起的半边脸,委屈得咬牙切齿。 到底是谁要吃了谁?! 身侧,本打算出言震慑陈公公的夜澈,垂眸凝着得理不饶人的女子,唇角隐隐上扬。 这声音,像极了醉春楼那句“一夜七次”,听着矫揉造作,却只让他忍不住想笑。 她似乎总能给他意外的惊喜。 这一刻他也由衷庆幸,自己选择拉她入局。 婚后的日子,至少不会太无趣。 “陈公公,公主从宫里出嫁,一路都是你看着的,如今人不见了,你还敢对王妃出言不逊。” 夜澈声音如同凛冬寒雪,“说,你该当何罪啊?” 陈公公浑身一震,登时双腿发软。 话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承王这是早就算准了啊。 之所以留着他这条小命,一来是掩人耳目,二则是给他背锅当替罪羊的! 第93章 该喝合卺酒了,王妃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陈公公立在户牖紧闭的寝间内,却是通体生寒,瑟瑟发抖。 想起自己在宫里对桃夭时的盛气凌人,他扑通跪倒在地,“王爷饶命!” 见夜澈一脸冷漠,他恍然醒过神来,又挪着膝盖朝桃夭磕头,“王妃,求王妃救救奴才吧……只要能过这一关,奴才日后定然当牛做马报答您!” 桃夭却是轻哼。 重生一世,她可没有大发慈悲的习惯。 “这天下牛马多的是,不缺你这头。”桃夭漠然移开视线。 反倒是今日这场闹剧,正好却一个顶罪之人。 从他的反应来看,洛紫昙根本没告诉他怀孕之事,也就是说,洛紫昙早就打算好了,替嫁一事若出了差错,便将此人推出来背锅。 既如此,就成全她一回。 她看了夜澈一眼,夜澈会意,“折雨,将他拖下去,拔了他的舌头,挑去手脚筋,送到慎刑司等候皇上发落。” “不——!!”陈公公惨嚎一声,就被折雨点住哑穴,一双惊惧凄厉的眼神死死盯着桃夭。 桃夭面色无波,平静转向夜澈,“王爷,妾身在轿里醒来时人已经到了王府,王府宾客满座,妾身怕坏了事才不敢吱声,待王爷寻回公主,妾身愿意离开。” 看着桃夭恬淡平静的话,屋内十数名宫婢面面相觑。 这洛家大小姐,看起来真是无辜的。 那,真正的公主去了哪里? 夜澈看着她沉着的侧脸,薄唇轻勾,“你有自知之明最好。” “逐风,你带上她们进宫一趟,将此事如实禀报,交由皇上定夺。” “是!” 临走前,逐风不忘赞许睇了桃夭一眼。 一时间,寝室内安寂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桃夭想起刚刚自然而然说出来的那声“妾身”,忽然耳际一热。 “你,我,刚刚……” “该喝合卺酒了,王妃。”夜澈低沉的嗓音打断她。 “……” 那声王妃一出口,桃夭只觉得双颊都随着那对龙凤红烛灼烧了起来。 还没调整好自己,就见夜澈斟了两杯酒朝她走来,目光幽沉。 桃夭抬手接过,低喃,“需要这么……呃……正式吗?” “怎么,后悔了?”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不带温度。 后悔吗? 桃夭也问自己。 看着刚刚陈公公被她一声“王妃”压制得哑口无言,打不还声骂不还口。 说实在话,这承王妃当得……还挺爽。 左右他喜欢的是男人,而她经历过前世,本也不打算嫁人,正好,就当是搭伙过日子了。 思及此,她扬睫轻笑,“不后悔。” 接过他手里的玛瑙杯盏,衣袂交缠,甜辣入喉,是前所未有的滋味。 桃夭舔了舔唇,“为何这酒……是甜的?” 对面的男人盯着她的唇,眸色忽黯,随着松开的手撇开眼,若无其事道,“是桃子酒,免得你醉了误事。” 经他一提醒,桃夭才想起刚刚夜湛追上来时的模样。 舒太妃之所以拦下他,应该是以为新娘子已经被换成洛芸梨。 一旦她得知被调包的新娘是她,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听表哥说,夜澈向来孝顺,即便舒太妃从小不待见他,他也从未忤逆过…… 今夜,他们又该如此应对舒太妃的暴怒?她是不是该多喝几杯壮壮胆? “母妃若来,我自会应对,你先吃点东西,歇一歇吧。” 仿佛看透她眼底的担忧,夜澈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声音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纵容,“虽是果酒也不能贪杯。” “……”这人有读心术吧? 话都让他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妾身恭送王爷。”她乖觉福了福身,惹来夜澈一个意会不明的笑。 “歇着吧。”他叮咛一句,转身出了厢房。 桃夭知道,外面的宾客还等着给他敬酒,这一去大抵不会早回。 空荡荡的寝间内,桃夭起身甩了甩有些红肿的手,刚刚打陈公公那一巴掌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环顾周围的景致。 红艳不失高雅,华贵不落俗套,足可见,装扮的人很是用心。 一想到自己已经嫁给夜澈,成了名正言顺的“承王妃”,她还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过多久,有人轻叩房门,端着一个盘子,“王妃,王爷让我准备了小米粥,您垫垫肚子吧。” 是折雨的声音。 她处置完陈公公回来了? 桃夭看着折雨一脸亲和将玉碗放下,白皙娇嫩的手仿佛由头到尾没沾过血似的。 许是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得太久了,折雨笑着抬眼,“王妃这就怕了?” 她的话直白,也毫不客气。 今日几番接触下来,桃夭多少也看出折雨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她直言不讳付之一笑,“有你这个暗军统领在,我怕什么?” 闻言折雨笑得更灿烂,眼底毫不吝啬对桃夭的喜欢,“难得逐风那臭小子没诓老娘,王妃不仅姿色过人,胆识也是一流,只可惜啊……” 桃夭挑眉,“可惜什么,但说无妨。” 从小到大被人嫌弃惯了,她不在意。 折雨沉默了一瞬,“可惜,王妃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在桃夭的眼里,她看不到一个新婚女子对夫君的顾盼流转,娇怯羞涩。 桃夭对王爷的心,像蒙着一层灰蒙蒙的情障。 这对一对夫妻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桃夭诧异于折雨敏锐,恍然失笑,“他喜欢男人,我若对他上心了,那于他而言,才是真正的麻烦。” 可这话说出来,心底竟有一瞬的酸涩。 对面,折雨一对明艳乌亮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王爷这么跟你说的?” 桃夭却以为她生怕自家主子的秘密败露,一脸体贴安抚,“那倒不是……不过我知道,他对表哥情有独钟。你别担心,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折雨,“……” 她听到了什么? “王妃,其实我觉得,你大概是误会了……” 折雨的话刚挑了个头,就被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她猛地抬眼,面色凝重。 “是太妃来了!” …… 随着“砰”一声,大门被撞开,一阵凉风灌了进来。 桌上的龙凤烛剧烈摇曳,险些熄灭。 一位身着深红仙鹤嵌金丝花卉长裙,神色威严的女人大步流星走了进门,身后还跟着的几名嬷嬷和一队仗剑凛立的府卫。 桃夭的视线也第一时间打量着对方那张精致的脸。 原来,这就是舒太妃。 夜澈虽然英武挺拔,可那锋锐的眉眼,反倒是似母。 舒太妃目光如炬,扫视一圈屋内,眸光定格在面容平静的桃夭脸上,“你就是洛桃夭?” “回太妃娘娘,儿媳真是桃夭。” 见桃夭没有丝毫惧意,舒太妃眉目间似染了冷霜,“谁允你自称儿媳?大胆贱人,你竟敢顶替公主的身份,不知廉耻留在王爷的新房里,到底是何居心!?” 见舒太妃一点脸面都不给桃夭留,折雨上前半步,拱手道,“回太妃娘娘,新娘换人一事王爷已经知晓,逐风奉命进宫呈报陛下,王爷说,一切交由皇上定夺,请太妃息怒。” 虽然折雨话中没有半句帮桃夭求情,实则句句都在借夜澈的威势护她周全,舒太妃又岂会听不出来。 她冷笑一声,“哼,既然已经抓到了冒充之人,又何必劳烦皇上替咱们操心。” “来人啊。”她一挥衣袖,身后数名府卫齐齐上前,“此人仗着与公主有几分相似,勾结歹人冒充公主,贪慕荣华,欺上瞒下,简直罪无可恕。” “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尸身本妃亲自送回去给临安伯夫人!” 此言一出,折雨面色骤变。 这老妖婆,玩真的? 她偷偷瞄了桃夭一眼,只见桃夭依然面不改色,心里纳闷得很,却不得不按住捏紧了袖中利器。 王爷不在,她无论如何都要护住王爷带进来的人。 只是若是动手,王爷和太妃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关系,怕是要彻底恶化了。 “太妃娘娘这是收了钱翻脸不认人吗?”突然,桃夭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舒太妃音调骤然高扬,不仅折雨,屋内数十人也都齐齐竖起耳朵。 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桃夭满面惊讶地看着她,“太妃难道不知情?” 随后,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她委屈地红了眼。 “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迟迟等不到她开口,舒太妃眉宇染上厉色。 她倒想听听看,洛家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半晌,桃夭朝舒太妃盈盈施了一礼,方道,“数日前,桃夭听说母亲有意将我配給柳家那纨绔公子。” “太妃想必也听说过,我好不容易退了萧家的亲事,自是不愿的,我去找到母亲,正好听见母亲与大哥说话,却无意间得知……” 她似难以启齿别开眼,“原来,柔贞公主已经坏了萧大人的骨肉。” “你说什么!?”舒太妃整个人震惊住了。 那夜阮玉竹来找她,说柔贞公主身份尊贵又得皇上宠爱,若是进了府,不日就会拿走她的掌家之权,还会助夜澈青云直上,将湛儿远远甩在后头。 她深以为然,这才答应阮玉竹将新娘换成洛芸梨。 洛芸梨失了贞洁,入府后必然受人诟病,只能依附在她的手下。 可原来,阮玉竹之所以这么做,全是因为柔贞那贱人已经珠胎暗结,她生怕事情败露,才提前一步哄骗她入局! 临安伯府的人,是把她当猴儿耍吧?! 见舒太妃变了脸,桃夭又添了些柴火,“我知道公主不敢嫁入承王府,定会找母亲帮忙想办法,便主动找上母亲,请她替我将清欢斋一年的收益转赠给太妃娘娘,求太妃答应让我顶替公主嫁进王府。” “为了让母亲答应,我又免收了大哥欠我的半数债款……” 话落,她一脸无辜,悄然抬眼看向面沉如锅底的舒太妃。 声音怯怯。 “我还听说一个月前,母亲曾亲自上门拜访过太妃,难道……母亲没把那些银票转交给您?” 第94章 智斗舒太妃 舒太妃精致的妆容有一瞬崩裂。 “阮玉竹这个贱人,居然敢私吞!”几乎是咬牙切齿蹦出这一句。 折雨悄然瞄了桃夭一眼,送上一个五体投地的白眼。 她有预感,这承王府的天,快要变了。 桃夭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垂首道,“臣女实在不知道,母亲竟然这般胆大包天……” “她胆大包天,你的胆子就小了?”舒太妃冷哼了声,“我可是承王之母,我也是你能用钱收买的?!” 桃夭捏着红手绢拭着泪,“是臣女见识浅薄了,竟然以为太妃会看在这区区八百万两银子的份上,给臣女一条活路……” “夺少……你说夺少!?”舒太妃被桃夭嘴里的数字炸出了藏匿多年的乡音。 桃夭怯然抬眼,比出八根手指。 说得小心翼翼,“八百万两,是清欢斋去岁一整年的盈利。” 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年父皇和先承王攻下京都时,舒远不过也是一个乡野出身的统兵,所谓舒家独女,太妃娘娘,当真就不食人间烟火了? 她才不信! “太妃娘娘,今日之事是母亲的疏忽,求娘娘切莫与她一般见识,清欢斋如今已经是臣女全权做主,若娘娘开恩……” 她红着脸垂眸道,“这笔钱臣女愿作为陪嫁,带入王府。” “你确定,清欢斋已经完全属于你?”舒太妃的声音多出一抹犹豫。 她能忍住不对那八百万两动心,可对于每年能赚八百万两的清欢斋,她哪里还有不动心的理由? 桃夭浅笑,“前阵子闹到宣政殿,不就是因为清欢斋吗,臣女绝无半句虚言,太妃娘娘随便差个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那天夜统领正好随侍圣驾,太妃娘娘可以问问他。” 提及夜湛,舒太妃的眼神瞬厉。 她恍然想起,夜湛就是那日开始,对桃夭念念不忘的。 她原还担心他非要娶桃夭这贱奴之女为妻,她若反对得激烈了,怕会伤及母子情分。 如今看来,桃夭若是嫁给夜澈,那正好绝了他的念想。 而且,她观桃夭提及湛儿时的神色,也全然没有思慕倾心的端倪。 算她还有些自知之明! “就算你所言非虚,你蓄谋顶替公主嫁入王府欺瞒圣上,就是死罪。” 舒太妃眼底厉色未褪,“念在你说话实诚,我今日就小惩大诫一番,饶你一条性命。” “把她拖下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初次见面,不立一立规矩,日后生了儿子,还不得爬到她头上来。 话落,身后几名嬷嬷纷纷上前,伸手拉住桃夭。 桃夭脸色微变,这舒太妃真是比阮玉竹难对付得多。 那么多钱在她这儿,也只够保条命。 不过好在,拖了这么久,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一抬眼,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长廊外疾步而来。 “住手!” 夜澈听闻下人禀报,得知舒太妃因为桃夭换嫁之事,怒气冲冲前往浮尘轩找麻烦,当即往回赶,却被夜湛领着一众世家贵胄绊住了手脚。 好不容易应付了那帮人,沉着一张脸回到浮尘轩,夜湛也借着闹洞房的由头跟着他回来了。 舒太妃见是他兄弟二人,收敛脸上的轻咳几声,“怎么,为了一个顶替公主入府,不知礼仪廉耻的女人,你想忤逆于我?” 夜澈朝舒太妃行了一礼,慢条斯理掏出手里一卷明黄圣旨。 “母妃,御林军已经在萧府找到了公主殿下。对于桃夭的去留,皇上另有旨意。” …… 文远伯府。 因萧夫人过世还不足百日,府内即使办喜事,也不能挂红灯笼,贴红双喜,就连新房内的龙凤烛也摆了一对白色的。 流云缓动,夕阳余晖洒在一个个高悬的白色灯笼上。 “真是晦气!”洛紫昙没想到萧府娶她居然这般敷衍,一下花轿,脸色压根就没好看过。 不但没几个宾客,就连主院里的几个婢女和婆子都围坐在门口的矮凳上躲懒聊天。 她一时气愤,当即拣了石头朝他们砸去。 “啊——”一声痛呼惊飞树上栖息的麻雀。 就算是没有入宫前,她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临安伯府嫡女,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说,她如今已是皇上最疼宠的六公主。 萧家居然敢如此怠慢她! “都给本公主滚出去!”被她胡乱一通发作,主院的下仆都灰溜溜走了个干净。 萧时凛送走仅有的几个宾客,赶回来时,洛紫昙早已将主院的贵重瓷器砸个稀巴烂。 “公主!”他急匆匆向洛紫昙走去,却不慎被地上的瓷碎扎中。 “嘶……”他痛呼一声,便瞧见洛紫昙眼底浮现一抹心疼。 她避开地上的瓷碎,朝萧时凛走去,“你怎么不知道小心些!” 看到他温润俊雅的模样,洛紫昙心底的气也消了大半,“快坐下,我帮你包扎……啊!” 她惊呼出声。 刚一走近,就被萧时凛拦腰抱起。 发现萧时凛健步如飞,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她气鼓鼓捶他胸膛,娇嗔,“讨厌死了,骗人家!” 萧时凛将她放在床榻上,整个耳朵伏在她腹间,“快让为夫听听看,咱们的孩儿会叫父亲了没有……” 提及肚子里的孩子,洛紫昙脸色绽出柔色,语调也温柔许多,“胡说什么呢,才一个月,还没成型呢。” 萧时凛从她的腹间抬起脸,凑到她面前,与她额头相贴,“日后,咱们一起看着孩儿长大,再也不分开。” 男人说起情话时,总是动听。 洛紫昙沉溺在他编制的情网中,只觉得自己一步步,越陷越深。 一番耳鬓斯磨,榻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洛紫昙抬手挡住跃跃欲试的男人,“太医说胎相未稳,不能有房事,今夜,只能委屈夫君了。” 萧时凛有些挫败将她揽入怀中,“为了公主和孩儿,臣忍多久都无妨。” 洛紫昙心里动容不已,说起今日的种种波折,“如果我没猜错,今日嫁入承王府的一定是洛桃夭那个贱人!” 闻言,萧时凛面容微僵,瞬间恢复如常,“是吗?”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洛紫昙脸上,观察着她的表情,“前几日我将桃夭的身世告诉了承王,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娶她。你说,他这人奇怪不奇怪?” 洛紫昙果然脸色微变。 “你告诉夜澈了?”她猛地抬头,“这事你怎能乱说!” “乱说?”他挑眉,“这不是临安伯夫人告诉我的吗?怎能是胡说。” 洛紫昙脸色不好看,“不是,你告诉夜澈这些干什么?” 萧时凛抬手轻抚她的发鬓,“不只是夜澈,我还要全天下都知道,她就是一个贱奴之女,根本连当承王妃的洗脚丫鬟都不配。” 他脸上的不甘,也让洛紫昙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咽不下被当众退婚的那口气罢了。 洛紫昙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萧时凛笑了笑,凑在她耳边低语,“临安伯夫人说的那个外室,我命人将她从江南带回来了。” 她的手猛地一抖,指甲在他手背留下一条划痕。 “抱歉……” 萧时凛怜爱地在她额际落下一吻,“公主给的伤,臣心甘情愿受着。” 靠在他怀里,洛紫昙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若她不是公主呢? 她在心里默念。 不知为何,有股不安的感觉一点点占据她的内心,看来,洛桃夭是不能再留了。 必须赶在洛桃夭于承王府站稳脚跟之前,斩断她的后路! “夫君,你最近可曾替我派人盯着定国公府?” 萧时凛笑了,“公主的吩咐,微臣岂敢不遵。” “那老头子如何了?” “正如公主所料,那老头病了好几日,连今晚承王府大婚的喜酒都没能去喝上一口。” 萧时凛说着,将洛紫昙搂进怀里,“公主还没告诉微臣,你们到底给那老头送了什么?” 洛紫昙掩唇轻笑,“夫君可还记得寿宴那幅画?” “松鹤长春图?”他还记得,那幅画是柔贞作画,芸梨添香。 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后,大家才知道,原来为那幅画作添香的人,是桃夭。 难道,柔贞早就在那幅画里动了手脚? “你早就想好要除掉那个老头了?” “当然不是。”她针对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洛桃夭。 洛紫昙慵懒半眯着眼,“要怪就怪老头自己倒霉,偏偏在那个时候过寿。” 第95章 皇上有旨,将错就错 浮尘轩内,舒太妃看着手里的圣旨不发一语。 夜澈低沉的嗓音不带温度,“皇上有旨,事已至此,便只能将错就错。” 桃夭诧然看着他,“皇上是承认了这门婚事?” 夜澈颔首,“正好洛京臣为南地洪灾捐了不少粮食,皇上降旨赐封你为南笙郡主,钦定你为承王妃。” 他指着舒太妃手上的圣旨,“这是逐风刚刚入宫请回来的圣旨,回头你记得收好。” 桃夭露出一个欣喜若狂的神色,“多谢王爷。” 夜澈笑道,“明日一早,随本王入宫谢恩。” 这逐客令下得毫不掩饰,舒太妃气极。 她看着夜澈,又扫过他身后一脸颓然的夜湛,忍着气开口,“既然皇上已有明断,那就照着办吧。湛儿,你跟我回去。” 孰料,夜湛却纹丝不动,“母妃先回,儿子还有要事与大哥商议。” “你!”舒太妃瞪着他,可夜湛低垂着眼帘,看也不看她一眼。 “真是没用!” 她满目轻蔑瞥了桃夭一眼,拂袖而去。 走在满是喜红灯笼的长廊下,舒太妃眸色一点点染上霜寒。 一个趋炎附势,毫不掩饰想要往上爬的女人,湛儿到底看上了她什么啊! 走到转角处,她脚步一顿,沉声吩咐。 “让应嬷嬷盯紧桃夭。” “今后的每一日,我都要知道她在浮尘轩的一举一动!” 她可不是傻子。 夜澈明显知道桃夭的身份,还为她求来县主身份,分明是对她上了心。 不过,看在清欢斋和那些嫁妆的份上,只要她肯乖乖替她赚钱,就算日后这承王府换了主子,也能考虑给她留条活路…… 身侧一名嬷嬷急急走来,低声道,“太妃,柳太傅来了。” 舒太妃脸上冷凝的神色一缓,漾出一抹柔和,“快请他到茶室。” 看来这场夜家和华氏皇族的联姻已经让他按捺不住了。 正好,她早就不想再忍。 …… “母妃她没刁难你吧?” 浮尘轩内,夜澈目送舒太妃离去,低沉的嗓音流露关切。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桃夭彻底无视了他背后僵立在原地许久的夜湛。 她眉眼弯弯,“瞧王爷说的,这事儿又不怪妾身,母妃是明事理的人,怪我做什么?” 夜澈袖中紧绷的拳头无声松开,脸上,也总算挂上难得的笑意。 他缓步上前,执起桃夭的柔荑,“说得也是,这事确实怪不得你。” “可不是嘛,要怪,也该怪那个无故捉了我来顶包替嫁的浑蛋,王爷您说呢?”桃夭笑得意味深长。 “是,怪他。”夜澈压着唇角,大掌包裹住她的手转身,他低声介绍,“这是二弟夜湛,你该认识。” 没等桃夭说话,他朝着夜湛招手,“既然非要跟来,那就提前见过你大嫂吧。” 他的话如同腰间那柄锋利长刀陡然出鞘。 猝不及防割裂他的衣冠楚楚,剖开了他极力隐藏的狰狞伤痕。 他从来不知道,大哥对待家人,也有这般无情的时候。 可从小到大的教养,终究是让他克制住了自己。 他端着僵硬的笑倒退半步,站稳脚跟。 “见过……大嫂。” 桃夭似无所觉,盈盈裣衽,“二弟有礼。” 夜湛无声拧拳,只听夜澈道,“时候不早了,母妃身体不适早早回去歇着,外头的宾客,就有劳二弟帮着送一送吧。” 桃夭看着夜湛有些惨白的脸,想起他以往那光风霁月的模样,顿觉不忍,“夜统领率御林军护卫公主出嫁,如今公主无声无息嫁去了萧家,他大概还有得忙,王爷就别为难他了。” 夜湛闻言一震。 是了。 公主失踪,非同小事。 虽说人已经找到,说不定皇上也早已料到公主会出幺蛾子。 可这事在外人看来,的的确确就是他失职。 明日早朝,弹劾他的折子大概不会少。 桃夭在提醒他,尽快进宫求皇上恕罪,至少,也该做给外人看。 闻言,夜澈无声抠着她的掌心,惩罚似的留下一个指甲印。 桃夭吃痛,狠狠瞪他。 瞧着两人眉来眼去的互动,夜湛心如针扎,他咬了咬牙,“大嫂说得对,弟弟还得回宫请罪才是。” 夜澈眉眼未抬,如平时一般淡漠,“去吧,别叫母妃担心。” 夜湛几近狼狈逃离了浮尘轩,两人刚准备进屋,就见一个满身酒气的身影冲了出来,一拳狠狠砸向夜澈的脸。 桃夭吓了一跳。 却见夜澈抬手将她挡在身后,左脸不闪不避,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 桃夭这才看清,来人居然是阮修墨。 “表哥,你这是干什么!?” 阮修墨虽然浑身酒味呛鼻,可他的眼神分明的清醒的,这让桃夭猛地醒过神来,她急声道,“表哥,今日这事是我可以解释的。” 夜澈娶她定是没有告诉表哥,叫表哥吃味了。 “表哥,其实……” 夜澈将她拉到身后,手背抹开嘴角的猩红,淡声问,“满意了?” 阮修墨被他这话一激,再次忍不住扑了上去。 这回,夜澈没再让着他,两人快速扭打在一块,却都没有用武功,反而像儿时打架那般,你一拳我一脚,结结实实砸在身上。 桃夭朝着双手抱胸的折雨急道,“折雨,你快拦着他们啊!” “主子没让,属下不敢。” “就让他们泻泻火吧,没什么大事的。”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桃夭猛地转头,眸底映入窦冰漪爽朗的笑容。 “冰漪,你也来了?” “承王大婚,我跟着父亲来的。”窦冰漪这么一说,桃夭就明白了。 这些时日她的身体在表哥的调理下大好,窦侯爷便抓着她出门走动,嘴上说是散散心,实则是趁机给她相看呢。 窦冰漪没给桃夭调侃她的机会,反是先下手为强,“倒是你,竟然一跃成了承王妃,还白捡了个县主之位,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和阮修墨躲在一旁都看得清清楚楚。 桃夭看着两人打得起劲,索性拉着窦冰漪进屋,“进去坐会儿,我好好给你说一说。” 折雨也跟着进屋,一时间,浮尘轩院外仅余两个近身肉搏的身影。 不知过去多久,喜乐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看见两人气喘吁吁坐在草坪里,急得跺脚,“公子,可算找到你了。” “干什么!”阮修墨语气不善,转过来时,脸上多出了好几处瘀青和一个大黑眼圈。 喜乐这才发现夜澈也在,却顾不得与他见礼,急道,“国公爷又晕过去了,陈姑束手无策,已经向宫里求召太医,让二公子立刻回府!” 见阮修墨腾一下站起来,夜澈也起身,还未开口,就听阮修墨道,“今天她折腾了一天,先别告诉她。” 夜澈默了默,难得没反驳,“知道了。” 目送阮修墨离开,夜澈回到寝间,窦冰漪也连忙寻了个由头走了。 龙凤烛啪啪燃烧着。 静谧的寝间里,两人无声对视,桃夭开始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 “你……今晚睡这?” “不然?”夜澈连眼皮都不撩,开始动手脱衣服。 身上不少打架留下的红印瘀肿。 阮修墨明显不是他的对手,拳头都没办法留在他脸上。 他扔下手里的脏衣服,朝她走来。 桃夭心尖一颤,倒退了两步,惶然跌坐在床榻上。 可是在花轿里,夜澈不是承认他有龙阳之好吗? 那,他不是应该花心思安抚好表哥才对,为何要对表哥动手? 夜澈忽然欺近,长臂伸出,擦着她的胳膊按在床榻上。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桃夭长睫轻颤,怔怔地看着他英挺的鼻梁,呼吸几乎滞住,“你……” “你压到我的衣服了。”低哑的嗓音在耳际响起。 桃夭惊得跳起来。 “嘶……”额头猛磕在他下巴上,疼得飚出泪花。 一只宽大的手掌伸出,捂住她钝痛的额头,他的手又大又暖,热意瞬间将她包裹。 “冒冒失失的,明天进宫怎么当好我的王妃?” 他的话将桃夭拉回现实。 忽然发现,夜澈自拜堂之后,似乎不再对她自称“本王”了。 是了,如今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日后还有很多情况需要应对,她总是放不开,确实不行…… “换洗的衣物在柜子里,已经让人去把你的婢女接过来了,她们还得帮着你收拾衣物,大概要晚些时候才能到。” “哦……多、多谢。”她还以为,最快也要明日才能见到琴心她们。 不得不说,夜澈想得还挺周到。 “我不习惯有人伺候起居,屋里没婢女,你今晚将就着吧。”话落,夜澈关着膀子转身进了洗浴间。 桃夭开始忍不住鄙视自己,人家根本没那什么想法,她到底在怕什么呀! 浴房只隔着一道门,里头传来水声,很快,又听到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她取出一套合适的里衣,开始打量起这寝间的摆设。 这一刻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住下来了。 跟那个人一起,成为一对权位顶端的夫妻。 夜澈走出来,看到桃夭明显镇定了许多。 他喊了人换干净的水,“你也去泡一泡,早点歇息吧。” 热气氤氲,他的发鬓微湿,几滴细微的水珠从他的喉结滚落,在暗红的里衣上留下一个湿印子。 此时他的身上,透着桃夭前所未见的随和肆意。 “好……”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他忽然问。 桃夭愣住。 她以为,夜澈就算要留在主屋,至少也会与她分榻而眠…… 可还没回过神来,就听他道,“你还是睡里面吧,我起得早。” 说着,又半懵圈地被他推进浴房。 第96章 新婚 桃夭洗完出来,夜澈已经躺在榻上,阖着眼呼吸匀称。 她深吁口气。 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松开,桃夭只觉疲惫不堪。 见夜澈颀长的身体占了半张榻,又挡在外面,她蹑手蹑脚爬上床,从他腿脚上翻过去。 忽然,他胳膊上一处伤痕落入她眼帘。 刚刚好像没看见有刀痕…… 桃夭重新下榻,从衣柜里翻找出一个药箱,取出纱布和金创药,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 夜澈睡得很熟,倒也让她少了许多尴尬。 收好药箱,桃夭又重新爬上榻,又发现一个问题。 只有一张被子! 她张了张嘴,看见夜澈熟睡的脸庞,复又阖上。 罢了。 她从他腰下扯出一角锦被,却发现被他压得死死的,不用劲根本拽不动。 挣扎片刻,桃夭终是放弃。 她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思绪逐渐飘忽。 前些日子她又翻找了不少与南乾兽蛊有关的书籍。 里头有一本提及,南乾皇室最霸道的一种兽蛊又称噬心蛊。 其唯一解法,唯有亲手斩杀挚爱,以噬心之痛,逼出藏匿于体内的兽蛊。 噬心蛊又被称为百蛊之王,只要有噬心蛊在的百米之内,所有毒蛊都会自行离开宿主。 因而在蛊毒盛行的南乾,皇室中人常常将价值万金的噬心蛊带在身边,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只是不知,夜澈身上的蛊到底是不是噬心蛊…… 若是,那可真有些麻烦了…… 难不成,她还能叫他亲手杀了表哥不成…… 呼吸声逐渐均匀,桃夭是皱着眉睡着的。 身侧的男人挣开了眼睛。 扫过胳膊上的白纱布,男人唇角轻勾,拉起被角,将缩到角落处的娇小身子裹了个严实。 女子清馨的香气充斥在幔帐内,漫过鼻息。 他贪恋地深吸几口,凝着她后脑勺乌亮柔顺的青丝,缓缓阖眼。 流淌的岁月似在瞬间慢了下来,悠然惬意。 这个人世间,这个承王府,从未有一刻,让他觉得未来可期。 …… “王妃,该梳妆进宫了。”书韵的声音将桃夭从梦中唤醒。 桃夭挣开眼,被窗柩洒入的日光刺得生疼。 天,这么快亮了? 因为前世惨死的记忆,她向来浅眠。 昨晚半夜,她却只醒过一次,是被重物压醒的。 醒来时,那只胳膊竟正压在她身前的柔软上。 桃夭正想给他一个耳刮子,却发现自己不但盖着被子,还不知不觉偎在男人怀里,睡得唇角微湿。 一时心虚,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抬眼时,却发现桌上的龙凤烛燃了一整晚,寝室内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光线,仿佛也将她对黑暗的恐惧驱散。 还好,龙凤烛是要燃一夜的。 若不然,新婚第一夜就做噩梦,闹得他也不能成眠,那可就丢死人了。 这般想着,桃夭费力挪开那只手臂,转了个身又睡去。 没想到,她能直接睡到天亮。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低问,“王爷呢?” “王爷在外头院子练刀,说是等王妃一块儿用早膳再进宫。” 桃夭这才看见,回答她的是应嬷嬷。 她笑道,“是我贪睡,起晚了。” 应嬷嬷一脸慈容将一块白色锦帕叠好,收入匣子里,“新婚之夜,王妃受累了。” 桃夭扫了一眼,乍见那白色帕子上面隐隐可见暗红色血迹。 心尖轻颤。 前世嫁过人,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可是昨晚…… 忽然,她想起夜澈手上那不大不小的血口子,分明是利器所划。 表哥再生气,也不至于真伤他。 所以,他早就准备好替她遮掩,甚至不惜伤了自己也不说…… 心里一阵动容,桃夭唇角也漾出了一抹笑。 可在旁人看来,这个笑容多是羞涩。 连书韵和琴心也掩唇垂眸,不敢多言。 应嬷嬷准备好了入宫面圣用的翟衣钿钗,还亲自为她梳妆,细致入微,如侍奉自己的主子一般。 “王妃请。” 桃夭步入中庭,就见到立在鲤鱼池边背对着她的夜澈。 原来,浮尘轩也有一个鲤鱼池。 是巧合吗? 桃夭刚抬步,就见夜澈回过头来,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她的眼神似乎与初见的那个转身,截然不同。 似乎,比那日初春料峭的寒风,多了一抹暖意。 两人用了早膳,坐上进宫的马车,就被喜乐策马拦下。 喜乐跪在马车外,红着眼哭喊,“王妃娘娘,国公爷快不成了!” 桃夭浑身一震,下意识看向夜澈,带着询问之色。 夜澈眉宇沉沉,“昨夜阮修墨匆匆离开,就是被陈姑喊回去的。” 她多期待从他嘴里听到不同的答案,可是。 “你为何不告诉我!” 夜澈默了默,“你不是医者。” 桃夭抿唇不语,盯着他半晌才道,“我要先去国公府。” 大婚隔日,还没入宫谢恩,更没有向婆母敬茶,就嚷着要回外祖家,本是极不妥当。 可在她心中,外祖父的安危重于一切。 夜澈若是拒绝,她就只能自己跑了。 见她甚至已经提起裙摆准备跳车跑路,夜澈眼底淌过一抹无奈, 在她眼里,他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 迎着她凝重的视线,他朝逐风道,“改道,先去国公府。” 桃夭愣住。 他这意思,是还要陪着她一起去? 两人赶到国公府时,众仆神色沉凝。 定国公所住的长青堂更是死寂一片。 阮清云神色焦虑,急得在屋外来回踱步,女眷们都红了眼,无声拭着泪,唯独阮修墨不见了踪影。 “陈姑,外祖父怎会突然这样,到底得了什么病?” 陈姑坐在定国公榻前,看着那张褶皱灰败的面容,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像是中毒,可又不像。” 她身后数名太医也是神色沉重。 照顾定国公起居的管事福伯哭丧着脸道,“昨夜听闻大小姐嫁入承王府,国公爷忽然来了精神,还让老奴送晚膳,可吃着吃着,突然就脸色发白吐了血。” 夜澈问,“吃食检查过了?” 阮大夫人拭着泪,“陈姑都查过了,无毒。” 阮清云也上前与两人见礼,如今桃夭贵为承王妃,撇开辈分关系,就连定国公见了,也得先行见礼。 这时,耳际传来一声冷哼,“不择手段得来的承王妃之位,舅父何必对她这般客气。” 桃夭抬眼看向身后端坐在红木椅上,悠然品着茶的洛紫昙和阮玉竹母女。 她们那模样,哪里是来探病的,来看热闹的还差不多! 阮玉竹冷着脸看她,“桃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我做出换婚这种不知廉耻之事,简直把我们临安伯府的脸都丢尽了!” “来人。”夜澈忽然开口,“对王妃不敬,掌嘴五十。” 阮玉竹瞳孔一缩,“我——” 洛紫昙立刻道,“那她对本宫不敬,是不是也该掌嘴?” “对你不敬?”夜澈挑眉,“父王与皇上以兄弟相称,你虽是皇室公主,可按理说,公主该尊她一声王嫂。” 洛紫昙顿时噎住。 夜澈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本王说拖下去掌嘴,都聋了?” 话落,逐风应声上前,正欲抓住阮玉竹的手,就听桃夭慢声道,“王爷,外祖父还病着,待会儿离开这儿再罚不迟。” 闻言,夜澈微拧的眉心肉眼可见舒缓了些,“王妃说得有理,免得她哭得太惨,惊着外祖父他老人家。” 桃夭压着唇角的笑,颔首。 阮清云见几人一见面就水火不容,懊恼道,“刚刚你外祖父还在梦中念叨着一个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喊你,我一急,就差人去说了。” 他看着两人身上的衣服,“你们今日本该进宫的吧,是我耽搁了你们……” “舅父快别做这么说。”夜澈行一步托起他,“外祖父病情凶险,夭夭不放心,本王陪着她先来探望,皇上仁心不会怪罪。” 此言一出,阮家众人目光中不约而同流露出惊异。 他们以为昨夜之事就是个意外,承王能将认下桃夭这个王妃十有八九是因为皇上的圣旨来得及时。 如今看来,可不像是这么回事…… 桃夭似也被他那亲昵的称呼惊了一下,转头又想,在旁人面前扮演一对勠力同心的夫妻,本就是这场交易里应有的默契。 很快,她的注意力落在定国公身上。 她总觉得,他们进屋后,外祖父的神色一点点红润了起来。 可太医院院首熮卌的声音却打断她的期许,“定国公的鼻息比昨夜更浅了,依着老朽的推断,这毒源定然就在房中。既然吃食检查过了无毒,那其他物件呢?” 听了他的话,阮家人面面相觑,“您是说,有歹人将毒香之类的东西抹在物件上?” 细思极恐。 阮清云当机立断开口,“立刻查!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 说话间,不少人却暗暗看向桃夭。 经过寿宴,谁都知道桃夭乃是制香高手,她那双手能制出让满京城皇亲贵胄争相抢购的香薰,那毒香呢? 碍着夜澈在,谁也不敢开口,可那眼神却瞒不住阮清云。 他一双厉目扫过屋内一众女眷,沉声道,“不过是熮院首臆测罢了,事情尚未有定论,谁也不得胡思乱想,坏了阮家规矩!” 众人心神一凛。 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在阮清云身上看到属于定国公世子的凌厉和威慑。 “谁敢多言,家法伺候!” 长青堂很宽敞,搜查起来费了不少功夫。 莫约半个时辰,管事捧着一幅画颤颤巍巍走到人前,“世子……满屋子都搜过了,就、就这幅画有异香……” 说话间,还时不时朝桃夭瞄一眼。 谁都知道,这幅画就是柔贞公主献给定国公的,经手的,只有负责调制香味的洛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承王妃! 第97章 承王早对她有意 熮卌凑近画作闻了闻,面色有一瞬诡异,很快又恢复镇定。 桃夭与夜澈无声对视一眼,彼此眼里掠过了然。 若他们没找到这幅画,桃夭或许还觉得外祖父的病有可能是意外。 可如今见她们来得齐整,心里也就有数了。 洛紫昙急问,“熮太医,这画的香味是不是有问题!” 熮卌刚要开口,忽然有人冲了上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画。 “二公子?”阮家众人惊呼出声。 不知从何处匆忙赶来的阮修墨不看任何人,将画作凑到鼻尖用力嗅了嗅,忽然捂着发晕的头踉跄退了几步。 “表哥!”桃夭见他脸色发白,顿时急了。 阮修墨突然抬眼,狭长的凤眸里尽是难以置信,“桃夭!你为何这么做!?” 桃夭往前走的脚步猛地一滞。 “你……什么意思?”她双瞳轻颤,若不是夜澈及时扶住她的胳膊,她险些在阮修墨前所未有的凌厉逼视下站立不稳。 夜澈冷了眼,“阮修墨,你是不是疯了?” 阮修墨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狮子,指着画怒道,“整幅画都发散着黑鸢尾的毒香,这画经过你的手,上面的颜色也是你费心涂上的。” 他眼尾通红,“可原来,你之所以在保存香味上下足功夫,是为了下毒啊……” 桃夭还没说话,身边的阮家人已经一个个目瞪口呆,望向桃夭的目光除了震惊,还有愤恨。 “若不是国公爷帮你退了萧家的亲事,你如何能嫁入承王府,当上承王妃?” “是啊,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你的良心何在!?” 听着那一声声指责如同利剑刺向桃夭,连与她最亲近的阮修墨都不帮她,洛紫昙嘴角压不住上扬。 阮玉竹却是沉了眼,看向桃夭时,眼底流过一抹警觉。 桃夭凛立在众人的逼视下,夜澈有意将她挡在身后,却发现她本步不退。 “既然表哥和大家都怀疑我,那就验一验好了。” 桃夭环顾众人,“众所周知,画是公主画的,色是我填的,那就请熮太医帮忙验下,这毒香到底下在何处。” “臣……” 熮卌再次被洛紫昙截了话头,“香味都混在一起了,根本不可能验得出来,本宫只负责作画,既然是画作的味道有毒,当然是负责填色制香的你做的!” 桃夭却是冷哼,“公主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 “既然你们想要证据,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阮修墨从袖中拿出一瓶药,“这东西是蛇胆,与黑鸢尾的汁液接触会变色。” 在洛紫昙微变的眼底,他又摸出两支银针。 “线条虽小,可银针更小,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阮修墨手上的银针上,可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最后一句话,阮修墨却是看着洛紫昙说的。 洛紫昙忽然觉得背上冷飕飕的。 她看向阮玉竹,见她眸色异常沉重,也跟着不安起来。 母亲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吧? 阮修墨将银针分别戳在涂了颜料的地方和墨线所在的位置,拔出银针时,眸光微微一变。 众人凑近去看,就连熮卌也伸长了脖子,可阮修墨手速太快,已经将银针捏在手里,怒气冲冲回过头。 不过这回,他质问的却是洛紫昙,“公主殿下!我真没想到,就竟然借寿礼暗害我祖父!” 洛紫昙脸色陡然大变,“我……” “你曾说是皇上让你全权负责筹备贺礼,难道说,这毒是皇上让你下的!?”阮修墨不给她开口辩解的机会,言辞却一句比一句犀利。 “祖父带着我阮家几辈人苦守边疆,忠心耿耿,没想到临了竟换来你们华氏皇族的猜忌,当真是——” “我没有!”洛紫昙再也忍不住大声反驳,“那毒香根本毒不死人,要是因此咽了气,那也是他自己身体虚弱!” “阮修墨,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大不了将那毒取了去验,要是能毒死人,本公主跟你姓!” “公主慎言!!”阮玉竹一把拉住她,就差没伸手捂住她的嘴。 可是为时已晚,眼见阮家众人震惊的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洛紫昙心虚地后退了一步,嘴里仍是喃喃,“本宫、本宫说的都是事实,那毒真的不致死!” 她看向熮卌,“不信你们问熮太医,熮太医,您是太医院院首,定然一闻就知道……” “公主殿下。”熮卌一脸无奈道,“那幅画上面,只有芸香的味道。” “无毒。” 洛紫昙诧然看向阮修墨,却见他缓缓摊开手掌,两支泛着银光的长针,一点泛黑的迹象都没有。 她气得浑身颤抖,“阮修墨,你诈我!?” 连本宫都忘了自称。 “表哥可没诈你。” 桃夭收敛了方才惊怒委屈的神色,悠悠轻笑,声音一句一顿,“他不是说了吗,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夜澈看着她与阮修墨隔空对视,彼此会心一瞬,心口忽然有种窒息感。 似喉间堵了异物,呼吸也跟着紧促起来。 他捂着心口,桃夭几乎立刻感觉到身边之人气息节奏的变化。 可她转眸时,夜澈却撇开了眼。 洛紫昙却是受不了,“你,你们俩竟然合起伙来演戏诓骗本宫,本宫要治你们这对狗男女的罪!” 既然画中无毒,那就算她承认了又如何,反正把定国公害成这样的也就不是她了! 桃夭眸色淡淡,“公主将毒融在墨汁里,早就想好有朝一日制香的事暴露,外祖父又因此重病,便利用这幅画来离间我和阮家的关系吧。” “可惜,早在填色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所以,我替你重新画了一幅,再行填色。” 闻言,洛紫昙看着那幅画,“本宫的画技乃是临安伯所授,你明明从来没有学过……” “我与你一样自幼长在临安伯府,父亲知道你生性霸道,如果将画技同时传授给我们两人,你定会跟他闹别扭,所以从来都是偷偷教我。” 洛紫昙被桃夭当众揭穿,顿时恼羞成怒,“本宫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父亲为了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不过是受了一点委屈,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父亲不也是教你了吗?” 话落她忿然甩袖,扯开话题,“现在该查清楚的是加害外祖父的凶手,而不是当年的孰是孰非!” 然而,听清了来龙去脉,阮家人对于洛紫昙的态度却变了。 “为了报复桃夭不惜在送给父亲的贺礼中下毒,这就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该做的?”阮清云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洛紫昙冷脸 “公主的盛情,阮家人不敢高攀,如今父亲病重,为免将病气过给公主,伤了您肚子里的孩子,公主还是请回吧!” 逐客令下得毫不犹豫,顺带爆出了她不为人知的丑事。 此言方落,众人面色惊诧,看向洛紫昙的眼神越发鄙夷,一阵窃窃私语后,是嘲讽连连。 “昨日才成亲,如今便……有了孩子?” “原来,这才是承王殿下宁可违抗赐婚圣旨,也要临阵换了新娘的原因……” “也就是说洛大小姐不但没有设计换嫁,反而是被承王请来救场的?” “九穆京都这么多贵女,若非承王对洛大小姐有意,又岂会偏偏选她救场?” 阮家是将门之风,行事说话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听得如此悖逆的行径,议论起来也是毫不避讳。 桃夭抿唇不语。 她又岂会不知,阮家人根本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想让暗害定国公的人难堪。 洛紫昙自打当了公主,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气得说不出话来,正欲发作就听陈姑忽然大喊一声,“国公爷醒了!”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住,急忙围了过去,洛紫昙和阮玉竹顷刻被挤到后头。 “你怎么回事,也不开口替我帮腔!”洛紫昙狠瞪阮玉竹一眼,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画被换了!?” “我当然不知道!”阮玉竹压着声音,“只是他病重的消息迟迟没有传来,你又已经等不及了,我只好……” 最后这句,阮玉竹没有说出口。 她确实没想到桃夭早就将那幅画彻底换了,只以为是画中所淬的毒香不够厉害,才没能将人毒倒。 本想另找机会,可眼看桃夭已经成了承王府,昙儿和萧时凛也等不及想除掉桃夭,为了让昙儿的计划顺利进行,她只得让当年留在阮家的内应动了手脚…… 阮玉竹看向人群中心定国公明显转好的脸色,心中愈发纳闷。 苦大仙明明说过,那东西一旦进了身体,比中原的毒药厉害千倍万倍,绝对救不活。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老头子居然还能睁眼,当真有回光返照不成!? 第98章 击溃阮玉竹心理防线 “父亲,您觉得如何?”阮清云跪在榻前轻声呼唤,可定国公却只睁着眼茫然看着帐顶。 “星星……” “我的星星,去了哪里?” 呢喃间,定国公眼角淌下了两行热泪,沾湿枕巾。 听清了定国公的话,阮修墨几乎立刻扭头,在人群中寻找桃夭的身影。 果然看见,她的双眸已然通红。 立在她身侧,夜澈似也发现她忽如其来的悲伤。 他有些束手无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从阮修墨的眼神里,他清楚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意识到这一点,夜澈眸底暗沉下来。 阮大夫人拭着泪道,“这几日,公爷昏睡中也常常念着明贤妃的闺名,一念就是一整夜……” 夜澈眯起眼,原来,国公爷是在惦记着明贤妃。 可桃夭为何对明贤妃如此敏感? 还记得那日在临安伯府初见,皇上正要带柔贞公主前往妙华寺拜祭明贤妃。 桃夭也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当初他总以为,她是嫉妒,嫉妒同是从临安伯府出去的柔贞公主可以得皇上盛宠。 但后来种种可见,绝非他所猜测那般简单! 如果按照萧时凛所言,桃夭不是临安伯夫人所出,那为何她的眼睛偏又跟柔贞公主甚至是阮家人那般神似? 一个念头,在夜澈脑海中若隐若现。 这时,逐风从门外匆匆走来,打断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头绪。 “王爷!” 夜澈撩起眼皮,“说。” 逐风凑到他耳际,“太妃娘娘得知您和王妃还未敬茶也没入宫,反而先来了定国公府,正大发雷霆,要您立刻带着王妃回府!” 夜澈面沉如水。 来定国公府是临时改道,舒太妃这都能知晓,说明她时刻紧盯着他们的动向,“你留下陪着王妃,本王骑你的马先回去一趟。”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可桃夭还是听见了,她看向夜澈,“王爷……” “什么都不必说,你留下就是。” 夜澈留下这一句,跨步离开。 桃夭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不知是因为太妃发怒着急的,还是生了闷气,竟是没再看她一眼。 “快看,国公爷鼻子里有东西爬出来了!”一声惊呼将桃夭神思拉回。 众人定睛一看。 竟有一只通体发绿的虫子从外祖父的鼻腔里慢悠悠爬出来。 胆小的女眷顿时尖叫出声。 桃夭的心也跟着猛然一震。 她回头看向夜澈离开的方向,心里似有一脚踩空的惊惧感,扑通,扑通,直往下沉。 那只虫子,跟书中所绘的蛊虫极其相似! 虽不知是哪种蛊虫,可是,她和夜澈刚来的时候,外祖父的脸色明显开始好转,意味着蛊虫正在爬离他的心肺。 如今夜澈走了,蛊虫离体,外祖父也舒醒过来。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夜澈体内那只,真的就是书中提及的百蛊之王噬心蛊? 若是如此,她又该如何救他?! 要灭噬心蛊,需得杀了他挚爱之人,以噬心之痛杀之…… 难道,她还能逼着他杀了表哥吗?这事若让表哥知道,万一他宁死也要救夜澈怎么办? 阮修墨将蛊虫捏在手里,装进瓷瓶,所有阮家众人都因此面露喜色时,桃夭脸上的血色却一点点褪去。 “这是南乾毒蛊!” 随着阮修墨一声低喃,寝间内炸开了锅。 “南乾的蛊怎么会出现的定国公府!?” “这还用问吗?定是有南乾细作潜入府中,伺机给国公爷下蛊,想要以此击溃阮家军军心!” 定国公在虽然隐退,可在阮家军中声望仍在,他们的推测也不无道理。 “安静!”阮清云厉喝一声,抬眼看向阮修墨,“你对蛊毒也有涉猎?” 他也是近几日才知,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原来早在八年前就拜了陈姑为师,就连东巷善堂也是他开的。 一直以来,他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为九穆尽一份心力,并不是他们以为的不思进取。 可没想到,连陈姑都束手无策的蛊毒,他居然懂? 阮修墨忽略他眼底隐隐浮现的欢喜和骄傲,目光集中在掌心的蛊虫上,“这种蛊虫在南乾很常见,叫米蛊,身上会分泌一种无色的粘液,沾上之后一个月之内很难洗干净,一旦沾上米水,又会变粘。” 他凌厉的视线将周遭众人环顾一遍,“父亲,祖父自寿宴后没有去过军营,在定国公府能接触到他老人家的,也就是府里的人了。” 阮清云立刻会意,扬声道,“端一盆米水,把阮家上下的人都叫过来。同时,封闭府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洛紫昙下意识朝阮玉竹看去,却见她低着头,眼神急于闪躲。 心里顿时咯噔声响。 刚刚母亲的话没有说完,不会真是她吧? 洛紫昙忽然有些后悔今日没有跟着萧时凛一同进宫,母亲说一个人来足够,她偏要跑到定国公府来对桃夭落井下石一番。 可阮玉竹此刻根本顾不上洛紫昙什么表情,她如坐针毡,心中如被巨石压住,呼吸都变得急促。 不到半个时辰,被喊过来的人一一在米水中洗了手。 阮修墨逐个检查,很快发现了一个颤颤巍巍将手缩在袖袍里,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你是哪个屋的?”阮修墨眯起凤眼。 那人眼见瞒不住,扑通一声跪下,“奴婢是湘怡居的,可是奴婢的手之所以会这么粘,是因为刚刚来的时候汤嬷嬷在我手里抹了浆糊!求二公子信我!” “你含血喷人!”站在她身后的汤嬷嬷勃然大怒,上前狠狠拧住她的耳朵。 破口大骂,“死丫头片子,我前几日就看你鬼鬼祟祟,没想到你暗害国公爷,还敢冤枉你奶奶我!” 突然,阮修墨却伸手一把扣住汤嬷嬷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拧。 汤嬷嬷惨叫一声,众人也看到了她摊开的掌心,竟是一片泛黄。 阮修墨冷笑,“为了让你放心出现,本公子可是煞费苦心呢。” 阮清云微愣,反应过来,“你说沾了米水会变粘,是胡诌的?” 桃夭笑着接口,“这都是表哥布的障眼法。” 最近她为了夜澈的病,看了不少与南乾毒蛊相关的书籍,这种米蛊,碰到米水,手不会变粘,却会变黄。 阮修墨不说实话,是料到幕后黑手肯定会找人顶罪。 只有寻到了替罪羊,真凶才敢肆无忌惮出现。 被桃夭和阮修墨当众戳破,汤嬷嬷咽了咽口水,声音也变得颤抖,“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来人,把她拿下!”阮清云手一挥,府卫立刻将她按住。 阮大夫人看着她,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阮玉竹,“我记得这汤嬷嬷,从前是临安伯夫人屋里的吧。” 阮玉竹眸色微变,面上却镇定不已,“大嫂想说什么?” 她佯装恼火,“该不会想说,她对父亲下蛊,是我这个出嫁了二十几年的女儿指使的吧!” “你当真欺我临安伯府无人了是吗!?” 洛紫昙也打定主意为阮玉竹撑腰,闻言扬眉怒叱,“舅母无凭无据,就不怕本宫治你污蔑之罪!?” 见洛紫昙对夫人出言不逊,阮清云面色不虞,“是不是冤枉的,待审问清楚了,真相自会大白。” 洛紫昙冷哼,“怎么,听这意思,舅父还想屈打成招不成?” 阮大夫人再也忍不住,“柔贞公主慎言!夫君可从未说过要动刑,您这么急着跳出来,难道不是心虚作祟吗?” “你!!” 未等洛紫昙发作,桃夭按住阮大夫人,“外祖父中了南乾蛊毒,这绝不是小事,到底受谁指使,送到京兆府一审便知。” 话落,她满目挑衅扫过洛紫昙母女,“相信皇上定会亲自过问,给国公府一个公道,到时,不仅是凶手,就连卖蛊之人,也会一网打尽。” 原本还在强装镇定的阮玉竹瞬间心底发虚。 此事关乎两国大事,可不像当日的沈氏,死在天牢也不痛不痒,找找关系压一压奏折即可。 更何况如今桃夭贵为承王妃,想要入宫面圣也容易许多,再吹吹承王的枕边风,说不定皇上真会下令彻查…… 桃夭看着咬牙死撑的阮玉竹冷笑,“既然母亲不愿说实话,那就别怪我不念这些年的情分了。” 她眸色一凛,“惊雷,把人带过来!” “王妃娘娘饶命啊!”长廊后花卉从中,一个身着道袍的男人哆哆嗦嗦,顶着满头草根树叶爬了出来。 惊雷手里握着一把长剑,朝他头顶不客气一敲,“你要是敢胡说八道,今儿就是你的死期。” 他一把扫落头上的碎土草叶,哭丧着脸道,“王妃娘娘别把这事说出去,老道招了就是。” “他是……城隍庙的苦大仙?”阮家不少女眷认出了来者。 桃夭看着一身仙风道骨,实则胆小如鼠贪财如命的人,脑海中浮现前世临死前萧时凛在她耳际说的那些话。 自她重生以来,一直在调查这个所谓能预知天命的神算苦大仙。 从封棺活祭的恶习,她猜测他是南乾皇室中人,便以此为要挟,花大价钱让书韵向他买来南乾才有的释迦蛇。 没想到,他真的有! 此后,她一直让人暗中盯着苦大仙,发现临安伯府中唯一与他有联系的,只有阮玉竹,就在一个月前,她曾以替临安伯求问归期的理由亲自前往城隍庙。 原本她还没来得及多想,直到早上得知外祖父病重,而且病因古怪。 可是,洛紫昙准备的那幅毒画分明早就被她换掉了! 刚刚看见洛紫昙来了,她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洛紫昙宁可放弃陪同萧时凛入宫的机会也要到定国公府来,只能说明,她和阮玉竹都知道,今日阮家有好戏看。 定是洛紫昙等不及想对她出手,偏偏那幅画的作用一直没发挥出来,所以阮玉竹才出此下策…… 在夜澈离开时,她看见了从昨日因为自责而不敢出现在她面前的惊雷,便让她走了一趟城隍庙,将始作俑者带过来。 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这位隐匿在九穆的多年的南乾皇族中人,一定不会愿意因为临安伯府这点破事被卷入其中,引来宣帝的注意! 苦大仙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他与阮玉竹相识已有二十余年。 这次就是她借着问临安伯归期的机会,向他高价买下蛊虫。 因是熟客,这种蛊虫也并非珍稀,他也没太多犹豫,还将买虫的银票当场掏了出来。 为了讨好桃夭,他还掐头去尾,隐去了桃夭向他买释迦蛇的事。 眼见证据确凿,阮玉竹惨白着脸,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万万没想到,桃夭竟然早就盯上了苦大仙! 她到底还知道多少事!? 第99章 毁了明贤妃的人 想起那个不能启及的秘密,阮玉竹忽然心尖猛颤。 可此刻,桃夭那双眸子,却如无尽的黑夜般深邃,她根本看不出任何波动。 阮玉竹有些恍惚。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桃夭变得越来越难以掌控…… 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身后陈姑惊呼,“国公爷,你刚醒,不可急着起来!” 众人齐刷刷回头。 只见定国公强撑着一口气,让人将他扶起. 他胸口剧烈起伏,面容惨青,一双凌厉深沉的老眼却死死盯着苦大仙。 “当年,迎星曾说过她是在一次宫宴中不慎中了夺魂香,才被迫委身于人……你手里既然有南乾的东西,想必也有夺魂香吧?” 定国公声音沙哑,可语中的急切足以说明,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夺魂香是南乾最烈的迷香,中毒者若在三个时辰内找不到男子解毒,便会七孔流血而死。 苦大仙犹豫间,眼神下意识闪烁。 可定国公如苍鹰的眸子盯着他,“说!十八年前,到底是谁向你买过夺魂香?” 苦大仙颤颤巍巍看了阮玉竹一眼,桃夭顿时浑身发寒。 她知道母亲当年怀孕或许是意外,也想过她或许是不愿入宫,才狠心离开父皇,将她托付给阮玉竹。 可她从没想过,母亲竟是在宫宴里中了迷情香,原来,她根本是身不由己,才会为未婚先孕! 显然,父皇是喜欢母亲的。 可母亲呢?她又是否喜欢父皇? 若外祖父说的是真的,那她更倾向于,母亲根本就不爱父皇,所以才选择避而不见这么多年,宁可将她托付在临安伯府,也不将她送入宫…… 思及此,桃夭寒凉的眼神扫过苦大仙,眸底闪过杀意,“你若说实话,本妃姑且饶你一死!要不然……” 听到桃夭的承诺,苦大仙几乎毫不犹豫点头,“当年向我买药的,也是临安伯夫人,我可以对天发誓!” 语惊四座。 知道十八年前阮迎星的那场悲剧是她疼爱的庶妹一手造成,阮清云气得浑身发抖。 他最好的妹妹啊,就这么被毁了! 下手的人,居然是她从小极力维护的一头白眼狼! “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 眼看阮家府卫冷着脸将阮玉竹捆了起来,洛紫昙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不是我!他血口喷人!”阮玉竹惊惧之下,一脸无助看向洛紫昙。 她接收到阮玉竹求救的眼神,可她张了张嘴,瞧着阮家人一张张吃人的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被害的阮迎星之女啊! 更何况,桃夭那贱人一直盯着她,但凡她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母女俩撒下的弥天大谎,立刻就会被戳破…… 那可是欺君之罪! 看出洛紫昙的犹豫,阮玉竹整个人被莫名的失望吞没,心一点点开始发凉。 阮清云丝毫不给她机会,漠然道,“人证物证俱在,你再敢狡辩,可别怪我将你送到京兆府用刑!” 瞥见阮家人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她似乎知道大势已去,垂着眸子声泪俱下, “公主殿下明鉴啊,我当年不过是因为情系临安伯不能自拔,不愿长姐嫁给心爱之人,才出此下策!” 她看着洛紫昙,“我是真的没想到,长姐会因此怀孕,更不知那人会是皇上啊!” “求你念在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洛紫昙刚要说话就被桃夭打断。 “不知那人是皇上,那你以为是谁?” 此刻,桃夭眸色如淬寒霜,“下药之后,你找了谁去解?!” 阮玉竹眼神瑟缩了下,在众人忿然逼视中,犹豫半晌,终是缓缓开口,“是、是先承王……夜穆舟。” 众人满是震惊,面面相觑。 桃夭闻言冷哼,“你会这么好心?” 以她对阮玉竹的了解,像她这种毒辣之人,只会不择手段想让人毁了母亲,又岂会为她选一个位高权重之人?! “我说的是真的!”阮玉竹急声道,“长姐没有和临安伯订亲前,他们俩早已经情投意合!” 见众人满目震惊,她才缓下语气,“只不过当年夜穆舟为了不损兵卒拿下京都,答应了与舒家的联姻,娶了舒太妃。长姐这才心死,答应与临安伯府订亲。” 她看向定国公,“这事母亲也知道,她不敢告诉父亲,只是怕您责骂长姐!” “我下夺情香,是想为自己争一次,也是想成全长姐!” “成全?”桃夭眸中掠过嘲讽,“你明知先承王已经娶妻,还让她受这种委屈,是想让她去承王府做妾,一辈子抬不起头吧!” 被桃夭戳中心思,阮玉竹噎住。 眼底泛过一抹阴鹜。 不得不说,还是桃夭了解她。 没错,她就是想要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嫡女阮迎星,不得不成为她最看不上去妾室。 这样一来,她的婚事不但会落到自己头上,就连她所生的女儿也是庶女,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会低她的女儿一等! 一双眼睛心虚地闪躲,可众人却看得再清楚不过! 定国公颓然躺倒在榻上,褶皱的老眼望着摇曳的幔帐,溢出悔恨的光。 他自言自语低喃,“当初我若肯信她,她也不至于……” 说到最后,他泣不成声。 一头银发,逞强了一辈子的铁血老将军,在这一瞬,哭得像个孩子。 “桃夭。”阮修墨不知何时来到桃夭身边,轻拉她的衣角,“别想太多。” 可桃夭的思绪翻涌,在此一刻却无比清晰。 她又问,“所以那夜你约了夜穆舟,他却没有赴约?” 阮玉竹咬了咬牙,颔首,“不错,那日我装醉打碎了长姐一只玉镯,将碎掉的半截玉镯藏了起来,放在仿写的信中一并送去给夜穆舟,孰料,他竟然没有赴约。” 话落,她冷哼了一声,“枉我还以为,他们的感情有多好。” 在那些权势滔天的男人眼里,什么少年慕艾,什么情投意合,都是狗屁! “先承王没有赴约,是忠于自己的妻儿,他并无过错。”桃夭看着她慢声道,“忘恩负义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 阮玉竹却是嗤笑,“你如今已是承王府的人,当然帮着先承王说话。” “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洛紫昙忍不住打断了她们。 “本宫不只一次听父皇说过,他与母妃是真心相爱,她不愿认回父皇,或许是因为她中了毒神志不清醒,根本不知道是谁罢了!” 话落,她扬眸厉喝,“不许你们再诋毁母妃!” 母亲在开什么玩笑,居然向阮家人吐露明贤妃和先承王的过往,万一叫皇上以为明贤妃背叛了他,进而质疑她的血统,那岂不是要害死她! 这般想着,她又警告睨了阮玉竹一眼,“更不许再妄加揣测母妃和先承王的过去,否则,本宫决不轻饶!” 洛紫昙的这番表现,可谓将柔贞公主这个身份演绎得淋漓尽致。 面对她凌厉的眼神,阮玉竹心中宽慰,她终于成长为自己希望的模样,可不知为何,她却忍不住黯然神伤起来。 她的女儿…… 终于不像她的女儿了。 她是公主,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 思及此,阮玉竹心口一片晦涩,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人无犹! “来人……”定国公忽然开口,“备轿,我要进宫面圣。” “父亲!?”阮玉竹猛地一怔。 他这是要将此事禀报皇上? 阮家人也齐齐愣住。 若将阮玉竹所做的事禀报皇上,就算她暗害生父的不孝之罪罪不至死,可她当年对明贤妃下药,害得明贤妃身败名裂,更与皇上阴阳两隔,生离死别。 单是这点,她死罪难逃! “外祖父,这事……你要告诉父皇?”洛紫昙问出众人心中的震惊。 她原想着,这事是在阮家败露,在场之人也是阮家人,定国公若想留下阮玉竹这个女儿的性命,大可以将此事压下,最多除族断亲,老死不相往来。 可他一旦进宫,就是想要阮玉竹的命了!? 龙颜大怒之下,连临安伯府上下,都会因此被牵连! 说不定,因为明贤妃和先承王的过去,皇上还会迁怒承王府和国公府……还有她这个假“公主”! 第100章 阮玉竹众叛亲离 到这时,阮玉竹才终于真正感到后怕。 她看清了定国公的眼神,父女多年,她比谁都明白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父亲……你,真想要女儿和整个临安伯府为长姐陪葬吗?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定国公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催促身边人替他更衣。 “这话可就好笑了。”说话的是桃夭。 “你对外祖父下蛊时,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何这么狠心,连生你养你的生父都狠下毒手?” 桃夭眼底满是讥诮和愤懑,“还有对你呵护备至,救了你无数次的明贤妃娘娘,她又何其无辜!?” 她的话怼得阮玉竹说不出话来。 阮玉竹哭红了眼,却压不住因惊惧而狂跳的心。 京臣好不容易得到将功折罪前往南边赈灾的机会,她决不能让京臣为了她当年的糊涂事,毁掉大好前程! 她又朝着沉默不语的定国公爬了几步,凄然求道,“父亲,骨肉一场,您就饶了女儿这一回吧!女儿从明日开始就去长姐坟前忏悔恕罪,今生今世,绝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桃夭却是微侧半步,挡住了她。 “就算外祖父不进宫,本妃也会进宫,将一切如实禀报皇上,请皇上发落。” 阮玉竹气极,只能满目腥红瞪着她,“你这疯子,我不过是要你嫁给萧时凛罢了,你为何恨我至此?!” 见桃夭不为所动,她捶着青玉石面痛哭出声,“孽女,我生你养你,竟喂出一只白眼狼来!真是报应,报应啊——!” 可不论她如何演,洛桃夭似都不为所动,凉凉撇嘴,“老白眼狼养出小白眼狼,不正常吗?” 洛紫昙忍不住拧眉,“洛桃夭,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临安伯府的一员!” 桃夭悠悠笑了,“托公主的福,如今我已经是承王妃,相信王爷念在一夜夫妻百思恩的份上,定会在皇上面前保我无恙。” “至于舒太妃,她得知我连临安伯府这座‘靠山’都弃了,自此无依无靠,任由她拿捏,只会更高兴。” 闻言,阮玉竹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与洛紫昙四目相对,彼此皆是陡然一颤。 惊惧如冰面一脚踏空,沉入无底冰河。 洛桃夭……说得也不无道理! 桃夭看向定国公,“外祖父,不如让公主陪着您进宫吧。” 洛紫昙一听,猛地转头瞪她。 她何时说过自己要进宫? 桃夭先一步堵了她的话头,“怎么,事关明贤妃,公主的生母,您难道不想看看,皇上会如何处置谋害明贤妃,害得他们生离死别的恶人?” 语中意味深长,“又或者说,在公主眼里,早就把您养大并且送到皇上身边的人,当成了自己的生母?” “洛桃夭,你别信口雌黄!”洛紫昙气急败坏,一颗心扑通狂跳,几欲撞出胸腔。 什么叫骑虎难下,她今日终是体会到了! 她的目光在阮玉竹和桃夭之间徘徊,终是咬牙道,“她害本宫一家人分离十七载,累得本宫再也无缘得见母妃,本宫岂会认贼做母!?” 桃夭唇角轻勾,“既如此,就劳驾公主一起入宫,与皇上说清楚今日的来龙去脉吧。” “外祖父病体未愈,由公主转述,最好不过。” “说就说!本宫还怕你不成!”嘴上应得痛苦,洛紫昙指尖缩在衣袖里,死死捏着汗湿的手绢,一颗心早已沉到底。 该死的桃夭,这是想逼着她亲自指认母亲…… 这回,她怕是保不住母亲和临安伯府了! 见阮大夫人几人已经在替定国公准备朝服,桃夭无视忐忑不安的母女,朝门外走去。 还未出房门,就见一道红影掠了进来。 定睛一看,正是折雨。 “属下来请王妃回府!”折雨的表情难得严肃。 桃夭想起夜澈临走前的脸色,心里忽然咯噔了声。 难道夜澈体内的噬心蛊帮外祖父引出米蛊后,还会对宿主本人有什么影响? 思绪纷乱,就听折雨凑到她耳际急声道,“太妃说王爷纵容您不敬长辈,枉顾礼数,悖逆狂妄,要命人将您抓回去!” 桃夭抬眼见折雨浑身湿透,似才发现外面竟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她脱下身上的披风拢在折雨身上,“慢慢说。” 折雨的焦躁似乎被桃夭天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镇定抚平了,说话语速也缓了下来。 “王爷命我们拦人,跟太妃的人起了冲突,太妃急怒攻心突发喘症却不肯就医,王爷为了让她息怒,自请去跪祠堂。” “王爷的身体如何?”若夜澈好端端的,跪个祠堂罢了,折雨不至于慌成这样。 折雨再次在心里叹服桃夭的敏锐,压低声,“王爷的眼睛又开始变色了。” 她看了阮修墨一眼,“若王妃要随定国公进宫,让阮神医先跟我走也可以。” 桃夭却是沉默。 如今她已经是承王妃,今日的麻烦,说到底还是因她而起…… 片刻间,她下了决定。 “我随你回去。” 她转身走到阮清云和阮修墨跟前,“府里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请舅父让表哥陪着外祖父进宫吧,他……” “连你都知道这小子会医,就单瞒着我一个是吧?”阮清云没有恼怒,反而挑眉轻笑。 桃夭不知不觉松了口气,就听阮修墨道,“父亲刚刚已经说了让我同去,你有事就先回吧,今日出门还没来得及给太妃敬茶吧?” 他一脸了然。 折雨出现时,他就料到了。 那老妖婆最会寻衅,夜澈自己回去,有得他好受的。 不过,这也是他活该,谁让他平白无故把桃夭给拖下这塘浑水! “表哥放心,我这就回去,不让王爷为难。” 闻言,阮修墨一脸无语,“鬼才不放心他?” 桃夭笑笑不言,转身向定国公说明了缘由,最后不忘扫了阮玉竹一眼,冷声道,“王爷说的掌嘴五十,可别忘了。” 阮清云闻言大手一挥,“来人,马上执行!” 屋里传来阮玉竹的惨叫声。 桃夭匆匆带上逐风几人,冒着滂沱大雨回了承王府。 折雨撑了伞,领着桃夭直接来了夜家祠堂。 隔着雨帘远远看去,夜澈正背对着她,跪在祠堂外,任由倾盆大雨砸在身上,一动不动。 “王爷就算要罚跪,为何不进里面?”她问。 折雨默了默,“太妃说王爷不敬长辈,不配进祠堂,以免先人显灵怪罪她教子无方……” 桃夭冷笑了下,“太妃人在何处?” “她刚刚服了药,醒过来了,就在祠堂里临时搬来的躺椅上靠着,大夫说雨势太大,不好移动。” “那可正好了。”桃夭说完这一句,从折雨手里拿过伞柄,提起裙摆朝祠堂走去。 看着桃夭的笑容,折雨忽然有点后悔。 她问逐风,“我是不是坏事了?” 逐风眼角下不知何时多出一大块瘀青,他一边揉着一边看着桃夭的背影,叹气,“这一天早来晚来,它都得来。” 檐廊下暴雨如注,惊雷撑着伞立在他们身后,沉声开口,“浮尘轩和主院,终有一战。” 折雨挑眉扫她。 似乎很意外她会主动说话。 见她抬步跟了上前,连忙伸手拉她却抓了个空,“喂,男人婆,主子们的事,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惊雷脚步未停,清冷的声音穿透雨幕,钻入耳际。 “主子让我保护王妃。” 看着逐风默默跟上去的背影,折雨无奈扶额,“罢了,炮灰就炮灰吧,也算全了老娘一生忠义。” …… 早在桃夭跟折雨说话时,夜澈就已经发现了她,立在祠堂门口正左右为难的夜湛也不例外。 见桃夭走来,夜湛还以为桃夭是心疼夜澈淋雨了,“你……” 孰料,她撑着伞径直从夜澈和他身侧走过,仿佛没瞧见他俩似的,抬步跨入祠堂,还把收了的雨伞靠在门边。 兄弟俩齐齐盯着她的倩影发愣。 “你还敢回来!?”半躺在软榻上,舒太妃眼底闪过一抹阴鹜。 夜澈从小到大,不论她的要求有多过分,都从未忤逆过她。 今日,居然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动用暗军与她的人对上! 桃夭朝她行了一礼,慢条斯理道,“听说婆母惦记我这杯媳妇茶惦记得连早饭都吃不下,还发病了,儿媳这不得立刻就抛下奄奄一息的外祖父,马不停蹄赶回来孝敬您嘛。” 一番阴阳怪气的话下来,舒太妃本就难看的脸更是面色铁青。 “你这是回来敬茶?你这分明是想回来把我气死吧!” 看着桃夭此时的表情,舒太妃联想起昨夜初见时她那副羞怯胆小,财大气粗的模样…… 她真是撞了邪,竟然叫这女人给哄了去。 如今她与夜澈拜过天地又圆了房,更有皇上将错就错的圣旨赐婚,可以说是稳坐承王妃之位,终于不装了! “瞧母妃这话说得~”她朝着祠堂外的夜澈望了一眼,满脸无辜问,“难道夫君不是因为敬茶一事,才被您罚跪淋雨的吗?” 砰! 舒太妃抬手砸碎了手里的药碗,“你给我滚出去,跟他一起跪!” 祠堂内一阵安寂,只有外头狂风骤雨的哗啦声。 夜澈忍着心口阵阵灼烧般的不适,眯了眯眼,正欲开口,就见桃夭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褶皱和灰尘。 突然,她抬脚一踹,重重踢在舒太妃那张软榻的木梁处。 正是整个软榻的着力点。 啪。 木梁应声断裂。 “啊——!!”舒太妃惨嚎一声,从四散的软榻上翻了下来。 第101章 兄友弟恭,不过一场笑话 “母妃!” “太妃娘娘!” 夜湛和身边的嬷嬷七手八脚将摔得四仰八叉的舒太妃扶起,对着桃夭怒目而视,“洛……大嫂这是何意!?” 就连夜澈也差点起身。 桃夭踮了踮发疼的脚趾,一脸无辜,“刚刚我的脚有一瞬间不受控制。” 她环顾四周一座座黑色牌位,压低声道,“我猜啊,大概是母妃在祠堂里这般大大咧咧的躺着,对夜家祖先不敬,所以有人看不过眼,显灵了。” “你胡说八道!”舒太妃气得全身发抖,指着桃夭道,“你一个新妇,竟敢在夜家宗祠里胡言乱语,简直翻了天了!” “胡说八道?”桃夭却面不改色,“我夫君不过是敬茶敬得晚了些,婆母便说他不敬列祖列宗,不配进祠堂,以免先人显灵怪罪您教子无方。” “那如今婆母不但在家祠摆了软榻,还装病骗人,借着先祖之威苛待长子,就算真惹怒了先祖,也是合情合理吧?” “洛桃夭!你简直放肆!”舒太妃扶着夜湛的手,不顾夜湛的安抚歇斯底里怒道,“把她给我拖出去,跟那个逆子一起跪!” “他们夫妇俩,没资格进祠堂!” “没资格?”桃夭抬起眼,“我夫君十五岁承继王位,抗下军旗,率领黑羽军挡下北寇数次南侵,以一己之力,护住夜家门楣。” “这夜家上下,若连他都没资格,敢问婆母,谁有资格?” 她抬手指向一脸惊诧的夜湛,“他吗?” 她直勾勾顶着夜湛,“你自幼就是太妃娘娘放在掌心里宠着护着的二公子,顶着夜家的光环,沐泽着夜家的荣耀,可曾想过,这些尊荣从何而来?” 夜湛噎住。 他下意识想要闪躲,可桃夭指着门口跪在地上,任雨水砸身却不动如山的身影,眸色凌厉,不容他有半分退避。 “二公子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那些来自皇室的恩宠,来自百姓的尊敬,都是我夫君,你兄长,用十年沙场拼杀,用一身的伤痕和半条性命换来的!” “可在他淋雨挨罚的时候,你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 “你手边的伞唾手可得,可你却与太妃一同,对他这些年给予你的庇护和忍让视而不见,将他对你的手足之谊,一点点消磨殆尽!” “兄友弟恭,不过笑话罢了!” 见夜湛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舒太妃只觉得心疼。 临安伯府一个低贱的养女,有什么资格对她的湛儿指手画脚! 她推开夜湛,冷视桃夭,“你一个新妇,能知道他们兄弟什么?” “皇上虽然有旨,让我们夜家将错就错认下这婚约,可你也别忘了,你不过是临安伯府一个来历不明的养女罢了!你还当自己从皇宫嫁出来,就真是公主之尊不成!?” 话落,舒太妃冷哼,“不过才进来一天,连地儿都没摸熟,就敢在夜家家祠大放阙词!” “我连地儿都没摸熟没错,那太妃娘娘呢?”桃夭毫不示弱,扬眉轻嘲,“浮尘轩的路,婆母知道怎么走吗?” 舒太妃没想到她如此犀利,还敢顶嘴,顿时瞳孔骤缩。 “昨夜婆母离开浮尘轩的时候,险些走错了方向吧?” 桃夭盯着她青白的脸不依不饶,“这些年,舒太妃去过浮尘轩几次,主动关心过夫君的,又有几次?” 门外,雨水喧哗。 可也丝毫不妨碍夜澈将祠堂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凝着雨幕后双手收拢腹前,挺直脊梁,一字一句为他凛声直言的女子,缓缓阖上了猩红的双眼。 他本该阻止她对母妃不敬的。 可他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做。 小时候,母妃对他只是冷漠,可自他继任承王之位开始,他时而能感觉到,母亲对他的恨意,所幸,他在家中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他总想着,下一次回来,母妃就会想通了。 可是,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直到他的心麻木。 习惯了她的偏心,习惯了她的无视,习惯了在阖家团圆的日子,伫立窗前,看着她和二弟温馨笑语,其乐融融。 桃夭。 他的妻子。 是第一个在他受罚的时候,忤逆母妃,挺身为他说话的人。 父王若是在天之灵恼了她,就惩罚到他身上吧…… 见舒太妃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桃夭笑了笑,“听说婆母最近在替二公子筹备与薛家妹妹的婚事,聘礼都亲自准备妥当了吧。” “那是当然。”舒太妃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就提及薛家和夜湛的亲事,却是留了个心眼,将怀中露出的一截红纸往里面塞了塞。 “你虽然是错嫁进门,可本妃也已经命人准备你的聘礼,绝不会少了你的。” “命人准备?”桃夭眉眼不动,“我虽出生临安伯府,可毕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妻,为何给我的聘礼,母妃竟这般随意一句命人准备就打发了?” 她看向夜湛,“而二公子的婚事,却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你!你这是在叱责本妃厚此薄彼,不堪为人母吗?”舒太妃气急败坏,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偏偏门外的夜澈却似听不到一般,任由桃夭一句接着一句怼得她无话可说。 被桃夭这般犀利,一问比一问上头,夜湛的脸也挂不住了。 他寒着脸看向雨中的夜澈,“这么多年,大哥从来不与我计较这些,请大嫂莫再挑拨是非!” “若传出去,怕是要有人诟病大嫂一来就闹得夜家家宅不宁,臣弟实在不愿见到大嫂贤名有损!” 这话里话外,是威胁上了。 桃夭与夜湛相识虽然不久,可接触得挺多了,从来相谈甚欢,更别说闹红脸。 这算是两人熟识以来,第一次争锋相对。 “二弟在威胁我?” “夜湛不敢,只是希望大嫂能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莫要闹得两败俱伤!” 夜湛心里说不出的钝痛,可是,母妃从小处处偏袒他,他不能像大哥一样,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不顾孝道,为难婆母,却不吱一声! “湛儿……我头好晕,快喘不上气来了……”舒太妃捂着心口,歪倒在夜湛身上。 她就知道,只有她的湛儿最心疼她! 户牖外,逐风几人齐刷刷翻了个白眼。 一侧首,就发现夜澈冷飕飕的目光穿透雨帘落在自己身上,顿时打了个寒颤。 夜湛变了脸色,“母妃,您的病又发作了,快,重新把药端过来!” “湛儿,把这个贱人赶出去,跟那逆子一起跪着!” 夜湛一怔,抬头看了桃夭一眼,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如走马灯一般重现眼前。 他闪躲地垂下眼眸,轻声道,“母妃别再生气了,儿子先扶您回屋歇着要紧!” “可是——” 这回,他不顾舒太妃的意愿将她一把搀起,“来人,备轿!” 他压着声音在舒太妃耳际道,“大嫂说什么也是皇上认同的承王妃,她为了探望定国公,连皇宫也没去,皇上都未曾降罪,若是让人知道母妃为此大发雷霆,岂不是要让人诟病,母妃的架子比皇上还大?” “儿子总是在御前走动,若皇上因此恼了咱们,儿子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求母妃体恤,别跟大哥大嫂闹得太僵了。” 闻言,舒太妃面色微霁,“你说得不错,那母妃今日就为了你饶了他们一回。” 垂眼之际,眸子里闪过一抹凌厉的冷芒。 看来,那件事确实如柳太傅所言,不能再拖了! 舒太妃终是不情不愿被扶上软轿抬走了。 由始至终,夜澈没有抬眼看她,她也没有分给浑身湿透的夜澈半个眼神。 大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夜澈慢悠悠睁开眼,一双猩红的眸深邃无波,双手青筋暴起,似极力隐忍着什么。 桃夭走到檐廊下,却没有拿起她倚在墙角的伞。 她从袖中的瓶子里拿出一个阮修墨给她的药,淋着雨走到夜澈跟前,抬手捏开他的嘴,放了进去。 夜澈配合地咀嚼。 桃夭看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回浮尘轩吧,你就算在这淋死了,她也不会心疼你。” 她很清楚,夜澈刚刚没有起身阻止她,是怕暴露了自己蛊毒发作的秘密,所以她才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两人弄走。 很快,夜澈眼底的猩红散去许多,可他却不为所动,“你回吧。” 闻言,桃夭抿了抿唇。 下一刻,她转身,双膝在水坑中砸出水花。 竟是不管不顾陪着他跪在了大雨之中。 夜澈眸色一锐,哑声道,“本王让你回去!” 桃夭的衣裙迅速被打湿,可她纹丝不动,“婆母想罚的是我,既是夫妻了,就没有让夫君独自带我受罚的道理。” 雨水砸得桃夭睁不开眼,她没有注意到,每次她口中喊出“夫君”二字时,夜澈眼底总会闪过意会不明的暗光。 第102章 共浴 滂沱雨注当头,两人僵持不下。 “本王让你回去!” “要回就一起回!” “逐风!”夜澈一喊,逐风下意识抬步,身后惊雷突然伸手点住他穴道。 拦腰抗走。 夜澈见状瞳孔骤缩,看向折雨。 折雨仿若看不见雨中近乎自虐的两人,优雅转了个身,妖艳的身影顷刻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一时间,夜家祠堂外仅剩被淋成落汤鸡的夫妻俩和自始至终垂首候在一旁的应嬷嬷。 夜澈无奈,眼底闪过一抹决然。 他朝应嬷嬷扬声,“你先回去,备热水。” 就在应嬷嬷应声离开的瞬间,夜澈也站起身,一只有力的手掌毫不怜香惜玉拽起跪地的桃夭。 整个人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桃夭已经被他打横抱在怀里。 他单脚勾起墙角的伞,“打开。” 桃夭手忙脚乱接住,在他深沉的注视下开了伞。 雨水终于不再打疼她的肌肤,可他脸上的雨水,却顺着脸颊线条滑落下颌,一点点滴落在她颈间。 有些痒。 看着他俊逸的轮廓,桃夭忍不住伸手,轻轻拂过他湿透的下颚,挡住了那些水滴,却不料,引来了他的视线。 雨幕中,灼烫撩人 夜澈的喉结滚了滚,声音少见的沉哑,“越来越放肆了。” 夜澈的话意会不明。 以为他在训斥她怒怼舒太妃的事,桃夭顿时只觉委屈,“我为了谁!你不知道吗?” 敢情她折腾了半天,把一家子全得罪光了,这人倒还怨上她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 “算了,反正你们才是一家人嘛,我一个过客,也确实多管闲事了些。” 越想越气,桃夭索性撇开脸,避开了他暗沉的凝视。 风雨越来越大,感觉夜澈的脚步越来越快,桃夭单手握不住伞,只得换成双手,“要不你放我下来吧,我又不是腿受伤……” 夜澈似察觉到她的动作,忽然举臂掂了掂,竟在瞬间将她翻到背上,抬手接过了摇晃不停的伞。 “你……”桃夭的声音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之中。 他居然背着她走。 在九穆,夫君背着妻子,相当于任由妻子骑在身上,是绝对不被婆家允许的。 尤其,他的身份还是九穆唯一的异性王,二十万黑羽军的统帅…… 这一路,既短暂又漫长。 到了浮尘轩,夜澈背着她直接进了浴房,脱鞋时,顺手把她的绣鞋也扒拉掉。 应嬷嬷早已经让人备好了热水。 浴房内白烟氤氲,桃夭虽然淋雨不久,但她早已浑身冰凉,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只恨不得立刻泡到水里,洗净身上雨水的凉湿黏腻。 看到热气腾腾的大浴桶,开始挣扎从他背上下来。 “到这就——” 孰料,夜澈居然长腿一跨,直接迈进水桶中。 哗一声。 竟就这么背着桃夭,两人一同沉进热水里。 “啊!!”桃夭惊呼一声,随着他下蹲的动作,猝不及防泡进水里。 身前的柔软在他湿漉漉的后背上乱蹭,夜澈瞬间喉咙发紧。 一把抓住了动个不停的小女人,他倾身逼近,将她半按在桶壁上。 热水瞬间驱逐了桃夭浑身的凉意,男人极具压迫的身体带着灼烫,逼得她不得不往后仰,紧贴在桶壁上。 桃夭完全没想到,夜澈会对她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王爷?” 难道表哥给的药药效过了? 还是,他的蛊毒又加重了,控制不住自己? 可一路回来不是好好的嘛…… “不喊夫君了?” 他声音沉哑,与平日里玉石轻击般的嗓音全然不同。 桃夭一噎,“那、那不是权宜之计嘛……我看你蛊毒发作,怕你跪太久……” 白雾中,女子红唇瓮动,面颊粉噗噗的,发鬓被水汽晕湿,贴在颈间,媚眼如丝。 夜澈盯着那两片唇瓣,好像有一片羽毛,在自己的心上轻轻拂过。 桃夭还在解释,“而且表哥说了,你发作的时候,不能受刺激……” 闻得“表哥”二字,夜澈的眸忽然暗了暗。 想起在定国公府两人默契十足的配合,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读懂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涩翻涌而上。 他猛地低头,趋于本能压了下去。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心底深处翻滚的酸涩和不适。 桃夭的声音瞬间被吞没在唇齿之中。 不知是不是浴房里的水汽进了脑,桃夭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唇上的柔软十分温柔,辗转吮吻她的唇瓣。 直到,他开始试探着往里纠缠…… 桃夭醒过神来,用力推开他。 啪! 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 清脆的声响似乎让两人都清醒了许多。 水雾朦胧,女子隔着氤氲的热气愤然瞪他,“你疯了吧!?” 夜澈一双黑眸深邃如墨,凝着她羞愤的俏颜一动不动。 气氛仿若凝滞。 桃夭不由想起初见那日,他一把掐住她的喉咙,就差没杀了她的画面。 忽然有些后怕。 她还是冲动了,居然一时气愤扇了他……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承王啊! “从未有人像你这般对我。”夜澈一动不动凝视着她,声音沉沉浮浮,似对她说,又似乎在对他自己说。 果然,他生气了。 桃夭直觉认为他说的是这个巴掌,委屈巴巴,“若不是你……我又岂会动手?” 她纤指抚过灼烫的唇,像烫到似地缩手,怒道,“明明是你唐突了我,你该道歉!” 原本神色有些迷离的夜澈听到这一句,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唐突?” 他有些恶劣地逼近,迎着她微缩的瞳仁,理所当然问,“本王亲自己的王妃,何来唐突?” “你!”被那双极具侵略性的黑瞳盯着,桃夭心尖猛颤。 他,不会真要…… 此刻两人泡在暖洋洋的热水里,身体隔着湿透的衣料紧贴在一起,暧昧至极。这已经是正经夫妻才有的距离了…… 桃夭意识到这点,整个人僵住,连脚趾都不敢动一下。 可她随后又觉得,夜澈这行为,就像是早有蓄谋似的。 以报恩合作为由哄她入局,然后她就像落网的鱼,再怎么扑腾都只能任人宰割! 一股气闷堵在心口,翻涌而上的委屈叫她眼尾泛红,鼻尖狠狠一酸。 敏锐察觉到怀中人的情绪,夜澈怔了一瞬,“这就哭了?” 打了他一巴掌,倒还哭上了? “娇气!”骂归骂,他还是在水里寻到她的手,揉了揉那柔嫩的掌心。 桃夭气极推他,眼前的男人却跟座山似的一动不动,“谁哭了?谁娇气?明明你个登徒子欺负人!” 不让人哭还骂人? 凭什么! 她忍不住低声控诉,“说好婚后各取所需,相敬如宾的,堂堂承王,怎么还耍赖皮……” 女子委屈巴巴的,眼尾通红,看着十分可怜。 见状,夜澈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水珠,低低的笑声溢出喉间。 “你可知,何为‘各取所需’?” 桃夭愣然抬眼,就见他低下头,与她额心相贴,滚烫的身躯又朝她贴近了些,让她清晰感受到他身体此刻诚实的反应。 “你……”桃夭何尝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不是喜欢男人吗?? 见她整个人僵硬得像座石雕,夜澈喉结滚了滚,终于不再逗她。 短短一日,他已经不想放她走了。 更遑论三年。 不过,时间还很长,他可不能把人给吓跑了…… 眸光微闪,他岔开话题哑声道,“其实,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在母妃面前为我说话的。” 桃夭诧异于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垂下眼,对上他黑得发亮的鹰眸。 原来,他说的是这事儿? “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你对他们的好,他们视若无睹,是他们的错。他们不愿珍惜你的好,不代表你不值得。” 这话,桃夭说得极其真诚。 闻言夜澈笑了笑,她总是如此,说什么都能理直气壮。 可也只有这样的她,才会直言不讳说出他多年的委屈,才会毫不犹豫地当众维护他。 仿佛在她眼里,他也不过是个需要温情的普通人,而不是天性冷漠,无坚不摧,受了委屈也不足挂齿的承王夜澈。 身体后退半寸,夜澈如她所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泡暖了,就起身更衣吧,正午之前必须进宫一趟。” 见她微愣,夜澈以为她担心定国公,又补了一句,“待从宫里出来,我再陪你去定国公府。” 近距离接触的压迫感散去,桃夭明显松了口气,她想起夜澈还不知道外祖父已经醒来,还冒着雨进宫面圣。 “王爷,在我回府之前,外祖父醒过来了。” 想必这个时候,阮玉竹和洛家的罪名也该有定论了吧? 将阮家发生的一切尽数告诉了他,夜澈也是惊诧不已。 “这意思是说,明贤妃和……我父王有旧?” “我看阮玉竹说起十八年前的事,不似作假。”桃夭想起先承王留给夜澈的遗物。 “其实,先承王留给你的那截断镯……” “跟洛紫昙与皇上相认的信物云纹手镯,一模一样。” 她避开夜澈眼底的探究之色,小心翼翼问,“如今我能不能问一问,那截断镯的来历?” 夜澈沉默了一会儿,正欲回答,浴房外传来应嬷嬷的声音,“王爷,时候不早了,让老奴伺候王妃更衣吧?” 桃夭柳眉一拧,就见夜澈在唇上竖起食指。 他凑在她耳际,“日后再同你说。” 桃夭怔住。 她就说早上去定国公府是临时起意,怎么会那么快传到太妃耳中,原来…… 脑海中浮现应嬷嬷慈蔼的面容。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应嬷嬷是落湖那次,她见到应嬷嬷的一瞬,明明只感受到她的爱屋及乌。 可原来,竟连她也…… 她忽然满是同情地看向夜澈,却被他湿漉漉的大掌轻捂住眼。 洞悉桃夭眸底闪过的心疼,他不以为然,唇角微勾,“走吧,随我进宫谢恩,萧驸马今日进宫谢恩还带了一个妇人,说是从江南来寻亲的。” “听说,长得跟本王的王妃还有几分相似。” 桃夭闻言,心底微微一震。 难道萧时凛已经知道了她“外室女”的身份? 她悄悄看了夜澈一眼。 那他呢? 第103章 一切都是他的算计 两人捣腾了一番,步入宣政殿时,宣帝正大发雷霆,龙案上的东西尽数散落,碎瓷黑墨遍地。 今日夜湛当值,可从他此刻苍白的脸色,桃夭猜测,他定是因为昨夜护公主出阁不利,刚刚挨了骂。 看见桃夭和夜澈相携而来,夜湛更是神色复杂。 唯一让桃夭安心的是外祖父,他被宣帝赐了座,整个人看上去恢复了不少气色。这说明,宣帝没有因为阮玉竹做的那些事迁怒定国公府。 立在他身后的阮修墨悄然向桃夭眨了眨眼,桃夭总算放下心来。 殊不知,夜澈瞥见这一幕,周遭的温度瞬间如霜风雪雨漫过。 “阮氏,你简直该千刀万剐!!” 桃夭还没见过这般恼怒的宣帝。 他苍白的唇紧紧抿着,本就泛黄的脸色铁青一片,微微塌陷的眼睛迸出厉芒,“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刚骂完这一句,他喉间爆出几声剧烈咳嗽。 长福连忙用帕子替他捂住,朝夜澈打了个眼色,“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 夜澈会意,拉着桃夭的手来到御前,恭声行了拜礼,“臣携新妇拜见皇上。” 桃夭随之扬声,“桃夭祝愿皇上龙体康健,如此,明贤妃娘娘在天之灵方能安息。” 宣帝的视线倏地落到桃夭身上。 眸底的戾气虽散去不少,可语气依旧不善,“别以为朕忘了,你也是洛家人!” 夜澈平声道,“罪不及出嫁女,皇上,桃夭如今已是臣的王妃。” 宣帝冷哼了声,“就你算得精,哪哪都有理。” 别以为他不知道,柔贞换婚能成功,还不是因为夜澈压根就不肯娶。 一切早在这小子的算计之内! 躲过了赐婚,不但没获罪,还选了个心仪的八抬大轿娶进门。 叫他这个皇帝哑巴吃黄连,偏偏又理亏,连脾气都不能发…… 奸诈! 无耻! 心里千军万马奔过,可见洛紫昙此刻依偎在萧时凛身边,一脸幸福洋溢,宣帝还是硬生生把脸上的郁闷压了回去。 “都起来吧。”他长叹口气。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柳贵妃,开朕的私库,给承王妃挑几套合适的头面。” 这么说,就是默认夜澈的袒护了。 一旁绿鬓如云,盈盈浅笑的柳贵妃恭声应是,“承王妃可有福了,陛下私库里的那些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桃夭这才发现,柳贵妃身边还座着一个一脸和煦,笑面如佛的长者,看着有些脸熟。 直到看见他的手腕上,带着一串均匀硕大,价值连城的紫檀佛珠,桃夭辨出来人。 今天,竟然连柳太傅也在? 宣帝眼尾扫向阮玉竹,满是不耐,“还不拖出去!” 宫人当即压着阮玉竹往外拖。 她拼命挣扎,“公主救我!臣妇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求公主看在臣妇抚养一场的份上,饶恕臣妇这一回吧!” 不经意间,萧时凛重咳了一声,揽住目光颤动的洛紫昙,“公主别为这种人难过了,臣会心疼。” 说话间,他挡住洛紫昙的视线,却朝阮玉竹瞥了一眼。 阮玉竹瞬间意会,瞳孔猛缩。 又看向被夜澈护在身侧的洛桃夭,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那股不甘疯涌而上。 “她不配当承王妃!”她突然跳起来,指着桃夭尖声大喊,“她不过是一个贱奴所生,身份低微,根本不配当承王妃,你们都被她骗了!!” 此言一出,全场静寂。 洛紫昙无声瞥向萧时凛,看清他眼底的算计,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悄悄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被她这么一叫嚷,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桃夭身上。 桃夭一脸无辜,难以置信地看向阮玉竹,“母亲,你又在胡说什么?” 宣帝龙眉微微蹙起,就听定国公手中拐杖重重顿地。 “一派胡言!”定国公气息还没恢复,说起话来喘个不停,可那不妨碍他身上迸出的威严和凌厉。 阮清云也是气极,望向阮玉竹的目光只有失望,“二妹,你再不喜欢桃夭,也不能总是污蔑自己亲生的女儿吧?” 他为定国公拍了拍后背顺气,掷地有声道,“桃夭长得那么像阮家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外室所生!” 阮玉竹却盯着桃夭冷笑,“你还想装多久?你以为假装毫不知情,就能掩盖自己卑贱的身份,继续欺骗承王,欺瞒陛下,当高高在上的承王妃了?” 她冷哼了声,“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偏要不知好歹,自讨苦吃!” 她对桃夭的冷漠,让阮家人再次想起寿宴上,她委屈桃夭的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定国公不顾阮清云的阻拦,奋力站起身,拐杖指着她道,“这个女儿你不想认,我们认!” “没错!”阮清云随即接口,他看着桃夭道,“若你愿意来阮家,我和你舅母,定会将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桃夭心中动容,她虽然装作震惊的模样,可眼底涌上的泪意也却不是作假。 “桃夭何德何能……” “你确实该自惭形秽。”萧时凛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 桃夭一怔,垂眸掩去冷笑。 终于忍不住了吗? “皇上,臣对承王妃的身份,也早已心存疑惑。”萧时凛道。 “萧大人此言何意?”她慢悠悠抬眼,对上萧时凛怨毒的视线。 自从寿宴,她当众退婚让他面上无光,后来又牵出贡品一事。 桃夭知道,萧时凛定会把萧母的死怪到她头上,恨她至极。 可那又如何? 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困顿萧府后宅,只能由着他肆意拿捏,掌控生死的无知妇人! 萧时凛慢条斯理朝宣帝作了一揖。 “皇上,臣近日为完成母亲遗愿去了一趟江南,偶遇一个长相与洛大小姐极其相似的妇人。” “细问之下,竟发现她从前是个瘦马,后来与临安伯有了一段露水情缘后,临安伯便为她赎身,养在了外头。” 他意味深长看向桃夭,“据她所言,十七年前,她还为临安伯生过一个女儿。女儿出生不久,就被临安伯抱回京中养在身边了。” 宣帝拧眉,“你的意思是说,承王妃就是那勾栏女子所生的女儿?” 他盯着桃夭的眼睛,“承王妃,这事你当真一无所知?” 桃夭立在殿中央,夜澈伸手想要握住她广袖下的柔荑,却被她轻轻避开了。 以身份为局,她不惧怕任何人。 桃夭挺直背脊,凛声道,“臣妇在父亲膝下长大,从未听父亲提及此事,求皇上查明真相,还桃夭清白。若是有人胡言污蔑,也请您替桃夭做主,讨一个公道!” 这便是不承认了。 洛紫昙冷笑了声,“临安伯失踪数年杳无音讯,当然随便你怎么说都行!” 她对着宣帝道,“父皇,承王是九穆唯一的异性王,承王妃之位绝不是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卑贱女子能当的!” “这……”宣帝有些为难,在洛紫昙对着他撒娇的时候,他也接收到夜澈明显不虞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品茶的柳太傅慢悠悠开口了,“与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为难陛下,倒不如将人请上殿来,滴血验亲,可见分明。” 闻言,宣帝下意识看向夜澈。 一旦验出桃夭是贱奴血脉,这承王妃之位定然就保不住了。夜澈费尽心思设计这么一出,可就鸡飞蛋打了…… 以他的性子,能甘心? 才怪! 夜澈正想说话,就听桃夭脆声道,“柳太傅说得有道理,与其让皇上为难,不如直接验血。” 夜澈侧眸看她,却被她一个眼神安抚住。 “承王妃如此坦荡,真是难得。”宣帝松了口气,抬了抬手,“萧大人,把人宣进殿来吧。” 很快,萧时凛领来一个衣着艳丽,风韵犹存的妇人。 那妇人媚眼如丝,侧面看上去,那高挺的鼻子和樱桃般的嘴,再配上平日里桃夭常穿的绛红色长裙,乍一看还真有几分肖似。 “来人,备一碗水。”宣帝刚开口,就被夜澈打断,“皇上,臣听说,滴血验亲这种方式并非一定准确。” “看看,这还没开始验呢,无殇就护上了。”柳太傅放下手中茶盏,慢悠悠起身,“可惜你成婚时正逢我斋戒,没能亲眼看着你们大婚,不过,老夫今日可是备了礼物来的。” 夜澈闻言,朝着柳太傅拱手,“让恩师费心了。” 却见柳太傅摆了摆手,“你拜入我门下也不过数年就去了边境,我还算不上你真正的恩师。” 夜澈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恩师永远是无殇的恩师。” 柳太傅呵呵笑了,目光转而落在桃夭身上,“看得出你很爱重王妃,若你信得过,滴血验亲一事,不如就由老夫来办吧。” 夜澈与桃夭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就有劳恩师了。” 不过多久,柳太傅捧着一碗水走来。 “且慢。”夜澈叫住他。 众目睽睽下,他伸出手指,在水中轻点一下,放入口中。 寡淡无味。 柳太傅因此沉了眼,“承王殿下莫非连老夫也不信任?” 夜澈面不改色道,“无殇不敢,只是宫中人多眼杂,以防万一罢了。” 话落他又毫无诚意一笑,“恩师莫怪。” “那如今,你可信了?”柳太傅明显恼了。 夜澈没有说话。 柳太傅先让那妇人滴了血,又亲自端到桃夭面前。 洛紫昙似怕柳太傅帮着桃夭作弊,扶着萧时凛的手凑到跟前,非要看着她滴血不可。 桃夭拿起托盘上那柄匕首,在手上划开一道口子。 血液滴入碗中,与另外一滴血缓慢靠近,桃夭手上的伤口也刺疼无比。 突然,洛紫昙突然惊呼一声。 “融了!” 桃夭盯着那碗水,瞳孔地震,一脸难以置信。 第104章 黑羽军虎符 两滴血彻底汇在一起。 洛紫昙擒着冷笑,语带嘲讽,“本宫早就说了,像你这种天生贱命,怎配坐承王妃之位!” 柳太傅看着融在一起的两滴血,眼底有些无奈,“无殇,事已至此,你就接受现实吧。” 夜澈一双眼眸如淬寒霜。 自从那两滴血交融在一起,桃夭脸上的血色也跟着一点点褪尽。 心中浮着一团灰蒙蒙的疑云。 “怎么可能……”她低喃着,不小心绊到台阶,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可夜澈居然没有伸手扶她,他一双眼睛只盯着柳太傅手里的托盘,不知道想些什么。 立在定国公身后的阮修墨眸色一紧,狭长的凤眸眯了眯,染上厉色。 他跨步上前,扶住桃夭,“你没事吧?” 指尖的刺痛让桃夭柳眉紧蹙,阮修墨只以为她在强装镇定,“别怕,有我在。” 不管发生什么事,在他这里,只有从桃夭嘴里说出来的,才是事实。 桃夭似乎感受到阮修墨的担忧和紧张,抬眼朝他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到托盘上的几个物件上。 怎么会这样?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阮修墨冷眉倒竖睨着夜澈,“承王殿下就不打算为王妃说句话吗?” 不知不觉,拳头硬了起来。 夜澈却只静静凝着那个托盘,沉默不语。 阮修墨顺着他的视线,落在托盘上的东西,忽然眸色一锐。 洛紫昙和萧时凛相视而笑,之前夜澈不肯信他,如今真相就在眼前,他终于不得不信了。 他如今的反应,倒也是人之常情。 堂堂承王殿下,怎么可能容许一个贱奴之女当他的正妃! 就连一直静默看着的夜湛,也忍不住多看了夜澈几眼。 如今大哥也知道桃夭那不堪的身世了…… 他也很想知道,大哥会是什么反应! 阮玉竹笑着看向阮家人,“瞧瞧,我没说错吧,洛桃夭诓骗男人的手段就跟她的勾栏生母学了个十足,将你们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 她目露阴鹜,“这回,你们还要向着她吗?” 定国公突然重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出生低微又如何?在我看来,她再就算真是勾栏女子生的,她的言行,她的品格,也比你这个定国公府出生的京中贵女好上千倍,万倍!” “我阮家,以你这种弑父不孝的女儿为耻!” 定国公的话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阮玉竹脸上。 阮清云附和,“我说过,只要她点头,我就认她当女儿,不管她是不是勾栏女子所生,从今往后,她就是定国公府嫡出的小姐。” 他看着桃夭道,“舅父说的这话,永远作数!” 阮家人的一番极力维护,将桃夭的思绪拉回,她眸中动容不已,不知不觉蕴上泪光。 前世,她因为外室女的身份,总是自卑怯懦,生怕阮玉竹将此事公诸于众,让她自此抬不起头做人。 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在乎她的人,就算她再怎么卑贱,也不会在意,就像阮家人一样…… 她的目光落到夜澈脸上。 他一定很意外吧?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浴桶中的那一吻。 纵使知道,那是因为蛊毒作祟,可她也曾一度以为,在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在意她的…… 如今,听到她身份的“真相”,他会不会像前世的萧时凛一样,后悔娶了她,后悔吻过她,将她当成一生的耻辱? 桃夭的视线一落在夜澈身上,他就察觉到了。 转过脸来,仿佛看见了她眼底的不确定,忽然皱起眉头。 洛紫昙嘲讽的声音响起,“她以这样的身份浑水摸鱼成了承王妃,父皇该治她一个欺君之罪才是!” 萧时凛也旁敲侧击,“如今洛家主母获罪,若这个时候让她脱离洛家,成为阮家嫡女,怕是会让满朝文武觉得,父皇有偏颇之嫌。” 宣帝面露为难。 若想保住桃夭,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她降为妾室,送到妙华寺清修避一避风头,等京中百姓茶余饭后淡忘了这件事,再把人接回来,由阮家认作嫡女,封个侧妃。 他踌躇着开口,“无殇,她的身份确实是个问题,要不然……” 这时,夜澈终于动了。 他缓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 在桃夭微弱的抗拒下,将自己的手指一点点嵌入她的指缝里。 十指相扣。 他看向宣帝,一字一句凛声道,“皇上,无殇此生只娶一妻,唯桃夭一人尔。” “若皇上觉得她的身份不配承王妃之位,尽可以出尔反尔将她贬为妾室,反正,臣也只成这么一次婚,后宅,也只容得下这么一个女人。” 话落,他拱手甩锅,“您就看着办吧。” 宣帝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来。 他气急败坏怒叱,“什么叫出尔反尔?什么叫朕看着办?你给朕说清楚!” 话说得太急,他连咳了几声才缓过劲来。 洛紫昙冷声道,“夜澈,本宫看你这承王也当腻了,越来越嚣张跋扈,连父皇都不放在眼里!” 夜澈眉梢轻挑,“皇上昨夜才下旨封她为县主,认同她为承王妃,如今被人稍一挑拨就犹犹豫豫的,臣还以为皇上想出尔反尔……难道是臣误会了?” 宣帝一噎。 到嘴的骂声生生堵在喉咙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如果英年早逝,那一定是被这混小子气死的! 桃夭被夜澈的话惊住,愣在原地。 直到夜澈低下头,朝着她温声道,“谢过皇恩,我们该回家给母妃敬茶了。” 他,不但没有嫌弃,还不顾一切维护了她。 阮玉竹难以置信厉声道,“她是贱奴之女,你没听见吗?你到底给承王下了什么迷魂药!?” 闻言,就连一侧的夜湛也忍不住盯着自己兄长的脸。 大哥,真的毫不介意? 若是如此,那也就是说,他对桃夭是真心的…… 夜湛将两人成婚之前的种种一点一滴串了起来,想明白时,一颗心也沉到了底。 兄长让桃夭顶替柔贞公主,根本是早有预谋! 由他护送桃夭进宫,再由他带着御林军送花轿出宫,正好可以掩人耳目。 从一开始,他就是兄长算计利用的一环! 他几乎克制不住双手发抖。 猛地抬眼,就听见柳太傅义正言辞,“皇上与先承王兄弟情深,因此信重无殇是皇上宽仁慈霭,可是皇上,这天下毕竟姓华。再如何疼爱晚辈,礼教宗法亦不可废!” 柳太傅甚少这般疾言厉色,更遑论是对宣帝。 宣帝龙眉不由紧蹙,“柳太傅这话,未免太过言重了……” 柳太傅却是摇头,“皇上可别忘了,无殇手里还掌着二十万黑羽军兵权。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统帅就该有统帅的样子!”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意味深长道,“若让他肆意妄为而不加约束……皇上可想过后果?” 随着柳太傅话落,整个宣政殿陷入一片沉寂。 夜澈在军中威望好不逊于宣帝,功高盖主,是每一个帝皇不可言说的忌讳。 可柳太傅却将其赤果果摆在众人眼前,就差指着夜澈的鼻子说他连皇帝都敢嘲讽,其实早有反心了。 桃夭没想到,一个假身份之争,竟还能让夜澈陷入谋逆这样的困局。 她看向柳太傅的目光充满忌惮。 看来,她还是太过低估了这只淫浸权术多年,深谙帝王君心的老狐狸! 宣帝陷入沉默。 然而,夜澈却是松开了桃夭的手,从腰际解下一块玄色虎符。 当着众人的面,他单膝跪地,双手奉上虎符,“皇上,虎符在此。” “你又想干什么?”宣帝额角青筋直跳,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又被这人气出毛病来。 夜澈迎着他的审视朗声道,“正如恩师所言,统帅确实该有统帅的样子。臣这些年在军中肆意妄为惯了,或许朝中早有人对臣不满。” “如今北疆太平,黑羽军也赋闲在京,皇上倒不如早些收回虎符,也不至于让人质疑皇上识人辨忠之能。” 柳太傅眯了眯眼,似在判断夜澈这番举动有几分真心。 宣帝却是真恼了,“你胡闹!” “黑羽军是你父王和你一手带出来的,十年前你父王为救朕而死,北疆军心动荡,险些失守,是十五岁的你以一己之力稳住黑羽军,换来北疆边境十年安稳!” 宣帝说着,声音不知不觉哽咽了,“如今你让朕收回虎符,是想逼着朕做那狡兔死走狗烹的昏君吗!?” 最后一句,宣帝厉喝出声。 “臣惶恐!”殿中所有人齐齐跪下。 就连柳太傅,也在柳贵妃搀扶下颤颤巍巍伏低身子,“皇上息怒,臣等绝无此意!” 桃夭震惊不已,她忍不住伸手去拽他的衣袍,“王爷……” 别冲动啊! 那可是二十万黑羽军! 夜澈跪在地上,手中的虎符仍高高举着。 他看着宣帝,“皇上也知道臣十五岁就上了战场,这些年,从未享受过天伦,更从未感受过阖家团圆的温暖。” “如今臣娶了王妃,有了自己的家,臣也想像普通人一样……” 话落,他放下一只手,握紧桃夭,露出一抹笑来。 那双黑眸里流露的真挚,连桃夭都差点要信了他,眼底不自觉涌出热泪。 是她的错觉吗? 还是说,他另有目的? 柳太傅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皇上,既然连无殇都这么说了,您何不成全他一次?” 宣帝看着他手里的虎符,犹豫不决,“这一时之间,让朕上哪儿找人来接替黑羽军?分明是他在为难朕!” 柳太傅却失笑摇头,“皇上,九穆人才济济,文武双全的英才贤能不在少数。” 说到这儿,萧时凛忍不住看向柳太傅,眸底闪过一抹雀跃。 恩师说过,只要自己遵从他的命令行事,绝不会亏待他和萧家。 母亲在狱中死得突然,他本还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怕贡品一事泄露动了灭口之心,可如今看来,确实是他多虑了。 他刚成了驸马,恩师就开始替他谋求黑羽军兵权了。 这次若能如愿掌控黑羽军,将夜澈踩在脚下,他一定要不惜一切报答恩师的悉心栽培! 宣帝没有发现萧时凛蠢蠢欲动的眼神,反而皱眉,一脸不解问,“太傅有人选?是谁?” 柳太傅含笑点头,“皇上,先承王又不是只有承王一个儿子。” 此言一出,宣帝一震。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忽然落到自己身上,夜湛当场愣住。 萧时凛瞳孔倏地缩进,牵着洛紫昙的手掌不知不觉攥紧,疼得她眉头直皱。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萧时凛没有理会她,只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夜湛无辜的脸,恨得牙痒痒。 就听柳太傅朗声道,“夜二公子文武双全,又是先承王所出,若由他继任黑羽军,臣以为,最是稳妥。” 第105章 临安伯归来 “无殇,你也觉得夜湛能管好黑羽军?” 静寂的宣政殿上,气氛紧绷如弦,夜湛的心情更甚。 从小,大哥对他无所不应,即便是母妃明目张胆的偏心,他也似没感觉到一样,默然顺从。 私底下,大哥也从未因为母妃的偏心迁怒过他,在学堂里被人欺负了,大哥会悄悄帮他报仇,练武没练好挨了父王责罚,大哥会在半夜的时候悄悄教他…… 直到父王去世,大哥上了战场,一去就是十年。 还记得,大哥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匆匆从北疆赶回京都,他开心得不得了,也准备了生辰贺礼想要给他个惊喜。 那夜他偷偷去了浮尘轩,大哥刚刚挨完母妃赐下的三十杖。 母妃怪大哥私自从军中回府,说这是军中大忌,怪大哥给先承王丢脸。大哥却说他早在家书里报备过了,质问母妃为何从小到大都不信他。 可换来的,却是母妃一个重重的巴掌。 那是唯一一次,大哥在他们面前红了眼。 母妃当然不知道大哥要来,因为大哥寄回来的家书,母妃从来都不会看。母妃也不让他在府中提及大哥的任何事,谁提了,谁就要挨罚。 每次收到家书,母妃都会让应嬷嬷处理掉,他总会在应嬷嬷烧掉前抢过来看一眼,然后给大哥回信,说母妃忙,喊他代笔。 他以为如此,就能让他们俩的关系更好地维系下去。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他实在太天真了。 桃夭的话虽然难听,但他一个字都反驳不来。看见大哥对母妃和他的冷淡,他深深意识到,这个家,再也没有和睦的可能了。 而大哥,也早已经不是那个事事都不与他计较的大哥…… 更何况,黑羽军还是大哥一手带出来的军队,十年戍边的心血,他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交到他这个,从小夺走他关爱的弟弟手里!? 夜澈自进殿以来,目光第一次落到他脸上。 他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容,声音低沉而冷漠。 “湛弟和我的武功都是父王所授,他只是欠缺真正的战场磨砺而已,论兵法谋略和练兵管辖之道,他不逊色于我。” 夜湛猛地抬眼。 难以置信看他,仿佛想要确认刚刚那些话到底是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宣帝低叹一声,“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这虎符和黑羽军,就暂交夜湛统辖,不过~” “既然你把黑羽军的重担甩给你二弟,那御林军统领的职位,就交给你了。”他话音微顿,睨了夜澈一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是娶了媳妇就什么事也不想干了。” “想留在府里双宿双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是同意互换军职了? 夜湛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他躬身行礼,“臣领旨!” 直到那枚虎符被递到跟前,夜湛才愣声道,“大哥,我不……” “有什么事,回府再说。”夜澈打断他未尽之语。 洛紫昙脸色难看至极,她怎么也没想到,承王不仅一点儿也不介意,而且还愿意用黑羽军兵权换桃夭以承王妃的身份留在身边! 阮玉竹也一脸震惊,可当宣帝揉着眉心,命人将她拖出去用刑时,阮修墨却缓步上前,朝着地上一跪,“皇上,刚刚的滴血验亲不能作数!” 宣帝蹙眉,“为何?” “有人动了手脚!” 此言震惊四座。 柳贵妃一个不依,怒声道,“刚刚承王已经亲自尝过父亲端过去的水,他都说没问题,你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敢在这儿质疑我父亲的威信!” 阮清云与定国公对视一眼,彼此皆没有说话。 若是从前,他定然要阻止阮修墨,可是这段时日以来,他见到了二儿子真实的一面。 陈姑更是亲口说,阮修墨在医术上的天赋造诣,丝毫不逊于她。 阮家人在外人面前从来团结,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会替儿子撑腰到底! “修墨的话还没说完,请陛下听他一言,若是他胡言乱语,臣愿同他一起受罚。” 阮修墨闻言,震惊看向阮清云。 他的父亲,从未用这种骄傲的语气,在众人面前提及过他,更别说,如此坚定地为他兜底。 他咬了咬舌尖,从托盘之中拿起那把匕首,扬起手,“如果臣没猜错,这匕首上定然被涂过雪矾。” “雪矾的味道甜中带酸,触碰到伤口会比寻常更疼,我观承王妃割手时的脸色,已觉不妥。既然那碗水承王已经试过了并无问题,那就只能是刀具了。” 话落,他将那把匕首举过头顶,“请皇上验一验这匕首,还承王妃清白!” 柳太傅却道,“阮二公子,这匕首是老夫随身带着的,不可能有问题。你的所有假设都默认了承王妃与那勾栏女子并无血亲,实在太过牵强。” 阮修墨面色无波,“总之,我坚信承王妃绝不会是他们所说的贱奴之女,柳太傅若不是心虚,为何不敢让皇上查验匕首?” “你简直放肆!”柳贵妃娇叱一声,却被宣帝抬手止住,“既然有质疑,那就该查清楚。想必柳太傅行得端做得正,也不怕人查。” 被宣帝的话一堵,柳太傅刚张开的嘴也只能悻悻然阖上。 长福接过匕首,用指尖抹了未沾血的一处,含进嘴里。 忽然眸色一变。 “皇上,这上面……真有味道,就是阮二公子所说的,雪矾的味道。” 众所周知,滴血验亲最忌雪矾,一旦有丁点雪矾融入,两滴血会快速融合,根本测不出真假。 宣帝猛地看向柳太傅。 随即,柳太傅身后一个护卫扑通跪下,“属下该死,刚刚准备器具的时候,不小心沾了些进去……求皇上恕罪!” “平白无故,你手里怎会沾上雪矾,又恰好沾到柳太傅贴身的匕首上!?” 面对宣帝冷肃的质问,那护卫一直没有抬头。 夜澈看着他低垂的脑袋忽然微微一震,随即上前一脚踹向他的肩膀。 下一瞬,人软软倒在地上。 已是七孔流血而死。 “父亲!”柳贵妃惊呼一声,就见柳太傅捂着心口脸色发白紧跟着歪倒在地,似被那人死去的模样吓到了。 “恩师!”萧时凛也冲了上去。 宣帝本想质问他,话还没说出口,生生吞下, “快,传太医!” 柳太傅被七手八脚抬了出去,柳贵妃也跟着走了,宣政殿瞬间乱作一团。 桃夭看着远去的人,眸色渐沉。 这人不愧是当年匡助父皇和先承王推翻前朝,一统天下的谋士。 心机和反应都是一绝! 而如今,他的女儿柳贵妃为父皇生下的四皇子,年仅十岁…… “皇上,事实证明,刚刚滴血验亲得出的结果不足为信。”阮修墨拱手,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你对承王妃倒是上心得很。”洛紫昙冷嗤了声。 “柔贞,不得胡言。”宣帝警告睨她一眼。 今日,他观柔贞身上戾气颇重,也不知是因嫁了萧时凛的缘故,还是本就如此…… 毕竟,她从小被阮玉竹那样的女人娇宠着长大,若说有那么几分像她,倒也是人之常情。 当年,他能认识迎星,是因和夜大哥扮作兄弟微服出宫。 他们三人在酒肆相识,只觉酒逢知己千杯少,后又义结金兰成了三兄弟。 他知道迎星是女子,也惊诧发现自己对她的情愫。 他曾瞒着夜大哥私下向迎星表明心迹,可迎星说她不愿入宫,不愿成为他后宫无数可怜女子的其中之一,此后的一段时间,他强忍着伤怀打消了让她入宫的念头。 直到宫宴那一夜…… 夜澈打断他的思绪,“皇上,臣觉得,这勾栏女子到底跟桃夭有没有关系,还是应该问问临安伯才是。” 洛紫昙不以为然,“承王这是想拖延时间吗?临安伯都多少年杳无音讯,连临安伯夫人都不知他去了何处……” “皇上!”这时,门外一名内侍尖利的声音掩盖了她的,“临安伯回京了,正在宫门外求见皇上,说有关南地灾情的要事启奏!” 洛紫昙眸色瞬变,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尤其是阮玉竹和洛紫昙母女,脸色几乎齐刷刷白了一层。 怎么会这么巧? 她们当初决意冒认顶替桃夭公主的身份,父亲可是全然不知情啊! 第106章 以死相逼 一听到临安伯回来了,洛紫昙几乎站立不稳,还好萧时凛托了她一下。 “公主怎么了?” 萧时凛见她的模样,清润的眸子微微眯起。 从刚刚的种种迹象来看,他总觉得,柔贞有什么事瞒着他。 他转眸看向那名跪在地上垂眸瑟瑟发抖的勾栏妇人,当初阮玉竹告诉他,桃夭是贱奴所生,他还半信半疑。直到她答应透露桃夭生母的藏身之地,他才信了她。 按着阮玉竹提过的位置,他的人找到了这女人。 如果这名女子与桃夭毫无血缘关系,那也就意味着,阮玉竹一直都在诓骗他! 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可是,此刻的洛紫昙哪里还有闲心看萧时凛什么表情。 这些日子她和阮玉竹派了许多人打听临安伯的消息,就是为了提前找到他,与他通气,免得在皇上面前露了馅。 谁知道,他一回京,居然直接进宫面圣!? 宣帝一听到临安伯所奏与南地灾情有关,当场就召见了他。 临安伯走进宫殿时,一声褴褛,蓬头垢面,与金碧辉煌的宣政殿格格不入。 众人惊诧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停留在他身上。 众所周知,临安伯向来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最是注重外貌。 失踪的这五年,他虽然居无定所,可也偶尔会拿着银票去熟悉的银庄兑银子,所以,临安伯府的人也都知道,至少人还是活着的。 “仲恒,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啊?”多年未见从前的兄弟,宣帝眼底泛过柔光。 还记得宫宴那一夜,天色暗沉,他将迎星当成了宫女宠幸,根本不知那就是他心念了许久的人。 正因此,当他听说迎星未婚先孕,以为她有了心仪之人,甚至不惜为他不要名分生儿育女时,还伤心难过了一阵。 后来,连着几个月都找不到那名被宠幸的宫女,又听闻了迎星被阮家除族一事,他暗中细问了给迎星诊断的太医,倒推怀孕的日子,才恍然大悟。 那一夜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迎星! 可这样隐晦的丑事,他又岂敢往外说,更不敢告诉定国公和身为迎星未婚夫的临安伯。 孰料,迎星就这么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过,阮玉竹那么恨迎星,又不惜在宫宴中给她下药想要毁了她,这么多年来,又怎会对她托付的女儿百般疼爱呢?到底,是哪一个地方出了问题? 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怪异。 总觉得,当年之事,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自从认回柔贞,他也派人寻过临安伯,想问明当年托孤的详情,如今人终于回来了,他藏匿多年的疑惑,终于有了解开的机会。 跨过白玉台阶,临安伯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全礼。 “臣拜见皇上,拜见承王殿下!” 夜澈侧身避开他的礼,将人扶起,“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临安伯明显愣了一下,“你跟夭夭……已经成婚了?我昨日才收到你上个月写给我的信啊。” 闻言,桃夭上前跟他一同行礼,眸中难掩震惊。 一个月前,夜澈居然已经查出父亲落脚的地方,还给他写过书信? 显然,信的内容是与她的婚约有关。 她很想问信中具体写了什么,可也知道眼前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看向临安伯的目光忍不住颤动。 除了阮玉竹,也只有临安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了。 看洛紫昙猝不及防的模样,她就知道,临安伯肯定未曾与她们通过气…… 若他愿意作证,那她便能与父皇相认了! 夜澈感受到桃夭的激动,以为她只是见到临安伯太过高兴。 他拉着桃夭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抚,“昨日刚刚大婚,可惜,岳父大人还是错过了。” 临安伯这才想起,他一路上都听说承王与柔贞公主大婚就在昨日。 之前他一直不知道柔贞公主是谁,如今想来,定是桃夭已经与皇上父女相认,被封为柔贞公主了。 “原来,柔贞公主是你啊。”临安伯笑着道,“太好了,你娘若能看见你与皇上父女……” “夫君!”阮玉竹急声打断了他。 他抬手扶住跌跌撞撞朝他扑过来的发妻,不由拧眉,“玉竹,皇上面前,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洛紫昙也同时出声,“本宫才是柔贞公主,临安伯舟车劳顿,怎么连自己亲生的女儿也能看错!” 闻言,临安伯这才注意到洛紫昙身上穿的衣服。 那是九穆公主独有的服饰。 “夫君你忘了?昙儿是明贤妃娘娘临终前托付给我的,如今她已经回到皇上身边,被封为柔贞公主,你该和我一样,为她高兴才是。” “你说,她是柔贞公主?”临安伯的声音瞬间紧绷。 听出他语气中的恼怒,阮玉竹死死按住他的手,“夫君!” 她压着声音,“夫君,这些年你在外头的日子过得当真是自由自在啊。” “你丢下我们娘仨一走了之,可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满意地看着临安伯浑身一震。 “不过如今,一切都好了。你看啊,我将临安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京臣也是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三品侍郎,前程无量,还有昙儿……” “她被皇上认回之后,也一直帮衬着咱们,没有忘记咱们的养育之恩,如今您回来了,咱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日后,几个孩子有你照应,我就算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了!” 阮玉竹说话的时候极其用力,在他胳膊上挠出三条血印子,“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啊!否则,我就算是去了地底下,也不会放过你!” 临安伯还没回过神来,胳膊上忽然一松。 原本半压在他怀中的阮玉竹猛地冲向不远处雕栏画栋的大圆柱。 狠狠磕了上去! 可一道红影比她更快。 桃夭早就料到她会以死相逼,几乎瞬间随着她扑了出去,用力撞开她的身体。 两人倒地,阮玉竹惨叫一声,被桃夭压在身下。 夜澈第一时间将桃夭抱了起来,急切查看她身上的伤,“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夜湛和御林军同时将阮玉竹扣住反绑,按在了地上。虽然被桃夭阻止了,可阮玉竹的头还是磕在地上,血流不止。 众人似才从刚刚撞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洛紫昙看着满脸是血的阮玉竹,早已双腿发软,气息急促半靠在萧时凛身上。 许是受了惊吓,她腹中竟也隐隐作痛起来。 她楚楚可怜看着临安伯,嘤嘤低泣,“姨父……姨母一时鬼迷心窍给外祖父下毒,想要嫁祸桃夭,父皇大怒已经下了令要将她杖杀,如今她这副模样,大概是活不成了……”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临安伯府和几个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您千万不能让她失望啊。” 临安伯脸色陡然煞白。 他何尝听不出,洛紫昙是在逼他…… 逼他昧着良心替她们掩饰谎言。 见他不说话,洛紫昙顾不得萧时凛在旁边,咬牙狠下心道,“姨父在犹豫什么,难道真的忍心看洛家九族尽灭吗?!” 临安伯踉跄退了几步,下意识看向桃夭。 才发现,桃夭一直都看着他。 那双如星月璀璨的眸子,与记忆中的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喊他“恒哥哥”的女子一模一样。 当年她出了那样的事,便躲着再也不见他,还执意让自己的妹妹替她完成两家婚约,全然不顾他的反对。 他也曾恨她的背叛,恨她的绝情。 可当她抱着孩子奄奄一息出现在他面前,说他是这个世上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时,他强装的冷漠瞬间崩塌。 他答应了她,要将桃夭抚养成人,待满十八岁,若她愿意,便让她父女相认,若她不愿意,便庇佑她一世。 可随着桃夭越来越大,眉眼间也越来越像她。 午夜梦回,他只能寄情诗画,以忘却失去她的痛苦。 直到一个月前,他接到了承王的信。 他才意识到,桃夭今年已经十七岁,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 他一路马不停蹄赶回京,却在路过南地时,遇到了灾后饿殍遍野的人间惨状…… 思及此,临安伯避开了桃夭灼灼的视线,仿佛这样就不必再陷入亲情与道义两难抉择。 桃夭瞬间被浓烈的失望笼罩。 下一刻,却见他双膝重重砸地,对着宣帝道,“皇上,南地水灾后暴发饥荒,百姓苦不堪言,臣离开时,已有不少人病倒,请速速筹备粮食和药材,以防灾后疫症再起,民心动荡!” 宣帝瞳孔一缩,“朕不是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勒令薛不虞重视此事,开粮库调粮前往南地赈灾吗?” 薛不虞是户部尚书,薛子衿之父。 临安伯摇了摇头,“薛尚书调来的粮草在经过邙山的时候被山匪劫了,这事不知从何处泄露,传到了南地百姓耳中。” “当夜,南地爆发了动乱。” 第107章 他的心上人 宣帝猛地站起身,“南地动乱?什么时候的事?” 朝中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下意识看向夜澈,夜澈亦是眉目沉冷,神色凝重摇头。 “这些年臣多在北疆走动,南地那边,并没有消息传来。” 定国公满脸疲态,也是摇头,“老夫那几个儿子常年带着阮家军戍守南疆边界,南地之事,并无耳闻。” 宣帝顿觉浑身发虚,无力靠在椅背上。 承王和阮家皆是戍守边军的武将,他们不知道情有可原,可是朝中那些世家官员呢? 尤其是负责赈灾的薛不虞,他不信薛不虞一点儿都不知道! 若薛不虞知情不报,又是谁给他的胆子? 是二皇子,三皇子,还是四皇子背后的柳家? 这些年他病情渐重,再也没办法连夜批奏折,只能让两个年龄相当的皇子帮着批阅,借此观望,哪个更适合储君之位。 久而久之,盘根错节的几大世家也盯上了他们。 自此两人有了世家暗中支持,更是明争暗斗,越发肆无忌惮! 这次薛不虞没有上报灾情,定是两位皇子暗中压下,他们无非是想要借灾后治疫一事抢功…… 宣帝痛苦地阖上眼。 想他半生戎马好不容易换来这天下太平的一日,可是于治国方面,他实在无能,所生的几个儿子也平庸至极。 纵使他不求雄才伟略,只想挑一个仁善贤德,真心为百姓着想的储君,竟也是捉襟见肘! 夜大哥啊夜大哥,弟弟对不起你啊…… “皇上,灾疫已发,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将医者和药粮送到。” 夜澈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宣帝悲天悯人的哀痛。 他抬起眼,目光缓缓落到夜澈身上,几乎黯淡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光亮。 “筹集医者一事就交给你全权统辖,但凡南地所需的药粮,皆可从宫中和国库调取,朕给你五日时间,选派合适的人前往南地赈灾!” 宣帝这话一出口,刚刚接了黑羽军虎符的夜湛手心不知不觉攥了一把冷汗。 大哥如今成了御林军统领,而黑羽军归京已久,正是前往南地的最优人选…… 若是大哥趁机让他带着黑羽军前往南地治疫,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宣政殿内气氛凝滞。 都知道宣帝信重承王。 但世人大都以为,宣帝看重的是承王手底下那二十万骁勇善战的黑羽军。 可如今,承王卸了兵权,依旧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谁也取代不了他的地位,包括与他同为夜穆舟所生的夜二公子。 夜澈拱手领命,不紧不慢道,“据臣所知,威远侯的五万京畿卫赋闲已久,且威远侯祖籍就在南地,臣以为,赈灾一事可交由他去。” “若皇上对人选无异议,臣只需两日,便能筹备好一切。” 话落,夜湛不知不觉长吁了口气。 “好!”对于夜澈的提议,宣帝毫无异议,他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话落,他寒声朝着长福道,“去把薛不虞和那两个逆子叫过来!” 知道宣政殿即将下起一场暴风雨,殿中人纷纷识趣告退。 洛紫昙看着满头鲜血被压往天牢的阮玉竹,脚步有些犹豫,却被萧时凛半揽着带走了。 那名被萧时凛从江南带回来的妇人,也被他叫走了。 临走时,妇人许是知道自己没发挥作用,预感到自己接下来的悲怆命运,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死气沉沉。 临安伯被宣帝留了下来询问南地之事,桃夭只得忍着满腔的质问,跟着夜澈和阮家人先行离宫。 出了南宫门,将定国公扶上马车后,阮修墨拦下夜澈,“我要去南地。” 夜澈脸上没有半点意外,只道,“你门路熟,在民间帮着多找些大夫,同你一起去。” 阮清云本想斥责阮修墨对承王无礼,听得这话,却变了脸色,“修墨,你……” “父亲,说什么我也要去。”阮修墨打断他,眸底沉凝,“祖父说过的,阮家不养懦夫。” 阮清云张了张嘴,复又叹气,“什么懦夫,我的儿子,怎么会是懦夫。” 他拍了拍阮修墨的肩膀,“我送你祖父回去就是,你赶紧帮忙找大夫吧。” 阮修墨终于露出一抹笑意,看着马车压低声道,“这事暂时别告诉祖父了吧。” 阮清云也早有打算,一口应下。 眸底的赞许不言而喻。 桃夭跟夜澈一样,早就料到阮修墨会主动请缨,脸上没太多惊讶,只道,“表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阮修墨从昨日就想跟她好好谈谈,只可惜定国公病情恶化,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当然可以,我正好也有事找你。”他有意无意扫了夜澈一眼,还带了些许意会不明的挑衅。 桃夭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她转身朝夜澈说了一声,“王爷,我晚些回府。” 夜澈默了默,“让折雨他们跟着你,早些回。” 折雨和她的暗军皆是武功高强,桃夭欣然接受,告别定国公和阮清云,上了阮修墨的马车。 两人来到清欢斋。 桃夭将与噬心蛊有关的记载交给阮修墨看。 “你是说,祖父身体里的米蛊之所以自己爬出来,是因为受到噬心蛊的威慑?” 阮修墨变了脸色。 若桃夭的推断是正确的,那要解夜澈的蛊可就麻烦了! 尤其在看到解蛊的方法是杀了自己心爱之人刺激母蛊离体,他脸色发白看着桃夭,欲言又止。 “从目前所知道的,也只能这么推断。”桃夭脸色同样凝重。 她柔声宽慰阮修墨,“不过你也别多想,就算他体内是噬心蛊,目前也被咱们控制得极好,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寻找解蛊的其他方法。” 阮修墨观桃夭的眼神,只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虽然你与王爷这段关系不容于世人,可是我真的可以体谅的。” 桃夭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日后我就是你们的障眼法,你若想私下见他,也尽可以找我传话。” “嘎?”阮修墨瞬间明白了什么,一张风流倜傥的俊颜唰地黑沉如锅底。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桃夭愣住,“呃,你们……不就是醉春楼里那种……” 听见醉春楼,阮修墨瞬间明悟。 脑海中也浮起那次他在醉春楼刚为夜澈施针,夜澈衣服还没来得及穿上,桃夭突然闯进来的一幕。 原来,她从那个时候就误会了! 所以……她误以为他是夜澈的心上人,怕他想不开逼着夜澈杀了自己,为他解毒? 阮修墨刚想说话就被呛了喉,咳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表哥,你没事吧?”桃夭为他顺气,眼底满是好奇。 她想起夜澈今日在浴桶里看她的眼神,脑子里闪过灵光。 她有些不确定看向阮修墨,“难道,你们自始至终……只是朋友?” 不然呢? 阮修墨想大声反问一句。 可突然又想起夜澈一个月前主动给临安伯去信的事。 也就是说,他娶桃夭不是临时起意,更不是单纯为了躲避跟洛紫昙的婚约。 或许从更早之前,他的心上人就是桃夭! 若是他帮着夜澈挑破了这层窗户纸,两人朝夕相处,桃夭难免也会对他上心,万一,她一时想不开,拿自己的命给他解毒怎么办? 阮修墨眼底明显犹豫了。 他的犹豫,也让桃夭生出一抹疑惑,“表哥,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他默了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总之,不是你想的那种。” 可桃夭还是震惊住了。 所以,夜澈根本不是断袖! 没等桃夭追问,阮修墨避开了桃夭的视线,转开话题道,“过两日我就要去南地了,正好,我将控制他蛊毒的自创针法教给你,只要你的心不乱,手够稳,其实只要背熟了穴位,就一点也不难。” 提及正事,桃夭的神智被拉回,她定了定神,“那表哥快些教我吧,如今我住在王府,由我来做最合适。” 她语中的理所当然让阮修墨的心如被针扎了一下。 刺刺的。 他忽略心尖的刺疼,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一樽布满穴位的铜人,细细为她讲解。 天色转暗,桃夭总算记熟了需要的几个关键穴位。 “这个给你,一有空就多练习。” 桃夭接过铜人起身,“我该走了。” “这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 桃夭望着窗外,摇头,“我还要去一趟临安伯府。” 阮玉竹被打入天牢,洛京臣去了南地赈灾,连洛芸梨也被带回了祖宅软禁。 桃夭回临安伯府,只能是找临安伯去。 阮修墨不用想也能明白她的意图,沉声道,“他今日在宣政殿已经做了选择,事关洛家九族性命,他不会松口帮你的。” 虽然不够道义,可人总是自私的。 临安伯就算与明贤妃有再大的恩义,这十七年的恩情,也已经还清了。 桃夭沉默片刻,“就算如此,我也该回洛家,问个清楚,做个了断。” 阮修墨看着她颤动的眼眸,凤目闪过一抹心疼,“还是让我陪你去吧。” “不必。” 她扬眸浅笑,“表哥别担心,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他们宰割,无力还手的‘贱奴之女’了。” 阮修墨见她如此自信,言语间也轻松了许多,“说的也是,如今你是承王妃,出入皆有承王暗军护卫,自然不需要我这个多余的表哥了。” 桃夭笑着抓起桌上的铜人作势丢他,挤眉弄眼调侃,“再胡言乱语,小心我让冰漪再把你打晕扒光,丢进假山里晾上一夜!” 提及此事,阮修墨还是难以克制地脸颊一热,咬牙切齿道,“那窦夜叉居然连这也告诉你?” 这也忒不讲武德了吧! 第108章 求聘书 将洛紫昙送回府,萧时凛几乎马不停蹄赶到了柳家。 一番寒暄后,他如愿在柳家的后花园见到正在给释迦果浇水的柳太傅。 在宫里还脸色发白奄奄一息的老人,如今一派从容,怡然自得,哪有半分病去如抽丝的虚弱。 “时凛来了啊,快过来看看老夫的释迦果,马上就开花了。” 触及他温霭的视线,萧时凛心中微凛,脚步也下意识一顿。 不知为何,每次对上恩师,他总有一种被人看透所有的感觉。 那是一种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敬畏和……恐惧。 这些年,他看过那些自诩清高的寒门学子拜入师门后,因不听话而被贬入尘埃,过着水深火热生不如死的日子。 旁人皆说他是柳太傅最信重的弟子,前途无量。 可只有他知道,这位笑如慈佛的柳太傅,信的,从来只有自己。 他换上一抹笑,“恩师精心种的,定会开花结果。” “哈哈哈,你这小子,官场上的话在老夫这用了十足十呐。”柳太傅笑着拉过他的胳膊,“都是驸马爷了,怎么还跟从前一样拘谨,过来坐吧。” 萧时凛连连摇头,“恩师这声驸马爷,可要折煞学生了。” “您明明知道,我这驸马,与皇上钦点的那位,可差得太远了,不过是公主的抬爱,让学生侥幸沾了点光罢了。” “能得皇上最宠爱的六公主抬爱,全九穆不也只有你吗?”柳太傅抹着胡须呵呵轻笑。 他抿了口茶,话锋一转,“怎么,老夫请皇上把黑羽军交给夜湛,不服气了?” 萧时凛眉心一跳,故作镇定,“学生岂敢。” 深知柳太傅有多敏锐,被一语戳中心思,他也不再掩饰,只道,“其实,若是世家中人得了兵权,时凛倒是服气的。只是恩师,为何偏偏是夜湛?” 柳太傅笑了。 “你以为夜澈将黑羽军虎符交给你,你就真能吃得下?” 萧时凛神色微变,“恩师的意思是?” “夜澈此子,比夜穆舟那个武夫更有心机。” 萧时凛看着柳太傅,这是他从柳太傅口中听到的最高评价。 “恩师的意思是说,夜澈是故意抛砖引玉,以二十万黑羽军兵权试探咱们?” 柳太傅慢悠悠放下茶盏,“当年夜穆舟突然过世,黑羽军群龙无首,军心动荡,夜澈能以十五岁的年纪抗下黑羽军大旗,收服旧将,再植入自己的势力,这远远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今日就算你得了黑羽军兵符,只要他心里有一个不愿意,你能握在手里的,也只有那块冰凉的虎符。” “可夜湛就不同了。” 他笑了笑,“夜湛是他的亲弟弟,这些年,我观他对所有人都冷漠无情,只有对待夜湛的时候,会有容忍之心。” “所以,想要对付他,便只能利用夜湛。” “可恩师为何觉得,夜湛一定会帮咱们,与承王作对?” “自古以来,兄弟阋墙者比比皆是,”柳太傅笑容深邃,“尤其,夜湛看承王妃的眼神,显然已经超越了叔嫂之仪。” 萧时凛恍然大悟,看向柳太傅的目光越发敬畏。 “原来如此……当真是听恩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萧时凛拱手拜下,隐去眸底精光。 “你既喊我一声师父,我自当不遗余力教你,起来吧。”柳太傅从茶桌下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 “这里是为师托妙华寺的高僧用许多味稀世药材炼出的灵丹,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他将瓷瓶慢悠悠按进萧时凛手心,“柔贞公主对你百依百顺,皇上又对这个女儿言听计从,若能说动公主将灵丹献给皇上……你便是咱们九穆最大的功臣了。” 饶是淡定如萧时凛,此刻也忍不住脸色煞白。 对上那双苍老而深邃的眼睛,他只觉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柳太傅,竟是看上了那个至尊之位! 而他和公主的这层关系,顺理成章变成了柳家登顶的捷径! “怎么?你如今当了驸马,连这举手之劳,也不愿替为师去做了?” 柳太傅一脸和善,语气随和,仿佛只是在问他愿不愿意留下用一顿晚膳。 “恩师言重了!”萧时凛心里咯噔一声,嘴角扯出笑来,“恩师说哪里的话?” 他接过瓷瓶放入兜里藏好,“灵丹这么珍贵,正好可以聊表臣和公主对父皇的孝心。” “臣替公主,多谢恩师费心。” 柳太傅审视他许久,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重重拍他肩膀,“为师就知道,你是他们当中最有孝心的孩子。” 萧时凛坐着马车回到萧府时,天色已是暮霭沉沉。 “大人,那不是公主的马车吗?”驾车的小厮指着一架从萧府匆匆驶出的马车问。 萧时凛撩帘看去,车驾前,坐着随公主陪嫁过来的大宫女锦屏。 “这么晚,公主和锦屏还能去哪?”小厮自言自语。 转头用眼神询问萧时凛,却见他面沉如水,淡声道,“跟上,别叫她发现了。” “是。”小厮拉着缰绳始终保持距离。 一路追随着洛紫昙所在的马车,竟来到了临安伯府门前。 门口还停着另一辆马车,萧时凛一眼认出,那是桃夭离开南宫门时,若乘坐的阮家车驾。 洛紫昙和桃夭向来水火不容,可今日,居然一同回了临安伯府? 想起今日在宣政殿上,临安伯出现后,洛紫昙的古怪之处,萧时凛眯起眼眸。 也罢。 他正好看看,洛家人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洛紫昙下车后从侧门进去,萧时凛让小厮驾着马车回去,自己则熟练地从后墙跟一个狗洞钻了进去。 从前洛紫昙还未进宫认回宣帝之前,他们每次私会,无一不是借助这个狗洞。 真没想到,在他们成婚之后,他还有机会一尝从前的滋味。 …… 桃夭没想到,她不过离开临安伯府两日,一切就都已经不一样了。 好在临安伯终于回府,因阮玉竹下狱而惶然无措的下人们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拜见承王妃。”听着下人们敬畏地叩拜自己,桃夭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从前,这些人当中,少不得有些趋炎附势刁难过她的,可她知道,其根处,在于洛家的门风不正。 步入主屋,只有临安伯一人。 “拜见承王妃。”临安伯恭声行礼,桃夭却迟迟没有喊起。 她缓步走到主位坐下,门也被驻守在外的折雨关上。 沉默了许久,她平声开口,“我要知道当年我娘托孤时,还发生了什么。” 临安伯心中还是有些惊讶的。 桃夭没有问他跟皇上说了什么,也没有逼他说出真相,只问当年的事。 他警惕环顾四周,确定静寂无人,才道,“当年迎星找到我的时候,身受重伤……” 桃夭眸色凌厉,“什么伤?你可曾给她请大夫?” “请了。”临安伯道,“当时她不让请太医,只肯让普通的大夫试试,可惜,大夫诊脉后,只说是伤势严重,无力回天。” “她伤在何处?”她记得,师父是肩膀上就有一道狰狞的伤痕。 临安伯想了想,“在左肩,大夫说,是带锯齿状的刀所伤,刀上还带了奇怪的毒。” 对于刀具兵器,桃夭还真是门外汉。 她默默记下,又问,“可还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临安伯摇头,“她匆忙将手上的一只玉镯交给我,说是给你留下的,还说你的名字就叫桃夭。我还没来得及细问,她就急忙离开了,像是有人追着她。” “我猜她会不会惹上什么难缠的人物,想给她找个地方躲,她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见桃夭红了眼,临安伯语气越发自责,“若是我当初能当机立断,强行将她留下,她也不至于生死未卜……” “如今,玉竹和昙儿又干下这等糊涂事,桃夭,是我们对不起你……” 说着,临安伯也哽咽了,可他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摆在他眼前的就是一个死局。 若遵从良心向皇上道出真相,龙颜震怒,洛家在劫难逃,就算桃夭愿意求情,冒任公主,混淆皇室血脉亦是罪无可恕。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洛家毁在他手中! 对于他的选择,桃夭没有多少意外,“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是对不起?” 临安伯喉间干哑,吞了吞口水道,“你再等会儿,我已经让人把昙儿叫过来,我让他给你下跪道歉!” “桃夭,你从小就听话懂事,父亲是真不愿委屈你……所以这次收到承王的求聘书,我才匆忙赶回京城,就是知道玉竹不怎么待见你,想亲自给你备一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去承王府……” “知道阮玉竹不待见我,你还一走就走了这么多年?”桃夭几乎冷哼出声。 不愿委屈她? 教她画个画,还要顾及洛紫昙的大小姐脾气。 从小到大,她受的委屈还少吗? 临安伯本就愧疚,此时更是不敢说话。 他总不能告诉桃夭,他是怕自己留在京都,会对自己的养女生出妄念,才躲得远远的…… 这些年,他带发出家,辗转在九穆各个寺庙中礼佛,醉心佛道,总算是渐渐化解了心魔,摒弃了世俗妄念。 每到一个寺庙,他就会捐一笔香火钱,请寺庙的人守口如瓶,不要透露他的行踪。故而,京都城一直没什么人来烦他。 其实,阮玉竹心里大抵也是乐意的吧,毕竟,他一日不在京城,临安伯府就是由她母子二人说了算。 没想到,最后却是承王的人第一个找到了他,为的,还是桃夭的婚事。 “你说,王爷早在一个月前,就给你写了求聘书?”不知为何,桃夭的声音有些寒凉。 临安伯看了看四面封闭的户牖,无意识搓了搓发冷的胳膊,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信封,“不信你可以看看。” 桃夭扫了一眼,她曾在房里见过夜澈的字迹。 看着龙飞凤舞的字迹豁然映于红纸上,桃夭心尖轻颤,可当着临安伯的面,她神色镇定,只匆忙掠了一眼,默默藏入怀中。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管事的通禀,“大人,柔贞公主驾到。” 第109章 桃夭的报复 洛紫昙走进正厅,发现临安伯早已经屏退了所有下人。 屋里头,就只有他和桃夭。 见临安伯的面容严肃,她当即猜到临安伯今日匆匆将她叫来的用意了。 此时,折雨也跟在她身后进门,在桃夭耳际低声说了几句。 桃夭道,“不必理会。” 洛紫昙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冷冷扫了两人一眼,扶着肚子慢悠悠坐下,明知故问,“临安伯火急火燎把本宫请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承王妃叙旧吧?” 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临安伯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桃夭说得没错,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他没把女儿教好! “跪下,向你长姐道歉!” 洛紫昙沉了眉眼。 看来母亲没有猜错,桃夭果然已经知道了真相。 但是,就算桃夭知道又如何? 只要她不承认,临安伯为了保洛家阖族性命,更不可能说出真相,所以,桃夭根本奈何不得她! “本宫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砰! 临安伯重重拍案而起,厉声怒叱,“事到如今,你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户牖上的油纸被戳出一个小洞,映出萧时凛一双沉厉的瞳仁深邃如墨。 洛紫昙却是不痛不痒咧嘴轻笑,“本宫是皇上最宠爱的六公主,不过是睁眼说瞎话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本宫为何不敢?” 她眼神轻蔑扫过临安伯,“不过,就算本宫真的杀人放火,也有父皇帮我兜底,至于你,一个毫无血脉关系的养父罢了!” “本宫今晚能来看你,是念着这十七年的情分,可你竟然妄想让本宫给她下跪道歉?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临安伯一脸震惊看着自己养大的亲生女儿,仿佛今日才认识真正的她。 “你、你竟敢忤逆于我,真以为你顶替桃夭进宫的事没人知道吗?”临安伯怒其不争,“这世间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呢?”洛紫昙讥笑,“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向她道歉,承认自己的罪过,她就会放过我,放过洛家,不计前嫌吧?” 她忍不住嘲笑临安伯的天真。 “你怎么不想想,今日母亲身陷囹圄,大哥被迫捐出所有钱财远赴南地灾区,三妹与我姐妹失和,整个洛家分崩离析,到底是谁一手造成的?!” 被洛紫昙一吼,临安伯怔然回神,看向桃夭。 似才发现,桃夭自进门以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他以为她是怪自己今日没有在皇上面前说出真相,心有怨气。 他想着桃夭从来对洛紫昙有求必应,处处谦让,如今她已贵为承王妃,若是让紫昙亲自给她道个歉,说不定这事就能揭过去了…… 可听洛紫昙这么一说,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太天真了些。 “桃夭,昙儿所言,可是真的?” 桃夭轻抿口茶,又觉太烫,轻轻吹了吹,“在临安伯眼里,真与假,假与真,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她慢悠悠喝了一口,语气淡漠,“就算她朝我下跪磕上一百个响头,也改变不了洛家犯下欺君之罪的事实。” 临安伯只觉双腿发软,还好他是坐着,“所以,你恨她们,也恨我不肯帮你……对吗?” 桃夭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你不帮我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恨你。” “但她说的也没错,这一辈子,我绝对不会原谅她。” 桃夭说完这一句,放下茶盏站起身,“今日我来,是想让你将我从洛氏族谱中除名。” 此言一出,临安伯掌中的茶洒出了杯盏。 “你……想与我们断亲?” 桃夭凉凉反问,“你觉得,亲人一词,用在我们身上还合适?” 她们早已是仇人。 断亲?未免可笑。 临安伯心里想的却是,桃夭就不怕没有临安伯府这个娘家做后盾,被承王府的人瞧不起吗? 还是说,承王对她,已经好到了不计较家世的程度? 就在临安伯脑子乱七八糟想着其他时,洛紫昙一脸不耐烦站起身,“看来今夜没本宫什么事了。” 她睨了临安伯,“父亲有这个功夫关心她,还不如趁早想办法救母亲出来,你可别忘了,谁才是你的家人!” 话落,她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户牖外萧时凛从震惊和滔天愤怒中回过神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 洛紫昙和阮玉竹,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撒下这弥天大谎! 冒名顶替公主,混淆皇室血脉,将皇上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每一条罪名,都是要诛尽九族的大罪! 萧时凛昨夜有多庆幸自己被桃夭退婚却娶了公主,此刻,他就有多恨洛紫昙。 按照母亲给他定下的婚约,他本该娶桃夭才对…… 都是这个贱人! 偏要在定亲之日约他私会,还让桃夭查出端倪,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私情。 又把皇上赐给她的贡品当作讨好他的礼物,害得母亲不得不为此付出性命。 寿宴那日,若非她弄来的那些蛇陷害桃夭,也不会被桃夭利用,逼得他不得不主动揽罪…… 洛紫昙这个始作俑者做尽恶事,不但没有自食其果,反倒害得无辜的他被当场退婚,颜面无存,几乎无法在京都立足! 这个女人,非但断了他的青云路,还一个劲地将他拉下泥塘。 思及此,萧时凛眸底怨念滔天,阴鹜之气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 他深邃眸光重新落到了桃夭娇美的侧颜上。 也就是说,桃夭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公主的身份,她气临安伯夫人偏心,恨洛紫昙顶替她的父皇抢走她的尊荣,更怨他枉顾婚约与他最恨的人私相授受…… 他终于明白,桃夭对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恨意从何而来! …… “王妃,萧时凛一直站在门口,刚走。”桃夭刚出临安伯府,折雨就凑了上来。 早在洛紫昙来的时候,折雨就禀告桃夭,萧时凛悄悄混了进来,正躲在窗外偷听。 可桃夭却没有令她赶人,反而是任由他在外头偷听。 折雨本没打算知道桃夭与临安伯密谈些什么,可因萧时凛在,她担心桃夭安危不好退避,只得竖起耳朵听。 没想到,竟然听到连王爷都还不知道的秘闻。 眼前的洛家大小姐,居然才是真正的柔贞公主! 她家王爷可真是天生驸马命啊。 千方百计拒了一个假公主,又费尽心机将真公主哄进门! 桃夭似察觉到折雨惊异的眼神,一抬眼,就见她尴尬地咧嘴,娇媚的容颜难得正经了一次,“王妃放心,若您不愿让主子知道,属下可以保密。” 毕竟,主子让她保护王妃,可没叫她窥视王妃的一举一动。 她也不算背主。 桃夭被她一本正经的保证逗笑了,“我都让萧时凛知道了,还会瞒着王爷不成?回去他若问起,照直说就是。” 说话时,桃夭缩在袖间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封厚实的求聘书,眼底蕴上柔光。 “那萧时凛,就这么随他去了?”折雨问话时,脸上尽是跃跃欲试。 她真的很想看看,萧时凛得知真相,会怎么对待这个怀着他的骨肉,对他情深意重的“柔贞公主”。 “今夜你带了其他人来吧?” 折雨颔首,“除了属下还有十人,其实洛紫昙也带了暗卫来,不过刚刚被我们的人引出去,打了一架。” 以主子对王妃的重视程度,王妃的安危她当然不敢轻慢。 桃夭从袖袋中拿出一块腰牌,“找两个生面孔,假扮成洛紫昙的人追上他。” 折雨这才看清,桃夭给她的牌子,是大内暗卫的。 这腰牌的主人,就是上回在临安伯府被主子斩了头颅那位。 临安伯府檐廊下红灯笼随风晃动,映照着女子清丽矜傲的身影。 芙蓉面上冷眉厉目,萦绕着杀气。 “这次,我要他十根手指。” 话一出,跟着夜澈在北疆战场杀厮数年的暗军头子难得变了脸。 此刻桃夭身上散发出来的恨意,丝丝缕缕,像从地狱尽头伸延而来的寒气,缠绕脖颈,杀人于无形。 她屏住呼吸,垂下眼睑,“是,王妃。” 第110章 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 萧时凛生怕被临安伯府的人发现他来过,提前让小厮驾走了马车。 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么个惊天大秘密。 他心绪一片紊乱。 所幸,一路夜风清凉舒爽,也让他的头脑慢慢清醒过来。 其实如今的他,面临的局面其实跟临安伯一样。 他们从没有得知真相的时候,就已经被迫入局,谁也逃脱不开。 若此事揭露,与洛紫昙早已捆绑在一起的他们,也同样面临被诛连的命运。 摩挲着兜里柳太傅交给他的瓷瓶,想起桃夭对他的恨,萧时凛沉重地阖上眼。 他根本没有选择! 就在他闭眼的一瞬,一道寒芒破空而来。 他直觉地侧开身体,唰一声响,剑光擦着他的前襟掠过,锋利的剑刃瞬间割裂他的衣服。 萧时凛心底猛地沉到了底。 对方显然是受过特训的暗卫,武功全然在他之上,且出手狠辣,招招直逼要害。 不过数招,萧时凛便落入下风。 “啊——!!”惨叫声起,他五个手指如砍瓜切菜般,在一道剑光下齐齐飞出。 还没从抽搐的剧痛中回过神,对方剑锋轻扬,挑断了他的手筋。 萧时凛惨嚎出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摸了摸腰间的玄铁牌子,冷笑,“要怪,就只怪你好奇心作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是……是她!” 洛紫昙! 她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肉啊。 可为了保住公主之位,她居然这般果决狠心?! 看着那人的长剑再次刺来,萧时凛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咬牙翻了个面避开,整个人倒地,囫囵滚向草坡。 坡下的小道上,有一辆熟悉的马车正从对面慢悠悠跑过。 他歇斯底里大喊,“来人!有刺客!!” 马车受了惊,驾车的人折雨也凛然抬眼,暗夜下,她眸底悄然隐去一抹讥诮,转身朝着晃动的车帘道,“王妃,好像是萧大人遇刺了。” 里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慢声道,“去帮帮他。” “是。”折雨应声,足尖轻点拔地而起。 瞬间与追杀萧时凛的刺客交缠到一起,火光四射的交手激烈惊险,折雨武功极高,不过几下,便将刺客逼退。 “萧大人为何在此?”萧时凛光顾着看折雨驱敌,再加上五指被人齐根切断,此时早已痛得大汗淋漓,浑身抽搐,根本没发现马车里的女子缓步来到了他身边。 “萧大人,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萧时凛猛地抬眼,看见桃夭时,下意识往后躲。 桃夭似被他的防备惹恼了,当即直起身体,冷声开口,“既然萧大人不信我,那就当是我多事了。” “不……”萧时凛眼前阵阵发黑,被砍断的手掌还在抽搐,意识到桃夭对他没有敌意,强行提着的一口气瞬间散了。 “救……救救我……” 说完这几个字,他痛晕了过去。 这就晕了? 桃夭看着他面无血色,闭眼昏睡的模样,眼底闪过恨意。 上辈子,她被钉住十指时,原以为自己很快会被闷死在棺材里。可他们偏偏在里头开了孔, 拖足七日,完成他们所谓的活胎生祭。 她永远忘不掉,那种看着自己的鲜血一点点流尽,疼到昏厥过去,复又醒来,重新再经历一遍疼痛,最后活生生被折磨致死的绝望。 “把人扶上马车。” 萧时凛,你的这点儿疼,可才刚刚开始。 折雨清晰看见桃夭眼底的暗光,不敢多言,配合着把萧时凛抬上马车。 桃夭刚起身,脚下踢到一个异物。 那东西滚了两圈,在一块路石上磕出声响。 是一个瓷瓶。 桃夭弯下腰捡起,瓶身上沾着的血,还有萧时凛的温度。 她拨开瓶盖,里头那些黑色丹药刺鼻的香气让她忍不住皱眉。 虽然她不会医术,可因制香所需,对于一些药材还是颇有研究的。 这些丹药无疑都是好药炼成,只是,它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却有些古怪。 还得问一问表哥才行。 她将东西收妥,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送到清欢斋,请个大夫,别让他死了。” …… 从宫中出来,夜澈直接带着夜湛前往黑羽军,交接了兵权。 兄弟俩从郊外军营到承王府,一路无话。 来的承王府门口,夜湛终究是没忍住。 “为什么?”他对着夜澈的背影问。 夜澈定住,没说话。 他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是我?” 他以为,大哥会因为这几日的种种行径而恼了他。 夜澈终于开口,“黑羽军于我而言,只是责任,你有能力承担,给你又何妨?” 夜湛呼吸一滞,“可是……可是母妃那么疼我,你有的,也只有兵权了,若是连兵权也给了我……” 他有些语无伦次,可是,这个疑问确实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 索性今日就一次性问个清楚明白。 “大哥你……难道真的没有私心吗?” 夜澈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私心嘛,当然有。”他背影轻颤,可以看出他在笑,“找点事给你做,你就不会整日盯着你不该妄想的人,不是吗?” 夜湛愣了一下,温润白皙的俊颜瞬间涨红。 “我哪有……”他想反驳,却又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羞愤感。 “而且,谁说我只有兵权?” 夜澈留下了这一句,带着莫名其妙的自傲,大步朝浮尘轩走去。 他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然而,夜澈在浮尘轩喝干了三壶茶,他的“家室”还没出现。 “逐风,折雨可有消息?” 逐风憋着笑,“暂时没有。” 心里暗忖,主子也真是,想王妃就想王妃,问什么折雨? 夜澈脸色更沉了,“没有你不知道去问?她带了多少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回来,你不觉得奇怪?” 一连串的问号将逐风砸懵了。 惊雷垂下眼,扬起嘴角努力崩成直线。 逐风,“……属下立刻去找人。” 他决定,要亲自去找人,离这个疯子远点。 孰料,刚打开门,就迎面瞧见王妃莲步款款而来,衣裙上似乎还沾了血迹。 逐风当即吓了一跳,“王妃受伤了?” 此言一出,身侧一道黑影掠过。 原本在身后正襟危坐的身影几乎顷刻间出现在桃夭跟前,“哪儿受伤了?” 夜澈眸色沉敛,直勾勾盯着她裙上的血迹。 桃夭知他误会了,连忙道,“是萧时凛的血。” 听到这个名字,夜澈皱起眉头,“他胆敢拦你的车驾?” 以桃夭对萧时凛的厌恶,他半点儿也不担心两人会有什么暧昧牵扯。 桃夭笑了笑,“算是吧。” 示意折雨将一路的事告诉他,桃夭提着裙摆急匆匆从他身边走过,“我先去换洗。” 此刻,她迫不及待想把身上属于萧时凛的血和气味清除。 沐浴出来,桃夭趿着履,一头潮湿的青丝披散在肩膀,整个人透着一股大仇得报的闲暇舒爽。 抬起眼帘,才发现夜澈已经半倚在榻上等着她,手里还握着一卷资治通鉴,漫不经心抬起眼。 “这么开心?” 触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桃夭心尖轻颤。 他怎么一副等了好久的样子? 不是特意等着她吧? 她避开他的注视,“折雨都告诉你了吧,你难道不觉得我……心狠手辣?” 话落,她坐到妆匣前,强装镇定拿起梳子。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男人俊美如俦的面容出现在铜镜里。 修长的手接过她掌心的木梳,笼罩她的,还有男人身上淡淡的长宁香。 “夜阎罗的妻子心狠手辣,不正常吗?” 梳齿落在发间,不轻不重漫过青丝,混杂着他的声线,有一种岁月源远流长的味道。 桃夭笑了笑,“这话好像也没毛病。” 从前,她不敢奢求过这一生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只想着如何在洛家人的阴谋诡计中活下去,不让自己再次陷入前世的囹圄之中。 今日,亲眼看着萧时凛五指齐断,自此仕途尽毁,再无复起可能,她的心除了痛快之外,竟然还有空虚感隐隐浮动。 她知道,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洛紫昙。 可之后呢? 她的人生除了复仇后与父皇相认,似乎再无执念了。 可是刚刚,看到半躺在榻上等着她回来的男人,她竟又生出一种归家的感觉。 “为夫很好看?” 直到夜澈俯身在她的耳际轻问,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铜镜出神了许久。 柔软的身体抵上了男人硬实的胸膛。 她猝不及防转头,红唇擦到他的耳廓。 咫尺间,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脖颈间,那么浅,却又那么滚烫。 脸颊燥热,桃夭避开他灼热的身躯,推开他执梳的手站起身,话锋一转。 “王爷不是说,要告诉我先承王的事儿,如今,可能说了?” 夜澈看着她蓄意躲避的窘迫,也没想逼她。 刚刚他才从折雨口中听说了今晚的一切,也得知,她竟然才是真正的柔贞公主。 可他心里却没有庆幸,只有浓浓的心酸。 明明是天之骄女,本该享尽荣华,却偏偏流落在外,在阮玉竹的苛待下战战兢兢地长大。 初见她时,他就知道,像她这般不受母亲待见的女儿,在后宅里想要安然成长,定要受尽委屈。 因为,这种感觉他比谁都深有体会。 夜澈牵着她走向床榻,慢声道,“明贤妃,皇上还有我父王,是在一次微服私访时不打不相识的。” “父王我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是一个克己复礼之人,当初虽是为了平息京都之乱才娶了母妃,但以他的性格,也绝不容许自己三心二意。” “所以我觉得,即便父王与明贤妃曾经有旧,他既然决定娶妻,也就绝对不会为了旧情背叛母妃。” 第111章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两人仰面躺在床榻上,夜澈如约向桃夭道出了他所知道的,关于他们三人过去的一切。 言语间有条不紊,事无巨细。 桃夭看着夜澈的面容和口吻,全然不像是为他父亲辩解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你这么说,倒也能解释当初先承王为何没去赴约了。” “按照阮玉竹所说,这截断镯是她打碎后交到先承王手里的,先承王虽然当时没去,可事后也一定会派人问清楚。” “断镯上的香明显也是明贤妃调制,为他压制蛊毒的,所以先承王才会将断镯带在身边,他知道你中蛊后,又将它交给你,为你压制蛊毒。” 忽然,桃夭心念似电,“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断,明贤妃被人追杀,也可能是因为知道了先承王中蛊的秘密?” 侧身对上夜澈同样恍然的眼神,彼此皆是明悟。 夜澈凛声,“也就是说,追杀明贤妃,和对我跟父皇下毒的,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说出这话时,桃夭清晰地从夜澈眼底读到一缕伤痛。 能对先承王父子下手的,只有亲近之人。 “当年父王将断镯交给我保命后,自知时日无多,已经遣散了府中大多数老人。” 夜澈沉思,“这些年我在军中,王府也一直相安无事,或许,那人早在当初就已经被父亲驱离了。” 换言之,现在要找到真凶,难如登天。 桃夭主动握住他的手,“总能找到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想办法引出你身上的蛊。” “今日我让惊雷带到定国公府的那个苦大仙,其实来自南乾皇族,身上还不少毒物。” 见夜澈脸色一凝,桃夭道,“他在京中多年,一副深怕旁人知道他身份的模样,就算不是细作,也得想办法撬开他的口。” 定国公府后来发生的事,夜澈虽然不在,但折雨都像他说过了,“那人如今收押在承王府地牢,回头我让折雨好好审一审。” “不过,你是如何知道他是南乾人的?” 此人在京都蛰伏这么多年都无人知其南乾皇族身份,可见行事谨慎,为何偏叫桃夭一介闺中女子知晓了? 闻言,桃夭默了默。 半晌她凝着夜澈,认真问,“你信前世今生吗?” 见他愣住,桃夭又笑,“我信的。” 她没管夜澈信不信,将前世的一切娓娓道来。 当她笑着说起自己被钉住十指,活生生封在棺材里挣扎了七天才咽气的时候,夜澈几乎忘记喘气。 他漆寂的眸底如卷起的黑色飓风,几欲将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吞噬殆尽。 从切了萧时凛五个手指,太便宜他了! 半阖的窗外,凉爽夜风拂入,如女子炎凉的淡笑,深蕴其中的疼痛,细细密密缠绕心间。 “所以,定亲那日你才会找上我……” 那么突兀,那么大胆,原来,是她替自己与命运抗争的殊死一搏。 还好,他在半信半疑中,还是朝她伸手了。 “多亏有你。”桃夭眸光含笑,“所以我说,我欠你太多……” 一语未尽,他长臂伸出,不容分说将人揽进怀里。 “花轿里我同你说过,只要你嫁给我,就什么都还尽了。” 夜澈的胸腔微微起伏,嗓音钻入她耳际,“你我夫妻一体,日后再也没有谁欠谁,谁还谁。” 原本只是随口的话,没想到他忽然认真起来。 她想起那封求聘书,脸颊不自觉热了些。 “你……什么时候派人去找临安伯的?”既然表哥说他不是断袖,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娶她,也不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 桃夭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慌乱从何而来,但她清晰感受到。 一瞬,夜澈的心跳忽然快了些。 他,难道是害羞了? 桃夭刚闪出这个念头,那点儿尴尬忽然散去,反是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那封聘书,也是夫君亲手写的吧?” “嗯……”他闷声应了一句。 温香软玉,春宵帐暖,女子娇娇软软的一声夫君,差点没让他沦陷。 桃夭似没发现搂着她的人已经浑身僵硬,“这么多年都没人能找到他,竟然就被夫君你找到了,夫君可真厉害。” “有心找,不难。” 他总是这样,做了什么都是轻描淡写,一副不足挂齿的模样。 桃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嘴坏笑,“第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桃夭揪着他的衣襟,从他怀里抬起头,“我要知道,夫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夜澈看了她一会儿,那双狡黠的眸子无辜轻眨,却还是引起夜澈的警惕。 因为,她的唇角根本没压住。 瞬间,夜澈耳际发热,还好屋里烛光黯淡。 他忽然松开手翻了个面,背对着她,“夜深了,睡吧。” 温暖骤失,桃夭不依。 她伸出食指戳他后背紧实的肌肉,“喂,你快说,别耍赖!” “我只答应告诉你父王的事。” “不行。”她又戳了几下,“你把话说清楚!” 男人的手往后一掏,精准握住她作怪的柔荑,反手夹到腋下,“再不睡,后果自负。” 话落,又抠了抠她的掌心。 成婚这两日,她发现夜澈特别爱抠她掌心。 力道不重,但很痒。 像羽毛挠在她心窝上。 她下意识就要往回缩,男人却扣住不让她溜走,“还睡不睡?” 桃夭只得投降,“好啦,不问了不问了!” 臭男人! 她发现,她越来越弄不懂这人的心思了。 不过,好在他们之间的相处也还算和谐,虽然他不是断袖,但至今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除了今天在浴房…… 连着两晚,夜澈都睁着眼到半夜。 他发现,桃夭睡觉的时候喜欢蜷缩成一团,一碰就抖,像是受惊的小兽般。 桃夭向来浅眠,跟昨晚一样,她又在三更的时候醒来。 神色恍惚地坐起身。 奇怪,今晚没有了燃一整夜的龙凤烛,可屋里,竟还点着烛火。 “怎么了?”夜澈睁眼看她。 她以为自己吵醒了他,有些愧疚,“抱歉,吵着你了……不过,你为何不熄灯?” 夜澈看着她朦胧的睡眼,“你不怕黑?” 桃夭怔住。 他竟然记得。 那日困在船舱里,她因为曾被封棺而发了癔症,他竟然一直记着。 所以晚上不惜烛火,也是怕她半夜起来受惊? 见她不说话,夜澈又问,“你要起夜吗?可以喊你的婢女进来扶你,还是我陪你?” “不不不……”桃夭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我只是睡不太习惯……倒是你,半夜睡不熟,是不是因为太亮了?” “其实,你不用管我……我多住几日就惯了。” “你离开家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没有抱怨,我住在自己的屋里,睡在自己的榻上,自然不可能让你再迁就我。” 他抬手将人重新按进被窝里,“睡吧,明早得去给她敬茶了。” 桃夭这才想起,是哦,媳妇茶还没喝上,那人大概还会寻衅挑事。 见她沉默,夜澈哑着声道,“放心吧,明天她心情好,想必不会为难咱们。” 桃夭恍然,“是因为兵权吧?” 她差点忘了这茬。 他那么大方把兵权给了夜湛,那老妖婆说什么也得装几日,把这出兄友弟恭,家宅和睦的戏码演好。 虽说也有些心疼黑羽军,可她不觉得,像夜澈这样的人会随随便便把兵权交出去。 而且,他如今成了御林军统领,能随侍在父皇身边,与父皇的安全而言,倒是多了一重保障。 下半夜,桃夭难得做了个好梦。 可这场梦有点短。 “王妃,柔贞公主来了,正在舒太妃那儿哭闹呢。” 桃夭睡眼惺忪,还没清醒,“闹什么?” 书韵小脸气鼓鼓道,“她说她家驸马不见了,还说昨晚有人瞧见驸马上了王妃的马车,怀疑人是被王妃拐走了。” “我呸!” 琴心叉着腰怒骂,“这对狗男女到底要不要脸啊!就姓萧的那货色,咱们王妃早就当众退婚,也就她才当成宝了吧!” 桃夭这才想起,萧时凛昨夜被折雨送去了清欢斋,也不知死了没有。 她喊了折雨细问,才知道萧时凛昨夜大喊大叫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才发着烧昏睡过去,至今还没醒。 桃夭慢悠悠起身,“王爷呢?” “今日不当值,王爷在院子里练剑。” 她一愣,“舒太妃没来喊王爷过去?” “没喊王爷,只喊了王妃,不过王爷说王妃昨夜累着,晚些时候过去。” 闻言桃夭耳根子发热,朝窗外瞄了一眼。 这人,净胡说八道! 她就着书韵的手坐起身,“备早膳吧,别让王爷等久了。” 第112章 母子反目 一个时辰后,夜澈与桃夭相携来到舒太妃是轻宁居。 桃夭姗姗来迟,脸上还洋溢着一种娇媚如丝的风情,更让孕期暴躁的洛紫昙恨得咬牙切齿。 她站起身,怒气冲冲就扬起手要扇人。 一杯滚烫的茶水提前一瞬泼在她脸上。 白皙柔嫩的肌肤被烫得通红,洛紫昙也尖叫出声。 “我的脸——!!” 桃夭似受到惊吓,将敬茶用的杯盏扔回给婢女,整个人直往夜澈身后躲,“公主殿下刚刚的眼神像要杀人似的,妾身实在害怕……不是故意的……” 夜澈笔挺的身影纹丝不动,将她挡在身后,“王妃受惊了,送她回浮尘轩。” 桃夭,“……?” 这媳妇茶,又不敬了? 听到她要走,洛紫昙顾不得脸上的疼,用力挥开拉着她的婢女,急喊,“不许走!你把驸马藏哪儿去了!?” “公主误会了。”夜澈慢声道,“昨夜本王和王妃偶遇驸马被人追杀,伤势严重,这才好心将人救下。” “驸马不愿回家,本王做主将他送到附近的清欢斋,也给他请了大夫。” 洛紫昙却不信他,“胡说!他好端端的为何不愿回家?有本宫在,谁敢伤他!定是你们……” “经过一夜救治,想必驸马已经醒过来了,孰是孰非,公主不妨亲自问一问驸马。” 得知萧时凛的下落,洛紫昙再也坐不住,她腾地起身,火急火燎走了。 舒太妃看着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手中茶盏重重放下,发出“砰”一声响。 刚准备离开的桃夭定住,抬眼对上舒太妃凌厉的目光。 “身为夜家儿媳,你竟敢将外男藏入马车,你还有没有点身为承王妃的矜持和分寸!” 舒太妃盯着她,“你以为我看不出无殇在为你开脱吗?” 昨日她明明听夜湛说过,夜澈是跟他一起回府的,怎么可能在半道上救了萧时凛。 不过,她嘴上却道,“他是我的儿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到底就是多管闲事,他才不屑做这些!” “会救萧时凛,暧昧不清跟过去之人纠缠不清的,只能是你!” 桃夭只觉无语,舒太妃也只有在跟她对上的时候,才知道夜澈是她儿子了吧。 “婆母说得没错,救人的的确是我。王爷也是为了避嫌才替我承认的,难道婆母还巴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误会我与萧大人?” 舒太妃噎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被她带偏了,“我说的是你将他藏进马车的行迹,简直不知廉耻!” “母妃这意思是希望王妃不管驸马的生死,还是让王妃将马车让出来,自己留下与贼人周旋?”夜澈冷声打断她。 “夜家自祖父一辈就常常锄强扶弱,父亲更是从小就告诉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夜家家风,怎么到了母妃嘴里,便成了多管闲事?” “不过也是,母妃从来都不曾在意过本王这个儿子,又岂会真的了解本王呢?” 虽是自嘲,可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用如此淡漠无情的话,叫舒太妃下不来台。 舒太妃只觉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你……”她捂着心口,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原以为夜澈会如从前一样急匆匆地喊人请大夫,可眼前,他的面容平静无波。 “既然母妃身体不适,那就早些休息,儿子和桃夭过两日再来请安。” 舒太妃浑身一震,再也站不稳,重重跌坐在红木凳上。 这一瞬,他彻底感受到夜澈脸上的云淡风轻。 他当真要为了桃夭与她母子反目? 不…… 他只是不在意了。 “应嬷嬷。”夜澈眼尾扫过跟着他们身后的人,“你做事向来周全,这几日就替本王留在轻宁居,照顾好太妃娘娘。” 舒太妃脸上血色尽褪。 所以,应嬷嬷是她的人,他早就知道了? 这些后宅算计,他从来不拒绝,不反抗,只是因为他不屑罢了…… 他其实说得没错。 或许,她真的不够了解他。 “太妃,王爷他只是……” 啪! 舒太妃一个巴掌扇在应嬷嬷身上,疾言厉色,“你这没用的老东西!” “我当你在他心里还有些地位,原来,他早就防着你了!” 应嬷嬷捂着脸,声音怯怯,“奴婢一直谨小慎微,从未在王爷面前露过马脚,说不定,王爷只是试探呢?” 舒太妃面色稍霁,“就算是试探,那也说明,他已经起疑了!” “留你在那边,也没什么用了。”她居高临下睨着她,“来人,堵了她的嘴,拖下去,乱棍打死。” 迎着应嬷嬷惊惧的眼神,她脸上一片冷然,“你知道得太多,洛桃夭那贱人也是个精明的,再留你在浮尘轩,只会坏事。” 身后,两名府卫上前,就被应嬷嬷奋力甩脱。 她急声道,“太妃娘娘!王爷马上就要对二公子下手了!” 此言一出,舒太妃的眼神瞬间如两道利剑,几欲射穿她的心脏。 她压着嗓子,一字一句问,“你刚刚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应嬷嬷咽了咽口水,颤声道,“奴婢亲耳听到,王爷告诉王妃,他之所以愿意将兵权交到二公子手里,是因为黑羽军里都是他的人,他随便动动手指,有的是人愿意替他除掉二公子。” “而且……而且黑羽军常常在郊外山里演练操训,舞刀弄枪的,有时还会跟山匪对上,就算他借机除掉二公子,也没人能说什么……” “他敢!!?” 厉喝一声,舒太妃把桌上的茶具尽数推倒。 轻宁居顿时哗啦脆响一片,静候在门口的侍女齐齐跪下,惊若寒蝉。 “老奴没有说谎,求太妃娘娘再宽限老奴一段时日,老奴定会竭尽所能,替二公子化解此劫!” 舒太妃审视她片刻,蕴着狂风暴雨的厉眸才渐渐平静下来。 “姑且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办法给我盯紧他们夫妇二人,若是湛儿在军营里出了点什么事,定扒了你这层老皮!” 应嬷嬷连连磕头谢恩。 垂眼时,眸底寒光一闪而逝。 将众仆谴退,舒太妃独自往轻宁居的佛堂走去,她关上门,对着佛像双手合十。 拜了三拜,她起身小心翼翼拧动佛像的金身。 随即,佛像后面的墙壁轰隆隆动了起来。 露出了一道暗门。 她拿起桌上的烛台,提起裙摆,就着微弱的烛光往里走去。 穿过几层暗门,她在一个铁笼外停下了脚步。 她将墙壁上数盏油灯尽数点燃,密室澄亮起来。 依稀可见,铁笼里的男人浑身干净清爽,衣着华丽,鬓角的连络腮胡也没有。 他一时没能适应突亮的火光,动弹了下,抬手掩住了眼睛。 “夫君,好几日不见,你可想我?” 男人似早已习惯了她说话的口吻,眼底闪过一抹轻蔑,懒得开口。 “我原还想着今日找机会让你见见咱们的儿子,夫君确定还要这么对我吗?” 男人漆暗的眸子微微一闪,复又黯淡下来。 “我告诉你,咱们的湛儿越来越像你了。不但一表人才,而且文武双全,昨日,更得皇上亲封,成了二十万黑羽军的统领。” 闻言,男人终于抬起眼,“承王,他肯?” 舒太妃笑了,“湛儿在皇上跟前担任御林军统领的时候,就深得圣心,由不得他不肯!” 男人眼底渐渐清明。 他笼子外容颜精致的女人试探着开口,“记得你曾说过,一旦湛儿拿到兵权,能护得住自己,你就会跟孤回南乾,如今,你可还说话算话?” 闻言,舒太妃仿佛也想起曾经的美好,面容满是憧憬,“是啊,真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 “你真的愿意放孤走?”一激动,男人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他惊觉失言,又道,“待事成,孤一定如约带你一起回去!” 舒太妃笑容不改,对他的失言仿佛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夫君还是跟二十年前一样,藏不住心事。” 她慢悠悠道,“以我的手段,若真想跟你走,又何必处心积虑将你留在这里二十年。” 男人怔住,眼底所剩不多的期翼也逐渐散去。 “你终于承认了,二十年前你连写数十封书信,编造你在夜穆舟的暴虐下,日子过得多凄惨悲凉,求孤带你走……就是为了利用孤的仁善,将孤诓骗至此!” “舒韵……你毁了孤的一生啊……” 舒太妃一双美眸迥然看着他,“我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遇见你,爱上你,却又不得不另嫁他人,为他人打理后宅,怀孕生子,自此活得生不如死。” 她一字一句,述说着这些年深埋在心的恨念,“你又何尝不是毁了我的一生?” 男人终于绷不住痛哭发狂。 他赤手空拳捶在铁笼上,砰砰声响,直到满手血肉模糊。 可舒太妃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早已习惯他的自残。 “我知道你还想着回南乾过你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所以,你不会真的杀了自己,你只是在赌我心软罢了。” 她笑,“可是你也知道,我早就没有心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要囚禁孤一辈子吗?孤就不明白了,你跟孤回南乾,当孤的宠妃,宠冠六宫,不好吗?” 被囚禁的这些年所积聚的怨恨,似乎也被她的话点燃了。 “我自认对你真心真意,可你为何偏要算计我,与我闹到相看两生厌的境地!?” “真心真意?宠冠六宫?”舒太妃冷笑,“说得比唱的好听。” 她的视线犀利,直逼他的双眸,“你们这些男人,总能把自私自利说得理所当然。” “聘者为妻奔为妾。你让我无名无分跟你回南乾,就算当上宠妃又有何用?你敢为了我废后,为了我散尽六宫吗?” “不敢吧?” 那讥诮的眼神仿佛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男子娶妻纳妾,在哪里不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我是……” “所以啊。”舒太妃打断了他,笑容阴鹜,“只要我将你留下,你就属于我一人了,我何必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仰人鼻息而活?” “你看看,自从夜穆舟死后,咱们已经相守了十年,以后,我们还会有许多许多的十年。” “等除掉夜穆舟那个孽障儿子,你就不必再活在这里不见天日了,我们也能苦尽甘来,长相厮守了。” 他看着几近疯魔的女人,眼底一点点变得绝望。 “所以你今日来找孤,又是为了给孤画饼的?” “当然不是。”舒太妃脸上恢复了温柔,“只要你告诉我,如何催动噬心蛊提前发作,我就让你与湛儿相认,再让你写信回南乾。” “报个平安。” 第113章 摊牌 清欢斋坐落在人流络绎不绝的闹市,白日里生意极好,清欢斋的管事们也十分忙碌,根本顾不上被安置在茶室的萧时凛。 洛紫昙急匆匆赶到,在清欢斋看见萧时凛被人削断了五根手指,差点没晕过去。 她捂着肚子,强忍着腹间阵阵微缩抽痛,一点点走近床榻。 萧时凛此刻脸色惨白,两眼死寂盯着幔帐顶发呆的模样,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夫君,是我来迟了……你快跟我说说话,我害怕……” 听见她的声音,萧时凛的眼珠子动了动,恨意一闪而逝。 “昙儿……”他哑着声音,“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洛紫昙哭得更厉害了,“夫君,到底是谁害了你?” 她看着他的手,比伤在自己手上还要心疼。 虽然他从来不说,可她知道他心有抱负,恃才傲物,有一颗不甘于寻常的心。 可如今他的手毁了,仕途,按照九穆律例,他的仕途也全完了! 到底是哪个天杀干的? 她一定要杀了他! 然而,萧时凛却不答反问,“公主昨夜,去了何处?” 洛紫昙一怔,语气明显心虚,“我、我去了一趟临安伯府,他毕竟是我的养父,养母又刚出事……” “公主还想骗我多久?”他温声打断她,“对我说句实话,那么难吗?” 在她震惊的视线里,萧时凛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执起她的柔荑,“你是我的妻子,你我夫妻一体,本不该有所欺瞒。” “夫君,此言何意?”洛紫昙咬着唇,紧拧成拳的掌心不由攥出汗水。 他不会……真的知道了吧?! 看她心虚的样子,萧时凛在心里冷笑出声。 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死撑。 装,继续装吧。 看谁装得过谁! 萧时凛紧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问,“难道你觉得我知道了你的身份,还会向皇上揭穿你不成?” 洛紫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为何……”萧时凛这般肯定的语气,她就算想否认也不现实了。 忽然,她警惕起来,眸色也倏地变了,“你昨夜跟踪我?” 萧时凛垂下眼。 终于忍不住了吗? 再抬头时,他眼底染上一抹伤怀,“我见你半夜出门,猜到你一定是要去看临安伯,本想陪你去,所以才追着你去了,跟踪?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洛紫昙这话一出口就是后悔了。 她放柔了声音,“我说岔了,我只是……太过害怕,所以才激动了,夫君别生气。” 萧时凛说得对。 如今她跟父亲闹僵了,母亲也入了狱,桃夭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定会作妖。 萧时凛与她夫妻一体,是她最亲近的枕边人。 让他知道,多一个帮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夫君猜得没错。”她咬咬牙,将她拿走桃夭的云纹手镯,又与阮玉竹合谋顶替她的身份与宣帝相认的事与他细细道来。 她顶着一头朱钗金摇靠在萧时凛肩上,眼底满是缱绻,“夫君……真的不嫌弃我?” 萧时凛看着她的头顶,眸底如淬冷霜。 “怎么可能?” 声音却依旧温柔似水,“就算你是贩夫走卒所生,我也只会更怜惜你。” “我萧时凛此生,唯昙儿足矣。” “夫君……”洛紫昙红了眼,连着几日的不顺已叫她神经紧绷,昨夜为了萧时凛的安危更是一夜未睡,如今听到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身份是假,心底堵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 她呜咽着发泄出心中的不安,“母亲出了事,日后再也没有人帮我了……就连父亲也怪我,生怕我连累了临安伯府,我的委屈根本无人可述!” “我还以为,夫君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帮我……”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对我动手,想要杀人灭口……你委屈,我就不委屈了? 手指上的伤传来阵阵钻心疼痛,萧时凛眸底阴鹜,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傻昙儿,你还有我啊。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依靠。” 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抖,洛紫昙抬头,惊觉自己压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疾呼,“夫君,你又流血了!” 被她一压,手指出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渗了出来。 她忿然怒问,“昨夜到底是谁伤了你,夫君可看清那人的长相?” “那时天色很暗,不过我还是看到,袭击我的人……挂着大内暗卫的腰牌。”萧时凛垂眼,未受伤的手伸进衣兜里,摸到柳太傅给他的瓷瓶。 还好,没丢。 “你说,是那个老皇帝动的手!?” 萧时凛默了默。 大内暗卫难道只有皇帝有? 他仿佛看透了洛紫昙的推脱之意,不动声色道,“八九不离十。” “那狗皇帝,难道是对我私下嫁给你这事不满,又怕被我知道,害我动了胎气?” 洛紫昙想起宣帝往时说起萧时凛,口吻中浓浓的嫌弃,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萧时凛看了看门外,发现无人看守,压着声音道,“如今桃夭已经知道了真相,若是让宣帝那老头子发现,咱们就全完了。” 洛紫昙也有些后怕,“那,夫君可有什么好主意?” 他默了默,以手为刀,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 洛紫昙心里咯噔一声。 “你是说……” 她一直知道萧时凛有野心,却仍是不敢想象,他竟敢打这种主意! 萧时凛却面色无波,“昙儿须知道,欺君之罪,亦是诛九族的死罪。” 洛紫昙狠狠一颤。 脸上血色尽褪。 她何尝不知! “可是……这谈何容易啊?!” 一想起父皇的那些暗卫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她就毛骨悚然。 还好,她因萧时凛失踪一事,把身边的暗卫都打发出去找人了,要不然…… 见她心有触动,萧时凛从衣兜里拿出那瓶药,快速塞进她掌心。 “这个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昙儿若不放心,可以先拿牢里的临安伯夫人试试。” 闻言,洛紫昙瞳孔骤缩,当即厉喝,“你疯了——” 萧时凛快速捂住她的嘴,环顾左右才道,“承王权倾朝野,又得皇上信任,临安伯夫人进了天牢,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出卖你?” “不可能!她可是我的……” “公主殿下!”萧时凛打断她,眸色严肃,“天牢里多的是审讯的刑具,那些南乾的探子,刚进去的时候也是嘴硬得很!” “连他们一个个铁骨铮铮的硬汉都扛不住那八十一道刑罚,你能保证临安伯夫人一介女流扛得住?” 洛紫昙瞬间失语。 她记得,昨日他是去了柳家看望柳太傅了。 难道,这药是柳太傅给他的?柳家人想要那至尊之位,而夫君敬重柳太傅,自然是以柳家马首是瞻…… 而她的底牌,如今也都被他知道了。 柳家能助她夫君青云直上,而宣帝现在虽然对她好,却不顾她的意愿派人暗杀夫君,一旦得知真相,只会对他们夫妇赶尽杀绝! 这么想来,她似乎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可是……”那可是最疼爱她的母亲啊! 她贵为公主却没能将母亲救出来,已是不孝,她怎能弑母灭口,做出如此大逆不道!? “公主,临安伯夫人带你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她就已经做了选择。”萧时凛的一句话将洛紫昙的犹豫击碎。 “在宣政殿的时候,临安伯夫人宁可撞柱自尽也要阻止临安伯说出真相,这说明了什么?” 他神色阴翳,一字一句慢声道,“说明她早已经想好了,要用自己的性命将你送上至尊之位啊。” “公主若当真孝顺,就该成全她一片舐犊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