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成凰》 第66章 谁稀罕这些碎嘴文官 开府宴的日子,外面都是朝中官员和贵眷,陆九爻与楚宴清在这房间内你一言我一语地眉目传情,还真有点怪羞人的。 在男人强硬的要求下,她还是为对方带上了腰带。 尺寸刚刚好,把他高大的身躯修饰得更加板正了。 “这夜明珠千金难寻,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奖赏,就这么镶嵌在腰带上送给我,不心疼?” “朱玉配美人,北宸王冠绝隆中,试问除了你,谁还能配得上这颗珠子?” 陆九爻并未吝啬自己的夸奖。 本身楚宴清深色的衣服就多,陆九爻觉得他每天这样太过沉重了,所以特意做了素色的腰带,打算给他沉闷的外衣做些点缀。 不成想楚宴清今日的穿着跟这腰带更是绝配,衬得他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临世谪仙一般超凡脱尘,清风不染。 “你倒是专挑我爱听的说。” 这腰带他便带着了,似乎是要满府的人都知道,九姑娘送给他一个怎样的稀世珍宝。 这时严安端了清粥小菜过来放置在矮桌上。 时辰也不早了,院外聚集了许多朝中官员贵眷,楚宴清却在自己房间内等着陆九爻吃饭,这确实有点说不过。 “今日可是北宸王府的开府宴,你不去前院接待宾客,留在此处陪我吃饭不像样子。” 陆九爻作势要赶他出去:“我自己慢慢吃,吃完我再去前厅找你。” 楚宴清却不为所动,对外面那些趋炎附势之人嗤之以鼻:“你自己看看外面那些有几个是值得我亲自去接待的,爱待带着吧,等圣上到了我再出去。” 这话说完后,她盯着陆九爻,问:“你家兄长祖母可是都来了?” 陆九爻慢慢地把热粥往嘴里送,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来了呀,都在前院坐着呢。” 楚宴清却忽然坐了起来,起身便要出门:“那我可得出去接待一下未来岳丈。” 话音刚落,他就消失在门外了。 忽然想到来时在马车上陆嫣嫣和杜曼姝同她说的那些,陆九爻颇为二人感到可惜。 也不知道陆嫣嫣在楚宴清面前是怎样的孔雀开屏,然后会被怎样的驳了面子…… 朝中官员基本上来得差不多了,他们提前打听了杜华梁到的时辰,都赶着这之前早早来到了北宸王府。 前院的长亭下坐满了文官,他们个个穿着华贵,围着杜华梁谈笑风生。 “先太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听说圣上今日让三皇子楚逸跟着宰辅大人学些政论之道,可见圣上对三皇子期待颇高啊!” 杜华梁一把年纪了,身居宰辅高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于朝中官员的奉承早就是见怪不怪。 他抹了把有些发白的胡子,声音沉稳道:“毕竟三皇子年纪还小,陛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健,立储之事近几年都不会考虑了,咱们应该尽好为人臣子的本分,尽心尽力辅佐陛下才是。” “宰相大人说得对啊。”工部尚书张宗明岁数并不大,也就三十有半,他曾经是杜华梁最得意的门生,科举后一举夺魁,平步青云,才有了如今的位置。 换言之,就是杜华梁最大的舔狗。 他的表情还很真切,对着杜华梁一阵阿谀奉承:“宰相大人是我等的指路明灯,您指哪我们就打哪,跟着您准没错。” 楚宴清来到长亭下时就听见他们在议论此事。 看见来人,众人纷纷站起来向他做礼。 楚宴清淡淡扫过去,没看见陆平侯府的人,淡声问道:“陆平侯呢?” 众人也纳闷,不知道这位爷单找侯爷是什么缘由。 张宗明笑着走过去,凑在他身边道:“王爷寻那莽夫做什么,北宸王府新立,我等还有许多话要与王爷说,您坐下陪我们聊会儿?” 楚宴清哪有功夫听他们闲扯。 寻不到人,他转身就走,只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这疯王……”待人走后张宗明的眼神就变得阴鸷起来。 “若不是他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我等怎会搭理他!大家都是带着诚意来的,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杜华梁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说道:“毕竟先太子出了那档子事,其中少不了北宸王的手笔,咱们做好自己,不要将祸水引到自身。” 这道理大家伙自然都懂。 现在的北宸王,他们其实躲得越远越好,毕竟那份名单寻了许久都没寻到,名单上有谁的名字,大家伙儿都门清。 这下才安静了不少,就等着陛下亲临了。 楚宴清寻了一圈,在正堂内才见到陆平侯府一家。 陆平侯不爱与那些官员同流合污,当下正坐在堂内的席上饮茶。 看见来人,侯府众人皆站了起来,像楚宴清行礼。 看见老夫人也要起身,楚宴清急忙前去拦住了她。 “老夫人千万别多礼,您是家中长辈,您的礼本王不敢受。” 陆老太虽说久居家中鲜少出门,外面的风风雨雨还是知道一些,这王爷虽被称为疯王,杀伐狠绝是出了名的,但她知道,人家其实根本就不如市井传言那般狠厉。 起码小九最近遇上的种种波折,都有疯王出面摆平,他可是陆平侯府的大恩人。 “王爷可别这么说,小九一介女子,行走于世间本就多波折,要不是您,她还不知道被这世家的勾心斗角摧残成什么样子。” 楚宴清不欲揽工,急忙解释道:“九姑娘蕙质兰心,本王帮她,单纯是看重九姑娘的才品,不忍她绊于闲言碎语罢了。” “哎呀!九妹妹又不在,咱们提她做什么!” 杜曼姝把陆嫣嫣往前推了把,带着人好生介绍:“王爷,这是我家四爷的独女陆嫣嫣,你们之前应该见过的。” 楚宴清冷冷扫了对面这人一眼,冷声道:“确实见过,害你中毒的那位厨娘就是本王亲自抓的不是?” 楚宴清是一点面子没给人家留,上来就提这般尴尬的事。 杜曼姝慌张的解释:“哎呀上次纯属意外,那厨娘这么坏,我们也是受害者不是?” “嗯,确实。” 楚宴清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不再看陆嫣嫣。 却轻松一笑:“陆姑娘别的能耐本王确实不知,那演技却一顶一的好。” 第67章 曲水流觞宴 老夫人对楚宴清真是喜欢进了底子里。 想来市井传言这疯王心狠手辣,稍有不快便动辄就要人性命,定是瞎说的。 仔细回想与这疯王见过的许多次,人家都彬彬有礼,行为举止颇具涵养,谈吐风雅,哪就真像人们所说的那般了。 小九时常与他一同出入,来往紧密,想必也是看到了疯王鲜为人知的一面,起初还担心小九错信他人,现在仔细想想,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可能办傻事。 盯着楚宴清,陆老太脸上已经笑出了褶子。 “王爷从前受制于人,耽搁了亲事,今年可是二十有半了?” 楚宴清恭敬答道:“正是。” “早就到了该议亲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楚宴清的眉心跳动了一下。 他颔首轻笑一声:“政务繁忙,陛下放在本王身上的担子太重,还没这个心思。” 真想直接告诉陆老太,我喜欢你家九姑娘,不光喜欢,我们还亲过了,你家九姑娘也喜欢我。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本就在朝中树敌颇多,当下若是向侯府众人表明心思,怕是将整个将军府往火坑里推了。 陆老太能理解他的心思,也知道政务繁忙只是种说辞,便点点头,不再追问。 反倒是杜曼姝,直接从木椅上站起来,眉飞色舞的样子在一众稳重的贵眷中格外刺眼。 她凑到楚宴清身边,嘴角要笑到后脑勺去了。 “朝中事情再忙王爷也要为自己打算啊,圣上就你一个弟弟,王爷的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呢!” 眼看她又要把陆嫣嫣往前推,陆老太及时扫了一圈,疑惑道:“小九去哪了?不是最早就进来了?” 楚宴清接下她的话:“九姑娘早上未进膳食,在后院用些清粥小菜。” 听到这话,陆老太心里有了大概,默默笑了一下不再做声了。 “哎呀,九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独自在王爷后院待着呢。” 杜曼姝看向陆嫣嫣:“嫣嫣,你去陪陪你姑母。” 她特意将姑母二字说得极重,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不用。” 楚宴清的神色暗了暗,冷声道:“怎么是独身一人,还有阿婻陪着。” 这句话倒是让众人都愣住了。 阿婻只是陆九爻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婢,王爷这么高的身份直呼其名,按说只需称之为婢女就行。 他连人家婢女的名字都知道,这位疯王与陆九爻之间的关系,已经超出众人的理解了。 北宸王府占地不小,先前这片温泉山庄作为皇家行宫,是给先皇与众妃闲居的地方,今上继位后身体一直不好,鲜少出宫,这里也就荒废了。 如今再建,楚宴清没有改动太大,只是添了些自己中意的摆设,府中前院恰好有山上的溪流穿过,此次便在溪水旁做了曲水流觞宴恭请朝中百官。 院中种满了桂花树,正逢桂花开的艳丽,此次宴会是为庆贺北宸王开府,也是为了赏花。 帝王行宫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百官得到这样的机会,家里的贵眷无人不往,流觞宴旁凑满了各家的莺莺燕燕。 陆九爻来到前院时,基本上没她坐的地方了。 见了来人,陆嫣嫣忙与她摆手,“小姑母,我给你留了地方!” 这鸟准没好事。 平日里见了陆九爻就是连礼都不行一个,别说叫姑母了,能点个头都是太阳大西边出来。 今日在众人面前这般称呼她,世家贵女都看着,陆九爻若是拒绝了,岂不是显得小家子气。 她倒想看看陆嫣嫣又要耍什么小心思,踱步走了过去,坐到了陆嫣嫣旁边。 她打眼望去,发现此处只有女眷,并未瞧见任何男子。 “我朝在先皇时期男女之间就不设隔防了,怎么宴席上一个男子都没有?”陆九爻问向身边人。 陆嫣嫣嘟哝着:“男子都在堂内喝酒,姑母未进早饭北宸王多对你关照着,还管别的男子做什么?”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身边的闺眷们听得清清楚楚。 属季柔的耳朵最灵,她就在陆嫣嫣旁边,伸着脑袋看向陆九爻:“早就见九姑娘进来了,怎么刚才没看见人影,是被王爷安排别处去了?” “没有。”陆九爻冷脸看着她:“王爷恩惠,许我吃点东西。” “这般盛大的宴会,九姑娘怎么这么不当回事,如今太子倒了,莫不是姑娘还当自己是太子妃?” 说着,她捂着嘴一笑:“若是姑娘真的想嫁进皇室,实在不行你可以试试三皇子,不过三皇子还小,怕是不懂这些。” 这话引得旁边闺眷都哄笑起来。 这世家门楣之间啊,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你位置高一些,自然有阿谀奉承的人凑过来,一旦你不好了,收获的便全是嘲笑。 她们这些天是怎么议论陆九爻的,她心里都清楚。 自从上次在天香楼碰见季柔,人家在陆九爻这里吃了绊子,出去后逢人便说陆九爻没了太子庇护,还拿捏这贵女姿态,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呢。 请问呢?太子给她什么庇护了,太子能有今天,少不了陆九爻在背后推波助澜。 众人笑她,她也不恼,盈盈的眸子看向季柔,温润的口吻问道:“听闻季小姐前些时日被公主罚跪了整整一天,是为何啊?” 季柔的笑脸瞬间僵住,黑了不少。 这事陆九爻都能知道?还不是上次在天香楼,陆九爻让公主吃了亏,景荣公主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在公主府的门口跪了整整四个时辰。 这事她还没找陆九爻算账,反而让这贱人先开口了。 旁边有不明原由的女娘问:“季小姐向来与公主最是亲近,是做了什么事,把公主气成这样?” 季柔只能尴尬地缩缩脖子,“也没有别的事,就是公主心情不佳,咱们身为臣女,理应让人家撒撒气的。” 陆九爻斜她一眼,眼瞅着这跳脚的野鸡总算是老实了。 她们只是在溪水旁闲坐,皇家的行驾还没到,宴席还未正式开始。 没一会儿的功夫,才听到外面守着的暗卫快速迈进府门禀报,说是陛下的车驾马上就被到门口了。 第68章 郭荣算是良心发现? 众人这才纷纷从座上起来,站在一旁,等着圣恩来临。 凑在堂内的一众男丁也纷纷从屋里出来,打头的便是楚宴清。 他脚下步子规整沉稳,行走间不见半点局促,行云流水地带着百官走到府门前候着。 皇家的轿辇足足来了三辆,行驾浩浩荡荡,光是贺礼就拉了足足十车。 护卫出行的金吾卫和内侍官及宫女更是排满了长街。 光德帝被付之海扶着,从圣驾上下来,与他同来的,还有璃妃以及景荣公主。 众人面圣齐刷刷地行礼。 “见过陛下,见过璃妃娘娘——” 景荣蹦蹦跳跳地凑到楚宴清身边,眉目飞扬,欢快得活像一头小鹿。 “景荣见过十一皇叔!” 楚宴清笑着看她一看:“多年不见景荣长这么高了。” 儿时景荣和楚煜都爱凑在楚宴清身边,缠着皇叔带他们放风筝逗鸟。 那时他们年纪小,圣上不许二人出宫,纷纷向往宫外繁华盛景,便缠着皇叔常从外面带些稀罕玩意儿回来。 再见景荣,楚宴清面上流露笑颜,心里却极为平淡。 多年不见,当初缠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孩儿,一个为了皇位满心算计,一个仗着身份张扬跋扈。 陛下常年卧病在塌,这两个孩子,一个都没教养好。 只剩下三皇子楚逸,还认了宰辅杜华梁为师,这下更是废了。 楚宴清忽然产生了把楚逸放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待日后得空了,一定要同陛下说明情况。 景荣看着他,脸上有些埋怨:“皇叔好不容易才养好病从疯王府出来,进宫了多少次,怎么也不来景荣宫看我?” 楚宴清看着她平淡一笑:“最近实在太忙了,待此次宴席过后,皇叔带你上街买吃的?” 有了这句承诺,景荣安心多了。 光德帝斥责她一句:“都长成大姑娘了,就不要整日缠着你皇叔,十一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顾得上你。” 景荣不满,挽着光德帝的胳膊撒娇:“我哪有让皇叔整日陪我,也就提出这一次,父皇就要责怪我了!” 光德帝这才一笑,眉目舒展了不少,看向楚宴清:“这丫头让我给惯坏了,你不用搭理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带她出门应付应付就是!” 一行人踏进了府门,男官们引着圣上进了正堂,景荣和璃妃由暗卫引着,来到了曲水流觞宴上。 众女眷行礼问安,这才纷纷落座。 璃妃将满院盛景都扫了一遍,感叹道:“北宸王的审美还真是不错,将这院子装修得格外别致。” 她话说完,又微声叹息:“现在北宸王府就缺个女主人了,也到了该给十一寻摸一个。” 景荣眼底闪过一丝黠光,嘟哝道:“我看皇叔府上连个像样的婢子都没有,全是这些粗手粗脚的暗卫,他们整日只知打打杀杀,如何能伺候好皇叔的饮食起居?” 璃妃点点头,觉得景荣说得有道理。 “你公主府的侍婢多,等回去了挑几个有眼力见的给你皇叔送过来。” 景荣高高兴兴地应了,她朝眼前的女眷中扫了一眼,正巧看见低头品茶的陆九爻。 她向远处嘲了一嘴:“这人有毒蝎心肠,还真是能装的温婉贤良,皇兄与九姑娘虽未成婚,也算是半个枕边人了,他怎么得罪了你,何至于将他迫害至此?” 这话问出来,众人皆是一愣。 大家都知道楚煜被关进大牢是陆九爻亲自检举的,不过当时没人在场,只听到些风言风语。 如今公主把这话说出来,不正坐实了众人心中的想法。 季柔捂着嘴,眉头一拧,装出一副柔弱样:“哎呀,真是九姑娘的手笔?莫不是你还在记恨太子擅养通房一事?璃妃娘娘不都将东宫的通房赶走了?怎能这般善妒。” 郭荣此时在旁边嘟哝道:“我怎么听说是先太子养的通房都是北蛮刺客,他被关进去不正是因为谋害圣上吗,跟九姑娘没关系啊。” 众人愣住。 陆九爻却是好奇地看向郭荣。 这姑娘怎么开始帮她说话了,听说上次从天香楼回去之后,郭荣在家研究了不少清洌的美酒给六哥哥品尝,都要兄长拒之门外了。 难不成是六哥哥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这丫头幡然醒悟了? 听到这话,可把郭家大娘子谢氏吓坏了,郭坤明偏袒郭七安,从没把郭荣当回事,谢氏每每想到自己闺女在朝中权柄争夺的水深火热中被推出去,总是泛起心疼。 她其实不指望郭荣嫁与多高的门楣,只希望这个没什么心思的小丫头能安然度过余生。 这下可好,怎么突然说胡话,岂不是将璃妃和景荣公主都得罪了。 谢氏连忙道歉:“娘娘勿怪,公主殿下勿怪,小女吃多了酒,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说胡话。” 郭荣胆子小,换做平时,肯定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璃妃与公主作对。 但是她们今天很明显是合起伙来欺负陆九爻。 换做之前,她也是讨厌陆九爻的。 可之前在青连山围猎的时候,她被芸娘挟持着险些坠崖,是陆九爻不计前嫌拿自己的命出来作为筹码才救了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猪油蒙了心,真正在意她的不一定是家人,也有可能是她一直错看的陆九爻。 初见时她就觉得陆九爻满身的高雅气息,不应该困于方寸宅院,如今旁边坐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能放她自己,舌战群儒! “太子身边那通房名唤芸娘,是北蛮最顶尖的刺客,在青连山欲行刺陛下,不然你们真的以为他因通敌之罪入狱是被诬陷的?都是有实打实的证据的!” “胡说八道!” 璃妃怒拍了一下大腿,瞪着郭荣,明显是生气了:“你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女眷,是如何知道朝堂之事的?竟敢妄议朝政,郭坤明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璃妃之地位堪比国母。 在女眷中自是权利地位最高之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谢氏觉得她的天塌了。 正打算跪下来道歉,谁知陆九爻忽然道:“璃妃娘娘怎么这么大的反应,满朝皆知您待楚煜如亲子,怎么,通敌一说跟你也有关系?” 第69章 皇叔护着外人? 满院沉寂。 众人都惊叹于陆九爻的胆量,要是说她之前胆大一些,还能倚仗准太子妃的这个身份。 可现在又是为何,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和璃妃叫板,难不成将军府出来的女子都是这么没脑子的? “陆九爻,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璃妃早就对她恨得牙痒痒,之前碍于楚煜的面子,她在人前从不和这丫头斤斤计较,现在太子倒了,陆九爻还有什么可猖狂的? 景荣端坐在璃妃的身边本打算做个沉默的看客。 她眼里尽是好戏即将登场的期待,见陆九爻敢在璃妃面前这般猖狂,向身后守着的宫娥试了个颜色。 “去,陆九爻敢顶撞璃妃娘娘,掌嘴。” 两名宫娥走到陆九爻面前,正欲把人拉出来。 旁边尽是看戏的女眷,他们没人敢为了一个曾经的太子妃得罪当今圣上的红人,你推我桑间,陆九爻身边坐着的这些姑娘都躲得老远。 郭荣向上前帮她,还没站起来就被人摁了下去。 谢氏与她试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给自己惹麻烦。 并小声在郭荣旁边劝说道:“你看清楚,陆九爻得罪了璃妃和景荣公主,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你就不要去当这个出头鸟了。” 陆九爻对于郭荣来说,有救命之恩。 若不是之前人家不计前嫌以命相互,郭荣现在早就成了山崖下面的亡魂了,那还有命活到现在,更别说参加北宸王府的开府宴了。 她挣开母亲的手,起身直接走到陆九爻身边,推来了那两名不长眼的宫娥,只身挡在陆九爻旁边。 “公主殿下,今日是北宸王府的开府宴,您也不想被王爷误会吧?”郭荣壮着胆子道。 “误会?” 景荣捂着嘴一笑。 “是陆九爻顶撞璃妃娘娘在先,我身为公主,连个处罚不规矩的臣女的权利都没有?” 按说是有的。 这话问得郭荣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复,但是欺负陆九爻就是不行。 她跪在一旁,咽了咽,鼓足勇气道:“公主若是真的想找个人出气,那就打我吧,我替九姑娘受着!” 景荣望着二人,表情平静,甚至带笑。 心里却早已气疯了。 她是圣上唯一的公主,受整个皇城和满朝文武的尊敬,如今连处罚一个臣女这般小的事情还要被人拦着?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因自己的动作被公主迁怒。 景荣从软座上起身,缓缓走到郭荣的面前。 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她:“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公主想要处罚谁,轮得着你来置喙?” 话音刚落,刚才被推开的两名宫娥上前,将郭荣拉走。 “公主殿下,求您开开恩吧,九姑娘不是有意要重装璃妃娘娘的!” 郭荣口口声声求饶,景荣全当没听见。 只觉得耳边聒噪,吩咐两名宫娥堵上了她的嘴巴。 她转身看向坐在西边气定神闲的陆九爻。 冷这声音问:“本公主在旁,你还能这般稳坐如山,九姑娘好大的架子。” 陆九爻这才起来,往旁边退了两步,规规矩矩地低头。 “公主殿下,九娘若是得罪了您,任您发落,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您一句,先太子通敌叛国,同党皆未落网,此事圣上以交与王爷彻查。 您若肯定璃妃是清白的,那我没话说,您若不确定,日后若是璃妃有半点嫌疑,您今日这态度,能脱开干系吗?” “你少胡说!” 景荣有些慌了,依旧保持冷静,低声严厉道:“璃妃娘娘看着我长大,她是何品行本公主再清楚不过,轮得着你挑拨!” “那太子也是看着您长大的,你们亲如同胞,不还是看错了他?” 这话堵得景荣哑口无言。 她从未想过皇兄会通敌叛国,那身边的芸娘她是见过几次的,只觉得是个规规矩矩的姑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甚至璃妃与她说芸娘是个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可怜女子,她还对其多了些照顾。 如今芸娘莘代与皇兄纷纷进了大牢,景荣怀疑过璃妃是否也同他们是一伙儿的。 那天刚从天香楼回去的当晚,她找璃妃询问过此事,璃妃娘娘告知她太子就是被陆九爻诬陷的! 这姑娘一百个心眼子,将皇室贵族玩弄于股掌,还引得皇叔对其百般信任,她自然不会相信陆九爻的胡话! “本公主信谁不信谁,还轮不着你来管!” 她伸出手,一掌便挥了过去。 却并未听见应有的声响,只见转瞬的功夫,景荣的手腕被一个强劲有力的大手死死握住。 “皇叔……”景荣愣怔地看向不知何时赶来的出宴请,眼里瞬间就泛起了泪花。 “皇叔,陆九爻欺负我!” 她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眼泪说掉就掉,豆大的泪珠顺着嫩白的小脸滑下来,任何一名血气方刚的男子看见都要心疼许久。 楚宴清却冷冷的看着她,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是吗?你说陆九爻欺负你?她是怎么欺负你了?她骂你了?还是打你了?” 都没有。 景荣被问得不知该作何回答。 楚宴清也没给她回答的余地,而是目光森森地看着她,低声说:“我没看见她欺负你,反而眼睁睁瞧见你要打她,景荣,你向来懂事,今天怎么无理也不饶人了起来!” 他大手一推,景荣往后绊了三步。 她震惊地看着楚宴清。 她不明白,这个从小就很疼她的皇叔为什么忽然这般对她了。 自方才在王府门外初见的时候景荣就觉得不对劲,好像皇叔在有意地与她疏远。 她向来在皇叔面前表现得乖巧懂事,难不成真的就如市井传言那般,皇叔被陆九爻这个玄女蛊惑了心智! 景荣委屈地看着他,抽泣道:“皇叔,是陆九爻先不尊敬璃妃娘娘在先的。” “你当我没看见?九姑娘只坐在远处吃喝,你上来就先惹事,怎么,人家乖乖坐着也碍着你的眼了?” 楚宴清这话可谓是毫不容情,字字都薄如蝉翼般让人心寒。 “景荣,给九姑娘道歉。” 第70章 就是在一起了,咋? “我给她道歉?” 景荣不可置信地看着出宴请道:“我是当朝公主,你让我给陆九爻道歉?”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声声质问:“皇叔,我满心欢喜地来参加你的开府宴,自从你回来后,从未踏足过景荣宫,我便亲自来找你,你就是这般对我的?” 她指向陆九爻:“你今天就为了个臣女这么羞辱我,那这宴席我也不吃了,以后你也别去景荣宫了!” 这话说完,她不顾众人的眼光,哭哭啼啼地离开,甚至都没与圣上辞别。 看着人离去的背影,楚宴清只是叹息一声。 随后看向陆九爻,眼神温润了不少:“景荣从小便让陛下与静安王妃惯坏了,你别放在心上。” 陆九爻本就没往心里去。 景荣年纪小,本身就尚未及笄,任性一些也能理解。 加之她站在这般高的位置,受尽宠爱,有些脾气也是正常。 只是她在不明缘由不知所以的情况下这般相信璃妃,可见是被洗脑了,定是璃妃与她说了什么。 陆九爻这才凑到楚宴清跟前,与他小声道:“你改日还是寻个机会与景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不然我怕璃妃与太子会那她出来挡刀。” 楚宴清冷静的点点头,表示应下了。 随后,他又冷着脸看向流觞宴边的众人。 “是不是本王今日备下的饭菜不合诸位的口味?” 众女眷的眼神纷纷躲闪起来。 “怎么会,王爷的宴席布置极为妥当。” “没有没有,很合口味。” “秋日办曲水流觞宴最合适不过了。” “相当好相当好。” 楚宴清的眸光暗了暗。 “是吗,本王还以为是饭菜不合口味,才堵不上众人的嘴,既然合口,那不如好好吃饭。” 见众人沉默不语,他的声音更冷了。 “陆平侯府满门为我大徵奋勇杀敌,保家卫国,若是再让我知道谁妄议九姑娘,毁人清誉,本王就剥了她的皮。” 众人纷纷缩了缩脖子,表示知道了。 待楚宴清走后,陆九爻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有了刚才王爷撑腰,众人对陆九爻的态度好了许多,纷纷与她敬酒闲聊。 不过陆九爻都没怎么当回事。 好奇的是方才郭荣胆子挺大,现在确实蔫吧了,时不时瞥陆九爻几眼,也不敢过来搭话。 陆九爻这才端起酒杯,凑到人家跟前。 “今日怎么这么帮我?”她眸光温和,好奇地看向旁边局促不安的小姑娘。 郭荣小陆九爻一岁,其实最初在陆平侯府相见时,陆九爻就能看出她是个没心机的,只是碍于父亲和兄长的淫威,才不得不做了一些错事。 但谁不犯错呢,这孩子心底里并不坏,只是生错了人家。 郭荣眼神躲闪,低着头嘟哝道:“我之前那般对你,以为你会恨极了我的。” “那确实。”陆九爻有意逗她:“你可要小心了,我记仇,指不定哪天就杀了你。” 郭荣震惊地看着陆九爻,吓得眼底很快噙了泪:“真的?” “骗你的。” 陆九爻的目光更加柔和了:“我当然知道你只是被兄长与父亲逼迫的,不然那日在青连山上我也不会救你。” 郭荣自责起来:“之前那般对你,确实是我错了,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你别与我记仇了吧?” 她还小,陆九爻怎么可能跟她记仇。 本身陆九爻与陆嫣嫣坐在一处,她换了地方,见两人相谈甚欢,陆嫣嫣的表情怪怪的。 她独坐着,盯着闲聊的二人颇久,忽然坐了过来。 鼓足了勇气,她问陆九爻:“小姑母,你与北宸王是什么关系啊?” 陆九爻被这话问得一愣:“什么关系是什么意思?” 陆嫣嫣心里有些不愿,扭捏着说:“在场这么多女眷,北宸王竟然为了你让公主殿下当众下不来台,这正常吗?” 陆九爻明白了陆嫣嫣的意思。 原来是在试探她。 她知道陆嫣嫣把目标转向了楚宴清,这是想问问他们二人是不是情投意合,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就算告诉她已经在一起了又能怎样。 陆九爻忽然不想藏着了。 她之前迫于太子妃的身份,不愿与楚宴清有过多的纠缠,一是怕给楚宴清带来麻烦,而是怕连累陆平侯府。 现在太子已经到了,昨夜他们二人也已经表明了心意,陆九爻喜欢楚宴清,不想让他的身边出现莺莺燕燕的麻烦。 她低声一笑,凑到陆嫣嫣身边小声道:“你方才看来,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嫣嫣愣住。 她没明白小姑母是何用意,只想着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你们二人非亲非故,更没有指婚,毕竟男女有别,既然没有爱意,那还是别走得这么近才好。” 陆嫣嫣话里带气,小姑母明明知道她对楚宴清有意思,还与人家这般亲近,明显是想撬她墙角! “谁跟你说我们之间并无爱意?” 陆九爻眼睛一亮:“你怎么就看出来并无爱意了,我们俩情投意合,已经在一起了。” 她声音很小,只有陆嫣嫣和身边的郭荣能听见。 郭荣眼光一亮,满脸好奇:“真的?怎么在一起的?你同我讲讲!” 陆九爻低声一笑:“男女之间,你情我愿,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好一个你情我愿,好一个水到渠成。 从上车的时候,不管是陆嫣嫣自己,还是母亲,都跟陆九爻表明过她想嫁给楚宴清的想法。 小姑母既然早就和北宸王在一起了,方才怎么不说,害得她像跳梁小丑一样在人家面前丢尽了人! “小姑母说这话是在骗人吧!” 陆嫣嫣低声问:“北宸王杀伐狠绝,隆中城的女子见到他恨不得躲着走,你什么时候与那疯王这么亲近了,难不成是小姑母不愿让我跳进火坑,故意这样说的?” “不是啊。”陆九爻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表现得极为认真。 “我与谁在一起,不与谁在一起,那都是我自愿,虽说没必要瞒着,但也没必要逢人就讲吧?你要是真的喜欢楚宴清,就去与他表明心意就是,我不拦着你。” 第71章 你万一被别的公子看上,本王岂不是吃亏? 世家名门中,凡是有个宴会,多半是公子贵女们相看的好机会。 就算是北宸王府的开府宴也不例外。 王府中没有女眷,这场宴会多是宁嫔帮着操持的,虽说她身体尚未养好没能出席,但早已派最体己的嬷嬷在府中住了几日,一应俱全,安排得面面俱到。 最吸引人的,便是藏筹。 这项活动是近两年才兴起不久的,需要大家围坐在溪流的两边,男子坐一边,女子坐一边。 姑娘们手被在身后,届时婢女们会往各位姑娘的手中塞个东西。 塞什么都可,可以是红豆,簪子,玉器,摆件,需要姑娘们摸出塞的这东西是何物,然后向在座的众位男子形容。 大家手上塞的东西基本一样,只有一位与旁人不同。 众人若能猜出与她人不同的那位姑娘,那就一位姑娘喝酒,若是猜错了,便所有男子共饮一杯。 这个活动既考验姑娘们的感知力,又考验男子们的观察力,真的玩起来颇有意趣。 光德帝与一众老臣在堂内饮酒闲聊,年轻的公子小姐此时已经围着溪流坐好了。 城内未结亲的公子不少,六哥八哥过来凑热闹陆九爻能理解,不过楚宴清也坐过来是…… 好歹是北宸王府的宴会,楚宴清身为主家,理应陪着圣上在堂内闲坐才是。 二人面对面相坐,陆九爻疑惑的目光看过去,很明显是在质问人家。 楚宴清也能理解她的意思,凑得离陆九爻近了些,小声回应道:“你也知道这是个相看的活动,万一你被旁的公子看上,本王岂不是很吃亏?” 陆九爻脸色羞红,她低声嘟哝道:“何来吃亏?” “这可是本王的开府宴,在我北宸王府钓走我中意的姑娘,本王冤死了。” 活动很快便开始了,一个婢女拿着个封闭的小木盒走了过来,大家远远望过去,都没能看清木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坐在女眷中第一位的正是季柔,婢子走到她身后,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放了个东西在她手上。 就这样往人群的尽头依次走过去,走到陆九爻身后时,明显能感觉到一个圆圆的小颗粒状的物件静静躺在了她的手心。 将这东西揉搓摆弄了两下,这才发现原来是个茶杯。 但不确定别人手上是否也是茶杯,幸亏陆九爻不是第一个,只要听听别人的形容,就能猜出个大概。 季柔率先开口,她仔细想了想,低声轻柔细语道:“一种器皿。” 方向是对了。 在她后面的第二位是工部侍郎家的姑娘,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样貌也温柔得体。 她眼眸微抬,声音甘甜悦耳:“小女不曾用过这东西。” 这方向便又不对了。 谁没用过茶杯?是人就要喝水,喝水就要用到茶杯。 陆九爻不确定她手上这东西与其他人是否不同,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与工部侍郎家的姑娘所拿的绝对不一样。 那卧底肯定不是她就是这位姑娘了。 到了郭荣,她眉头皱着,仔细在手里把玩了许久,才眼珠一转,道:“正堂内的桌上摆满了这个东西。” 目前堂内众人还在喝酒,桌上摆的不正是酒盅? 再结合方才工部侍郎家那位姑娘所说,她从未用过,可能意思就是从未喝过酒了。 那陆九爻是卧底无疑,八成别人都是酒盅,只有她自己是茶杯了。 到了陆九爻,她眼底一转,气定神闲道:“相较于女子,男子用此物更多一些。” 众人频频点头,觉得她说得对。 又到了后面的这些女眷,大家说得更加明显了,什么醉人,小酌怡情大饮伤身这类的话都说出来了。 陆九爻便更加确信,只有自己的是茶杯,大家的都是酒盅了。 到了众男子猜测的时候。 他们其实已经能猜到姑娘们手中拿的是酒盅了。 只不过大家的形容都差不多,基本上每位都是奔着酒盅的形容去的,真要他们猜测,感觉谁也不像。 到了指认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指向工部侍郎家的这位姑娘。 给予的说辞是,她说她没用过,大家不信。 这姑娘还挺委屈,她生来到现在可是一口酒都没喝过,没用过怎么了? 不过她不与这些人斤斤计较,从身后将那酒盅拿出来呈与众人看。 盈盈一笑道:“猜错了,诸位请喝酒吧。” 待一众女娘们将自己身后的物件都拿到前面,大家伙这才发现,原来真正的卧底是陆九爻。 八哥先觉得不对劲,质问到:“不对啊,你说男子用的比女子用得更加多一些,你手上拿的是茶杯,怎么就男子用得更多呢,女子也是要喝茶的啊?” “所以才说你蠢啊。”陆九爻笑着看他,半开玩笑半嘲讽道:“我是猜到自己是卧底才这么说的,若没猜到我定不会这般形容啊。” 满城的公子小姐都知道陆九爻聪明,却没想到她竟然能掩饰得这么好。 有了这次吃亏,第二把大家对陆家九娘子的提防多了些。 这次握在手里的,是颗红豆。 淡淡望过去楚宴清正不怀好意地望着她。 这馊主意肯定是楚宴清想出来的,若她手中是红豆,别人手里是绿豆,这一样的东西可怎么猜? 而且估计大部分人只能感受到自己手中的是颗豆子,估计没人知道是红豆绿豆还是黄豆了。 陆九爻扫向身边众人,大家脸上都泛起为难的神色。 估计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手上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楚宴清看着她幽幽地开口道:“各位,请描述你们手上的东西吧。” 这实在是有些让人犯难,从没见季柔的眉头拧得这般紧过,她歪了歪头,看向众人,又仔细磋磨手上的东西。 口语有些为难道:“一种农作物。” “农作物可多了去了。”陆载章提出疑问。 季柔面露不快,道:“这你别管,反正就是一种农作物。” 到了郭荣,她心里想的已经被季柔说了。 只能仔细摸摸手上的东西,然后望着天喃喃自语道:“是个豆子,但不知是什么豆子。” 看来也是,这些都是长在深闺中的贵女小姐,谁能认识几个农作物呢,吃的都是做好的罢了。 第72章 按辈分你要叫他小姑父 这样下去,陆九爻就很难分析出自己是不是卧底了。 感觉多半有个人的手里是绿豆,只是不知道别人手里都是绿豆还是…… 她干脆说得更加明了一些,毕竟红豆和绿豆还是有区别的,红豆更大,绿豆小一些,红豆椭圆,绿豆更圆润一些。 陆九爻顿了顿,抬眼望向楚宴清,冷静道:“腊八粥。” 只有腊八粥里才会放红豆,绿豆则是夏季解暑用得更多一些。 她这句话好像打开了泄水的闸门一般,刚说出口,众人都齐刷刷地望向她。 得。 铁定是中计了。 别家女娘手上肯定都是绿豆,只有陆九爻自己是红豆。 还不等众人继续往下说,楚宴清直接眼角带笑地指着陆九爻。 “九姑娘是卧底,本王就猜你了。” 陆九爻这才不满地把身后的豆子亮出来,呈给众人看。 “行吧,我是红豆。” 身边的女娘们这才纷纷把手中的东西拿出来,大家确实都是绿豆,只有陆九爻自己手上是个红豆。 楚宴清笑得明媚,秋风并不凌冽,更不冻人,柔和地打在他的发梢,男人洁白的衣袍随着水波的流动翩翩起舞,此时一看,挺像个闲散的谪仙。 陆九爻光顾着欣赏他的美貌,都忘了要罚酒一说了。 “九妹妹还想耍赖不成,这是被北宸王迷失了神智,不打算喝酒了?”陆载止在旁边嘲笑她道。 陆九爻这才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试图让杯中的清酒冲醒自己早已朦胧的内心。 这时,陆嫣嫣忽然端起了酒杯,越过陆九爻,顺着人群走到对面楚宴清的身边。 她规规矩矩地站在楚宴清身后,低眉颔首,颇有规矩地拿着酒跟人家致谢。 “王爷,我家小姑困于太子妃的身份,明知先太子擅养通房却不能发火,碍于自身体面和陆平侯府的名声只能将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是您彻查先太子通敌一事,才把小姑母解救了出来,我敬您。” 楚宴清冷眼看着她,又看向对面的陆九爻,好像再问:“你这个侄女又要做什么妖?” 杜曼姝是什么样的做派,她自己的姑娘就是什么样的做派。 陆九爻将这些看在眼里,却早就见怪不怪了。 方才活动开始之前,她已经同陆嫣嫣说得很清楚,她与楚宴清二人,是情投意合,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 而陆嫣嫣非但不知难而退,还上赶着往楚宴清身边凑,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送进北宸王府了。 陆九爻耸耸肩,表示别问她,她不知道,她还想问问楚宴清,怎么人家别人看不上偏偏看上他了? 楚宴清冤。 他转身看向陆嫣嫣,眉头皱得挺紧,在对方凑上来的时候不由地退了两下。 往远处坐了坐,与这女子保持距离。 口中声音清冷道:“九姑娘蕙质兰心,本王只是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恰巧帮上了忙而已,不用客气。” “怎么能不客气呢!”陆嫣嫣凑得更近了。 楚宴清再退。 陆嫣嫣小脸忽然红了,低着声音有些委屈:“王爷是不是嫌弃我,我只是想替小姑母和陆平侯府满门谢谢王爷的协助之恩,您怎么不停往后躲。” 楚宴清会不会怜香惜玉? 会。 但说白了,他只会对九娘产生怜香惜玉的想法。 九娘眉头一皱,他就要问问对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九娘被石头绊住,他恨不得将石头砸碎,自己背着九娘走。 九娘眼里含泪,他更是自责地想直接刀死自己算了。 但除了九娘之外的其他姑娘。 说实话,楚宴清有点嫌弃。 那脂粉味道呛得她快上不来气了。 也说不上什么味儿,就好像各种花香混合在一起,只觉得过于香艳了,但硬要说出个花香的品类,确实也分辨不出来。 不像九娘,日日供奉三清,身上只有淡淡的檀木香,每每凑近,楚宴清都觉得心旷神怡,一天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你快离本王远些吧。”楚宴清匆匆起身,扭头就走,毅然决然。 “既然这游戏结束了,本王还要陪圣上,你们聊。” 再看陆嫣嫣,眼里是真含了泪。 刚才那一副我见犹怜的做派都是装出来的,就在楚宴清离开后,她真的哭了出来。 就问一句,世家女子谁不要脸面。 陆嫣嫣出自将军府,却没半点女将风范,全和她的母亲学的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 当下各家女眷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楚宴清半点不给她面子,说走就走,单独把陆嫣嫣晾在原地,这不是她自找的还能是什么。 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就传开了。 本身是年轻姑娘与公子们打发时间互相了解彼此的闲散游戏,偏偏出了这一出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好戏。 偏偏当下杜曼姝又不在此处,只剩陆嫣嫣自己,面对众人的嘲笑,她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慌乱中,她对上了陆九爻的双眸。 这才发现,对方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的眼神中有责怪,更有对侯府女子为她丢人之后的恨其不争。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九爻这眼神十分吓人,好像要杀了她一样。 陆嫣嫣凑过去,她说话的语气都是发抖的。 “小姑母……你别生气……”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陆九爻冷冷地看着她:“你自己丢人,丢的是你陆嫣嫣的脸面,跟我没关系。” 郭荣见形式不对,在旁边劝道:“嫣嫣,你身为侯府四爷的嫡系,按说与北宸王差了两辈呢,怎么敢往人家面前凑地?” “差两辈怎么了。” 陆嫣嫣不满这话,低头嘟哝道:“这样说来小姑母和北宸王不也差了一辈,不还是同出同进,以朋友之名相处,你光说我做什么,你怎么不说她。” 陆嫣嫣指向陆九爻。 陆九爻真是气得有些想笑,她的嘴角强扯了一下,冷冷地说:“嫣嫣,我已经与太子退婚了,便不再与出宴请论辈分,但你按照辈分,是要叫她一声小姑父的,知道吗?” 第73章 太师 眼瞅着临近黄昏,众人也该打道回府了。 看见堂内众人纷纷随着圣上出来,院外的世家女娘们也规规矩矩地站起身,目送陛下回宫。 陆九爻也不例外,她不爱彰显,就默默地站在人群的后面。 忽然间听见有人唤她,顺着这声音看去,才发现光德帝正满眼和善地盯着她,示意她过去。 陆九爻急忙越过众人,站在光德帝面前。 这时,付之海忽然拿出一方圣旨。 他高声道:“陆平侯府陆九爻接旨——” 这话把众人都说蒙了,不知道陛下忽然让付之海宣读圣旨是因何缘故。 陆九爻急忙跪在地上,听公公宣读。 “陆平侯府九娘子陆九爻,秀外慧中,文韬武略精算于心,捏符御诀观风水奇门,赐太师一职,辅佐大徵气运,力保国寿绵长。” 听到这话,她愣了片刻。 不止是她,侯府众人也都愣了。 太师一职是独立于当朝九品之外的职位,不参议朝政,只单独辅佐于陛下,严格说起来,太师之位比肩宰相。 陆九爻刚满及笄,给她这么重的位置来坐,众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陆毅。 陆家身为武将世家,朝中还未出过一个文官。 他从没指望过小九能在朝堂中有立足之地,只愿她能嫁个心仪的郎君,远离朝堂,也远离沙场。 如今陛下给她这个身份,岂不是将小九往这些文官的对立面推。 他赶紧跪在陆九爻身边,词声阵阵道:“陛下,我家小九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她难以担当如此重任!” “陆平侯实在是太小看九姑娘了。” 光德帝喜上眉梢,并未因为陆毅的行为感到生气。 他冷静地分析着说:“朕被这头痛的隐疾折磨了许多年,用尽了法子,将太医院的药喝了个遍,都不见好,九姑娘一记药丸就能将朕的老毛病治好,你还说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陆毅想了想,回应道:“那只是小九她歪打正着,其实没多大的本事。” “宁嫔的身体也是九姑娘调理过来的,十一的疯症也多亏了九姑娘,她师从青云道人,本事大家有目共睹,站在这样的位置上,九姑娘担得起。” 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让陆九爻当这个太师之位了。 陆毅也只能作罢,毕竟太师只负责国运祭祀以及陛下自身的龙体康健,不上朝议政,想必百官也没理由真的为难一个小姑娘。 待众人都回去,陆九爻却依旧留在王府后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送走了宾客,回到房内时,陆九爻正坐在矮桌旁边烹茶。 天色渐渐黑了,晚饭还未用,楚宴清揉着发涨的眉心,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他疲惫地坐在一旁,温热的茶杯就这样顺其自然地递了过来。 “按照仪制你明日便要进宫当值了,怎么还不赶紧回去休息?” 外面的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昏黄的灯光照在陆九爻细腻的眉梢上,她整个人显得尤为清洌脱俗。 盯着沸腾的茶壶,陆九爻声音清冷道:“今日陛下赐我当朝太师一职,可是你请旨的?” 楚宴清顿了顿,没做声,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他见不得陆九爻别这些无知女娘欺负。 之前她贵为太子妃,隆中城内尽是一些见风使舵的人家,他们为了巴结先太子的权势,险些要将陆平侯府的门槛踏破了。 而今太子失势,陆平侯府有两朝军功作为倚仗确实受不到牵连,不过单说陆九爻自己,失去了太子妃的身份,又得罪了景荣公主,如果再没个倚仗,怕是日后难以在隆中城内立足了。 而太师之位一直空悬着,上一届的太师是青云道长,在先皇陨身之后,青云也回到了青连山闭关不出。 一来,陆九爻身为青云唯一的关门弟子,继承他之前在朝中的位置最为合适。 二来,太师之位不涉及朝政,只负责陛下龙体康健以及国运祭祀之类,也能与一众文官分开。 楚宴清仔细想了很久,斟酌之下,确实只有这个位置适合陆九爻了。 温润的眸子看着对方,楚宴清轻柔地开口:“确实应该与你提前商量一下的,但是事急从权,我就善做主张了,你……” 他顿了顿,小心问道:“是不是不愿?” 听了这话,陆九爻轻声一笑。 她望向楚宴清,明亮的烛火在她的眉心闪动,她低声开口,少女平静的语调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没有,我是要谢谢你。” 陆九爻静静地坐在桌旁,她接过楚宴清递来的茶杯,为其添了新煮好的热茶。 随后又将这茶杯递了过去。 “我是想说,女子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权柄争执中本就不易,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却是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之人都得罪了干净,你能这样帮我,我很感激。” 难道九娘留到现在都没走,就是为了跟他说句谢谢? 楚宴清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对方突如其来的真诚,好像他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但其实让陛下赐职,也就是他动动嘴皮子的功夫。 咽了口茶,楚宴清冷声道:“其实你不用谢我,自从上次将陛下头痛的隐疾治好之后,他就已经萌生了立你为太师的意头,不过因为你年纪还小,怕突然这么立为国师会引得朝臣争议。” 但前段时间,陆九爻不光治好了陛下头痛的隐疾,还在青连山围猎上拿得头筹,甚至帮助楚宴清成功将太子缉拿归案。 桩桩件件,都能证明,她与门庭中寻常的女子不同。 光德帝这才放心地把太师之位交给他,而且就今天宣旨后的情况来看,百官中没有一个出来阻拦的。 多半也是知道,这是圣上和北宸王共同的意思。 其实在宫中谋得一职半职的,陆九爻与楚宴清也能见面更多一些,尤其是太子背后之人还没揪出来,这样一来,他们查起案子不就更加方便了。 “你明天得陪我去一趟之前去过的鬼市了,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鬼市摊主惨死的案子,最近暗桩查到那事与太子有关。” 第74章 再探鬼市 先前去鬼市寻找清辉老将军的时候陆九爻听楚宴清提过一嘴,说是鬼市的开始时间本身在每年的七月十五鬼节当晚。 后来因为去年的鬼市上莫名其妙死了九位身强体壮的男子,这才被迫改到了仲秋之前的。 第二天夜里,陆九爻刚用了晚饭,王府的马车就停在陆平侯府外等着了。 陆九爻不愿太引人注目,便穿了一身男装,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上车后一见楚宴清便问:“今夜又不是鬼市开市的时候,咱们今夜过去那里有人吗?” 楚宴清冷静地看着她,认真回应陆九爻的问题:“你忘了,城南五十里的青瓷镇正是鬼市举办的地点,平日里鬼市不开,青瓷镇的百姓还是要正常生活的。” 这点陆九爻倒是真忘了。 青瓷镇是大徵国专门制作瓷器的小镇,镇上所有的百姓都是以制瓷为生,他们的瓷器售卖大江南北,这个镇子在整个大徵国都很出名。 正巧家里的摆设已经陈旧了许多,包括祖母房里的花盆摆件都已经用了很久了,此次前去青瓷镇,也能寻摸几个上好的瓷器带回去。 青瓷镇的位置实在有些偏僻,他们和上次一样,坐上马车走了很久才走到。 不过这次下了车,看不见人声鼎沸的鬼市了,眼前是个高大的牌坊,抬头望去,“青瓷镇”稳居牌坊中央。 这三个字竟然是瓷器烧制的,温柔的月光照在上面,还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到了。”楚宴清扶着陆九爻下了车。 他向身后吩咐道:“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严安赶紧上前一步,低声回应:“办好了主子,属下已经在这镇子里租了两个上好的雅间,跟店家说咱们是南方过来采买瓷器的商人,别的我一概没多提。” 楚宴清点点头,跟陆九爻说道:“上车,我们进城。” 奇怪的是,刚要驾着马车驶进镇子,那驾车的马匹就好像突然蔫吧了一样,一直往后退,说什么也不肯踏过牌坊一步。 就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牲畜对人看不见的东西会比较敏感,也能理解。 陆九爻顺着骏马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她往四周环视了一圈,啥脏东西都没有。 “这马什么时候这么怂了。”严危往马屁股上抽了一下。 骏马一声长嘶,也不知是何时挣脱了缰绳,四条腿跑得飞快,转身就消失在了浓浓深夜。 严危:“……” 严安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你抽人家干什么,这下好了,马都没了。” 他望向楚宴清,无奈道:“主子,咱们只能走着过去了。” 对于严危的一些无厘头行为,楚宴清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他点点头,吩咐严安在前面带路,一路奔波,他怕九娘的身体吃不消,要赶紧进客栈休息才行。 本身这次就是来查案的,他不愿弄出太大的动静,只需让众人都以为他们是江南行商而来,办起来事情也更加方便。 不过今日这镇上的街道却有些奇怪。 上次来这里正好是鬼市,两边都是摆摊的摊主,街道上全是来来往往蒙着面的行人,虽然看不清任何人的容貌,却十分的热闹。 当时陆九爻甚至以为这里正好赶上了什么隆中城内没有的节日,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庆祝罢了。 而今陆九爻和楚宴清并肩行走在小镇的主干道上,好奇的是,这刚过晚饭的功夫,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按说前两日正好是仲秋,隆中城内仲秋前后几天都很热闹,尤其是仲秋之后的那两天,街上的灯笼还没拆下来,正赶上朝中休沐,学堂内也放假,街里正是除了年关之外人最多的时候。 如今看这青瓷镇的摆设陈列,好像并没过仲秋一般。 这时严危凑到楚宴清身边,小心谨慎:“不对劲啊主子,大晚上的街边没人将就着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这两边的店铺都关着门,而且连一个摊贩也没有,像是个空城。”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站在楚宴清另一边的陆九爻正好听见了。 不光是没有店家开门,这附近就连人气都没有,他们已经踏进小镇有些时候了,附近连一个过往的行人都没遇上。 “无妨,先去客栈,问问店家是怎么回事就知道了。” 客栈的位置并不近,一行人走了段时间才赶过去。 眼前是一个不太大的院子,四四方方的,院子旁围满了二层的小楼,楼上一个个独立的房间看来就是这客栈的客房了。 一进门最东边那屋的门大敞开着,里面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老欧,正在桌旁打着算盘,应该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那老欧应该是耳朵不太好,没听见门外的动静,叫了两声得不到回应,严安直接踏进那个房间内。 站在老欧跟前说了些什么,又拿手比画了比画。 老欧这才从旁边的墙上拿了钥匙,佝偻着身体从房内出来。 扫了楚宴清和陆九爻一眼,她充满沟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对着二人道:“房间都已经留好了,你们跟着我过来就是。” 今日白天的时候严安已经快马加鞭在这客栈中定好了房,正巧是紧紧挨着的两个上好的雅间。 一边上楼,老欧一边说到:“诸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幸亏你们提前来订房间了,不然就三间上房,你们若是这个点再订的话一间也订不到。” 陆九爻狐疑这问:“最近也不是鬼市开市的时候,还有别的人来青瓷镇凑热闹吗?” 老欧瞥了她一眼,表示不满:“这里是青瓷镇,贩卖瓷器的地方,你以为从江南江北赶过来的买家就你们一个?这里常年聚集这各地的商贩,天字号上房可是不好订到的。” 这时,楚宴清扫了眼最上面的三个房间。 他忽地问向老欧:“今天除了我们,还有谁订了天字上房?” 老欧的神情忽然紧张起来。 她有些不耐烦,不知是哪句话挑起了她的愤怒,看着楚宴清低喝一声:“管好你们自己就行,不要管别人!” 第75章 心疼 这间客栈透着诡异,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来到房间后,与阿婻吩咐了,夜里千万别睡得太死,以免有心之人做什么手脚。 阿婻去楼下问店家要些吃的,陆九爻留在上面,收拾收拾床铺,准备随便吃点之后就歇下了。 刚收拾完,房间的门被人敲响。 “谁?”陆九爻寻着声音问过去。 对方传来低沉的男声后,她才松了口气。 打开门,楚宴清只身站在门外,手上拎着个方形的小木盒。 “我想到你肚子应该饿了,吩咐严危让店家做了些合你胃口的菜肴,又拿了壶果酒,你用一些。” 陆九爻眉梢一挑,颇有些震惊的看着楚宴清。 “怎么?” 楚宴清被她这套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以,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地方唐突了。 这时正巧阿婻端着吃得上来,看见此景之后,他眉眼忽然舒展起来。 冲着阿婻吩咐道:“正巧严危严安也没吃东西,你拿着这些去隔壁房间吧。” 自家姑娘有人疼爱是好事。 阿婻跟了陆九爻这么久,也知道她对楚宴清的心思,更知道这个疯王对自家姑娘和对旁人是不同的。 这便笑着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楚宴清随着陆九爻进去,把饭盒放置在矮桌上。 边忙着说道:“我可能没有阿婻更懂你的口味,不过这些菜也都是你喜欢的,先将就着用一些吧,总不能空着肚子睡觉。” 其实,让陆九爻最好奇的是,他这些吃食是怎么来的。 毕竟店家已经休息了,方才阿婻下去时人家不管,只能用厨房自己做了些。 严危严安只知道舞刀弄枪,他们不会厨房内的杂事,陆九爻是知道的。 难不成这些饭菜是楚宴清自己做的? 看来是刚到客栈的时候就下去准备了,他对陆九爻的关心体贴永远能想到陆九爻的前面,这点确实让人心暖暖的。 置了碗筷,陆九爻与楚宴清面对面而坐,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的东西。 意料之外的,这些吃食味道尚可,虽说比不上天香楼的厨子,但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能把饭菜做成这样已经很是可以了。 “这倒是让我挺意外。”陆九爻忽然道。 楚宴清抬眼看她,疑惑地示意陆九爻接着说。 “本以为像你这种矜贵的王爷,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料,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所以味道如何?” “十成满意的话打十成吧。” 听到这话,楚宴清没忍住笑出声。 “这么高的赞赏?不说留一成怕我骄傲?” 陆九爻抬眼看着他,因为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说起话来含糊不清,颇有些可爱。 “为什么怕你骄傲,男子能将饭菜做成这般,本身就是值得骄傲的事。” 她想了想,将嘴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咽下去,随后又端起酒杯顺了顺。 疑惑地问:“但你开府之前一直在宫内的疯王府,莫不是陛下不给你吃的,还得让你自己做饭吃?” “那倒不是。” 楚宴清回想曾经发生的种种,虽是清苦,但如今说起来,却是云淡风轻。 “自从将我关进疯王府,陛下就好生交代过,一定要仔细照料我的饮食起居,但自从杀过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之后,就没人敢送饭进去了。” 陆九爻突然想到,曾经听过的对于北宸王的传言。 这位疯王刚被关进疯王府的那段时间,曾亲手将附近当值的金吾卫撕成肉泥。 当时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只觉得是楚宴清疯病发作,自然就把这件事的责任归咎到了他的身上。 却不曾想,楚宴清为何要杀那些金吾卫,是不是对方不长眼睛得罪了他。 这样想来,楚宴清在疯王府的日子简直就是水深火热,这十年来,他一定过得非常不好。 想到这里,陆九爻的心底泛起了隐隐的心疼。 她放下碗筷,做到楚宴清身边,盈盈目光温润地看着对方,眼底已经含了水波了。 楚宴清口中的东西还没咽,被陆九爻这般动作搞得晕头转向。 狐疑的目光投过去,问道:“怎么了?” 一双柔嫩纤细的手忽然碰上他的双颊,陆九爻饱含神情,哽咽着开口。 “楚宴清,我以后一定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原来小孩儿是心疼他了。 楚宴清放下碗筷,忽然一笑,握着陆九爻的手腕,将她的小手护在自己的大手里。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应该是我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但是楚宴清的上辈子太苦了,苦到在山上清修十几年的陆九爻都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疯王府那地方她不是没见过。 满目的萧条凋零,连个正经的茶案床榻都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楚宴清还要自己做饭才能维持生命,陆九爻不敢想他那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也没有特别苦。” 看着小孩儿的眼泪没忍住留了下来,楚宴清为其拂去面上的水渍。 他温柔地劝说到:“你仔细想想啊,要真的苦不堪言,我还怎么培养手下的诸多暗卫,就是这些宫娥太监不敢接近罢了,我的暗卫出入确是自由,他们时不时也帮我带些新鲜玩意儿,你不用太过担心。” 陆九爻又不是傻子。 她当然知道皇宫内院不是谁说进就能随意进的,可以与楚宴清近身的,怕也只有严危和严安兄弟二人了。 加之他还要频繁受蛊虫的折磨,可想那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放心,我现在是太师,我以后肯定不能让圣上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了!” 陆九爻抽出手,轻柔楚宴清的胸口。 “你还疼不疼?还慌不慌?上次蛊虫发作的厉害,你现在还有感觉吗?” 蛊虫是不疼,蛊虫是不慌。 陆九爻揉得他确实慌死了! 少女脸上还有泪珠,碧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一闪一闪地盯着她,要不是现在周围的环境不允许,楚宴清真的想把陆九爻按下好好揉搓摆弄一番。 他忽然摁住了陆九爻的手,猛地拉上对方的手腕,一个用力,陆九爻没坐稳跌进了楚宴清的怀里。 温热的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覆了上来。 第76章 毁容女 过了许久楚宴清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陆九爻小脸羞红,不好意思地往楚宴清的胸口拍了一下。 “我这是在关心你,净知道搞这些不正经的!” 楚宴清笑着看她:“你我之间心意相通,我又不是那强取豪夺的小人,亲一下就是不正经了?” 陆九爻不再理他,转身便做了回去。 “反正以后不用你下厨了,我多学一些,你想吃什么我学着给你做。”陆九爻喃喃道。 “那还是算了。” 不是看不起她,说实话,前阵子他寻了上好的山菌给陆九爻送去,人家好心好意地亲自下厨煮了汤,邀请楚宴清品尝。 那汤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这话题也算是过去了。 陆九爻看向窗外天色,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 “对了。” 她认真地盯着楚宴清到:“方才我与阿婻交代了,却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夜睡觉时候,你与严危严安都别睡得太死,我总觉得这里不对劲。” 楚宴清点点头:“我已经吩咐了他俩吃过饭后出去查探情况,现在估计已经忙上了,咱们等他们回复便是。” 兄弟二人动作很快,才说过没多久,二人忽然敲门而入。 “主子,查清楚了。” 严安站在不远处回禀道:“我们从镇子的东边转到西边,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干脆踹了个杂货单老板的门。 按照那老板所说,镇子上前两天发生了去年相同的命案,巧的是,这次死的也是九个人,就在鬼市之后的第二天,九位死者都是血气正盛的男子,死相却十分凄惨,像是一夜之间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阳气一样。” 这话说完,房间内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严危瞄了一眼二人的反应,心虚地偷摸说道:“主子,不会真的闹鬼吧?” 话音刚落,严安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这种胡话你都敢信?” 楚宴清扫了他一眼,不搭理这浑话,转而看向陆九爻。 “是不是闹鬼你肯定比我们清楚,这事你怎么看?” “哪有这么多的鬼,我说白了,这附近有青连山,山上供着三清祖师像,就算真的有鬼也要躲得远远的,肯定不敢在隆中城和青连山之间作孽。” 凄惨离奇的死状最容易被人定义成邪祟作乱,但其实这些年山中的师兄弟谁也没闲着,真有邪祟也都抓到了山上去,城中不可能出现。 就算城中真的有邪祟,也是青连山上的师兄弟们第一时间发现,随后带着家伙事儿过来驱鬼抓邪,哪能轮得上他们。 陆九爻冷静地分析道:“此事多半是人为,凶手赌的就是百姓们迷信的心里,越是把死者的惨状弄得离奇一些,越是没人发现。” 楚宴清点点头,觉得陆九爻说得有道理。 他问向兄弟二人:“你们查清楚没有,那九名死者现在在何处?” 严危回禀道:“死者安置在城外义庄。” 听到这话,楚宴清眉头一皱:“这青瓷镇上的镇守怎么不管事?就把尸体随意放置城外义庄了?” 说道这里,严危才露出难言的神色:“主子你是不知道,镇守已经让鬼吓得得了失心疯,现在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问事呢!” “怎么吓的?” 楚宴清察觉到不对劲:“难不成这镇守还真的见鬼了?” “百姓间的传言是如此,说是镇守晚上起夜的时候见到了曾经病死的小妾,人家向他索命来了。” 这事实在蹊跷,他们今夜讨论再多也于事无补,只能等明天天亮了亲自去镇守府查看一番了。 待严危严安回去之后,阿婻也从隔壁房间进来了,送走了楚宴清,两人收拾收拾躺在了一处。 许是今天折腾了太久,陆九爻和阿婻都有些累了,刚躺下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窗外寂静无声,睡梦中,陆九爻听见身旁忽然传来细碎的动静。 听这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翻动他们的包裹。 那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地来到了床边。 为了方便夜里行动,陆九爻刻意睡在了床边,让阿婻往里面睡。 就在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陆九爻猛地起身,将那黑影按在地上。 听见动静,阿婻赶紧起来,点燃了灯。 手下的人还在挣扎,陆九爻顺手拿着绑围帐的布绳子将那人的手腕绑了。 随后又举着灯,凑到对方的脸旁。 不凑过去不知道,身下按住的竟然是个女子。 还是个已经毁了容的女子,她的脸被大面积地烧伤过,已经认不清容貌,只剩两个眼眶下黑黢黢的大洞赫然盯着床上的二人。 看见这番景象,阿婻没忍住尖叫出声。 紧接着,房门被人撞开。 楚宴清穿戴整齐,看样子还没歇下,踏门而入直接来到床边查看情况。 “怎么了?” 看见地上的人,他吩咐后赶来的严危严安,将这毁容的女子绑在了柱子上。 灯光亮起,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楚宴清平静地坐在茶案旁,阿婻温了茶递给他,随后许是恐惧的原因,远远地躲在严危身后了。 陆九爻抱着双臂,在这毁容女子的面前来回踱步,观察此人的状况。 “你深夜来我房间是要做什么?”陆九爻冷冷地看着她问。 女子不做声。 陆九爻又问:“谁派你来的?” 女子依旧不做声。 这时,陆九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了。 她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这时,被绑着的这位毁容的女子终于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陆九爻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她坐回楚宴清身边,叹息一声。 “脸被毁了容,嗓子也被毒哑了,这女子也是被人利用的,不是罪魁祸首。” 楚宴清淡淡地扫了那女子一眼,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女子眼中忽然有了光,她用力地点点头。 楚宴清又问:“你来这间房内,是要偷东西?” 女子又点点头。 楚宴清又问:“是谁交代你过来的?指出罪魁祸首,我这就送你出去。” 说道这里,女子的眼中忽然浮现深深的恐惧,拼了命般不停地摇头。 第77章 蛮婆 “光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的。” 陆九爻忽然走到这女子身边,直勾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对方已经分辨不出容貌的脸。 “她被毁了容,又被毒哑了,肯定是怕别人发现她的身份,证明这姑娘指定是隆中城内之人。” 若是外乡人,或者人牙子手上的奴役,连个认识她的人都没有,毁容又毁了人家的声音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可惜陆九爻在隆中城内呆的时间少,光凭身形无法分辨这人是谁。 说道这里,陆九爻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认真地盯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女子,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朝中官员家里的姑娘,是与不是,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听到这里,那女子忽然瞪大了双眼。 陆九爻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 她凑到楚宴清身边,冷着眸子说到:“万花楼查封之后,死于楼内的官员女子咱们总共寻到二十具尸体,但实际上却有二十四个,剩下的四个之前一直寻不到眉目,现在不就找到了。” 当时查封万花楼之后,楚宴清和陆九爻一起把乱葬岗内的女子尸首都统计了一遍。 找到的尸体总共二十具,但是前往王府报案的官员共有二十三家,再加上城东玉器行齐行首的女儿,总共是二十四个。 陆九爻看向被绑着的女子,认真道:“这位是当朝北宸王,就是专门为了查探万花楼的事情和青瓷镇的事情来此的,你不用怕,我们绝对能护住你。” 听到这里,那女子呜呜地说着什么。 陆九爻疑惑地看向她,问:“你的意思是,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下来?” 那女子点点头。 陆九爻命急忙将人放了,在矮桌上准备了纸笔。 这女子虽说容貌尽毁,口不能言,却写得一手相当漂亮的好字。 原来她是顺天府府尹赵志和的独女赵依澜,和手帕交齐朵朵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被人掳走,直接就关在了这间客栈里。 这间客栈的店主是个人贩子,专门强行掳走妙龄少女,毁其容貌,断其声音,让她们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客人的包裹行礼。 她也不知道这店家是何来历,叫什么名字,只知道镇上的人都喊她蛮婆。 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蛮婆性子刁蛮,在镇上的居民中并不讨好,但她隐藏的却很好,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那最近几天青瓷镇上又出现莫名其妙的尸体,现在就停在义庄,也是蛮婆的手笔?”陆九爻拧着眉毛问。 赵依澜却摇摇头,并继续在纸上写道:“蛮婆只害人,却从不杀人,镇上那些尸体不可能是她干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楚宴清问道。 赵依澜接着写道:“镇上死的都是些魁梧壮实的男性,蛮婆的腿却有隐疾,每到晚上都疼痛难忍,走路都费劲更别说杀人了。” “那她是怎么控制你们的?”陆九爻问道。 “我们在来这家客栈之前都被喂了毒,那毒只有蛮婆能解。” 说道这里,陆九爻把上赵依澜的手腕,帮其号了号脉。 确实毒入骨髓,但无非是寻常的断肠散,她这里正好就有万能的解药。 陆九爻掏出药瓶,将黑色的药丸递过去。 “蛮婆给你们的一定是定期的解药,这副药丸可以永久解了你的毒性,吃了它,就不用担心被控制了。” 赵依澜震惊地看着陆九爻,眼中忽现两行热泪。 她接过药丸,紧紧地握在手里。 陆九爻好奇地看着她:“不吃?是不是还不相信我?” 赵依澜却摇摇头,接着在纸上颤颤巍巍地写道:“齐朵朵与我是手帕交,这场权柄的争夺与她本没关系,都是我连累的她,这个药丸我想留给她。” 也难怪陆九爻之前觉得不对劲。 根据他们的查访,被害的都是官员家的小姐,商贾家的,这位齐朵朵是唯一一个。 原来是在与赵依澜一同上街的时候被连累的,这位顺天府伊之女明明拿着解药却不肯吃,此胸襟与气魄,寻常女子很难达到。 “无妨,你大可放心,这样的解压我这里多的是。” 陆九爻又从怀里掏出个解药,送给了赵依澜。 她不敢在房间里待太久,以免蛮婆察觉到什么,陆九爻便让人家下去了。 阿婻没明白她的做法,按说已经知道了蛮婆是人贩子,直接下去把人杀了不就是,随后便能解救被贩卖在此的妙龄少女。 但看自家姑娘的意思,好像并没这个打算。 “姑娘,我们不与她一同下去抓人吗?”阿婻直接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这样下去才是真的打草惊蛇。” 陆九爻耐心地同她解释道:“你敢信一个八十多腿脚还不方便的老太婆能凭空拐来这么多妙龄少女吗?” “姑娘的意思是,蛮婆的背后还有人?” “那是自然。” 陆九爻的眼神变得深邃了不少:“蛮婆背后之人,很可能就是这青瓷镇近日凶杀案的罪魁祸首,解药给了赵依澜,起码她现在没有性命之忧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城外义庄,查看一下尸体的情况。” 提到“义庄”两字,阿婻身后没来由地打冷战,想到那地方全是尸体,她吓都吓死了,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睁开眼,两个眼睛的眼眶黑黢黢的一圈,抱着小姐的腿求了好久,陆九爻这才答应她,让她安心在房间内歇着。 毕竟这间客栈不安全,她临走时还特意给了阿婻一个信号弹,若是有危险,直接点燃信号弹,她们就及时赶回来。 义庄就坐落在青瓷镇的镇外五里处,由于长时间没有什么人影往来,此地格外的萧索凋零,比昨夜安静到吓人的青瓷镇更加可怕。 众人来到义庄门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破旧的木门,门半开半合,有秋风吹过,带动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顺着门缝看过去,隐约能看见里面干枯的杂草,在秋风的吹动下,杂草簌簌摆动,分明是青天白日,却给人一种闹鬼的感觉。 “这风吹得我浑身不自在。”严危打了个冷战道。 第78章 义庄 “正常,一般的义庄都是这个鬼样子。” 严安冷冷说了句。 他胆子倒是大,越过众人走到门前,直接推开门踏进去。 陆九爻和楚宴清也随着一同走了过去,严危则是跟在最后。 义庄不愧是义庄,刚踏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满院的棺材。 这里的棺材不多不少,正好九个,棺材板盖着,但难掩的味道还是顺着缝隙透了出来。 这种肉体腐朽的气味并不好闻,众人都没忍住捂上了鼻子。 严安掀开了其中一个棺材板,大家往棺材内看去,这才发现,里面躺着的尸体好似早已被蒸发干了一样,只剩下一层干死的死皮裹着。 “难怪闹鬼直说传得沸–>> 第79章 蛮婆死了 “自从上次见到您,回去之后我跟父亲提起过此事,他说等他过段时间空下来,就过来看看您。” 陆九爻盈盈笑着。 对于父亲来说,清辉与他交情颇深,这么久没见了,要不是近日又是秋猎又是开府宴的,被事情绊住,他恨不得快马加鞭飞过来。 听到这里,清辉脸上溢满了感动。 他稳坐在茶案旁,碍于有女眷在,已经披了件单薄的汗衫,秋风簌簌作响,他脸上的沟壑里藏的全是对陆平侯的思念。 “我身份特殊,久居樊笼不能出去,若是陆老将军能来看我,我定美酒佳肴准备齐全了与他唠上个三天三夜!” 嘘寒问暖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清辉看着这一行人乌泱泱的前来,北宸王还带了两名部下,觉得他们应该不是–>> 第80章 季献廉,马屁精 他是早年间季袁在乡下堂兄家里过继到自己身边的孩子,比陆九爻大上几岁,并没有拳脚功夫傍身,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他坐在茶案旁,首先看见的是陆九爻。 眼中满满的嫌弃,眉头一皱,好像看见了什么不愿看见的脏东西一样。 “哎呦,这不是新上任的太师大人吗,你不在陛下身边拍马屁,上青瓷镇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做什么?” 听到这话,陆九爻不与他计较,正欲开口,楚宴清忽然越过她,站在了前面。 看见楚宴清之后,季献廉确是两眼放光,好像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一般,赶紧从座椅上弹起来。 三两步跨到门前,向楚宴清规规矩矩地弯身行礼:“这不是北宸王吗,是我眼拙,没看见王爷–>> 第81章 和尸体接触的人都染了风寒 青瓷镇地方不大,整个镇上只有一家医馆。 众人来到医馆时,难得见到镇上有这么多人。 自从昨夜来到此地,这里说是荒无人烟一点都不夸张,除了客栈里能看见几个外乡人,他们还没在镇子上看见没什么人影。 就连早上从街道上打马而过的时候,都安静得像个荒城。 一行人迈过门槛走进去,这才发现医馆内尽是些看病的百姓,更奇怪的是,大家都感染了风寒。 严危问出了心中的疑虑:“按说夏秋换季偶有风寒发热此类的病症也是正常,但这么多人,都感染了风寒?” 事情确实有些诡异了,关键是这房间并不大,却乌泱泱围满了人,一打听,大家都是染上了风寒的。 别的毛病一个也没有。 陆九爻从人群中挤进去,发现最前面的诊桌后面,坐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看着女子的打扮,却不像是中原人。 “林妙?” 随着楚宴清眉头一皱,低声轻唤了一句,女子的目光才从病患的脸上移开。 她的目光落在楚宴清的身上,惊讶地看着人群后的男子。 “楚宴清?你怎么来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搭了句话,确是把陆九爻聊懵了。 犹记得刚发现楚宴清身上的毒蛊的时候,他说过,西域圣手林妙,曾经为楚宴清诊治过。 看来那位林妙正是此人。 陆九爻本以为那位称得上“西域圣手”之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没成想竟然这么年轻。 看着也不像是饱经风霜的样子,她应该与楚宴清差不多的年岁。 扎着两个落在肩上的麻花辫,辫子上点缀着翠绿的玲珑头饰,头顶上有一个白净的花苞,清新脱俗,和普通的规格女子大不相同。 这姑娘皮肤白皙,看着也不像是云游四方的游者。 她眼底带着兴奋的神色,从椅子上起身,越过众人,凑到楚宴清身边。 “我本打算将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去隆中城看你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她看楚宴清的眼神很难不让人多想,不像是故友重逢,反而更像看见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男子一般高兴。 楚宴清的表情却很平静,带着些疑问地说道:“你为何会在青瓷镇坐诊?” 林妙眼神忽然暗沉下来,她扫了眼等待看病的这些病患,叹息一声。 “我也是前两日刚到此地的,本打算采买几个上好的青瓷献给陛下,谁曾想这家医馆的郎中年长身故了,留下一堆病患无人看顾,只能暂且在此处帮忙。” 说道这里,众人心里也知道了大概。 这时,楚宴清的目光落在陆九爻的身上,示意她过去。 越过众人,陆九爻走到楚宴清身边。 对方帮着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西域圣手林妙,妙妙,这是陆平侯府的九姑娘,陆九爻。” 林妙看向陆九爻,眼中的目光更加鲜亮了:“你就是陆九爻?楚宴清日思夜想的那位九娘?” 陆九爻有些迟疑。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楚宴清怎么什么都跟她说了? 陆九爻淡淡一笑,很客气地回应:“早听闻林小姐盛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常人。” “哎呀!有什么不同的!” 林妙被夸得有些害羞,道:“这样,我这里还有点忙,等送走这些病患了,咱们好好喝一壶,我再跟你们具体解释一下!” 当下情况肯定是病患为大,恰巧陆九爻也懂些医术,正好能帮上忙。 她就在旁边也支了个桌子,两人一起看病抓药,也能为林妙减轻一些负担。 眼前坐着的这位,是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他个子不矮,身上也有不少腱子肉,在这些病患中,体格算是强健的。 陆九爻为其号脉,仔细吩咐道:“风寒不是什么大病,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回去仔细喝了,不出三日便能痊愈。” 她顿了顿,拧着眉头问:“城中百姓都染了风寒,像你这种身体健硕之人也能遭受此病,你可知是如何患上这个病症的?” 男子也觉得奇怪,颇为晦气地啐了一声:“谁知道呢!自从我帮着镇上的人往义庄抬过尸体之后,回家的当晚就病了!” 说着,他悔不当初:“本以为风寒是个小病,抗两天就能过去,谁知快七日了,还是不见好,只能过来抓药了!” “你抬过义庄的那些尸体?”陆九爻疑问道。 “是的呀!镇上身强体壮的男子就我们这几个,你说怪不怪,回去后都生病了,我还有几个兄弟嫌风寒抓药晦气的,还在家里硬抗着呢!” 说道这里,那男子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问:“这位女郎中,你说是不是那些尸体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家里人也被传染了,不行赶紧把义庄的那几个尸体烧了吧!” 尸体烧了,岂不就是毁尸灭迹,他们再想查凶手就难了。 但要真的是尸体上带着什么病菌,若是不烧掉,祸害的还是镇上的这些个百姓。 所幸他们只是染上了风寒,也没什么大的病症,还能再坚持两天。 “不要自己吓自己。”陆九爻拿起纸笔,为其写药房。 “不过你那些兄弟,还是劝他们过来抓药得好,虽说风寒不是什么要命的绝症,但一直病着对身体也不好,我们近日会一直在此坐诊,你回去后好好劝劝人家。” 随后问诊的这些人里,大多都是搬运尸体的汉子,或者那些人的家属。 还有不少围观搬运之人,总而言之,或多或少都与那九个尸体有过接触。 这件事情变得越发诡异起来,不过他们今早在义庄待了这么久,严危严安,还有陆九爻楚宴清,都触碰过那棺材里的尸体。 却没有任何的不适。 看来尸体并不是让这些人生病的关键,或者说,就算当时尸体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陆九爻和楚宴清一行人去义庄查探的时候,那尸体上的脏东西已经被人清理过了。 陆九爻和林妙在屋内问诊,楚宴清就带着严危严安组织百姓排队,并把前来问诊的人都记录在册。 到了深夜,总算是将这些人都送走了。 第82章 好毒的一张嘴 一行人寻了镇上的一家饭馆,订了个上好的雅间。 估计是从今早睁开眼林妙一直在忙着看诊一事,还没怎么吃过饭,菜肴刚上桌,她就毫不客气地用起来。 “你这样子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楚宴清的嘴还是这么毒…… 林妙瞥他一眼,嘴里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也不愿吃亏地与他回嘴。 “我要是不多吃点,饿瘦了怎么办?” “怎么办?” 楚宴清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她哼了一声。 “你单根头发拎出来都有十斤,还能饿瘦了不成?” 好毒的一张嘴…… 陆九爻算是见识到了,平时楚宴清与她在一起从没说过过分的话,这样看来,他是不是舔一口自己的嘴唇,都能给自己毒死了…… 陆九爻用手肘往楚宴清的臂膀上碰了一下:“人家林小姐是姑娘,你说话能不能尊重一下。” 楚宴清这才闭上了嘴。 看到此情此景,林妙一脸不怀好意的吃瓜状:“九姑娘,你知不知道,楚宴清之前毒发的时候,已经昏迷到没有意识了,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一个人的名字。” 陆九爻好奇:“谁的名字?” 林妙有样学样,满嘴油光也不耽误她嘲笑楚宴清,学着人家的样子半昏迷半嘲笑道:“九娘……九娘……” 陆九爻的脸忽然红起来。 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的身上,她低头小声道:“那,那就可能是北宸王病得太深了,梦中呓语罢了。” “那他呓语怎么不喊别人的名字,怎么偏偏喊你的名字?” 林妙凑过来,一脸的不怀好意:“你同我说说,你俩是不是好上了?亲嘴没?睡觉没?” 陆九爻一口水差点呛死。 她现在知道了,林妙对楚宴清没有别的心思,方才在医馆的眼神,纯属是故人重逢后的兴奋。 也知道了,为什么这个林妙游历天下,不甘心居于方寸宅院,原来心思竟这般狂野奔放! 陆九爻急忙往她的碗里夹了个鸡腿:“林小姐,你还是好好吃饭吧!” 看见林妙,她忽然想起一事。 就是陆九爻的母亲。 曾经清辉与她说过,陆九爻的母亲是中毒而亡。 之前与莘代在马车上,她曾经问过,有没有什么毒是能让身体强健的产妇在生产后身体急转直下,体虚力竭而亡。 当时莘代只为她写了几个大字:“西域圣手,林妙。” 当时她对这个林妙没有印象,也没见过,本以为对方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但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个林妙,在医馆坐诊几日,不收分毫诊费,而且她明明能无视青瓷镇的这些病患,直接去往隆中城的,却没有这样做。 那看来,这位林妙,不像是会杀人的凶手。 带着疑虑,陆九爻看向还没吃饱的林妙。 “林小姐,我的母亲叫云容,你可认识?” 听到这话,林妙皱着眉,抬头看向她:“我没去过陆平侯府,没见过你的母亲,不过几年前我参加过宫宴,不知道宴席上有没有她?” 话说至此,陆九爻更加确信林妙不是杀死母亲的凶手了。 母亲死的时候,这个林妙还是个孩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而且前几年的宫宴,那时母亲早已亡故,看来林妙不光没见过母亲,还不知道母亲已经去世的事情。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陆九爻眉心染上倦色,只能低低头,不再谈及此事。 见陆九爻眼看着伤心了些,她又赶紧说道:“我近日在青瓷镇忙得焦头烂额,幸好今天有陆姑娘帮衬,你这一身医术跟谁学的?” 陆九爻礼貌回应:“我师从青云道长,他在医术上面造诣颇深,改日有机会,引荐你们聊聊。” “青云……”林妙眼神变得嫌弃起来:“那按辈分来说,你还要叫我一声小师叔呢!” 陆九爻震惊地看向她。 林妙却是一笑,三杯黄酒下肚已经有些醉醺醺的,撑着脸笑盈盈地看着她:“你有所不知,青云是我师兄,虽然我俩差些岁数,但他的医术不如我。” 陆九爻曾听师父提起过,他年轻的时候跟西域林璟言学习过一段时间医术。 “那林璟言是你的?” “是我爹啊!” 林妙一脸理所当然,没有半分惋惜,“不过他早就死了,医者不能自医,死于绝症。” 陆九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不再提及此事了。 他们的谈论回到正题,楚宴清仔细想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狐疑地问:“你们给病人看诊的时候注意到没,他们是因何得的风寒?” 回想起今日那位壮汉所说,陆九爻喃喃道:“他们都跟城外义庄的尸体接触过,但我想不通,为何接触了尸体都能得风寒这么常见的病症,而且那九个尸体咱们都接触了,怎么咱们没事。” 楚宴清的眸光黯淡下来。 “接触尸体后没生病的,不光咱们几个。” 众人齐齐望向他。 只见楚宴清冷着脸,缓缓说:“清辉老将军,不也好好的。” 对啊。 今日他们见到清辉的时候,人家光着膀子炼制刀具,他的身上还有因劳力造成的薄汗,并没有感染风寒。 虽说不愿相信,但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清辉确实不太清白。 “九姑娘你在青瓷镇多留几日吧,城中还有不少病患没去医馆抓药,我怕我自己顾不上。”林妙看着她认真道。 陆九爻点点头:“我们此次前来青瓷镇是为了查清那九名尸体被害一事,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们是不会走的。” “那正好,我正要前去隆中城,就同你们一起查案吧,等案子查清后我同你们一道走,路上也有个说话的。” 这时陆九爻才发觉,不是带着季献廉一同去了医馆,他人呢? 看向严危,陆九爻狐疑问:“季献廉又跑哪去了?” 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晦气,严危想想那人的嘴脸,便一脸嫌弃。 “刚到医馆就说肚子疼,硬拉着人家不让走,就说快拉裤兜子了,只能先让他回客栈了。” 第83章 夜探铁器铺 近日,客栈的蛮婆和医馆的郎中接连暴毙,青瓷镇的夜晚更加安静了。 镇上的居民坚信这段时日发生的离奇死亡是妖邪作祟,大家吓得晚上都不敢出门,更是封死门窗,就连个野猫野狗都跑不进去。 深夜寂寥无人的街道上,闪过两个黑影。 季献廉跟他的随侍穿着一身夜行衣,顺着街边的角落步伐疾快地想街道的最西边走去。 随侍险些要追不上他,急忙赶了两步,凑到季献廉身边,把人拉住。 “大人,咱们确定要这么晚过去吗,来前大理寺卿特意吩咐了,让属下保护好您的安危,这种危险的事还是让北宸王来做吧!” “你懂什么!”季献廉推开了他。 面罩下是恨其不争的表情。 “今天白天你没听见那些百姓所说?镇上生病的人都是因为触碰了城外义庄的尸体,咱们调查了这么久,只有城西铁器铺的那个男人没有感染风寒,咱们行在北宸王前面,这可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怎么能白白让别人占了!” 他现在任职大理寺寺正,等父亲退下来,是要接替大理寺卿的职务的。 本身太子在位的时候,他与太子的关系就非比寻常,这个位置也就是顺带手的事儿。 现在太子遭受牢狱,他们身后没了倚仗,只能做出些成绩来让圣上看了,才能安然地继承父亲的位置。 没想到北宸王也盯上了这个案子,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若是察觉到什么风吹草动,肯定会把事情做在前面。 到时候,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人,他岂不就是升职无望了。 “你要是害怕,我自己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自己回去跟父亲交代!” 丢下一句气话,季献廉匆匆就走了。 随侍哪敢把他自己丢下啊,大理寺卿膝下无子,本就是把季献廉当自己亲儿子看待的,这么多年培养过来,这祖宗真要出了什么事,他就算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深夜的青瓷镇着实是安静得过于吓人了,季献廉脚下步子飞快,生怕路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来此之前他已经派人寻摸好了铁器铺子的位置,踏着夜晚的风霜来到此处,站在院外,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推门的手忽然停住了。 说是不害怕,心里还是有点慌的。 他一介文官,身上没有半点功夫,这铁匠肯定是个满身腱子肉的壮汉,真要硬碰硬,他岂不是吃大亏。 还是先留在外面观察一阵比较好,等那铁匠睡着了,在将人打晕了待会客栈仔细审问。 想到这里,季献廉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可进可退,不冲动不莽撞,他这样的绝世天才,不当个大理寺卿真是可惜了! “大人!”随侍气喘吁吁地才赶上他,凑到身后一阵埋怨:“你走得太快了,还是别跟属下分开太久,这个地方实在不怎么安全!” “嘘!”季献廉示意他闭嘴,并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你没看见房间亮着灯吗!当心打草惊蛇!” 随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莽撞了,急忙闭了嘴。 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人家门口待着也不合适,寻了片旁边茂盛一些的草丛,两个人就这么做贼一样蹲在了草丛后面。 等了许久,房间内的灯还没熄灭。 “会不会房间里没人啊?”随侍好奇的问了一嘴。 紧接着一拳卷着秋风敲在他的后脑勺上:“你是不是傻,没人亮着灯干什么?灯油不要钱?寻常人家的老百姓谁敢这么奢侈?” 说的也对。 这青瓷镇上,都是些贩卖瓷器的商人,镇中的这些卖家都很有钱,但在青瓷镇这个满城瓷器的地方开了铁器铺,基本上挣不到几个钱。 无非是维持生计所用,估计这位铁匠也只会打铁,不会做别的营生,不然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 眼看已经过了子时了,谁家好人在屋里熬成宿不睡觉的,肯定有鬼。 “你,过去敲门,看看屋里到底有没有人。”季献廉把随侍往外推了一下。 随侍赶紧凑了回去,满脸惊恐:“大人您别让我去啊,我去了不就是打草惊蛇了吗!” “没用的东西!” 季献廉狠狠地骂了他一声,随后自己壮着胆子站了起来。 “本官亲自去!” 不过真站在门前还是有点怂,只能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提提胆子。 良久后,他终于敲响了门。 先是扣了两声,发现没人过来开门,季献廉又不死心的再敲两下。 这次等了没多久,门开了。 站在门内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单看容貌此人最少六七十了,但观望他的身躯,褴褛的衣衫下能窥见清晰的肌肉线条。 对方眼眸幽深地盯着他,淡淡问一句:“找谁。” 季献廉咽了咽口水。 他心里慌张,神情却伪装得十分淡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和善着说:“您……您好,我深夜赶路,实在是累了,想借着您这片宝地歇歇脚,还请通融通融。” 清辉把季献廉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 又看向他身后的随侍。 转身便要关门:“没地方,往城里走,找别的地方歇脚去!” 季献廉慌了。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来之前打听到楚宴清和陆九爻找了城中的饭馆喝酒吃饭,想着现在的功夫早已经是酩酊大醉,他必须赶在明日一早楚宴清发现不对劲之前,查清这个男人的真正面貌!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季献廉伸了只脚过去,及时当上对方关门的动作。 “我真的很累了,你不用让我们进房间,就随便给个柴房歇脚就行!” 对方忽然转过身,冷冷地盯着他。 他似乎是要将季献廉看穿,眼底中带着隐隐的怒色。 冷声问道:“我这地方偏僻简陋,你确定要在此处歇脚?” “确定确定!” 见对方态度已有松懈,季献廉急趁热打铁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赶路,实在走不动了,您留我歇歇脚就行,吃的喝的都不用管!” 见他态度诚恳,眼中带着祈求,清辉这才打开了门:“你们进来吧。” 第84章 季献廉危 算这人还有些良心,季献廉说是给间柴房歇脚就行,男人却把他引进了主屋。 说是吃喝不用管,男人却帮他热了些清粥小菜,端上了桌,虽有些简单,但是都是刚做好的菜肴,丰盛谈不上,却冒着阵阵香气。 他们晚饭没吃,从医馆出来之后就赶了过来,两个人的肚子确实还都饿了。 季献廉拿起碗筷,正打算好好享用一番。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随侍向他使了个眼色,季献廉好奇地看过去:“怎么?你不饿?” 随侍无语。 他们是干啥来的。 既然怀疑人家是个杀人凶手,那杀人犯做的饭你也敢吃? 他甚至有些怀疑,大理寺卿辛辛苦苦从乡下收进府中的孩子,是不是个智障。 他们家女眷颇多,男丁稀少,是不是因为男丁都蠢死了。 扫了清辉一眼,人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动作,眼睛就没移开过。 随侍有些尴尬,怔怔地一笑:“公子,这地方偏僻,想必这位先生采买吃食很是不容易,咱们不缺吃的,就给人家省一口吧。” “无妨。”清辉盯着他的眼神更加幽深可怕了。 “我这地方虽是偏僻,却也不可能少你们吃的,平日里我砸锅卖铁的也挣了些钱,够傍身用。” 人家明明是好意。 季献廉许是饿蒙了,看见吃的竟然一时间忘记了他们此行前来的目的,幸亏有身边人的提醒,不然还真的着了道。 他这才放下手中的碗筷,为了让这人放轻戒备,还贴心地找话题与人家闲聊。 往屋子里环视了一圈,这简陋的木屋并不大,只是将就能够遮风挡雨,他满脸好奇地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 “我听说这青瓷镇上的全部居民几乎都是靠着贩卖瓷器为生,怎么您没做这个营生,反而是自己在城外这么偏僻的地方打铁?” 男人看着他,充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从来都不会笑一般。 他冷言冷语,不过针对这些问题也是耐心的解释。 “我本身也不是青瓷镇上土生土长的居民,是后来逃难搬过来的,不会制瓷,身边也没个妻儿老小,只会打铁,将就能养活自己就行,不求大富大贵。” 这样一来便也能理解了。 镇上的那些居民,他们的房子都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每间屋舍都有主,想在城中寻个房子确实不容易。 在城外自己搭个小木屋确是简单,也不求别的,能遮风挡雨就行。 听到这里,季献廉善意地笑了一声。 “不过我看您年纪也大了,一直以打铁为生也不是办法,怎么没收个徒弟,找个接班人给你养老?” “找什么接班人。现在的年轻人都一门心思科考,做那一举夺魁的春秋大梦,谁愿意整天光着膀子随我打铁呢?” 而且离这里最近的就是青瓷镇,镇上的年轻人都随着家里学制瓷的本事,他在此处打铁为生本就不挣钱,更不可能有谁愿意学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了。 “但是你打的这些铁器真的有人买吗?”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都沉默了。 清辉眼窝深邃,眸光中带着深不见底的隐隐怒气,放在桌子上的手忽然拿了下去。 他声音沉沉,语气冰冷:“我自然,有我的销路。” 大徵炼铁打兵器并不犯法,只是根据官府条例,所有售出的兵器都需要备案。 但看这个地方的偏僻程度,多半是家黑点,往哪销售的不知道,备案就更不可能。 戳到了人家的隐私,季献廉也不是傻子,保命重要,他便不再过问了。 此时桌上的菜已经有些放凉了,见他们二人谁也不吃,清辉也不愿意浪费这些粮食,端起桌上的盘子便走。 “既然你们不吃,我就先撤了,今夜你二人就在我的房间里歇息,不要乱跑。” “为什么不要乱跑?”季献廉下意识地问。 此时,男人转过身去的背影忽然停住,昏黄的灯光笼罩在男人的阴影中,让这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多了一层危险的气息。 “你们来的时候没听说吗?青瓷镇最近闹鬼,专死年轻气盛的小伙子。” 听到这话,季献廉没忍住打了个颤。 他总觉得眼前这人绝对不简单,跟杀人凶手脱不开干系。 看人要走,他及时拦住问道。 “您说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镇上的居民,但凡是帮忙抬过尸体的,回去后都病了,您抬那尸体没有?” 总算是问到了正题上,他这话一出,身边的随侍偷偷在背后握紧了短刀。 “没有。” 清辉忽然转头看向他:“去城里帮忙抬尸体的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我一大把年纪了,去凑什么热闹。” 他在说谎。 来之前季献廉查得清清楚楚,刚出事的那几天,这位铁匠关了半天的门,特意去镇上帮忙了的。 想到这里,季献廉忽然觉得,他们好像没有害怕的必要。 他一个上了年纪的铁匠,行动都有些不便,他们二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而且父亲给他安排的随侍都是从大理寺官兵里挑出的佼佼者,两个人加起来还能怕一个老头不成? 眼看着这位老者就要出门,季献廉忽然猛地拍了下桌子。 气沉丹田,拿出了平日里鲜少拿出的气势,对着老者喝了一声。 “你说谎!”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眼里全是即将胜利的喜悦。 “本官是大理寺寺正,就是查到你有杀人的嫌疑才来问你的,明明参加过尸体的搬运,却跟我说没参加过,你现在与我回衙署接受审问!” 这话说完,清辉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看傻子一样。 “你说我是凶手,我就是凶手了?” “是不是凶手,回了衙署一问便知!” 季献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吩咐身后:“将此人拿下!今夜就带回大理寺,严加审问!” 扑通一声传来。 季献廉伸出去的手指还没收回,转身看去,随侍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平平望着他的清辉,震惊道:“你……你下毒……” 但仔细想来,他可是什么都没吃。 忽然眼前一黑,季献廉晕倒在地。 第85章 救人 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严危去季献廉的房间查看了一圈,没发现人影,就赶紧回来禀报。 店里的小二说他中午出门后就没回来过,以为是退房了,但推开他房间的门进去一看,行李包裹还在,估计是出门了还没回来。 “依着季献廉那个怕死的性子,你觉得他会大半夜的还留在外面吗?”楚宴清淡定的桌在矮桌旁,冷静的扫了眼正在禀明情况的严危。 想来这事严危也觉得奇怪,季献廉一直强调自己肚子疼要回客栈,若是真的不舒服,依照他的性子肯定是要躺在床上好好歇着的。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来到此处只带了一名随侍,真要有什么危险,很难应付。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天边忽然产生了刺眼的亮光。 众人这才凑到窗边望过去,发现正是铁器铺的方向上空燃起了信号弹。 这信号弹的样子和陆九爻之前给阿婻留的那枚如出一辙。 都是之前秋猎时兵部分给诸位公子女娘的,为了让他们拿进山里,遇到危险时能及时求救。 纵观整个青瓷镇,兜里有这样子的信号弹之人,除了陆九爻,不就只有季献廉。 “多半是遇到危险了,走,看看去!” 一行人踏着冗长的深夜骏马疾驰地赶过去,到了铁器铺才发现,里面灯光黯淡,整个木屋显得格外沉寂。 不像是经历过打斗的样子。 一行人下了马,严安即刻走到门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许久过后门才打开,清辉披着衣服,睡眼惺忪的样子看来是被吵醒的。 看见门外的众人,清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揉了揉双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么晚了,姑娘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看上去一脸懵,好像并不知道附近发生了什么。 陆九爻往院子里扫了一眼,灯也黑着,炼铁的炉子也关着,没什么异常。 她脸上有些抱歉地看向清辉:“不好意思老将军,本是无意打扰您休息,但刚才这片天上燃起了信号弹,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经过的?” 清辉摇摇头:“没有啊,我很早就睡下了,没听见什么动静。” 他说谎。 陆九爻一眼便能看穿。 清辉这老头儿果真没说实话,他不是说刚睡醒吗,外袍下穿着的依旧是件外衣,像是临时披上衣服装装样子。 而且他满身的油烟味,像是刚做好饭的味道。 信号弹的声音很大,他们在镇上听得一清二楚,按说清辉的木屋距离信号弹燃放的位置最近,不可能什么都没听见。 白天在医馆的时候她与楚宴清都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其他碰过尸体的人都感染了风寒,偏偏清辉没事。 虽然陆九爻不愿相信清辉是这起案件的幕后黑手,但若是父亲辛辛苦苦地将他救下来,若是他还做对不起百姓的事,陆九爻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她的目光落在清辉的脸上,忽而温柔地一笑:“既然没听见什么动静,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带着众人消失在丛林中。 严危还有点纳闷,陆九爻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刚骑着马奔出林外没几步,陆九爻忽然止住了。 她掉转马头,看向林中的那个小木屋。 冷声道:“咱们人多目标太大了,你们先回去,我过去救季献廉。” 楚宴清直接吩咐道:“你们俩先回去,我和九娘一起。” 人马分开,陆九爻没弄出太大的动静,将马停在与木屋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和楚宴清偷偷溜了进去。 他们没有直奔主屋,而是凑进了旁边的柴房。 柴房的门上有把重锁。 一般来说寻常人家柴房很少上锁,陆九爻从头上摘了个簪子下来,插锁孔内捣鼓了一下,没多久锁就打开了。 楚宴清微微挑眉,好奇地看着她:“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陆九爻的脸上充满骄傲:“你可看好,以后若是想给我关起来,寻常的锁很难做到。” 推开门,两人悄悄潜进去,还十分贴心地把门又关上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柴火垛上,两个黑影躺在上面,已经没了动静。 “死了?”楚宴清狐疑道。 “不能,清辉多半知道季献廉的身份,再怎么样也不敢轻易杀了大理寺卿的儿子。” 她凑过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昏迷了,应该被下了药。” 陆九爻从怀里拿出两颗药丸,给地上的人服用进去。 过了没多久,季献廉忽然睁开了眼。 初睁眼时还有些迷糊,他先是缓了缓,目光落在陆九爻身上后,反应了一下。 发觉是王爷和九姑娘来救他了,季献廉震惊得欲呼出声。 “嘘!” 陆九爻示意他噤声,并在他的手臂上狠狠拍了一下。 “你是不是傻!别让那人发现了!” 季献廉这才蔫了吧唧地往后面草垛中重重一躺,满脸的生无可恋。 “完了,这下完蛋了,名声尽毁,颜面扫地……” 好歹也是大理寺寺正,在圣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这下可好,查个案子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要是让陛下和朝中的大臣知道此事,升官离他又远了一些。 “怎的,你还想让我们给你保密?” 楚宴清高高在上的抱着双臂冷冷看着他:“这么丢人的事,等出去后,本王替你好好宣传宣传。” “千万别千万不别。” 季献廉直接给楚宴清跪下了:“王爷与姑娘的救命之恩季某没齿难忘,等我升了官,以后肯定唯您二人马首是瞻,这么丢人的事千万别有第五个人知道了!” 这时,他的随侍也醒了过来。 趴在床边往外看了一眼,转头提醒房内众人:“趁着那位铁匠还没发现,咱们先逃走吧,等明天一早让大理寺的官兵直接过来提人不就行?” “没有证据,凭啥抓人。”陆九爻冷声提醒。 大理寺抓人是要有官府文书的,他们现在缺乏铁证,若是平白无故地将人掳走,镇上的百姓没人答应。 “你们先走,我们在探探。”陆九爻站起身,悄悄推开了柴房的门。 第86章 为时过早 季献廉不是傻子,更不会在吃亏后依旧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虽说他立功心切,但既然这个地方已经让北宸王盯上了,那这个功劳他指定是抢不到了。 能活着走出青瓷镇已是万幸,能溜不溜的是傻子。 这便与随侍一同,在月色下消失了。 “他俩不会把咱们的马骑走吧?”陆九爻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刚问完,不远处传来细碎的马蹄声。 陆九爻:“……” 刚救了他们,马没了,还不如不救,让这俩人死了算了。 “罢了,咱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找到清辉杀人的证据。” 楚宴清脱了碍事的大氅,转身踏出门外。 趁着清辉还在睡觉的功夫,两个人偷偷潜进了他的房间。 陆九爻提前给楚宴清用了药丸,紧接着在清辉的房间内燃了迷香,在迷香的作用完全消散之前,清辉是醒不过来的。 他们把这个房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也就是独居老人平时用的一些陈设与物件,并没有什么别的不妥。 “其实你仔细想想,清辉为什么会把目标放在城中壮实的男子身上,为什么死的不是老弱妇孺?”陆九爻提出心中疑问。 楚宴清仔细思索了她的问题,想不出缘由。 “我这两天仔细思考了一下,义庄里的九个尸体,他们最诡异的地方就是都被人抽干了血,青年男子的血,可是有大用处。” 陆九爻一边说着,边在清辉的房间仔细搜寻这什么东西。 “你难道没有发现,他的房间充满浓重的血腥气吗?” 这点楚宴清还真没注意。 实在是他整日里打打杀杀,对血腥气早已经没有感觉,若不是真的有人把人血放在他的鼻息间闻,轻易还是发觉不了的。 说着,陆九爻打开了衣柜。 看见里面的东西,她的想法得到了认证,自信挑眉。 “喏,你看,东西不都在这儿了。” 楚宴清这才拿着蜡烛凑过去,这才发现,衣柜里放的可不是衣服,而是一坛又一坛的人血。 有的坛子紧紧封着,而有的却是敞开的,里面的鲜血红到发黑,正沉沉地躺在坛子里。 “其实这几天再见到清辉的时候我就发觉不对劲了,他跟我父亲差不多的岁数,看着却比上次相见年轻了不少,你可能不知道,北蛮有一种秘术,饮用青年男子的血液,能让年过花甲的老人返老还童。” 衣柜里的血坛子有整整四个,上面分别贴着一张符纸,符纸上画着诡异的图案。 这就是实打实的证据。 楚宴清放了信号弹,让严危严安过来,把清辉抓进了囚车。 义庄的九个尸体,有家人的就让他们的家人安葬了,没有家人的,也寻了城外安静点的一片好地方,将尸体埋了。 陆九爻帮着林妙在医馆呆了两天,帮着镇上感染寒症的居民们都拿了药,这才收拾收拾架着马车打道回府。 “可我还是不懂。”林妙好奇地问出心中疑虑。 “镇上跟尸体有接触的人都感染了寒症,难道真的就这么玄乎,接触尸体的人都能染上病?” 陆九爻耐心地与她解释:“有的时候不信邪不行,不过清辉的做法并不是就真的这么玄乎,他只是利用了北蛮的一种蛊虫,种在尸体中,让尸体散发出一种能让人染病的气味,不过那个蛊虫存活的时间极低,我们再去义庄的时候,已经发挥不出作用了。” 陆九爻说着,不免叹息道:“清辉的做法确实聪明,他诱导人们误以为是吧尸体造成的这场寒症,让人们都想赶紧把尸体烧了,尸体一烧,就等于毁尸灭迹,那他做的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成为过去了。” 至于蛮婆…… 也是他们在镇上医馆为人治病的时候从百姓口中得知的,自从清辉来到了青瓷镇,蛮婆就隔三岔五的上铁器铺中为其洗衣做饭。 镇上都穿,他们是老不知羞,一把岁数了还想擦出点爱情的火花。 蛮婆生于北蛮,是北蛮顶尖的巫女,清辉用的这种人血养颜的方法,也是蛮婆所传授。 可能是发觉到陆九爻他们看出了端倪,蛮婆为了保住清辉,这才自尽的。 “虽说他们作恶多端确实该死,但蛮婆为了保全自己的心上人,宁愿了结性命,这点确实也让人佩服。”林妙撑着下巴,靠在车窗上不由得感叹起来。 陆九爻看着她伤春悲秋的样子,盈盈一笑。 “那是因为你没遇见心动之人,两人相爱到死,是甘愿为了对方赴汤蹈火的。” 这时,林妙忽然眸光一闪,八卦地看着陆九爻:“那你跟楚宴清算是相爱到死吗?你也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吗?” 陆九爻忽然愣了。 这个问题,她在心里也问了自己一遍。 重活一世,她已经冷静了很多。 若是说为了男人赴汤蹈火,上一世的时候,侯府满门葬送在汉阳关,那时她是爱着楚煜的,就算自己容貌尽毁,就算她因父兄之死悲痛欲绝,还是本着对楚煜的感情和对大徵的忠心,豁出性命将楚煜送回了隆中城。 但她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冷宫多年的孤寂。 换来了楚煜舍弃她对别的女人怜爱至极。 换来了高高在上的皇帝,用她的性命换取满朝文武的忠心。 这一世,她是爱着楚宴清的,却不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交付出去了。 这与情爱无关,与信任无关,只是她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想来日终有一天若真的被人辜负了,只能由着对方索取自己的性命。 她沉默了,掀开车帘看向旁边骑马的楚宴清的时候,楚宴清也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对方好像听到了她们之间的谈话。 从楚宴清的眼神中,陆九爻看到了他的期待,他好像也在问,九娘,换做是你,是否愿意为了本王赴汤蹈火。 陆九爻眼神躲闪,忽然放下了车帘。 她支支吾吾的看着一脸期待的林妙,尴尬敷衍道:“我,我与北宸王刚确定关系不久,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了。” 第87章 断其五感 一行人回到了隆中城,清辉已经移交给了大理寺,他就被关在大理寺监牢内,待明日一早交于陛下亲审。 天色渐晚,陆九爻手捧十盒,由阿婻跟着,来到了监牢门外。 她向门口守着的两名狱卒出示了北宸王府的腰牌,对方看她是王府中人,没多过问,直接放行了。 引着陆九爻往牢房深处走去,狱卒好心提醒一句:“姑娘,里面关着的是朝廷重犯,您千万与他保持距离,注意自身安全。” 陆九爻点头示意。 这间牢房她第一次来,和北宸王府的地牢不同。 北宸王府的地牢很小,没什么光,除了压抑还是压抑,陆九爻进去过一次,险些上不来气。 大理寺的牢房却宽敞一些,里面关押的犯人多,有些即将问斩的重刑犯,也有关一段时间就能放出去的普通犯人。 陆九爻经过他们时,牢房内的犯人饿疯了一般像她伸手讨要食盒中的吃食,他们双目猩红,囚衣破烂,许是很久没吃饱过了。 走到最里间,才看见角落里蹲着的清辉。 一身囚衣破破烂烂,满身的鞭痕已经结了痂,才一夜未见,他脸上好像苍老了许多,整个人呆愣地瑟缩在一角,连陆九爻的呼喊都没听见。 陆九爻知道,这一身的伤,不是大理寺造成的。 在来的路上,楚宴清和暗羽卫已经对清辉严刑拷打了一番,以前听隆中城的百姓说过,北宸王府审人的手段,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脱层皮再走。 陆九爻今日是见识到了。 她蹲在地上,将食盒内的东西取出来,望着角落里的身影淡淡道:“你可知自己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角落里的男人忽然抬头看过来,他眼中没有对食物的欲望,全是对陆九爻的恨意。 “打得稀烂?”清辉忽然幽幽开口:“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说道这个,陆九爻更是来气。 她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愤愤言道:“我的父母,冒着欺君的风险才将你救了下来,全城的百姓都以为清辉将军死了,你明明能安安全全地在青瓷镇度过后半生,偏要找不痛快,这件事若是捅到圣上面前,你以为就能交代了吗?” “不能啊。” 说到这里清辉忽然来了兴趣。 他走到陆九爻面前,扒着牢门,目光期待地看着她。 “所以你要救我出去,不然明日陛下亲审,我就告诉他,我是前朝太子旧部,是陆毅陆老将军欺君罔上才将我的命保了下来!” 牢房内忽然安静了不少。 陆九爻不语,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眼看此人没有半分醒悟的样子,陆九爻忽然笑起来。 她笑得明媚,笑得张扬,忽然通透了一样,表情都变得阴鸷了不少。 “对啊,还得是你提醒我,若是你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我陆平侯府的名声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清辉愣住。 他脸色沉下来,死死抓着牢门,紧紧盯着陆九爻:“你要毁尸灭迹?” “今夜我来牢房之事瞒不住的,毁尸灭迹实在不是聪明之举。”陆九爻眉头一皱,瞥了眼远处的狱卒。 “那你想干什么。”清辉咬牙切齿地问。 四周忽然阴暗许多。 这时远处守着的狱卒忽然站得更远了些,关押清辉的牢房本就在最里面,与其他牢房有些距离,现在除了陆九爻,没人能看见这间牢房里发生了什么。 陆九爻忽然拿出一根银针,手腕一晃,那根针直接扎在清辉的锁骨处。 “陆九爻!你……” 他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不止是如此,他的耳朵听不见声响,眼睛看不到任何画面。 不能不能说话,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这时,站在牢房外的陆九爻冷冷地观察着清辉身上发生的一切,他激烈的挣扎,痛苦的嘶吼沙哑的嗓子,愤怒中用拳头捶打这墙壁。 空旷可怖的环境下,幽暗的声音从陆九爻口中发出。 “我的父亲,母亲,救了你,他们本是好心,我不能因为你的罪责,让他们背负欺君之名。” “这,都是你自找的。” 陆九爻生来,是要仔细护着陆平侯府的。 在北徵,欺君是灭门大罪,若是光德帝念着父亲的战功让他告老还乡还好,若光德帝没这个心思,那她这一世岂不是又要经历满门被灭的惨象。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有发生的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斩断源头,只有清辉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目不能视,明日一早大殿之上,光德帝才不会将这件事情牵连到父亲的头上。 从监牢出来,阿婻还在门外等着。 “姑娘你可算是出来了,我深怕你在里面有什么不测。” 陆九爻进去的时候,阿婻就一直在外面揪着心,看见人出来,她才松了口气。 “无妨,监牢里有这么多狱卒守着,出不了什么事。” 陆九爻把食盒递给阿婻,打开一看,里面的饭菜竟然还是完整的。 “没吃?那怎么还给带出来了?”送给罪犯的吃的,带出来挺晦气,阿婻实在没明白姑娘的意思。 这餐饭不能留在监牢内,不然到时候再有人指证她,说是清辉吃过她的饭菜之后变哑了,虽是能解释,但陆九爻也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人家不肯吃咱们送过去的东西,扔了吧。” 从监牢离开后,陆九爻倒是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直奔北宸王府。 她身上还拿着楚宴清给她的腰牌,用完了总要还给人家才是。 回到王府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刚到大门外,就能闻见府中传来的阵阵饭菜香气。 严安在外面迎着她们,看见陆九爻下了车,他急忙从台阶上下来,凑到陆九爻的身边。 “姑娘,我家主子在牡丹台摆了宴席,正等着姑娘过去呢。” 牡丹台是整个北宸王府最高的地方,是后院中用石砖堆砌起来的楼阁。 楼顶是个做工精巧的小亭子,能容纳六七个人,楚宴清闲来无事时就爱在其间摆上棋盘,与陆九爻博弈。 今日没摆棋盘,反倒是摆了宴席,陆九爻正巧饿了,忙随着严安一同踏上牡丹台。 第88章 想她所想 见到楚宴清时,他正往杯盏中添酒。 “回来了,快坐下,帮你庆祝庆祝。” 男人声音温柔,动作轻缓,连脸上的笑容都带着几分真诚。 陆九爻确实蒙了。 她坐过去,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庆祝什么?” 楚宴清把手中的酒杯放置在她的跟前,依旧笑道:“庆祝你摆除心中魔障,终于为自己的大胆了一回。” 听到这话,陆九爻却是震惊了。 本身来的路上,她心中一直想着,刚才自己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 她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在青连山上修行十五载,这一身的本事,从来都是救人,害人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师父若是知晓此事,会不会指着她的鼻子骂,然后再将她逐出师门,这辈子都不要说自己是青云道人的徒弟。 但楚宴清却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 陆九爻叹息一声,盯着酒杯中晃动的光影,喃喃自语道:“我将清辉的眼睛弄瞎了。” “嗯,我知道。” “我还把他的耳朵害聋了。” “嗯,我知道的呀。” 陆九爻忽然抬起眼眸,震惊地看着楚宴清:“不光是这样,我还毒哑了他的嗓子,这般狠毒,你不怪我吗?” “我为何怪你?” 楚宴清冷静的盯着她道:“加上之前鬼市上死的九名男子,青瓷镇内,死在清辉手下之人共计十八具,十八个尸体不光是十八条人命,还是整整十八个本该完整的家庭,别说是让他五感尽失,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是他罪有应得,我问什么要怪你?” “但我让他五感尽失并非为了罪有应得,而是为了保全侯府。”陆九爻说话带颤。 二人都沉默了片刻。 良久后,楚宴清才缓缓开口:“陆老将军错信他人,就算是欺君,也是被清辉的花言巧语害的,你只是为了保全侯府满门害了一个本就十恶不赦的坏人,陆九爻,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楚宴清真的很懂她。 真的有点太懂她了。 陆九爻正是需要有个人来劝她,来告诉她清辉这是罪有应得。 而楚宴清就像是及时雨一样,恰好知道陆九爻想要的是什么。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杯盏,她转过头去,望向隆中城内景象。 侯府气势恢宏,正在错落有致的一排排房子中静谧地沉睡着,它好像是个功德伟岸的大将军,守在自己的方寸之地,护卫大徵百姓。 陆九爻声音冷静,字字清晰道: “侯府守国门,我来安宅院。” 第二天一早,朝会之前,清辉被押送的官兵押送进宫。 正要进宫门时,发现宫门外站着两名女子。 打眼一看,正是陆九爻和她的贴身小丫鬟阿婻。 清辉像是疯了一样,手腕脚腕上的铁链叮铃作响,他疯狂地扒着车门,好像有话要跟陆九爻说,又好像想让这女子碎尸万段。 “老实点!”押送的官兵用手中为拔出剑鞘的铁剑在囚车上狠狠敲了两下。 “这位是当朝太师,将军府的九姑娘,岂是你能随意得罪的!” 押送的囚车就这样平稳地走过去,越过陆九爻,缓缓进了皇城内。 清辉满目怨气地看着她,陆九爻盯着囚车消失的方向,却是满满的忧心。 虽说已经令其五感尽失,但陆九爻还是不敢保证,清辉绝对不能将父亲供出来。 就算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还是会担心。 这时,身后一只大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 转身看去,楚宴清正在眉眼温润地看着她。 “别担心,我在朝中盯着呢,不会让你担心的事情发生。” 有了楚宴清的安抚,陆九爻漂浮不定的心才安定下来一些。 “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会派严危出来跟你说明情况,你且放心在此等候,等我出来,带你去吃天香楼的小笼包。” 大殿之上,气氛严整沉肃,光德帝看着手中奏折,眉头皱得很紧。 朝下文武百官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良久后,光德帝才合上折子,面容沉沉地扫向众人。 “去年这青瓷镇就死了九个人,今年又死了九个,你们大理寺是干什么吃的!” 折子摔了下去,季袁赶紧从百官中站了出来,跪在大殿中央。 “陛下恕罪,因为去年死的九名壮丁,市井传言都是鬼怪作祟,所以这件事情就没能传到隆中城里。” 意思就是,没人跟他说,他也不知道,不知者不罪。 “你是想跟朕说不知者不罪吗?连这么大的惨案都不知道,那是你的失职,朕合该将你停职查办!” “陛下恕罪!” 季献廉赶紧站了出来,替自己的父亲开脱。 “先前父亲却是不知道此事,自从前阵子知道这个案子之后,就命下官亲自前往青瓷镇查办了,现下那杀人凶手已经找到,正在大殿外候着,听凭陛下发落。” 听到这话,光德帝脸上的神色才平缓了一些。 他冲着远处吩咐道:“赶紧将人带进来。” 这时,浑身锁链的清辉被两个大理寺官兵架了进来。 他已经被简单地收拾过,身上的囚服是新换的,打眼看去,看不见身上有什么伤痕。 脸也洗过了,头发也清理过了,还算干净,只是脸上的沟壑却越发的明显,许是因为吸血蛊术一停,他的身体被反噬的缘故,好似瞬间老了十几二十岁的样子。 看着这么老的老人,竟是那杀害十八名壮士的杀人凶手,光德帝怎么看怎么不信。 “这就是凶手,这个老头儿能凭着一己之力杀死十八个青壮年?” 季献廉点头称是:“确实这位没错,他利用了北蛮蛊术,将那十八名青壮年的血放干净,供自己饮用,已达到返老还童的效果,就在前两天,此人还满身肌肉,是青瓷镇打铁的一名铁匠。” 这老头现在看起来可没有半点铁匠的样子。 尤其是那满头的白发,和步履蹒跚的样子。 光德帝好奇地问道:“你这罪犯,之前当真是铁匠?抬起头来让朕看仔细些。” 清辉这时抬起了头。 光德帝有一瞬间的错愕,他觉得此人不太对劲:“怎么看着有点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