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崛起:冰山女总裁跪求复婚》
第24章 随便做点
天光微亮,箫羽便醒了。
他习惯性地侧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妹妹箫真昨夜似乎睡得安稳。他起身下床,动作极轻,想着去厨房倒杯水。刚走到楼梯口,一阵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声响从楼下厨房传来。不是佣人准备早餐的动静,更轻,也更……专注。
箫羽脚步一顿,带着几分讶异走下楼。厨房里,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系着一条素色的围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食材。晨曦透过窗棂,给那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是叶雪嫣。
箫羽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叶雪嫣,他的总裁妻子,一个连踏入厨房都屈指可数的人,此刻竟然在……做早餐?他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诧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她是为了小真吗?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热。
“雪嫣?”他试探着开口。
叶雪嫣闻声,手中的动作停了停,转过身。她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只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眸,此刻在厨房的烟火气中,似乎柔和了些许。“醒了?”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嗯。你这是……”箫羽指了指料理台上的东西,有些语塞。
“随便做点。”叶雪嫣淡淡道,又转过身去,继续切着手中的蔬菜,“尝尝我的手艺。”
箫羽走近几步,看着她熟练的样子,不像初学者。“我来帮忙吧。”
“不用。”叶雪嫣拒绝得很干脆,“你去餐厅等着。”她的语气不容置喙,却也并非命令,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主导。
箫羽没有坚持,他了解叶雪嫣的性子。他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阳光下,她垂着眼帘,专注于手中的食物,侧脸的线条柔和。这一刻的叶雪嫣,与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叶氏总裁,判若两人。他心底那份暖意,愈发浓了。
没过多久,箫真也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哥……嫂嫂?”当她看到厨房里叶雪嫣的身影,以及餐桌旁凝视着厨房方向的箫羽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叶雪嫣将一份刚煎好的鸡蛋放到餐盘里,抬头对箫真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小真醒了?过来吃早餐。”
箫真有些局促地走过来,目光在箫羽和叶雪嫣之间来回。她看到哥哥脸上那种不自觉流露的温情,那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轻松与依赖。而嫂嫂,这个传说中冰冷强势的女人,此刻正为他们准备早餐。
她悄悄松了口气。原来,哥哥在这里,并非如她先前担心的那样,是被迫的,是受尽委屈的。他们之间,似乎……很好。这份认知,让她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脸上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谢谢嫂嫂。”
早餐很快端上了桌,简单的吐司,煎蛋,还有热牛奶。
“尝尝。”叶雪嫣将一份推到箫真面前。
箫羽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他看向叶雪嫣:“很好吃。”
叶雪嫣没有回应他的赞美,只是端起自己的牛奶,浅啜一口。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哟,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姐姐竟然亲自下厨,真是稀客啊。”叶冰依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一头卷发有些凌乱,看到餐桌上的情景,特别是叶雪嫣为箫真布菜的动作,脸色瞬间又沉了几分。
她昨晚的话,姐姐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叶雪嫣抬眼,看了叶冰依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冰依,坐下吃饭。”
“我可不敢当。”叶冰依拉开椅子,重重坐下,目光扫过箫真,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屑,“姐姐对‘客人’,可真是太上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叶家要添什么重要人物呢。”她特意加重了“客人”和“重要人物”几个字。
箫羽的眉头蹙起,正要开口,叶雪嫣却先他一步:“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叶家的规矩。”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叶冰依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但脸上的不忿显而易见。她拿起一片吐司,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在发泄什么。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箫真低头小口吃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叶冰依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片刻后,叶雪嫣放下牛奶杯,看向箫真,语气随意地问:“小真,昨晚睡得还好吗?房间还习惯?”
箫真连忙点头:“嗯,很好,谢谢嫂嫂关心。”
“那就好。”叶雪嫣顿了顿,目光落在箫真面前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热牛奶上,“牛奶不合口味?”
“不,不是的。”箫真有些不好意思,“我早上不太习惯喝太甜的东西。”她面前的牛奶,似乎加了不少糖。
叶冰依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真是金贵。”
箫羽脸色一沉:“冰依!”
叶雪嫣却像是没听到叶冰依的嘲讽,她只是看着箫真,微微颔首:“原来如此。下次让厨房准备清淡些的。”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里面是清澈的【雨前龙井】。
箫真看着那杯茶,眼神微微一动,忽然轻声开口:“嫂嫂这茶,是【雨前龙井】吧?汤色浅碧,闻起来有股兰花似的幽香。”
叶雪嫣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看向箫真,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哦?小真也懂茶?”
箫真腼腆一笑:“以前在家乡,邻里有位老茶师,他最爱这种茶。他说,泡【雨前龙井】,水不能太烫,心要静,才能品出它的真味。他说这种茶,最养性子。”
这话一出,不仅叶雪嫣,连箫羽都有些意外地看着箫真。他这个妹妹,平日里看着柔弱安静,不曾想还有这份见识。
叶冰依冷哼一声:“装模作样,谁不会说几句漂亮话。”
叶雪嫣却没理会叶冰依,她凝视着箫真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情绪难辨:“小真妹妹倒是心细。这茶,确实需要静心品。”她放下茶杯,转向箫羽,“箫羽,今天下午,你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箫羽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叶雪嫣没有多做解释,她的决定向来不容他人置喙。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叶冰依沉着脸,显然对叶雪嫣的态度和箫真的“表现”都极为不满。箫真心中的石头虽然落下,但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家庭的复杂,尤其是这位嫂嫂,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叶雪嫣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先去公司了。”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箫真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箫羽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车驶离,心中五味杂陈。
第25章 看够了?
下午两点,阳光透过叶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将叶雪嫣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两半。
她垂眸审阅季度财报,指尖在数据间游走,眉峰微蹙的模样让箫羽脚步顿在门外。
三年婚姻,他鲜少踏入这栋摩天大楼,此刻却被她专注的侧影攫住呼吸——原来那个在深夜批阅文件的身影,比记忆中更动人。
“看够了?”叶雪嫣忽然开口,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流畅的批注。她未曾抬头,声音平静无波。
箫羽这才惊觉自己盯着玻璃发呆的模样,推门而入时,耳尖微烫:“雪嫣今天穿的西装……很衬你。”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干涩。
这样的赞美,在他们之间,稀罕得如同奇迹。
她抬眼,视线扫过他略显局促的模样,唇角似乎动了一下,却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审美进步了。”指尖合上文件夹,【派克】钢笔被妥帖放回笔座。她起身时顺手整理袖口,动作干练利落,“陪我去趟商场。”
箫羽挑眉:“叶氏总裁亲自采购?”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但其中的惊讶却是真实的。
叶雪嫣的日常,似乎与“逛商场”这三个字格格不入。
“替某人尽些心意。”叶雪嫣绕过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别让我重复第二遍。”她的声音依旧不高,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再次浮现,与早餐时如出一辙。
箫羽抿了抿唇,没再多问。
他清楚,她的决定,向来不容更改。只是,“某人”是谁?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
是客户?是商业伙伴?还是……他想到了早上餐桌上沉默寡言的箫真。
难道是她?
电梯下行的数字不断跳动,狭小的空间内一片静默。
箫羽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咽了回去。叶雪嫣目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冷硬,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能在心里猜测,这份“心意”,究竟要送往何方,又带着怎样的目的。
若是为了箫真,是安抚,还是某种警告?他这个嫂嫂的心思,他向来猜不透。
黑色的【宾利】在市中心最高端的【环球购物中心】正门停下。
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叶雪嫣率先下车,箫羽跟在她身后,感觉自己像个不称职的秘书。
“你要买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叶雪嫣没有立刻回答,径直走向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店铺。
店门口挂着【静心雅集】的木制招牌,里面陈列的似乎是些文房四宝、茶具香薰之类的物件。
这与他设想中的奢侈品店大相径庭。
“看看。”她丢下两个字,便走了进去。
店内客人不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叶雪嫣的脚步很轻,目光在一排排货架上扫过,专注而挑剔。
箫羽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视线也随意地打量着那些精致的物件。
他想,叶雪嫣这样的人,若真要送礼,也必定是这种低调却显品味的东西。
“这个,你觉得如何?”叶雪嫣停在一套【汝窑】茶具前,忽然回头问他。
那套茶具色泽温润,造型古朴,确实不俗。
箫羽一怔,她竟然会问他的意见?他仔细看了看:“很……雅致。”他搜肠刮肚,也只能想到这个词。
叶雪嫣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拂过茶杯的边缘,片刻后,她转向店员:“包起来。”没有丝毫犹豫。
箫羽看着她的侧影,心中的疑惑更甚。这茶具,不像是寻常的商业馈赠。
难道真是给箫真的?早上箫真那番关于【雨前龙井】的言论,显然让她印象深刻。
接下来,叶雪嫣又挑选了一盒【徽墨】和几支【狼毫笔】。
每一件物品,她都只是稍作停留,便迅速做出决定。
箫羽发现,她挑选的东西,都偏向安静、沉稳的风格。
“还有什么?”箫羽问,他觉得今天的叶雪嫣有些反常。
“差不多了。”叶雪嫣让店员将所有东西分别包装。
等待的间隙,她走到一扇【月洞门】旁,看着窗外庭院中的一小片【翠竹】。
箫羽走到她身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些……是给小真的?”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叶雪嫣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她似乎喜欢安静的东西。”
果然。箫羽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感激?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叶雪嫣这样做,是为了缓和家里的气氛?还是单纯因为欣赏箫真的那份茶道见解?或者,这本身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掌控?
“你倒是细心。”箫羽低声说。
叶雪嫣终于转过头,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依旧难辨:“家人之间,不需要客气。”
家人。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让箫羽的心轻轻一颤。
他们是家人吗?这三年的婚姻,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商业合作,每个人都恪守着自己的角色,情感的交流却贫瘠得可怜。
店员将包装好的礼品递过来,几个精致的纸袋,提在手中颇有分量。
“走吧。”叶雪嫣率先迈步。
箫羽提着东西跟上,心中那块因箫真而悬着的石头似乎落了地,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却因叶雪嫣今天的举动而悬得更高。
这个女人,总能在他稍稍以为自己了解她一点的时候,再次展现出他完全陌生的一面。
回到车上,叶雪嫣从手袋里取出一份文件翻阅,仿佛刚才的购物之行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箫羽几次看向她,她都毫无所觉,或者说,她察觉了,但并不在意。
“为什么……要带我来?”他问,声音有些沙哑。这些东西,她完全可以派人来买。
叶雪嫣翻过一页文件,头也未抬:“让你熟悉一下我的喜好,或许以后用得上。”
箫羽一滞。她的喜好?还是“某人”的喜好?这话里的含义,让他一时间无法分辨。是说他以后也要学着为“家人”挑选这样的礼物,还是……她另有所指?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再次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她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让人无法真正靠近。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箫羽不再说话,车厢内再次恢复了沉默。他想,或许,他永远也看不懂叶雪嫣。
第26章 家人
奢侈品专柜前,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在灯光下闪烁。
叶雪嫣指尖掠过一排口红,动作轻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果决。
最终,她的手指停在一支豆沙色唇膏上。
“这个。”她对导购员说,声音没有波澜。
箫羽站在她身侧,看着导购员脸上职业化的笑容,思绪却飘远了。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叶雪嫣的生日。那时,他刚刚接手箫氏分公司,焦头烂额,行色匆匆。他在街角的便利店,随手买了一条廉价的银质项链作为礼物。
项链的款式普通,包装也简陋。他甚至不记得她当时是什么表情,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表情。
此刻,专柜的玻璃橱窗里,一条钻石项链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那光芒晃眼,像极了她眼底偶尔才会闪过的一丝难以捕捉的温柔。只是那温柔,从不为他。
“箫羽。”
叶雪嫣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他转头,看见她已经结束了化妆品的挑选,正向服装区走去。
他默不作声地跟上。与刚才挑选文房四宝的区域不同,这里的色彩明亮了许多,空气中也弥漫着高级布料与香水混合的淡香。
叶雪嫣的脚步停在一排女童装前。
她伸出手,从衣架上取下一条淡紫色连衣裙。
裙子的料子柔软,款式简洁大方,领口和袖口缀着细巧的蕾丝。
她拿着裙子,转头看向箫羽:“小真喜欢吗?”
他怔住了。
淡紫色,箫真最喜欢的颜色。昨晚,小丫头蜷缩在他怀里,小声地说起自己画的公主,穿的就是淡紫色的裙子。
他还记得她描述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这些细节,她怎么会……
“她……会喜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他想说谢谢,但这两个字在唇边盘旋,却重若千斤。
叶雪嫣没有接话,只是将那条裙子连同另一件小巧的白色外套一同交给旁边的导购:“包起来。”
导购员微笑着应下,手脚麻利。
箫羽的心绪翻腾。她记得箫真昨晚说的每句话。
那些他以为只是寻常的童言童语,她都记在了心里。
这与她平日里那种近乎冷漠的疏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等待打包的间隙,叶雪嫣的视线在店内随意逡巡,而后,她的脚步忽然在玩具区停下。
那里堆满了各式各样可爱的玩偶。
箫羽跟过去,不明白她又要做什么。
只见叶雪嫣弯腰,从一堆毛绒玩具中,拿起一只半人高的毛绒熊。
那只熊有着憨态可掬的表情,系着一个格子领结。
箫羽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只熊……
上周末,他带箫真去游乐园,路过礼品店时,箫真曾扒在橱窗上,盯着这只一模一样的熊,看了足足有十分钟。
当时他问她喜不喜欢,小丫头懂事地摇摇头,说太贵了。
叶雪嫣拿着那只熊,没有问他,也没有问导购,直接对身后的助理说:“这个,一起。”
助理立刻上前接过。
记忆的闸门在箫羽脑海中轰然洞开,昨夜的片段如潮水般漫过心头:他在客房哄着箫真,给她讲故事,直到她睡熟。
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的阴影里,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
当时他以为是错觉,并未深究。
此刻,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在门外驻足倾听的身影,竟是叶雪嫣。
她听到了箫真对淡紫色的喜爱,听到了箫真梦呓般念叨着游乐园的毛绒熊。
这个认知,让箫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有些透不过气。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细致入微的观察,这些不动声色的满足,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他开口,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语言如此贫乏。
叶雪嫣已经转过身,向收银台走去,仿佛刚才的挑选只是完成了一项既定任务。
箫羽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那块因箫真而悬着的石头,在买下雨前龙井和徽墨时落了地,可现在,因为这条淡紫色连衣裙和这只毛绒熊,另一块更大的、更沉的石头,却因叶雪嫣这些举动而悬得更高,压得他喘不过气。
她对箫真的好,是真心的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商业合作”?为了维持这个“家”的表面和谐?
他想起她早些时候说的“家人之间,不需要客气”。
可他们之间,真的算家人吗?
导购员将几个包装精美的袋子递过来,助理上前接过大部分,叶雪嫣自己提了一个小巧的化妆品袋。
“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吗?”箫羽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没有了。”叶雪嫣回答,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直接回家。”
回到车上,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箫羽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叶雪嫣依旧是那副模样,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眼,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她那张本就精致的脸庞更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为什么……”箫羽终于还是忍不住,声音比他预想的还要沙哑,“为什么对小真……这么好?”
他问出了口,心中却有些忐忑,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叶雪嫣缓缓睁开眼睛,偏过头看向他。
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看了他几秒,然后才开口,声音很轻:“她是你妹妹。”
“只是因为她是我妹妹?”箫羽追问,他觉得这个答案太过轻描淡写,无法解释她那些细致入微的举动。
叶雪嫣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重新望向窗外,语气依旧淡然:“不然呢?”
“我以为……”箫羽顿了顿,“我以为你并不在意这些。”
“在意或者不在意,重要吗?”她反问,没有回头,“她是个孩子,需要一些关照。”
箫羽沉默了。她的话,像是一团棉花,让他积蓄的力气无处可使。
她总有办法将所有的事情都合理化,都归结于某种责任或是角色扮演。
他想起了三年前那条廉价的银质项链,又想起了刚才橱窗里那条璀璨的钻石项链。
或许,在她眼中,无论是对他的妹妹,还是对他,所有的付出,都只是一种程序化的应对。
只是,这一次的程序,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用心。
这种用心,让他感到更加困惑,也更加不安。
车辆平稳地向前行驶,箫羽不再说话。
他想,或许,他真的永远也看不懂叶雪嫣。
她像一本用复杂密码写成的书,他连解密的钥匙都找不到。
叶雪嫣也没有再开口,车厢内恢复了之前的静默。
第27章 苦笑
叶家玄关,箫真抱着满载衣物的礼盒,眼睛亮得像缀了星子。
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蕾丝裙摆,指尖抚过口红外壳的雕花,声音发颤:“哥,这太贵重了……”
“喜欢就好。”箫羽替她拂开额前碎发,余光瞥见叶雪嫣站在楼梯拐角,外套搭在臂弯,姿态平和。
这一瞬的画面太过温馨,让他险些忘了身处的是叶家——那个曾让他窒息的牢笼。
“哟,这是要开慈善晚会?”叶冰依的冷笑刺破空气,她斜倚着门框,指尖转着车钥匙,“叶家什么时候成了收容所,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收?”
箫真攥紧礼盒的手瞬间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箫羽转身时,心底那股因“记忆读取”而翻涌的寒意几乎要冲破胸膛。脑中闪过的画面清晰无比:叶冰依手机里那封未发出的匿名举报信,每一个字都淬着毒,“箫真靠美色勾引豪门子弟”。
他看向叶冰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锋利:“叶小姐的嘴,是刚从化粪池捞出来?”
叶冰依脸上的嘲讽僵了一瞬,随即化为怒意:“箫羽,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她上下打量着他,像在评估一件劣质商品,“别以为叶雪嫣带你进门,你就真把自己当叶家人了。
你和你这个妹妹,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箫羽上前一步,挡在箫真身前,他能感觉到身后妹妹身体的轻微颤抖。
他盯着叶冰依,一字一句,“我们是什么,轮不到你来定义。倒是你,叶冰依,成天算计这些阴损的招数,不累吗?”
他没有直接点破那封举报信,但话里的指向性已足够明显。
叶冰依的瞳孔微微收缩。“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拔高了声音,像是被踩中了尾巴,“我算计什么了?倒是你们兄妹,一个比一个会演戏,想从叶家捞多少好处?”
“好处?”箫羽几乎要气笑了,“叶家能给的好处,我们稀罕吗?小真收到的每一件礼物,都是她应得的。不像某些人,占着最好的资源,却养出一副蛇蝎心肠。”
“你!”叶冰依气得脸颊涨红,手中的车钥匙几乎要被她捏断,“你敢骂我?”
“骂你?”箫羽扯了扯唇角,没有半分笑意,“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心里打的那些小九九,别以为没人清楚。”他刻意停顿,观察着叶冰依的反应。
果然,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尽管极力掩饰。
箫真心疼地拉了拉箫羽的衣角,小声说:“哥,别说了……”她害怕事情闹大,更害怕哥哥因为自己而与叶家人彻底撕破脸。
箫羽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他不能退,退一步,叶冰依只会更得寸进尺。对付这种人,唯有比她更强硬。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箫羽继续逼近,“还是怕我说出更多,让你在叶家彻底待不下去?”他赌叶冰依不敢让那封信的事情曝光,那不仅会让她名誉扫地,更可能触怒叶家的某些底线。
叶冰依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却一时间找不到更有力的话来反驳。
她没想到箫羽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站在楼梯拐角的叶雪嫣走了下来。
她的脚步很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弦上。
她走到几人面前,先是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箫真,然后转向叶冰依。
“叶冰依,”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力,“我的客人,轮不到你在这里评头论足。”
箫羽心中一动。
叶雪嫣这句话,是在维护他们?还是……仅仅在维护她作为叶家主人的权威?他想起她之前说的“家人之间,不需要客气”,可此刻,她却为了他们这两个“外人”,训斥了她的亲堂妹。
叶冰依显然也没料到叶雪嫣会开口,而且是这样不客气的语气。
她梗着脖子,试图反抗:“叶雪嫣,你什么意思?他们姓箫,不是我们叶家人!你为了两个外人这么说我?”她提高了音量,似乎想用气势压过对方,“别忘了,我也是叶家的一份子!”
叶雪嫣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叶冰依,那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却让叶冰依逐渐失了声。
“我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叶雪嫣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更冷了几分,“还是需要我重复一遍?”
箫羽注意到,叶雪嫣说的是“我的客人”,而不是“我的家人”或者“箫羽的妹妹”。这个用词,一如既往的精准,也一如既往的……疏离。
她总能找到最恰当的词汇,将自己置于一个无可指摘的境地。
叶冰依被叶雪嫣看得有些发毛,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顶撞。
叶雪嫣在叶家的地位,远非她能轻易撼动。她不甘地瞪了箫羽和箫真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好得很!叶雪嫣,我看你能护他们到什么时候!”
说完,她猛地转身,踩着重重的步子,甩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玄关的灯饰都微微晃动。
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似乎随着那声关门巨响而淡了一些,却并未完全消散。
箫真松开紧攥着礼盒的手,小声对叶雪嫣说:“谢谢你,雪嫣姐。”
叶雪嫣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表示。她转向箫羽,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东西先拿上楼放好吧。”
箫羽看着她,心中那块因叶冰依而燃起的怒火尚未平息,另一股更复杂的情绪却翻涌上来。叶雪嫣刚才的举动,是真心维护,还是另一种“程序”?是为了箫真,还是仅仅为了叶家的“脸面”和她自己定下的“规矩”?
“你刚才……”箫羽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要帮我们?”他还是问了出来,尽管不抱希望能得到一个清晰的答案。
叶雪嫣看了他一眼,那双眸子依旧平静,像一汪深潭。“她无理取闹。”她只说了这四个字,简单,直接,却又像什么都没说。
又是这样。箫羽心中苦笑。
她总有办法将一切都解释得合情合理,却又让人捉摸不透她真正的意图。
无理取闹?是,叶冰依确实无理取闹。
但叶雪嫣出面,仅仅是因为这个?
他想起她为箫真买淡紫色连衣裙和毛绒熊时的细心,想起她刚才那句“我的客人”。
这些行为,这些话语,像一个个独立的程序模块,在他脑中不断组合,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他能理解的叶雪嫣。
或许,她只是在扮演一个合格的“女主人”角色,维护着这个“家”表面的和谐与秩序。
而他们,不过是这个场景中的道具,偶尔需要她出手“校正”一下其他失控的“演员”。
助理已经默默地收拾好了散落的包装,箫真抱着那几个精美的礼盒,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激。
叶雪嫣没有再看箫羽,径直走向客厅。她的背影依旧挺直,带着一种天生的距离感。
箫羽站在原地,玄关处的光线有些昏暗。
他想,叶冰依那封未发出的举报信,像一颗埋下的炸弹。
今天虽然暂时压了下去,但只要叶冰依还在,箫真就始终处在危险之中。
而叶雪嫣……她会是那个拆弹的人,还是那个冷眼旁观的人?
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原点,面对着一本用复杂密码写成的书,依旧找不到解密的钥匙。
第28章 家中的身份
玄关的冷寂久久未散。
箫羽在原地站了片刻,叶冰依那封未寄出的举报信在他脑中盘旋,像一根尖锐的刺。
等待叶雪嫣的“程序”介入,并非万全之策。
有些事必须主动出击。
他上了楼。走廊的光线比楼下明亮些,却依旧带着叶家特有的清冷。
正撞见叶冰依从自己房间出来,手中捏着一串钥匙,看样子是想去什么地方。她似乎还没从下午的怒气中完全平复,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戾气。
“学校话剧社落选的滋味不好受?”箫羽的声音平稳如冰,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却让叶冰依指尖的钥匙“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他只能用自己擅长的记忆读取来攻破她。
叶冰依猛地抬头,像受惊的猫一般弓起了背。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步步从走廊那头走近,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让她感觉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存在感稀薄的箫羽?
“你……”她喉咙发紧,只吐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
她曾经短暂的对他改观了,但是自从把妹妹带进叶家之后有种莫名的怒气堵在胸口。
明明自己才是叶家被宠爱的二小姐,自从箫真来了之后姐姐和姐夫都围着外人转心里甚是不爽。
重新成了之前蛮横的叶家二小姐。但是此时的箫羽对她怎么想的已经了如指掌了。
箫羽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了看地上的钥匙,却没有弯腰。
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是那种能渗入骨髓的冷然:“需要我复述你在导演办公室的话?”
他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不等她回应,便一字一句地,清晰无比地继续说道:“‘我爸是叶立群’——这句台词,你关上门,对着镜子,演练了几遍?”
叶冰依的脸色骤变,血色从脸上瞬间褪去,变得惨白,随即又涌上一阵病态的潮红。
那日她在导演办公室,自以为隐秘的、带着几分要挟意味的撒谎,此刻从箫羽口中一字不差地吐露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脸上,竟比直接的耳光更让她感到羞耻和难堪。
她所有的骄傲和跋扈,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那些话,是她为了抢夺女主角位置,搬出父亲名头时说的。她以为天衣无缝,无人知晓。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她只想要成为女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争取女主的头衔。
虽然爸爸叶立群已经退居商圈,但是他的名声在海城属于是无人不知的存在。
“箫羽!”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更像是一种警告,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叶立群穿着家居服,显然是被这里的动静惊动,正站在楼梯的转角处,脸色铁青。他扶着楼梯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可不想着安稳渡过晚年的年纪被自己不懂事的女儿牵连。
虽然他这半辈子都是女儿奴,但是如今把叶氏的管理权给了大女儿,也不想去过多的关注外面的事情了。
箫羽却像是没有听见,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去。
他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叶冰依骤然通红的眼眶上。那里面有羞愤,有怨毒,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他看够了她的反应,这才缓缓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那串钥匙。
金属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站直身体,将钥匙重新塞回叶冰依冰冷僵硬的掌心。
在她手指下意识蜷缩握住钥匙的瞬间,箫羽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下次想找茬,先管好自己的尾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叶冰依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箫羽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离小真远点。”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前面所有的铺垫,所有的揭露,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警告。
他只能用这种方法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前几日他帮叶冰依解围,以为这个小姨子变的善解人意了,结果没过一个月又回到了刁蛮的样子,真的是无语。
叶冰依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钥匙,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
她想反驳,想尖叫,想把这个可恶的家伙撕碎,但迎上箫羽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让她从心底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放肆!”叶立群的怒吼终于如同炸雷般在楼梯间炸响。
他快步走下剩下的几级台阶,几步就到了两人面前,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他先是看了一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女儿,然后怒视着箫羽:“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叶家这样对冰依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的灯光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箫羽终于缓缓转过身,看向这位真正的一家之主。
他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只是平静地迎向叶立群的怒火。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也预料到了叶立群的反应。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箫羽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那种不带个人情感的平铺直叙。
“事实?”叶立群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冰依在外面受了委屈,你还要在这里给她难堪?箫羽,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箫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心中一片冷然,又是身份。
在这个家里,身份和规矩似乎是衡量一切的准则。
他没有再与叶立群争辩什么。他想说的话,已经对叶冰依说完了。
至于叶立群会如何处置,他并不在乎。
至少,他让叶冰依清楚,箫真不是她可以随意拿捏的。
叶冰依站在一旁,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走廊里,父女两人,还有他,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
第29章 资格
箫羽的沉默在叶立群看来,无异于一种更深层次的挑衅,是无声的蔑视。
“怎么,哑巴了?”叶立群向前逼近一步,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箫羽笼罩在阴影之下,语气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压,“你以为不说话,这件事就能轻轻揭过?箫羽,我叶家收留你们兄妹,提供食宿,不是让你们来这里作威作福,更不是让你仗着几分小聪明,就敢教训我的女儿!”他的声音在楼梯间激起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碴,尖锐刺耳。
叶冰依依旧低着头,但肩膀的耸动幅度更大了些,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逸了出来,混杂着委屈与难堪,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箫羽终于抬起眼睑,迎上叶立群怒火中烧的视线,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我无意教训任何人。我只是在提醒她,不要把那些不该有的主意,打到小真身上。”
“放肆!”叶立群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小真是我叶家的客人,冰依作为主人,关心她几句,难道还有错了不成?倒是你,箫羽!你今天对冰依的态度,已经严重越界了!你这是在挑战叶家的规矩!”
规矩。箫羽心中冷笑一声。又是规矩。在这个家里,规矩似乎总是为他们这些人量身定做的枷锁。他反问:“关心?叶先生,您确定那是关心,而不是别有用心的骚扰?”
“你!”叶立群被他顶得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你这是什么态度!箫羽,你别忘了,你现在吃叶家的,住叶家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资格?”箫羽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唯一的资格,就是小真的哥哥。我只希望她能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平安长大,不被无端针对。”
“平安?”叶立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在叶家,在我的眼皮底下,她自然会平安无事!倒是你,箫羽,如果你不收敛你这身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尖刺和傲气,你的‘平安’,我可不敢保证!”
这句话,已然是赤裸裸的威胁,不加任何掩饰。空气中的火药味愈发浓烈。
箫羽没有再接话。他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是无谓的口舌之争,改变不了叶立群的偏袒,也改变不了叶冰依的本质。叶立群要的是他的屈服,是叶家不容侵犯的颜面。而他,已经达到了警告叶冰依的目的。
“滚回你的房间去!”叶立群最终重重地挥了挥手,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厌恶和不耐,“这几天,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别再惹出什么事端!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所谓的旧情,不过是看在过世的妻子份上,对这对兄妹的一点残余照拂。
箫羽没有多言,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转身,一步步踏上通往楼上的楼梯。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孤单而挺直,没有丝毫被斥责后的狼狈。
叶冰依在箫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才敢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叶立群,声音带着哭腔:“爸……他太过分了……”
叶立群看着女儿哭得红肿的眼睛,心中的怒火转向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叶冰依的肩膀:“好了,别哭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以后,也少去主动招惹他。他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虽然极度不满箫羽的顶撞,但对自家女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也并非全然不知。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他更在意的是叶家的脸面和内部必须维持的“和谐”。
那一夜,箫羽几乎没有合眼。叶立群夹枪带棒的威胁言犹在耳,叶冰依那双在最后闪过怨毒与不甘的眼睛,也时时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躺在床上,冰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如同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境。保护小真,在这个处处充满算计和阶级感的叶家,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这种近乎自损的硬碰硬警告,以及在暗中做更周全的准备。
他甚至想过带着小真离开,但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暂时隐忍。
箫真背着书包从房间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哥哥站在客厅窗边,以及他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倦色。晨曦的光线勾勒着他的侧脸,显得有些单薄。
箫羽转过身,指尖在妹妹紧紧攥着一只洗得发白的毛绒熊小熊玩偶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声音尽量放得柔和:“到学校后,记得每周跟我视频通话。钱如果不够用,或者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轻松自然。
箫真抬头,望着哥哥眼下那片淡青色的阴影,喉间微微动了动,那些担忧的话语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她想问昨晚玄关楼梯间那场隐约听见的激烈争执,想问他是不是又因为自己而受了叶家人的委屈。但她最终没有问出口。她知道,自从母亲去世,自己被迫住进这个华丽却冰冷的叶家,哥哥箫羽眼底的疲惫便一天比一天深了几分,曾经偶尔还能看见的笑容也几乎绝迹。她不想再给他增添任何不必要的烦恼和负担。
“嗯,我知道了,哥。”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微的沙哑和发闷,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小真,时间不早了,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一个略显清冷但还算温和的女声从餐厅的方向传来,打断了兄妹间短暂的沉默。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叶雪嫣端着一杯牛奶从餐厅走出来。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装,脸上带着一丝礼节性的浅淡笑意,与这个略显压抑的清晨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却也冲淡了几分凝重。
叶雪嫣走到箫真面前,将手中一个包装得十分精美的礼盒递了过去,里面是一条崭新的淡紫色羊绒围巾。“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降温,路上戴着,会暖和些。”
箫真有些受宠若惊,她和这位叶家大小姐平日里交流不多,对方总是淡淡的。她愣了愣,才有些迟疑地伸手接过:“谢谢……谢谢雪嫣姐。”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礼盒的盒底,感觉到下面似乎压着一张薄薄的卡片。
叶雪嫣的笑容深了一点,但依旧很淡:“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快去吧,别耽误了上学。”她说完,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箫羽,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没有多余的寒暄,便转身先进了前厅,似乎要去取自己的公文包。
第30章 我走了
箫羽看着叶雪嫣娉婷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不易捕捉的诧异。这位叶家大小姐,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话语不多,但似乎并无叶冰依那种刻薄与恶意,反而透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她的这份善意,是真心,还是……他不敢深想。
司机已经将车子开到了别墅大门口,恭敬地等候着。
箫真抱着礼盒,快步上了车。在车门关上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哥哥。
“哥,我走了!你放心!”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箫羽听清了。
箫羽站在原地,也朝她挥了挥手,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车尾灯光彻底消失在晨雾弥漫的街角,他才慢慢地、慢慢地放下手臂。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空气冰凉。转身,他准备独自走回那个依旧弥漫着无形硝烟,令人感到窒息的“家”。
至少,小真暂时安全地离开了这里。
午后的阳光斜穿过厨房的窄窗,切出几道明暗的界限,却驱不散叶家大宅固有的那份沉闷。
箫羽正要出门,午间,叶立群的拐杖笃笃笃重重叩击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在厨房门口截住了他。老人身上那件深色中式盘扣褂子,更衬得他面容枯槁,眼神浑浊。
“站住!”叶立群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我看看,这是要去哪里潇洒?最近家里连个擦地的人都没有,你倒清闲。”
箫羽停住脚步,背对着叶立群,手上依旧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机屏幕,没有回头:“有事?”
叶立群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激怒,拐杖在身侧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向他,“雪嫣说你不管家务了?”
箫羽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听不出起伏:“叶总安排的,您问她。”他口中的“叶总”,指的自然是叶雪嫣。
“反了天了!”叶立群的拐杖砰的一声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灰白色的墙上应声震落小半片干燥的墙皮,簌簌而下。“叶家花五十万买你进门,是让你当大爷的?让你在家里游手好闲,对长辈不敬?”
箫羽垂下眼帘,看着那片剥落的墙皮,心中毫无波澜。五十万,这个数字像一根刺,时不时就会被叶家人拿出来,提醒他的身份。他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如此,他无从辩驳,也不想辩驳。
话音未落,一阵香风袭来,叶冰依晃着她那涂满鲜红蔻丹的指尖,从客厅那边袅袅娜娜地“飘”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一条紧身的新款连衣裙,脸上是精心描画过的精致妆容,斜睨着箫羽,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爸,您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哪里会懂。”
她走到叶立群身边,故作亲昵地挽了一下老人的手臂,声音却甜得发腻:“就是,姐夫这么闲,我看不如帮我遛狗吧?我家Lucky最近精力旺盛得很,我这新手链刚戴上,可不想被它抓花了。”
箫羽抬眼,视线平静地扫过叶冰依皓腕间那条崭新的梵克雅宝四叶草手链——红玉髓的材质,在午后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润又眩目的红光。
正是昨日他在市中心那家顶级商场的珠宝专柜橱窗里见过的最新款式。
记忆的闸门无声开启,清晰的画面如闪电般掠过脑海:珠宝专柜内,叶冰依戴着墨镜,对着一脸殷勤的导购,语气刻薄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得意:“这条,还有那条,都包起来。记在叶雪嫣账上。”导购小姐脸上职业性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连声应好。
原来如此。
箫羽心中一片了然。叶雪嫣早上那看似不经意的善意,那条淡紫色的羊绒围巾,那张写着“平安顺遂”的卡片,此刻在他心中又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意味。是真心,还是……某种更深沉的算计?又或者,她也是这盘棋局中身不由己的一颗棋子?
他想起叶雪嫣说“路上戴着,会暖和些”时那淡然却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神,再对比叶冰依此刻的飞扬跋扈,以及那句轻飘飘的“记在叶雪嫣账上”,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
叶冰依似乎很满意箫羽看向她手链的动作,得意地扬了扬手腕,上面的四叶草图案晃动得更厉害了:“怎么,姐夫也觉得好看?可惜啊,这种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戴的。”
叶立群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他的怒气依旧未消,拐杖再次点地:“箫羽,我问你话!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雪嫣她一个小辈,她懂什么管理家务?我看她是被你灌了迷魂汤!”
箫羽收回视线,不再看叶冰依,也不再看叶立群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只是淡淡开口:“我没有灌她迷魂汤。家务的事情,叶总确实跟我说过,让我暂时不用操心。”
“暂时?这个暂时是多久?”叶立群逼近一步,拐杖几乎要戳到箫羽的膝盖,“你别忘了你的本分!叶家养着你,不是让你来享福的!”
“我的本分?”箫羽重复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冷意,“我的本分,不就是让你们叶家人看着顺眼,或者,不顺眼的时候,可以随意打骂出气吗?”
这话一出,厨房门口的空气瞬间凝固。
叶立群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箫羽:“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好得很!翅膀硬了是吧!”
叶冰依也收起了那副看好戏的表情,柳眉倒竖:“箫羽,你怎么跟我爷爷说话呢!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
“你信不信,”箫羽打断她,声音不大,却让叶冰依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你这条手链的账单,最后会寄给谁?”
叶冰依脸色微变,但旋即冷笑:“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哥送我的!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是吗?”箫羽不置可否,他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这些人早已习惯了颠倒黑白。他只是觉得有些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这个所谓的“家”,就像一个巨大的泥沼,他越是挣扎,似乎陷得越深。
叶立群怒道:“从明天开始,这个家里的清洁打扫,你全部负责!再让我看到你无所事事,就给我滚出叶家!”
箫羽没有应声,也没有再看他们,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迈步向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叶立群的咆哮在身后响起。
箫羽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第31章 忘了锁门
深夜的宁静被警笛声撕裂,尖锐而急促,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叶家别墅外。
箫羽被惊醒时,客厅里已经亮灯。他下楼,便看见叶雪嫣穿着一身素净的睡袍,赤着脚,蹲在一地碎玻璃前。
她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土和某种香水残留的怪异气味。
她颈间空荡荡的,那条箫羽曾看见过一次的蓝宝石项链——据说是她母亲的遗物——不翼而飞。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员正在勘察,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警长拿着记录本,眉头紧锁。
“门窗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警长沉声开口,视线在客厅内逡巡,“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或者……”他顿了顿,“家里有外人进来过,并且知道贵重物品的存放位置?”
叶雪嫣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
“咳,咳咳!”叶立群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拄着拐杖,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拐杖的金属头在地板上敲出几下慌乱的叩叩声:“下午,下午我出门倒垃圾,好像……好像忘了锁门。”
箫羽抬眸,清晰地看见老人枯瘦的指尖在拐杖那光滑的木质顶端不自然地摩挲着。
这是他撒谎时下意识的习惯动作,一个箫羽早已烂熟于心的细节。
他心中冷笑,这老头子,谎话真是张口就来,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编。
“,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叶冰依抱着一个丝绒枕头,睡眼惺忪地从二楼探出头,长发染成了扎眼的粉色,发丝间还沾着几片夜店里才会有的亮闪闪的碎屑,“深更半夜的,吵什么呢吵!”她打了个哈欠,目光扫过楼下的情景,随即落在箫羽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该不会是箫羽带回来的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干的吧?毕竟他最近,可是很喜欢往家里领一些我们不认识的人。”
这话一出,叶立群的脸色更加难看,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瞪向箫羽:“箫羽!是不是你做的手脚?你那些狐朋狗友,是不是早就盯上我们家了!”
箫羽的视线从叶冰依那头俗艳的粉发上掠过,又回到她脸上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语气平淡无波:“叶二小姐昨晚三点才回家,期间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动静吗?”
叶冰依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旋即尖声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三点回家了?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再说了,就算我晚点回来,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还是我偷了东西不成?”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箫羽回应,声音不高,却让叶冰依的气焰矮了半截。
警长在本子上记录着,抬起头,分别看了看叶立群和叶冰依:“叶老先生,您确定是下午出门倒垃圾忘记锁门?具体是什么时间?”
叶立群眼神闪烁:“就……就是下午四五点钟吧,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他又用力敲了敲拐杖,“肯定是那个时候!不然小偷怎么进来的!”
另一个年轻警员在窗边检查了一圈,回头道:“报告队长,窗户的插销都是从内部锁好的,没有破坏痕迹。”
警长的眉头皱得更深:“叶小姐,”他转向一直沉默的叶雪嫣,“失窃的项链,价值如何?平时都放在哪里?”
叶雪嫣终于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比叶立群还要苍白,嘴唇微微发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的遗物……平时都放在卧室梳妆台的首饰盒里,上了锁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压抑的悲伤。
箫羽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淡然、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是真心痛失,还是……他不敢深想。
早上那条淡紫色的羊绒围巾,那张“平安顺遂”的卡片,此刻在他心中又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如果这也是算计,那这盘棋未免也太大了些。
“首饰盒的锁也被撬了?”警长追问。
叶雪嫣点头,声音哽咽:“是……撬开了,盒子也摔在了地上。”她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警长示意年轻警员:“小刘,你跟叶小姐去卧室看看。”
年轻警员应了声,叶雪嫣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警员走向二楼。
客厅里只剩下箫羽、叶立群、叶冰依和警长。
叶立群依旧愤愤不平:“警官,你们一定要查清楚!肯定是箫羽!他一直对我们叶家怀恨在心!这条项链价值不菲,他肯定是想偷去卖钱!”
叶冰依立刻附和:“对!就是他!他整天游手好闲,除了会顶撞爷爷,还会做什么?我看他就是个白眼狼!”她转向箫羽,恶狠狠地说:“箫羽,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有你好看的!”
箫羽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他们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人与自己毫无干系。他只是在想,叶雪嫣这条项链失窃,究竟是意外,还是这盘棋局中的又一步?她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悲伤,又有几分是真情流露?
警长打量着箫羽,开口问道:“箫先生,关于这项链失窃,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或者,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
箫羽平静地回答:“我昨晚睡得很早,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至于项链,我只知道叶雪嫣有这么一件饰品,具体放在哪里,价值多少,一概不知。”
“你撒谎!”叶冰依尖叫,“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天天待在家里,肯定早就觊觎上了!”
“叶二小姐,”箫羽终于正视她,语气依旧平淡,“凡事要讲证据。你一口咬定是我,证据呢?”
叶冰依被他问得一噎,随即强词夺理:“还要什么证据!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你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警长出声制止:“好了,都少说两句。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任何人也都可能是清白的。”他的视线在叶立群和叶冰依脸上扫过,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我们会调取附近的监控录像,也会对现场进行更仔细的勘察。”
这时,年轻警员小刘和叶雪嫣从楼上下来。小刘对警长道:“队长,卧室的首饰盒确实被撬了,手法不算专业,但很粗暴。房间里没有其他明显的翻动痕迹,小偷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条项链。”
叶雪嫣默默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双手紧紧交握,低着头,发丝再次遮住了她的脸。
第32章 监控
箫羽注意到,她裸露的脚踝处,有一道细微的、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不小心擦过。
是刚才蹲在碎玻璃前弄伤的?还是……
警长点了点头,对叶立群说:“叶老先生,既然您说下午可能没锁门,那段时间有没有外人来访?或者,家里有没有其他人有钥匙?”
叶立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含糊道:“没有……应该没有外人来……钥匙,除了我们自家人,就……就保姆有一把,但她今天休假。”
箫羽心中清楚,叶家的保姆早在半年前就被辞退了,叶立群又在撒谎。这个家,每个人似乎都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警长在本子上又记了几笔,然后站起身:“我们会尽快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希望各位配合,尽量不要离开本市。”他看了一眼箫羽,“尤其是箫先生。”
箫羽没有应声。
叶冰依哼了一声:“听见没有,警察都让你别跑!”
箫羽只是慢慢抬起头,看向墙上那面装饰用的欧式挂钟,时针指向凌晨四点。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收回视线,最终落向蹲在角落里,肩膀微微耸动的叶雪嫣。
她颈间的空荡,像一个无声的漩涡。
书房内,光线昏暗。叶雪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指腹用力按压着眉心。
监控录像无声播放,画面来自客厅对着玄关的隐藏摄像头。叶立群的身影在玄关处来回踱步,他那根黑檀木拐杖几次不经意地勾住房门与墙壁间隙悬挂的珠帘,最终,珠帘被彻底拉开一道明显的缝隙,恰好能容一人侧身通过。老人顿了顿,然后慢慢踱步离开画面。七分钟后,一个模糊的黑影从那道缝隙中敏捷地闪入客厅,直奔楼梯方向。
“爸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箫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带任何温度。他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到她手边,“但有些事,刻意忘记就有意思了。”
叶雪嫣的指尖在触碰到温热杯壁的瞬间几不可查地一颤,咖啡液在纯白的瓷杯内壁晃出一圈涟漪。她当然清楚,父亲这种“疏忽”绝非偶然。自从箫真来到这个家,老人对箫羽的敌意便与日俱增,甚至发展到会偷偷翻查箫羽扔掉的垃圾,像是在寻找什么罪证。
“你什么意思?”她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时间未曾开口的干涩。
箫羽走到她身侧,视线同样落在暂停的监控画面上,那个黑影被定格在潜入的瞬间。“意思很明显,有人为小偷打开了方便之门。”
“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叶雪嫣反问,语气里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或许,他想栽赃的人,需要一个更确凿的‘机会’?”箫羽的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画面倒回,又播放了一遍叶立群的动作,然后是黑影的进入。“手法很拙劣,但足够有效。”
叶雪嫣沉默,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暗不定。她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项链是梵克雅宝三十周年纪念款,名为‘巴黎午夜’,全球限量二十条。”箫羽点开一个网页,将笔记本转向她。屏幕上是项链的官方图片,以及相关的拍卖信息。“它最近一次出现在欧洲的地下拍卖会,标价八十八万欧元。”
这个数字让叶雪嫣的呼吸骤然一滞。她知道那条项链贵重,却从未想过是这种程度的天价。母亲留下的遗物,她一直小心收藏,只在极少数场合佩戴。她以为,那只是价值不菲的珠宝,却不料是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珍品。
“所以,”她终于慢慢转过头,看向箫羽,眼中情绪复杂,“这才是真正的目标?”
箫羽迎上她的视线:“一个有经验的窃贼,不会为了区区几十万的首饰冒这么大风险,撬锁,还可能留下痕迹。但如果是近千万的东西,就值得一搏了。”
“你早就知道这条项链的价值?”叶雪嫣问,声音里带着审视。
“略有耳闻。”箫羽不置可否,“我对奢侈品有些研究。”他顿了顿,补充道:“叶夫人当年购入时,价格应该远低于此。这种限量珍品,时间越久,价值越高。”
叶雪嫣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小片阴影。“所以,你认为,这是我父亲和我合谋,演的一出戏?”
“我没有这么说。”箫羽道,“我只是在呈现事实。至于如何解读,是你的事。”
书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电脑风扇细微的转动声,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发出的低喘。
“那个黑影,”叶雪嫣再次看向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声音低了几分,“你看清楚是谁了吗?”
“身形瘦小,动作敏捷,熟悉家中布局。”箫羽简单概括,“更具体的,需要警方技术分析。不过,这个人能准确知道项链在卧室的首饰盒里,并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得手,说明他有备而来,甚至可能提前踩过点。”
叶雪嫣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那上面还残留着箫羽指尖的余温。“提前踩点……”她喃喃自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或者,”箫羽接话,“家里有内应。”
“内应?”叶雪嫣猛地抬头,眼神锐利,“你指的是谁?我?还是叶冰依?”
箫羽平静地回视她:“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毕竟,知道项链具体位置,又能接触到监控的人,不多。”
“监控是我装的。”叶雪嫣道,“为了看护父亲,你知道的。”
“我知道。”箫羽点头,“但这个角度的监控,恰好拍不到楼梯以上的情况,也拍不到卧室区域。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记录下谁从大门进来,谁从客厅经过。”
叶雪嫣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放在膝上的手,再次握紧。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问,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情绪。
箫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叶二小姐昨晚似乎情绪很激动,一口咬定是我。你觉得,她为什么那么肯定?”
“她一直不喜欢你。”
“只是不喜欢?”箫羽反问,“还是她知道些什么,或者,她想掩盖什么?”
叶雪嫣避开他的视线,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咖啡,却没有喝。
“箫羽,”她忽然开口,语气异常平静,“你费尽心思找出这段录像,告诉我这些,你的目的是什么?”
箫羽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我想知道真相。或者说,我想知道,这盘棋,接下来会怎么走。”
他伸出手,在屏幕上叶立群的身影上轻轻一点。
“棋子,还是棋手,总要做个选择。”
叶雪嫣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那段画面刻进脑海。
窗外,天色依旧墨黑。
第33章 茫然
书房的门虚掩着,箫羽就站在门口,未曾再进一步。叶雪嫣背对着他,独自站在书桌前,指尖轻触着那个空空如也的蓝宝石项链盒。
灯光下,她的身影显得单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箫羽记忆读取看到,叶立群将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塞进叶冰依手中的画面再次浮现,清晰异常。
他记得叶立群当时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那不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慈爱嘱托,更像是一场赌上一切的密谋。
“是父亲让冰依做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书房内凝滞的空气。
叶雪嫣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僵,她缓缓转过身。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疏离与冷静的脸庞上,此刻清晰地写满了震惊,随即,那震惊如潮水般退去,卷走了所有血色,只余下一种深切的痛苦与了然。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荒芜。
“呵,”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我早该知道。他何曾……何曾真正把我当过女儿。”
这话语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箫羽的心。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想给她一个支撑,哪怕只是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然而,指尖微动,最终还是在半空中凝滞,然后无声地垂落。
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名为“赘婿”与“总裁”的无形壁垒,看似一步之遥,实则千山万水。
叶雪嫣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那个空盒上,仿佛要将那虚无看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一条项链,布下这样的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茫然。
“也许,项链只是一个引子。”箫羽平静地回应,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一个价值近千万的引子,足以让很多人露出真面目,也足以……改变很多事情的走向。”
“改变事情的走向?”叶雪嫣重复着这句话,眼神空洞,“他想改变什么?让我身败名裂?还是想看看我焦头烂额的样子?”
“或许,他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或者,推动一些他原本无法直接干预的进程。”箫羽走上前几步,停在书桌的另一侧,与她隔着一张红木书桌的距离。
“比如?”叶雪嫣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箫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叶立群先生,对你执掌叶氏,内心深处是何想法?”
叶立群虽然退居幕后,但是一直舍不得放弃曾经的实权,其实她心里也是明白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叶雪嫣一直试图回避的伤口。她沉默了许久,书房内只剩下彼此浅淡的呼吸声。
“他从不信任我。”良久,她才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他觉得,我不如一个儿子。或者说,他觉得,叶家的一切,最终都应该是叶子昂的。”
“所以,一个‘失窃’的贵重项链,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引发家族信任危机的事件,对于一个他本就不完全信任的继承人而言,会是什么?”箫羽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
叶雪嫣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放在书桌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个考验?一个陷阱?”
“或者,一个筛选。”箫羽道,“看看谁是真正的棋手,谁又只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他又回到了那个“棋局”的比喻。
“棋子……”叶雪嫣低声念着,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原来在他眼中,我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她抬起头,直视箫羽,眼底的迷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清明所取代,“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箫羽,你到底想从这场戏里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与昨夜何其相似。但此刻,叶雪嫣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
箫羽迎上她的视线,片刻后,他道:“我想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或者说,我想看看,当棋子觉醒,棋局会变成什么样子。”
“觉醒?”叶雪嫣反问,“代价呢?觉醒的代价,往往是粉身碎骨。”
“不破不立。”箫羽缓缓吐出四个字,“叶总,你觉得叶氏这艘船,在叶立群的掌舵下,还能安稳航行多久?外面风浪如何,你比我清楚。”
叶雪嫣的心猛地一沉。箫羽的话,触及了她内心最深处的忧虑。父亲的固执,叶子昂的不成器,家族内部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这些都是悬在叶氏头上的利剑。
“所以,你是想借我的手,来改变叶家的格局?”叶雪嫣的声音冷了下去,“箫羽,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或者说,太小看叶立群了。”
“我从不小看任何人,尤其是我的对手。”箫羽道,“至于你,叶雪嫣,你的能力,远不止于此。只是你一直被‘女儿’这个身份束缚着,被所谓的亲情羁绊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有人亲手斩断了你的这份羁绊。是沉沦,还是新生,选择权在你手里。”
叶雪嫣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浓稠的夜色,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沉淀在这片黑暗之中。
许久,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监控录像,原始文件还在吗?”她问。
箫羽点头:“在我这里。”
“叶冰依那边,父亲会如何安抚,或者说,如何封口?”
“以叶立群的手段,他自然有办法让她闭嘴,甚至心甘情愿地承担一部分责任。”箫羽回答。
叶雪嫣沉默片刻,然后道:“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她重新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蓝宝石项链的空盒,在手中掂了掂,然后猛地将它掷入垃圾桶。
空盒落入桶中,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明天,照常上班。”叶雪嫣说,目光清冽。
第34章 意料之中
电梯门无声滑开。
“萧先生,新来的顾问?”市场总监陈曼含笑递过一杯咖啡,声音温软,“以后请多指教。”
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他接过杯子的手腕。
萧羽手腕微侧,避开了那份刻意。
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不烫,刚刚好。
“陈总监客气。”他颔首,声音平稳。
这是他第一次以“萧先生”的身份踏入叶氏集团的办公楼层。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在他新换的炭灰色西装上投下清晰的光影,不再是那个被称为“叶家那个”的模糊代号。
他走向分配给他的临时办公室,路过一间小型会议室。
门未完全阖拢,里面传出几位高管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是叶总亲自点的头,背景不简单。”一个男声。
“背景?呵,我还听说,是靠女人上位的……”另一个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会议室门口,叶雪嫣抱着一叠文件,静静站着。
她没有看里面的人,也没有看萧羽,只是她的出现,便让周遭的空气骤然降温。
那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瞬间缩了回去,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咔嗒。
萧羽停步,看着她。
她也看向他,没有表情,然后径直从他身旁走过,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规律,且带着某种不容置喙的压力。
他跟在她身后几步,一同走向总裁办公室区域。
“他们说的是我。”萧羽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叶雪嫣的脚步没有停顿:“我知道。”
“你似乎并不意外。”
“叶氏从来不缺捕风捉影的闲话。”她的声音没有起伏,“重要的是,这些话会不会成为现实。”
她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萧羽在门口停住。
“进来。”叶雪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办公室宽敞,一如她昨夜书房的格调,冷静,甚至有些空旷。
她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没有看他,而是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陈曼,市场部的老人了。”叶雪嫣背对着他,“父亲提拔的人。眼线,或者说,探针。”
萧羽没有接话。他清楚叶雪嫣此刻说这些的用意。
“她今天对你很热情。”叶雪嫣转过身,终于直面他,“咖啡味道如何?”
“尚可。”萧羽回答,“比不上叶总亲手煮的。”
叶雪嫣的唇角似乎动了一下,但快到无法捕捉。“萧先生倒是适应得快。从‘叶家赘婿’到‘叶氏顾问’,不过一夜之间。”
“身份只是一个称呼。”萧羽道,“重要的是,这个称呼能带来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改变?”叶雪嫣重复着这个词,“你认为,一个‘顾问’的身份,能改变什么?还是说,你期待我这个‘总经理’,能为你铺平道路?”
她的问题尖锐,带着审视。昨夜那个在黑暗中迷茫的女人,此刻已经被一层坚冰覆盖。
萧羽:“我期待的是合作,叶总。一个平等的,基于共同目标的合作。”
“共同目标?”叶雪嫣的声线扬起些许,“我们的目标,真的共同吗?萧羽,你想要的,是叶氏的‘新结局’。我想要的,是叶氏的存续,是我叶家的安稳。”
“叶氏的存续,若建立在腐朽的根基之上,那不是安稳,是慢性死亡。”萧羽道,“叶立群的手段,能保叶氏一时,保不了一世。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叶雪嫣沉默。窗外的日光有些刺目,她微微眯起了双瞳。
“那些闲言碎语,”她忽然转换了话题,“你打算如何处理?”
萧羽很无辜的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叶雪嫣发出一声轻哼,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在叶氏,时间是最昂贵的成本,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证明’。”
她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我给你一周时间。”
萧羽直言:“一周?”
“一周之内,我要看到你的价值。不是作为叶雪嫣的‘赘婿’,也不是作为叶立群棋盘上的某个变数,而是作为‘萧顾问’,你能给叶氏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叶雪嫣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如果你做不到,那么这个‘顾问’的头衔,我会亲自收回。”
这算是……新的考验?萧羽心中了然。她果然变了。不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出击,甚至将他也纳入了她审视的范围。
“比如?”萧羽问。
“比如,市场部最近有一个棘手的海外拓展项目,数次碰壁。陈曼负责,但进展缓慢。”叶雪嫣道,“你去协助她。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看到成果。”
萧羽:“如果我成功了,叶总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的。”叶雪嫣回答得很快,“你想要的那个‘不一样的结局’,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去争取。”
“如果我失败了?”
“失败?”叶雪嫣的表情没有变化,“那就证明,你也不过如此。叶氏不需要无用的棋子,更不需要拖后腿的所谓‘盟友’。”
萧羽转身:“听起来,这更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陈曼是叶立群的人,她会真心配合我?”
“那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萧顾问。”叶雪嫣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只看结果。”
萧羽疑惑的说:“叶总这是在……借刀杀人?或者,借我的手,去敲打某些人?”
叶雪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父亲今天一早召见了叶冰依。出来的时候,叶冰依脸色平静,甚至还对我笑了笑。”
萧羽点了点头:“意料之中。叶立群有的是办法让她‘心甘情愿’。”
“是啊,他总有办法。”叶雪嫣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但很快被凌厉所取代,“所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彼此试探上。萧羽,证明你的价值,否则,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她的话音刚落,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叶雪嫣按下免提。
“叶总,关于城西那块地皮的竞标方案,有几个细节需要您最后确认一下。”是秘书的声音。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叶雪嫣挂断电话,站起身,“萧顾问,你的办公室在三十六楼,A区,11号。相关资料,我会让陈曼稍后给你送过去。”
第35章 核对
她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至于那些流言,我不希望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你是我的顾问,仅此而已。”
萧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我的顾问……”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唇边勾起一抹难辨意味的弧度。
她确实觉醒了,并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有锋芒。
他走出叶雪嫣的办公室,前往三十六楼。
电梯上行,数字不断跳动。
刚才在会议室外,叶雪嫣的出现,不仅仅是震慑了那些多嘴的高管。
更像是一种宣告。
宣告她的存在,也宣告了他萧羽的存在,是以一种全新的,由她认可的方式。
至于陈曼……
萧羽走出电梯,找到了A区11号办公室。不大,但视野开阔。
他刚坐下不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陈曼抱着一叠文件走进来,依旧是那副亲切热络的笑容:“萧顾问,叶总吩咐我把海外拓展项目的资料给您送过来。后续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她将文件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领口敞开的角度,恰到好处。
“有劳陈总监。”萧羽道,并未抬头看她,而是翻开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
陈曼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那我就不打扰萧顾问了。”
她转身离开,在关上门的前一刻,回头望了一眼。
萧羽依旧专注于文件,仿佛她的存在与否,对他并无影响。
门轻轻合上。
萧羽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窗外。
叶雪嫣的考验,或者说,她给出的第一个“投名状”,已经摆在了面前。
他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说。”
“帮我查一个人,叶氏市场总监,陈曼。所有。”萧羽的声音平静无波。
对方没有多问,只回了一个字:“好。”
电话挂断。
萧羽将手机放在桌上,拿起那份关于海外拓展项目的文件。
棋局,已经开始了新的变化。而他,乐见其成。
茶水间的光线柔和。
萧羽端着杯子,刚接满水。
“萧顾问。”
陈曼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热络,她走了过来,停在萧羽身侧。
今天的她,妆容比昨日更精致些,身上是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晚上有个行业酒会,在丽思卡尔顿,很多业内人士都会去。
叶总也会出席,不过她向来待不久。要不要一起?”她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某种暗示。
她左耳戴着一枚设计别致的耳环,上面镶嵌的细小晶石随着她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萧羽的视线不着痕跡地掠过,那耳环的四叶草造型与叶冰依手腕上那条梵克雅宝手链的设计,几乎如出一辙。
他记得那条手链,叶冰依似乎很喜欢,几次见面都戴着。
萧羽刚要开口。
“萧顾问。”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切入。
叶雪嫣站在茶水间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似乎比平日更急促,更重。
陈曼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迅速站直了身体:“叶总。”
“来我办公室,核对一下城西项目的季度营收预估报表。”叶雪嫣没有看陈曼,径直对萧羽说。
她的语速很快,带着不容分说的意味。
“好的,叶总。”萧羽应道。
叶雪嫣转身就走,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敲击出清晰的节奏,嗒、嗒、嗒,每一下都比前一下更用力。
陈曼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她看了看叶雪嫣离去的方向,又转向萧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萧顾问,酒会的事情,您再考虑一下?叶总那边,我先进去汇报工作。”
“嗯。”萧羽不置可否。
陈曼匆匆离开,背影带着几分狼狈。
萧羽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回原处,走向叶雪嫣的办公室。
门没有关。
他走进去,叶雪嫣正站在办公桌后,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
萧羽没有出声,安静地等待。
片刻后,叶雪嫣转过身,将手中的报表啪的一声摔在桌上。
力道之大,让报表的纸角向上卷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个弧度,萧羽觉得眼熟。像极了昨夜,他无意中瞥见她办公桌废纸篓里,那封被揉成一团又勉强展开的辞职信的一角。
那封信,最终没有递出去。
“萧顾问,”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这份营收预估,你看过了?”
“看过了。”萧羽回答,平静地迎向她的视线。
“数据有误,至少三处。这么明显的错误,你看不到?”她抬高了声调,语气尖锐。
萧羽走到桌前,拿起那份报表:“叶总具体指哪几处?”
叶雪嫣伸出手,指尖几乎戳到纸面上:“这里,这里的增长率,还有这个季度成本核算,完全不合逻辑!”她攥着钢笔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萧羽垂眸看着她指出的地方,片刻后开口:“这三处数据,是基于对赌协议中最坏情况的压力测试。
如果考虑到叶氏目前面临的融资环境和叶冰依小姐在董事会提出的‘保守发展’提案,这个预估,相对客观。”
叶雪嫣盯着他,胸口微微起伏:“客观?萧羽,我请你来做顾问,不是让你用最悲观的数字来打击我的信心!”
“我的职责是提供基于事实的分析,而不是情绪价值。”萧羽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叶总如果需要一份更好看的报表,财务部可以提供至少三个版本。”
“你——”叶雪嫣语塞,那股火气仿佛被堵在了胸口。
她猛地转开视线,深呼吸。
办公室内的空气有些凝滞。
“城西那块地,是我的底牌。”良久,叶雪嫣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疲惫,“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明白。”
“你不明白!”叶雪嫣猛地回头,眼神凌厉,“你根本不明白我面对的是什么!叶立群今天早上又召见了叶冰依,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萧羽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每一次这样的召见,都意味着叶冰依的筹码又多了一分,而叶雪嫣的压力也大了一分。
“意味着她又会拿着父亲的‘指示’,在董事会上对我指手画脚!”叶雪嫣的声音里充满了厌烦,“意味着我好不容易推进的项目,随时可能因为她一句‘风险过高’而被搁置!”
第36章 冷静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这个位子,很多人盯着。
他们巴不得我出错,巴不得我摔下去。”
萧羽安慰说:“所以,你更需要冷静。”
“冷静?”叶雪嫣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冷静?那份辞职信,我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有时候,我真想一把火烧了这间办公室,一走了之。”
她的坦诚,有些出乎萧羽的意料。
他沉默片刻,开口:“但你没有。”
叶雪嫣转过身,看着他:“是啊,我没有。因为我不甘心。”她的眼神重新凝聚起锋芒,“我不甘心把我母亲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交到叶冰依那种只懂得依附的女人手里。”
“所以,关于陈曼的酒会邀请……”萧羽话锋一转。
叶雪嫣蹙眉:“你什么意思?”
“叶总似乎并不希望我过多参与这类‘社交’。”萧羽道,“刚才在茶水间,你的反应很直接。”
“我的顾问,不需要通过讨好陈曼那样的人来获取信息。”叶雪嫣的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她的耳环,倒是和叶冰依最近常戴的那条手链很像。你注意到了?”
萧羽点头:“略有印象。”
“哼,东施效颦。”叶雪嫣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有些人,总想走捷径。可惜,捷径往往是陷阱。”
她顿了顿,看向萧羽:“那份报表,数据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的情绪。”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的失态。
“叶总能意识到这点,很好。”
“萧羽,”叶雪嫣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我的耐心有限,你所谓的‘价值’,我需要尽快看到,城西项目,就是你的试金石,如果搞砸了……”
她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不会让你失望。”萧羽道。
叶雪嫣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找出些什么。
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你可以出去了。下午三点,项目会议,准时到。”
萧羽拿起那份被她摔过的报表。
“这份报表,我会让秘书重新打印。”叶雪嫣补充了一句,语气缓和了些。
萧羽没有回应,拿着报表转身离开。
门在他身后合上。
叶雪嫣独自站在办公室里,慢慢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支被她攥得发疼的钢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
辞职信……他怎么会知道?
不,他不知道具体内容,他只是看到了纸张的褶皱。
叶雪嫣闭了闭眼。这个萧羽,比她想象的,还要敏锐,也……更危险。
但眼下,她需要这把刀。
另一边,萧羽走出叶雪嫣的办公室,并未立刻回到自己的楼层。
他走到无人的消防通道,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是我。”
“说。”依旧是那个低沉的男声。
“城西项目,叶雪嫣的底牌。帮我把所有相关的潜在风险,以及叶氏内部对此项目持反对意见的关键人物,整理一份详细报告。越快越好。”
“知道了。”电话挂断。萧羽收起手机,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叶雪嫣的锋芒之下,是巨大的压力和不为人知的脆弱。
而他的任务,就是确保这把锋利的刀,用在最正确的地方。
他转身,走向电梯。
夜已深。
叶氏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灯光依旧亮着,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文件的混合气息。
城西项目的文件堆积如山,叶雪嫣亲自坐镇,萧羽则在她对面,协助整理那些繁杂的合同附件。
安静中,只有纸张偶尔的沙沙声。
叶雪嫣的办公桌一向井井有条,此刻却略显凌乱。
一个抽屉虚掩着,露出一条细缝。萧羽的视线无意间掠过,在那缝隙深处,一抹熟悉的雪松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张褪色的旧照片。照片上,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女孩,笑容青涩却灿烂,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雪松色的泰迪熊。
女孩的眉眼,依稀是叶雪嫣的轮廓。
而那只熊……萧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是他当年用第一个月兼职工资,在街角礼品店为她挑选的生日礼物。
他甚至还记得那只熊略显粗糙的绒毛触感,以及她收到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他迅速移开视线,仿佛什么也未曾看见,继续手中的工作。
心中却已是波澜暗涌。她还留着?为什么?
“为什么来叶氏?”
叶雪嫣的声音没有任何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她的指尖捏着一支钢笔,笔尖重重地停在一份人事资料上——“萧羽”两个字,被她用笔尖反复描摹,划出深刻的印痕。
萧羽放下手中的文件,抬眼看向她。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让她惯有的清冷之外,多了一分深夜独有的疲惫与审视。
他想起了今早陈曼那意有所指的酒会邀约,想起了茶水间里那些关于他“背景神秘”“目的不纯”的窃窃私语。这些,叶雪嫣不可能不知道。
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想换种活法。”
这答案轻描淡写,却又暗藏机锋。
叶雪嫣猛地抬头,她的视线直直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眸。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但深处,却有一种她一时无法解读的认真与……了然。仿佛他看透了她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疑问与试探。
她的喉咙忽然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那种被看穿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我这里不是收容所。”她试图用惯常的冰冷语气掩饰那一瞬的慌乱。
“我知道。”萧羽道,“叶总说过,我的价值,需要尽快看到。”
叶雪嫣避开他的注视,猛地转过身,似乎想去拿什么东西。动作间,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一个相框。
啪嗒一声轻响,相框应声倒下,面朝桌面。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萧羽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叶雪嫣的背影僵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去扶,呼吸似乎也乱了一拍。
片刻后,她才缓缓伸手,将那相框扶正。
相框里,是一张订婚照。照片上的她,穿着精致的礼服,挽着霍崇轩的手臂,脸上是标准而疏离的微笑。
霍崇轩英俊儒雅,笑容得体。
萧羽的视线落在照片下方一行烫金小字上:叶雪嫣与霍崇轩。
他的脑海中想起那天在包房想要对她不轨的男人。但更让他注意的是,照片中两人之间那种刻意的亲密,以及叶雪嫣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情愿。
“我和崇轩的订婚照。”叶雪嫣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没有看萧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框的边缘,“很快,就会对外公布。”
第37章 与你无关
萧羽心念微动。
他想起消防通道里那个电话,关于叶氏内部反对力量的调查。
霍家?会是助力,还是另一个漩涡?
“恭喜。”他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毕竟他跟叶雪嫣的婚姻只有叶家人知道,对外都没公布过,也没有办过婚礼。她明面上再做联姻也属正常。
叶雪嫣的手指顿住,她终于转回头,看着萧羽,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萧羽反问,“叶总的私事,还是这段联姻背后的价值交换?”
叶雪嫣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与你无关。”她生硬地说道,将相框转向自己,不再让萧羽看到。
但萧羽已经看清了,那张照片的质感,以及叶雪嫣刚才脱口而出的“很快对外公布”,都透着一种不寻常的仓促。再联想到她之前提到的“不甘心把母亲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交到叶冰依那种只懂得依附的女人手里”,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这所谓的订婚,恐怕并非她所愿。更像是一种……交易,或者说,一个不得不摆出的姿态。
“时间不早了。”叶雪嫣的声音透着逐客的意味,“剩下的文件,明天再说。”
萧羽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起身。
走到门口,他停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她重新摆正,却依旧透着某种虚假气息的相框。
叶雪嫣没有看他,低头整理着桌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萧羽拉开门,走了出去。
周五的例会,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
会议室的长条桌旁,各部门主管正襟危坐。主位空着,叶雪嫣尚未抵达。
陈曼,市场部经理,此刻正站在投影屏前,语调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综上所述,与霍氏集团就新能源项目的初步合作,将为我们带来至少百分之十五的市场份额增长。这是霍氏提供的项目书,数据详实,前景可观。”
她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份包装精美的合作提案,各项数据指标被刻意放大,显得诱人。
就在这时,一个清洌的男声打破了她营造的热烈氛围。
“陈经理。”
众人循声望去,萧羽坐在长桌末尾,神色平静。
陈曼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随即又职业地扬起:“萧顾问,有何高见?”她对这个空降的、权限不明的顾问,并无多少好感。
“霍氏这份项目书,我看过。”萧羽不疾不徐道,“其中关于市场预期和核心技术的几项关键数据,似乎有些眼熟。”
陈曼眉头微蹙:“眼熟?萧顾问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记错,”萧羽抬眼,视线落在她略显不悦的脸上,“这些数据,与叶氏三年前一份内部评估报告中的预估值,高度吻合。而那份报告,针对的是当时完全不同的市场环境和技术水平。”
会议室内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陈曼的脸色变了,强自镇定道:“萧顾问,这不可能。霍氏提供的都是最新数据,他们也是业内翘楚,不至于……”
“数据的新旧,对比便知。”萧羽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我这里有近三年新能源行业的多份公开报告,以及……”他顿了顿,“一些我们与霍氏方面就此项目前期沟通的邮件记录,叶总,是否需要现在展示?”
他最后一句话,是看向刚步入会议室,正沉默听着这一切的叶雪嫣。
叶雪嫣走到主位坐下,面无表情,只对萧羽点了下头:“继续。”
萧羽起身,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到投影仪。
屏幕切换。
左边是霍氏项目书中的核心数据,右边则是萧羽调取出的行业报告节选,以及几封邮件的截图。
邮件的发件人或收件人中,出现了霍崇轩的名字,内容涉及项目数据的讨论与确认。
时间戳清晰地显示,那些邮件往来,确实与三年前的行业报告同期。
而霍氏项目书中引用的,正是那些被讨论过的陈旧数据。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图表,都被萧羽精准地并列、高亮、对比。
“霍氏的项目书中,关于用户增长率的预测,直接套用了三年前的模板。
但根据去年Q4的行业分析,该领域的增长已明显放缓,竞争对手的技术迭代也远超三年前的水平。”萧羽的声音清晰,在安静的会议室中回荡,“如果基于这些过时数据进行决策,风险评估将出现重大偏差。”
他条理清晰地分析着,每一个论点都有数据支撑。
叶雪嫣看着他,看着他专注地操控着电脑,讲解着那些冰冷的数据。
他今天穿了件浅色衬衫,或许是动作幅度稍大,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露出一小片肌肤。
就在那里,锁骨下方,一枚小小的、淡褐色的痣,清晰可见。
叶雪嫣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那颗痣的形状、色泽、位置……与她自己身上某一处的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她想起昨夜,他在书房整理资料时那个模糊的背影,当时并未留意。
此刻,这个发现,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陈曼的脸已经彻底白了,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些邮件,那些报告,铁证如山。她甚至能感受到周围同事投来的各色视线,有惊愕,有同情,或许还有幸灾乐祸。
她不明白,这些东西萧羽是怎么找到的?霍氏的人怎么会如此疏忽?还是说……这是个圈套?
“萧顾问的分析,很透彻。”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比平日里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
她看向脸色惨白的陈曼:“这份提案,打回。与霍氏的合作,重新评估。”
顿了顿,她补充道:“萧顾问的建议,会后立刻组织相关部门落实。散会后,陈曼,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几句话,不重,却让陈曼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会议室内的其他人大气不敢出,谁都看得出,叶总今天对这位萧顾问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
叶雪嫣的视线再次掠过萧羽。他已经坐回原位,仿佛刚才那个在众人面前条分缕析、让市场部经理下不来台的人不是他。
他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那颗与她“同款”的痣,在他微敞的领口下,若隐若现。
叶雪嫣移开视线,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这个萧羽,究竟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敲了敲桌面:“下一项议程。”
第38章 各凭本事
会议室的门在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后缓缓合拢。
叶雪嫣指尖在冰凉的会议桌上轻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萧羽分析数据时那种特有的冷静与锐利。
那枚锁骨下方的淡褐色痣,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与她自身的某个隐秘印记重叠,带来一种莫名的悸动。
陈曼的事情必须处理,但此刻,萧羽这个人,更让她捉摸不透。
她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浓密的乌云如同沉重的幕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走到公司大楼门口,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帘,哗啦啦的雨声隔绝了都市的喧嚣。
她蹙眉,司机今天请假,她本打算自己开车。
地下车库灯光昏暗,空气潮湿。叶雪嫣快步走向自己的停车位,怀里紧紧抱着下午急用的几份项目文件,试图用身体护住它们不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
饶是如此,当她走到车位旁时,肩头和发梢已经湿了大半。
冰凉的雨水顺着发丝滑落,沾湿了她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狼狈。
她刚要拉开车门,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叶总。”萧羽的声音,平静无波,和他下午在会议室里一样。
他一手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另一只手似乎刚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
叶雪嫣抬眼,看着他。雨水模糊了视线,他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不真切。
她想起了下午会议室里,他条分缕析地指出霍氏项目书的陈旧数据,那份从容与此刻的平静如出一辙。
“上车。”萧羽说着,将手中的伞朝她这边递了递,伞面微微倾斜,替她遮挡住从入口斜飘进来的雨丝。
他的动作自然,仿佛这只是举手之劳。
叶雪嫣却像是被刺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伞沿。“不用。”她的声音带着雨水的寒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她怎么能在他面前示弱?尤其是在今天下午,他以那样的方式,在所有人面前展现了他的能力之后。
她刚刚才对他另眼相看,甚至因为那颗痣而心神微漾,转眼间就要接受他的“施舍”吗?
记忆片段:父亲办公室紧闭的门,门外冰冷的走廊。她站了很久,雨水打湿玻璃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也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尤其不想让这个刚刚在她心中掀起波澜的男人看见。
萧羽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抱文件夹、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
他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倔强与…痛楚。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一步,不容分说地将伞柄塞进了她的手里。“拿着。”
叶雪嫣猝不及防,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冰凉的伞柄。她想推开,想把伞扔回去,但萧羽已经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另一辆车。
她看着他的背影,挺拔,沉稳。雨水似乎也避开他一般,只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你……”她想说什么,质问他为何如此,或者只是想表达一种复杂的情绪。
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巨大的委屈与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伴随着哗啦啦的雨声,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再也控制不住,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低低的啜泣声从喉间逸出,很快便被雨声淹没了一半。
雨水顺着她握着的伞骨,一滴一滴砸落在水泥地面,汇聚成一小片水洼。水洼里,倒映出她微微弓起的背,颤抖的肩膀,还有她那张被雨水和泪水交织的脸。她紧紧抱着文件夹,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萧羽拉开车门的动作停在半途。
他听见了那压抑的哭声,细微,却清晰。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了几秒。地下车库的风带着湿意吹过,扬起他衬衫的衣角。
然后,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有些突兀。车灯亮起,短暂地照亮了她所在的那一小方天地,随即,车子缓缓驶离。
叶雪嫣独自站在原地,握着那把不属于她的伞,任由泪水汹涌。
论坛会场内,水晶灯的光芒有些晃眼。空气中弥漫着香水与隐约的食物气息,夹杂着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萧羽坐在靠边的位置,姿态随意,与周围热络的社交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陈曼端着一杯香槟,在他身侧坐下,裙摆优雅地散开。“萧顾问,这次论坛请到您,真是难得。”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霍氏那边的人也在,我刚看到他们脸色不太好,想必是上次项目书的事情还在发酵?”
萧羽的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她身上,仅一瞬,便又移开。“各凭本事。”他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陈曼笑容不变,正要再说些什么,一个清冷的女声插了进来。
“萧顾问,打扰一下,董事会那边有份紧急文件需要你立刻过目。”
叶雪嫣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旁。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显出几分平日少见的凌厉。她看着萧羽,并未理会一旁的陈曼。
陈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叶总?这么巧。”她转向叶雪嫣,语气里带着探究,“董事会的文件?现在?今天可是周末。”
“情况特殊。”叶雪嫣的回应简短,再次看向萧羽,“萧顾问,麻烦你。”她的目光没有温度,像是在处理一件纯粹的公事。
下午会议室里他冷静剖析问题的模样,与此刻他平静应对陈曼的姿态,奇异地重叠。
叶雪嫣心中微动,旋即被她强压下去。
她不能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显露任何不合时宜的情绪。
萧羽从座位上起身,没有多问一句。
叶雪嫣见他配合,心下稍定,转身预备带路。
高跟鞋的细跟却在此刻意外地别了一下,或许是地毯的边缘不够平整。
她身体一歪,手中的小型手包脱手飞出。
预想中的狼狈并未发生。一只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力道沉稳,带着温热的触感。是萧羽。
他的手掌正好按在她后腰偏下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衣料,叶雪嫣清晰地感受到那处旧伤被骤然压迫。
一阵熟悉的闷痛刺啦一下窜遍全身,让她几乎克制不住地倒抽一口气。
那痛楚牵扯出一些久远而不快的记忆,让她脸色瞬间苍白了半分。
第39章 定海神针
“谢谢。”她低声开口,声音因为忍痛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耳廓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她挣开他的扶持,迅速站稳,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萧羽松开手,垂眸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他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手包,递还给她。
“哎呀,叶总,没事吧?”陈曼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夸张的关切,“这地面是有些滑,您这鞋跟又这么高。”她上下打量着叶雪嫣,目光最终落在她微红的耳尖和略显苍白的脸上,“还好萧顾问眼疾手快,不然这一下可不轻。”
叶雪嫣接过手包,指尖有些凉。“我没事。”她避开陈曼的打量,对萧羽道:“萧顾问,我们走吧。”
她怎么会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在陈曼面前,如此失态?那处旧伤,是她不愿触碰的隐秘。此刻被他无意间触碰,那些被刻意尘封的无力感与屈辱感,再次翻涌。
陈曼看着叶雪嫣强作镇定的模样,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萧羽,唇边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忽然想起了公司里那些若有若无的传闻,关于叶雪嫣和这位空降的萧顾问。
“看来萧顾问真是叶总的得力干将,随传随到。”陈曼的声音轻柔,却像羽毛般搔刮着人的神经,“员工们私下都说,萧顾问是叶总的……”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随即用一个完美的微笑补完了后半句,“……定海神针呢。”
定海神针。这个词用得巧妙,既可以是褒扬,也可以引人联想。叶雪嫣握着手包的指节收紧,几乎要将那小巧的金属扣捏变形。她很清楚“定海神针”之前,那些人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赘婿”。
她没有看陈曼,只是对萧羽说:“萧顾问。”
萧羽微微颔首,迈步跟上了她。
陈曼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叶雪嫣的步伐因为刚才的意外,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她端起香槟,轻轻啜饮一口,眼神幽深。
三十天,不长不短,恰好是萧羽在叶氏集团试用期的终点。
叶雪嫣的内线电话打到他分机时,他正在处理一份并购案的初步风险评估。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萧顾问,来我办公室一下。”
没有多余的寒暄。萧羽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叶雪嫣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碎的光影,在她身上投下斑驳。
“叶总。”
她转过身,手中拿着一个深蓝色的绒面金属笔盒。盒子不大,却显得分量十足。
“恭喜转正。”她将盒子递过来,语气平静。
萧羽接过,指尖触到微凉的金属边缘。他打开盒盖,一支黑色的钢笔静静躺在丝绒内衬上。笔身是经典的款式,金属笔帽上用小巧的字体刻着两个字:萧羽。
他的动作顿了顿。这款式……
记忆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七岁那年,文具店琳琅满目的橱窗。他踮着脚,目光贪婪地胶着在柜台里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上。标价牌上的数字是他几个月的零花钱都凑不够的天文数字。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鼓足勇气,趁店员不备,将那支笔小心翼翼地往口袋里藏。
然后,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是叶雪嫣,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神情冷淡地看着他。他以为会迎来斥责与羞辱,她却只是平静地从他哆嗦的手中拿出那支笔,走到柜台,付了钱。她没有把笔给他,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那支笔的下落,他后来再也无从知晓。
此刻,手中这支崭新的钢笔,与记忆中的那支奇异地重合。只是,这一支,刻着他的名字。
他抬眼看向叶雪嫣,她似乎并未察觉他瞬间的失神。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干。
“我抽屉里也有一支旧的,同款。”叶雪嫣的目光掠过他手中的笔盒,“用着顺手。”
萧羽心中微动。她的抽屉里……是当年那一支吗?还是她后来自己也买了?
叶雪嫣没有给他深思的时间,她微微侧过脸,看向窗外鳞次栉比的楼宇,声音轻了些许:“以后不用叫我叶总。”
萧羽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下。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停顿。“叫我雪嫣。”
阳光恰好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投射过来,照亮她半边脸颊。萧羽忽然发现,她眼角的细纹,似乎比三年前他刚回国时,多了几不可见的几道。那些细纹并不显老态,反而像是岁月精心雕琢的痕迹,沉淀着不为人知的疲惫与坚韧。
“好。”他应道,声音沉稳。雪嫣。这个称呼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与熟悉。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叶总,这份季度财务报表需要您尽快审阅……”
陈曼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话说到一半,脚步却停在了门口。她显然看到了办公室内略显微妙的气氛——叶雪嫣微微偏着头,似乎在回避什么,而萧羽手中则拿着一个打开的笔盒。
哗啦——
陈曼手中的报表像是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散落一地。纸张纷飞,如同惊起的白鸽。
“哎呀!”陈曼惊呼一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歉意,“你看我这毛手毛脚的!真是对不住,叶总,萧顾问。”
她立刻蹲下身去捡拾,动作却不显急迫,目光在散落的文件间隙,不着痕迹地扫过萧羽手中的笔盒,又瞥了瞥叶雪嫣。
叶雪嫣已经转回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没关系,放着吧,让秘书处理。”
陈曼已经麻利地将大部分文件拢在了一起,她站起身,抱着文件,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眼神却意味深长:“萧顾问,恭喜转正。叶总亲自挑选礼物,这份器重可真是不一般。”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萧羽手中的钢笔上,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这笔……款式经典,内敛沉稳,倒是与萧顾问的气质相得益彰。也难怪叶总常说,萧顾问是我们叶氏的……”
陈曼故意拉长了声音,目光在叶雪嫣和萧羽之间打了个转,才用一个完美的笑容补完了后半句:“……‘定海神针’呢。关键时刻,总能稳住大局。”
“定海神针”。这个词再次从她口中说出,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暗示。
叶雪嫣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舒展开。“陈经理,报表先放我桌上。”
“好的,叶总。”陈曼应道,将文件轻轻放在办公桌一角,眼神却在叶雪嫣脸上多停留了两秒,仿佛要探究什么。她又转向萧羽,笑容可掬:“萧顾问,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点我们市场部的工作呢。”
“陈经理客气。”萧羽合上了笔盒,声音平静无波。
陈曼又寒暄了两句,这才款款离去,关门前,她的视线似乎又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遍。
门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办公室内一时有些安静。
叶雪嫣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没有看萧羽,只是淡淡开口:“钢笔而已,不必多想。”
萧羽握着手中的金属笔盒,那冰凉的触感与沉甸甸的重量,却让他无法不多想。
“我会好好用。”他回答。
叶雪嫣“嗯”了一声,垂下眼帘,似乎准备开始工作。
萧羽拿着笔盒,转身离开。
第40章 吃醋
茶水间的咖啡机正在低声研磨着咖啡豆,香气渐渐弥漫开来。萧羽靠着料理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金属笔盒。叶雪嫣那句“钢笔而已,不必多想”,此刻听来,却更像是一种刻意的轻描淡写。她为何要送他钢笔?又为何是那样一支分量不轻的笔?
“萧顾问,一个人在这儿品味人生呢?”陈曼的声音带着笑意,从他身后传来。
萧羽转过身,陈曼正端着一个空杯子,脸上是那种惯常的、恰到好处的热络。“陈经理。”他应了一声。
“哎,这速溶咖啡喝多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陈曼走到他旁边,伸手去拿糖包,“还是萧顾问会享受,现磨的才够味。借个光,我也来一包糖。”她的指尖在拿起糖包时,若有若无地蹭过萧羽的手背。
萧羽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少许。他不喜欢这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尤其是来自陈曼。
“说起来,萧顾问,”陈曼撕开糖包,将白砂糖倒入杯中,动作不紧不慢,“叶总对你可真是另眼相看。那支笔,我可识货,价值不菲呢。看来‘定海神针’这个称呼,叶总是打心底里认可的。”
萧羽没有接话。他不喜欢陈曼这种带着探究和暗示的语气。他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是叶雪嫣。
萧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叶雪嫣正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手上拿着几份文件,目不斜视,步履依旧沉稳,只是在经过茶水间门口时,她的脚步似乎滞了一瞬。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曼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叶总,这么巧。”
叶雪嫣没有看陈曼,也没有看萧羽,她的脸微微偏向另一侧,仿佛在看窗外的风景。然而,就在她即将走过茶水间门口的瞬间,手中最上面的一份文件,毫无预兆地滑落。
啪嗒一声轻响,A4纸张散开,其中几页飘落到萧羽脚边。
“哎呀,叶总!”陈曼立刻发出了一声略显夸张的呼声,“您这是怎么了?走路都有些不稳了。”她作势要去帮忙,动作却并不如何迅速。
叶雪嫣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指节因为用力握着剩下的文件而微微泛白。她很快调整过来,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事。”她俯身,想要自己去捡。
“我来吧。”萧羽已经弯下腰,伸手去拾那些散落的纸张。他的指尖触碰到纸张的边缘,一种熟悉的触感传来——那是被反复翻阅、用力按压后留下的明显褶皱。
这份市场部的季度报表,他有些印象。昨天傍晚,他似乎还见到灯火通明的市场部办公室里,有叶雪嫣的身影。这些褶皱,是她熬夜批注过的痕迹。
他将文件一张张拾起,叠放整齐。
陈曼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叶总最近真是辛苦,连拿文件都有些吃力了。萧顾问,还是你体贴。”
叶雪嫣没有理会陈曼的调侃,她从萧羽手中接过整理好的报表,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的指腹轻轻碰触了一下,如羽毛拂过,又迅速分开。她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萧羽回答。
叶雪嫣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他或陈曼一眼,拿着报表,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去。她的背影,比来时似乎更多了几分仓促。
茶水间里,陈曼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意味:“啧啧,叶总今天这是……有点反常啊。萧顾问,你有没有觉得?”她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刚才叶总经过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她……嗯,怎么说呢,就是看到我们俩在一块儿,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萧羽没有回答。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手中那杯已经不再滚烫的咖啡。
*脚步顿住。*
*指节泛白。*
*不小心撞落的文件。*
*那上面熬夜的痕迹。*
他想起方才叶雪嫣偏过脸的动作,想起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再联系到之前办公室里,陈曼那句“定海神针”时,叶雪嫣眉宇间一闪而过的蹙意,以及那支意义不明的钢笔……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萧顾问?”陈曼见他沉默,又追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呢?”
萧羽抬起头,看向陈曼,后者脸上的探究与兴致毫不掩饰。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平静地开口:“咖啡要冷了,陈经理慢用。”
说完,他端着自己的咖啡杯,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陈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端起自己的杯子,轻轻晃了晃里面的速溶咖啡,自言自语般地轻哼了一声。
萧羽走在回自己工位的路上,脚步有些沉。他没有喝那杯咖啡,只是任由它在手中逐渐冷却。
*她在吃醋。*
这个认知,清晰而强烈,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是因为他自己有多么出色,而是因为……她或许,真的如陈曼所暗示的那样,对他有着某种超出上下级的情感。而这份情感,让她在看到他和陈曼略显亲近的姿态时,失了方寸。
那份被“不小心”撞落的、带着她熬夜痕迹的报表,此刻在他脑中,仿佛成了一个无声的证据。
萧羽停下脚步,看向叶雪嫣办公室紧闭的门。
冰冷的电子屏上,财经新闻的标题刺目——霍氏集团宣布与叶氏“深度合作”。
配图,一张角度刁钻的模糊照片。叶雪嫣与一个男人,霍氏的霍崇轩。照片里,两人距离颇近,像在“亲密洽谈”。
萧羽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
周围有同事压低的议论声。
“这……真的假的?叶总和霍崇轩?”
“霍氏这手笔,够快的啊。”
“深度合作?我看是深度捆绑吧。”
萧羽放下杯子,里面的液体晃了晃。他没有参与讨论,径直走向一部空置的小型会议室。这里通常用来进行临时的小组讨论,此刻无人。
他反锁了门。
第41章 纯属误会
会议室的终端连接着公司内部的安保系统。萧羽输入了自己的顾问权限密码,调取昨天大堂和几个主要会客区的监控录像。
财经新闻上那张照片的拍摄地点,他一眼认出,是公司一楼的VIP接待室。时间,昨天下午。
他快速拖动时间轴,画面一帧帧闪过。
找到了。
叶雪嫣与霍崇轩确实在接待室,但两人之间隔着标准的商务距离,神情也并无特殊。几分钟后,霍崇轩的助理,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在两人身后不远处,举起了手机,镜头不偏不倚,对准了叶雪嫣侧脸与霍崇轩交叠的某个瞬间。
助理的动作很快,几乎是抓拍。
而霍崇轩,在那一刻,似乎不经意地朝叶雪嫣的方向侧了侧身,缩短了视觉上的距离。
一个完美的错位。
萧羽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停住。
就是这个瞬间。他闭上眼。
记忆读取
……
霍崇轩的办公室。奢华,空旷。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手中端着一杯红酒。
金丝眼镜助理站在他身后,恭敬地汇报:“霍总,照片已经放出去了,市场反应热烈。”
霍崇轩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声轻慢的冷笑:“嗯。”
助理继续:“按照您的预估,这次的‘绯闻’效应,足以让霍氏的股价在短期内上涨至少二十个百分点。”
“二十个点,”霍崇轩呷了一口酒,声音里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足够了。叶家那个丫头,还是太嫩。”
“那叶氏那边……”
“她现在,应该焦头烂额了吧。董事会那些老家伙,可不好应付。”霍崇Xuan转过身,金丝眼镜反射着窗外的光,“她父亲当年欠我的人情,现在,该她用叶氏的声誉来还了。”
助理:“霍总英明。”
霍崇轩:“一个小小的警告。让她明白,在商场,天真和傲气是最没用的东西。”
……
记忆的洪流退去。
萧羽猛地睁开眼,胸口有些发闷。
他拿起桌上的会议记录本和钢笔,本想记录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只是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支钢笔。
咔嚓
钢笔的笔尖,在他的用力之下,竟在厚实的会议记录纸上,戳出了一个细小的破洞。墨水洇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看着那个破洞。
霍崇轩。绯闻。股价。董事会。
叶雪嫣此刻,一定正在某个会议室里,独自面对着董事会成员的层层质问,承受着本不该由她承受的压力。她会怎么解释?那张照片,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太容易引人遐想。
而始作俑者,却在用她的困境,计算着自己的收益。
萧羽站起身,他没有去拿那杯已经变温的咖啡。
他走到会议室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迟迟没有转动。
他能做什么?冲进董事会,揭露真相?他没有直接证据,只有一段无法对他人言说的“记忆”。
那扇紧闭的董事会大门背后,是叶雪嫣一个人的战场。
他的手指,收紧,松开,再收紧。
午休时分,一辆扎眼的粉色保时捷跑车,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楔子般堵在了叶氏集团大厦的旋转门前。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昭示着来者的不善。
很快,车门推开,一个身影踩着十厘米的猩红色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大堂。是宋氏珠宝的千金,宋红颜。她妆容精致,一身剪裁凌厉的套装,此刻却因为怒火而显得有些扭曲。
“叶雪嫣呢!让她给我滚出来!”
尖锐的女声穿透大堂的背景音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前台试图阻拦,却被她一把挥开。
萧羽恰好从安全通道的楼梯间出来,正准备去员工餐厅。他不喜欢电梯里的拥挤。宋红颜的怒吼,隔着一道防火门,依旧清晰可闻。
“霍崇轩!他敢拿我宋红颜当挡箭牌炒这种恶心绯闻?他以为他是谁!”宋红颜的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怒,“去告诉他,明天之内,他要是不给我公开澄清,他们霍家那条珠宝供应链,就等着彻底断货!我宋红颜说到做到!”
珠宝供应链?萧羽脚步一顿。霍崇轩的算盘里,恐怕没有这一环。
他迅速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点,给叶雪嫣发了条消息:“宋红颜在一楼,怒火冲天。带录音笔。”
消息发送成功。
他收起手机,快步走向电梯厅。或许,他能看到些什么。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萧羽刚迈出半步,就看到叶雪嫣从另一侧的走廊匆匆赶来。她显然也是听到了消息,脚步急促,白色的职业套装因为奔跑而起了些微的褶皱。她紧紧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大概是刚看完他的消息。最为显眼的,是她微卷的发尾,还堪堪别着一枚黑色的钢笔帽,像是刚刚从一场冗长的会议中仓促离席,连这点小细节都来不及整理。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萧羽的视线。他知道,叶雪嫣此刻,正走向另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大堂中央,宋红颜正对着叶氏的公关部经理发难。
“你们叶氏是什么意思?装聋作哑吗?这种时候,不应该是你叶雪嫣出来给我一个解释?”宋红颜双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
“宋小姐,您先冷静一下。”公关部经理额上已经见了汗。
“冷静?”宋红颜冷笑,“霍崇轩把我当猴耍,现在还要我冷静?叶雪嫣人呢?”
话音未落,叶雪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一丝奔波后的微喘,却依旧平稳:“宋小姐,我在这里。”
宋红颜猛地转身,锐利的视线直直刺向叶雪嫣:“你总算肯露面了?我还以为你要当缩头乌龟呢!”
叶雪嫣走到她面前,两人身高相仿,但宋红颜脚下的高跟鞋让她在气势上更占上风。
“宋小姐,关于财经新闻上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你造成困扰。”叶雪嫣开口,语气是标准的公事公办。
“抱歉?”宋红颜嗤笑一声,声音尖利,“一句抱歉就完了?叶雪嫣,你别告诉我你对这件事毫不知情!霍崇轩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拉股价,你叶氏是不是也想跟着喝口汤?”
叶雪嫣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宋小姐,请慎言。叶氏与这件事无关。”
“无关?”宋红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照片上的人不是你?现在整个财经圈都在传霍叶两家要联姻,我们宋家倒成了那个被一脚踹开的笑话!我宋家的脸面,就这么不值钱?”
“照片是错位拍摄,纯属误会。”叶雪嫣解释,但这种解释在盛怒的宋红颜听来,苍白无力。
“误会?一句误会就想把我打发了?”宋红颜上前一步,逼近叶雪嫣,“我不管是不是误会!霍崇轩必须公开澄清,还我宋红颜一个清白!否则,不仅是珠宝供应链,我和他之间所有正在谈的合作,全部作废!”
她顿了顿,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而且,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霍崇轩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小人!至于你叶雪嫣……”她拖长了尾音,打量着叶雪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最好祈祷自己在这件事里是干净的。”
叶雪嫣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口袋里的手机,应该已经开启了录音功能。萧羽的那条信息,像是一根细细的线,牵动着此刻的局面。
“宋小姐的诉求,我明白了。”叶雪嫣开口,声音比之前沉了几分,“关于澄清,我会与霍崇轩先生沟通。至于宋氏与霍氏的商业合作,我相信宋小姐和宋氏集团,会有专业的判断。”
她的目光平静,直视着宋红颜,没有退缩,也没有示弱。
宋红颜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她原本预备好的更多刻薄话语,一时竟有些卡壳。
最终,宋红颜重重地“哼”了一声,踩着她的红色高跟鞋,转身,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再次冲向那辆粉色保时捷。
砰!车门被用力甩上。
叶雪嫣站在原地,发尾那枚钢笔帽,在她刚才转身面对宋红颜时,悄无声息地掉落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第42章 代价
叶氏的专用通道,如一条隐秘的脉络,潜行于“王朝”会所的奢华之下。萧羽的目标并非杯觥交错间的虚与委蛇,而是霍崇轩。
他在一条僻静的艺术品回廊找到了目标。霍崇轩背对着他,伫立在一幅真人等高的油画前。画中是一位年轻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着纯白射击服,一支步枪随意地搭在臂弯,下颌微扬,带着近乎孤高的自信。她的双眸,即便在油彩之下,也燃烧着未被驯服的火焰。
霍崇轩一动不动,沉默地凝视。
萧羽集中精神。霍崇轩周身的气场微不可见地波动。随即,记忆的洪流涌入萧羽脑海,清晰而刺痛。
枪声。回响。
烈日下的射击场,枪声此起彼伏。十五岁的宋红颜,马尾甩动,身姿标准。她接连开枪。正中靶心。欢呼四起。她举起步枪,如女王巡视领地。
然后,是更年轻的霍崇轩,约莫十七岁,躲在训练场一角的承重柱后,脸色发白,双眼却一瞬不瞬地胶着在她身上。他抱紧自己的右手。记忆的画面变得锐利:宋红颜,被他笨拙而执拗的搭讪惹恼,不耐烦地挥动手中的步枪,枪托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手背。他痛呼一声,瑟缩着退开,眼中却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着迷。
那道疤痕,此刻在成熟的霍崇轩手背上仍是一道浅淡的银线,在萧羽的感知中隐隐作痛。
“王朝”会所的地下停车场,阴冷而昏暗。霍崇轩的宾利欧陆平稳驶近,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萧羽从一道水泥立柱后走出,不偏不倚,挡在了车前。
吱——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抗议,车子稳稳停住。
驾驶座的车门欲开,后座一个简洁的手势制止了司机的动作。深色车窗无声滑下。他的脸隐在暗处,只有眸子里的寒光一闪而过。“想引人注意,方法倒是特别。你只有十秒。”他的声音没有温度,习惯了发号施令。
“霍先生,”萧羽的语调平稳,不疾不徐,“几句话。关于宋红颜。”
片刻的寂静。“宋小姐的事,我已经处理了。”言下之意:你,不够格。
“她似乎……对结果不甚满意,”萧羽说,“而且,我想我知道原因。”他举起手机,屏幕亮起,先是映出他自己的脸,随即画面切换:正是那幅油画的照片,年轻的宋红颜,骄傲而热烈。
车内,霍崇轩挺直的背脊纹丝不动。但萧羽捕捉到了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吸气声。他眸中的光芒更利,并非怒意,而是某种更冷的东西。“你从哪里弄到的?”
“‘王朝’的私人藏品,很有意思,不是吗?”萧羽声音依旧温和,“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画主人对画中人有什么特别的……偏爱。”他停顿了一下,“或者,是某种深植于心的畏惧。”
“你在玩火,”霍崇轩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祥的意味,停车场内的空气仿佛又降了几度,“有些事,你最好别碰。”
“哦,我想我碰得很准,”萧羽迎上那道无形的审视,“我碰到了霍氏集团的霍崇轩,那个能让资本市场震颤的人物,原来也有软肋。一个非常具体,非常炽热,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软肋。”他唇边逸出一抹浅笑,“或者我该说,是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色射击服的她。”
接下来的沉默,沉重得几乎能压垮人。霍崇轩搭在车门扶手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想,要,什,么?”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补偿,”萧羽直截了当,“宋红颜需要一个公开的道歉。霍氏集团通过所有主流财经媒体发布正式声明,澄清与叶雪嫣的‘误会’,还宋小姐一个公道。不要再有任何关于霍叶联姻的流言蜚语,让她和宋家蒙羞。”
霍崇轩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刺耳。“她的要求,她的威胁,我领教过了。”
“你以为你能扛过去?”萧羽挑眉,“有胆色。但这不仅仅是她对你现有生意的威胁,霍先生。这关乎那些威胁的根源。”他再次点亮手机屏幕,油画的影像依旧。“这关乎她为什么对你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为什么‘宋红颜’三个字,能让你在无人察觉处退缩。”
霍崇轩那只手,手背上那道浅淡的银色疤痕,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萧羽刻意地看向那里。
“那道疤……”萧羽仿佛自语,声音却足够霍崇轩听清,“想必是一个桀骜的女孩留下的纪念品。一个不怎么喜欢被……低估,或者被当成傻瓜的女孩。”
霍崇轩微微前倾,脸孔在幽暗光线下清晰起来。他的表情是竭力克制的暴怒。“你以为拿我的……私事……就能替叶雪嫣争取到什么?”
“不完全是为叶雪嫣,”萧羽纠正,“虽然她和叶氏,的确因为你这场闹剧无辜受累,理应得到补偿。这是为了宋红颜。为了把事情做对。而这个代价,霍先生,刚刚上涨了。”
“代价?”霍崇轩眸中寒光更盛,“你在勒索我?”
他没想到萧羽的能力比想象中还厉害。
“我提供的是一个解决方案,”萧羽的语气也硬了几分,“一个让各方都能有所收获的方案。宋红颜得到她要的公开澄清。而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为了弥补你对叶家造成的麻烦……”他刻意停顿。“叶氏集团正在筹备一个新的稀土材料回收项目。前景广阔,但目前缺乏资金。”
霍崇轩盯着他,等待下文。
“五千万,”萧羽说出数字,像一块石头投入死寂的池塘,“霍氏集团出资。你可以称之为战略投资,或者,示好的姿态。”
这个投资对叶氏来说是干旱中的春雨,若是这小子答应,必定能让她喜笑颜开。
霍崇轩这次是真的笑了,短促、干涩,毫无笑意。“五千万?为了一张照片,一个关于年少迷恋的蹩脚故事?你太高估你的筹码了。”
第43章 被迫答应
“是吗?”萧羽脸上的笑意敛去。“仔细想想,霍先生。这不只是一张照片。这是一个故事。一个能解释你为何行为反常,为何突然对叶雪嫣示好,为何敢招惹宋红颜却又被她轻易压制的故事。这个故事,不会把你描绘成一个精明的商人,只会让你成为一个被陈年旧情困扰,行事笨拙又孤注一掷的男人。”
他身体更靠近车窗。“你的董事会会怎么看?你的投资人呢?她……如果她知道,在你公开用另一个女人羞辱她的同时,自己竟是你如此……长久而沉默的关注对象,她又会作何感想?”
手背上的疤痕,在萧羽的注视下,仿佛真的泛起了暗红色。霍崇轩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精心构建的壁垒,正在一寸寸剥落。
“这是不是敲诈事什么。”霍崇轩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饱含戾气。
“这是一个机会,”萧羽从容应对,“一个让你掌控话语权的机会。否则,就由我来掌控。相信我,我的版本,会远没有这么客气,而且会传得更广。”
他能看到霍崇轩眼中激烈的挣扎。骄傲,愤怒,以及一种冰冷的、对自身处境的悚然认知。那个手持步枪,眼神不屈的少女影像,此刻与眼前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重叠。
霍崇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紧绷,“还有……投资。我凭什么相信你?”
毕竟他们原本要抽离投资的,要是重新投资董事会对他的经营会提出质疑。
“我的保证,”萧羽说,“以及叶雪嫣小姐向来只做干净生意的原则。这些信息,落到不合适的人手里,长远来看对谁都没好处。你发布道歉声明,资金到位。这件……特殊的艺术鉴赏……就止于你我之间。”
他站直身体。“宋红颜在等着。她的耐心,众所周知地稀缺。我建议你立刻通知法务和财务部门。”
霍崇轩没有回答。他只是直视前方,下颌紧绷。面具重新戴上,但其下的裂痕,萧羽看得分明。
“明智的选择,霍先生。”萧羽轻声道。他从车旁退开。
宾利车静止了漫长的一刻,像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随后,它平稳地启动,提速,沿着坡道向上,汇入城市的夜色。
萧羽目送它远去。停车场内的空气依旧残留着方才的紧张。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倒下了。他拿出手机,并非查看照片,而是检查是否有叶雪嫣的消息。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手机屏幕亮起,并非叶雪嫣。是银行的转账通知,一笔不小的数字,来自一个意料之中的账户。霍崇轩的效率,有时也值得赞赏。萧羽收起手机,停车场内属于霍崇轩的压迫感尚未完全消散,混杂着轮胎的焦糊味与昂贵古龙水的余韵。他没有立刻离开。那股紧绷后的虚脱感,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
片刻后,手机再次震动。这次,屏幕上跳出的是他等待的名字:叶雪嫣。
信息简短得如同她的某些指令:“电影?”
后面跟着一个时间,一个地址。午夜场。
萧羽回复了一个字:“好。”
他驱车前往市中心那家以文艺片闻名的旧式影院。叶雪嫣已经在入口处等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和平日里雷厉风行的CEO判若两人。她手里没有拿爆米花,也没有饮料,只是安静地站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电影冗长而晦涩,探讨人性与存在的意义。萧羽的心思有一半不在屏幕上。他能感觉到叶雪嫣的视线偶尔会飘过来,带着一种探究,但当他看过去时,她又总是专注地盯着荧幕。黑暗中,她的侧脸轮廓柔和,不像在会议室里那般锋利。
散场时,已是凌晨两点。微凉的夜风吹散了影院内的沉闷。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霍崇轩的道歉声明,我看到了。”叶雪嫣先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写得……很诚恳。”
“他会的。”萧羽回应。他知道她指的不仅仅是文字。
“董事会那些老家伙,”她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说我该借这个势头,炒一波热度。”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萧羽看着她。路灯的光勾勒出她微蹙的眉尖,那是一个不自觉流露的表情,与她平日的果决截然不同。他想起曾在她办公室的抽屉一角,瞥见过一张褪色的泰迪熊照片,小熊的眼睛用纽扣钉着,憨态可掬。那是她从不示人的一面。
“你想吗?”他问,声音不高,却清晰。
叶雪嫣停下脚步,转过身。先前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迷茫从她脸上褪去。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狡黠,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
“我?”她尾音微微上扬,“我在等某人说句实话——陈曼每次给你递咖啡,你为什么总要侧过身子,嗯?”
第44章 温情
路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那片刻的僵直过后,叶雪嫣没有如萧羽预想中那般恼羞成怒,也没有追问他如何知道泰迪熊的事。她只是缓缓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重新落回空旷的街道。夜风吹起她几缕发丝,拂过她的脸颊。
“夜深了。”她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戳着他胸口、尾音上扬的女人只是一个错觉。她率先迈开步子,没有回头。
萧羽跟在她身侧,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沉默再次降临。直到公寓楼下,她才停步,递给他一个公事公办的眼神:“早点休息。”
“你也是。”萧羽回应。
她没有再多言,转身进了大楼。萧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驱车离开。他知道,关于泰迪熊的对话,并未真正结束。
次日上午,阳光穿透百叶窗,在叶雪嫣办公室的地板上切割出条条光斑。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是霍氏集团官网刚刚更新的头条——霍氏声明:与叶氏合作系正常业务交流,共同促进市场繁荣。声明下方,配了一张霍崇轩与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相依而立的合照,女人挽着霍崇轩的手臂,笑容张扬。照片背景,是某个慈善晚宴的入口。
“宋红颜。”叶雪嫣点了点照片上的女人,语气无波无澜。
萧羽站在办公桌旁,视线从平板上移开,落向她桌角一支不起眼的黑色录音笔。那支笔静静躺在那里,与周围精致的文具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霍崇轩这一手,倒是够快。”萧羽开口,声音平稳。他指的是霍崇轩用一张与宋红颜的“亲密”合照,来间接回应昨日道歉声明引发的种种猜测,试图将公众视线从他与叶氏的紧张关系上移开,塑造一种“一切如常”的假象。
叶雪嫣拿起那支录音笔,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金属的笔身反射出窗外的光线,在她眼底一闪而过。“宋小姐昨天下午来过我的办公室。”
萧羽并不意外。
“她以为,凭着宋家的名头,就能让我收手。”叶雪嫣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或者,让我把霍崇轩的‘诚意’,看得更重一些。”
“结果呢?”萧羽问。
“结果,”叶雪嫣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叶雪嫣!你别给脸不要脸!崇轩哥哥不过是跟你逢场作戏,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识相的就赶紧把那些不利于他的东西处理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宋红颜尖锐而愤怒的声音从录音笔中倾泻而出,带着毫不掩饰的跋扈和威胁。随后便是各种不堪入耳的咒骂,以及摔东西的声响。录音质量极好,将宋红颜的失态记录得清清楚楚。
播放完毕,办公室内一片安静。
叶雪嫣关掉录音笔,重新将它放在桌上。她拿起一支钢笔,无意识地转动着笔帽,笔尖在光洁的桌面映出萧羽含笑的眼。
“你早就知道宋小姐会来?”她问,视线却并未看他,而是盯着旋转的笔尖。
萧羽的目光从录音笔上收回,落在她转动笔帽的手指上。她的指尖白皙,动作流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习惯性。
“大概能猜到。”萧羽说,“霍崇轩每次提到她,或者与她有关的事情,都会下意识地去摸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他走到她办公桌侧面,微微俯身,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丝质领带。他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颈项,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叶雪嫣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避开。
“就像你,”萧羽的声音很近,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每次有些紧张,或者在快速思考对策的时候,会转钢笔帽。”
叶雪嫣停下了转动笔帽的动作,抬眼看他。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昨夜的迷茫,也没有了面对宋红颜时的冷漠,而是一种纯粹的审视,带着几分了然。
“所以,你昨天在影院门口等我的时候,也是在想这个?”她问。
“想什么?”萧羽反问,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想霍崇轩会如何应对,想宋红颜会不会出现。”叶雪嫣道,“或者,在想我拿到这份录音后,会怎么用。”
“都有。”萧羽坦然承认,“不过,想得更多的,是你为什么会答应去看那场午夜电影。”
叶雪嫣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将手中的钢笔轻轻放下,发出叩的一声轻响。“霍崇轩的声明,加上宋红颜的这张照片,试图将水搅浑。他想告诉外界,他与宋家关系稳固,与叶氏的合作也‘正常’,之前的风波不过是小插曲。”
“这张照片,恐怕宋红颜自己都未必情愿在这个时候放出来。”萧羽评价。照片里的宋红颜虽然笑着,但姿态略显刻意,不像是自然状态下的亲昵。
第45章 烦闷
次日,叶氏集团顶层。
萧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隔着一层玻璃的会议室。叶雪嫣端坐会议桌主位,正与几位董事商议着什么,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阳光穿过她微卷的发梢,在摊开的文件上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
他想起昨夜,她将钢笔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触碰的温度。那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悄然融化。一种陌生的悸动,让他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原来,不知不觉间,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在他心中早已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看够了吗?赘婿先生。”
一道清冷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萧羽缓缓转身,对上一双复杂的眼眸。叶冰依,叶雪嫣的妹妹,此刻正抱着手臂,斜倚在不远处的墙边。她的眼神里,三分讥讽显而易见,两分困惑也清晰可辨,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醋意的情绪。
“冰依小姐。”萧羽的语气平静无波。
“别叫我冰依小姐,”叶冰依撇了撇嘴,“听着就烦。我还是习惯听你叫我二小姐,或者,直接叫我叶冰依。”
萧羽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叶总在开会。”
“我知道她在开会。”叶冰依的视线也转向会议室内的叶雪嫣,但只停留了一瞬,便又回到萧羽身上,“我只是好奇,你一个‘赘婿’,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到公司来,还对着我姐的会议室……望眼欲穿?”
她的用词刻薄,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尖锐。
“我来看看我的妻子,有问题吗?”萧羽反问。
“妻子?”叶冰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萧羽,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我姐为什么结婚,你知我知。别告诉我,你演戏演上瘾,真把自己当成叶家的女婿,我姐的丈夫了。”
萧羽沉默片刻。“你觉得,你姐姐是那种会被轻易蒙蔽的人?”
叶冰依语塞。她当然清楚叶雪嫣的精明与强大。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不理解,姐姐为何会容忍萧羽以这种姿态留在她身边。
“我姐聪明,不代表你没有别的企图。”叶冰依的眉头蹙起,“霍崇轩的事情,是你帮了她。但别以为这样,你就能……”
“能怎样?”萧羽迎上她的审视,“冰依小姐,或者说,叶冰依,你似乎对我有很多预设的判断。”
“难道不是吗?”叶冰依的音量略微提高,“你接近我姐,难道不是为了叶家的权势?为了摆脱你以前那种……不堪的处境?”
萧羽轻轻摇头:“如果我说是为了她这个人,你信吗?”
“不信。”叶冰依回答得斩钉截铁,“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的花言巧语,尤其是一个处心积虑接近我姐姐的男人。”她的眼神里,那份困惑又加深了几分,“我只是不明白,我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或许,她看到的,和你看到的不一样。”萧羽道。
他想起叶雪嫣昨夜谈及泰迪熊时,声音里那几乎要消散的轻柔。那一刻的她,卸下了CEO的锐利,流露出难得的脆弱。而这些,恐怕是叶冰依也未曾完全触及的。
“你什么意思?”叶冰依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没什么意思。”萧羽不想过多解释他与叶雪嫣之间的微妙变化,“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更相信你姐姐的判断。”
叶冰依冷哼:“我当然相信我姐。我只是不相信你。”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萧羽,我警告你,如果你敢伤害我姐,或者利用她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伤害她。”萧羽的回答简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最好是这样。”叶冰依的眼神依旧充满怀疑,但那份尖锐似乎稍减。她直起身,不再倚着墙壁,“我姐的午餐,你准备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萧羽微微一怔。
“她最近胃口不好,医生说要少食多餐,清淡为主。”叶冰依的语气生硬,像是在交代一件公事,“别让她总吃那些外卖,不健康。”
“我会准备。”萧羽应道。
第46章 看穿
“冰依姐,你的咖啡。”助理小陈端着杯子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手边。
叶冰依端起咖啡,却没有喝,只是盯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小陈,你觉得那个萧羽……怎么样?”她状似随意地问。
小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斟酌着开口:“萧先生吗?我觉得……他还挺认真的。上次我送文件过去,看到他在研究叶总的饮食禁忌,还列了长长一张单子,比营养师还细致呢。”
“认真?”叶冰依嗤笑一声,“恐怕是认真的想怎么攀附吧。”
小陈不敢接话,只是干笑了两声。
“他那间临时办公室,还在原来的位置?”叶冰依又问。
“是的,冰依姐,就在走廊尽头那间。”
叶冰依“嗯”了一声,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她站起身,朝茶水间外走去。她倒要看看,这个萧羽,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越靠近那间临时办公室,叶冰依的心跳就越不受控制。她想做什么?冲进去质问他?还是像个小偷一样在外面窥探?
她自己也说不清。
走到门口,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萧羽的声音,不高,但清晰。
“……雪嫣她最近对海鲜有些过敏,午餐的鱼生要全部撤掉。另外,下午三点提醒她喝那杯温胃的姜枣茶,不要太烫,四十五度左右最好。”萧羽的语调平稳,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好的,萧先生。”另一个女声应道,听起来像是叶雪嫣的秘书之一,李涵。
“还有,她那盆紫罗兰最近好像有点蔫,是不是该换土了?或者光照不足?你下午找个懂行的人来看看。”
李涵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萧先生,您真是比我们这些做秘书的还细心。叶总有您照顾,我们都放心多了。”
“应该的。”萧羽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叶冰依站在门外,如遭雷击。
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萧羽在里面密谋什么,或者与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联系,甚至是在偷偷处理他那些“不堪”的过去。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对话。
他口中的“雪嫣”,自然而亲昵,仿佛他们之间本就该如此。他对姐姐生活细节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她这个亲妹妹。那种细致入微的关怀,不像是刻意讨好,更像是一种……习惯。
叶冰依的眉头越蹙越紧。如果说之前对萧羽的厌恶是清晰的,那么此刻,她的情绪变得混沌起来。这个男人,和他表现出来的,以及她预设的,似乎完全不同。
她姐姐叶雪嫣,那样精明强大的女人,真的会看不透一个男人的伪装吗?还是说,萧羽真的有她未曾发现的一面?
“我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这句话又在脑海中盘旋。
难道,姐姐看到的,真的和她看到的不一样?
她想起萧羽之前那句“如果我说是为了她这个人,你信吗?”。当时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信”。可现在,这个答案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不,不可能。叶冰依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荒谬的念头。这个男人一定有别的企图,只是藏得更深而已。她绝不能被这些表象迷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转身,脚步有些不稳地离开。
那股若有似无的鸢尾与白茶香水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只是这一次,除了困惑,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叶雪嫣的总裁办公室,与那间临时办公室的逼仄截然不同。
萧羽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的是集团最新的财务报表。他看得专注,指尖偶尔在数据上轻轻划过。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砰——
第47章 窘迫
是焦虑,是不安,还有一种……极力掩藏的惶惑。
萧羽的动作顿了顿。这种气息,他曾经在一些特定的场合闻到过。那是属于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带着些许卑微的……独有气息。
他抬眼,看向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却依旧倔强地瞪着他的叶冰依。她眼底的慌乱,不再仅仅是因为谎言被揭穿的窘迫。
“你……”叶冰依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她想质问他怎么知道咖啡渍是今早的,想反驳餐厅的事情,可所有的话都堵在胸口。
“这些东西,是你自己处理,还是我帮你?”萧羽将捡起来的纸张理了理,递向她。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嘲讽或者得意。
叶冰依没有接。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或者,找到一个可以让她继续憎恨下去的理由。
可是,没有。
他太镇定了,镇定到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我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这句话,又一次不受控制地从她齿缝间挤出来,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和……一丝绝望。
萧羽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那些纸张轻轻放在了办公桌的边缘。
叶冰依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办公室。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嗒嗒嗒,急促而混乱,像她此刻的心跳。
萧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他低头,看着桌面上那份摊开的财务报表,上面的数字似乎有些模糊。
暗恋者独有的惶惑。
他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判断。原来如此。
萧羽合上那份摊开的财务报表。窗外,墨色的浓云不知何时已吞噬了整个天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瞬间连成一片模糊的水幕,将整个城市罩在其中。他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径直走向电梯。
地下二层停车场。
空气比往常更加潮湿,带着雨水特有的微腥和水泥的冰冷气息。灯光在某些角落显得格外昏暗,拉长了立柱的影子。萧羽走向自己的车位,皮鞋踩在微湿的地面,发出清晰的回响。
一道微弱的,压抑的吸气声,从不远处一排SUV的阴影里传来。
他脚步一顿。
那是一个蜷缩的身影,靠在冰冷的轮胎边。深色的职业套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曲线,发梢和衣角还在滴水。是叶冰依。她双臂抱在胸前,身体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脸色在惨淡的灯光下白得吓人。
萧羽走了过去。
“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有些突兀。
叶冰依猛地抬头,看见是他,眼底的脆弱瞬间被一层尖锐的冰霜覆盖。“是你?”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戒备。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递过去。“穿上,会感冒。”
她盯着那件外套,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然后猛地一挥手,将他的手打开。“不用你假惺惺!”外套滑落在地,沾上了一点地面的湿气。
她的声音因为寒冷和激动而有些不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萧羽没有动怒,只是弯腰,捡起外套,拍了拍上面几乎看不见的尘。他看着她,这个女人,总是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叶冰依咬着牙,下巴倔强地抬着,即使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也不肯示弱半分。
第48章 反驳
“我……”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细弱蚊蚋,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萧羽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被他的外套包裹着,那份倔强下掩藏的惶惑与无助,此刻无所遁形。他并非有意揭开她的伤疤,只是,有些真相,早点面对,总比一直用错误的方式去填补要好。
“为什么……”过了很久,叶冰依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的质问,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反而透着一股迷茫和虚弱。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表现出来的。”萧羽的回答直接而坦白。
叶冰依猛地抬起头,眼圈泛红,里面有水光在闪动,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我才没有!”她反驳,声音却弱了下去。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萧羽没有和她争辩。他看了一眼通往电梯间的方向,“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早点回去处理一下,别真的生病。”
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车位走去。
叶冰依站在原地,紧紧攥着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布料的质感和那淡淡的,属于他身上的雪松与海洋的须后水气息,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雨声依旧哗啦啦地响着,像是要把她所有的思绪都冲刷干净,又像是要把她彻底困在这个潮湿而冰冷的角落。
她看着萧羽的背影消失在停车场的另一端,终于,一直强忍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混入发梢滴下的雨水,冰冷而苦涩。
雨水砸落,混着泪,模糊了叶冰依的视线。那件西装外套,雪松与海洋的须后水气味,清晰而霸道,裹胁着他的体温,也裹胁着那句刺骨的话。记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骤起,将她拉回了另一个同样混乱的夜晚。
那是叶雪嫣的生日宴。灯光璀璨,人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叶冰依穿梭其间,手中的酒杯一次次碰向萧羽。她要他醉,醉到不省人事,醉到可以任她摆布。她成功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脚步虚浮,眼神涣散,被她搀扶着,推入酒店客房。
门咔嗒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叶冰依甩开他,胸口剧烈起伏。“为什么?”她开口,声音因压抑而嘶哑,“你为什么对叶雪嫣那么好?”
她像一头失控的困兽,扑过去,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
萧羽没有反抗,任由她发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明得不像一个醉酒之人。
他任她折腾,看她通红的眼眶,看她歇斯底里地质问。
“告诉我,为什么!”叶冰依抓着他的衣领,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然后,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叶冰依。仿佛有无形的丝线从他身上蔓延开,探入她的脑海深处。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
昏暗的衣帽间,她偷偷穿上姐姐叶雪嫣崭新的红色高跟鞋,镜子里小小的身影显得滑稽。下一秒,母亲严厉的呵斥劈头盖脸砸下:“不懂规矩!那是你姐姐的!”
家族的合影,她永远被挤在最边缘,小小的脸庞被前面大人的身影遮挡大半,笑容僵硬而讨好。
“她总是那么优秀,你呢?”父亲失望地叹息。
“你看人家雪嫣……”亲戚们艳羡的议论,主角永远不是她。
画面如流水般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却又清晰得让她无所遁形。她感到一阵晕眩,抓着他衣领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
他怎么会……
“因为她值得。”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叶冰依心上。
他抬手,覆上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掌心温热,轻轻按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而你,”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本该活得更明亮。”
不是指责,不是怜悯,只是一句陈述。
第49章 会好起来
“我……”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细弱蚊蚋,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萧羽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被他的外套包裹着,那份倔强下掩藏的惶惑与无助,此刻无所遁形。他并非有意揭开她的伤疤,只是,有些真相,早点面对,总比一直用错误的方式去填补要好。
“为什么……”过了很久,叶冰依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的质问,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反而透着一股迷茫和虚弱。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表现出来的。”萧羽的回答直接而坦白。
叶冰依猛地抬起头,眼圈泛红,里面有水光在闪动,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我才没有!”她反驳,声音却弱了下去。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萧羽没有和她争辩。他看了一眼通往电梯间的方向,“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早点回去处理一下,别真的生病。”
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车位走去。
叶冰依站在原地,紧紧攥着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布料的质感和那淡淡的,属于他身上的雪松与海洋的须后水气息,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雨声依旧哗啦啦地响着,像是要把她所有的思绪都冲刷干净,又像是要把她彻底困在这个潮湿而冰冷的角落。
她看着萧羽的背影消失在停车场的另一端,终于,一直强忍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混入发梢滴下的雨水,冰冷而苦涩。
雨水砸落,混着泪,模糊了叶冰依的视线。那件西装外套,雪松与海洋的须后水气味,清晰而霸道,裹胁着他的体温,也裹胁着那句刺骨的话。记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骤起,将她拉回了另一个同样混乱的夜晚。
那是叶雪嫣的生日宴。灯光璀璨,人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叶冰依穿梭其间,手中的酒杯一次次碰向萧羽。她要他醉,醉到不省人事,醉到可以任她摆布。她成功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脚步虚浮,眼神涣散,被她搀扶着,推入酒店客房。
门咔嗒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叶冰依甩开他,胸口剧烈起伏。“为什么?”她开口,声音因压抑而嘶哑,“你为什么对叶雪嫣那么好?”
她像一头失控的困兽,扑过去,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
萧羽没有反抗,任由她发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明得不像一个醉酒之人。
他任她折腾,看她通红的眼眶,看她歇斯底里地质问。
“告诉我,为什么!”叶冰依抓着他的衣领,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然后,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叶冰依。仿佛有无形的丝线从他身上蔓延开,探入她的脑海深处。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
昏暗的衣帽间,她偷偷穿上姐姐叶雪嫣崭新的红色高跟鞋,镜子里小小的身影显得滑稽。下一秒,母亲严厉的呵斥劈头盖脸砸下:“不懂规矩!那是你姐姐的!”
家族的合影,她永远被挤在最边缘,小小的脸庞被前面大人的身影遮挡大半,笑容僵硬而讨好。
“她总是那么优秀,你呢?”父亲失望地叹息。
“你看人家雪嫣……”亲戚们艳羡的议论,主角永远不是她。
画面如流水般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却又清晰得让她无所遁形。她感到一阵晕眩,抓着他衣领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
他怎么会……
“因为她值得。”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叶冰依心上。
他抬手,覆上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掌心温热,轻轻按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而你,”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本该活得更明亮。”
不是指责,不是怜悯,只是一句陈述。
叶冰依怔住了。所有的叫嚣,所有的愤怒,都在这句话面前土崩瓦解。她预想过他的辩解,他的不耐,甚至他的嘲讽,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
更明亮?她配吗?谁给过她机会?
“你胡说!”她反驳,声音却带着哭腔,像迷路的孩子。
“我没有。”萧羽的语气平静。
“你懂什么!”叶冰依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背脊抵住了冰凉的墙壁。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却又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我看见了。”萧羽说,“你一直努力想被看见,却用错了方式。”
“什么方式……”她喃喃自语,声音被哭泣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房间内一时只有她压抑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叶冰依忽然冲上前,踮起脚,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动作生涩,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玉石俱焚的疯狂。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一个绝望的啃噬。
她想证明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许是想玷污这份她永远得不到的“值得”,或许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在他生命里留下一点痕迹,哪怕是狼藉的。
萧羽没有推开她。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放松下来。
她的吻,带着孤勇,也带着孤寂。
然后,他尝到了一丝咸涩的味道,从她的唇齿间蔓延开,是眼泪。
萧羽没有动。叶冰依的唇带着孤勇,也带着孤寂。她的力道渐渐弱了,身体随之软倒。
他扶住她,避免她摔倒。然后,萧羽轻轻推开了她。动作不带任何情绪,只是一个必要的区隔。
叶冰依失了支撑,向后踉跄,却被他稳住,继而横抱起来,走向卧室。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或者说,连挣扎的念头都熄灭了。他将她放在床上,拉过一旁的薄毯,盖在她身上。那张苍白的脸埋在柔软的织物里,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本该活得更明亮。”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此刻,她却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打残的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第50章 关心
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萧羽拿出,屏幕幽幽亮起,一条新消息。
发信人:叶雪嫣。
内容简洁:“结束后上来,有文件给你。”
结束了。什么结束了?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她似乎睡熟了,呼吸均匀。
他关上门,走向电梯。
顶楼的书房灯火通明。与楼下的压抑不同,这里一派井然。
叶雪嫣穿着一套略显陈旧的棉质睡裙,款式简单,洗得有些发白。她怀里抱着一只半旧的泰迪熊,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专注地批阅着文件。那只熊的绒毛有些地方已经磨平,纽扣眼睛在灯下折射出一点幽光。
这副居家模样,与她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职业形象大相径庭。
“坐。”她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萧羽依言坐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旧物的尘埃气味。
“冰依的事,我知道了。”叶雪嫣终于放下手中的笔,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萧羽喉咙动了动,没有立刻接话。他看着她,试图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出些许波澜。没有。
“她从小缺爱,别跟她计较。”叶雪嫣翻过一页文件,重新拿起笔,“她就是那样,博取关注的方式总是很拙劣。”
拙劣?萧羽的脑海中闪过叶冰依通红的眼眶,她歇斯底里的质问,还有那个绝望的吻。那不是拙劣,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呼救。
“她只是想被看见。”萧羽开口,声音比他预想的要沙哑一些。
叶雪嫣的笔尖顿了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她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他,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没有温度。
“被看见有很多种方式。”她说,“她选了最累的那一种。也是最伤人的那一种,伤人,也伤己。”
“她没有选择。”萧羽反驳。
“是吗?”叶雪嫣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不带笑意,“每个人都有选择。只是选择的代价不同。”
她将一份文件推过来:“这是你要的。项目计划书,我看过了,有些地方需要调整。”
萧羽没有去看那份文件,他的视线落在她怀中的泰迪熊上。那只熊被她抱得很紧,仿佛是某种支撑。
“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萧羽说。
“意外什么?”叶雪嫣反问,“意外她又一次失控?还是意外她会找上你?”
她的平静像一层坚硬的壳。
“她提起你。”萧羽转换了话题,“说你值得。”
叶雪嫣的动作再次停滞,这次停了更久。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值得?”她低声重复,像在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或许吧。”
她忽然抬手,摸了摸泰迪熊的耳朵,动作轻柔。
“她总说我不懂她。”叶雪嫣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空气里,“其实,我只是不想懂。懂了,又能怎样?”
萧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轻松。”叶雪嫣继续说,视线依旧落在泰迪熊身上,“她活得太用力,太执着于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比如,父母的偏爱,比如……”
她没有说下去。
书房里陷入一阵沉默。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萧羽看着她。看着她故作坚强的平静,看着她怀中那只不会说话的泰迪熊。那只熊的黑色纽扣眼睛,在灯光下幽幽地反着光,映出他与她交叠的影子,也映出她脸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淡漠和……疲惫。 原来,她什么都清楚。
不是不知,而是不提。不是不在意,而是习惯了将所有情绪深藏。
那个永远优秀,永远得体的叶雪嫣,也会在深夜穿着旧睡裙,抱着泰迪熊,独自批阅文件。
“她会好起来的。”萧羽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叶雪嫣没有回应,只是将批好的文件整理好,递给他。
“时间不早了。”她说。
天未全亮。
叶冰依拥着薄被,蜷缩在床沿。被子下的手机屏幕幽幽亮着,相册里全是萧羽的侧影。偷拍的,模糊的,却被她一张张看过无数遍。眼泪早已干涸,只剩下眼眶的酸涩。
镜子里的女人,双眼红肿,发丝凌乱。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你本该明亮。”
萧羽那句话,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他说这话时的眼神,不是怜悯,也不是敷衍,是……看透一切的温柔。
明亮?她扯了扯嘴角,一个难看的弧度。她早就忘了明亮是什么感觉。
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叶冰依像受惊的兔子,瞬间绷紧了身体。慌乱中,她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动作急促到指尖发颤。是谁?这么早。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门边,猛地拉开一条缝。
下一秒,她撞上一个温热的物体,带着淡淡的奶香。
“小心。”萧羽的声音。
他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险些被她撞翻。
叶冰依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房门。
“醒了。”萧羽稳住杯子,声音平静,“喝点,暖胃。”
她别过脸,不敢看他,第一次觉得他的关心如此灼人。那温度,几乎要将她最后一层伪装烧穿。
“我……”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没事。”
萧羽没有追问。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红肿的眼眶,苍白的脸颊,还有那刻意躲闪的姿态。
叶雪嫣说她“拙劣”。萧羽却觉得,这更像一只受伤后,拼命亮出爪牙,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幼兽。
“牛奶。”他把杯子递过去一些,“叶雪嫣让我送来的。”
叶冰依的身体僵了僵。叶雪嫣。又是叶雪嫣。
她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是酸楚,还是愤怒,或者两者都有。
“她倒真会差遣人。”叶冰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
萧羽没有辩解,只说:“她也关心你。”
“关心?”叶冰依低低地重复,像在嘲讽这两个字,“用一杯牛奶?”
她想说,你们的关心,总是这样不痛不痒,高高在上。
萧羽沉默片刻。
“她昨晚批文件到很晚。着那只泰迪熊。”
叶冰依的动作凝滞了。泰迪熊。那只她从小就讨厌,叶雪嫣却宝贝得不行的熊。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她们姐妹两人,一个靠着没有生命的玩偶汲取温暖,一个靠着手机里虚幻的影像自我麻痹。
第51章 礼品盒
“所以呢?”叶冰依问,语气依旧不善,“你想说什么?她很辛苦?她不容易?”
“我只是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萧羽把牛奶轻轻放在她门边的矮柜上,“她选了她的,你选了你的。”
叶冰依垂下眼,盯着自己光裸的脚趾。他的话,像一根细针,不痛,却精准地刺入某个地方。
“如果不想喝,别勉强。”萧羽说。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叶冰依忽然出声。
萧羽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她依旧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很多遍。
萧羽看着她,她单薄的睡裙,她紧握的拳,她全身散发的抗拒。
“你上次说,她值得。”萧羽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叶冰依,或许,你也值得一些关心。”
叶冰依猛地抬起头。
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值得?她吗?
那个吻,那些歇斯底里的质问,那些拙劣的表演,值得吗?
萧羽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转身离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叶冰依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那杯热牛奶静静地放在柜子上,白色的雾气已经散去。
她慢慢走过去,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
书房的灯光柔和,萧羽正在整理桌上的财经资料。夜深,别墅里很安静。
“砰——”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拍在墙上又弹回些许。
叶冰依冲了进来。
她脸上没有平日的尖锐,只有一种慌乱,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浅蓝色的礼品盒,不由分说地塞进萧羽怀里,然后,转身就跑,动作快得像身后有猛兽追赶。
“叶冰依?”萧羽甚至来不及出声,她已经消失在门口,只留下一阵微弱的香风和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个普通的礼品盒。入手很轻。
这是什么?
他走到书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将礼盒放在桌上。指尖勾开简单的丝带,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条男士围巾。
深灰色,羊绒质地,看起来很柔软。只是……那针脚,实在称不上规整,歪歪扭扭,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明显的线头和收针失误的痕迹。拙劣,却又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认真。
他的指腹轻轻拂过那些粗糙的针脚。
记忆读取——
昏暗的房间,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叶冰依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沿,膝上摊着绒线和棒针。她蹙着眉,嘴唇抿得发白,小心翼翼地模仿着平板电脑里播放的教学视频。
“嘶——”一根棒针的尖端狠狠刺进她的食指指腹,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她像是没感觉到痛,只是把受伤的手指塞进嘴里吮了吮,然后又拿起棒针,固执地继续。灯光下,她另一只手的手指上,已经贴了好几个创可贴。那些歪扭的针脚,原来是这样织出来的。她脸上没有不耐,只有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画面消失。
萧羽的手指还停留在围巾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微弱温度,和不肯放弃的倔强。
她为什么要送他这个?
突然,楼下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是叶雪嫣的。她应该是从公司回来了。
萧羽迅速合上礼盒,拉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将礼品盒塞了进去,关上。动作一气呵成,快得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为什么要藏?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楼梯口。
萧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书房门外。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隙。透过这道缝隙,他能看到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面装饰镜。
镜中倒影,清晰映出楼梯拐角。
叶冰依躲在那里,身体紧贴冰冷的墙壁,像一只受惊的幼兽找到了暂时的藏身之所,却依旧无法安心。她微微抬着脸,颈项拉出一条脆弱而紧绷的弧线。那双睁着的眼睛,里面的光点细碎、飘忽,带着一种即将彻底散裂的黯淡。
她在看什么?或者说,她在等什么?
等他发现这条围巾?还是,等叶雪嫣发现她?
“萧羽?”叶雪嫣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你在书房吗?”
萧羽定了定神,对着门口应了一声:“嗯,在看文件。”
“要喝点什么吗?我让刘妈准备。”
“不用了,谢谢。”
叶雪嫣没有再说什么,脚步声转向了她的卧室方向,渐渐远去。
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萧羽的视线从镜子移开,落回紧闭的抽屉。
那条围巾,那些拙劣的针脚,那双在记忆中被针刺破的手指。
“值得吗?”他想起她那晚的质问,声音沙哑,带着绝望。
她用一杯牛奶嘲讽他的关心不痛不痒,高高在上。
现在,她却用这样一条粗糙的围巾,来表达什么?
这算什么?示好?还是某种无声的求救?
萧羽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叶冰依,那个总是竖起满身尖刺,用最伤人的话攻击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的女孩。那个拙劣地模仿着叶雪嫣,却又在心底深处厌恶这种模仿的女孩。
她躲在房间里,笨拙地,一针一线地织着这条围巾。是为了谁?他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他想起自己对她说过的话。
叶雪嫣的方式是抱着泰迪熊汲取温暖,叶冰依的方式,难道就是这种带着自我伤害意味的给予?
他不懂。
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深想那背后可能隐藏的巨大悲伤和孤独。
“或许,你也值得一些关心。”
这句话,此刻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说了,她也听见了。
所以,这条围巾,是她对他那句话的回应?一种试探?
如果他收下了,代表什么?如果他拒绝,或者假装没有收到,又代表什么?
萧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他仿佛能看到叶冰依在楼梯拐角处,那个几乎要碎裂的表情。
她不是在表演,不是在伪装。
那一刻的她,是真实的。真实得令人心悸。
他慢慢拉开那个抽屉,重新拿出那个浅蓝色的礼品盒。
打开,围巾静静躺在里面。
他伸出手,拿起它。
针脚依旧歪歪扭扭,却不再显得那么刺眼。
第52章 情况
指尖的触感粗糙,带着编织者笨拙的温度。
萧羽将那条围巾重新放回浅蓝色的礼品盒,盖上盒盖。
他本想再次将它塞进抽屉深处,动作却在半途停住。
就这样藏起来,与直接丢弃,又有多大分别?
他喉咙干涩,起身,打算去楼下倒杯水,书房的门被他随手带上,并未锁紧。
夜深了,别墅里一片寂静。
叶雪嫣从卧室出来,经过书房时,脚步顿了顿。
门缝里没有透出灯光,她以为萧羽已经回房休息。
手刚要推门,想替他关好,却从那道缝隙里,瞥见了书桌最下层那个半开的抽屉,以及抽屉中露出的浅蓝色一角。
是那个礼品盒。
她记得这个盒子。下午她回来时,刘妈提过一句,说萧羽带了个礼盒回来,直接进了书房。她当时并未在意。
叶雪嫣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渗进的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她走到书桌前,借着月色,慢慢拉开那个抽屉。
礼品盒静静躺在那里。她打开它。
一条手工编织的围巾,针脚歪歪扭扭,颜色是略显暗淡的灰蓝。
叶雪嫣拿起围巾,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拙劣的针脚。
她想起昨夜,叶冰依在阳台上,背影单薄,隐约的哭声断断续续,直到凌晨。那些尖锐的、带着敌意的话语,此刻仿佛找到了源头,清晰地指向一种她不愿深思,却又无法忽略的情愫。
原来是这样。
“咳。”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叶雪嫣回身,萧羽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水。
他看着她手中的围巾,表情凝固。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萧羽。”叶雪嫣先开了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萧羽走了进来,将水杯放到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你还没睡?”
“嗯。”叶雪嫣的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围巾,“这个……”
萧羽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准备了许多解释,关于意外,关于巧合,关于他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但此刻,那些话都堵在喉咙里。
叶雪嫣抬起头,看着他,唇边忽然有了一点极淡的笑意,像月光下湖面泛起的微澜。“冰依的手艺,比我当年织毛衣好多了。”她说着,将围巾递还给他。
萧羽怔住了,他伸出手,机械地接过那条围巾。
它在他手中,忽然变得无比沉重。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
她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是用这样一句平淡的话,揭开了所有他试图掩藏,或者说,他自己都还未完全理清的混乱。
“我……”他想说点什么,解释点什么。这条围巾的出现是个意外,他对叶冰依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只是什么?他发现自己也说不清楚。
叶雪嫣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向窗外。月光依旧清冷,均匀地洒在地面。“她织这个,应该花了不少心思。”
“我不知道这是她……”萧羽试图辩解,声音干涩。
“是吗?”叶雪嫣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你书桌的抽屉,平时都锁得很好。”
一句话,让萧羽所有未出口的辩白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的,他今天没有锁。因为他自己也心乱如麻。
叶雪嫣转过身,朝门口走去。“不早了,我有些累,先去睡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与往常无异,却又似乎多了些别的什么。
“雪嫣。”萧羽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他看着她的背影,那条围巾在他手中,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这件事……”
“明天再说吧。”叶雪嫣轻轻说了一句,拉开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渐渐远去,最后是卧室门轻微的闭合声。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萧羽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的围巾。
那些歪扭的针脚,在月光下,仿佛每一个都充满了嘲讽。
他以为她会生气,会质问,甚至会哭闹。但他没有预料到这种平静。
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她看透了一切,却选择不戳破,不追问。
窗外的月光,穿过玻璃,照亮他手中的围巾,也照亮他纷乱的心绪。
他与她之间,似乎一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而今夜,这层纱被叶冰依这条笨拙的围巾彻底扯下。
心如明镜。
是谁的心如明镜?是她,还是他?
他将围巾放到书桌上,走到窗边。夜色浓重,远处的城市灯火阑珊。
天色微亮,萧羽一夜未眠。
昨夜书房里的每一幕,每一个字,都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叶雪嫣的平静,那条围巾,以及他无法解释的混乱。
他起身,动作带着几分僵硬。窗外的晨曦勉强驱散了些许暗沉,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楼下隐约传来细微的动静,是准备早餐的声音。
他磨蹭了片刻,终究还是得下去。
餐厅里,叶雪嫣已经坐在桌边,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
晨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神色如常,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萧羽拉开椅子坐下,喉咙有些发干。“早。”
“早。”叶雪嫣应了一声,没有看他,注意力似乎全在手中的杯子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很轻,带着犹豫。
叶冰依走了进来,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没什么血色。她先是看到了叶雪嫣,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后才注意到萧羽,匆匆低下头。
“姐……姐夫,早。”她的声音比蚊蚋大不了多少。
“早,冰依。”萧羽应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叶冰依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几乎是立刻就埋下了头,仿佛餐盘里的煎蛋是什么稀世奇珍,值得她全部的专注。
往日里,早餐时总会有些轻松的交谈,多数是叶冰依叽叽喳喳地说些学校的趣事,叶雪嫣偶尔含笑应和。
今天,餐桌上只有碗筷轻微碰撞的声响,单调而刺耳。
萧羽觉得盘中的食物味同嚼蜡。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问天气?还是问冰依昨晚睡得好不好?
他偷偷觑了一眼叶雪嫣,她依旧平静地用着餐,似乎完全不受这氛围影响。
可越是这样,萧羽心里的石头就越沉。她的平静,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更让他难安。
叶冰依几乎没怎么动面前的食物,小口小口地拨弄着,像是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
她的头垂得更低,萧羽甚至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这算什么?他想。一场无声的审判?
他自己,是罪魁祸首。 “冰依,”叶雪嫣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切断了餐桌上紧绷的弦,“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太好?黑眼圈有些重。”
叶冰依的肩膀猛地一抖,手里的叉子碰到盘子,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她豁然抬头,脸上血色褪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萧羽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来了。
“我……我没事。”叶冰依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颤抖,“就是……昨晚,有点失眠。”
“是吗?”叶雪嫣放下手中的牛奶杯,用餐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熬夜做些费神的事情,才没休息好。”
她的语调平缓,没有丝毫波澜,却字字句句都像带着钩子,勾得人心头发紧。
叶冰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在下一秒变得惨白。
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姐,我……”
“年轻人,有自己的爱好是好事。”叶雪嫣继续说道,视线转向窗外,那里有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只是凡事都要有个度,别太勉强自己,也别……影响了别人。”
“影响了别人”这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萧羽和叶冰依心上。
叶冰依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我……我知道了,姐。”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充满了委屈和难堪。
萧羽看着这一幕,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他想替叶冰依说句话,或者对叶雪嫣解释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解释?他连自己都解释不清。
“吃饭吧,菜要凉了。”叶雪嫣收回视线,重新拿起刀叉,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刚才那几句对话只是寻常的姐妹闲聊。
但谁都知道,不一样了。
叶冰依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她胡乱地用叉子在盘子里戳了几下,然后猛地站起身。“我……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她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餐厅,脚步声慌乱地消失在楼梯口。
萧羽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餐桌上,只剩下他和叶雪嫣。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浓重,更加压抑。
“你……”萧羽艰难地开口。
“嗯?”叶雪嫣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你没必要这样对她。”萧羽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叶雪嫣的动作顿了顿,她放下餐具,看着萧羽,唇边勾起一点弧度,却看不出是笑意还是别的什么。“我怎样对她了?”
“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叶雪嫣反问,“我知道她是你妻子的妹妹,住在我家里,我关心一下她的起居,有错吗?”
萧羽语塞。她的话,滴水不漏。
“还是说,”叶雪嫣继续道,“你觉得我应该对她视而不见,任由她做一些……可能会引起误会的事情?”
“我没有那个意思。”萧羽辩解,却显得苍白无力。
“那你是什么意思?”叶雪嫣追问,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力。
萧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还能说什么?说那条围巾是个意外?说他对叶冰依没有别的想法?这些话,昨晚他就想说,但堵在喉咙里。现在,在叶雪嫣这般平静的注视下,他更说不出口。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那是不是全部的实话。
叶雪嫣看着他,片刻之后,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萧羽,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说,它就不存在。”
她站起身,“我吃好了。”
说完,她也离开了餐厅。
萧羽独自坐在餐桌旁,面前的食物早已失了温度。
昨夜,叶雪嫣说“明天再说吧”。
现在,算是说过了吗?
他不知道。他只觉得,那层曾经隔在他和叶雪嫣之间的薄纱,在昨夜被围巾扯下后,今天早上,又被叶雪嫣亲手用更复杂的方式,织了回去。
只是这一次,纱的材质,是冰。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无法浇灭他内心的燥乱。
第53章 别怕
餐厅的死寂,比空无一人时更加骇人。
萧羽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桌上的餐盘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余温。他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昨晚和今早的画面在脑中交替上演,叶冰依的眼泪,叶雪嫣的平静,还有那句“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说,它就不存在”,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锥,刺进他的骨头里。
他终于起身,机械地将餐具收拾到厨房。别墅里静悄悄的,叶冰依没有下楼,叶雪嫣大概在书房。这个家,此刻像一个巨大的冰窖,每个人都被冻在各自的角落,无法靠近。
正当他准备上楼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划破了宁静。
嗡——嗡——
声音来自客厅的沙发,是叶雪嫣遗落在那里的手机。片刻后,书房的门开了,叶雪嫣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面无表情地走向沙发。
她拿起手机,接通。
“说。”她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只有一个字。
电话那头,助理焦急的声音透过听筒隐约传来,即便隔着一段距离,萧羽也能捕捉到其中的慌乱:“叶总,不好了!集团门口……门口有人闹事,拉了横幅!”
叶雪嫣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什么横幅?”
“上面写着……写着‘叶氏还我土地款’!是个老太太,就跪在公司大门口,我们的人怎么劝都不走,现在已经有人在围观拍照了!”
“土地款?”叶雪嫣的声调没有起伏,却透着一股冷意,“城南村?”
“是!就是城南村宅基地的项目。可我们的收购流程完全合规,每一笔款项都有银行记录和对方的签字确认,怎么会……”
“我知道了。”叶雪嫣打断了助理的辩解,“让公关部先盯着,安保控制现场,别让事情激化。我马上到。”
她挂断电话,拿起旁边的车钥匙,没有看萧羽一眼,径直朝门口走去。
“我和你一起去。”
萧羽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
叶雪嫣的脚步停住,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你去做什么?”
“我……”萧羽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但他很清楚,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种场面,更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里。与其在这里被沉默凌迟,不如去面对一场真正的风暴。
“现场人多,或许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他找了个苍白却直接的借口。
叶雪嫣沉默了两秒,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重新迈开脚步,走向玄关。
萧羽立刻跟了上去。
车子驶出别墅区,汇入城市的车流。车厢内,是比餐厅里更加纯粹的沉默。萧羽坐在副驾,叶雪嫣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冷硬如雕塑。
他几次想开口,想问问她打算怎么处理,或者说点别的什么来打破这片死寂。但话到了嘴边,又被那层无形的冰墙给挡了回去。他甚至觉得,任何试图缓和气氛的言语,在此刻都会显得虚伪可笑。
他只能转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叶氏集团总部大楼,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然而此刻,这座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建筑,却被一道不和谐的风景打破了庄严。
车子还未靠近,萧羽就看到了大楼门口聚集的一小撮人。
叶雪嫣将车停在地下车库,两人乘坐专属电梯直达一楼大厅。一走出电梯门,喧闹声便扑面而来。
公司大门口,一个身形佝偻、穿着灰色旧布衣的妇人正跪在冰凉的台阶上。在她面前,一条白色的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用刺眼的红漆写着一行大字:叶氏吃人不吐骨头。
旁边还有一条小的,正是助理电话里说的那句:叶氏非法占有土地,还我血汗钱!
几个保安围在外围,既不敢强行驱赶,又得拦着越聚越多的围观人群,显得束手无策。助理正满头大汗地在旁边低声劝说着什么,但那妇人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哭嚎,根本不理会。
“我的天啊!没天理了啊!叶家家大业大,为什么要吞我们孤儿寡母的救命钱啊……”
妇人的哭声凄厉,带着十足的悲怆,很能引人同情。围观的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人对着叶氏集团的大楼指指点点。
“这么大的公司,还差这点钱?”
“看这老太太挺可怜的,不像装的。”
“啧啧,资本家的心都是黑的。” 叶雪嫣穿过大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的出现,立刻让现场的气氛一滞。助理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
“叶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情况。”叶雪嫣只吐出两个字,视线已经落在了那个跪地的妇人身上。
“她说她叫张桂芬,是城南村的村民,说我们当初只付了定金,尾款一直没给。可我查了财务记录,她的土地款在三个月前就全额打过去了,这是银行流水和她的签字确认复印件。”助理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叶雪嫣接过,只扫了一眼,便径直走向那个妇人。
“张桂芬?”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妇人的哭嚎和周围的议论声。
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和泪痕的脸,看到叶雪嫣一身光鲜的打扮,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畏缩,随即被更大的悲愤所取代。
“你就是管事的?你们叶家还要不要脸!骗走了我的地,钱却不给全,是想逼死我啊!”她哭喊着,试图扑上来,被保安拦住。
“你的土地补偿款,总计一百二十三万,已经在三个月前,由我司财务部汇入你指定的银行账户。这里有流水,还有你按了手印的收款确认书。”叶雪嫣举起手里的文件,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我没有!我没收到!”张桂芬激动地嘶吼,“你们伪造文书!你们这些有钱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没读过书,不认字,你们当初让我按手印,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
她这番话,瞬间又点燃了围观群众的情绪。不识字的老人,伪造的文书,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几乎就是一出完美的弱者被强权欺压的戏码。
叶雪嫣的脸色没有变化,但萧羽能感觉到她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就在这时,萧羽的大脑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个声音。
一个属于张桂芬,却和她此刻悲愤哭嚎截然不同的,充满着恐惧和哀求的声音。
儿啊,我们不能这么干啊……这是犯法的!钱你都拿去还了赌债,我们怎么有脸来这里闹啊……
紧接着,是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恶狠狠的,充满了不耐烦。
闭嘴!什么叫闹?这是拿回我们应得的!要不是你当初死活不肯多要点,我们至于这样吗?你就照我教你的说,哭就对了,哭得越惨越好!拿到钱,我保证再也不赌了!
可是……万一被发现了……
发现个屁!他们有钱人最怕把事情闹大,肯定会花钱了事!你再敢啰嗦一句,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画面和声音在萧羽脑中一闪而过。
他看向那个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老妇人,又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在人群的后方,一个穿着夹克,眼神躲闪,正紧紧盯着这边的年轻人,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个年轻人,正是在他脑中对老妇人恶语相向的“儿子”。
一切都清楚了。
这不是什么土地款纠纷,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舆论进行的敲诈勒索。
叶雪嫣还在和对方对峙,她的逻辑清晰,证据确凿,但在被煽动的情绪面前,这些都显得苍白。道理,永远讲不过故事。尤其是一个“孤苦老人对抗无良资本”的故事。
“叶总,要不……我们报警吧?”助理在一旁小声建议。
“报警?”叶雪嫣还没说话,那妇人立刻尖叫起来,“你们还要报警抓我这个受害者?还有没有王法了!”
叶雪嫣看着妇人,片刻后,她对助理说:“去,把公司的法务主管叫下来。”
她似乎打算用最正规,也最强硬的方式来解决。
但萧羽知道,那样不行。即便最后能证明叶氏的清白,这个过程也会对公司的声誉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舆论一旦形成,真相往往不再重要。
他不能让叶雪嫣陷入这种被动的局面。
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个早晨之后。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叶雪嫣的侧前方。
“等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叶雪嫣、助理、保安,还有那个哭嚎的妇人,都看向他。
第54章 你放屁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萧羽身上。
他穿着一身廉价的西装,站姿也并不笔挺,却有一种莫名的镇定感,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你是谁?想干什么?”张桂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哭嚎声也小了下去。
叶雪嫣皱起眉,她不明白萧羽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他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萧羽,回来。”她冷声命令。
萧羽没有回头,只是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安心。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让叶雪嫣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转向那个老妇人,语气很平淡:“阿姨,事情总要解决,一直跪在这里哭,解决不了问题。”
“解决?你们这些黑心肠的资本家想怎么解决?把我这条老命拿去吗?”张桂芬再次激动起来,准备开启新一轮的哭诉。
叶雪嫣见状,忍无可忍,她上前一步,想亲自质问这妇人文件上的手印细节。她不相信,在铁证面前,这人还能颠倒黑白。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跪在地上的张桂芬,脸上悲愤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她猛地抬起头,鼓起腮帮,“呸”的一声,一口浓痰朝着叶雪嫣的脸啐了过去!
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叶雪嫣的瞳孔骤然一缩。她有洁癖,极度的洁癖。这一口痰要是啐在她脸上,比打她一耳光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甚至忘了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萧羽。
他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用那件深灰色的布料,精准地挡在了叶雪嫣面前。
噗。
一声轻响。
唾沫星子尽数溅在那件外套上,留下了一片恶心的湿痕。
整个场面安静了一瞬。
“啊——打人啦!他们不仅不给钱,还要打我这个老婆子啊!”
静默被张桂芬更加凄厉的哭喊打破。她顺势往地上一倒,开始打滚,双手拍着地面,哭天抢地:“没天理了啊!有钱人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们穷苦人吗?还我血汗钱!还我的血汗钱啊!”
她的表演炉火纯青,立刻将围观者的情绪再次推向高潮。
“太过分了!怎么还动手呢!”
“就是啊,对一个老人动手,真不是东西!”
“叶氏集团这么大的公司,就这么欺负人?”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比之前更加汹涌。助理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几个保安想上前,却又被人群的怒火逼得不敢妄动。
叶雪嫣站在萧羽身后,看着他挡在身前的背影,以及那件沾染了污秽的外套,心中情绪复杂。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男人,肩膀似乎也并不孱弱。
“萧羽……”她下意识地开口。
“别怕,交给我。”
萧羽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他将那件脏了的外套随手扔在地上,视线落在了撒泼打滚的张桂芬手腕上。 在那里,有一条已经褪色发白的红绳。
萧羽的脑中,清晰地浮现出那个躲在人群后的年轻人,他脑中的画面里,张桂芬的手腕上,戴着一模一样的红绳。那是儿子去城南山神庙为她求来的,说是能保佑赌钱的手气。
城南村特有的祈福饰物。
一个计划在萧羽心中瞬间成型。
他蹲下身,直视着在地上翻滚哭嚎的张桂芬,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关切。
“阿姨,您先起来,得上凉。”他的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和自家长辈说话。
张桂芬动作一滞,用眼角瞥他,心里正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闹。
萧羽没有给她机会,他指了指她手腕上的红绳,说道:“阿姨,您是城南村的人吧?我认得这个红绳,是城南山神庙求的平安绳,以前我奶奶也戴过。”
这话一出,不仅张桂芬愣住了,连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安静了几分。这突如其来的拉家常,让剧情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
张桂芬心中一喜,以为对方是想套近乎,然后私了。这是她儿子教她的第二套方案。
“你……你眼力还挺好。”她顺着台阶下,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抽噎着说:“是啊,我就是城南村土生土长的人,这绳子戴了好多年了。”
她自以为这是一个完美的回答,既表现了自己的淳朴,又坐实了本地人的身份。
然而,萧羽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这就奇怪了。”萧羽站起身,环视了一圈众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叶氏集团这次征地,是针对东城区旧工业园的改造项目,所有补偿款发放的对象,都是在东城区有合法地产的居民。”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锁定张桂芬。
“阿姨,您一个城南村的居民,为什么会有一笔在十公里外的东城区的土地补偿款呢?您是在东城区买了房子,还是置办了土地?”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同情,变成了审视。
是啊,一个城南村的老太太,来要东城区的补偿款,这……这说不通啊!
张桂芬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汗珠从额头渗出。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儿子教她的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段!
“我……我……”她语无伦次,“我……我后来搬家了!对!我搬到东城区了!”
“搬家了?”萧羽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您刚刚还说自己是城南村土生土长的人,还说这绳子是家乡的,戴了好多年。既然搬到东城区这么久了,怎么还戴着城南村的平安绳?而且……”
萧羽的声音猛地提高:“你按手印的那份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着,你在东城区的老宅,已经居住了超过二十年!一个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在你口中,居然还不如一个已经不住的‘家乡’重要?”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张大妈的心上,也敲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里。
逻辑太清晰了,清晰到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这个老太太,在撒谎!
人群的后方,那个穿着夹克的年轻人,脸色早已变得煞白。他看到母亲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萧羽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指向了他。
“我想,这位阿姨可能记错了。也可能,这些说辞,根本就不是她自己想的。”
“而是有人,比如,像那位正准备偷偷溜走的先生,一句一句教她的。”
刷!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那个夹克男。
第55章 根源
那夹克男被众人的视线钉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本能地想拔腿就跑,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跑,就等于不打自招。他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心跳如鼓。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落荒而逃时,他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猛地一咬牙,非但没退,反而从人群后方挤了出来,几步冲到前面,一把推开挡路的人,脸上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悲愤。
“你指着我干什么?”他对着萧羽怒吼,声音大到足以盖过现场所有的议论,“我妈被人欺负了,我这个当儿子的过来看看,犯法吗?你们叶氏集团家大业大,就可以随便污蔑人吗?”
他这一嗓子,成功地让一部分摇摆的看客再次动摇了。
“是啊,人家来看看自己妈,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年轻人看着挺孝顺的,不像坏人啊……”
“大公司就是霸道,把老太太的谎话戳穿了,还想把人家儿子也拖下水,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夹克男见舆论有被自己拉回来的趋势,心中稍定,立刻乘胜追击。他快步走到张桂芬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动作里充满了对母亲的关爱。
“妈,您没事吧?别怕,儿子在呢!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不给我们一个公道,我们今天就不走了!”他一边说,一边用充满敌意的姿态瞪着萧羽,将一个保护母亲、对抗强权的孝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张桂芬已经六神无主,看到儿子来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哭诉道:“儿啊,他们……他们欺负我……”
萧羽静静地看着这对母子上演的苦情戏。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比他母亲要聪明得多。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反客为主,将“污蔑”和“仗势欺人”的帽子扣了回来。
“这位先生,你很激动。”萧羽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我只是提出一个猜测,你何必这么大反应?还是说,我猜对了?”
“你放屁!”夹克男破口大骂,“你血口喷人!我妈就是东城区的!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说错了话而已!你们凭什么抓住一点小错就不放,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他环顾四周,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声疾呼:“大伙儿都评评理!有钱人就可以这么欺负我们普通老百姓吗?我妈就是记错了,难道记错了就活该被你们这么羞辱,连补偿款都不给了吗?”
这番话,再次点燃了人群的怒火。对大公司的天然不信任,以及对弱者的同情心,让天平再次倾斜。
萧羽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他向前一步,对张桂芬伸出手。
“阿姨,得上凉,您先起来坐下说。”他的动作和善,语气温和,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质问者不是他一样。
夹克男立刻警惕地挡在母亲身前:“你想干什么?”
“我说了,让阿姨先起来。”萧羽重复了一遍,然后直接绕过他,抓住了张桂芬的另一只胳膊。
“阿姨,我扶您。”
就在他的手掌与张桂芬那粗糙干枯的手腕接触的瞬间,一股信息洪流,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画面一:一间昏暗破旧的土坯房内,一个满脸堆笑的同村村民“张强”,将一份合同推到张桂芬面前。“婶儿,按个手印就行,这是上面的政策,每家都有,算是一件好事。”
画面二:张桂芬颤颤巍巍地在印泥上按下拇指,然后在一沓纸上按下了鲜红的指印。张强收起合同,从口袋里掏出两沓薄薄的钞票塞给她,“婶儿,这是五千块,您拿好。”
画面三:几个月后,在村口的大树下,几个老太太在闲聊。“听说了吗?咱们村长把征地款的大头都给吞了!每家至少该有十万的!”“那个张强就是村长的狗腿子,专门骗我们这些不识字的老人按手印!”
画面四:夹克男,也就是她的儿子王浩,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塞给她。“妈,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去叶氏集团门口闹,记住,一定要躺地上哭,哭得越惨越好。台词我都给你写好了,你就照着念。这事儿要是成了,你儿子的赌债就有救了!”
记忆的碎片如电影般飞速闪过,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萧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自然地将张桂芬扶了起来,引着她坐到旁边项目部搬出来的一张椅子上。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
但当他再次直起身时,他望向那个名叫王浩的夹克男的姿态,已经完全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嘲弄,那么现在,就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他终于懂了。这个老太太,既可恨,又可怜。她是个骗子,但同时也是个受害者。被同村的恶人欺骗,又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成工具,推到台前卖惨,只为偿还他那见不得光的赌债。
“你……”王浩被萧羽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喊道,“你看什么看!”
“没什么。”萧羽淡淡开口,声音却像淬了冰,“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走到王浩面前,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眼中的慌乱。
“你不是住在东城区,你和你母亲,一直住在城南村。不过最近一个月,为了方便你赌钱,你一个人搬到了西城区的丽江新城小区,租了一间单身公寓,房号是a栋703。房租已经欠了三个月,房东给你下了最后通牒。”
王浩的瞳孔,猛地收缩。
萧羽没有停下,继续说道:“你之所以这么着急让你母亲来闹事,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公道’。而是因为你在西城地下赌场,欠了外号叫‘豹哥’的人五万块钱。昨天是最后的还款日,你还不上,豹哥说要卸你一条腿。”
哗然!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这些信息太详细了!详细到不可能是编造的!小区名,房号,欠债金额,债主外号……这已经不是推理,而是陈述事实!
“你……你胡说八道!你调查我!”王浩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再也演不出刚才那副悲愤的模样。
“调查你?”萧羽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就凭你,还不配我们叶氏集团花心思去调查。”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个已经精神崩溃的男人。他看着坐在椅子上,同样一脸震惊和茫然的张桂芬。老太太显然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欠了赌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明白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补偿款纠纷,而是一个不孝子为了偿还赌债,逼着自己被骗过的老母亲,来上演的一出敲诈勒索的闹剧!
之前对张桂芬的所有同情,对王浩的所有支持,在这一刻都变成了赤裸裸的讽刺。人群的议论声变得尖锐,指责和鄙夷的视线,像刀子一样扎在王浩身上。
萧羽走到项目部门口,对负责安保的队长说了一句。
“报警吧。”
第56章 怀疑
安保队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人群的嘈杂声中,警笛的鸣响仿佛从天边传来,又仿佛近在耳边。
王浩彻底瘫软在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他看着走向自己母亲的萧羽,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鄙夷的、愤怒的、幸灾乐祸的脸,最后,他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张桂芬面前,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妈!你救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是人,我被猪油蒙了心!都是那个豹哥,是他逼我的!他说我不还钱,他就要我的命啊!我不想死啊,妈!”
这番哭诉,非但没有引来任何同情,反而让众人愈发恶心。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推卸责任。
张桂芬呆呆地坐着,任由儿子抱着自己的腿,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焦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儿子的哭喊,人群的议论,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这一辈子,好像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萧羽没有理会那滩烂泥,他在张桂芬面前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老人齐平。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张大妈。”
张桂芬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萧羽的语气没有质问,也没有怜悯,只是在陈述一个被遗忘许久的事实。
“当年签拆迁合同,是不是有一个叫张强的人,是你们村的拆迁组长?”
张强。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张桂芬尘封的记忆。她的瞳孔瞬间收缩,嘴唇开始哆嗦。
萧羽继续道:“他是不是跟你说,你是困难户,叶氏集团有内部政策,只要签了字,就能加入一个叫‘家属养老保障’的计划,以后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笔养老金?”
“轰!”
张桂芬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当初所有人都说叶氏集团给的补偿款太低,根本不够在城里买房。是那个同村的张强,天天提着水果来她家,说他跟叶氏集团的高层有关系,能帮她争取特殊福利。
他说,钱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长久的保障。只要签了字,她就能像叶氏集团的员工家属一样,每个月领钱,一直领到死。
这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农村老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所以她信了,她成了村里第一批签字的人。
可签完字,张强就消失了。所谓的养老金,她一分钱都没见过。她去找过几次,都被项目部的人以“没有这个政策”为由打了回来。
后来,村里人都笑话她,说她被骗了。她羞愤难当,渐渐地,就不再提这件事,只当是自己倒霉。
没想到,时隔三年,这个被她刻意遗忘的骗局,被一个外人,如此清晰地揭开了。
“你……你……”张桂芬指着萧羽,手指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会知道?”
萧羽没有回答,他缓缓站起身,转向了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叶雪嫣。
叶雪嫣也在看他。
如果说,刚才萧羽揭穿王浩时,她只是觉得意外,觉得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似乎藏着一些她不知道的手段。
那么现在,当萧-羽提到“张强”和“养老保障计划”时,她的心头,第一次涌起了真正的波澜。
因为她是总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叶氏集团,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所谓的“养老保障计划”。
这是一个谎言。一个针对拆迁户的,彻头彻尾的谎言。
“城南村项目的问题,根源不在她。”萧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在公司内部。” 叶雪嫣的眉头蹙起:“说清楚。”
“张强,三年前的拆迁组长,只是个执行者。”萧羽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叶氏集团光鲜的外壳之下,“他勾结了当时集团的财务主管,一个叫陈浩的人。”
陈浩。
听到这个名字,叶雪嫣身后的李秘书脸色微变。
萧羽仿佛没有察觉,继续说了下去:“他们伪造了阴阳合同。给公司审计看的,是全额补偿合同。但给张大妈这些老人签的,是另一份。实际补偿款,被压低了至少三成。”
“多出来的钱,以‘项目公关费’、‘特殊人才引进费’之类的名目,分批次转入了一家叫宏达商务咨询的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就是陈浩的亲弟弟。”
“至于张大妈这样的老人,他们就用‘养老保障’这种一戳就破的空头支票来骗。因为他们算准了,这些老人信息闭塞,就算发现被骗,也无力追究。”
死寂。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果说王浩的赌债是家庭丑闻,那么萧羽现在揭开的,就是足以让整个叶氏集团陷入巨大风波的商业犯罪!
内部高管勾结外人,私吞拆迁补偿款!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纠纷,而是贪腐,是犯罪!
叶雪嫣的脸色,已经冷到极致。
她上任之后,就觉得公司前几年的账目有些地方很奇怪,尤其是城南村项目,支出和回报比严重失衡。但陈浩在她上任前就以“健康原因”离职,许多账目都成了死账。
她不是没怀疑过,但她没有任何证据。
而现在,萧羽,这个她最看不起的丈夫,三言两语,就将整个事件的脉络撕开,清晰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甚至连那个空壳公司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她没有再问萧羽是怎么知道的。现在不是时候。
作为叶氏集团的总裁,她必须在丑闻彻底爆发前,做出最迅速、最正确的反应。
“李秘书!”她厉声开口。
“在!”李秘书一个激灵,立刻上前。
“立刻通知法务部、审计部,成立最高权限的专项调查组!”叶雪嫣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即刻封存城南村项目的所有原始档案和财务凭证。彻查三年前时任财务主管陈浩经手的所有项目资金流向,重点审计叶氏集团与‘宏达商务咨询’公司的全部往来账目!”
“一小时内,我要在办公室看到初步报告!通知陈浩,让他回公司接受调查,他要是不来,就让法务部直接申请批捕!”
“是!”李秘书额头冒汗,立刻转身拿出电话,开始雷厉风行地传达指令。
人群再次哗然。
所有人都被叶雪嫣这果决狠辣的手段镇住了。
这才是真正的女总裁!杀伐果断,绝不拖泥带水!
而那个始作俑者王浩,已经彻底被人遗忘在了角落。他那五万块的赌债,和这牵扯出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贪腐大案相比,简直渺小得可笑。
警笛声由远及近,终于停在了项目部门口。
几名警察走了进来,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问道:“谁报得警?发生什么事了?”
安保队长正要上前解释。
叶雪嫣却先一步转过身,她的视线越过所有人,再次锁定了萧羽。
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带着探究,带着困惑,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她开口,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那个问题。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57章 反转
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空气凝固,落针可闻。叶雪嫣的质问,像是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巨石,激起的却是无声的巨浪,浪头直指萧羽。萧羽没有立刻回答。他甚至没有看叶雪嫣,而是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或惊愕、或幸灾乐祸、或茫然的叶氏员工。
三年来,这些人看他,就像在看一件依附于叶家的无用摆设。而今天,他要让他们看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叶总,”萧羽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比起我是怎么知道的,您是不是更应该关心,这些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一句话,把问题又扔回给了叶雪嫣。
他这是在反问,更是在将军!叶雪嫣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城南村项目的账目漏洞,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萧羽所说的宏达商务咨询,更是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所有的疑窦。但被自己的丈夫,当着全公司的人和警察的面如此反问,她身为总裁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真假与否,调查组自会给我答案。”叶雪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现在问的是你,萧羽。你的信息来源。”
“我的来源?”萧羽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三分嘲弄七分悲凉,
“一个被你们叶家当成狗一样养了三年的人,一个刚刚被你妹妹污蔑成小偷的人,你现在来问我的信息来源?”
“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砸在叶雪嫣的胸口。
可笑吗?确实可笑。一个被所有人踩在脚下的“赘婿”,却洞悉了公司内部最大的蛀虫。而她这个高高在上的总裁,却被蒙在鼓里。这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讽刺!叶雪嫣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还想再说什么。萧羽却不再给她机会。他直接转向那几名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的警察。
“警官,这里发生的事情,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萧羽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刚刚那位王浩先生报警告我伤人,起因是他欠下五万赌债,被他的债主,也就是城南村拆迁项目的地头蛇张强找上门。而这位张强,又恰好是叶氏集团前财务主管陈浩的小舅子。”他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将所有人和事死死地钉在了一起。
“我怀疑,陈浩利用职务之便,与张强内外勾结,侵吞了至少数百万的拆迁补偿款。款项的最终流向,是一家名为宏达商务咨询的空壳公司。这已经不是民事纠纷,而是涉嫌职务侵占和商业欺诈的重大刑事案件。”警察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他们出警时以为只是普通的打架斗殴,没想到牵扯出这么一桩惊天大案。为首的警察看向叶雪嫣:“叶总,这位先生说的是否属实?”叶雪嫣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
她竟然需要靠萧羽来向警方陈述案情。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这位先生提出的,是极其严重的指控。”她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澜,恢复了总裁的身份,“集团已经成立最高权限的调查组,正在核实。
我们叶氏集团绝不姑息任何违法犯罪行为,一定会配合警方,彻查到底!”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李秘书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通,并按下了免提。
“李秘书!紧急情况!”电话那头,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是审计部的总监,“查到了!查到了!就在三年前城南村项目款项拨付后的三天内,陈浩的个人账户,有五笔总额超过三百万的大额转账!收款方……收款方是一个叫张强的人!”嗡!人群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被击碎了。
如果说萧羽之前的话是推测,那么审计部的发现,就是铁证!时间、人物、事件,完美吻合!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萧羽。他怎么会知道的?他甚至比公司最核心的审计部,知道的还要早,还要详细!“张强……”叶雪嫣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四射。
李秘书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补充:“总……总裁,法务部那边也查了,宏达商务咨询的法人代表,就是陈浩的亲弟弟,陈斌!”证据链,彻底闭合!萧羽看着面如死灰的众人,心中毫无波澜。他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了,张强是陈浩的大舅子,不是小舅子。”这一句轻描淡写地纠正,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证明了萧羽的“情报”不仅是真的,而且比所有人的都更加精准!叶雪嫣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决断。
“李秘书!”“在!”“通知法务部,立刻准备起诉材料,以职务侵占罪起诉陈浩,以非法获利罪起诉张强和陈斌!”“是!”
“另外,去查清楚,城南村项目里,所有像张大妈一样,只拿到部分补偿款或者没有拿到补偿款的村民名单。”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联系他们,告诉他们,叶氏集团会补发全额补偿款。
在此之外,再额外支付一笔精神损失费,我司承担所有诉讼费用,帮他们把钱从那帮人渣手里追回来!”全场皆惊。没有人想到,叶雪嫣在处理内部丑闻的同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补发全款,还要额外支付精神损失费?这至少又是数百万的支出!但这一刻,所有员工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敬畏。这才是叶氏集团的掌舵人!有魄力,有担当!警察们也对她投去了赞许的视线。处理完这一切,叶雪嫣终于再次将视线投向了风暴中心的萧羽。那个她曾经以为一无是处的丈夫。他依旧站在那里,神情淡漠,仿佛刚刚揭开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她清楚,从今天起,她再也无法用以前的眼光去看待这个男人了。“萧羽。”她开口,声音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第58章 废物
叶雪嫣的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
这是公司的权力中枢,每一件摆设都昂贵而冰冷,如同她本人一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第一次用一种审视、探究,甚至带着一丝困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萧羽。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命令口吻,只剩下纯粹的不解。审计部和法务部动用了全部资源,才在刚刚挖出的线索,他却早已知晓,甚至比他们更精确。
“陈浩的大舅子,不是小舅子。”这句话,此刻还在她脑中回响。萧羽拉开她对面的椅子,随意地坐下,姿态轻松得像是坐在自己家的客厅。“我猜的。”他回答,语气平淡,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叶雪嫣的胸口微微起伏。猜的?这种鬼话,骗三岁小孩都不会信!这是一种敷衍,更是一种无声的拒绝。他不想说,她就问不出来。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陌生的无力感。过去三年,她从未将这个男人放在眼里,可今天,她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他。
“萧羽,我没有在开玩笑。”她的语气重了一些。“我也没开玩笑。”萧羽回视着她,眼神平静无波,“重要的是,问题解决了,不是吗?”叶雪嫣沉默了。是啊,问题解决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到公司的危机上。现在不是追究萧羽秘密的时候。“李秘书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去办了。”她恢复了总裁的姿态,声音变得冷静而高效,“半小时后,叶氏官网、官方微博,会同步发布公告。”
“然后呢?”萧羽问。“什么然后?”“公告只是止损,不是解决问题。张大妈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萧羽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计划的下一个环节。
叶雪嫣看着他,这个男人不仅能看到问题的核心,还能预判到解决问题的步骤。她不再隐瞒自己的打算。“我会亲自去见她。”“我陪你。”萧羽说得理所当然。
叶雪嫣没有拒绝。她发现,自己竟然潜意识里觉得,有他在,或许会更稳妥一些。……半小时后,互联网上炸开了锅。叶氏集团官方公告准时发布。公告内容简单粗暴,却又力道万钧。第一部分,是数张银行转账记录的高清截图。从城南村项目专项资金账户拨付给陈浩公司账户的款项,与三天后,陈浩个人账户连续五笔,总额三百万,转账给张强的记录,被红框清晰标出。
时间、金额,一目了然。第二部分,是一份附有张大妈亲笔签名和红手印的情况说明影印件。上面详细记录了当初张强是如何花言巧语,以“帮忙代办手续”“规避高额税费”为由,骗走了她的身份证明和银行卡,并最终只给了她十万块钱。最后,公告底部附上了一份律师函,叶氏集团将以职务侵占罪和诈骗罪对陈浩、陈斌、张强三人提起刑事诉讼,并启动内部自查程序,欢迎社会各界监督。公告一出,舆论瞬间反转!那些之前还在痛骂叶氏集团“为富不仁”“吞吃人血馒头”的媒体,纷纷调转枪口。
《惊天反转!叶氏集团自曝家丑,揪出内部亿级硕鼠!》《城南村事件真相:监守自盗,贼喊捉贼!》从陈浩到张强,揭秘一条侵吞拆迁款的黑色产业链!网络上的评论区更是被引爆。
“我靠!骂了半天,原来是家贼难防啊!”“我就说叶氏这么大的集团,不至于为这点钱吃相这么难看,原来是底下的人搞鬼!”“给叶氏集团点赞!不包庇,不推诿,敢于担当!这才是大企业的风范!”“那个陈浩和张强真不是东西!必须严惩!把牢底坐穿!”仅仅一个小时,叶氏集团就从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和责任承担者。
这场足以让公司伤筋动骨的公关危机,竟以一种最彻底、最决绝的方式,被硬生生扭转了过来。城南村。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缓缓行驶,与周围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引来了不少村民探究的视线。车停在了一栋低矮的平房前。
叶雪嫣从车上下来,名贵的高跟鞋踩在泥地上,让她微微蹙眉。萧羽跟在她身后,神色自若,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张大妈家的门虚掩着,两人推门而入,一股霉味和药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老人正坐在床边发呆,看到突然出现的叶雪嫣,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变成了戒备和怨恨。
“你们……你们还来干什么?钱都被你们吞了,是来看我老婆子笑话的吗?”她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敌意。叶雪嫣没有说话,只是对跟在身后的李秘书递了个眼色。李秘书立刻上前,将一个信封和一张崭新的银行卡递到老人面前。
“张大妈,这是总裁让我给您送来的。”他的态度恭敬,“信封里是五万块现金,给您零用。这张卡里,是补发给您的九十万补偿款全款,以及我们集团额外支付的十万精神损失费,一共一百万。密码是您身份证的后六位。
”张大妈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银行卡,又看看叶雪嫣。她刚刚也从邻居的手机上看到了新闻,但她总觉得那些东西太虚幻,不真实。可现在,钱,就摆在她的面前。“这……这是真的?”她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那张卡,像是怕被烫到一样。
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不带情绪,却异常清晰:“张大妈,网上公告的内容,句句属实。是我们的员工欺骗了您,侵吞了您的补偿款。叶氏集团监管不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天我来,一是补发您的所有款项,二是,向您道歉。”道歉?高高在上的叶氏总裁,亲自跑到她这个穷老太婆家里,跟她道歉?嗡!张大妈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想起了自己前几天在叶氏集团门口撒泼打滚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对着镜头说的那些咒骂的话。一股巨大的羞愧和悔恨瞬间淹没了她。扑通!张大妈双腿一软,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眼泪瞬间决堤。“叶总!我对不起你啊!是我老糊涂!是我错怪了好人!我听了那个畜生张强的话,冤枉了你们!我该死,我不是人啊!”她一边哭喊,一边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叶雪嫣也没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萧羽上前一步,在老人巴掌再次落下前,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弯下腰,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瘦弱的老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大妈,您没有错。”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任何一个被骗走毕生积蓄的人,反应都会比您更激烈。错的是那些利用您的信任,侵吞善款的蛀虫。”他顿了顿,视线扫过一旁神情复杂的叶雪嫣。
“叶氏集团有监管失察的责任,所以我们今天来,不是施舍,而是承担责任。”这一刻,叶雪嫣看着萧羽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句话,比她准备的一万句公关说辞,都更有力量。他不仅解决了问题,还维护了所有人的体面。车内,一片死寂。迈巴赫平稳地驶离城南村,将那片破败甩在身后。
许久,叶雪嫣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语气,轻声开口。“今天……谢谢你。”萧羽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59章 表象
那句“谢谢你”,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涟漪久久不止。
叶雪嫣觉得车内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她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命令和金钱解决问题,但今天,萧羽的方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她不是一个会把疑问藏在心里的女人。
“你为什么会那么说?”她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你说我们是去承担责任,不是施舍。”
萧羽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仿佛那些单调的建筑比身旁的美女总裁更有吸引力。“不然呢?难道我们是去炫耀自己多有钱,多慷慨?”
这句反问,噎得叶雪嫣说不出话。
是啊,她准备好的说辞,虽然得体,但潜台词里,确实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予感。她来解决问题,她来给予补偿。而萧羽的话,却把双方放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犯了错,就该认。
如此简单的道理,她却需要别人来点醒。
“你……”叶雪嫣还想问什么,比如他为什么能想到这一点,比如他这三年到底在想什么。
可萧羽却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只是闭上了眼睛,靠在座椅上,一副疲惫的样子。
叶雪嫣看着他那张清秀的侧脸,三年来,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自己的丈夫。这张脸,似乎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同了。
那种窝囊、顺从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看不透的平静。
迈巴赫平稳地驶入叶氏集团的地下车库。
电梯直达顶层总裁办公室。当电梯门打开时,外面的办公区却一反常态地安静。几十名员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却没人工作,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瞟向电梯口。
当叶雪嫣和萧羽一前一后走出来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随即,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天呐,他和叶总一起回来的?”
“你们看新闻了吗?城南村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就是他……就是萧羽去解决的。”
“真的假的?他不是个废物吗?”
“还废物?你没看公司内网论坛吗?有人把监控室的视频片段发出去了!”
一个年轻的女员工激动地将手机屏幕转向同伴,“你看!就是这段!他直接指出了张强可能出现的几个地方,让保安队分头去查,还调出了张强近三个月的出入记录和财务流水申请,前后不到十分钟!这脑子也太清楚了吧!”
另一个男同事压低声音:“我听公关部的朋友说,上次霍氏那个绯闻,好像也是他提醒叶总的……当时没人信。”
“我的天……这哪里是赘婿,这简直是请了个军师在家里啊!”
这些议论,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在每一个曾经嘲笑过萧羽的人心上。他们看着那个跟在叶雪嫣身后,神情淡然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怀疑,再到一丝敬畏。
叶雪嫣的听力很好,这些话她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她面无表情,但心里却再一次翻江倒海。
原来,他做得比自己看到的还要多。
“李秘书。”叶雪嫣停下脚步。
“叶总。”李秘书立刻上前。
“通知下去,十五分钟后,所有部门总监以上级别,到一号会议室开会。主题,城南村项目危机复盘。”
“是。”李秘书领命而去,走之前,他复杂地看了一眼萧羽。
萧羽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走向了总裁办公室里间那个属于他的,比杂物间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间。
“你也来。”
叶雪嫣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羽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到叶雪嫣正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他。 一号会议室,气氛严肃。
长条会议桌坐满了叶氏集团的中流砥柱,这些人,平日里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此刻却噤若寒蝉。
谁都知道,这次的危机虽然化解,但总裁的怒火,才刚刚开始燃烧。
叶雪嫣坐在主位,萧羽则被安排坐在她身旁的一个空位上。这个位置,通常是留给集团法律顾问的,他的出现,让在座的所有总监都感到了不解和压力。
“城南村土地补偿款的事,想必各位都清楚了。”叶雪嫣环视一周,“一个基层的项目经理,勾结外人,侵吞了本该属于拆迁户的九十万。这件事,不仅让集团声誉受损,更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公关灾难。今天叫大家来,我只问一个问题,为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寒意。
“为什么一个如此低级的骗局,能持续三个月之久而未被发现?我们的监管部门,风控部门,财务部门,都在做什么?”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片刻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是集团副总裁,王坤,主管的就是土地开发和项目审批。
“叶总,”王坤一脸沉痛,“这件事,我负有主要的领导责任。是我用人失察,没有及时发现张强这个害群之马,给集团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他姿态放得很低,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把所有问题都归结于“用人失察”,轻轻地就把整个部门的系统性失职给揭了过去。
叶雪嫣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王坤见状,话锋一转,看向了萧羽:“当然,这次能够化险为夷,也要感谢萧先生。如果不是他运气好,碰巧找到了张大妈,又碰巧说服了她,后果不堪设想。萧先生虽然不是公司员工,但也算是为公司立了一功,我提议,应该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
他这番话,明着是夸赞,暗地里却把萧羽的功劳定义为了“运气”和“巧合”,顺便点出他“不是公司员工”的局外人身份,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萧羽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反应。
出乎意料,萧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看王坤一眼。
叶雪嫣的眉头蹙了起来。她正要开口,却听见萧羽说话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只是很平静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王副总,”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我记得,集团规定,所有超过五十万的对外款项支出,都需要部门总监和您这位主管副总裁双重签字审批。请问,当初那笔九十万的补偿款合同,您签字的时候,看过合同的具体条款和收款人信息吗?”
嗡!
王坤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
这个问题,太致命了!
如果说不知道,那就是渎职!连合同都不看就签字,这是天大的失误!
如果说知道,那问题就更大了。合同上的收款人,根本不是张大妈本人,而是一个陌生的第三方账户。你明明看到了,为什么还要批准?你跟张强是不是一伙的?
这是一个死局!
“我……我当时……审批的文件太多……”王坤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语无伦次。
萧羽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坤,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此时无声胜有声。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王坤,根本就是个只管签字捞功,从不审阅细节的草包!甚至,他可能为了效率,直接授权自己的秘书代签!
啪!
叶雪嫣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的眼神,冷得像冰。
“李秘书!”
“在!”
“立即通知稽查部和法务部,封存土地开发部过去一年的所有文件和电脑!王坤,从现在开始,你被停职了,给我待在你的办公室,哪儿也不许去,等候调查!”
第60章 改革
王坤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所有总监看着萧羽的眼神,彻底变了。
一句话,只用了一句平淡无奇的问话,就将一个权势滔天的副总裁拉下了马。
这哪里是运气?
这分明是精准到了极点的,一击必杀!
叶雪嫣处理完王坤,胸口依旧起伏不定。她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萧羽一眼,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
她重新坐下,对着所有人宣布。
“会议结束。”
说完,她起身就走,路过萧羽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你,到我办公室来。”
总裁办公室里,空气安静得有些压抑。
叶雪嫣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响。会议室里雷厉风行的一幕,并未让她此刻的心情有丝毫平复,反而像是风暴过后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门被轻轻推开。
萧羽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他似乎完全没把自己当成扳倒一位副总裁的功臣,神态自若地像是在自己家里。
“喝点热的,能睡得好一些。”他将牛奶杯放在叶雪嫣手边。
杯壁的温度透过空气传来,带着一丝暖意。
叶雪嫣的视线却没有从面前的文件上移开。“最新的情况,稽查部连夜查了,涉案的那个陈浩已经被警方拘留,但张强拿着钱,已经潜逃了。”
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但这只是表象。”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审视着萧羽,“王坤这件事,彻底暴露了集团内部监控的巨大漏洞。一个副总裁,一个部门总监,竟然能让一笔九十万的欺诈合同如此轻易地通过审批,简直是笑话。”
她揉了揉眉心,这是她真正感到疲惫和棘手时的习惯性动作。
萧羽没有接话,只是走到了办公桌的另一侧。那里,堆着另外一摞半人高的文件,都是近几年来土地开发部的项目归档。
他没有征求同意,径直伸手,从最中间抽出一份文件,然后是第二份,第三份……最后,他将五份看似毫不相干的项目档案并排摊开在叶雪嫣面前。
“王坤只是个急着捞功签字的草包,他甚至可能不是问题的根源。”萧羽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真正的问题,是流程本身。”
叶雪嫣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看着萧羽,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本能的警惕。“什么意思?”
“我查了集团近五年来所有类似的征地补偿项目。”萧羽的手指点在其中一份合同的审批页上,“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叶雪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微微一缩。
“按照规定,五十万以上的款项支出,需要部门总监和主管副总裁双重签字。”萧羽解释道,“但这个规定里有一个盲区。”
他的手指划过那几份文件的审批栏,每一份上面,都有王坤和土地开发部总监的签名。 “如果一个项目,总金额超过五十万,但被拆分成多笔低于五十万的款项,分批支付给不同的账户呢?比如,一个两百万的项目,拆成五笔四十万的款项。”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瞬间明白了萧羽的意思!
按照规定,单笔低于五十万的款项,只需要部门总监一级审批即可,无需上报到副总裁王坤那里!
“你的意思是……”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王坤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签的那笔九十万,或许只是因为张强他们操作失误,或者过于贪心,没有进行拆分,才偶然暴露到了他面前。”萧羽将那几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而这些,才是真正的大头。土地开发部的总监,李胜利,他利用这个制度盲区,绕过了王坤,在过去的几年里,不知道放行了多少笔有问题的款项。”
这个发现,比揪出一个王坤要可怕百倍!
王坤是渎职,是愚蠢。而李胜利,这个平日里看似谨小慎微,对谁都笑呵呵的总监,却是在利用制度,进行系统性的腐败!
叶雪嫣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背脊升起。她是总裁,是整个集团的掌舵人,可她竟然对眼皮子底下的这种蛀虫行径,一无所知!
她猛地抬头,盯着萧羽,眼神锐利如刀。“这些,你是怎么查到的?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问得极有压迫感。一个三年来在家中地位如同佣人的男人,是如何接触到这些公司核心机密的?又是如何从浩如烟海的文件中,精准地找出这致命的关联?
萧羽迎着她的视线,没有半分闪躲。“在你为了城南村项目焦头烂额的时候,在你开会的时候,在你认为我只是个无所事事的废人的时候。”
他说的每一句,都像一根针,扎在叶雪嫣的心上。
她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感到了些许狼狈。
是啊,她自以为掌控一切,却对最亲近的人一无所知,对自己掌管的公司漏洞百出也毫无察觉。
“你……”她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是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说?还是感谢他现在才说?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良久,叶雪嫣缓缓靠回椅背,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震惊和疑惑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一种属于决策者的清醒。
她看着萧羽,仿佛在重新认识一个合作对象。
“王坤倒了,李胜利这个位置,你想坐吗?”她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冷酷。
这既是试探,也是交易。
萧羽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不知道是在嘲笑她,还是在嘲笑自己。
“叶总,你觉得我花了这么多心思,扳倒一个副总裁,揪出一个总监,就是为了在你的公司里,谋一个职位?”
他顿了顿,向前一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他身上清爽的气息,混杂着一股陌生的压迫感,笼罩了叶雪嫣。
“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叶雪嫣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强自镇定地看着他,看着这张她看了三年,却仿佛今天才第一次看清的脸。
“那你想要什么?”
第61章 犯罪
他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叶雪嫣的心中激起千层涟漪。
“我要一个没有蛀虫的根基,一个真正干净的帝国。”萧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我要你这个总裁,坐得安稳,而不是坐在一个随时可能被白蚁啃食一空的空壳子上。”
他的话语里没有贪婪,没有索取,反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期许?
叶雪嫣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一个三年来被她,被整个叶家视为废物的男人,此刻却在教她如何当一个真正的总裁。
这听起来荒谬至极,却又让她无法反驳。
“你的意思是,改革财务制度?”她毕竟是叶雪嫣,在最初的震动过后,迅速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改革?”萧羽摇头,唇边勾起一抹冷意,“不,是重建。”
他走到一旁的白板前,拿起笔,没有半分犹豫,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
双人复核+区块链存证
叶雪嫣瞳孔微缩。
双人复核她懂,这是很多公司为了加强内控采用的手段。但“区块链存证”,这个近几年才兴起的技术名词,从萧羽口中说出来,让她感到了强烈的违和与震撼。
他怎么会懂这些?
“五十万以下的审批权,可以下放,但必须由两名不同系统的负责人共同签字,一人发起,一人复核,权责分明。”萧羽的手指点在“双人复核”上。
“所有通过审批的合同、款项、数字签名,全部上链存证。数据一旦生成,不可篡改,永久可查。从发起、审批到打款,每一个环节都像被刻在石头上一样清晰。”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站起身的叶雪嫣。
“我要的,就是这样一套系统。一套让所有心怀鬼胎的人,在伸手之前,就掂量一下自己会不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的系统。”
办公室里,只有萧羽平静的叙述声。
叶雪嫣没有说话,她只是盯着白板上的那几个字,大脑在飞速运转。
可行性、成本、推行难度、对现有业务的冲击……无数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最终汇聚成一个结论。
这方案,可行。
不仅可行,而且是一剂猛药,足以根治叶氏集团财务制度上的顽疾!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覆盖着冰霜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
“这方案可行。”
她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给予了肯定。
然后,她拿起内线电话:“通知所有董事,明天上午九点,召开紧急董事会。”
……
第二天,叶氏集团顶楼的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长条会议桌的两侧,坐着集团的各位董事,他们都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每一个都代表着一部分股东的利益。
叶雪嫣坐在主位,面色沉静。
而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人——萧羽。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那是叶雪嫣昨晚让助理连夜去准备的。三年的隐忍和沉寂,并未磨去他的棱角,反而让他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一旦出鞘,便锋芒毕露。 “各位董事,召集大家来,是为了一件事。”叶雪嫣环视一周,声音清冷,“集团的财务审批制度,存在巨大漏洞,我提议,立刻进行全面改革。”
她将萧羽提出的“双人复核+区块链存证”方案,用自己的语言,精炼地阐述了一遍。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便响起了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胡闹!”一个头发半白,资历最老的董事陈海山第一个拍了桌子,“雪嫣,你太年轻了!区块链是什么?那是搞金融科技的小公司玩的噱头!我们是做实业的,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要投入多少钱?谁来负责?”
“陈董说得对。”另一位负责生产的董事附和道,“现在业务部门压力本来就大,再搞个什么双人复核,两个部门总监签字?效率还要不要了?一笔款项卡在那里几天,耽误了工期谁负责?”
“我看,这就是瞎折腾!现在的制度运行了这么多年,虽然有些小问题,但大体是好的。为了抓几只小老鼠,就要把整个粮仓都给拆了?”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成了一边倒的态势。
这些董事,有些人是出于保守,有些人则是习惯了现有规则下的灰色地带,任何改变他们利益格局的举动,都会遭到他们最激烈的反对。
叶雪嫣的脸色沉了下去,她预料到会有阻力,但没想到会这么大。
就在她准备开口强行压下这些声音时,她身后的萧羽,却往前走了一步。
他走到了会议桌的侧面,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这位先生,你是谁?这里是叶氏的董事会,有你说话的份吗?”陈海山皱着眉,语气不善。
叶雪嫣冷声道:“他是我聘请的特别顾问,萧羽。全权负责此次制度改革的方案设计。”
“特别顾问?”陈海山冷笑一声,“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顾问,就想颠覆我们集团的根本制度?”
萧羽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淡淡地看向那位抱怨效率的生产董事。
“请问孙董,您刚才说,一笔款项会卡几天?”
那位孙董一愣,梗着脖子道:“难道不是吗?两个人签字,万一有一个出差了,一个请假了,怎么办?”
“很简单。”萧羽回答得快得让他反应不过来,“所有审批流程线上化,移动端授权。审批人无论在全球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有网络,就可以在一分钟内完成复核。请问,这会耽误工期吗?”
孙董的脸瞬间涨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萧羽的视线又转向了陈海山。
“陈董,您担心成本。”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那么我请问您,土地开发部的总监李胜利,在过去三年,利用您口中‘大体是好的’制度,放行了多少有问题的款项?总金额是多少?”
陈海山脸色一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来替您回答。”萧羽竖起三根手指,“初步估算,不低于三个亿。而建立这套新系统的全部费用,包括硬件、软件开发和后期维护,不会超过三百万。”
“用三百万,堵住三个亿,甚至未来可能三十个亿的窟窿。”萧羽微微前倾,盯着陈海山浑浊的眼睛,“陈董,您现在还觉得,这笔投入,是花里胡哨的‘噱头’吗?”
三百万和三个亿这两个数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董事的心上。
整个会议室,死一样的寂静。
那些刚才还在激烈反对的人,此刻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哑口无言。
萧羽的逻辑清晰、数据精准,每一个反问都直击要害,根本不给他们任何狡辩的余地。
叶雪嫣看着身侧的男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见识到了他的锋芒。这不是匹夫之勇,而是一种运筹帷幄、掌控全场的绝对自信。
她收回视线,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断力。
“方案的细节,萧顾问会后会发给各位。现在,开始表决。”
这一次,再无一人反对。
第62章 勒索
会议室的余温尚未散尽,总裁办公室里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叶雪嫣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看着站在窗边的萧羽,那个不久前还在董事会上舌战群儒、锋芒毕露的男人,此刻又恢复了那种近乎于透明的存在感。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那三个亿的数据,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李胜利是陈海山一手提拔的人,这笔烂账藏得很深,连她也只是有所察,却抓不到实证。
萧羽转过身,神色平淡:“墙上有裂缝,苍蝇自然会叮进去。查一下李胜利的资金往来,再对比一下那几个问题项目的审批时间,不难。”
他说得轻描淡写,叶雪嫣却听得心头一凛。这需要何等敏锐的洞察力和信息处理能力?他口中的“不难”,对集团财务部和风控部而言,却是几个月都理不清的乱麻。
这个男人,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她正想再问,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砰的一声巨响,门锁崩裂,木屑飞溅。
一个穿着高档西装,但领带歪斜、头发凌乱的男人冲了进来,他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
“张强?”叶雪嫣认出了他,集团旗下地产公司的财务总监,也是李胜利最核心的亲信之一。
张强没有理会她,反手将门锁死,然后从西装内袋里,猛地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叶雪嫣!”他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几步就冲到办公桌前,冰冷的刀刃直接抵在了叶雪嫣的脖子上。
“别动!都别动!”他挟持着叶雪嫣,警惕地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萧羽,“让他滚出去!”
叶雪嫣的身体瞬间僵硬,颈动脉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刀锋的凉意。但她毕竟是执掌百亿集团的总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张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犯罪!”
“犯罪?我当然知道!”张强的情绪非常激动,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断了我的活路!新制度一上,我们都得完蛋!李总已经被带走调查了,下一个就是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毒:“我完了,你也别想好过!”
萧羽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他只是看着张强,像在看一个已经写好结局的剧本。
“你想要什么?”叶雪嫣问,试图稳住他的情绪。
“钱!”张强吼道,“不!钱我已经有路子了!但账是黑的,我出不去!你,现在就动用你的权限,给我洗白账目!把我的钱,变成干净的!”
叶雪嫣心头一沉。洗白账目,这是比直接抢劫更严重的金融犯罪,一旦做了,整个叶氏集团都会被拖下水。
“不可能。”她拒绝得很干脆。
“不可能?”张强的刀又逼近了一分,在叶雪嫣雪白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死在这里?”
“你冷静点。”萧羽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张强耳中,“你杀了他,你的账目就永远洗不白了。你一分钱也拿不到,还得搭上一条命。”
张强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萧羽:“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我说了,让他滚!”
萧羽没有理会他的咆哮,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让张强和叶雪嫣同时愣住了。
“你?”张强怀疑地看着他。
“对。”萧羽往前走了一步,“叶总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只要你放了她,我可以帮你处理那些账目,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叶雪嫣蹙眉,她不明白萧羽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张强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丝贪婪和算计取代:“你凭什么?我怎么信你?”
“就凭我知道你挪用了‘滨江一号’项目部的三千七百万工程预付款,通过六家空壳公司,最终转入了你在瑞士银行的私人账户。账户名是你儿子的名字缩写,对吗,‘lqz’?”
萧羽每说一个字,张强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细节,是连李胜利都未必完全清楚的绝密!他怎么会知道?
这一刻,张强看着萧羽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能让你活命的人。”萧羽又往前走了一步,距离张强只剩下不到三米,“现在,把刀放下,我们谈谈。”
张强的心理防线在萧羽精准的数据下已经濒临崩溃,他握着刀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挟持着叶雪嫣的胳膊也松动了半分。
机会。
就在张强心神动摇的一瞬间,萧羽动了。
他的动作不快,却清晰得如同慢镜头。
第一步,他脚尖一挑,将地上的一块碎裂的门锁木屑踢了出去。木屑带着风声,精准地打在张强的手腕上。啪的一声轻响。
张强吃痛,手一麻,握刀的力道瞬间消失。
第二步,萧羽的身影已经欺近,左手如铁钳般扣住了张强持刀的手腕,顺势向外一拧。只听咔嚓一声,是腕骨脱臼的声音。
匕首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被萧羽的右手稳稳接住。
第三步,萧羽没有停顿,手肘顺势上提,重重地击打在张强的下颌。
砰!
张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整个人便软了下去,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从萧羽开口,到他制服张强,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叶雪嫣只觉得脖子一松,整个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靠在了办公桌上。她看着瘫倒在地的张强,又看看手持匕首、神色平静的萧羽,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还会打架?而且是这种招招致命的打法。
办公室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她和萧羽两个人。
就在这时,窗外由远及近,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
叶雪嫣猛然抬头,看向萧羽。
萧羽将匕首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他看着窗外闪烁的红蓝警灯,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我通知了安保,顺便报了警。”
“你……你早就料到了?”叶雪嫣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新的制度,动的是陈海山这种人的根基,但要的是张强这种人的命。”萧羽转过头,看着叶雪嫣脖子上的那道血痕,眼神深邃。
“断了他们的财路,总会有人狗急跳墙。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
第63章 刮骨疗毒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尖啸着停在楼下。
沉重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在走廊里响起,办公室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警察!都不许动!”
一名年轻警员冲在最前面,他的枪口下意识地就对准了屋里唯一站着的男人——萧羽。
毕竟,现场的画面太有误导性了。一个男人瘫在地上不省人事,另一个男人安然无恙地站着,旁边桌上还扔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叶雪嫣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的开口:“他不是坏人!是他救了我!”
她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惊吓还带着颤音,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年轻警员愣了一下,这时,一个肩膀上扛着衔的中年警官走了进来。他环视一圈,先是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张强,又看了看满脸煞白的叶雪嫣,最后视线落在萧羽身上。
“叶总,您没事吧?”中年警官显然认识叶雪嫣。
“我没事,刘队。”叶雪嫣稳了稳心神,“他叫张强,是项目部的经理,他挟持我,想要……勒索。”
刘队的视线再次扫过现场,最后定格在张强那只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腕上,瞳孔微缩。作为老刑警,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专业的手法。脱臼,卸力,一招制敌。
他看向萧羽,这个年轻人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斗的人。
“是你制服的他?”刘队问。
“嗯。”萧羽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手法很专业。”刘队说,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拿刀对着我妻子,我只能让他没法再拿刀。”萧羽的语气没有起伏,仿佛在解释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妻子……
这两个字从萧羽口中说出,让叶雪嫣的心跳漏了一拍。三年来,他在外面从不这么称呼她。
刘队深深地看了萧羽一眼,没再追问。他挥了挥手,让手下的人处理现场,叫救护车,然后走到叶雪嫣面前,公式化地询问了基本情况。
整个过程中,叶雪嫣的余光始终无法从萧羽身上移开。
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安静地站在一旁,任由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勘察现场,拍照取证。仿佛刚才那个用一块木屑就打掉匕首,三秒钟内就废掉一个成年男人的,根本不是他。
很快,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昏迷的张强运了出去。刘队做完简单的笔录,也带人离开。
“叶总,萧先生,后续我们还需要你们去局里做一份详细笔录。”
“好。”叶雪嫣点头。
办公室的门被带上,世界总算彻底安静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尘土味,混杂着一种说不出的紧张余韵。刚才那极致的混乱和此刻极致的死寂,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叶雪嫣的身体还紧绷着,她靠着桌子,才发觉自己的腿有些软。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萧羽的手上。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被木屑划破的伤口。不算深,但皮肉翻卷,血珠正一颗颗地往外渗,染红了一小片袖口。
那是他为了救她,用木屑打掉张强匕首时,被飞溅的碎屑反伤的。
“你手腕受伤了。”叶雪嫣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萧羽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像是才发现那里有伤。
“小伤。”他轻描淡写地回应,仿佛那伤口长在别人身上。
叶雪嫣没有再说话。她转身走到办公室一角的储物柜,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医药箱。
咔嗒一声,箱子的锁扣被打开,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她拿着医药箱,走回到萧羽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伸出手。
萧羽看着她,几秒钟后,他顺从地伸出了左手。
叶雪嫣从医药箱里拿出镊子、消毒酒精和棉签。她拧开酒精瓶盖,浓烈的气味瞬间扩散开来。 她用镊子夹起一团棉球,蘸了酒精,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伤口。
为了稳住他的手,她的左手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手腕。
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叶雪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的皮肤很烫,是那种生命力旺盛的灼热感,和她常年冰凉的指尖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触感,让她想起他刚才扣住张强手腕时那不容反抗的力量。
就是这只手,刚才还像铁钳一样,捏碎了一个人的反抗。
而现在,它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掌心下。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嘶……”
酒精接触到伤口,萧羽的肌肉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
叶雪嫣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他。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那些账目……”叶雪嫣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三千七百万,六家公司,还有那个账户名……”
她连想都不敢想,这些东西一旦暴露,对公司是多大的丑闻。
萧羽垂下眼睑,看着她专注清理伤口的动作,语气淡漠:“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只是因为知道的人还不够多而已。”
这是什么回答?
叶雪嫣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她发现,她完全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你的身手……”她换了个问题,“我从不知道你会这些。”
“在叶家这三年,想活命,总要学点防身的东西。”萧羽的话像一把刀子,直直戳向叶雪嫣的心口。
活命?
这两个字,何其沉重。
叶雪嫣握着镊子的手收紧了。她以为,她虽然对他冷淡,但至少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给了他钱去救他妹妹。可在他的认知里,这三年,仅仅是为了“活命”吗?
她给他清理完伤口,又拿出纱布和胶带,笨拙地开始包扎。
她的动作很生疏,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歪歪扭扭。
“叶雪嫣。”萧羽忽然开口,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抬起头。
“三年前,我把自己卖给你,是为了救我妹妹的命。这三年,我忍气吞声,也是为了我妹妹能安稳地做完后续治疗。”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现在,她的病好了。我不再需要忍了。”
叶雪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他不再需要忍了,所以,他要离开了?
这个念头窜出来,她的胸口竟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不舍。
“萧羽,”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萧羽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的视线越过她,落在她白皙脖颈上那道浅浅的血痕上。那是刚才匕首的刀锋划过的痕迹。
他的语气冷了下去:“叶总,比起追究我的过去,你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未来。”
“什么未来?”
“我动了陈海山的制度,就是要断了这群蛀虫的根。今天跳出来一个张强,明天就可能有李强、王强。”萧羽看着她,一字一句,“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叶雪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萧羽将自己的手从她掌心抽回,包扎好的伤口显得有些滑稽,却也隔绝了两人之间那唯一的一点温度。
“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朝办公室外走去,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
第64章 大鱼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办公室里的一切。
萧羽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而是去了城郊一间月租三百的出租屋。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半旧的衣柜。桌上放着一个纸箱,里面是陈浩的全部遗物。
陈浩是他在工地上认识的朋友,半年前死于一场意外。
萧羽打开箱子,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个掉漆的保温杯,还有一沓厚厚的专业书籍。他伸手探向箱底,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
是一本相册。
他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泛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乡下一处老宅的墙角,一个男人蹲在地上,指着一块颜色稍有不同的砖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是陈浩。
萧-羽的指腹摩挲着照片上陈浩的脸,脑中闪过一个破碎的念头,是陈浩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道执念。
城南村,老宅,墙角,暗格……账本……给萧羽……
他合上相册,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什么事?”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戒备。她还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是那堆被萧羽整理出来的账目,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针。
“城南村,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萧羽的声音没有任何铺垫,直接下达指令,“一个小时后,我等你。”
“萧羽,你又想干什么?”叶雪嫣的声调扬起,带着压抑不住的质问。她受够了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来不来,你自己决定。”萧羽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这件事,关系到你叶家的公司,是彻底烂掉,还是能刮骨疗毒。”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叶雪嫣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手背上青筋凸起。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她,萧羽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她。可情感上,她无法接受这个自己鄙夷了三年的男人,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强大。
他说的“刮骨疗毒”,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除了张强,公司里还有更大的蛀虫?
这个念头让她背脊发凉。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烂摊子,又想起萧羽离去时那个决绝的背影。
最终,她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办公室。
一小时后,城南村。
夜色如墨,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斜长。叶雪嫣的保时捷停在村口,与周围破败的农舍格格不入。
她下了车,冷风灌进领口,让她打了个寒颤。
萧羽就站在树下,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身影几乎要融入夜色里。
“跟我来。”他看见她,只说了三个字,便转身朝村子深处走去。
叶雪嫣咬了咬唇,跟了上去。
村里的小路坑坑洼洼,她穿着高跟鞋,走得异常艰难。萧羽在前头,步子不快不慢,却也从没有回头等她的意思。
“这是哪里?”她终于忍不住问。
“一个朋友的家。”
“朋友?”叶雪嫣觉得荒谬,“你还有朋友?”
在她认知里,这三年,萧羽除了在叶家和去医院,几乎没有自己的社交。 萧羽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一个比你认识的许多人,都干净的朋友。”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得叶雪嫣哑口无言。
他带着她,停在一座久无人居的破旧老宅前。院墙塌了一半,门上的锁也锈迹斑斑。萧羽没去开锁,而是绕到院子侧面,从一处豁口直接走了进去。
叶雪嫣犹豫了一下,也只能跟着钻了进去。
院子里杂草丛生,月光惨白,照得一切都影影绰绰。
萧羽径直走到东边的墙角下,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仔细比对着。
“你在找什么?”叶雪嫣站在几步开外,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地方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萧羽没有回答。他蹲下身,伸出手在墙上摸索着,很快,他停在了一块砖前。
那块砖的颜色,比周围的要新上一些。
他用手指抠住砖缝,用力向外一拉。砖块松动,他很轻易地就将它取了下来,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暗格。
叶雪嫣的呼吸停住了。
萧羽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站起身,将东西递到叶雪嫣面前。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公司的账目那么清楚吗?”萧羽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牛皮纸包裹的硬壳本子,“因为有人在死前,把这个交给了我。”
他翻开了本子的第一页。
账本
两个用血写成的大字,触目惊心。
叶雪嫣凑过去,手机的光照亮了上面的内容。
日期,项目,经手人,金额,账户……
一笔笔,一条条,清晰无比。
而账本上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就是张强。但收款的账户,却五花八门,甚至有好几个,是叶雪嫣眼熟的公司高管的亲属名字。
贪腐的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密密麻麻,记录了整整五年。
总金额远不止三千七百万。
“这……”叶雪嫣的手指抵着唇,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这不是简单的贪腐,这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正在掏空她的公司。
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们肩并肩站着,靠得极近,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却谁也没有察觉。
“陈浩,我的朋友,是公司的审计员。”萧羽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说给她听,“他发现了这些,准备向你汇报,然后就出‘意外’死了。”
叶雪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想起了一年前,公司确实有一个审计员出了工伤事故,人事部报上来,她签了字,抚恤金也发了下去。
她从没想过,那是一场谋杀。
“张强只是浮在水面上的那一个。”萧羽翻到账本的最后一页,指着一个名字,“这个人,你认识吗?”
叶雪嫣看过去,瞳孔骤然收缩。
周立,财务部副总监,跟了她父亲十年的老人。
“不可能……周叔他……”
“张强所有的钱,都是经过他的手。”萧羽合上了账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现在,你还觉得,开除一个张强,事情就结束了吗?”
他转过头,看着她苍白的脸。
第65章 父亲
回叶家别墅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那本血色封面的账本就放在两人中间的扶手箱上,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无形的压力,充斥着车内狭小的空间。
叶雪嫣开着车,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路灯的光一盏盏地从她脸上掠过,照亮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萧羽一眼。
萧羽同样沉默。他靠在副驾的椅背上,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城市璀璨的灯火,在他眼中却是一片模糊的光晕。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陈浩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时的声音。
“阿羽,我好像……抓到一条大鱼了。”
然后,就是冰冷的死亡通知。
车子平稳地驶入叶家别墅的车库。引擎熄灭,最后一点声响也消失了,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下车吧。”叶雪嫣率先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她推开车门,没有等他,径直走向电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显得格外孤独和急促。
萧羽拿起那本账本,跟在她身后。
别墅里灯火通明,但佣人们都已经休息了,偌大的空间里空无一人。叶雪嫣换了鞋,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客厅倒水,而是直接上了二楼。
萧羽跟上去,停在了主卧门口。
这是他入赘叶家三年,第一次踏足的地方。
房间很大,装修是冷色调的简约风格,和他之前住的那个小客房天差地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叶雪嫣的馨香。
叶雪嫣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就走到了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萧羽把账本放在床头柜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叶雪嫣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早点休息。”萧羽开口,准备像过去三年里的每一天一样,去客房。
“你睡这里。”
叶雪嫣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
萧羽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这是他们结婚三年来,第一次要同床共枕。时机却如此诡异。
他没有多问,脱掉外套,从另一侧上了床。
床很大,柔软的床垫因为他的重量陷下去一小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边,叶雪嫣的身体瞬间变得更加僵硬。
两人之间隔着足以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万丈深渊。
黑暗中,只有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在地上拉出两道细长的亮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萧羽能听到她紊乱的呼吸声。他也能想象得到,此刻她紧闭着双眼,内心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天人交战。
“周立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他终究还是打破了沉默。
这个问题不能拖。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对方就越有时间反应。陈浩的命,不能白白牺牲。
叶雪嫣没有立刻回答。
黑暗中,萧羽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拒着这个问题。
“明天再说。” 她的声音很冷,像是在驱赶什么烦人的东西。
“明天?”萧羽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明天,是等他把所有证据都销毁,还是等他卷款跑路?”
他撑起半个身子,看着她的背影。
“叶雪嫣,这不是几万块的小贪腐,这是足以让叶氏集团崩塌的蛀虫。你那个跟了你父亲十年的周叔,正在一刀一刀地挖空你家的根基。”
“我说了,明天!”
叶雪嫣猛地翻过身,第一次正视他。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愤怒、挣扎,还有一丝萧羽从未见过的脆弱。
“我很累,我不想谈这个!”
“你不是不想谈,你是不敢谈。”萧羽一针见血,“他是你父亲的人。动他,就等于否定你父亲的眼光。你怕了。”
“你闭嘴!”叶雪嫣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尖锐,“萧羽,你有什么资格教我做事?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萧羽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却透着无尽的嘲讽,“我的身份,就是帮你揪出公司蛀虫的人。我的身份,是那个被你小姨子污蔑,差点被你家人打死的人。”
他凑近了一些,呼吸几乎要喷在她的脸上。
“还是说,在你叶大总裁眼里,我朋友陈浩那条命,比不上你一个所谓的‘周叔’重要?”
叶雪嫣的呼吸一滞。
“我没有……”她想反驳,但那两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啊,她为什么犹豫?
账本上的证据确凿无疑,每一笔都清晰得让她无法自欺欺人。按照她以往的行事风格,现在就该立刻召集心腹,连夜控制住周立,封锁财务部。
可她没有。
她的脑子里,全是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雪嫣啊,周叔是老人了,你要多听听他的意见。”
“周叔对我们家,是有功的。”
那些话语,像一道道枷锁,捆住了她。
“我需要时间。”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只剩下疲惫。
“时间?”萧羽躺了回去,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给你时间去念及旧情?还是给你时间去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叶雪嫣,我告诉你,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也是对死者的不公。”
卧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压抑。
萧羽不再说话。他已经把刀递到了她的手上,至于她敢不敢捅下去,何时捅下去,就看她自己了。
他侧过身,同样背对着她。
他能感觉到,叶雪嫣也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背影。她的呼吸依旧急促,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鸟。
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床。
却比任何时候都隔得更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羽听到身边传来极其轻微的抽噎声,很压抑,稍纵即逝,快到让他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回头。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移到了床脚,夜,还很长。
他闭上了眼睛。
第66章 阴谋
一夜无话,也一夜无眠。
天光乍亮时,萧羽便睁开了眼。身边的女人似乎也同样醒着,却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座精致的冰雕。
昨夜那压抑的抽噎声没有再出现,仿佛真的是他的错觉。
两人之间隔着楚河汉界,空气里的寒意比空调的冷气更甚。
萧羽先一步下床,洗漱,换衣。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当他从衣帽间出来时,叶雪嫣也已经坐起身。她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长发遮住了她大半的脸颊,看不清神情。
沉默是此刻唯一的主题。
早餐,管家准备了两人份,摆在长长的餐桌两端。他们各自吃着,刀叉碰撞盘子的声音清脆又刺耳,放大着这间别墅的空旷与冷清。
直到叶雪嫣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
“今天我会去公司处理。”她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你不用跟着。”
“处理什么?”萧羽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煎蛋,“处理堆积的文件,还是处理昨天没开完的会?”
叶雪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萧羽,我的事,不需要向你汇报。”
“当然。”萧羽终于抬起头,直视她,“叶总日理万机,我一个闲人自然无权过问。只是提醒你,蛀虫不会因为你假装看不见就自己消失,它们只会啃得更快。”
他话音刚落,叶雪嫣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突兀的铃声划破了餐厅里紧绷的平静。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是:父亲。
萧羽注意到了她微小的表情变化。
叶雪嫣拿着手机起身,走到了落地窗边才接起。
“爸。”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恭顺。
电话那头,叶立群的声音中气十足,透过听筒隐约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雪嫣,我听说,你最近在查财务部?”
叶雪嫣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公司内部的例行审计。”
“例行审计?”叶立群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例行审计需要把周立过去三年的账都翻出来?他今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说你冻结了财务部的几个账户,是不是有这回事?”
叶雪嫣的呼吸乱了一瞬。她昨晚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脑中预演了无数次,为什么父亲会知道?是周立,他先发制人了。
“爸,这是公司的正常流程,周叔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他跟了我十年,从叶氏还是个小作坊的时候就在!他会有什么误会?”叶立群的语气变得严厉,“我告诉你,雪嫣,有些人,是不能动的!周立对我们家忠心耿耿,你不要听信一些外人的挑拨离间,自毁长城!”
“外人?”叶雪嫣重复着这个词,声音有些发涩。
“对!外人!”叶立群的声音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尤其是那个姓萧的!我不管你跟他现在是什么关系,叶家的事,还轮不到他一个上门女婿来指手画脚!你让他安分点!”
叶雪嫣的脊背彻底僵直了。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餐桌旁的萧羽。
他正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像能穿透一切,将她此刻的狼狈和挣扎尽收眼底。
“爸,萧羽他……”
“你不用替他说话!”叶立群粗暴地打断她,“我只告诉你一件事,立刻停止对周立的任何调查!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处理。你安安稳稳做好你的总裁,别给我捅娄子!”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
客厅里恢复了死寂。 叶雪嫣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父亲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她昨夜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一点点决心上,让其瞬间分崩离析。
那不是商量,是命令。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需要时间’?”萧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带任何温度,“时间,就是等你的父亲给你下达命令,让你收手?”
叶雪嫣猛地转身,双眼通红。“你都听到了?”
“叶董的声音洪亮,想听不到都难。”萧羽放下刀叉,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他说我是外人,让我安分点。”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
“你闭嘴!”叶雪嫣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带着被戳穿的恼怒,“这是我的家事!”
“家事?”萧羽笑了,那笑意里满是讥诮,“周立一年贪掉的钱,够买下这栋别墅。叶氏集团几千名员工的生计,是你一桩家事就能概括的?你父亲要维护他的老部下,维护他的颜面,这我理解。那你呢?叶雪嫣,你这个总裁,要维护什么?”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近。
“你维护的,是你父亲的权威?还是那个所谓‘有功之臣’的情分?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为什么这么维护他?真的是因为念旧?还是说,周立挖出来的那些钱,也有一部分,流向了你父亲不知道的账户?”
“不可能!”叶雪嫣厉声反驳,但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弱,“我父亲不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萧羽打断她,步步紧逼,“凭他是你父亲?叶雪嫣,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亲情有时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那个好妹妹叶冰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叶雪嫣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你不敢查周立,不是怕否定你父亲的眼光,你是怕查到最后,会牵扯出你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你怕叶氏集团的根,从一开始就是烂的!”
“我没有!”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尖锐。
“那你现在就去公司,把周立控制起来,查封所有账目。”萧羽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父亲让你停手,你敢违抗他吗?你敢吗,叶大总裁?”
“叶大总裁”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羞辱、愤怒、无力……所有的情绪在她胸口翻涌。
她死死地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她敢吗?
违抗父亲,那个一手将她带大,将整个集团交给她的男人。
萧羽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的嘲讽更浓了。他转身,重新走向餐桌,似乎已经懒得再和她多说一句。
“既然做不到,就别摆出这副受害者的样子。回你的办公室,继续当你的傀儡总裁吧。”
他的话,轻飘飘的,却像最锋利的刀,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叶雪嫣的身体晃了一下。
就在萧羽以为她会崩溃或者逃离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了。
“备车。”
她的声音很低,很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羽的脚步停下,回头看她。
叶雪嫣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昨夜的脆弱和挣扎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燃烧着火焰的废墟。
“你不是想看我怎么做吗?”她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餐厅,“那就跟我一起去公司。让你这个‘外人’,好好看清楚。”
说完,她没有再看萧羽一眼,径直朝门外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坚决的哒、哒声。
第67章 偷听
夜深如墨。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稀薄的月光,勾勒出两张床的轮廓。
萧羽躺在属于他的那张小床上,双眼睁着,毫无睡意。
空气像是凝固了,冰冷而沉重。
他和叶雪嫣已经整整一个晚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女人就躺在不远处的大床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但萧羽清楚,她也醒着。
这种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窒息。
叩、叩、叩。
突兀的敲门声划破了凌晨三点的死寂。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试探和迟疑。
萧羽的身体瞬间绷紧。
这么晚了,会是谁?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叶雪嫣坐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惊扰的沙哑。
“谁?”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雪嫣,是我,爸爸。”
叶立群。萧羽心中冷笑一声,这个老狐狸,又想耍什么花样。
叶雪嫣显然也十分意外,她顿了一下,才下床去开门。
门开了一道缝,叶立群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脸色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憔悴。
“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叶雪嫣的语气带着克制的疏离。
“唉,人老了,睡不着。”叶立群叹了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心里装着事,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想找你聊两句。”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像一个真正为家事操劳而失眠的父亲。
叶雪嫣沉默着,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侧身让开,让叶立群进了房间。
叶立群的视线扫过房间,在萧羽那张小床的方向停留了一瞬,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雪嫣,去书房陪我坐坐吧,别影响萧羽休息。”叶立群的声音压得很低。
好一个“别影响萧羽休息”。
萧羽心中腹诽,这分明是想支开自己,单独对叶雪嫣施压。
“好。”叶雪嫣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她披上一件外衣,跟着叶立群走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卧室里又恢复了黑暗与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但萧羽却再也躺不住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叶立群心中盘算的那些阴谋诡计。
雪嫣心软,只要我打亲情牌,她一定会妥协。周立的事,必须压下去,否则下一个就是我。
这才是他深夜前来的真正目的。
萧羽无声地掀开被子,脚尖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像一只幽灵,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条温暖的灯光。
萧羽贴着墙,站在门外的阴影里,里面的对话清晰地传了出来。
最先开口的是叶立群,他没有直接提周立,而是打起了感情牌。
“雪嫣啊,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外面下着暴雨,是我背着你跑了三条街才找到诊所。”
叶雪嫣没有说话。
“还有你上大学那会儿,非要去那么远的城市,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我亲自去银行给你汇的,生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
叶立群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怀念,仿佛一个慈父在回忆与女儿的美好过往。
萧羽在门外听得想吐。
这些所谓的温情,不过是包裹着私心的糖衣。 “爸,你到底想说什么?”叶雪嫣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不耐。
她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出了叶立群的意图。
“唉……”叶立群又是一声长叹,图穷匕见的时候到了。
“雪嫣,周立……他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来了。萧羽屏住了呼吸。
“他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叶立群的语气充满了同情,“他说他知道错了,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他要是一进去,这个家就全毁了。”
“他为叶家工作了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年公司资金周转困难,还是他跑前跑后,拉来了第一笔投资。”
“我们叶家,不能这么不讲情面。”
叶雪嫣依旧沉默。
萧羽能想象出她此刻内心的挣扎。
一边是公司的规章制度和她一贯坚持的原则,另一边,是父亲用亲情和恩情编织的罗网。
“爸,他贪墨的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件事性质很恶劣。”叶雪嫣的声音有些干涩,显然在努力坚守自己的底线。
“我知道,我知道他错了!”叶立群的声调忽然高了一些,带着一丝痛心疾首的意味,“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也是一时糊涂!”
“雪嫣,你就当给爸爸一个面子。这件事,就内部处理,让他把钱吐出来,然后把他调离现在的岗位,行不行?”
“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一条生路,也算是给我们叶家积德。”
这句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叶雪嫣的心防上。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萧羽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太了解叶雪嫣了,这个女人看似冰冷坚硬,内心深处却极度渴望亲情。叶立群的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她最柔软的地方。
他几乎能听到她内心防线一寸寸崩塌的声音。
过了许久,久到萧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叶雪嫣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很轻,很飘忽。
“爸,我知道了。”
“这件事,我会按规矩办的。”
话是这么说,但萧羽清晰地捕捉到,她说出“按规矩办”这几个字时,语气软了三分。
那不是坚持,而是一种无力的妥协。
一种即将放弃原则的信号。
叶立群的目的达到了。
萧羽听到书房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应该是叶立群满意地站了起来。
“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爸爸就知道,你最懂事,最孝顺。”
孝顺。
萧羽在门外,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用孝顺来绑架原则,用亲情来包庇罪恶。
这就是叶家的家风。
他没再听下去。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烧得他四肢百骸都泛起冷意。
他失望,甚至绝望。
他原以为,叶雪嫣和叶家那些自私自利的人不一样。
他原以为,她会是那个打破规则,带来公正的人。
可到头来,她还是选择了亲情,选择了妥协。
所谓的原则,在父亲几句轻飘飘的话面前,不堪一击。
萧羽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没有惊动书房里的父女,而是转身,一步步走回那个冰冷的卧室。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冰上。
他回到自己的小床上,重新躺下,将自己埋入黑暗之中。
但这一次,他心中的那片冰原,比房间里的温度,更加寒冷。
第68章 逼迫
卧室内,一片死寂。
萧羽睁着眼,天花板的轮廓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片浓稠的黑暗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可他隔绝不了心底那股翻涌的寒意。
叶立群那句“不愧是我的好女儿”,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上最敏感的地方。
他曾经以为,叶雪嫣是不同的。
她虽然冷,但身上有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公正。她不像叶冰依那样刁蛮任性,也不像叶家其他人那样势利庸俗。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她给了他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让他能在叶家有个栖身之所。
所以,哪怕这三年他活得像条狗,他对叶雪嫣,始终保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
期待她能看到真相,期待她能秉公处理。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原来,所谓的原则,在亲情面前,真的可以一文不值。
咔嗒。
门锁转动的轻响,打断了萧羽的思绪。
他没有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眼角的余光瞥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叶雪嫣没有开大灯,只是顺手按开了门口的壁灯。柔和的光线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房间的一角,也勾勒出她略显疲惫的侧脸。
她脱下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动作很轻,似乎怕吵醒已经“熟睡”的萧羽。
她走到床边,看着蜷缩在小床上的萧-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无奈,但最终都归于平静。
“睡了?”她轻声问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
萧羽依旧没有回应,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叶雪嫣站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去浴室。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叶总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叶雪嫣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小床上的人。黑暗中,她看不清萧羽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句话里淬着的冰。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萧羽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上。“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叶家的家风,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你偷听我们说话?”叶雪嫣的眉头蹙起,语气里带上了质问。
“偷听?”萧羽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自嘲,“叶总,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虽然,是你们花钱买来的。”
“我只是不小心,听到了叶董对女儿的谆谆教诲。怎么用‘亲情’和‘恩情’,去包庇一个贪墨公司千万资产的罪人。”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插向叶雪嫣。
叶雪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公司的内部事务,轮不到你来置喙。”她试图用一贯的总裁口吻来压制他,但声音却缺少了平日的底气。
“没错,我没资格。”萧羽点头,他终于转过头,目光直视着她,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了以往的温顺和忍耐,只剩下无尽的失望和冰冷的怒火。 “我只是好奇,叶总你一向引以为傲的原则,到底值多少钱?”
“够了!”叶雪嫣厉声打断他,“周立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分寸?”萧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的分寸,就是把他调离岗位,让他把钱吐出来,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就是你所谓的,按规矩办?”
叶雪嫣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还是那个在叶家忍气吞声了三年的萧羽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如此……让她无法反驳?
“他为叶家工作了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叶雪嫣下意识地重复着父亲的话,但这句话在萧羽冰冷的注视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所以,他的苦劳,就能抵消他犯下的罪?就能践踏公司的制度?”萧羽步步紧逼。
“他贪墨千万,是你父亲口中的‘一时糊涂’,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萧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三年的怨气和不公。
“那我呢?”
“我被叶冰依污蔑偷了几件内衣,就被你们按在地上,打得像条死狗!那个时候,谁跟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谁给我一条生路?”
“那个时候,你们叶家的‘规矩’又在哪里?”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卧室内炸响。
叶雪嫣浑身一震,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周立贪墨千万,父亲为他求情。萧羽被污蔑,却差点被打死。
两件事放在一起,是何等的讽刺。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公正的,可当萧羽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她面前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公正,是多么的可笑。
她的沉默,在萧羽看来,就是默认。
他眼底最后的那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我懂了。”
萧羽重新躺了下去,背对着她,将自己再次埋入那片黑暗之中。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两人彻底隔开。
“你们叶家的人,都一样。”
一句话,宣判了死刑。
叶雪嫣站在原地,如坠冰窟。壁灯的光照在她身上,却带不来一丝温度。她看着那个蜷缩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男人正在离她远去。
不是身体上的距离,而是心与心之间,一道永恒的,无法弥补的裂痕。
卧室内,再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可怕的死寂。
客厅里的空气凝滞如冰。
萧羽和叶雪嫣搬出叶家老宅后,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但这间崭新的公寓,此刻却被争吵后的死寂笼罩。墙壁似乎还回荡着刚才激烈的言语,每一件家具都显得格外冰冷。
叶雪嫣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没有声音。萧羽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周身气息沉郁。他不是气叶雪嫣的固执,而是气她将所有的痛苦都独自承担。
就在这时,门铃声叮咚响起,尖锐地划破了这片沉闷。
第69章 恩情
萧羽皱了下眉,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叶冰依,她化着精致的妆,脸上却硬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担忧。
“姐夫?我听说……我听说你和姐姐吵架了?爸气得在家发了好大的火,我担心你们,就过来看看。”她一边说,一边踮着脚尖往屋里瞧,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萧羽面无表情地侧身让她进来,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清晰地读取到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吵吧,吵得天翻地覆才好!叶雪嫣这个蠢女人,为了一个外人,连亲爹都不要了,活该!等她和萧羽这个废物彻底闹掰,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待在公司里!
“姐姐呢?她在房间吗?”叶冰依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恳切,“姐夫,你别生姐姐的气,她就是那个脾气,心里其实很在乎你的。公司的事情那么复杂,她压力也大。”
萧羽没有作声,只是看着她走向卧室门口。
“姐,是我,冰依。”叶冰依轻轻敲了敲门,“你开开门好不好?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提拉米苏。”
房间里依旧没有回应。
叶冰依脸上关切的神色更浓,她转过头,压低声音对萧羽说:“姐夫,你快劝劝姐姐啊。她这么把自己关着,会闷出病来的。父女没有隔夜仇,她跟爸爸闹成这样,最伤心的还是她自己。”
她的脑子里,却是另一番恶毒的盘算。
还不出来?正好。等会儿我就去跟爸说,叶雪嫣被萧羽这个废物迷了心窍,连亲妹妹都不见了。爸本来就对萧羽不满,这下只会更觉得萧羽是个祸害。
萧羽看着她这副精湛的演技,心中一片冷然。这个小姨子,还真是屡教不改。他过去忍让她,是因为妹妹的病需要钱。后来不与她计较,是看在叶雪嫣的面子上。
如今,她每一次的挑衅,都像是在提醒萧羽,对某些人而言,仁慈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想一个人静静,你让她待着吧。”萧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怎么行!”叶冰依立刻反驳,一副真心为姐姐着想的模样,“姐夫,你是不是跟姐姐说了什么重话?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公司好,但爸爸毕竟是长辈,周叔叔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不好吗?你这么逼姐姐,不是让她在中间为难吗?”
她句句不离“逼迫”二字,仿佛一切的矛盾,根源都在萧羽身上。
萧羽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没有温度。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叶冰依的心机,在他面前如同透明。她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她的每一个念头,都像是在他耳边大声喧哗。
对,就是这样!把责任全推给萧羽!爸最恨别人挑战他的权威,萧羽一个上门女婿,敢插手叶家的事,还把姐姐拐得六亲不认,爸绝对饶不了他!
“说完了?”萧羽淡淡地问。
叶冰依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姐夫,我……我都是为了你们好,为了这个家好。”
“你可以回去了。”萧羽直接下了逐客令。
叶冰依的脸色一僵,随即又恢复了委屈的表情,眼眶微微泛红:“姐夫,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
“我说,你可以回去了。”萧羽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了几分。
叶冰依咬了咬下唇,她知道再待下去也讨不到好,反而会惹萧羽怀疑。她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亲眼确认了他们两人不和,这就够了。
“那……好吧。姐夫,你好好劝劝姐姐。我改天再来看她。”她将手里的蛋糕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装作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叶冰依脸上那副委屈可怜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而得意的冷笑。她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叶立群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冰依,怎么样?那个逆女怎么说!”叶立群咆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爸,您先别生气。”叶冰依立刻换上了一副焦急又无助的哭腔,“我……我没见到姐姐,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她还敢有脸不见人!”
“爸,姐姐她……她好像和萧羽吵得很凶。”叶冰依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叶立群的痛处,“我刚才听姐夫的意思,他好像对姐姐处理周叔叔的事情很不满意,觉得姐姐太顾念您的情面了。”
“他一个废物有什么资格不满意!”叶立群怒不可遏。
“我还听到姐夫说什么……说什么叶家的产业迟早要换个真正有魄力的人来管……”叶冰依添油加醋,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萧羽头上,“爸,我好害怕,我感觉姐夫他……他的野心好像不小。他是不是想把您和周叔叔都从公司里赶出去,然后他好……好控制姐姐,霸占我们叶家的财产啊?”
这番话,正中叶立群的下怀。他本就因董事会上的事情对萧羽恨之入骨,如今听女儿这么一说,更是认定了萧羽就是个处心积虑的白眼狼。
“这个畜生!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让雪嫣招这么个东西进门!”叶立群的声音气得发抖,“冰依,你做得很好。你多去看看你姐姐,千万不能让她被那个小人给彻底洗脑了!”
“嗯,我知道了,爸。您也别太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叶冰依柔声安慰着,眼底的窃喜却越来越浓。
挂断电话,叶冰依看着手机屏幕,嘴角的笑容愈发狰狞。
叶雪嫣,我的好姐姐,你不是一直都高高在上吗?现在,你为了一个男人,众叛亲离,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公寓里,萧羽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叶冰依那辆红色的跑车绝尘而去。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那根一直没点燃的香烟被捏得变了形。
他当然可以现在就冲到叶家老宅,把叶冰依的录音、她内心的想法,全部公之于众。
但是,然后呢?
让叶立群看到他另一个女儿的真面目?以叶立群现在的状态,他不会相信,或者说,他不敢相信。他只会觉得是自己在用卑劣的手段挑拨离间。
第70章 家 人
而叶雪嫣,她已经因为父亲的事情心力交瘁,如果再让她知道,自己的亲妹妹一直在背后算计她,对她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萧羽的目光转向紧闭的卧室门,眼神复杂。
有些伤害,他必须替她挡在外面。
叶冰依这颗棋子,既然她自己想跳出来,那就让她跳得再高一点。跳得越高,才会摔得越惨。
他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发了条信息出去。
盯住叶冰依和霍崇轩。
做完这一切,他将变形的香烟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厨房,准备给卧室里那个固执的女人,做一点吃的。
天大的事,也要先填饱肚子再说。
厨房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顶灯。
小米粥在锅里咕嘟着,散发出清淡的米香。萧羽靠在流理台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锅里翻滚的白色泡沫,思绪却飘得很远。
咔嗒。
一声轻响,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卧室的门开了。
叶雪嫣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换下了一身职业套装,穿着居家的丝质睡衣,但那份疲惫和憔悴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往日里清亮锐利的双眸,此刻也显得有些空洞。
她或许是被食物的香气引出来的,又或许是终于无法再独自承受那份窒息的孤寂。
她没有看萧羽,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动作有些僵硬。
萧羽关了火,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白瓷碗,白米粥,衬得她的手腕愈发纤细苍白。
“先吃点东西。”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叶雪嫣拿起勺子,在碗里搅动着,却没有要吃的意思。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任何争吵都更具杀伤力。
终于,萧羽打破了这片沉寂。“周立的事情,你就打算这么算了?”
叶雪嫣搅动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萧羽,空洞的瞳孔里泛起一丝波澜。“公司董事会的决议,是暂停他的一切职务,等待后续调查。”
“后续调查?”萧羽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叶雪嫣,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你很清楚,只要你父亲护着他,这个‘后续’就永远不会有结果。”
“我爸他……他身体不好,周叔对他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刺激他。”叶雪嫣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救命之恩?”萧羽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所以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你就要拿整个盛华集团去陪葬?拿所有相信你的员工的未来去赌?”
他向前一步,双手撑在餐桌上,俯身逼近她,那双黑眸里翻涌着压抑了许久的怒火。
“你知不知道公司现在人心惶惶!一个挪用公款,差点搞垮整个项目部的蛀虫,就因为你父亲的一句话,就可以安然无恙!你让那些兢兢业业做事的人怎么想?你这个总裁的威信何在!”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叶雪嫣的心上。
她被他质问得嘴唇发白,身体微微发颤。“这是我们叶家的事,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萧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直起身,环顾着这间冰冷昂贵的公寓,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好一个和你无关!我在这叶家当牛做马三年,忍受你父亲的羞辱,你妹妹的刁难,到头来,就是一句‘和你无关’?”
积压了三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叶雪嫣,你是不是觉得,我萧羽就活该被你们一家人踩在脚下?我拼了命帮你稳住的局面,你转头就因为一个所谓的‘恩情’,亲手把它毁掉!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感受?”叶雪嫣猛地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感受!萧羽,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进的叶家门!五百万,我们叶家买断了你三年!这是一场交易!”
“交易?”萧羽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交易里可没写着,我要眼睁睁看着你被你那愚蠢的父亲和恶毒的妹妹拖进深渊!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你是个杀伐果断的冰山总裁!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是个被亲情绑架的懦夫!”
懦夫这两个字,像两根淬毒的针,狠狠刺进了叶雪嫣的骨髓里。
她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椅背才没有倒下。
“我不是……”她的辩解苍白无力。
“你不是?”萧羽步步紧逼,毫不留情地撕开她血淋淋的伤口,“你明知道你妹妹叶冰依是什么货色,却处处忍让!你明知道周立是条毒蛇,却不敢动手清除!你明知道你父亲刚愎自用,却一再妥协!叶雪嫣,你所谓的雷厉风行,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空壳子罢了!”
“你住口!”叶雪嫣尖叫出声,像是被人揭开了最不堪的秘密。
“我为什么要住口?”萧羽赤红着双眼,“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我这个和你同床共枕三年的丈夫!在你心里,我萧羽到底算什么?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吗?”
叶雪嫣浑身颤抖,她看着眼前这个愤怒、陌生的男人,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是啊,她为什么不信他?因为他是萧羽?是那个她一直以来都看不起的,入赘的废物?
可偏偏是这个“废物”,一次又一次地帮她化解危机。而她,却一次又一次地,因为所谓的亲情,将他推开。
巨大的痛苦和矛盾将她吞噬。
“我的事……”她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样,“不需要你管。”
说完这句,她用尽全身力气,转身走向卧室。
那扇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咔,却像一道天堑,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萧-羽-站-在-原-地,胸中的怒火渐渐冷却,只剩下无尽的冰凉和疲惫。
他看着桌上那碗原封未动的粥,热气已经散尽。
第71章 付出代价
公寓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冰块。
萧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麻。卧室那扇紧闭的门,像一只沉默的巨兽,嘲笑着他刚才那场歇斯底里的爆发。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疲惫。
桌上那碗粥,已经彻底凉透了,就像他那颗逐渐冷却的心。三年前,他以为自己捂热了一块冰,到头来,冰还是冰,而他自己,却快要被冻死了。
叮咚——
突兀的门铃声划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萧羽皱起眉,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叶雪嫣从不用门铃,她有钥匙。难道是她叫了人?来把他这个“废物”彻底赶出去?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
叶立群。叶雪嫣的父亲,叶氏集团的董事长,那个从他入赘第一天起,就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那张与叶雪嫣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叶立群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陈腐的威严。
萧羽没有说话,只是侧开了身子,让他进来。
叶立群走进来,并没有在客厅停留,而是径直走到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前,看了一眼,然后才转过身,用一种审问的口吻对萧羽说:“你又和雪嫣吵架了?”
“这似乎是我们的家事。”萧羽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像一潭死水。
“家事?”叶立群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轻蔑,“萧羽,你不要搞错了自己的身份。你住在这里,用着叶家的钱,你的一切都是叶家给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家事’?”
他走到沙发前,像个主人一样坐下,翘起了二郎腿,目光如刀子般刮在萧羽身上。“我女儿是什么脾气,我清楚。如果不是你说了什么混账话,她不会把自己关起来。”
萧羽心中那刚刚熄灭的火苗,又一次被点燃了。他看着叶立群那张理所当然的嘴脸,忽然觉得很可笑。这一家人,真是如出一辙的自以为是。
“我说了什么,董事长想听吗?”萧羽拉过一张椅子,在叶立群对面坐下,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视线,“我告诉她,她是个被亲情绑架的懦夫,为了你这个刚愎自用的父亲,和你那个恶毒的小女儿,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心血。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放肆!”叶立群猛地一拍扶手,怒喝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评价我?”
“我只是一个女婿,当然不敢。”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但这个女婿,至少比某些蛀空公司,只知道内斗的‘家人’要强。”
叶立群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萧羽,眼神阴鸷。公寓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两人对峙了足有半分钟,叶立群才缓缓靠回沙发上,他似乎强行压下了怒火,换上了一副“为你着想”的伪善面孔。
“萧羽,我知道你年轻,有怨气。这三年,你在叶家确实受了些委屈。”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但那股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却更加令人作呕,“但做人要懂得分寸,什么事能管,什么事不能管,心里要有数。”
来了。萧羽心想,这才是他今晚来的真正目的。
“哦?还请董事长明示,什么事是我不能管的?”
叶立群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周立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萧羽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周立是公司的元老,为叶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叶立群继续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算他犯了点小错,也该由公司内部处理,由我这个董事长来决断。雪嫣年纪轻,容易被你这种人蛊惑,做出错误的判断。但你,不行。”
他盯着萧羽,话语里带上了赤裸裸的威胁:“这件事,是叶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最好安分守己。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五百万买来的东西,随时可以丢掉。”
听着这番话,萧羽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他忽然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为什么叶雪嫣明明查到了周立贪腐的证据,却迟迟不敢动手。为什么她会那么痛苦,那么矛盾。因为阻力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元老情分”,而是来自她的亲生父亲!
而叶立群,他为什么要保周立?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萧羽的脑海。他看着叶立群那张色厉内荏的脸,那双极力掩饰着心虚的眼睛,一个冰冷而可笑的真相浮现在他眼前。
周立贪的钱,恐怕不止进了他自己的口袋。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流向了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叶家掌门人!
他保的不是周立,他保的是他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萧羽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你笑什么!”叶立群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厉声呵斥道。
“我笑我自己,真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萧羽止住笑,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的叶立群,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怜悯,“我竟然会以为,叶雪嫣要对付的,只是一个公司的蛀虫。”
他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叶立群的心上。
“原来,她要对付的,是‘家贼’啊。”
叶立群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豁然起身,指着萧羽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萧羽脸上的嘲弄更深了,“董事长,您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过,您既然这么维护周立,想必您二位的‘情分’,一定很深厚吧?深厚到……足以让您不惜牺牲女儿的未来,也要保住他?”
“你给我住口!”叶立群彻底失态了,他冲上来,似乎想动手。
萧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第72章 良心
叶立群的拳头,在离萧羽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他看到了萧羽眼中的不屑,那是一种看穿了所有把戏的、赤裸裸的蔑视。他心头一凛,理智瞬间回笼。
不能动手,一旦动手,就更显得自己心虚了。
“好,很好!”叶立群咬着牙,收回了手,恶狠狠地说道,“萧羽,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说完,他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快步走向门口,几乎是落荒而逃。
砰!
大门被重重地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整个世界,又一次恢复了寂静。
萧羽站在客厅中央,胸中的怒火与悲凉早已被一种彻骨的寒意所取代。
他缓缓走到餐桌旁,端起那碗已经冰凉的粥,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走进了厨房,将它倒进了垃圾桶。
哐的一声,垃圾桶的盖子合上了。
客厅里的寂静,被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嗒声打破。
叶雪嫣走了进来,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
她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风雨过后的压抑。
“我爸……来过了?”她脱下外套,目光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扫过。
“来过,又走了。”萧羽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他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动作不紧不慢。
叶雪嫣蹙了蹙眉:“他怎么了?走得这么急。”
“我们谈了谈。”萧羽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关于周立。”
他没有多说,只是走到客厅角落的一个矮柜旁,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硬壳笔记本。然后,他回到茶几前,将笔记本啪的一声放在了叶雪嫣面前。
动作不大,却让叶雪嫣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什么?”
“你想要的。”萧羽看着她,“也是你一直害怕的。”
叶雪嫣的脸色沉了下来:“萧羽,我没工夫跟你猜谜。”
“这不是谜语。”萧羽迎上她的视线,“这是周立的罪证。你不是一直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吗?现在,它在你面前了。”
叶雪嫣的呼吸一滞。她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的笔记本,仿佛那是什么潘多拉的魔盒。几秒钟后,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翻开了本子。
陈浩的秘密账本
第一页,就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日期。
一个个陌生的公司名,一笔笔触目惊心的款项,一条条清晰的资金流向……最终,所有的线索都像毒蛇一样,汇集到了一个名字上——周立。
账本上的记录,比她之前查到的任何东西都要详细、都要致命。每一笔,都足以让周立万劫不复。 叶雪嫣的脸,一寸寸地失去血色。
“你……你从哪里弄到的?”她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来源重要吗?”萧羽反问,“重要的是,它是真的。而且,你父亲也知道它的存在。”
“你胡说什么!”叶雪嫣猛地抬头,厉声反驳,“这件事和我爸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他刚才就在这里,为了保住周立,几乎要对我动手。他跟我说,这是‘元老情分’。你现在再看看这本账,看看上面那些天文数字,然后告诉我,这‘情分’到底有多深?”
萧羽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进了叶雪嫣心中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她父亲刚才离开时的暴怒,他对周立异乎寻常的维护,以及眼前这本足以掀翻一切的账本……无数的碎片在她脑中飞速拼接,一个她不敢去想、也无法接受的轮廓,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跌坐在沙发上,账本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摊开在她的腿上。
那些数字,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她一直以为,自己要对抗的只是一个贪婪的蛀虫,要克服的只是父亲的固执和念旧。
现在她才发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哪里是蛀虫,这分明是盘踞在家族大树根部的巨蟒,而她的父亲,就是那个亲手饲养巨蟒的人。
“所以……他也是……”叶雪嫣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她问不下去,那个词太沉重,她不敢说出口。
“我什么都没说。”萧羽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账本在你手里,你自己看,自己判断。你为了这件事,痛苦了那么久,在责任和亲情之间来回拉扯。现在,选择权交给你了。是继续自欺欺人,看着这颗毒瘤烂掉整个公司,还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许久,久到萧羽以为她会崩溃时,叶雪嫣却有了动作。
她捡起腿上的账本,啪的一声合上。
她缓缓站起身,原本惨白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寒霜。那不是她平日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三天后,是年度股东大会。”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水里淬过,“把这里面的所有内容,整理成报告。每一笔资金流向,每一个关联账户,我都要看到最完整的数据链。”
萧羽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雪嫣转过身,正面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坚硬。
“你不是问我怎么选吗?”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把这个‘家贼’,连同他背后的根,一起从叶家拔除。不管……那根是谁。”
说完,她拿着那本陈浩的秘密账本,转身走向书房,再没有看萧羽一眼。
咔,书房的门,应声关上。
书房的门关上后,世界并未因此安静。
整整两天,叶雪嫣把自己锁在里面,只在凌晨时分出来喝一杯水,然后继续埋首于那堆足以摧毁一切的数字中。萧羽则负责将陈浩的秘密账本上的每一笔流水,都变成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交流,只有在核对某一笔巨额资金去向时,才会进行简短的对话。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纸张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第73章 骗局
“最后一笔,三年前,一千五百万,通过七个壳公司账户,最终流入了一个海外信托基金。”萧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将整理好的文件推到叶雪嫣面前,“这个信托的持有人,只有一个,周立。”
叶雪嫣的视线落在文件上,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更显苍白。
她没有去看周立的名字,而是死死盯着那个日期。
三年前。
正是萧羽妹妹病重,急需用钱的时候。
也是她用五百万,买下萧羽三年尊严的时候。
原来,在她用自以为是的金钱去交易一个人的青春时,她所守护的家族基业,正被人用三倍于此的金额,轻易地蛀空。何其讽刺。
她拿起那份报告,纸张的边缘被她捏得发皱。
“明天上午十点,股东大会。”她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打磨过的锋利,“通知所有董事,一个都不能缺席。”
“你确定?”萧羽问。他不是在质疑她的决定,而是在确认她的状态。这两天的不眠不休,足以耗尽一个人的全部心力。
“我确定。”叶雪嫣站起身,走向门口。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砰!
书房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
叶立群铁青着脸站在门口,胸膛剧烈起伏,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叶雪嫣,或者说,是她手中的那份文件。
“你要干什么!”他几乎是咆哮着冲了进来,“你要把叶家亲手毁了才甘心吗!”
叶雪嫣没有后退,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暴怒的父亲。“我只是在做我早就该做的事,清理公司的败类。”
“败类?”叶立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叶雪嫣,手指都在发抖,“周立跟了我三十年!没有他,就没有叶氏的今天!你现在为了一个外人,就要动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萧羽站在一旁,没有出声。他能清晰地“听”到叶立群内心的恐慌与色厉内荏。他怕的不是周立被动,而是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良心?”叶雪嫣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第一次出现一种近乎悲哀的表情,“爸,你跟我谈良心?周立的‘功劳’,就是把公司的钱,一笔一笔,用天文数字的规模,转进他自己的口袋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将手中的报告举到叶立群的面前。
“还是说,他的‘功劳’,是分一半给你?”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书房里炸响。
叶立群的呼吸猛地一滞,脸上所有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他看着那份白纸黑字,再看看女儿那双再无孺慕之情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
“你……你胡说八道!你这个不孝女!”他恼羞成怒,扬手就要去抢夺那份报告,“我看你是被这个废物小子灌了迷魂汤,脑子不清醒了!”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个父亲不该有的凶狠。
但一只手更快地伸出,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萧羽。
“叶董。”萧羽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雪嫣现在是公司的总裁,她有权处理公司的任何事务,也有权召开股东大会。”
叶立群的手腕被钳住,动弹不得。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三年来在他面前如同蝼蚁般存在的男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他用尽全力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一个吃软饭的废物,这里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
“爸!”
一声厉喝,来自叶雪嫣。
她猛地将萧羽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父亲的怒火。这是她第一次,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萧羽面前。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她直视着叶立群,“是我要查的,也是我要处理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叶立群看着挡在废物面前的女儿,气得浑身发抖。他所有的权威、所有的借口,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淬着毒,“翅膀硬了是吧?敢护着外人了是吧!叶雪嫣我告诉你,你明天要是敢在股东大会上把这件事捅出去,我叶立群,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他猛地甩开萧羽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
“从此以后,你别想再进叶家的大门!”
丢下这句如同诅咒般的话,叶立群转身,的一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书房里,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叶雪嫣还保持着那个保护的姿势,身体却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那层坚硬的、用来对抗全世界的冰壳,在父亲那句“没生过你这个女儿”的重击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她缓缓垂下手臂,手中的报告散落一地。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一侧晃去。
萧羽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肩膀。
他的手掌很稳,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叶雪嫣的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他。
她只是低着头,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萧羽的手背上。
萧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看着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的倔强,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外的举动。
他伸出另一只手臂,轻轻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只是一个单纯的、想要给予支撑的姿态。
叶雪嫣的身体彻底僵住,但只是一瞬,那股紧绷了太久的力气就彻底泄了。她把脸埋在萧羽的肩窝,没有哭出声,但那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碎。
萧羽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怀抱的温度渐渐散去,书房里的空气却依旧凝滞。
叶雪嫣站直了身体,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只是泛红的眼眶泄露了片刻的脆弱。她看着萧羽,嘴唇动了动,最终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这声感谢,不仅仅是为那个拥抱,更是为他刚才的挺身而出。
第74章 清白
“他会后悔的。”萧羽的声音很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叶雪嫣没有接话,她蹲下身,默默地去捡拾散落一地的报告。那些白纸黑字,是她抗争的武器,也是刺伤父亲的利刃。
萧羽也跟着蹲下,修长的手指将一份份文件整理好,叠放在一起,递还给她。
“明天股东大会,你还去吗?”他问。
“去。”叶雪嫣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她接过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公司的蛀虫,必须清理。”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书房的寂静。叮铃铃——
是客厅的座机,声音急促得像是在催命。
片刻后,保姆张妈敲响了书房的门,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恐:“大小姐,先生……先生的电话,他让您和……和萧先生,立刻去客厅。”
客厅里的气氛,比刚才的书房还要压抑。
叶立群坐在主位沙发上,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没有看刚下楼的叶雪嫣,而是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萧羽,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而在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叶冰依。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画着精致的淡妆,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叶立“爸,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她柔声劝着,随即话锋一转,看向叶雪嫣,“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为了一个外人,跟爸爸闹成这样?”
叶雪嫣的脸色沉了下去:“冰依,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我胡说?”叶冰依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姐姐,我是在帮你!你被这个男人蒙蔽了!他根本就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叶雪嫣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不耐。
“我想说什么?”叶冰依猛地站起身,将一叠文件啪的一声摔在茶几上,“我想说,我们都被骗了!这个萧羽,他从一开始进入我们叶家,就是个阴谋!”
叶雪嫣的瞳孔一缩,她看向那堆文件。
叶立群在这时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而狠戾:“叶雪嫣,你看看!这就是你护着的好男人!一个处心积虑想要掏空我们叶家的白眼狼!”
叶雪嫣没有动,她只是看着叶冰依:“这些是什么?”
“是什么?”叶冰依冷笑一声,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在叶雪嫣面前晃了晃,“是萧羽图谋我们叶家财产的证据!这里有他偷偷联系外面资本的邮件,有他利用职务之便伪造的资产转移意向书!他想把你架空,然后把整个叶氏集团,都变成他自己的!”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客厅里每个人的心上。
叶雪嫣的身体晃了晃。她不相信。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但父亲的怒火和妹妹的言之凿凿,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爸,姐姐就是太单纯了。”叶冰依还在继续她的表演,她走到叶立群身边,扶着他的手臂,语气里充满了“痛心疾首”,“她以为这个男人忍辱负重,是个好人,哪里想得到,他从三年前入赘,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不是来吃软饭的,他是来吃绝户的!”
“你这个畜生!”叶立群抄起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地朝萧羽砸了过去。
哐当!
萧羽侧身躲开,杯子在他脚边碎裂,玻璃渣四溅。
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看着叶冰依,看着她那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他想不通,这个已经被自己拿捏住把柄的女人,为什么还有胆量跳出来,用如此拙劣的谎言来陷害自己。这些伪造的文件,漏洞百出,只要稍加核实,立刻就会被戳穿。
她图什么?
突然,萧羽明白了。
叶冰依不是在做给他看的,也不是做给叶雪嫣看的。她是在做给叶立群看。她要在此刻,父亲对叶雪嫣最失望的时候,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识大体、顾大局、拼命维护家族利益的“好女儿”。
她在用自己的“忠诚”,来换取叶立群的信任和未来的利益。
好一招釜底抽薪。
“这些东西,是伪造的。”萧羽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伪造?”叶冰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邮件的ip地址,文件的签署笔迹,我们都可以找人鉴定!”
“不用鉴定。”萧羽直接看向叶立群,“叶董,你掌管公司这么多年,一份文件的真伪都看不出来吗?上面的公章,颜色和尺寸都有偏差。至于邮件,只要让公司的技术部查一下服务器日志,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他的解释,清晰而有条理。
然而,对于一个已经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人来说,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发泄口,需要一个台阶下。
“够了!”叶立群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到了现在你还想狡辩!一个能为了五百万卖掉自己尊严的男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将所有的愤怒和羞辱,都归结到了萧羽的身上。
“叶雪嫣!”叶立群转过头,用一种近乎审判的口吻,对着自己的大女儿,“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指着萧羽,又指了指自己和叶冰依。
“是选这个要毁掉我们叶家的外人,还是选你的家人!”
客厅里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到了叶雪嫣的身上。她刚刚裂开一道缝隙的心,此刻像是被无数双手撕扯着,一边是血脉亲情,一边是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微不足道的信任。
她的脸色,一寸寸地变得惨白。
萧羽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问题,叶雪嫣没法回答。
于是,他替她回答了。
“我选。”
两个字,轻轻的,却像惊雷一样在客厅里炸响。
叶立群和叶冰依都愣住了。
萧羽上前一步,站到了叶雪嫣的侧前方,将她大半个身子挡在后面。
他看着叶立群,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选她。”
第75章 规矩
会议室的空气凝滞如冰。
叶雪嫣站在长桌首位,神情没有半分温度,她将一份文件贪腐证据文件推向桌子中央。
“这是审计部最新报告,直指工程部副总周立,在过去两年内,利用职务之便,虚报项目开支,侵吞公司资产累计超过三千万。”她的声音清晰,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我提议,即刻解除周立所有职务,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满座董事哗然,交头接耳声嗡嗡作响。
周立的脸色先是煞白,随即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叶雪嫣的鼻子。
“血口喷人!叶雪嫣,你这是公报私仇!”
他环视一圈,试图博取同情:“各位董事,我为叶氏集团兢兢业业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叶雪嫣一上台就想把我这个老臣子踢开,现在还伪造证据来污蔑我!”
一位与周立交好的董事立刻附和:“是啊,雪嫣。三千万不是小数目,会不会是审计部搞错了?周副总一向很稳重。”
“稳重?”叶雪嫣冷笑一声,“财务报表不会骗人,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
周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料到叶雪嫣会来这一手,但他早有准备。
“好!既然你非要撕破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从公文包里甩出另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你说的这些项目款项,我的确批了。但你看看这是什么!”周立的声音尖厉而得意,“这是董事长授意文件,上面有你父亲,叶立群董事长的亲笔签名和印章!”
文件被传阅开来,会议室瞬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刺眼夺目。
叶立群的名字,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叶雪嫣的头上。
“现在,你还想说什么?”周立的气焰彻底嚣张起来,“叶总,你是不是连董事长也要一起送进警局?这可是叶氏集团最大的丑闻!你想让叶家的脸面丢尽吗?”
“这……”
“竟然是董事长的意思……”
“这下难办了,父女相争,我们帮谁?”
董事们议论纷纷,立场开始动摇。支持叶雪嫣的几位也面露难色,他们可以支持总裁清理门户,但无法支持她去对抗集团的创始人和精神领袖。
叶雪嫣看着那份文件,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预想过无数种周立的反扑,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拖自己的父亲下水,而且还有如此确凿的证据。
她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坐在角落里的萧羽,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读取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思。
周立:哈哈哈,叶雪嫣,你斗不过我的!有你爹当挡箭牌,我看你怎么收场!只要把你搞下去,叶氏迟早是我的!
几位摇摆的董事:董事长糊涂啊!怎么会签这种东西?不过……法不责众,只要董事长没事,我们装聋作哑就行了。叶雪嫣太年轻,斗不过她父亲的。
而叶雪嫣的内心,只剩一片冰冷的失望和刺痛。
萧羽的拳头悄然握紧。他原本只想当个看客,让叶雪嫣自己处理这一切。但现在,他不能。他不能看着她被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逼到绝境,更不能看着她被自己的父亲当成弃子。
“周副总,你确定这份文件能证明你的清白?”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打破了混乱的局面。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萧羽身上。
周立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吃软饭的上门女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一名董事也皱眉道:“这是董事会,闲杂人等请保持安静。” 叶雪嫣看向萧羽,眼神复杂,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萧羽没有理会那些嘲讽,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会议桌前。
“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叶雪嫣的丈夫。”他直视着周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你说这些款项是董事长授意的,那你敢不敢听一段录音?”
周立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什么录音?我没时间跟你在这胡闹!”
萧羽没有再跟他废话,直接拿出了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播放录音
一个经过处理后依旧清晰可辨的声音响起,正是周立自己。
“……董事长,那丫头好像查到我们头上了,账目做得再干净也有风险啊。”
紧接着,是叶立群略显疲惫的声音:“慌什么!她还能翻天不成?你把事情处理好,找个替死鬼,就说是下面的人操作失误。”
周立的声音带着谄媚:“还是董事长高明!不过万一她抓着不放……”
叶立群:“那就把事情闹大,把水搅浑!让她知道,动你,就是动我!她要是还顾及父女情面,就不敢再查下去!”
录音结束
手机里传出的最后一句话,如同死神的宣判,让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难以置信到愤怒。
如果说之前的文件只是让叶立群陷入包庇的嫌疑,那这段录音,就是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他不仅知情,还是主谋!
周立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汗水如雨而下。他瘫软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谁是闲杂人等?”萧羽收起手机,目光扫过全场。
之前还为周立和叶立群说话的董事,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岂有此理!简直是集团的耻辱!”
“包庇罪犯,还想把脏水泼给总裁!必须严惩!”
“我提议,立刻报警!把周立抓起来!”
墙倒众人推,刚刚还在摇摆的董事们,此刻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表态支持叶雪嫣,仿佛刚才动摇的不是他们。
叶雪嫣怔怔地看着萧羽,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为她扳回一切的,竟然是这个她一直看不透的男人。
那份决绝的背后,是怎样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痛楚。
“保安!”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两名保安迅速冲了进来。
“把周立控制住,等警察来处理。”
周立被架起来的时候,终于回过神,他疯狂地挣扎,面目狰狞地嘶吼:“叶雪嫣!萧羽!你们不得好死!董事长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的吼声在走廊里回荡,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会议室里,风暴平息,但留下的残局却更加棘手。
叶雪嫣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背影孤单而决绝。
萧羽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第76章 证据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立的嘶吼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但那股怨毒的气息,却似乎还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董事们面面相觑,脸上的义愤填膺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尴尬和不知所措。
风暴的核心,叶雪嫣,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孤傲的雕像。萧羽陪在她身边,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咳。”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董事,王董,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雪嫣啊,既然事情已经清楚,周立这个害群之马也被处理了,我们……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公司接下来的应对措施吧。”
他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萧羽,仿佛他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是啊,王董说得对。”另一个董事立刻附和,“这件事影响太大了,必须立刻出台公关方案,稳定股价和人心。至于董事长那边……”
他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如何处置叶立群,这是一个比周立更棘手百倍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
“讨论公司机密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请无关人员离场?”
说话的是李董事,一个向来与叶立群走得近的董事。刚才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他喊得比谁都响,此刻却第一个跳出来,将矛头对准了萧羽。
他上下打量着萧羽,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萧羽,今天这件事,你确实有功。但董事会就是董事会,有董事会的规矩。你不是集团员工,更不是董事会成员,现在可以出去了。”
此言一出,好几个董事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没错,萧羽是帮了大忙,可他是什么身份?一个入赘叶家,吃软饭吃了三年的废物女婿。刚刚被他用录音镇住场子,已经是奇耻大辱,难道还要让他留在这里,看他们这些商界大佬的笑话?
“李董说得有理,这里不是菜市场。”
“家事和公事要分开嘛。”
窃窃私语声响起,那些刚刚还承了萧羽人情的董事们,此刻又迅速与他划清了界限。他们需要重新找回自己的高位,而踩一脚萧羽,无疑是最快的方式。
所有人的压力,瞬间都集中到了叶雪嫣身上。
她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理智告诉她,李董事说得对,萧羽确实不该留在这里。可情感上,她看着身边这个男人,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撕开了所有的阴谋和黑暗。
可现在,她却要亲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请”出去吗?
这无异于和这些人一起,在他刚刚立下大功之后,反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萧羽没有看那些人,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叶雪嫣,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挣扎和为难。
他心中并无波澜。
三年来,这种场面他经历得太多了。他早已习惯了叶家人的冷漠,习惯了这些上流人士的伪善。他本就不期待叶雪嫣能为他说些什么。
“萧羽,你……”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萧羽却先一步动了。
他转过身,面向那位咄咄逼人的李董事,语气平淡地问:“李董事,我很好奇,什么是规矩?”
李董事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公司的规章制度就是规矩!董事会乃集团最高决策机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这就是规矩!”他以为萧羽要胡搅蛮缠,语气更加严厉。
“哦,原来是这样。”萧羽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然后,他话锋一转。
“既然李董事这么懂规矩,那我想请教一下。”萧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按照公司的财务规矩,从东城区分公司账上,以项目预支款的名义,划走三百万去填补你儿子的赌债,这笔账……该怎么走?”
寂静
如果说刚才周立的录音是晴天霹雳,那么萧羽此刻的话,就是一枚无声的炸弹,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轰然引爆。
李董事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的周立还要难看。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萧羽,惊恐与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
这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除了他和财务总监,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废物……他是怎么知道的?
其余的董事们,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他们惊骇地看着萧羽,又把怀疑的视线投向面如死灰的李董事。
看李董事的反应,这事……八成是真的!
这个上门女婿,到底是什么怪物?他手里到底还捏着多少人的把柄?
一瞬间,整个会议室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个穿着廉价休闲装的男人,再也没有人敢把他当成那个可以随意呵斥的废物。
他们看向萧羽的反应里,鄙夷和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发自骨髓的恐惧。
叶雪嫣也彻底愣住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萧羽,心脏狂跳。作为总裁,她都不知道这件事!萧羽……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他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这个她同床共枕了三年,却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丈夫,此刻在她面前,仿佛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李董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我要告你诽谤!你这是污蔑!”
萧羽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只是重新转向叶雪嫣,之前的平淡被一抹无人察觉的失望所取代。
他原本,只是想安静地离开。
可她刚才的犹豫,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他。他不得不出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她看清楚,她所倚仗的这些“肱股之臣”,究竟是些什么货色。
也让她明白,能让她在这个位置上坐稳的,到底是谁。
“我先出去,我在外面等你。”
萧羽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他对着叶雪嫣说完这句话,便再不看任何人,转身朝着会议室大门走去。
他走得很慢,脚步声不重,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所有董事的心上。
直到萧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会议室里那群养尊处优的董事们,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一个个大口喘着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湿透。
李董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浑身瘫软。
叶雪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
第77章 内应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混乱和惊惶。
走廊里的光线有些刺眼,萧羽眯了眯眼,径直走到窗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皱巴巴的烟点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抽过了。
尼古丁的味道并不好闻,但他需要一点东西来驱散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烦躁。他低头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思绪却飘回了三年前。
那时妹妹病危,他走投无路,是叶老爷子找到了他。老爷子说,他时日无多,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太过刚硬、不懂转圜的孙女。他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叶家那些旁系、压得住公司里那些元老的人,但他信不过外人。
所以,他选中了萧羽。
不是因为萧羽有多优秀,而是因为调查中,萧羽为了给战友报仇,凭一己之力将一个地头蛇团伙送进了监狱。老爷子看中的,是那份骨子里的狠厉和超出年龄的谋算。
“我死后,雪嫣会很难。你替我护她三年,给她时间成长。三年后,是去是留,全凭你意愿。这五百万,不是买你,是请你。”
老爷子的话,言犹在耳。
萧羽掐灭了烟头。他遵守了约定,甚至比约定的做得更多。他以为三年后可以安静离开,但现在看来,叶雪嫣这三年的总裁,当地并不安稳。
她甚至,不知道谁才是真正想毁掉她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叶雪嫣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她走到萧羽面前,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这些?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要帮我?
萧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u盘,递到她面前。
“回家吧。”他的声音很轻,“有些事,你需要亲自去问。”
叶雪嫣看着那个u盘,军用级加密u盘的字样在角落里若隐若现。她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接了过来,紧紧攥在手心。
回到叶家别墅,客厅里灯火通明。
叶立群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品着一壶上好的龙井,电视里播放着财经新闻,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看到叶雪嫣和萧羽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他眉头一皱。
“这么晚才回来?公司的事处理完了?”他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的威严,“还有你,”他嫌恶地瞥了一眼萧羽,“谁让你进来的?我们叶家的脸,都被你这个废物丢尽了!”
叶雪嫣没有理会他的呵斥,径直走到茶几前,将那个黑色的u盘“啪”的一声丢在桌上。
清脆的响声,让叶立群的动作一顿。
“这是什么?”他眯起眼睛。
“证据。”叶雪嫣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周立贪污公款,您在背后,收了多少好处?”
叶立群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胡说什么!叶雪嫣,这是你跟你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我现在不是以女儿的身份在问你。”叶雪嫣上前一步,逼视着他,“我是以盛海集团总裁的身份,在质询公司的董事,叶立群先生。”
“你!”叶立群猛地站起身,因为愤怒,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我看你是被这个废物灌了迷魂汤!周立的事是他搞出来的,现在你反倒来质问我?你有没有脑子!”
“我有没有脑子,您看了就知道。”
叶雪嫣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将u盘插了进去,一个加密文件被迅速解开。她把电脑屏幕转向叶立群。
屏幕上,是一份清晰的银行转账记录。从一个境外账户,一笔三百万的资金,转入了一个以叶立群亲信名义开设的秘密账户。转账日期,恰好是周立挪用“绿湖项目”款项的第三天。
叶立群瞳孔骤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像是要把它看穿。这……这不可能!这个账户做得天衣无缝,除了他和对方,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还有这个。”叶雪嫣点开另一个文件,里面是几段录音。
“老叶,事情办妥了,三百万已经打过去了,你查收一下。”周立那得意扬扬的声音传来。
“嗯,做得干净点,别留下手尾。雪嫣那个丫头虽然年轻,但不好糊弄。”叶立群沉稳的声音响起。
寂静
录音播放完毕,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叶立群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化为一片死灰。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一屁股跌坐回沙发上,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了。
“你……你……”他指着叶雪嫣,手指抖得不成样子,“你调查我?”
“我从没想过调查您。”叶雪嫣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失望与痛心,“我只是想不通,周立为什么要背叛我。现在我懂了,因为他的背后,站着我的亲生父亲!”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被拆穿所有伪装的叶立群,突然暴怒地嘶吼起来,“你以为你这个总裁当得那么稳吗?公司里多少元老对你不服?要不是我在背后帮你打点关系,你早就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打点关系?”叶雪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所以,您所谓的打点关系,就是联合外人,蛀空自己女儿的公司?我爷爷要是知道他亲手创立的基业被你这么糟蹋,他会不会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
“别跟我提那个老不死的!”这句话彻底引爆了叶立群,“他眼里就只有你!我才是他儿子!这家公司本就该是我的!他凭什么跳过我,直接传给你一个女流之辈!我拿回一点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最后那句歇斯底里的质问,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彻底斩断了叶雪嫣心中最后一丝亲情的牵绊。
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的根源,不是为了这个家,只是因为他不甘心。
“我明白了。”叶雪嫣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疲惫。
她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径直朝楼上走去。
叶立群瘫在沙发上,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一直站在门口,如同局外人一般的萧羽,此刻才缓缓抬起头,看了沙发上的叶立群一眼。那一眼,平静无波,却让叶立群如坠冰窖。
很快,叶雪嫣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走了下来。
她没有看叶立群一眼,径直走向大门。
“你要去哪?”叶立群沙哑地问。
叶雪嫣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微凉,吹散了她脸上的泪痕。萧羽就站在门外,安静地等着。
他看到她手里的行李箱,什么都没问,只是很自然地伸手接了过去。
“去哪儿?”他问。
叶雪嫣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摇了摇头。
她离开了叶家,却发现偌大的城市,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跟我走吧。”萧羽说。
第78章 入侵
车内一片死寂。
萧羽开着车,车窗外的霓虹灯光一闪而过,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叶雪嫣靠在车窗上,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边的陌生。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处寻常的公寓楼下。
“这里是?”叶雪嫣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
“我的地方。”萧羽熄了火,拔下车钥匙,“不大,但干净。”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下车,从后备箱取出她的行李箱,动作流畅自然。叶雪嫣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心情也跟着悬在半空。
门开了,是一个简单的一室一厅。没有奢华的装潢,只有最基本的家具,但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空气中甚至有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
这和叶家那座冰冷空旷的别墅,是两个世界。
“你……一直住在这里?”叶雪嫣问。
“嗯。”萧羽将行李箱放在墙边,“你先住下,有什么需要再和我说。”
他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你去哪?”叶雪嫣下意识地开口。
萧羽的脚步停在门口:“我就在隔壁。”
他关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叶雪嫣一人,她环顾四周,最终缓缓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穿行的车流。眼泪,再一次无声地滑落。
……
第二天,叶家别墅。
客厅里一片狼藉,叶立群双眼布满血丝,颓然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空酒瓶。
叶冰依穿着一身精致的套装从楼上走下来,看到父亲这副模样,秀眉微蹙,眼底却没有半分担忧,只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与急切。
“爸,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坐着?”她开口,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姐姐走了,公司现在群龙无首,你难道就不管吗?”
叶立群没有反应,只是又拿起一瓶酒,麻木地往嘴里灌。
“没用的东西。”叶冰依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自以为是的责任感。她走到一旁,拿出手机,翻出了一个号码。
董事,王叔
电话接通了。
“喂,哪位?”一个沉厚的中年男声传来。
“王叔,是我,冰依。”叶冰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重又恳切,“您也听说了吧?我姐姐……她离家出走了。现在公司不能没人管,我想,作为叶家的一份子,我应该暂时站出来,主持大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嗤笑。
“你?叶冰依,你主持大局?”王董的声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我问你,公司上个季度的财报你看过吗?你知道我们和南美那个项目的关键节点卡在哪里吗?你知道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最近有什么新动向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叶冰依瞬间语塞。
“我……我可以学!我也是叶家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爷爷的心血乱掉!”她搬出爷爷当挡箭牌。
“呵,你还是省省吧。”王董的声音冷了下去,“公司需要的是一个能掌舵的船长,不是一个连航海图都看不懂的千金小姐。别再打这种电话了,要是三天内雪嫣不回来,我们董事会自己会开会决定。”
嘟…嘟…嘟…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老东西!”叶冰依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手机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只认叶雪嫣那个贱人!我也是爷爷的孙女!
屈辱和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瘫坐在地毯上,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
不行,她不甘心。 叶雪嫣倒了,这正是她最好的机会。既然那些老家伙不认她,那她就找一个能压制住所有人的外援!
一个名字,一个号码,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重新捡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那个许久未曾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轻佻而充满磁性的男声传来。
“哟,这不是叶二小姐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你那个眼高于顶的姐姐终于不要你了?”
“霍崇轩!”叶冰依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开口,“霍少,别说风凉话了。我问你,你对我姐的公司,还有没有兴趣?”
电话那头的霍崇轩笑了起来:“当然有兴趣。那可是一块肥肉,谁不想要?怎么,你想通了,准备给我当内应?”
“我姐走了,被我爸气走的。”叶冰依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疯狂的诱惑,“现在公司内部人心惶惶,是最好的时机。只要你愿意动手,我可以在内部配合你,制造混乱。”
“哦?”霍崇轩的兴趣更浓了,“你能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散布谣言,我可以拿到她们新产品的核心资料……只要能搞垮叶雪嫣,让我做什么都行!事成之后,公司归你,我只要一笔钱,一笔足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
“哈哈哈!有意思!你比你那个假清高的姐姐有意思多了!”霍崇轩大笑起来,“好,我答应你。你等我消息,我们……合作愉快。”
挂断电话,叶冰依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叶雪嫣,你不是高高在上吗?我很快就会把你踩在脚下,让你一无所有!
……
城西,一家格调雅致的西餐厅。
萧羽给叶雪嫣切好了一块牛排,推到她面前。
“吃点东西。”
叶雪嫣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拿起刀叉,默默地吃着。她一夜未眠,脸色苍白得厉害。
这顿饭,是他们之间难得的平静。
萧羽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在过道拐角处,与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撞了一下。
“没长眼啊?”男人骂骂咧咧地开口,声音嚣张。
萧羽抬起头,男人也正好看过来。当男人看到不远处餐位上的叶雪嫣时,嚣张的表情瞬间化为一丝玩味的笑意。
正是霍崇轩。
他上下打量了萧羽一番,眼神轻蔑,随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冲着叶雪嫣的方向吹了个口哨,才摇摇晃晃地走开。
触碰
仅仅是那一下的接触。
开始记忆读取,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瞬间涌入萧羽的脑海。
只要能搞垮叶雪嫣,让我做什么都行!
拿到她们新产品的核心资料……
先从她最看重的‘星辰’系列下手,制造一场无法挽回的质量丑闻……
是叶冰依和霍崇轩的对话!
萧羽的身体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慢慢走回餐桌。
叶雪嫣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萧羽坐下,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缓慢而沉重。他抬起头,看着叶雪嫣那双还带着疲惫和迷茫的眼睛。
“你妹妹,”他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刚把你卖给了另一个人。”
第79章 起疑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雪嫣握着刀叉的手停在半空,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第次出现了清晰的、锐利的审视。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
萧羽没有重复,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也知道这句话对眼前这个女人而言,是何等的荒谬与刺耳。
“萧羽。”叶雪嫣放下了刀叉,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重新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山总裁,“我承认,你今天帮了我,我很感激。但这不代表,你可以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来挑拨我和冰依的关系。”
她的语气里带着丝警告:“我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她或许有些小性子,有些任性,但她绝不会背叛我,更不会背叛公司。”
萧羽内心毫无波澜。他见过叶冰依最真实的面,那种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疯狂,远比叶雪嫣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他没有争辩,只是抛出了个名字:“霍崇轩。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
听到这个名字,叶雪嫣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变了下。霍家是云城的另大势力,直对叶家的产业虎视眈眈,而霍崇轩更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手段狠辣,风评极差。
“霍崇轩又如何?”叶雪嫣的声线绷紧了,“你想说冰依和他勾结?萧羽,编造谎言也要有个限度。冰依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花花公子,她怎么可能和霍崇轩有联系?”
“是吗?”萧羽反问。他没有证据,或者说,他的证据根本无法示人。他不能告诉她,自己只是和霍崇轩擦身而过,就看到了他们全部的阴谋。这听起来比叶冰依背叛她还要离奇。
叶雪嫣的耐心正在被消耗殆尽。她觉得眼前的萧羽陌生的可怕。他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废物,他的平静之下,仿佛藏着头她看不透的猛兽。
“拿出证据。”叶雪嫣冷冷开口,“如果你拿不出证据,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也请你管好自己的嘴。”
“证据?”萧羽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证据会自己找上门,而且,会很快。”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餐厅雅致的氛围。
是叶雪嫣的私人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叶雪嫣蹙起了眉。是公司安保部的负责人,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他绝不敢在这个时间打这个号码。
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看了眼对面的萧羽,他正平静地看着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刻的到来。
叶雪嫣深吸口气,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
“叶总!”电话那头传来个男人无比焦急、甚至带着颤抖的声音,“出事了!出大事了!”
叶雪嫣的心猛地沉:“说清楚,什么事?”
“公司的核心服务器被入侵了!”安保负责人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就在刚才,我们检测到异常数据流!‘星辰’系列,我们即将发布的新产品,它的全部核心技术资料……被人复制走了!份不留!”
轰!
叶雪嫣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星辰”系列是她赌上切、呕心沥血准备用来反击父亲、稳固公司的王牌!是她全部的希望!
“怎么可能!”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服务器有最高级别的物理和网络防护,怎么可能被入侵?”
“不是外部入侵!”安保负责人快要哭了,“是、是内部账号登录!拥有最高权限的账号,直接打包了所有资料!”
叶雪嫣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她抓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高权限的账号,整个公司只有两个。个是她父亲的,但他早已被架空,密码也被修改。 剩下的,只有她自己。
“登录账号是谁?”她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是个绝望的回答:“叶总……是您的账号。”
“不可能!”叶雪嫣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身后的高背椅被撞得翻倒在地,发出声沉重的闷响。餐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但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她的身体在晃动,脸色煞白如纸。
“我整晚都和你在起,我根本没有碰过电脑!查!给我查登录时间和ip地址!立刻!”她对着电话低吼。
“查了,叶总,我们第时间就查了!”安保负责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登录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零七分。登录的ip地址……经过反复确认,指向……指向您家的别墅。”
凌晨三点。
叶家别墅。
她的密码……
这串密码,为了方便,也为了表示信任,只有她、父亲,还有叶冰依知道。
父亲被气走,人根本不在别墅。
她自己整夜未归。
那么,凌晨三点,在叶家别墅里,用她的密码登录服务器的人,还能有谁?
瞬间,萧羽那句平淡的话语,如同道黑色的闪电,再次劈进她的脑海。
“你妹妹,刚把你卖给了另一个人。”
“霍崇轩,以及证据会自己找上门。”
所有的碎片,在这刻,拼凑成了个残忍到让她无法呼吸的真相。
叶雪嫣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那个从小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叫着“姐姐”的妹妹,那个她直尽心尽力保护的妹妹,会用最锋利、最致命的刀,从背后捅向她。
就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是萧羽。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稳住了她即将崩溃的身体。
叶雪嫣抬起头,看着萧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片死水般的平静。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哽咽。信任崩塌的剧痛,让她几乎窒息。
电话还没有挂断,安保负责人还在焦急地等待着她的指示。
萧羽扶着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从她无力垂落的手中,拿过了那个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他对着话筒,用种不容置喙的语气,下达了指令。
“我查流向。”
第80章 计划
叶雪嫣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双眼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声音细微到几乎听不见。
“密码……我只告诉过冰依。”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办公室里死般的寂静。空气凝固,连窗外的雨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
萧羽站在她身侧,眉头紧锁。他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走到叶雪嫣的办公桌前,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了书房门口的监控录像。
“什么时候告诉她的?”他问,视线没有离开屏幕。
“上周三……她说她晚上要用书房的电脑查资料,我的电脑有公司内网权限,方便些。”叶雪嫣的声音带着丝颤抖,像是努力在回忆,又像是在抗拒这个回忆。
“她平时,会进你书房吗?”萧羽继续问,同时将监控时间轴迅速往前拖动。
“很少。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她也……她也懂。”叶雪嫣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萧羽不再追问。他找到了。
屏幕上,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凌晨三点十七分。道纤细的身影从走廊的阴影里溜出来,动作轻巧,甚至带着种惯犯似的熟练。那张脸,在昏暗的夜视镜头下依然可以辨认,正是叶冰依。
她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熟门熟路地拧开书房的门锁,闪身进去。不到五分钟,她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个小巧的移动硬盘。
萧羽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叶冰依那张略带得意的脸上。
“你自己看。”他的声音没有起伏。
叶雪嫣缓缓抬起头,视线触及屏幕的瞬间,她全身都僵住了。像是被人迎头浇了盆冰水,从头冷到脚。那张熟悉的脸,那副鬼鬼祟祟的姿态,都像是把重锤,砸碎了她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她指尖发冷,嘴唇哆嗦着,却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羽关掉监控,走回她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她冰冷的肩膀上。
“她为什么……”叶雪嫣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破碎不堪,“为什么是她?公司倒了,对她有什么好处?我们是姐妹啊!”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山女总裁,只是个被至亲背叛的姐姐。
“我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她要名牌包,我给她买。她想进公司,我顶着董事会的压力让她当部门经理。她闯了祸,是我去替她收场……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了?”
叶雪嫣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她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觉得我叶雪嫣就活该被她踩在脚下?”
萧羽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宣泄。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他只是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
她的眼泪瞬间浸湿了他胸口的衣料,带着滚烫的温度。
“萧羽……我是不是很失败?连自己的妹妹都管不好,我还怎么管这么大的公司?”她在他怀里喃喃自语,充满了自我怀疑。
“你不是失败。”萧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只是太相信她了。你把她当亲人,她却把你当垫脚石。”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有的人,你对她再好,她也喂不熟。她的心里只有自己和利益。”
叶雪嫣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萧羽:“那现在怎么办?‘星辰’的核心资料……如果泄露出去,叶氏就完了。”
“别急。”萧羽替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她刚拿到手,应该还没来得及交给背后的人。”
“背后的人?”叶雪嫣愣了下。
“她个人,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动机。”萧羽分析道,“能让她冒着毁掉整个叶家的风险去做这件事的,给出的筹码定大到她无法拒绝。”
叶雪嫣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个名字,但她不敢去想。
萧羽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没点破。他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直身体,直视着她的眼睛。
“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回资料,并且搞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
叶雪嫣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让她去对付自己的亲妹妹,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交给我。”萧羽看出了她的为难,语气不容置喙,“你处理不了,我来处理。你下不了手,我来下手。”
叶雪嫣怔怔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在所有人都离她而去的时候,却坚定地站在了她的身前。
“我去她房间看看。”萧羽站起身,“硬盘这种东西,她要么随身带着,要么就藏在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是下午,她应该在午睡。”
“可是……如果被她发现……”叶雪嫣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脸上满是担忧。
“不会。”萧羽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温暖而干燥,“就算被发现,我也有办法应付。你在这里等我,哪儿都别去。”
他的话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叶雪嫣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她缓缓松开了手。
“萧羽……”
“嗯?”
“你……小心点。”
萧羽嘴角勾起抹浅淡的弧度,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
叶雪嫣没有回头,但她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份在萧羽离开时燃起的微弱希望,随着那声轻微的关门声,彻底熄灭了。
她僵硬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被雨水冲刷得片模糊,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混乱又刺眼。
外面下雨了。
冰冷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声声,都像是敲在她的心脏上。
萧羽走到她的身后,沉默地站着。他没有说“我没找到”或者“她不在”之类的废话。这种时刻,结果本身就是最沉重的语言。
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后背。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像是根针,刺破了叶雪嫣用尽全力维持的坚硬外壳。她的身体剧烈地颤,猛地回身,把抓住了萧羽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如果……如果真的是冰依……”
她的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后面的话哽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萧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眼中满是血丝和绝望。
第81章 觉悟
那个她不敢去想的名字,那个她直逃避的可能性,此刻被她亲口说出,像把淬了毒的刀,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萧羽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他没有移开视线,直视着她痛苦的瞳孔,然后抬起另只手,用指腹抹去她脸颊上滚落的泪痕。
“我保证,不会让她毁了叶氏,也不会让她毁了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刻进了这间被悲伤淹没的办公室里。
“保证?”叶雪嫣自嘲地笑了声,泪水却流得更凶,“你怎么保证?现在连东西在哪都找不到!萧羽,是我错了……是我把她惯坏了!是我给了她股份,是我顶着董事会的压力让她当部门经理。她闯了祸,是我去替她收场……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了?”
她句句地质问着,像是在问萧羽,又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问那个已经消失无踪的妹妹。
“我给了她我能给的切,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为什么!”
最后声质问,变成了凄厉的哭喊。她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几乎要瘫倒在地。
萧羽顺势将她带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承受着她全部的重量。
“这不是你的错。”他低头,在她耳边开口,“你给她的是亲情,而她想要的,是你给不了的东西。”
“我给不了的……?”叶雪嫣喃喃重复,声音空洞。
“你的位置,整个叶家。”萧羽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她的胃口,早就被她背后的人喂大了。你把她当妹妹,她却只把你当成通往更高处的踏板。”
他扶着叶雪嫣的肩膀,让她重新站稳。
“她的房间呢?”叶雪嫣总算想起最关键的问题,急切地问。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走了。”萧羽的叙述很平静,“房间很干净,太干净了。所有能证明她个人身份和习惯的私人物品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些常用的衣物和化妆品,像是刻意布置出来给人看的。”
叶雪嫣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早就准备好了……”她失神地说道,“她早就计划好了切,就等今天这个时机。”
“对。”萧羽确认了她的猜测,“她故意选择在‘星辰’计划最终调试的这天动手,就是为了让损失最大化。她很清楚,这份资料泄露出去,对叶氏意味着什么。”
“林家……定是林家!”叶雪嫣咬着牙,吐出个名字,“除了他们,我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叶家!”
之前叶冰依假装怀孕,想要嫁的就是林家的林风。
“不定。”萧羽却否定了她的想法,“林家虽然和叶家是竞争对手,但他们的行事风格更偏向于商业上的打压,而不是这种近乎毁灭性的窃取商业机密。这种手段,更像是……”
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更像什么?”叶雪嫣追问。
“更像是来自海外的那些资本饿狼,他们喜欢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口吞掉个有潜力的对手,然后分食它的尸体。”
萧羽的话让叶雪嫣遍体生寒。如果对手真的是那些国际资本巨鳄,那叶氏集团在他们面前,恐怕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那……那我们……”叶雪嫣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现在不是猜测对手是谁的时候。”萧羽打断了她的慌乱,“当务之急,是找到叶冰依,拿回硬盘。在资料没有被交出去之前,我们还有机会。”
“可她人已经不见了,手机也关机了,我们怎么找?”叶雪嫣攥紧的拳头又松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偌大的城市,找个存心躲藏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以为自己计划得很周密,把所有痕迹都抹掉了。”萧羽看着她,黑色的眼眸里闪过抹锐利的光,“但她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叶雪嫣下意识地抬起头。
“她忘了,她名下所有的银行卡、信用卡,都是你当初给她办的副卡。”
叶雪嫣猛地怔,混沌的大脑仿佛被道闪电劈开。
对!副卡!
为了方便和掌控叶冰依的开销,她名下所有的消费渠道,都和自己的主卡绑定在起。每笔消费记录,都会同步发送到她的手机上。
她立刻冲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颤抖着手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银行的app。
果然,就在半个小时前,有条消费记录。
您尾号4567的信用卡副卡在‘城南国际机场’消费笔,金额为15000元,消费商户为‘j航空公司’。
“机场!”叶雪嫣惊呼出声,“她要跑!她要出国!”
萧羽走了过来,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表情没有任何意外。
“现在是下午四点,这个时间点的国际航班……去m国的,去欧洲的都有。”叶雪嫣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查询着航班信息,“来不及了,就算我们现在赶过去,她也已经过安检了。”
“谁说我们要去机场拦她?”萧羽反问。
叶雪嫣愣住:“那……”
“她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的‘上线’也该付钱了。这么大笔交易,不可能用现金。”萧羽的思路清晰无比,“她需要个安全的账户来接收这笔钱。而她最信任的账户,定是最隐秘的那个。”
“你是说……瑞士银行的那个秘密账户?”叶雪嫣立刻反应过来。那个账户是叶冰依成年时,叶老爷子偷偷给她开的,作为她最后的保障,连叶雪嫣的父母都不知道。叶冰依自己也只跟叶雪嫣炫耀过一次。
“她既然敢动用这张信用卡,说明她根本不担心被我们追踪消费记录,因为她觉得我们就算知道了也来不及阻止她登机。”萧羽的嘴角勾起抹冷冽的弧度,“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我知道那个秘密账户的存在。”
叶雪嫣看着萧羽,心中震撼。这件事,她从未对他说起过。
他怎么会知道?
萧羽没有解释,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声就被接通,对面传来个恭敬又带着几分激动的声音:“主上?”
“是我。”萧羽的声音变得截然不同,带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帮我查个瑞士银行的账户,卡号我发给你。我要知道它五分钟内所有的资金往来,以及对方的账户信息。”
第82章 到账
电话那头的声音消失,萧羽收起手机,办公室里陷入种诡异的寂静。
叶雪嫣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盯着萧羽,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这个在她家里忍气吞声了三年的男人。
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运筹帷幄的气度,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那个瑞士账户,连我父母都不知道。”叶雪嫣的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叶冰依也只在我面前炫耀过一次。你……你是怎么……”
她问不下去。这个问题背后牵扯的东西,让她心底发寒。他到底是谁?
萧羽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重要的是,我知道了叶冰依的全部计划,就在今天下午,她午睡的时候。”
叶雪嫣的瞳孔微微收缩。
今天下午?
萧羽的思绪回到几个小时前。
午后的阳光有些燥热,整栋别墅都静悄悄的。叶冰依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推门而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房间里弥漫着股昂贵的香水味,叶冰依侧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脸上甚至还带着丝计划得逞后的得意笑容。
萧羽走到床边,看着这张美丽的脸庞。就是这张脸,前几天还梨花带雨地污蔑他偷窃。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想替她整理下滑落的被子,指尖却“无意”间触碰到了她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腕。
接触成功,记忆读取中…
瞬间,无数纷乱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他的脑海。
画面里,是昏暗的酒吧包厢。叶冰依将个移动硬盘推给对面个面容阴柔的男人。
“霍少,这就是我们公司最新研发的星辰计划核心数据,都在里面了。”叶冰依的声音带着谄媚。
那个被称为“霍少”的男人,霍崇轩,端着酒杯轻晃:“东西没问题?”
“当然!我可是从我姐的电脑里直接拷出来的。”叶冰依笑得花枝乱颤,“放心吧,霍少。我姐那个人,自作聪明,密码万年不变,就是她自己的生日,最好骗了。”
“钱,我会打到你指定的账户。你尽快出国,避避风头。”
“谢谢霍少!”
画面切换。
叶冰依回到自己的房间,鬼鬼祟祟地从床头柜最下方的夹层里拿出个笔记本电脑和个移动硬盘。那个硬盘,正是她在酒吧里给霍崇轩看的那个。
原来给出去的,只是个样品。
她将硬盘连接上电脑,屏幕上弹出个进度条。
“星辰”数据加密上传中…目标:离岸服务器…
她设定好切,看了眼进度条,估算着时间。然后,她打了个电话订购机票,用的是叶雪嫣给她的那张副卡。做完这切,她才安心地躺下睡觉,等待着数据上传完毕,等待着远走高飞。
记忆的洪流退去,萧羽的指尖也离开了她的手腕。
整个过程,不过三秒。
他看着叶冰依脸上那抹无知无觉的笑容,内心只有片冰冷的漠然。
最好骗了?
他走到床头柜旁,按照记忆中的方式,轻易地打开了那个隐秘的暗格。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数据上传的进度条,已经完成了80。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接上数据线,另端连接上那个移动硬盘。
数据复制…
他的手机屏幕上,个同样的进度条在飞速前进,速度比电脑的上传快了十倍不止。
不到一分钟,复制完成的提示弹出。
萧羽拔下数据线,然后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操作了几下,找到了源文件。
删除。
他没有犹豫,直接将那个价值无法估量的星辰计划源文件彻底删除,然后又创建了个同名的空白文档放了回去。
这样来,即使叶冰依中途醒来,看到的也只是“上传完成”的假象。她传到国外的,只会是个毫无价值的空壳。
做完这切,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仿佛从未进来过。
……
“……事情就是这样。”
萧羽的叙述结束,办公室里死般的寂静。
叶雪嫣的脸上片煞白。她不是震惊于叶冰依的背叛,而是震惊于那句“我姐那个人,自作聪明,密码万年不变,最好骗了”。
原来在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心里,自己只是个好骗的,自作聪明的傻瓜。
一种巨大的屈辱和心痛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更无法理解的是零件事。
“你怎么会……知道她脑子里的想法?”叶雪嫣的声音干涩。
萧羽转身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下,是刚才那个号码发来的信息。他点开看了看。
“钱到账了。”萧羽的语气平静无波,“笔五亿的资金,从个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账户,转入了叶冰依的瑞士银行账户。”
“霍家……”叶雪嫣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出手如此阔绰,只有霍崇轩背后的霍家。
“主上,需要冻结吗?”电话那头传来请示的声音,萧羽开了免提,那恭敬的语气清晰地传到叶雪嫣耳中。
叶雪嫣下意识地想说“冻结”。
“不用。”萧羽却打断了她。
他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达出不容置喙的命令。
“把这笔钱,分不留地转出来,注入我们的个备用账户。”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下,立刻应道:“是!”
“另外,”萧羽继续道,“查清楚霍家最近在竞标哪个项目,把我们刚拿回来的星辰计划,匿名送给他们的竞争对手。”
“主上,这……”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被这个命令惊到了,“这是釜底抽薪啊!”
“他敢动我的东西,就要有倾家荡产的觉悟。”
萧羽挂断了电话。
夜色沉寂,客厅只亮着盏昏暗的落地灯。
叶雪嫣站在叶冰依的卧室门外,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愤怒和心痛而微微颤抖。她的声音里带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祈求,仿佛希望得到个否定的答案。“星辰计划的硬盘……真的在她房间里?”
“在。”萧羽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藏在床下的暗格里,个小型保险箱内。密码是她的生日。”
每个字,都像把重锤,敲碎叶雪嫣最后的幻想。
第83章 骗 局
她最疼爱的妹妹,用她的生日做密码,去锁住背叛她的证据。其中的讽刺,让她胃里阵翻江倒海。
“她怎么敢……”叶雪嫣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为了五亿,她什么都敢。”萧羽的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霍家承诺,事成之后,五亿资金会立刻打入她的海外账户。她现在睡得很香,梦里大概已经在巴黎岛的沙滩上度假了。”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叶雪嫣的心理防线。她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我要进去!我要亲口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呢?”萧羽拦住了她,“跟她大吵架,让她有机会销毁证据,或者通知霍家提前动手?你现在进去,只会打草惊蛇。”
叶雪嫣的理智回笼,但情绪依旧汹涌。她看着萧羽,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这个被她和整个叶家轻视了三年的男人。此刻,他却成了唯能看清全局的人。
“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她把叶家的心血卖掉?”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
萧羽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个东西,递到她面前。那是个模样的移动硬盘,只是上面用记号笔画了个微小的叉。
“这是?”叶雪嫣不解。
“个空壳。”萧羽收回硬盘,“我去把真的换出来。”
叶雪嫣的心脏猛地缩,她下意识抓住萧羽的衣袖,用力之大,指节都泛白了。“不行!太危险了!万她中途醒过来,你……”
她的话说不下去。她无法想象,如果叶冰依醒来,看到萧羽正在撬她的秘密保险箱,会是怎样番情景。以叶冰依的性格,绝对会尖叫着污蔑萧羽入室抢劫,到时候百口莫辩。
萧羽看着她攥紧自己衣角的手,那是她第次主动碰他。她的手很凉。
“放心,”他轻轻拨开她的手指,“一个沉浸在发财梦里的人,轻易不会醒。就算醒了,我也有办法处理。”
他的话语里有种不属于他过去三年窝囊形象的强大自信。叶雪嫣还想说什么,萧羽已经转过身,手搭在了卧室的门把上。
门被无声地推开道缝隙,他侧身闪了进去,动作干净利落,像滴融入黑夜的水。
门又被无声地合上。
客厅里,叶雪嫣屏住了呼吸,时间在这刻被无限拉长。每秒,都像个世纪那般难熬。她不敢坐下,只能僵硬地站着,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耳朵竭力捕捉着里面任何丝毫的动静。
房间内,片漆黑。
窗帘拉得很严实,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勾勒出床上那道熟睡的曲线。叶冰依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嘴角甚至还挂着丝满足的笑意。
萧羽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站定了几秒,让眼睛适应了房里的光线,然后径直走向大床。他没有去看叶冰依,而是根据从她脑中读取的记忆,精准地跪下身,伸手摸向床底靠墙的位置。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地板。他稍用力,块严丝合缝的地板被悄无声息地掀开,露出了下面个方形的金属凹槽。凹槽里,静静地躺着个黑色的电子保险箱。
萧羽伸出手指,在密码键盘上按下串数字。
0819是叶冰依的生日。
嘀的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萧羽的动作顿,立刻看向床上的人。
叶冰依的睫毛颤动了下,似乎被这声音惊扰。她翻了个身,脸朝向萧羽这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什么。
“霍少……我的……”
萧羽的身体瞬间绷紧,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动也不动。他甚至停止了呼吸,心脏的跳动沉重而缓慢。只要叶冰依睁开眼睛,他会在零点秒内出手,让她重新陷入深度睡眠。
幸运的是,她没有。 那句梦话之后,她只是砸了咂嘴,又沉沉睡去,呼吸再度变得平稳。
萧羽松开紧绷的肌肉,没有再浪费时间。他打开保险箱的门,里面只有个东西那个承载着星辰计划所有核心数据的移动硬盘。
他拿了出来,硬盘外壳冰凉。他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那个空壳硬盘,放了进去。关上保险箱门,将掀开的地板严丝合缝地按了回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他站起身,将真正的星辰计划揣进兜里。最后,他看了眼床上那个做着美梦的女人,眼神里没有丝温度。
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啪嗒。”
门锁落下的声音,如同个宣判的槌音。
叶雪嫣像受惊的兔子样猛地回头,看到萧羽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她提在嗓子眼的心脏才终于落回了原处。她快步走上前,因为紧张,声音压得极低,甚至有些变调。
“怎么样?”
萧羽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手掌。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存储着整个叶氏集团未来命脉的移动硬盘,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在这。”他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叶雪嫣的目光触及那个硬盘,仿佛被烫到般,浑身颤。巨大的石头落地,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汹涌的屈辱和心痛。物证就在眼前,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碰了下那个硬盘,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从硬盘,落到萧羽的脸上。这个男人,在黑暗中展现出了她从未见过的另面。冷静,果决,甚至……危险。
“你……”叶雪嫣的声音干涩,“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暗格,知道密码?”
萧羽看着她煞白的脸,那双往日里总是冰冷锐利的眼睛,此刻写满了迷茫和脆弱。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他拿出来,点开屏幕,是条加密信息。他直接将手机递到叶雪嫣面前。
“钱到账了。”
屏幕上,行清晰的转账记录刺痛了叶雪嫣的眼睛:笔五亿的资金,从个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账户,转入了叶冰依名下的瑞士银行账户。
“霍家……”叶雪嫣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出手如此阔绰,时间点如此精准,除了霍崇轩背后的霍家,不做第二人想。
几乎在同时,萧羽的手机响了。他接通,按下了免提。
个恭敬却又带着丝机器般冰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主上,需要立刻冻结这个瑞士银行账户吗?”
“主上?”
叶雪嫣被这个称呼震得脑子片空白。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冻结!马上冻结!”
“不用。”
萧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权威,瞬间压过了叶雪嫣急切的命令。
第84章 拿出证据了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道:“是!”
“把这笔钱,提前算好,注入我们的个备用账户。”萧羽的指令清晰而冷酷。
“明白。”
“另外,”萧羽继续道,“查清楚霍家最近在竞标哪个项目,把我们刚拿回来的星辰计划,匿名送给他们的竞争对手。”
这个命令让电话那头的人都愣住了,迟疑道:“主上,这……这是釜底抽薪啊!霍家会疯的!”
萧羽挂断了电话,客厅里恢复了死般的寂静。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叶雪嫣,缓缓说完了刚才那句话的后半句。
“他敢动我的东西,就要有倾家荡产的觉悟。”
寂静。客厅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萧羽那句“倾家荡产的觉悟”余音未散,每个字都化作冰冷的钢针,扎在叶雪嫣的心上。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片空白之后,是无数个碎片化的信息疯狂涌入,冲撞着她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
瑞士银行,五亿资金的调动。
这句话,就要让在海城不可世的霍家釜底抽薪。
这一切,都出自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在她叶家忍气吞声了三年,被她妹妹肆意羞辱,被她父亲视作累赘的上门女婿。
骗局。是个长达三年的,天大的骗局。
叶雪嫣的身体开始发冷,一种被彻底愚弄和操控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你……”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紧张和干涩,而是淬了冰的尖锐,“你究竟是谁?”
萧羽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双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将她所有的震惊、愤怒和恐惧都吸了进去,却不起半点波澜。
这种平静,比任何解释都更让叶雪嫣感到崩溃。
“回答我!”她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歇斯底里,“这三年,你是在演戏吗?看着我们叶家所有人都像小丑样,是不是很有趣?”
“你觉得有趣吗?”萧羽反问。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却让叶雪嫣瞬间语塞。
有趣吗?
她想起这三年,他每天清晨准备好早餐,深夜为她留盏灯。想起他被叶冰依诬陷时,倔强的挺直的脊梁。想起他被父亲用拐杖打得皮开肉绽,却声不吭。
如果这也是演戏,那代价未免太过惨重。
“我……”叶雪嫣的气势弱了下去,但新的疑问又涌了上来,“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什么?”
“为了五百万?”她自嘲地笑了下,带着浓浓的悲哀,“为了救你妹妹,把自己卖进叶家?萧羽,你现在告诉我,一个电话就能调动五亿资金的人,会缺那五百万吗?”
这个问题,像把刀,直直插向了整件事最核心的矛盾点。
这也是叶雪嫣最无法接受的地方。
如果他直都这么强大,那他当初的窘迫,她当初自以为是的“搭救”,又算什么?
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五百万,和这五亿,是两回事。”萧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三年前,我确实需要那笔钱。”
“我不信!”叶雪嫣摇头,脸上的表情是抗拒,也是迷茫,“我不信这里面没有别的图谋。你潜伏在叶家,到底想干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丝毫的破绽。
可她失败了。
萧羽的脸上只有种近乎麻木的坦然。他看着她,缓缓说:“三年前,我的世界里只有我妹妹的病。而你,是唯愿意伸出援手的人。”
他的话很轻,却很重。
重得让叶雪嫣的心脏猛地缩。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这个男人跪在地上,求遍了所有人,最后跪到了她的面前。 那时的他,确实满身绝望。
“所以,你现在所做的这切,是在报恩?”叶雪嫣的声音艰涩。
这个理由,她无法反驳,却也无法完全接受。
恩情,需要用颠覆霍家来报答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萧羽没有过多解释,他再次摊开手,那个移动硬盘依旧静静地躺在他掌心,“现在,物归原主。”
叶雪嫣的视线再次落回那个小小的黑色方块上。
星辰计划。叶氏集团的未来。她爷爷的心血。
刚才,她以为它永远失去了。而现在,它回来了。
是萧羽,用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它拿了回来。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所有的屈辱,在这刻,都抵不过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
她伸出手,指尖冰凉,颤抖着,终于碰到了那个硬盘,也碰到了他温热的掌心。
啪嗒。
硬盘从她的指尖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但叶雪嫣已经不在乎了。
在触碰到他体温的那刻,她紧绷了整晚的神经,连同她所有的骄傲和伪装,彻底断裂。
她猛地扑上前,不是去捡那个硬盘,而是死死地抱住了萧羽。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萧羽的身体瞬间僵硬。
三年来,除了拳脚和羞辱,他从未和叶家的任何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尤其是叶雪嫣。
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直像座冰山,永远保持着安全而疏远的距离。
而此刻,她却像个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唯的浮木,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温热的液体透过薄薄的衬衣,渗到了他的皮肤上。
僵硬的肌肉,在感觉到那片湿润后,鬼使神差地,点点放松下来。
他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数秒,最终还是缓缓落下,轻轻地拍着她不住耸动的后背。
动作生涩,却带着安抚的意图。
“谢谢你……”
怀里传来她压抑着哭腔的,含混不清的声音。
“谢谢你……”
她只会重复这三个字,为他拿回了星辰计划。
也为他……颠覆了她的世界,萧羽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能嗅到她发间清淡的洗发水香味,和他用的是同个牌子。
这个认知,让他那颗被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最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了下。
客厅里只剩下叶雪嫣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良久。
直到她的哭声渐歇,身体也不再颤抖,萧羽才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句。
“以后,有我在。”
第85章 陷阱
萧羽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有些硌人,但叶雪嫣却从未感受过如此坚实的力量。
“以后,有我在。”
这五个字,像枚楔子,钉入了她混乱的心脏。
她缓缓松开手,从他胸前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鼻尖和眼眶都泛着红。整晚的骄傲与坚强都已剥落,只剩下狼狈和脆弱。
萧羽没有看她,只是弯下腰,将地毯上的那个黑色移动硬盘捡了起来。他的动作很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拥抱从未发生过。
这种平静,让叶雪嫣迅速冷静下来。
她抹了把脸,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清冷:“这里面……是什么?”
“是证据。”萧羽没有多余的废话,拿着硬盘走向了客厅角落的书桌,“颠覆霍家的证据,也是……你妹妹背叛叶家的证据。”
最后句话,他说的很轻。
叶雪嫣的身体却猛地震,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再次紊乱。
“我妹妹?”她跟了过去,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羽没有回答。
他将硬盘插入了叶雪嫣的私人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一个磁盘图标跳了出来。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移动,没有丝毫犹豫,点开了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个视频文件和个加密的聊天记录文档。
他先点开了那个聊天记录。
嗡。电脑发出声轻微的运行声,个熟悉的聊天软件界面弹了出来。
上面的两个头像,叶雪嫣都认识。
个是霍氏集团的继承人,霍崇轩。
而另个,是她母同胞的亲妹妹,叶冰依。
叶雪嫣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的视线死死地盯在屏幕上,看着那些文字,那些她无比熟悉的,属于她妹妹的语气。
霍崇轩:‘星辰计划’的质检漏洞资料已经到手了?
叶冰依:拿到了。我姐那个蠢货,还真把最终版的文件放在公司内网的加密区,要不是我留了后门,还真不好拿。
叶冰依:霍少,说好的事情可别忘了,搞垮了叶氏,我要叶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有,你必须娶我。
霍崇轩:放心。等下周的发布会,我会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把这份质检报告公布出去。叶氏集团的股价会瞬间崩盘,到时候,你父亲除了破产,没有第二条路。
叶冰依:那就好,我等不及要看叶雪嫣那张冰山脸崩溃的样子了。她从小就压着我,这次,我要让她跪在我面前!
霍崇-轩:事成之后,我会让你成为霍太太。
……
聊天记录还在继续往下滚动。
每个字,都像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叶雪嫣的眼睛里,刺进她的心脏。
她的指尖开始发抖,抖得几乎握不住拳。
一种比屈辱和愤怒更可怕的情绪,是彻骨的冰冷和荒谬。
“不……”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这不可能……这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她猛地转头,死死地瞪着萧羽,眼中的红血丝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是你!你想挑拨我们姐妹的关系!冰依她……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聊天记录里提到的那个内网加密区,是她亲自设定的,除了她和父亲,只有叶冰依因为职位关系拥有次级权限。 而那个后门,更是让她如坠冰窟。
面对她的失控和质问,萧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只是抬起手,将鼠标的光标,移动到了那个加密文件上。
“如果你觉得这是伪造的,那这个呢?”
他输入了串极其复杂的密码,那个加密文件被解开了。
那是封邮件。
封从境外服务器发出的匿名邮件,收件人,是霍崇轩的私人邮箱。
邮件内容很简单。
霍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星辰计划的伪造数据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植入叶氏集团的服务器,栽赃给技术部的总监李维。事成之后,请将尾款打入指定账户。
李维。
当看到这个名字时,叶雪嫣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李维,跟了她父亲二十年的老臣,是叶氏集团最忠心耿耿的元老之一,也是她最信任的下属。
霍崇轩不仅要搞垮叶氏,还要让她亲手送个忠臣进监狱。
好狠的计策,好毒的用心。
而这切的源头,竟然是她的亲妹妹。
“为什么……”叶雪嫣的身体晃了下,靠在了冰冷的书桌边缘才勉强站稳。她看着屏幕上的字,像是在问萧羽,又像是在问自己,“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愤怒和恨意退潮后,剩下的是无尽的茫然和悲哀。
那是她的妹妹。是她从小护到大的妹妹。
“为了钱,为了霍太太的位置,为了把你踩在脚下。”萧羽的声音没有丝温度,他只是在陈述个事实,“对她来说,这些理由,足够了。”
叶雪嫣没有再说话。
客厅里陷入了死般的寂静。
她只是看着电脑屏幕,仿佛要将那上面的每个字都刻进骨子里。那张素来冷傲的脸上,血色点点褪去,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苍白。
她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女人了。
那个在雨夜里绝望下跪的男人,用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为她挡住了最致命的刀,然后,将选择权交还给了她。
良久。
她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泪水已经消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火焰。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可怕。
“萧羽,”她看着他,字句地问,“他们,不知道你知道了这切,对吗?”
萧羽的动作停顿了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嗯。”
轻描淡写,却蕴含着绝对自信。
他们不知道。
所以,他现在所做的切,都是在暗处。而叶冰依和霍崇轩,那两个自以为掌控全局的人,还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沾沾自喜。
这个认知,让叶雪嫣心中那片冰冷的废墟,燃起了簇微弱却执拗的火苗。
第86章 推卸责任
她看着萧羽的背影。这个男人,在几个小时前,还是那个她印象中逆来顺受,毫无尊严的上门女婿。而现在,他成了她唯的,也是最无法看透的依仗。
就在她思绪翻涌之际,萧羽已经关掉了那封邮件和聊天记录的窗口。那些罪证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紧接着,他双手放回键盘,熟练地调出了另个文件。
那是份格式严谨,数据密密麻麻的技术文档。文档的标题是星辰计划核心组件-初代机质检报告。
叶雪嫣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紧绷。这已经超出了私人恩怨的范畴,直接触及了叶氏集团最核心的商业机密。
萧羽没有回答。他的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发出连串清脆的敲击声。屏幕上的数据流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修改、替换。那些复杂的代码和参数,在他手下如同温顺的绵羊。
“这是公司的内部文件。”叶雪嫣加重了语气,向前走了几步,试图从他手中夺回控制权,“你没有权限动它。”
这是种本能的反应。作为叶氏集团的掌舵者,她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染指公司的核心数据。即便这个人刚刚向她揭露了个天大的阴谋。
“很快,霍崇轩就会需要它了。”萧羽终于开口,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屏幕,“他布了这么大的个局,不就是为了星辰计划吗?他需要个最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个计划存在致命缺陷。”
叶雪嫣的心脏猛地沉。她瞬间明白了萧羽的意图。
“伪造质检报告?”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太疯狂了!星辰计划的质检流程有三重加密,所有数据都会同步上传到云端服务器,任何修改都会留下痕迹!”
“我知道。”萧羽的回答平静无波,“所以,我不但要修改,还要改得天衣无缝。”
他边说,边调出了个新的编程界面。叶雪嫣看不懂那些飞速滚动的代码,但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是种她从未接触过的,远超叶氏技术部水平的强大力量。
“霍崇轩收买了我们的人,他以为自己能拿到第手的质检漏洞。”萧羽的语气里带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那我们就给他个。个他梦寐以求,足以将叶氏置于死地的漏洞。”
他停下操作,将鼠标光标移动到报告中个不起眼的数据节点上,轻轻点。
行红色的警示语弹了出来。
警告:组件存在底层逻辑后门,有数据泄露风险。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瞬。
这个后门,做得如此逼真,甚至连她这个项目的最高负责人都看不出丝毫破绽。
“霍崇轩会相信吗?”她问,这是商业上的博弈,步走错,万劫不复。
“他会的。”萧羽的指尖在回车键上空悬停,“因为他太想赢了。个人的欲望越是强烈,他的判断力就越是脆弱。他会把这份报告当成是上帝送给他的礼物,迫不及待地在董事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捅出来。”
叶雪嫣盯着屏幕上那行刺目的红色警告,大脑在飞速运转。
她设想着那个场景。霍崇轩意气风发地抛出这份“证据”,指控叶氏集团的项目存在致命缺陷,要求终止合作,甚至索要天价赔偿。而她,只需要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拿出真正的、毫无问题的原始质检报告……
那将会是怎样的副光景?
釜底抽薪。
这不仅仅是反击,这是诛心。
“我们真正的报告呢?”她追问,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已经备份在另个安全渠道。”萧羽说着,敲下了最后个字符。份完美的,带着致命“漏洞”的质检报告,就这样完成了。报告的最下方,签署人的位置,赫然写着两个字
李维。又是这个名字。
用敌人准备的刀,去刺向敌人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叶雪嫣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下。愤怒、悲哀、屈辱,种种情绪在这刻被种冰冷的快意所取代。
她看着萧羽,这个曾经被她忽略了三年的男人,此刻身上笼罩着层她完全无法看透的迷雾。
“你想做什么?”她问,这个问题,既是指眼前这份报告,也是指他这个人。
萧羽转动椅子,第次正对着她。
客厅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他那张清秀的脸孔,显得有些莫测。
“霍崇轩以为他拿到了我们的漏洞,可以随意拿捏叶氏的股价。”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陈述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但他不知道,从他拿到这份报告开始,他就掉进了个我们为他准备好的陷阱。他动用的资金越多,陷得就越深。”
说完,他的手指,在回车键上,轻轻按。发送。
文件,已经通过个加密通道,精准地送入了霍崇轩安插在叶氏集团的那个内鬼手中。
鱼饵,已经抛下。
叶雪嫣沉默地看着这切的发生。从发现背叛到布局反击,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她感觉自己像个旁观者,看着场由萧羽主导的,惊心动魄的战争。
她缓缓地,重新坐回沙发上,身体里那股紧绷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
良久,她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困惑和探究。
“你这些技术……是从哪里来的?”
这已经不是个普通人能拥有的能力。伪造顶级加密文件,绕过公司内网监控,精准植入陷阱……其中的任何项,都足以让个技术专家望而生畏。
萧羽看着她,脸上那层冰冷的伪装似乎融化了点。
他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发布会现场,闪光灯如白昼。
叶雪嫣站在聚光灯下,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将她衬托得愈发清冷干练。她正在介绍叶氏集团最新的生物医药项目,每个字都精准而有力。
台下,各大媒体的记者严阵以待,而董事会的成员则坐在前排,神色各异。
就在项目介绍进行到关键环节时,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发言。
“叶总,请等下!”
第87章 受害者
霍崇轩从前排站起,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径直走上台。他无视主持人的阻拦,从助理手中接过份文件,高高举起。
“各位媒体朋友,各位董事,在叶总描绘宏伟蓝图的时候,我这里有份东西,想请大家看看。”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煽动性,“份关于这个项目的质检报告!”
此言出,全场哗然。闪光灯瞬间全部对准了霍崇轩和他手中的文件。
叶雪嫣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这幕,与萧羽预演的场景,分毫不差。
霍崇轩非常满意自己造成的轰动效应。他打开文件,将其中页展示给镜头:“根据这份由内部资深工程师李维签署的报告,叶氏集团这个看似前景光明的项目,实际上存在着致命的技术缺陷!旦投入市场,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叶雪嫣:“叶总,你是在拿所有合作方和未来消费者的生命安全开玩笑!我代表霍氏集团,要求立刻终止所有合作,并保留追究叶氏集团商业欺诈的权利!”
“商业欺诈”四个字,如同颗重磅炸弹,在会场内炸开。记者们疯了样地按动快门,董事会成员们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霍总,说完了吗?”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霍崇轩愣,他预想过叶雪嫣会惊慌、会愤怒、会辩解,唯独没想过她会如此平静。
“你还想狡辩什么?”
“我不想狡辩。”叶雪嫣缓缓摇头,她甚至连那份报告都没看眼,“我只想问霍总个问题。这份报告,是伪造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伪造?”霍崇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叶总,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签署人李维,是你们叶氏的老员工了吧?难道他会拿自己的职业生涯来陷害你?”
“李维当然不会。”叶雪嫣的唇角勾起个冰冷的弧度,“但他会不会被某些人收买,就不好说了。”
“血口喷人!”霍崇轩怒斥。
“是不是血口喷人,我们听段录音就知道了。”叶雪嫣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了会场后方控制室的方向。
那里,萧羽正坐在监控屏幕前。
几乎在叶雪嫣话音落下的瞬间,会场内巨大的音响里,传来了段清晰的对话。
个声音谄媚而贪婪:“霍总,您放心,报告我已经放到您指定的位置了。叶雪嫣那个女人,绝对想不到。”
另个声音,正是霍崇轩。他带着丝轻蔑和傲慢:“钱,少不了你的。事成之后,叶氏的股价会落千丈,到时候我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谢谢霍总!谢谢霍总!”
“记住,咬死了就是项目本身的问题。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叶雪嫣身上。我要让她,败涂地。”
录音不长,但每个字都像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叶雪嫣身上,转移到了霍崇轩那张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的脸上。
“假的!这也是伪造的!”霍崇轩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的ai技术,合成段录音有什么难的!”
他的反应很快,立刻想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吗?”叶雪嫣冷笑,“霍总,看来不给你看点真正无法伪造的东西,你是不肯认输了。”
她的话音刚落,会场中央的主屏幕上,画面陡然变。
不再是叶氏的项目ppt,而是个复杂的,布满了红色和绿色线条的实时数据图。那是股票交易市场的界面。
而界面的正中央,行加粗放大的标题,刺痛了霍崇轩的眼睛。
霍氏集团关联账户实时做空数据
排排的数据清晰地罗列出来,从个小时前开始,大量的资金通过数十个隐秘的账户,疯狂做空叶氏集团的股票。那个时间点,正好是霍崇轩的内鬼,拿到那份“致命”报告之后。
这不再是ai可以合成的录音,这是来自交易所的,冰冷、真实、无法辩驳的金融数据!
如果说,伪造报告和收买内鬼是商业道德问题,那么恶意做空、操纵市场,就是赤裸裸的金融犯罪!
萧羽的声音,通过个微型耳机,在叶雪嫣的耳边响起:“釜底抽薪,要抽的,是他的根基。诛心,要诛的,是他引以为傲的切。”
叶雪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原来,这才是萧羽真正的计划。
那份伪造的报告是诱饵,引诱霍崇轩在公开场合发难。那段录音是钩,让他无法抵赖。而这份做空数据,才是真正的屠刀,刀斩断他所有的退路,将他钉死在罪犯的耻辱柱上。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霍崇轩彻底呆住了。他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双腿软,险些瘫倒在地。
他输了。输得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是如何被对方步步预判,并设下了这个让他万劫不复的陷阱。
就在这时,会场的大门被推开,几名身穿制服的执法人员,在万众瞩目之下,径直走上了台。
为首的人面容严肃,出示了证件:“霍崇轩先生,你涉嫌商业诽谤、窃取商业机密以及恶意操纵市场,请跟我们走趟。”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霍崇轩的手腕。
直到被带离的那刻,他依然失魂落魄,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闪光灯再度疯狂亮起,记录下这位商业新贵狼狈不堪的瞬间。
场惊心动魄的发布会,以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叶雪嫣站在台上,看着被带走的霍崇轩,心中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她转过身,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再次望向那个她从未看懂过的男人所在的方向。
她知道,从今天起,叶氏集团的危机解除了。
而她和萧羽之间,那座名为“婚姻”的冰山,才刚刚开始融化,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真正汹涌的暗流。
第88章 处理
发布会的喧嚣被隔绝在身后。
叶雪嫣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向后台,心脏却跳得比面对霍崇轩时还要快。她想找到萧羽,那个男人此刻在哪里?他是什么表情?是在嘲笑霍崇轩的不自量力,还是在欣赏自己导演的这出好戏?
可后台空无人。
他就像缕青烟,搅动了风云,然后悄然无声地散去。
叶雪嫣拿出手机,指尖悬在萧羽的号码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她该说什么?说谢谢?还是质问他为何要将自己也蒙在鼓里?
正在她心绪不宁之际,个电话打了进来,是集团总部的安保主管。
“叶总,地下车库b区有点情况。冰依小姐……她好像要跟人起冲突。”
叶雪嫣的心猛地沉。
冰依?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她几乎是跑着冲向电梯,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急促而紊乱的“哒哒”声。种比面对霍崇轩时更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脏。
地下车库,光线昏暗。
辆红色的保时捷旁,叶冰依正死死地拉着车门,脸上满是惊恐和愤怒。她的面前,站着个身影,如山岳般,挡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是萧羽。
“滚开!你给我滚开!”叶冰依的声音尖厉,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带着丝歇斯底里。“你这个废物想干什么?你凭什么拦着我!”
萧羽双手插在裤袋里,表情没有丝波澜。他的平静,与叶冰依的疯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去哪儿?”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把重锤,敲在叶冰依的心上。“去机场?还是去见你的下个买家?”
叶冰依的身体僵住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色厉内荏地尖叫,“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姐姐还在等我,你再不让开,我让她把你赶出叶家!”
“你的姐姐?”萧羽的嘴角勾起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那弧度里全是冰冷的嘲讽。“她现在应该正为了保住叶家而焦头烂额,而你,作为她的亲妹妹,却准备拿着背叛她换来的钱,远走高飞?”
“我没有!”
就在这时,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叶雪嫣从电梯口冲了出来。“住手!”
看到对峙的两人,叶雪嫣想也不想,厉声喝道。她快步上前,把将叶冰依护在身后,怒视着萧羽。
“萧羽,你在做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失望,“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还要为难冰依?”
叶冰依看到救星,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紧紧抓住叶雪嫣的胳膊,哭诉道:“姐姐,救我!他疯了!他拦着我不让我走,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污蔑我!”
叶雪嫣的心更乱了,她看着萧羽,眼神复杂。刚刚在发布会上升起的丝暖意,此刻被浇得冰冷。难道在他心里,报复的快感,比什么都重要吗?
“萧羽,放手吧。”她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丝恳求,“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冰依是我的妹妹,她……”
“你的妹妹?”萧-羽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第次从叶冰依身上,移到了叶雪嫣的脸上。“所以,她做任何事,都值得被原谅?”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雪嫣被他问得滞。
“那你是什么意思?”萧羽步步紧逼,“是想说,她年纪小不懂事?还是想说,她与霍崇轩勾结,出卖叶氏的商业机密,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什么?”叶雪嫣如遭雷击,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叶冰依,“他说的是真的?”
叶冰依的脸“唰”地下白了。她拼命摇头,语无伦次:“不是的,姐姐,你别信他胡说!我没有!我怎么会害叶家!” 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切。
叶雪嫣只觉得阵天旋地转,她扶住了身旁的柱子,才勉强站稳。她最不愿相信,最无法接受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个内鬼,竟然是她的亲妹妹。
“为什么……”叶雪嫣的声音都在颤抖。
看到姐姐痛苦的样子,叶冰依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猛地推开叶雪嫣,冲着萧羽嘶吼起来。
“是他逼我的!”
这声尖叫,充满了委屈和绝望。
“是霍崇轩!是他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帮他,他就要毁了我,毁了我们叶家!我能怎么办?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才是受害者!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
叶雪嫣别过头,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
是啊,霍崇轩心狠手辣,冰依个女孩子,或许真的是被胁迫的。她心里,还存着最后丝幻想。
然而,萧羽接下来的动作,击碎了她所有的侥幸。
“被逼的?”萧羽轻笑声,那笑声在车库里显得格外刺耳。“说得真好听。”
他拿出手机,没有播放录音,也没有显示文件,只是点开了一段音频,然后将音量调到最大。
个冷静的,甚至带着几分雀跃的女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是叶冰依的声音。
b计划准备得怎么样了?霍崇轩那个蠢货倒了,正好方便我们。记住,钱到账,我马上就走。国外的身份和账户,都必须是最干净的。
音源:加密通讯。
时间:十分钟前。
时间,地点,内容,无可辩驳。
如果说之前与霍崇轩的勾结是“被逼无奈”,那这段通话,就是她内心最真实、最贪婪的独白。
没有胁迫,只有交易。没有恐惧,只有兴奋。
在叶氏集团生死存亡之际,在叶雪嫣拼尽全力挽救危局之时,她的亲妹妹,正盘算着如何卷走最后笔钱,彻底掏空这个家,然后逃之夭夭。
叶冰依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死死地盯着那部手机,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魔鬼。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伪造的!”她疯了样扑过去,想要抢夺手机。
萧羽只是轻轻侧身,就让她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绝望,彻底的绝望,淹没了叶冰依。她瘫倒在地,浑身再没有丝力气,眼神空洞,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整个车库,死般的寂静。
叶雪嫣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像尊冰雕。她没有再看自己的妹妹,只是看着前方昏暗的墙壁。那张常年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片片地碎裂。
“她准备转移的资金,已经被冻结了。”萧羽收起手机,声音恢复了平静。
他走到叶雪嫣的面前,停下。
“现在,她是你的妹妹。”他看着她,“你来处理。”
萧羽转身,迈步离去。
第89章 董事会
叶家的别墅,死寂得像座坟墓。
叶冰依被带回了她的房间,房门从外面反锁。没有哭喊,也没有挣扎,车库里那场极致的崩溃,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生命力。
客厅里,叶家的主心骨,叶氏集团的董事长叶立群,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根上好的雪茄,却没有点燃。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空气凝重得几乎无法呼吸。
叶雪嫣站在父亲面前,她的脸色比父亲的更加苍白,嘴唇没有丝血色。从车库回来后,她言不发,只是站着。
“雪嫣。”叶立群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这件事……不能报警。”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家丑不可外扬!你想让整个江城都看我们叶家的笑话吗?冰依她……她只是时糊涂!是被那个霍崇轩给骗了!”
“骗?”叶雪嫣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个冰冷的字节。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把锥子,刺破了叶立群自我安慰的谎言。
“爸,那段录音,你也听了。”她没有看父亲,视线落在空无物的地毯上。“b计划,国外的账户,卷走最后笔钱。这是被骗吗?”
叶立群的脸色阵红阵白,他猛地将雪茄拍在桌上。“那又怎么样!她是你的亲妹妹!是我的女儿!难道你真的要亲手把她送进监狱,毁了她一辈子吗?”
“她要毁掉的,是整个叶家。”叶雪嫣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辩驳的重量。
“你!”叶立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现在是越来越冷血了!为了公司,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顾了吗?叶家要是没了,你这个总裁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叶雪嫣缓缓闭上眼睛。
冷血?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她冷血。为了公司,她可以牺牲切。可是谁又知道,她撑着这个家,有多累。
就在这时,个平静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她害的是叶家,但她最先想毁掉的,是我。”
萧羽走了下来。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陈述个事实。
他的出现,让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叶立群看到他,怒火“噌”地下就冒了上来。“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我们叶家养了你三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如果不是你这个废物,冰依怎么会……”
“爸。”叶雪嫣睁开眼,打断了他。“够了。”
她转过身,第次如此正式,如此平静地看着萧羽。“你想要怎么处理她?”
这个问题,像是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叶立群愣住了。他没想到,叶雪嫣会去问个“外人”,个他眼里的废物、上门女婿的意见。
萧羽也看着她,他从叶雪嫣那双冰封的眼睛里,看到了丝裂痕,丝动摇。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三年前,你把我买回来,是为了什么?”
叶雪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
“为了冲喜,为了让你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奶奶,能多口气。”叶立群抢着回答,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五百万,买你这个人,我们叶家不亏。”
“是吗?”萧羽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原来在你们眼里,一个人,一条命,只值五百万。所以,你们可以随意打骂,可以肆意污蔑,因为我是你们买来的‘东西’。”
他步步走到叶雪嫣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过臂之遥。
“你妹妹污蔑我偷东西,你父亲带人打断我的骨头,要把我活活打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当你们把我当成件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时,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人?”
“现在,你的妹妹,用同样的方式,想把整个叶家变成她的垫脚石,变成她逃往国外的资本。你告诉我,这和你父亲打我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都是仗着自己强势,去欺压、去毁灭那个比自己弱小的人。不是吗?”
萧羽的每句话,都像是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叶雪嫣的心上。
她无力反驳。
是啊,有什么区别?
叶家对萧羽所做的切,和叶冰依对叶家所做的切,本质上,都是样的。
自私,贪婪,以及对他人痛苦的漠视。
叶立群被萧羽这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指着萧羽,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只挤出句:“你……你这个白眼狼!反了你了!”
“我不是在反。”萧羽看都未看他眼,目光始终锁定在叶雪嫣的脸上,“我只是在告诉你个道理。今天你放过她,明天,就会有另个人,用同样的方式,毁了你。” “因为你们亲手种下了因,就必然要承担这个后果。”
整个客厅,再次陷入死寂。
叶雪嫣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些她刻意忽略,刻意不去想的过去,此刻被萧羽血淋淋地剖开,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直以为自己是正义的,是为了家族在奋斗。
可到头来,她和她所鄙视的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她只是站在了更高的地方,用更体面的方式,去行使那种冷漠的权力而已。
“爸。”
许久,叶雪嫣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我们错了。”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字句地开口。
“从三年前,我们把个无辜的人当成商品买回来的时候,就错了。”
叶立群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仿佛第次认识她样。
叶雪嫣没有再寻求任何人的意见。她转过身,拿出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毅然决然地按下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张律师吗?我要报案。”
她的声音很稳,稳到听不出丝毫情绪。
“我的妹妹,叶冰依,涉嫌职务侵占、商业窃密,以及恶意转移公司资产。相关的证据,我稍后会全部发给你。请你,立刻处理。”
挂断电话,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身体晃了晃。
萧羽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手掌,很温暖。
叶雪嫣没有挣脱,她靠着这股力量,重新站稳。
叶立群瘫坐在沙发上,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他知道,切都结束了。
……
三天后。
叶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江城财经快讯:叶氏集团股价触底反弹,重大利好消息提振市场信心……
墙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着新闻,声音被调得很小。
灿烂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了整个房间,将切都镀上了层温暖的金色。
叶雪嫣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
持续了近半个月的危机,终于过去了。在萧羽的帮助下,霍崇轩和叶冰依的计划被彻底粉碎,那些被恶意做空的股份被悉数收回,叶氏的股价不仅恢复,甚至隐隐有上涨的趋势。
切,都过去了。
杯温热的咖啡,被轻轻递到她的手边。
“都过去了。”
萧羽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叶雪嫣没有去接那杯咖啡。她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男人。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那双曾经让她觉得毫无波澜的眼睛里,此刻仿佛盛满了星光。
下秒,她做了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她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
“谢谢你,萧羽。”
她的声音带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和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谢谢你,拯救了叶家。
也谢谢你,打碎了那个冰冷虚伪的我。
萧羽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随即,他伸出手,轻轻地,回抱住了她。
窗外,阳光正好。
第90章 度假
那个拥抱没有持续太久。
叶雪嫣的身体最先有了反应,她松开手臂,从萧羽的胸膛前退开步。残留的温度和陌生的男性气息,让她脸颊发烫。她别过头,重新望向窗外,似乎想用窗外的景色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公司的事情,暂时稳住了。”她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能分辨出丝毫不自然。
“嗯。”萧羽应了声,没有多问。
他将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咖啡放到旁边的茶几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叶雪嫣沉默了片刻。
她没有立刻回答萧羽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萧羽看着她,女人的侧脸在阳光下轮廓分明,像是尊精雕细琢的玉像。过去,这尊玉像是冰冷的,现在,却有了丝人间的烟火气。
“等拿到钱,治好我妹妹的病,然后离开江城。”他回答得很平静,这是他三年前就定好的路。
叶雪嫣的身体轻微地颤了下。离开。这个词,在此刻听来,竟有些刺耳。
她转过身,正视着萧羽。“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帮你,是因为你答应给我五百万。”萧羽直接点明。
“我给你千万,外加叶氏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叶雪嫣开出了个无法拒绝的价码。
“你什么意思?”萧羽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是交易,这更像是种……挽留?“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个战略顾问。”叶雪嫣字句,说得清晰。
“叶氏集团,需要个战略顾问。而你,是唯的人选。”“我?”萧羽自嘲地笑了下。
“我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人,给你这个商业女王当战略顾问?叶雪嫣,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我没有开玩笑。”叶雪嫣的态度很认真。
“这次危机,如果不是你,叶氏已经完了。你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东西,你看穿了霍崇轩和叶冰依的全部计划。
这种能力,比任何商学院的文凭都重要。”她顿了顿,继续说:“我需要你的这份能力,来帮助我,彻底改变叶氏。”萧羽没有说话。
他能读取人心,自然也读得出叶雪嫣此刻话语里的真诚。她不是在施舍,也不是在交易。她是在邀请。是个平等的,甚至带着丝请求意味的邀请。
下午三点,叶氏集团最高规格的董事会议室。长长的会议桌两侧,坐满了公司的董事和高管。这些人,都是叶氏的元老,是跟着叶立群打下江山的功臣。叶立群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面容憔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言不发。主位,空着。那是属于叶雪嫣的位置。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叶雪嫣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萧羽。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在了萧羽身上。有疑惑,有不解,但更多的是轻视和不屑。
一个靠女人上位的“赘婿”,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各位董事,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想宣布几件事。”叶雪嫣走到主位前,站定。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从今天起,我将对公司的管理架构进行全面改革。所有部门的财务、人事,都将由我亲自审核。”话音刚落,下面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位头发花白的董事,王德海,是公司的元老之,也是叶立群的老部下。他敲了敲桌子,开口了。“雪嫣,公司刚稳住,这么大动干戈,不合适吧?改革是好事,但不能操之过急。”他的语气,带着长辈的教诲意味。
“王董说得对。”叶雪嫣点头。“所以我需要个帮手,来协助我完成这次改革。”她侧过身,手伸向了身边的萧羽。
“这位是萧羽。从今天起,他将担任叶氏集团的首席战略顾问,拥有仅次于我的权限,负责协助我处理集团的切事务。”“什么?!”“胡闹!”“这简直是儿戏!”整个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
王德海更是气得脸都红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萧羽。“叶总!你这是什么意思?让个吃软饭的当战略顾问?他懂什么是战略?懂什么是管理吗?你把叶氏当成什么了?你这是在拿整个集团的未来开玩笑!”
“王董,请注意你的言辞。”叶雪嫣的脸色冷了下来。“我没有开玩笑。我的每个决定,都对叶氏负责。”
“负责?你就是这么负责的?”王德海冷笑。“你要改革,我们支持。但你让个门外汉来指手画脚,我们绝不答应!今天你要是执意如此,我第个辞职!”“我也辞职!”“算我个!”立刻有几位董事跟着附和。
他们都是王德海派的人,是公司里的保守势力,也是这次改革最大的阻力。叶雪嫣的手指,在桌下微微收紧。
她预料到会有阻力,但没想到会这么激烈。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时,直沉默的萧羽,忽然笑了。“王董,是吧?”他往前走了步,站到叶雪嫣身前,直面着王德海。“火气这么大,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上周三在临江会所的饭局,不太顺利?”王德海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听不懂吗?”萧羽的笑容不变。“你和天宇集团的李副总,为了城南那块地的标底,聊得很投机。你承诺,只要他给你个人百分之三的好处,你就把叶氏的标底透露给他。我说的,对吗?”
轰!王德海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这件事,天知地知,只有他和李副总两个人知道!萧羽是怎么……“你……你血口喷人!”王德海的声音都在发抖,半是气的,半是怕的。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心里最清楚。”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样砸在王德海的心口。“或者,我再多说点?你儿子在国外留学的钱,似乎和你账面上的工资,对不太上。需要我帮你算算吗?”会议室里,死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萧羽,又看看面如死灰的王德海。刚才还喧嚣反对的声音,此刻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王德海双腿软,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
萧羽不再看他,环视了圈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还有谁,对我的任命有意见吗?”没有人说话。那些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董事,此刻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叶雪嫣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涌起股复杂的情绪。这个她曾经以为无是处的男人,此刻,却用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为她扫平了所有的障碍。
会议结束了。改革方案全票通过,萧羽的任命,再无人敢有异议。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片绚烂的橘红色。叶氏大厦的顶楼天台,叶雪嫣和萧羽并肩站着,俯瞰着整座城市的黄昏。晚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她的脸颊。
“你是怎么知道王董那些事的?”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我猜的。”萧羽回答。“我不信。”“信不信,不重要。”萧羽转过头,看着她。“重要的是,以后不会再有人敢阻挠你。”叶雪嫣沉默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夕阳的光芒将他的轮廓镀上了层柔和的金色。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空洞和麻木,而是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光芒。
他往前走了步,距离她很近。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他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个轻柔的吻。“以前,是你护着我。”他的声音,在风中清晰地传来。
“以后,换我护着你。”叶雪嫣的身体僵住了,随即,股暖流从心底涌起,蔓延至全身。她抬起头,迎着漫天晚霞,脸上绽开个许久未见的笑容。她轻轻点头。
第91章 专家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城市。
叶雪嫣办公室的灯,是整栋大厦唯一还亮着的光。
她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空气里还残留着夕阳的余温,以及天台那阵晚风的气息。那个印在额头上的吻,触感似乎还未散去。
她的指尖,停在一份文件的封皮上。
股权无偿转让协议书。
签署人,叶立群。受让人,叶雪嫣。
旁边,是另一份文件。
海外疗养安排确认函。目的地:瑞士。疗养人:叶冰依。
她拿起桌上的派克钢笔,笔尖的金属光泽在灯下显得冰冷。只要签下自己的名字,叶氏集团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内部动荡,就将画上一个句号。
父亲交出所有股份,妹妹被强制送往国外。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男人。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萧羽倚在门框上,手里晃着两张纸片。他身上换了一套休闲装,完全没有了会议室里的那股压迫感。
“德国的黑森林蛋糕,据说比叶氏的财务报表要甜得多。”他扬了扬手里的机票。“要不要尝尝?”
叶雪嫣的钢笔尖,最终还是顿在了“叶冰依”那份文件的签名栏上。
她抬起头,办公室明亮的灯光让她可以清晰地看清萧羽的脸。那张她看了三年的脸,此刻却陌生得让她心惊。
“逃吗?”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自嘲。
“是度假。”萧羽走进来,很自然地拿起她放在一旁的行李箱。
“咔嗒”一声,他将行李箱的拉链完全合上。这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像某种仪式性的告别。
叶雪嫣不再说话,她低下头,拧开笔帽,准备落笔。
嗡——嗡——
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上,是她最不想看见的名字——叶冰依。
她蹙眉,按下了挂断。
手机安静了不到三秒,又固执地响了起来。
她再次挂断。
第三次,手机铃声换成了急促的短信提示音。
一条又一条,屏幕被不断点亮。
姐!你接电话!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吗?
我才是你亲妹妹!你为了一个外人,一个废物,要把我赶到国外去?
爸爸都被你逼得交出了所有股份,你满意了?叶家现在是你一个人的了,你开心了?你这个冷血的女人!
萧羽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就是个骗子!你会被他害死的!
叶雪嫣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歇斯底里的文字,握着钢笔的手指却在微微收紧。
萧羽走到她身边,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然后又看向她。
“需要我处理吗?”
“不用。”叶雪嫣的声音很平淡。“这是我的家事。”
她终于还是接通了第四次来电。
“叶雪嫣!你终于肯接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叶冰依尖厉又带着哭腔的嘶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叶雪嫣的声音没有起伏。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好姐姐,现在要联合一个外人,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到国外去!”叶冰依哭喊着,“爸爸都病倒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你说什么?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被你和你那个好丈夫气得!医生说他高血压犯了,情况很危险!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来!要是爸爸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叶雪嫣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手里的钢笔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瞬间,一只手伸过来,从她耳边拿走了手机。
是萧羽。
“叶冰依。”萧羽对着电话,叫出了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很轻,却让电话那头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萧……萧羽?你把电话还给我姐!”
“你父亲的主治医生,五分钟前刚跟我通过电话。”萧羽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只是情绪激动,血压有点高,在休息室里睡着了。并没有什么危险。”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另外,”萧羽继续说道,“你用来给你父亲看病的瑞金医院高级vip账户,里面的钱,好像是林家大少给你的分手费。我说的,对吗?”
轰!
叶冰依仿佛听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连呼吸都忘了。
“哦,对了。这笔钱,你好像没告诉你父亲。他大概还以为,你是个到处借钱救他的孝顺女儿。”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需要我把银行的流水单,现在发给他看看吗?”
“不……不要!”叶冰依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和委屈。“萧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告诉我爸,求求你……”
“去瑞士,是你最好的选择。”萧羽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至少在那里,没人知道你的过去。”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叶雪嫣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她看着萧羽,眼神复杂。这个男人,总能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撕开所有的伪装,直击要害。
萧羽将手机放回她桌上,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钢笔,重新递到她手里。
“现在,可以签字了吗?”
叶雪嫣接过笔,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流畅而决绝的字迹。
叶,雪,嫣。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感觉浑身上下都松弛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当波音787巨大的机身冲破厚厚的云层,万米高空之上,是璀璨的星河。
叶雪嫣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那片已经缩成了光点的城市轮廓。那里有她的公司,她的家,她二十多年的人生。
而现在,她离开了。
身边,萧羽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她感觉嘴唇有些干,下意识地打开随身的手包,想找一支润唇膏。
然后,她愣住了。
包里,静静地躺着一支润唇膏。不是她常用的那个法国牌子,而是一款包装很可爱的草莓味润唇膏。
那是她十几岁时最喜欢的牌子。后来叶氏越做越大,她成了女总裁,就再也没用过这种小女孩的东西。
她几乎都要忘了。
他是怎么……
叶雪嫣转过头,看着萧羽的侧脸。他呼吸均匀,英挺的鼻梁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
她拧开盖子,一股熟悉的、香甜的草莓味,瞬间溢满了鼻腔。
她将润唇膏,轻轻涂在自己的唇上。
第92章 后果
那股香甜,是属于少女时代的、无忧无虑的味道。
叶雪嫣捏着那支草莓味润唇膏,指尖的温度仿佛能将它融化。
她看向萧羽,他依旧闭着眼,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分明。这个男人,撕碎了她妹妹所有的尊严,也撕碎了她过去三年自以为是的平静。
可他却记得她早已遗忘的喜好。
这算什么?
一记耳光,再给一颗糖?
叶雪嫣的心,前所未有的乱。
就在这时,机舱后方,一声尖锐的惊叫刺破了头等舱的宁静。
啊——!
声音来自经济舱,充满了恐慌。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乘客的惊呼。一名空姐脚步踉跄地冲进头等舱,脸上血色尽失。
“医生!飞机上有医生吗?有人昏倒了!”
叶雪嫣皱起眉,解开了安全带。萧羽也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此刻没有任何波澜。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朝着经济舱走去。
经济舱的过道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让一下,谢谢。”叶雪嫣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骚动的中心,一个靠窗的白发老人瘫在座位上,双手死死捂住胸口,脸色青紫,嘴唇发黑。
乘务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显然也慌了神,正拿着对讲机大喊:“呼叫机长!请求联系地面医疗支援!客人突发心梗!”
她转头对着周围,声音发颤:“阿司匹林!谁有阿司匹林?”
叶雪嫣快步上前,她的手刚碰到急救包,就看到了老人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
她心里一沉。晚了。
阿司匹林救不了他。
“他没时间了。”
萧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拨开围观的乘客,直接挤到老人身边,两根手指精准地搭在了老人颈部的动脉上。
几秒后,他抬头。
“还有脉搏,很弱。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他环视四周,眼神扫过每一张惊慌的脸:“哪位是医生?”
回答他的,只有引擎持续的轰鸣和乘客压抑的抽气声。
乘务长六神无主:“医生……我们……我们没有医生!”
“那就让开。”
萧羽不再废话,伸手就要去解开老人衬衫的纽扣。
就在他的手碰到衣领的瞬间,后排传来一个被刻意压低的、带着权威感的咳嗽声。
“咳嗯。都让一让,我是医生。”
人群再次骚动,纷纷回头。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挤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他看了一眼老人,又瞥了一眼准备动手的萧羽,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服的轻蔑。
“年轻人,不要乱动病人。你是什么人?”
乘务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迎上去:“医生!您是医生?太好了!您快看看!”
男人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副金丝眼镜戴上。
“我是瑞典皇家卡罗林斯卡医学院的客座教授,王德海。”
瑞典皇家卡罗林斯卡医学院。 这个名字一出,周围的乘客顿时肃然起敬,连乘务长的腰都躬下了几分。
这可是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评审机构。从那里出来的,都是世界顶级的专家。
王德海俯身,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老人的眼睛,又抬了抬他的眼皮。
“不是心梗。”他下了结论,语气带着专家的笃定。“看他面色,应该是急性低血糖导致的休克。年纪大了,常有的事。”
乘务长连忙问:“那……那怎么办?”
“给他喝点糖水或者果汁,补充糖分,很快就能缓过来。大惊小怪。”王德海挥了挥手,一副处理小问题的轻松姿态。
“快!橙汁!拿橙汁来!”乘务长立刻对身后的空姐喊道。
萧羽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能喝。”他的声音很冷,“他现在吞咽反射消失,强行灌注液体,会引起窒息。”
王德海的眉头拧成一团,他不悦地看着萧羽:“年轻人,我在救人,你在这里捣什么乱?你是医生吗?你懂什么?”
“我不懂,”萧羽直视着他,“我只懂他再不进行心脏按压,三分钟后,你就可以直接宣布死亡时间了。”
“你!”王德海的脸色涨红,“一派胡言!你这是在谋杀!”
他转向乘务长,语气严厉:“乘务长!我以我作为医生的专业和名誉担保,这位病人是低血糖。现在,请你立刻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拉开,否则病人出了任何问题,由你和航空公司负责!”
乘务长被他这番话吓得脸色惨白。
一边是世界顶级的医学教授,一边是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
怎么选,根本不需要思考。
“先生,”她转向萧羽,语气虽然客气,但态度坚决,“请您不要妨碍王教授救人。请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两名男性空乘也走了上来,一左一右地站在萧羽身边,形成了压迫之势。
周围的乘客也开始窃窃私语。
“就是啊,人家可是专家,听专家的没错。”
“这小伙子怎么回事,想出风头想疯了?”
“别耽误了救人的黄金时间啊!”
叶雪嫣站在一旁,拳头无声地攥紧。
她看着萧羽。
这个男人,面对一个权威,面对所有人的指责,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那种笃定,和他在电话里揭穿叶冰依时,一模一样。
他凭什么这么确定?
“我再说一遍,”萧羽的声音穿透嘈杂,“他需要心肺复苏。立刻,马上。”
王德海冷笑一声:“无知者无畏。你再胡搅蛮缠,我就要叫安全员了!”
说着,他示意空姐把橙汁递过来,准备亲自给老人灌下去。
“住手!”
萧羽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王德海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王德海“哎哟”一声,手里的杯子差点脱手。
“你干什么!放手!暴力抗法吗!”王德海又惊又怒。
两名空乘立刻上前,想要拉开萧羽。
砰!
萧羽一记反手,直接将王德海推得一个踉跄,撞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场面瞬间失控。
“拦住他!他要杀人了!”王德海捂着胸口大叫。
乘客们发出了惊呼,几个胆小的已经躲远了。
第93章 时间
空乘们手忙脚乱地去抓萧羽的胳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住手!”
一声清喝,压过了所有的混乱。
是叶雪嫣。
她走到萧羽身边,挡在了他和所有人中间。她环视着惊慌的空乘和愤怒的王德海,冰冷的气场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让他来。”
乘务长愣住了:“叶小姐,这……这不合规定,而且王教授他……”
“出了任何问题,我负全责。”叶雪嫣打断了她的话,字字清晰。“你们要担心的不是一个病人,而是整架飞机所有人的安全。如果因为你们的延误,导致他死在这里,你们想过后果吗?”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王德海身上。
“王教授是吗?如果你确定你的诊断万无一失,那就请你签一份免责声明。否则,就闭嘴。”
王德海被她看得心头发虚,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叶雪嫣不再理会他们,转头对萧羽说:“救他。”
萧羽看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言语,立刻行动。
他将老人的身体放平在过道上,解开他的衣扣,双手交叠,精准地定位在胸骨中下段。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按压,都沉稳而有力。
王德海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羽的背影,对周围的人控诉:“疯了!都疯了!你们看着吧,他会把人活活按死的!这是犯罪!”
叶雪嫣就站在萧羽身旁,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替他隔绝了所有的干扰。
三十次胸外按压后,萧羽开始进行人工呼吸。
一套流程下来,老人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好转。
王德海的冷笑声更大了:“我说了吧?没用的!你们这是在亵渎生命!”
萧羽没有理他,继续进行第二轮按压。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
机舱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声,和胸骨被按压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是肋骨断裂的声音。
那声脆响,在死寂的机舱里格外清晰。
王德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意的狂喜:“听见了吗!骨头断了!我说了他会把人按死!你这是在杀人!蓄意谋杀!”
他的吼叫如同一颗石子,在乘客中激起了一圈恐慌的涟漪。
“天啊,真的把肋骨压断了……”
“这下完了,本来还有救的。”
“快停下吧,小伙子,别再继续了!”
议论声,指责声,像无数根针刺向萧羽的后背。
叶雪嫣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但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到萧羽耳中。
“继续。”
只有一个词。却是最坚定的支持。
萧羽没有回头,只是俯下身,再次准备进行人工呼吸。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知道,单纯的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对于心脏骤停的病人来说,成功率极低。尤其是在没有任何医疗设备的飞机上。
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不行。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萧羽的脑子在飞速运转。药物,除颤仪……这些东西都没有。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专家,一个能做出最精准判断与处置的医生。 王德海?他只是个沽名钓誉的草包。
就在又一轮按压即将开始时,萧羽的动作停顿了半秒。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扫过一张张或惊恐、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脸。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经济舱的一个角落。
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身体蜷缩在座位里,脸色苍白如纸。他死死地攥着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在他的袖口下,露出了一小块褪色的皮肤。那上面,有一个青色的文身。
是一个听诊器的轮廓。
男人察觉到了萧羽的注视,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把袖子拉下去,遮住那个印记。
“我……我懂一点。”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恐惧。但他没有起身,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
就是他了。
萧羽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你又在搞什么鬼?”王德海见萧羽停下,立刻叫嚣起来,“怎么,杀人未遂,现在又想找个同伙吗?”
萧羽没有理他。
他站起身,汗水浸湿的衬衫贴在背上,一步一步,穿过惊疑不定的人群,走向那个角落里的男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他。
男人看着萧羽走近,眼中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他不停地摇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羽在他面前站定。
空乘想要上前阻拦:“先生,请您不要再打扰其他乘客……”
“让他说。”叶雪嫣的声音再次响起,制止了空乘的动作。她看着萧羽的背影,尽管不解,但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
男人颤抖的手,正要去触碰老人的皮肤,似乎想检查什么。
就在那一刻,萧羽猛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轰——!
一股庞杂而悲伤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萧羽的意识。
眼前不再是狭窄的机舱。
是刺目到让人流泪的手术室红灯。
是走廊里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喊:“杀人凶手!你还我爸爸的命!”
是一张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医师执照,上面的照片,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年轻时的样子。执照旁边,是一份报纸,头版标题触目惊心——《“神之手”陨落!一台主动脉夹层手术失误,天才医生葬送患者性命!》
高原。这个名字,在记忆的碎片中浮现。
他曾是国内心外科领域最耀眼的新星,被誉为拥有“神之手”的天才。可那台失败的手术,成了他一生无法挣脱的梦魇。从那天起,他脱下了白大褂,再也没有踏进过手术室一步。
原来如此。
萧羽松开了手。
眼前的幻象消失,一切又回到了嘈杂的机舱。
高原被他这一下触碰,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整个人剧烈地哆嗦了一下,猛地把手抽了回去,藏在身后。
“你……你干什么!”他惊恐地看着萧羽。
“又发什么疯?”王德海嗤笑一声,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原,“我看你也是个骗子吧?想合起伙来谋财害命?”
高原被他一指,脸色更加惨白,连连摆手:“不,不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医生……”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否认和抗拒,像一只受惊的刺猬。
乘客们也议论纷纷。
“搞什么啊,这个年轻人到底想干嘛?”
“随便拉一个人就行吗?太不负责任了!”
萧羽没有去看任何人,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在高原身上。
第94章 奇迹
他没有揭穿高原的过去,也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他只是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开口。
“他需要你。”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高原的心上。
高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需要你。
这句话,他曾经听过无数次。在手术台前,在病房里,在家属殷切的期盼中。但自从那次事故后,再也没有人对他说过。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再也听不到了。
“我……我说过,我不是……”高原的声音在发抖,他不敢去看萧羽的眼睛,也不敢去看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你的手记得。”萧羽打断了他,“你的心也记得。他和你当年遇到的情况,不一样。”
萧羽读取到的记忆碎片里,那台失败的手术,是因为一种罕见的并发症,非战之罪。但高原,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王德海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萧羽不可理喻,“我看你们两个都该被抓起来!乘务长,报警!落地就报警!”
叶雪嫣皱起了眉,她看着萧羽,又看看那个陷入巨大挣扎的中年男人,心中充满了疑惑。
萧羽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为什么如此笃定,这个看似落魄的男人,能够救人?
“你没时间了。”萧羽不再逼迫,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他转过身,重新跪倒在老人身边,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按压。
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高原看着萧羽的背影,那个年轻人每一次按压下去,身体都会随之起伏,汗水已经将他的头发彻底打湿。
他又看向那个老人,老人灰败的脸色,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生命体征……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最恐惧的那个画面,缓缓重合。
不,不行……我会害死他的……我不能再碰手术刀,不能再碰任何病人……
他的内心在呐喊,在挣扎。
可萧羽那句“他需要你”,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咔嚓。
又是一声轻响。
是萧羽在按压时,老人另一根肋骨也断裂了。
王德海的咒骂声再次响起。
高原的身体,却猛地一震。
他看着萧羽的动作,那精准的定位,沉稳的力度……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外行。
可他太累了。
他的频率,已经开始慢下来了。
再这样下去,这个老人,必死无疑。
而自己……就要眼睁睁看着另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吗?
高原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手,那只曾经创造过无数奇迹的“神之手”,在剧烈地颤抖。
他缓缓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站起来的中年男人身上。
高原的身体还有些摇晃,像是尚未从漫长的噩梦中完全苏醒。他的指尖,那只曾被誉为“神之手”的右手,此刻正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幅度大到肉眼可见。 “站起来干什么?想通了要去自首?”王德海的恶意揣测打破了机舱内诡异的寂静,“我告诉你们,现在做什么都晚了!等飞机落地,一个都跑不掉!”
高原没有理会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三样东西。
萧羽疲惫的背影,地上老人灰败的脸,以及自己那只不听使唤的手。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过道中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剧痛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伸出手,颤抖着,悬停在老人的胸口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
皮肤的触感,肋骨的轮廓……这一切都让他恐惧。
他怕自己一碰,这个人就会死。就像当年一样。
就在他即将退缩的瞬间,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是萧羽。
萧羽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按着高原的手,一同压在了老人胸口那片生命的禁区。
“失误是医生的勋章,不是墓志铭。”
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高原的脑海中炸开。
他的视野里,无数记忆碎片瞬间闪过,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画面,此刻却无比清晰。
手术室,无影灯下,他神情专注,汗水沿着鬓角滑落。
监护仪上的心率线平稳跳动。
身边的助手用崇拜的语气报出时间:“高医生,这台高难度冠脉搭桥,您只用了47分钟,又破纪录了!”
他只是平静地开口:“下一台。”
那些荣光,那些自信,那些救死扶伤的日日夜夜……原来,都还在。
“嗬……嗬……”
就在这时,地上的老人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怕的痰鸣声,浑浊的液体从他嘴角溢出。这是气道被堵塞的征兆,死亡的脚步声。
这声音,彻底击碎了高原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他猛地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领带,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那种沉稳、果决的气场,仿佛沉睡的雄狮终于睁开了双眼。
“准备剪刀!”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空乘人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从急救箱里翻找。
高原没有等。他从自己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支金属外壳的派克钢笔,毫不犹豫地撬开了老人因缺氧而紧紧闭合的牙关,用领带缠住钢笔,固定住下颌,确保气道畅通。
他的动作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乘务长,电击器!”高原头也不抬地吼道。
另一个空乘连忙将自动体外除颤器(aed)递了过来。
高原一只手摸向老人的颈动脉,另一只手已经精准地找到了胸前的膻中穴,用指腹以特定的频率用力按压。同时,他飞快地解开老人衬衫的纽扣,将两片电极片,一片贴在右胸锁骨下方,一片贴在左外侧。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王德海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这……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出来的操作!
叶雪嫣也看呆了。她原以为萧羽只是在赌,赌这个男人或许懂一些急救知识。可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懂一些?这分明就是顶级专家的水准!
正在分析心率,
除颤器的电子音响起。
几秒后,提示音再次改变。
建议点击。正在充电。
仪器上的红色按钮开始闪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95章 烫手
“离手!”高原低喝一声,双手离开了老人的身体。
他盯着充电的进度条,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当仪器显示充电完成时,他忽然对拿着除颤仪主机的叶雪嫣低吼道:“手动模式!给我调到手动模式!充电200焦耳!”
叶雪嫣递过除颤仪的手,猛地顿住了。
aed通常是自动模式,由机器判断是否电击以及电击能量。
手动模式,需要操作者自己判断心率、自己设定能量、自己按下电击钮。这是只有专业医生才会,也才敢使用的功能!
200焦耳,这是一个非常高的能量值。一旦判断失误,非但救不活人,反而可能直接导致心肌的永久性损伤,甚至当场死亡!
她的理智在告诉她,这太冒险了。
“你……”叶雪嫣刚想开口质疑。
高原的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心电图上那杂乱无章的波形,那是室颤,是心脏无效的颤抖,离彻底停跳只有一线之隔。
“快!没时间了!”他咆哮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嘶吼。
那一瞬间的犹豫,让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再次出现了裂痕。
他真的可以吗?万一……万一又失败了呢?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你缝合过03毫米的血管,这比那容易。”
是萧羽。
高原的身体剧烈一震。
缝合03毫米的血管……那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巅峰的一台手术,为一个先天性心脏畸形的婴儿修复冠状动脉。那台手术的难度,被誉为“在刀尖上绣花”。这件事,除了当时手术室里的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是谁?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
萧羽的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他即将崩溃的意志。
是啊,03毫米的血管我都能缝合。
眼前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充电!200焦耳!执行!”
高原再次发出的指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压倒了机舱内所有的嘈杂。
叶雪嫣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旁边面色苍白的萧羽,咬了咬牙,迅速在仪器上调整了模式。
哔——
仪器发出准备就绪的提示音。
“所有人,让开!”
舱内死一般寂静。
高原的右手,稳稳地按在了点击按钮上。
“所有人,让开!”
滋——!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电流爆鸣,老人瘦削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地摔回地面。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做了最后一次徒劳的挣扎。
随即,一切归于沉寂。 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那杂乱无章的室颤曲线,瞬间被拉成了一条笔直的水平线。
嘀——————
刺耳的长音,宣告着心跳的彻底停止。
完了。这个念头,同时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开。
叶雪嫣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不敢去看那条直线,更不敢去看高原的脸。是她选择了相信,是她亲手将仪器调到了手动模式。
人,还是死了。
王德海先是愣住,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夹杂着恐惧和快意的扭曲神情。他指着高原,嘴唇哆嗦着:“杀人……你这是在杀人!我就说了,不能这么干!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
“闭嘴。”
高原头也没抬,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那条直线看穿。他的双手再次按上了老人的胸膛,开始新一轮的胸外按压。一下,两下,三下……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
时间,在心肺复苏的按压声和刺耳的长音中,一秒一秒地流逝。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就在叶雪嫣几乎要崩溃的时候,那条代表死亡的直线,忽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嘀……嘀……嘀……
微弱,却规律的提示音,取代了之前刺耳的长鸣。屏幕上,一条微弱但规律的窦性心律波形,缓缓出现。
窦性心律已恢复。
电子音毫无感情地播报着这个代表奇迹的结果。
活了!真的救活了!
机舱内先是片刻的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几名乘客激动地流下了眼泪,看向高原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高原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依旧在微微颤抖。
成功了……这次,真的成功了。
王德海脸上的快意僵住了,变成了猪肝色。他看看监护仪,又看看被众人环绕的高原,最后恶狠狠地瞪向一旁始终沉默的萧羽。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尖厉的声音再次响起,试图夺回一些颜面,“就算救活了又怎么样?200焦耳的电击,你知道对心肌的损伤有多大吗?这是不规范操作!我要向航空公司投诉,向德国医疗协会举报你!”
高原喘着粗气,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萧羽这才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王德海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让王德海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乘务长。”叶雪嫣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这位王先生,在急救过程中,数次大声喧哗,干扰专业人士操作。请将他的行为,以及他刚刚的威胁言论,详细记录在案。我的律师团队,会跟进后续。”
王德海的叫嚣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叶雪嫣。他知道叶家,也知道叶雪嫣是叶氏集团的总裁,但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废物女婿和来路不明的医生,直接对自己发难。
乘务长立刻点头:“好的,叶小姐,我明白了。”
王德海张了张嘴,在叶雪嫣冰冷的注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灰溜溜地缩回了自己的座位。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法兰克福机场。德国的医疗急救人员早已等候在停机坪,他们迅速而专业地接管了病人,在听完高原简短的德语病情交接后,其中一名领队的德国医生,对着高原郑重地敬了一个礼。
乘客们陆续下机,许多人经过高原和萧羽身边时,都停下来,真诚地道一声“谢谢”。
混乱终于过去。
当萧羽和叶雪嫣走出廊桥,踏上法兰克…
第96章 任务
霍亨索伦古堡的石壁,透着一股陈腐的阴冷。
盘旋而上的螺旋楼梯狭窄而压抑,每一步都回荡着空洞的声响。名为杰瑞的德国导游正用一种单调的语调讲解着古堡的历史,德语单词像一颗颗冰冷的石子,砸在众人心上。
叶雪嫣对这些千篇一律的介绍没什么兴趣,指尖无意间划过一道粗糙的接缝。触感不对。她停下脚步,借着壁灯昏暗的光线,仔细在那道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裂缝里摸索。
片刻后,她指尖捏出了一片薄薄的金属。它被岁月侵蚀的斑驳,边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齿轮状纹路。金属片中央,一个模糊的图案让她呼吸一滞。
那不是……叶氏集团三十年代在德国开展业务时使用的旧商标吗?
“怎么了?”萧羽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叶雪嫣摊开手心,将那枚金属片展示给他看。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萧羽却伸出手指,在她冰凉的掌心缓缓划动。温热的触感传来,是四个数字。
1938叶雪嫣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爷爷当年留学德国的年份,也是叶家海外业务的开端。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念头刚闪过,前方滔滔不绝的杰瑞,声音突然卡住了。
整个讲解队伍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杰瑞转过身,那双碧蓝色的眼睛精准地落在叶雪嫣手中的金属片上。他不再说德语,而是用一种字正腔圆,甚至带着些许京腔的中文,幽幽开口:“这里,曾经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传说,二战时期,一位犹太富商为了躲避纳粹,将他毕生收藏的钻石藏在了这座古堡的某处。他自己没能活下来,但宝藏的线索,就藏在一块石棺的鎏金纹饰上。”杰瑞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很可惜,就在上个星期,也是一位中国游客,用指甲刀撬走了石棺上最后一片完整的鎏金纹饰。”
他的话语不重,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中国游客的脸上。几个人面露尴尬,甚至有些愤怒。
“你什么意思?”一名中年男游客忍不住质问,“你是在暗示我们中国人都是小偷吗?”
杰瑞没有理会他,视线依旧锁着叶雪嫣:“那纹饰,就是一个齿轮的形状。据说,是开启宝藏的钥匙之一。”
说话间,他像是无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袖口。袖口向上滑落了一寸,一个黑色的齿轮文身,清晰地印在他的手腕内侧。那图案,与叶雪嫣掌心金属片上的齿轮,一模一样。
空气瞬间凝固。
如果说之前只是故事,那么这个文身的出现,就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叶雪嫣收拢手指,将金属片紧紧攥在掌心,冷声开口:“杰瑞先生,你的故事讲完了吗?如果讲完了,我们想继续参观。”
“当然。”杰瑞微笑着,那笑容却不及眼底,“只是善意地提醒一下叶小姐。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最好不要触碰。否则,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呢?”萧羽忽然插话,他一直沉默,此刻却站到了叶雪嫣身前,隔开了杰瑞的视线,“你的中文说得很好,不像一个普通的导游。更像……是特地在这里等什么人。”
杰瑞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他打量着萧羽,这个从上飞机起就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此刻的平静中却透着一股洞察一切的锋利。
“我只是个讲故事的人。”杰瑞耸耸肩,恢复了那副职业化的笑容,用德语扬声道,“好了,各位,请跟上,前面就是腓特烈大帝的展厅了。”
人群再次移动起来,但气氛已经彻底变了。之前的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猜疑和不安。
叶雪嫣跟在萧羽身后,低声问:“你怎么看?”
“他不是导游,或者说,不仅仅是导游。”萧羽目视前方,“他在警告你,手里的东西很烫手。”
“叶家的东西,我没有理由让给别人。”叶雪嫣的语气带着一贯的清冷和坚决。
萧羽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参观索然无味,傍晚时分,一行人回到了法兰克福市中心的酒店。
房间里,叶雪嫣将那枚金属片放在桌上,又从随身的行李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设计繁复的钻石手链,名为星轨,是叶氏珠宝的镇店之宝之一,也是她准备在这次德国商业晚宴上佩戴的。
她将手链放进了房间的保险柜,设定了密码。做完这一切,才感觉古堡里那股阴冷的气息消散了一些。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正事。”叶雪嫣对萧羽说。
萧羽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套房的另一间卧室。
夜色渐深。
就在叶雪嫣即将入睡时,客厅的方向,突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嘀——嘀——嘀——
叶雪嫣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她冲出卧室,萧羽也已经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骇。
警报声的来源,是保险柜!
叶雪嫣冲过去,只见厚重的保险柜门大开着,里面的丝绒盒子还在,但盒子,是空的。
她的星轨手链……不见了。
刺耳的警报还在继续,酒店经理和几名保安已经冲了进来,看到大开的保险柜和脸色冰冷的叶雪嫣,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叶小姐,这……我们立刻报警!”经理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的手链,星轨,不见了。”叶雪嫣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她转向萧羽,“你怎么一声都没听到?”
萧羽没有回答她的质问,他的视线扫过洞开的保险柜,又看了看窗户。窗户紧闭,门锁完好,没有任何暴力闯入的痕迹。
“从警报响起到我们出来,不超过五秒。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开保险柜,拿走东西再消失,这不是普通的小偷。”萧羽说。
“你的意思是,监守自盗?”酒店经理的脸白了。
“不。”萧羽摇头,“是专业人士。他们很清楚我们的作息,也清楚这间套房的布局。”
第97章 看到证据
他的话让叶雪嫣心头一沉。专业人士?她立刻想到了白天的那个导游,杰瑞。
很快,德国警察赶到,例行公事地询问、拍照、取证。叶雪嫣用流利的德语应付着,言辞清晰,逻辑缜密,将失窃物品的价值和情况一一说明。
萧羽却像个局外人,他走到套房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闪烁的警车灯光。
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太顺利了。顺利得像一场刻意安排的戏剧。盗走星轨,除了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还能做什么?能把他们困在法兰克福处理后续,拖延行程。
但如果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叶雪嫣手里的那枚金属齿轮呢?
星轨的失窃,更像一个烟雾弹。一个价值三千万的烟雾弹,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叶总,”一名警察公式化地开口,“我们会尽力调查,但这种跨国珠宝失窃案,追回的希望……”
“我懂。”叶雪嫣打断他,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手续我会让我的律师跟进。”
打发走警察和酒店人员,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现在怎么办?”叶雪嫣看向萧羽,她发现,每次遇到突发状况,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总有一种奇异的镇定感。
“手链找不回来了。”萧羽转身,直视着她,“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想让我们找回来。我想去看看一个人。”
“谁?”
“杰瑞。”
叶雪嫣皱眉:“你怀疑他?可他住在另一层。”
“有时候,距离不是问题。”萧羽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口,“你看好房间,我去就回。”
杰瑞的房间在楼下两层。萧羽没有坐电梯,而是走了消防通道。他没有房卡,但当他到达杰瑞房间门口时,发现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
太巧了。
萧羽没有立刻推门,而是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轻轻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行李箱还放在墙角,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他走进房间,目光快速扫过。酒店房间的布局大同小异,床,电视,还有一个小小的写字台,充当着梳妆台和办公桌。
萧羽的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上面放着一个很普通的电子时钟。但他走近了,却在时钟黑色的屏幕下方,发现了一个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微型孔洞。
一个针孔摄像头。
镜头的方向,正对着床铺和写字台。不对……萧羽调整了一下角度,顺着镜头方向看去。如果杰瑞睡在这里,这个镜头拍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除非……
萧羽的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伸手触摸了那个电子时钟。
刹那间,一段混乱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是杰瑞的视角。他正在安装这个摄像头,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随后,画面切换,他正拿着手机,压低了声音在通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沙哑声音:“东西处理掉了吗?”
“处理掉了,很顺利。现在整个酒店的注意力都在那条破手链上。”杰瑞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
“很好。叶家的那个女人呢?”
“在跟警察打交道,她很聪明,但注意力已经被我们引开了。”
“那就好。别忘了真正的目标。老狐狸当年亲口说的,叶家最重要的东西,就藏在那个齿轮钟里。找到它,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记忆到此中断。
齿轮钟…… 萧羽心头剧震,那不是他们要抢叶雪嫣手里的金属片,而是要找一个钟?真正的秘密藏在钟里?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声清脆又响亮的碎裂声!
哗啦——
是玻璃碎掉的声音!方向是他们的套房!
萧羽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冲出房间,疯了一般冲向楼梯!
他撞开套房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紧缩。
客厅的茶几被整个掀翻,玻璃碎了一地。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人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额角在流血。
而在他对面,叶雪嫣双手举着一盏沉重的黄铜台灯,眼中满是杀气,正准备砸下第二下!
“住手!”萧羽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叶雪嫣的手腕。
“放开!他是贼!”叶雪嫣厉声喝道。
地上的男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他没有看萧羽,而是用尽全力,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扔到了叶雪嫣脚边。
“叶……叶总……”男人声音虚弱,“我是……总部安全部的张谦……”
证件翻开,上面是叶氏集团的徽章,和一张属于“张谦”的员工照。胸口被砸中的地方,隐约能看到被衣服遮住的、属于叶氏的工牌轮廓。
叶雪嫣的动作僵住了。
“总部的人?”她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破窗而入?”
“来不及解释了……”张谦喘着粗气,又咳出一口血,“有人……有人用您的名义,订购了……今天深夜飞往柏林的单程机票。那是个陷阱!我必须立刻带您离开!”
去柏林的单程票?
陷阱?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杰瑞的警告,星轨的失窃,这个突然出现的总部安全员,还有那张去柏林的机票。
这是一个连环套。对方不仅要抢东西,还要将她引到柏林,置于死地。
萧羽的脑中,却回响着从杰瑞那里听到的那句话。
齿轮钟。
他的视线猛地扫向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了客厅墙壁上的一件装饰品上。那是一个复古的挂钟,主体由大大小小的青铜齿轮咬合而成,指针早已停摆,一直被他们当做酒店自带的艺术品。
齿轮钟。萧羽松开叶雪嫣,径直走了过去。
“萧羽,你干什么?”叶雪嫣不解地问。
萧羽没有回答。他伸出手,在那堆复杂的齿轮上摸索着,按照某种微妙的顺序,转动了其中三个最大的齿轮。
咔嗒。
一声轻响,挂钟的侧面,一个毫不起眼的暗格缓缓弹出。
叶雪嫣和地上的张谦都屏住了呼吸。
暗格里,没有失窃的星轨手链,也没有任何钻石珠宝。
只有一本厚厚的,用牛皮纸包裹的书。封皮上,用德文和中文两种文字,清晰地标注着它的身份。
德中文账本,1942。萧羽伸手,将这本沉寂了近八十年的账本,取了出来。
第98章 直觉
牛皮纸的书页带着一股陈旧木质的香气,翻开第一页,一张泛黄的汇票静静地夹在其中。
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了脆弱的褶皱,但上面的钢笔字迹依旧清晰可辨。
收款人一栏,写着一个德文名字,下面用小字标注着中文——叶启山。
叶雪嫣的心脏漏跳一拍。“叶启山……是我爷爷去德国留学时用的名字。”她喃喃自语,伸手想去触碰那张汇票,仿佛想触摸那段尘封的岁月。
萧羽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他猛地合上了账本,转身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楼梯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杰瑞。他不再是那个彬彬有礼的酒店经理,一身黑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决绝。他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枪口没有对准任何人,而是直直地指向萧羽手中的那本账本。
“把它给我。”杰瑞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长久压抑后的扭曲快感。
“这是我们霍家找了整整七十年的东西。”“霍家?”叶雪嫣上前一步,将萧羽护在身后,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
“我从没听说过叶家和什么霍家有瓜葛。”
“你当然没听说过!”杰瑞冷笑一声,枪口微微上抬,“因为你们叶家最擅长的就是抹去痕迹!1942年,欧洲的犹太人面临灭顶之灾。你的爷爷叶启山,在柏林利用商会的身份,帮助一个犹太银行家家族将巨额资产转移到了瑞士。
而这本账本,就是唯一的、完整的证据!”叶雪嫣的脸色发白。
她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爷爷……做过这样的事?“这不可能!”她厉声反驳,“叶家是做实业起家的,从不碰金融投机,更不会参与这种事!”
“事实就摆在眼前!”杰瑞向前逼近一步,“那个犹太家族,就是我们霍家的祖先!那笔钱本该属于我们,却被你爷爷用卑劣的手段侵吞了!现在,物归原主!”地上的张谦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杰瑞用枪口瞥了一眼,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别动,安全部的小子。这件事,和你无关。”萧羽站在叶雪嫣身后,手里的账本沉重如山。他能感觉到叶雪嫣身体的轻微颤抖,那不是害怕,是愤怒和屈辱。
她的骄傲,不允许家族蒙上这样的污点。萧羽的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不对。他读取杰瑞记忆时,看到的不是“侵吞”,而是“寻找”。霍家不是在追讨,而是在寻找这笔资产的下落。
杰瑞在撒谎。为什么?他侧过头,嘴唇凑到叶雪嫣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话。“拖住他,问他1945年霍家祖先在柏林做什么。”叶雪嫣的瞳孔微微一缩,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立刻消化了这句话的信息。
她挺直了背脊,冰冷的视线再次对上杰瑞。“你说我爷爷侵吞了资产,证据呢?就凭这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账本?”“证据就在里面!”杰瑞的情绪有些激动。
“是吗?”叶雪嫣冷冷地反问,“我只知道,1945年苏联红军攻入柏林,城中一片混乱。无数暴徒趁火打劫,洗劫那些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
我很好奇,你们霍家的祖先,那个时候在做什么?”杰瑞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被戳到痛处的狰狞。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叶雪嫣步步紧逼,“如果真是受害者,为什么七十年来从不用正当途径追索?如果真是你们的资产,为什么需要用枪来抢,而不是用法律来要?除非……这笔钱的来路,本身就不干净!”
“闭嘴!”杰瑞怒吼,枪口猛地对准了叶雪嫣的眉心。
萧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肌肉瞬间绷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窗外,一阵尖锐高亢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呜——呜——警笛声!杰瑞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警察?怎么会有警察?”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根本不可能是假的。
这个陷阱是他亲手布置的,每一个环节都天衣无缝,绝不可能惊动官方!“很意外?”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杰瑞猛地回头,对上了萧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在你上楼的时候,我用张谦的手机报了警。”萧羽淡淡地解释,“我说,有人持枪闯入了我们的房间。”
“你?!”杰瑞彻底乱了方寸。
他算计了叶雪嫣,算计了总部安全部,却唯独漏掉了这个所有人都以为是废物的上门女婿!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杰瑞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放弃了杀人,目标依旧是那本账本!他一个箭步冲向萧羽,手臂伸长,要去抢夺。
他的速度很快,可在萧羽眼中,却像是慢动作。
萧羽没有后退,反而迎了上去。他侧身躲过杰瑞的手,同时,自己的手也闪电般探出,目标不是杰瑞的身体,而是他手中的账本。
两人的手臂在空中交错。在夺过账本的一瞬间,萧羽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杰瑞的后颈。那里,有一个凸起的、质感奇特的文身。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萧羽的脑海中轰然炸开。不是普通的文身,而是一种用特殊墨水刺下的、带有立体感的图案。
一只蝴蝶。一只翅膀上烙印着古老地图纹路的蝴蝶。国际文物走私组织——‘迷蝶’。
这不是家族寻仇。这是有预谋的、针对历史文物的跨国犯罪!
杰瑞一击不中,又听到警车停在楼下的声音,他不再恋战,怨毒地瞪了萧羽一眼,转身几个大步就冲下楼梯,消失在夜色中。
客厅里恢复了死寂。叶雪嫣还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张谦撑着地,大口喘着气。萧羽低头,看着手里这本差点引发血案的德中文账本,1942。
他翻开书页,这一次,他的动作无比郑重。
第99章 答案
警察来得快,去得也快。
简单的笔录,合乎逻辑的说辞,一切都被定性为一场恶性的入室抢劫。没有人怀疑更多,除了房间里的三个人。
张谦的伤口被简单包扎,他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
叶雪嫣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警车闪烁的灯光消失在街角,沉默得像一座冰雕。她没有问萧羽为什么会报警,也没有问他怎么敢跟持枪的暴徒动手。
有些问题,一旦问出口,就意味着过去三年的认知将被彻底推翻。她还没有准备好。
“账本给我。”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萧羽没有动,他将那本德中文账本,1942握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脑中盘旋的,是那只翅膀上烙印着地图的蝴蝶,以及它所代表的那个名字——迷蝶。
“这不是霍家的东西。”萧羽说。
叶雪嫣转过身,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
“杰瑞不是为了寻仇,他是为了这个。”萧羽的手指在账本的封面上轻轻敲击,“这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不能说出迷蝶。这个名字太过沉重,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情况下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话。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让叶雪嫣自己去发现真相的引子。
“我们得去一个地方。”萧羽翻开账本,指向一页的页边空白处。那里有一串潦草的德语单词和一串数字,看起来像是随手的笔记。
“东边画廊?”叶雪嫣认出了那个地名,那是柏林墙最著名的一段遗址。“去那里做什么?”
“一个直觉。”萧羽说得含糊其辞,“或许,答案不在书里,而在书指向的地方。”
叶雪嫣凝视着他,那张她看了三年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陌生。她看不透他。但眼下的僵局,除了相信这个“直觉”,她别无选择。
半小时后,冰冷的夜风吹过施普雷河畔。
柏林墙的遗址在夜色中像一条沉默的巨龙,墙面上光怪陆离的涂鸦被昏暗的路灯照亮,投下扭曲的影子。这里几乎没有游客,只有呼啸的风声。
叶雪嫣裹紧了风衣,心中的不安在扩大。“你要找什么?”
萧羽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向一段绘着抽象人脸的墙体。根据他读取到的那段混乱记忆的碎片,杰瑞在行动之前,曾经反复研究过这里的照片。
他的视线在斑驳的墙体和裸露的钢筋之间快速扫过。终于,在一根从混凝土中顽强伸出的、锈迹斑斑的钢筋末端,他看到了目标。
那是一条手链,设计非常独特,像是几条银色的星轨交织在一起,链扣处挂着一颗不起眼的黑色石子。
星轨手链。
它就那么挂在那里,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仿佛是谁不小心遗落的饰品。
萧羽走过去,伸手将它摘了下来。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手链的瞬间,另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不是杰瑞的。
而是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男人面容斯文,但眼神焦虑,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条手链挂在钢筋上,反复确认角度,然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迅速转身离开。
这个男人,萧羽在霍氏集团的资料里见过。他是霍崇轩最信任的首席助理。
“这是什么?”叶雪嫣走了过来。 萧羽将手链托在掌心,他捏了捏那颗黑色石子,感受着内部微小的凹凸感。果然,石子的背面可以旋开,里面是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金属触点。
“微型定位器。”萧羽的声音很沉,“我们被人当成了诱饵,而这个,是用来确认诱饵位置的。”
叶雪嫣的脸色彻底变了。她不是蠢人,定位器、霍崇轩的助理、还有那本账本……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结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划破了死寂。
是一个来自德国总部的加密电话。
“叶总,”电话那头,是欧洲区负责人的声音,急切又混乱,“出事了!就在十分钟前,霍氏集团联合几家本地财团,突然对我们发起了恶意收购!他们的目标是……是我们在汉堡的码头!”
“什么?!”叶雪嫣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们准备得太充分了,资金链、舆论、内部渗透……我们完全没有防备!董事会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叶雪嫣挂断了电话,手脚冰凉。她缓缓抬头,望向远处夜幕下勃兰登堡门的轮廓。落日早已消失,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她终于懂了。
什么家族恩怨,什么二战资产,全都是幌子!
爷爷留下的这本账本,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霍崇轩的目标根本不是这本破书,而是借此将她调来柏林,让她陷入混乱,从而在千里之外的汉堡,发动致命一击!
汉堡港,那是叶家在欧洲最重要的物流枢纽!
“他不是要抢东西,”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是要……毁了我们叶家在欧洲的根基。”
萧羽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她想明白了。
但她想明白的,还只是第一层。
“我们得换个地方。”萧羽将手链揣进兜里,语气平静得可怕,“这里不安全了。”
查理检查站,冷战时期东西柏林的分界点。如今,这里游人如织,充满了历史与现实交织的荒诞感。
两人走进街角一家亮着暖光的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谁也没有心情说话,巨大的阴谋像乌云一样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叶雪嫣搅动着面前没有碰过的咖啡,思绪混乱。
就在这时,邻桌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看起来毫不起眼,像是最普通的那种柏林市民。他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东西,走到了他们桌前。
不是咖啡,是热可可。上面还有用奶油拉出的笑脸。
男人将两杯热可可轻轻推到两人面前,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字正腔圆的中文说道:
“叶小姐,令尊让我带句话——”
叶雪嫣猛的抬头。
男人看着她,平静地复述:
“‘齿轮开始转动时,别回头’。”
说完,他没有多停留一秒,转身走出了咖啡馆,融入了街上的人流,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100章 代码
那句“别回头”像一根针,刺破了叶雪嫣最后的镇定。她的父亲,那个躺在病床上意识不清的人,怎么可能在千里之外的柏林,通过一个陌生人,传回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萧羽没有去看叶雪嫣,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消失在人流中的灰色背影上。齿轮……又是齿轮。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
“他在撒谎。”叶雪嫣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父亲不可能……”
她的话没能说完。
又一个男人走到了他们桌前。
他没有端着热可可,只是静静地站着,身上穿着一件合身的黑色风衣,整个人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他的年纪看起来和萧羽相仿,但眉宇间的沉稳却远超同龄人。最关键的是,他的眉骨,那微微凸起的弧度,竟和萧羽有几分神似。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他的视线在萧羽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叶雪嫣。
“自我介绍一下。”他开口,中文流利得像是母语,“萧乾。萧羽的小叔。”
萧羽的身体瞬间紧绷。小叔?他的记忆里,父亲是独子,家族凋零,他从未听说过自己还有个叔叔。这又是霍崇轩布下的新棋子?
“我没有叔叔。”萧羽直接否定。
萧乾并不辩解,他只是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一个东西,推到了桌子中央。那是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色u盘,外壳有加密认证的标志。
加密u盘。“这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萧乾说,“也有你们叶家……快要忘记的东西。”
叶雪嫣的呼吸一滞。她看着那个u盘,又看看这个自称萧羽小叔的男人,大脑飞速运转。这个人的出现,紧跟在父亲的传话人之后,绝非巧合。
萧羽拿出随身的超薄笔记本,没有任何犹豫,将u盘插了进去。屏幕上弹出一个复杂的密码输入框。萧乾报出了一串毫无规律的字符。
密码正确。
u盘里的文件被解开,屏幕上瞬间被一张庞大、繁杂的网络图谱占满。无数的公司名称、资金流向、时间节点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捕捉世界的巨网。而在网络的中心,赫然是两个字——霍氏。
“这是霍家遍布全球的洗钱网络。”萧乾的语气平淡,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他伸手,在触摸板上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文件。
打开后,是一份份扫描的旧文件,德文、希伯来文和中文交织。发黄的纸张上,记录着一笔笔惊人的资金流向。收款方,是二战后在欧洲各地成立的犹太人复国组织。而汇款方……是叶氏集团的前身。
“当年,霍家从你们叶家偷走的,不仅仅是那些文物。”萧乾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还有这个。叶氏秘密资助犹复国的全部证据。”
叶雪嫣盯着屏幕,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她终于串联起了一切。为什么霍家对叶家步步紧逼,为什么手段如此极端,甚至不惜在欧洲掀起商业战争。这不是商业竞争,更不是家族恩怨。
这是在掩盖一个足以动摇他们根基的历史秘密。如果这份证据曝光,霍家几十年在欧洲建立的商业帝国和政治信誉,将会瞬间崩塌。
看着屏幕上那些盘根错节的资金流向图,无数的箭头和节点像极了某种精密的机械内部。叶雪嫣的脑海中,一个被忽略的画面猛然闪现。
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上插满了管子。他偶尔清醒,会抓住她的手,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反复念叨着一个词。
“齿轮……齿轮钟……”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病中的胡话。
“齿轮钟。”叶雪嫣喃喃自语,“我父亲住院时,一直在说‘齿轮钟’。”
萧羽立刻看向她:“那个传话的人也提到了齿轮。”
“‘齿轮开始转动时,别回头’。”萧乾接过了话头,他看了一眼手表,“看来,时间刚刚好。”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悠长而庄严的钟声穿透了咖啡馆的玻璃,回荡在查理检查站的上空。
柏林大教堂的钟声
那钟声沉重,带着历史的混响,仿佛在为某个时刻的到来而鸣。
“你们手里的那本账本,不是账本,是图纸。”萧乾站起身,将一个微型对讲机放在桌上,“钟楼的最顶层,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萧羽和叶雪嫣对视一眼,立刻起身。
“你到底是谁?”萧羽忍不住问。
“一个不想让历史被掩埋的人。”萧乾重新戴上墨镜,遮住了那双眼睛,“快去。霍崇轩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两人不再多问,冲出咖啡馆,朝着钟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柏林大教堂的钟楼内部,巨大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空气里充满了铁锈和陈年木料的味道。
他们爬上狭窄的旋转楼梯,终于到达了钟楼的最高处。
萧羽摊开那本从爷爷书房里拿出来的账本。在账本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不完整的齿轮图案,旁边还有一行复杂的标记。
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将账本上的图案与眼前巨大的钟表机械一一比对。
“在这里!”
萧羽在一个主驱动齿轮的后方,发现了一块颜色略有不同的砖石。他用力一推,砖石松动,露出了后面的一个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块金属物件。
他伸手将其取出,那是一块真正的齿轮,入手冰冷沉重,边缘打磨得异常光滑。
最后一块齿轮。萧羽将这块齿轮覆盖在账本最后一页的图案上。大小、轮廓、每一个锯齿的缺口,都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严丝合缝,一个完整的齿轮图案,终于呈现在他们面前。
就在这一刻,萧乾留下的那个对讲机突然传出“滋啦”一声电流音。
接着,一个他们无比熟悉、却又无比憎恨的声音,从里面悠悠传来,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游戏才刚开始。”
第101章 选择
那声音阴冷,穿透电流,钻进耳膜。
霍崇轩的声音
叶雪嫣的身体瞬间紧绷,而萧羽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录音。”他的声音很低,“他没在这里,这是个心理战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录音?”叶雪嫣看向那个对讲机,上面的指示灯已经熄灭了。
“他知道我们会找到这里,也算准了时间。他想看到我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萧羽拿起那块沉重的最后一块齿轮,金属的冰冷感让他无比清醒。
“可我们已经拿到了齿轮,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萧羽没有回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账本、图纸、齿轮钟、父亲的胡话……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不对。”萧羽突然开口,“萧乾说,账本不是账本,是图纸。但这张图纸,并不完整。”
他将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完整的齿-轮图案静静地印在纸上。
“它已经完整了。”叶雪嫣反驳道。
“不,这不是终点,这是钥匙。”萧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他没有去照图案,而是将光线从纸张的背面打了过去。
在强光的穿透下,纸页上原本不起眼的纤维纹路中,竟然隐隐浮现出另一层截然不同的痕迹。那些是混在纸浆里的,用特殊材料印上去的暗记。
“我爷爷说过,有些秘密,需要用特定的方式才能看见。”萧羽解释着,同时将那块金属齿轮重新覆盖在图案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金属齿轮的每一个锯齿,都恰好遮住了一部分暗记,而留下的那部分,在光线透射下,清晰地组成了一行扭曲的字母和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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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叶雪嫣屏住了呼吸。
“激活码。”萧羽吐出三个字,“一个足以启动最终程序的激活码。”
叶雪嫣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没有一丝犹豫。她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是我。”她的声音恢复了冰山女总裁的果决,“‘星尘计划’,最终授权。”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大小姐,需要口令。”
叶雪嫣看了一眼萧羽手机屏幕上的那串代码,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z5x-t9r-k8p-l4y-star-dust。”
“口令确认。‘星尘’将在三十秒后注入叶氏主服务器。数据链一旦生成,不可逆转。”
“执行。”叶雪嫣挂断了电话。
整个钟楼再次陷入死寂。三十秒,从未如此漫长。
萧羽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三年的屈辱,无数个日夜的忍耐,妹妹的病痛,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一刻迎来终局。
“叮。”
是叶雪嫣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她打开,屏幕上只有一个单词:success。
几乎在同一时间,萧乾留下的那个对讲机又一次发出了“滋啦”的电流声。这次不再是霍崇轩的声音,而是萧乾。
“看场好戏吧。”
一个网址链接,通过短波数据传输,出现在了对讲机的小屏幕上。
萧羽迅速在手机上输入了那个网址。
画面加载出来,是一个监控直播。镜头正对着一间奢华的办公室,霍崇轩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镜头打电话。他的姿态依然高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什么?收购终止?为什么!”霍崇轩的咆哮穿透了屏幕,“服务器被入侵了?我们的防火墙是干什么吃的!”
他猛地转身,萧羽和叶雪嫣这才看清他扭曲的脸。
“查!给我查!我要知道是谁干的!”
他挂断电话,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屏幕上,叶氏集团的股价非但没有下跌,反而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开始直线拉升。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霍崇轩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抓起桌上的古董摆件,狠狠砸向电脑!
砰! 屏幕瞬间碎裂,火花四溅。
就在霍崇轩砸毁电脑的那一刻,萧羽的脑海中,一股庞大的记忆洪流决堤般涌入。
那是属于霍崇轩的记忆。
记忆画面
霍崇轩站在同一个办公室里,但光线更加昏暗。他握着一部卫星电话,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那个老东西,他把所有的证据链都藏在了德国!他根本不信任任何人!”
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所以,你失败了?”
“不!我没有失败!”霍崇轩低吼,“叶家那个小丫头,她启动了她父亲留下的后手。叶氏的新系统,用的是区块链存证!一旦激活,所有的数据都会被加密分发到无数个节点上,谁也删不掉!”
“那你的计划,还有什么意义?”
“闭嘴!我会找到源头,我会把一切都毁掉!”
记忆结束
萧羽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一片清明。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原来,这才是真相。商业战争是假,夺取并销毁证据才是真。
他看向叶雪嫣,发现她也在看着他。她眼中的冰冷正在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我父亲……”她轻声说,“他都安排好了。”
“是,他们都安排好了。”萧羽说。
柏林博物馆岛,佩加蒙博物馆。
在巨大的蓝色伊什塔尔城门下,穿过一条长廊,就能看到那片著名的星空穹顶。
叶雪嫣站在穹顶之下,仰望着头顶模拟出的璀璨星河。她抬起手腕,那条星轨手链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戴了回去。每一颗碎钻,都像一颗真正的星辰。
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身边,递过来两张机票。
是萧乾。他取下了墨镜,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神秘,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回帝都吧。”他说,“有人在等你。”
叶雪嫣接过机票,看着上面的目的地。“你就是我父亲提过的那个‘叔叔’?”
“我只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萧乾回答,“你父亲和萧羽的爷爷,是至交好友。他们早就预料到了霍家的疯狂,所以提前准备了这个‘星尘计划’。我,只是计划的执行者和守护者。”
他的视线转向萧羽:“你爷爷为你铺好了路,但能走到今天,是你自己的选择。”
萧羽没有说话。他想起爷爷书房里那些看似无用的古籍,想起他临终前交给自己那本账本时的眼神。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柏林勃兰登堡机场,免税店。
墙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着国际财经新闻。
“最新消息,欧洲联合调查局宣布,对霍氏跨国集团正式立案调查。据悉,霍氏集团涉嫌利用复杂的离岸公司网络,在过去二十年间进行大规模的商业欺诈与洗钱活动,金额可能高达数百亿欧元。其在欧洲的银行账户已被全面冻结……”
新闻画面上,霍氏集团总部的logo被盖上了一个鲜红的investigation印章。
一个商业帝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叶雪嫣关掉了面前的手机,上面是她和萧乾的聊天界面。
“他走了。”她对萧羽说。
“去哪?”
“一个不会被找到的地方。他说,他的任务完成了。”
萧羽点了点头。
机场的广播响起了催促登机的通知。
叶雪嫣拿起自己的手提包,站起身。
萧羽也跟着站了起来,与她并肩而立。
两人隔着半步的距离,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登机口。
第102章 疯子
飞机落地。
首都机场的空气带着特有的混浊感,扑面而来。
出口处,一个人影在人潮中显得格格不入。高原穿着一件崭新的白大褂,袖口别着一枚医师牌,在灯光下反着光。
他看见了叶雪嫣和萧羽,径直走了过来。
“我复职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急诊科,还是老地方。”
叶雪嫣点了下头:“恭喜。”
“谈不上。”高原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叶雪嫣,“救你的那位先生让我转交这个。”
叶雪嫣接过信封。很轻,没有分量。
她打开封口,倒出来的不是信纸,而是一枚小小的、泛着黄铜色泽的金属齿轮。
是柏林那座教堂钟楼上的。
齿轮的背面,用德语刻着一行小字。
叶雪嫣的指尖抚过那冰冷的刻痕,她认得那句话。
致迟到的正义。
“他已经走了。”高原补充道,“他说他的承诺完成了,剩下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
“我们知道了。”萧羽回答。
高原看着他们两个,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汇入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车内一片死寂。
司机开着暖风,收音机里播放着舒缓的古典乐,但无法驱散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们并排坐在后座,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谁也没有看谁。
叶雪嫣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建筑此刻却显得陌生。
“回叶家公馆吗?”她问,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自己。
萧羽的视线落在前方驾驶座的靠背上。“你回公司吧,那里更需要你。”
“那你呢?”
“我随便走走。”
叶雪嫣没有再问。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车子在叶氏集团总部大楼前停下。
叶雪嫣下车,萧羽没有动。
“萧羽。”她站在车门外,回头看他。
“嗯?”
“谢谢。”
萧羽没有回应。
叶雪嫣关上车门,转身走进了那座象征着她全部事业的玻璃大厦。
叶氏总部门前,几个工人正在拆除一块巨大的金属标牌。那是霍氏集团的logo,曾经代表着两家最顶尖的合作。如今,它被切割,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厅里,员工们行色匆匆,但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振奋。
他们看到叶雪嫣,纷纷停下脚步,躬身致意。
“叶总。”
“叶总回来了。”
她穿过人群,走向董事长专属电梯。
顶层,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开着。
她的爷爷,叶家的定海神针,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的城市天际线。
他比上一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
“爷爷。”叶雪嫣走进去。
老人没有回头。“回来了。”
“是。”
“霍家的牌子,拆了?”
“正在拆。”
老人操纵着轮椅,转过身来。他的腿上盖着一条毯子,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得像鹰。 他指着身后墙壁上的一处空白。“那里,我已经想好挂什么了。”
“挂什么?”
“‘诚信如山’。”老人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叶家的根。以前是,以后也是。你差点就忘了。”
叶雪嫣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个‘星尘计划’,是你父亲和萧家的老头子定下的。你做得很好,把计划完成了。”老人的话锋突然一转,“但是,你把一个外人,牵扯得太深了。”
“他不是外人。”叶雪嫣反驳。
“不是外人?”老人冷笑一声,“他的爷爷和我有旧怨,他的父亲不知所踪,他自己,不过是三年前我们用五百万买回来的一个赘婿。雪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没有他,叶氏在欧洲的资产已经被霍家吞并了。没有他,我可能已经死在柏林了。”叶雪嫣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一码归一码。”老人敲了敲轮椅的扶手,“他是把尖刀,刀用完了,就该放回刀鞘里。我们叶家,会给他足够的补偿,一笔他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然后,让他离开。”
“不可能。”叶雪嫣直接拒绝,“他是我的丈夫。”
“丈夫?”老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张协议,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稳住萧家那个老东西的工具。现在,工具没用了。”
他的视线落在叶雪嫣手腕的星轨手链上。“摘了它。叶家的女儿,不需要靠别人的东西来点缀。”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雪嫣看着自己的爷爷,那个曾经教会她商场上所有生存法则的人。她发现,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如果我说不呢?”
“你没有选择。”
“她当然有选择。”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两人同时望去。
萧羽站在那里,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页已经泛黄的旧书。
他从档案柜的阴影后走了出来,一步步走进阳光里。
“是你?”老人眯起了眼睛,审视着这个三年来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年轻人。
“老爷子。”萧羽的称呼很客气,但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尊敬。他走到叶雪嫣身边,将那本书放在了办公桌上。
封面上是几个德语单词,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德中字典。
是萧羽爷爷的那本。
“你偷听我们说话?”老人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只是来还东西。”萧羽说,“顺便,听到了一些有趣的论调。比如‘工具论’,还有‘刀鞘论’。”
他看向叶雪嫣:“他说得对,我确实是个外人。”
叶雪嫣的心沉了一下。
“但这份德中字典,是我爷爷留给我的。”萧羽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字典的封面,“所以,关于‘星尘计划’,我想,有些部分我比叶家的人更清楚。”
老人的脸色变了。
“你什么意思?”
“‘星尘计划’,从来就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萧羽说,“我爷爷负责的部分,不是商业,而是清算。清算那些躲在商业战争背后,真正肮脏的东西。霍家,只是第一个。”
他翻开字典,从夹层里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
纸张的年代,比字典还要久远。
“我爷爷说过,诚信,确实像一座山。”萧羽把羊皮纸在桌上展开,“但有时候,山也会崩塌。当它崩塌的时候,需要有人把它重新垒起来。”
羊皮纸上,不是文字,而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无数个名字和公司,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而蛛网的正中心,除了霍家,还有一个叶雪嫣从未见过的家族徽记。
“这是……”叶雪嫣看着那个徽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父亲留下的后手,是区块链存证,毁不掉。”萧羽说,“而我爷爷留下的,是源头。一个,连你父亲都接触不到的源头。”
老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死死盯着那张羊皮纸,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东西早就应该毁掉了……”
“看来,老爷子认识它。”萧羽把字典推到老人面前,“我爷爷说,这本字典,是当年您送给他的。他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
“欠债,总是要还的。”
第103章 记录
办公室里的空气比凝固还要沉重,像一块铅。
老人的呼吸乱了,撑在桌面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那张羊皮纸,像在看一个早就该死去的亡魂。“不可能……这东西早就应该……”
“应该被毁掉了,对吗?”萧羽替他说完,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他将那本德中字典又翻开了一页。这一次,他用指甲撬开了封底的硬壳。那里面,还有一个夹层。
夹层里不是纸,而是一本更小的,用油布包裹的日记本。
萧羽取出日记本,解开油布。封皮已经磨损得看不出颜色,但能辨认出烫金的年份——1943。
“我爷爷的日记。”萧羽说,“他不是个爱写东西的人。但这本,他一直带在身边。”
他没有去看老人的脸色,径直翻到中间某一页。那一页的页脚被折起,上面只有一行简短的德语,下面是工整的汉字翻译。
用齿轮钟藏好证据,等雪落时分。
叶雪嫣看着那行字,心头猛地一跳。齿轮钟?雪落时分?
这几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深处一个尘封的角落。
小时候,爷爷的书房里就挂着一个巨大的齿轮钟。她不觉得好看,那东西裸露着金属的骨架,冰冷又复杂。但爷爷很爱它,每个雪天,他都会搬一把椅子,坐在钟下,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问过为什么。
爷爷说,他在听时间的声音。
原来,他不是在听时间,而是在等。
“我的爷爷,”萧羽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负责清算。而你的爷爷,负责记账。这本字典,是你爷爷送给我爷爷的信物。而我爷爷回赠的,是一个承诺。”
他将日记本轻轻合上,视线转向叶雪嫣。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这本日记里,还夹着一样东西。”
他重新翻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小小的、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不是人,而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无数星辰被细细的银线连接,构成一个繁复而精美的轨迹图。
星轨照片。叶雪嫣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星轨图。那是她手腕上星轨手链的设计原稿。
“所以,‘星尘计划’的‘星’,不是商业帝国的星。”萧羽一字一句,“而是夜空里的星。是坐标,是方位,是每一笔肮脏交易的流向。手链,是地图的钥匙。而地图,就是你爷爷书房里的那座钟。”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老人终于失控,他指着萧羽,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一个死了,一个来讨债!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扳倒一切?”
“我不是来讨债的。”萧羽将那张羊皮纸和日记本都收了起来,“我是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他看向叶雪嫣,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走吗?”
一个简单的问题。
却把选择权,完全交还给了她。
不是命令,不是胁迫。
叶雪嫣看了一眼自己的爷爷,那个教会她一切,却又将她视为工具的老人。然后,她看向萧羽。
这个在她家隐忍了三年的男人。这个被她看轻,被所有人欺辱的男人。
今天,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撕开了所有伪装。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一步步地,走到了萧羽的身边。
这个动作,就是她的答案。 老人的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
平安夜。
海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钟声从远处教堂传来,穿透夜色,带着节日的安详。
萧羽开着一辆不起眼的车,载着叶雪嫣,停在了一座老旧的四合院门口。这里是城市的旧城区,与不远处的摩天大楼格格不入。
“这是哪?”叶雪嫣问。
“我长大的地方。”萧羽熄了火,“我爷爷的家。”
两人下了车,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和肩膀上。院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院子里,一棵老槐树在风雪中矗立,枝干虬结,像一个沉默的卫士。
“等雪落时分。”萧羽轻声说,“就是今天。”
他从后备箱拿出一把工兵铲,走到槐树下,看了看地面。他似乎在寻找什么记号,很快,他停下了脚步,开始挖掘。
铁铲切开积雪和冻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叶雪嫣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她没有问任何问题。从她决定跟着他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起,过去的一切逻辑都已经崩塌。现在,她只想亲眼见证,这被埋藏的真相。
挖了大概半米深,铲子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发出一声闷响。
铛。萧羽扔掉铲子,徒手将土扒开,一个黑色的铁盒露了出来。盒子不大,上面已经锈迹斑斑,被一条粗重的铁链锁着。
萧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不是钥匙。
而是一枚齿轮。
他将齿轮卡在锁芯的缝隙里,用力一拧,伴随着“咔哒”一声,那把看似牢固的锁应声而开。
盒子里没有预想中的账本,也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一枚更大、更厚重,已经完全被锈蚀覆盖的齿轮。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衬垫上。
“这是……”
“证据。”萧羽拿起那枚齿轮,锈迹在他掌心留下红褐色的印记。“1943年,柏林郊外。我爷爷,用一枚一模一样的齿轮,卡住了一辆纳粹秘密运钞车的传动轴。”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钟声一样,敲在叶雪嫣的心上。
“那辆车上,装满了从欧洲各处掠夺来的黄金和艺术品。而负责接应那批货的,就是羊皮纸上,那个家族的先辈。他们用战争财,奠定了日后商业帝国的根基。我爷爷毁掉了账本,却留下了这个。”
他托着那枚齿轮,走到叶雪嫣面前。
雪下得更大了。
教堂的钟声刚好敲响十二下。
他没有把齿轮交给她,而是抬起她的左手。
然后,在叶雪嫣震惊的注视下,他将那枚冰冷、粗糙、带着历史尘埃的生锈齿轮,缓缓套上了她的无名指。
尺寸,刚刚好。
“当年爷爷用它卡住了纳粹的运钞车。”萧羽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现在,换我卡住时间。”
第104章 继承
会议室的空气,比窗外的雪还冷。
叶雪嫣坐在长桌的主位。她的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锈迹斑斑的齿轮,在昂贵的会议室灯光下,显得无比突兀,像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信物。
“我宣布,叶氏集团将牵头成立‘中德历史文化保护基金’,首期注资五亿,用于追索、保护二战期间流失的文物与艺术品。”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池塘。
满座哗然。
坐在她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霍氏集团的前股东霍东,猛地一拍桌子。“胡闹!叶总,这是董事会,不是你的慈善晚宴!”
另一个股东立刻附和:“五亿?去追索几十年前的旧东西?公司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我们是商人,不是历史学家!”
“这笔钱,能开多少条新生产线?能收购多少有潜力的公司?叶总,你清醒一点!”
叶雪嫣没有看他们,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指的齿轮上。那粗糙的铁锈触感,比任何数据报表都更真实。
“这不是旧东西。”她开口,语气平静,“这是债。”
霍东冷笑一声:“什么债?谁的债?叶氏的债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公司还欠了德国人一笔钱?”
“是你爷爷的爷爷欠下的。”一个声音从叶雪嫣身后传来。
萧羽一直站在墙边,像个无关紧要的助理。此刻,他走了出来,站定在叶雪嫣身侧。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不屑。一个上门女婿,这里有他说话的份?
霍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你算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
“我算什么东西不重要。”萧羽打断他,“重要的是,1943年,是谁在柏林接应一批装满黄金和艺术品的货车。那批货,又是从谁家里抢来的。”
霍东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派胡言!”他厉声喝道,“你有什么证据?血口喷人!”
“证据?”萧羽笑了。他没有反驳,而是走到会议室墙边,那里挂着一座巨大的、纯机械的齿轮钟。
这座钟是叶氏集团的标志,象征着精准与永恒。
萧羽伸出手,没有去碰指针,而是握住了钟摆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装饰性齿轮。他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转动了三下。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弹开声。在巨大钟表的十二点位置,一个暗格悄无声息地滑开。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小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芯片。
萧-羽拿出芯片,举到半空。“所有文物的清单、原始归属、以及它们如何被运走,又如何变成霍家第一桶金的流水记录,都在这里。”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霍东的脸,从涨红变成了煞白。他死死盯着那枚芯片,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霍家的钱,本就带血。”叶雪嫣站起身,环视众人,“现在,只是物归原主。我不是在和各位商量,我是在通知各位。”
她的话,就是最后的判决。
“谁有异议,现在可以退场。”
霍东的身体晃了一下,他身后的几位前霍氏股东也面如死灰。他们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惧和终结。
霍东猛地拉开椅子,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没有再放一句狠话,只是带着剩下的人,脚步虚浮地走出了会议室。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也关上了一个时代。
一周后。
第一件被追回的文物,一幅属于犹太收藏家克莱恩家族的油画,在柏林举行了归还仪式。 消息传回国内,叶氏集团的股价不跌反升。舆论的风向,从“商界奇闻”变成了“企业良心”。
办公室里,叶雪嫣看着新闻,久久不语。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照在她手指的齿轮上,那红褐色的铁锈仿佛有了温度。
她从未想过,商业可以这样去做。这颠覆了她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
这时,萧羽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号码,接通。
电话那头,是高原。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萧羽,成了!克莱恩家族的老先生,当场就哭了!他说,这辈子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幅画。”
“辛苦了。”萧羽的声音很平淡。
“不辛苦!这算什么!”高原在那头喊道,“对了,还有个事,更奇怪!仪式结束后,有位德国老人找到了我们。他说……他说他认识你爷爷。”
萧羽握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
“他说,他一直在等你。”高原的语速很快,“他说,你爷爷七十年前交给他一个东西,让他等。他守着那个东西,等了整整七十年。”
“是什么?”
“一个齿轮钟。”
柏林。
暮色四合,雪又开始下了。
在一间堆满旧书和古董的公寓里,壁炉的火光跳跃着。
一位头发全白,但腰板挺直的德国老人,带着萧羽和叶雪嫣,走到了书房的尽头。
那里,立着一座和叶氏集团会议室里一模一样的齿轮钟。时间的尘埃覆盖在钟的表面,却掩盖不了那精密的机械美感。
“我叫汉斯。”老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德语口音,“你的爷爷,我们叫他‘钟匠’。他说,会有一个东方人,带着一枚齿轮来找我。”
他的视线,落在了叶雪嫣手指上。
叶雪嫣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老人笑了笑,眼神温和。“他说,看到这枚‘戒指’,就把钟里的东西交给他。”
汉斯走到钟前,没有去碰齿轮,而是直接打开了下方的钟摆柜门。
他没有拿出什么钥匙,而是伸手进去,在钟摆的挂钩处摸索着。
咔。又是一声轻响。
从钟摆的空心铜壳里掉出来的,不是钻石,也不是另一枚芯片。
而是一张对折着,已经泛黄发脆的合影。
照片掉在柔软的地毯上。
萧羽弯腰,将它拾起。
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并肩站立。一个,是穿着工装,笑容灿烂的爷爷。另一个,是穿着西装,文质彬彬的青年。
他们的身后,就是这座齿轮钟。
“这是克莱恩先生。”汉斯指着那个穿西装的青年,“我父亲。钟,是你爷爷造的。照片,是我父亲在离开柏林前,拉着你爷爷拍的。”
“我父亲说,你爷爷不仅救了他的家产,更救了他的命。”
“他说,他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建立新的事业。但总有一天,他们的后人会再次相见。用一把锁,和一把钥匙。”
汉斯看着萧羽。
“你爷爷留下了锁。我父亲,留下了钥匙。”
萧羽摊开手掌,照片静静躺着。
第105章 归还
照片上的黑白人影,定格了七十年的时光。
汉斯看着萧羽,又看了看叶雪嫣,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片很深的海。“我父亲说,锁用来守护,钥匙用来开启。照片是钥匙,它证明了你的身份。但你爷爷留下的,不止一把锁。”
他转身,蹒跚地走向书房另一侧的橡木柜。柜子很老旧,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汉斯没有用钥匙,而是用指关节,在柜门上敲击了几下,遵循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嗒…嗒嗒…嗒。
柜门应声而开,里面没有书籍,只有一个被黑天鹅绒包裹的方形盒子。
汉斯颤抖着手,将盒子捧了出来,动作虔诚得像是在捧着圣物。他将盒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躺着的,是一块银质的怀表。
表盖紧闭,但表盘外圈的金属上,雕刻着一圈精密复杂的星轨图案。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腕。她一直戴着的一条铂金手链,吊坠正是一个小巧的星轨图案。两个图案,一个在古老的怀表上,一个在现代的手链上,细节、弧度,竟别无二致。
“这……”她第一次在萧羽面前,露出了全然的惊愕。
萧羽接过怀表。
金属的冰冷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没有去打开表盖,只是用拇指,摩挲着表壳上的星轨纹路。
记忆读取。
瞬间,壁炉的火光、书房的陈设,尽数褪去。
轰鸣声灌入耳中。
火光,冲天的火光。残破的建筑,哭喊的人群。时间回到了1945年的柏林,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绝望的味道。
一间昏暗的地下工坊里,年轻的“钟匠”,也就是萧羽的爷爷,正满头大汗地撬开那座齿轮钟的钟摆。他的身旁,是年轻的克莱恩先生,脸上满是恐惧。
“快!他们马上就要搜过来了!这些东西带不走的!”克莱恩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
“这不是东西。”爷爷的声音沉稳,他手上动作飞快,将一本厚厚的,用油布包裹的黑色账本,死死地塞进了钟摆的空心铜壳里。
“钟匠,你疯了!这会害死我们的!”
“和平会回来的。”爷爷将钟摆重新合上,手艺精湛,天衣无缝。“等和平了,带着它,去东方,找到我的家人。”
“我怎么找?”
爷爷从怀里掏出这块星轨怀表,塞进克莱恩手里。“但不要交给我的儿子。把它,交给我的孙女。”
克莱恩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什么是孙女?”
“有些债,只能女儿来还。”爷爷最后看了一眼那座齿轮钟,眼神复杂,“有些齿轮,也只有她们才能转动。记住,用这把锁,去等那把钥匙。”
画面破碎。
萧羽回过神,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胸口起伏,那段记忆带来的压迫感,依旧沉重。
他翻过怀表。
在怀表的背面,用花体字雕刻着三个字母。
yqs他把怀表递给叶雪嫣。“看看背面。”
叶雪嫣接过,指尖触碰到那三个冰冷的字母。
yqs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
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
过去无数个日夜,她签文件,看合同,这个名字总会出现在公司的元老股东名单里,出现在家族的历史里。
叶…青…山。
是她爷爷的名字。
一个尘封的记忆片段,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里炸开。
小时候,在老宅的书房里,爷爷的书桌上总是放着一个黄铜的齿轮摆件。那不是什么值钱的古董,就是一个普通的机械零件。但爷爷每天晚上,都会用一块麂皮,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个齿轮。 她曾经问过:“爷爷,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旧东西?”
爷爷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现在,答案穿透了二十多年的时光,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yqs……”叶雪嫣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是我爷爷,叶青山。”
萧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他以为这是他萧家的秘密,却没想到,重点指向的,是叶家。
是叶雪嫣。
“钟匠”在七十年前的火光里说,要把东西交给他的孙女。
克莱恩的后人,汉斯,在这里等了七十年。
而他萧羽,带着爷爷的血脉,却像是这巨大齿轮中的一环,作用只是为了把远在柏林的“锁”,送到真正的“钥匙”面前。
汉斯看着两人,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钟匠说,钥匙会找到锁。现在看来,锁也一直在等着钥匙。”
他指了指叶雪嫣手上的齿轮“戒指”。“这是信物。”
他又指了指萧羽。“你是引路人。”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叶雪嫣手中的怀表上。“而你,是继承者。”
“继承什么?”叶雪嫣追问,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但那紧握着怀表的手,却泄露了她的心绪。
“继承一个承诺。”汉斯说,“也继承一个……危险。”
“账本里,是什么?”萧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不知道。”汉斯摇头,“我父亲只告诉我,那里面记录着二战期间,一群人如何将他们的资产,通过一个秘密网络,转移出去,从而躲过了战争的洗劫。这不仅是钱,更是一个庞大的人情网络。得到它,就等于得到了欧洲最隐秘的一股力量。”
“但同时,”汉斯补充道,“也会成为另一群人,追杀的目标。”
回京的航班上,机舱里灯光昏暗。
叶雪嫣一路无话,只是反复摩挲着那块刻着yqs的怀表。冰山女总裁的外壳已经完全碎裂,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被卷入巨大谜团的孙女。
她不笨,她瞬间想通了很多事。
为什么叶家能从一个小作坊,在短短几十年内迅速崛起。
为什么爷爷总说,叶家欠了别人天大的恩情。
为什么爷爷临终前,交给她的不是公司股份,而是那枚看似普通的齿轮戒指,并嘱咐她,一定要找到能解开它的人。
原来,所有的答案,都在七十年前的柏林。
萧羽看着窗外,厚重的云层之下,是柏林星星点点的灯火,正在迅速变小。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叶雪嫣听清。
“有些齿轮,转了七十年,只为等一个归位的人。”
叶雪嫣抬起头,看向萧羽。
这是第一次,她用一种全然平等的,甚至带着探究的视线,打量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
引路人?
不。
如果她的爷爷留下的是锁,萧羽的爷爷留下的是钥匙,那么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被命运捆绑在了一起。
她摊开手,怀表静静躺在掌心。
“萧羽,”她问,“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是你爷爷,选择了我的爷爷?”
飞机穿过云层,将柏林的灯火彻底甩在身后。
萧羽没有回答。
第106章 字迹
京城,叶氏集团总部,顶层档案室。
这里的空气,常年恒温,带着旧纸张的干燥气息。从柏林回来后,叶雪嫣便将自己关在了这里。
她没有去想那个在飞机上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而是遵从爷爷留下的另一条线索,在档案室最内侧的墙壁前,敲击了三长两短的暗号。
墙壁无声滑开,里面不是金库,只有一个蒙着防尘布的红木工作台。
“七十年了,他一直在等你。”萧羽站在她身后,声音不大。
叶雪嫣掀开防尘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不是成品,而是一整套黄铜色的,散乱的齿轮零件。旁边还有一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用德语标注着复杂的结构。
“我爷爷说,他是匠人。”叶雪嫣拿起一枚最大的齿轮,上面有细微的划痕,“他说他一生都在造钟,却只造了一半。”
“另一半,在等你拼凑。”萧羽接口。
叶雪嫣没有理会他,将所有零件倒在工作台上,开始按照图纸,一块块地拼接。她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曾经签署过亿万合同的手,此刻在摆弄这些冰冷的金属时,却显露出一丝颤抖。
萧羽没有动手,他只是看着。看着叶雪嫣从一个叱咤商场的女总裁,变回一个试图读懂爷爷遗言的孙女。
一个小时过去,钟表的主体结构已经成型,但叶雪嫣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对,”她蹙眉,“图纸上这里,还差一个核心的稳定轮,和一个驱动发条的卡榫。”
萧羽摊开手,掌心里是那块yqs怀表。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甲撬开了怀表的后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里面那枚最精密的驱动齿轮。
叶雪嫣也看向自己手指上那枚齿轮“戒指”。
锁与钥匙。
原来它们本身,就是这座钟缺失的心脏。
她褪下戒指,萧羽递上齿轮。当最后两块零件被放入钟表机芯的凹槽时,一道轻微的咔哒声响起。
严丝合缝。
瞬间,档案室的灯光全部熄灭,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紧接着,天花板上亮起了无数星点,汇成了一片深邃的星空。那是1945年,柏林的夜空。
一道光束从钟表的中心投射出来,在他们面前的墙壁上,凝聚成一个略带闪烁的全息人影。
是叶青山。一个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的,正值盛年的叶青山。
“雪嫣,”影像里的男人开口,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岁月沉淀后的从容,“还有,萧家的孩子。”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七十年的时光,精准地落在两人身上。
“如果你们能看到这个,说明汉斯没有辜负我的嘱托。也说明,你们已经准备好,面对真相。”
叶雪嫣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眼前的人,是她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的爷爷。
“我一生都在追逐。世人以为我追逐的是财富,是地位。他们错了。”叶青山的全息影像微微摇头,眼中带着一丝悲悯,“我追逐的,是归还。”
“霍家,”他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骤然变冷,“他们七十年前在柏林偷走的,远不止是那些账本上的财富。他们偷走的,是我们民族的良知,是无数家庭的希望。”
影像中的叶青山,转向萧羽。
“孩子,你不必好奇我为什么选择你的爷爷。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我是一个匠人,而他,是守卫者。我们需要一个人在明处,建起高楼,吸引所有的注意。也需要一个人在暗处,默默守护真正的宝藏。他,是比我更伟大的英雄。”
叶雪嫣看向萧羽,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建立叶氏,用尽一生,不是为了让我的子孙后代享受荣华。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霍家,将所有像他们一样的人,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那个账本,是武器。但武器,也会伤到持剑人。”叶青山最后看向叶雪嫣,“雪嫣,这是我留给你的选择。你可以毁掉它,让叶家做个普通的富豪,安稳百年。或者,继承我的承诺,但也继承这个……危险。”
影像说到这里,开始闪烁,变得不稳定。他抬起手,指向档案室左侧的一排书架。
“按下那里,去看看我们真正守护的东西。”
影像消失,室内的灯光重新亮起。
档案室里一片死寂。
萧羽走到那排书架前,按照叶青山所指的位置,找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砖块。他用力按下。
轰隆——
书架从中间裂开,缓缓向两侧滑去,露出后面一扇厚重的,如同银行金库般的合金大门。门上,一个转盘锁正在缓缓转动,最终咔嗒一声,解锁。
大门向内开启,一股冰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条,没有成堆的现金,也没有任何珠宝。只有一排排恒温恒湿的合金货架。
货架上,摆满了东西。
一尊战国时期的青铜鼎,一件宋代的官窑瓷瓶,一幅唐寅的真迹山水画,还有无数已经泛黄的古籍善本。
每一件,都足以在拍卖会上掀起腥风血雨。
每一件,都标注着一个追回的日期和地点。伦敦、巴黎、纽约、东京……
叶雪嫣走进去,手指轻轻拂过一件青铜器的边缘,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她终于懂了。
为什么爷爷说叶家欠了别人天大的恩情。他指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个国家。
为什么爷爷临终前,只给了她一枚戒指。因为这间密室里的一切,才是叶家真正的“资产”,是叶青山一生的心血。
“他用一个商业帝国,去供养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寻宝队。”萧羽站在门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叶雪嫣的身体在抖,不是害怕,是某种巨大的情感冲击。她以为自己继承的是一家公司,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继承的,是一段沉默了七十年的历史和一个老人的执念。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密室的寂静。
是叶雪嫣的私人手机,一个陌生的德国号码。
她深呼吸,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
“叶小姐吗?”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说的是中文,“我是高原。”
这个名字,萧羽和叶雪嫣都不熟悉。
“你是谁?”叶雪嫣问。
“一个和你们目的一致的人。”电话那头的高原没有多做解释,直接切入正题,“我们刚接到德国联邦警察的内部通报。他们在对霍家位于柏林郊区的一座旧宅进行翻修时,意外发现了一个地下暗格。”
叶雪嫣的心跳漏了一拍。
“暗格里,”高原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也有一座齿轮钟。根据德方的描述,和你们找到的那个,结构几乎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是,那座钟的机芯里,藏着一份名单。以及七十年前,那个秘密网络所有的……转账记录。”
叶雪嫣握着电话的手,猛然收紧。
第107章 守钟人
电话被挂断了。
密室里,只剩下合金货架冰冷的反光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高原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他怎么知道我们有齿轮钟?”叶雪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向萧羽,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他不是敌人。”萧羽的回答很直接,“至少现在不是。他说‘目的一致’,这意味着,他也在追查霍家,或者说,追查那个隐藏了七十年的秘密网络。”
“可这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叶雪嫣攥紧了手机,“一份名单,七十年前的转账记录……这东西一旦曝光,牵扯到的势力,会把叶家撕成碎片。”
她的恐慌并非没有道理。她刚刚才接受自己继承的不是商业帝国,而是一份沉重的历史责任。转眼间,这份责任就变成了一个关乎生死的漩涡。
萧羽没有说话,他只是走过去,将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重新关上。轰隆——一声,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国宝和秘密。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将那份重压也关在门后。
两人走出档案室,回到别墅大厅。墙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着国际新闻,女主播用字正腔圆的德语播报着一条快讯。
“……霍氏集团总裁霍崇轩,因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及与多起国际文物走私案有关,于今日凌晨在柏林被捕。据消息人士透露,此次行动由多国联合执法,在其郊区的一座旧宅中发现了关键性证据……”
新闻画面上,出现了霍崇轩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的画面。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对着镜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叶雪嫣的脚步停住了。
霍崇轩被捕了。
高原电话里提到的“霍家旧宅”,就是新闻里这个地方。一切都对上了。那个叫高原的人,没有说谎。
萧羽的视线却越过新闻,落在了客厅茶几上的一本旧日记上。日记的牛皮封面已经磨损严重,纸张泛黄发脆,边缘处还有被水浸过的痕迹。叶雪嫣这几天一有空就在处理它,用专业的工具一点点修复。
“这是什么?”萧羽问。
“爷爷的一个病人留下的。”叶雪嫣的情绪平复了一些,走到沙发边坐下,“一个二战时期从德国逃难来的犹太富商。爷爷救了他的命,他把所有财产换成了几根金条,但最终只带着这本日记逃到了华夏。他说,比黄金更重要的东西,都记在里面了。”
萧羽拿起那本修复了一半的日记,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德文,字迹潦草,记录着战争时期的颠沛流离。
他翻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是空白的,但纸张的质感却和其他页略有不同,似乎更硬一些。萧羽把它举到灯光下,纸面上没有任何痕迹。
他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划过。不对劲。
萧羽放下日记,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将光线以一个极小的角度贴着纸面扫过。
在光线的侧照下,一些几乎看不见的,极其浅淡的凹痕显现了出来。是笔迹,但没有墨水。
“用柠檬汁写的。”萧羽脱口而出。这是最古老的隐形墨水之一,用酸性液体书写,干了以后看不见,但只要经过烘烤,字迹就会因为脱水和碳化而显现。
叶雪嫣立刻取来了小功率的吹风机。萧羽接过,调到最低的热风档,隔着一段距离,均匀地对着最后一页纸吹着。
奇迹发生了。
空白的纸面上,一行浅褐色的德文字迹,如同幽灵般缓缓浮现。
柏林,亚历山桑德广场地铁站,g-7区地砖
柏林。又是柏林。
霍崇轩在柏林被捕,第二座齿轮钟在柏林的霍家旧宅被发现。而这本几十年前的犹太商人日记,最终的秘密也指向了柏林的一个具体地点。
这些绝不是巧合。
“爷爷救了那个商人,商人把日记留给了爷爷。爷爷把它留给了我们。”叶雪嫣喃喃自语,“他早就知道,我们会需要这个地址。”
“恐怕,他连霍崇轩会在柏林出事都算到了。”萧羽合上日记,看向叶雪嫣,“我们必须去一趟。” ……
三天后,柏林,亚历山大广场地铁站。
正是人流高峰期,车站内人来人往,脚步声、报站声、音乐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都市的喧嚣。
萧羽和叶雪嫣穿着最普通的游客装束,背着背包,像两滴水融入了大海。他们按照日记上的指示,很快找到了g-7区的指示牌。
那是一片候车区,地面上铺着灰白色的水磨石地砖。大部分地砖都因为常年的踩踏而磨损,但其中一块,却显得有些不同。
它的磨损程度相对较轻,而且在某个角落,刻着一个极其隐晦的,由几道交叉弧线组成的纹路。
萧-羽蹲下身,用手指触摸那个纹路。
“这个花纹,”他抬起头,看着叶雪嫣,“和我们那座齿轮钟表盘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了。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车站里待到了午夜。当地铁停运,最后一班清洁工也离开后,整个车站陷入了死寂。
萧羽从背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工具,撬棍、吸盘。他熟练地用吸盘吸住地砖表面,叶雪嫣则用撬棍小心地从缝隙里插入。
咯吱——
地砖被缓缓撬开,露出了下面一个黑洞洞的方形空间。一股陈旧的、混杂着泥土和铁锈的气味涌出。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金银财宝,只有一个长约四十公分,被油布紧紧包裹的金属箱。
萧羽将箱子取出,入手极沉。两人迅速将地砖复位,清理掉所有痕迹,带着箱子离开了地铁站。
回到酒店房间,关上门,叶雪嫣才长出了一口气。她看着那个摆在桌上的金属箱,心情复杂。这里面,会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吗?
萧羽用工具撬开了早已锈死的锁扣,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没有黄金,没有珠宝,也没有任何价值连城的古董。
只有一份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文件。
萧羽伸手,轻轻打开油纸。一张泛黄、脆弱,但保存完好的证书,静静地躺在箱底。
叶青山,行医执照
签发地点,正是柏林。时间,是七十多年前。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证书,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微微颤抖。
这才是爷爷的过去。不是商业巨子叶青山,而是医生叶青山。
在证书的下面,还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萧羽将它展开。上面是叶青山苍劲有力的笔迹,只有一句话。
“当齿轮归位时,正义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叶雪嫣的眼眶瞬间红了。
就在这时,萧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闻推送。他点开,瞳孔猛地一缩。
新闻是关于霍崇轩被捕案的后续报道,配图是霍崇轩的一个心腹助理,正在亚历山大广场地铁站接受警方的现场问询。
而那个助理站立的位置……脚下踩着的那块地砖……
正是他们刚刚撬开的,g-7区的那一块。
第108章 棋子
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酒店房间里映出两张煞白的脸。
新闻图片上,霍崇轩的心腹助理站在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周围是拉起的警戒线和德国警察。每一个像素都在尖叫着“陷阱”二字。
“他们不是冲着箱子来的。”萧羽的声音很低,像贴着地面传来,“他们是冲着取箱子的人。”
叶雪嫣刚刚因为爷爷的过往而泛红的眼眶,此刻被惊惧和冰冷所占据。她看着桌上那份泛黄的行医执照,忽然觉得它无比滚烫。这是一个诱饵,一个由霍家布下,跨越了七十多年的诱饵。他们笃定,叶家的后人一定会回来寻找真相。
“霍崇轩在国内被捕,但他在这里的势力还在运作。”叶雪嫣迅速冷静下来,“他们守在那里,就是为了等我们自投罗网。我们一露面,就会被当成‘海外同伙’处理掉。”
“不,他们不会报警。”萧羽否定了她的看法,“他们只会让我们‘意外’消失。这份证据,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他们要的是拿回它,然后抹去所有知情人。”
房间里陷入了可怕的寂静,窗外柏林的夜景仿佛变成了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立刻离开柏林?”叶雪嫣问。
“离开?”萧羽的指节敲了敲桌上的证书,“我们费了这么大劲才拿到它,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不。正义会迟到,但从不缺席。爷爷是这么说的。”他顿了顿,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我们不走。不但不走,我们还要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
……
三个月后,柏林犹太历史博物馆。
新建的展馆庄严肃穆,光线从几何形状的玻璃穹顶倾泻而下,照亮了中央展厅里那座巨大的齿轮钟。它不再是私人的藏品,而是作为“流亡与归还”主题展览的核心,静静地矗立着,向世人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叶雪嫣一身黑色正装,站在人群中。她按照萧羽的计划,将爷爷叶青山在柏林的所有遗物,包括那份至关重要的行医执照,以及他当年救助犹太难民的种种书信证据,全部无偿捐赠给了博物馆。
这一举动,在欧洲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个曾经被污蔑为纳粹协作者的家族,在七十多年后,以这种方式洗清了冤屈。
“……叶雪嫣女士的慷慨,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历史的真相,更让我们感受到了跨越时代的人性光辉。为了表彰叶家为铭记历史所做出的卓越贡献,我荣幸地,代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授予您联邦十字勋章。”
白发苍苍的德国总统,亲自将一枚闪亮的勋章,佩戴在了叶雪嫣的胸前。闪光灯此起彼伏,掌声雷动。
叶雪嫣的表情平静,但握紧的双手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霍家的势力再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动手。他们站在了聚光灯下,站在了正义和历史的一边。
仪式结束,宾客渐渐散去。萧羽从人群的角落里走过来,站到她身边。
“结束了。”叶雪嫣轻声说。
“不,还没。”萧羽的视线穿过人群,望向那座巨大的齿轮钟。
钟表的阴影里,停着一架轮椅。一个穿着深色大衣,面容清癯却带着几分病容的中年男人,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的轮廓,萧羽熟悉到了骨子里。
“爸?”萧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男人操控着轮椅,缓缓驶出阴影。地面上用金属条镶嵌出的星轨图案,在轮椅的碾压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他来到巨大的展示柜前,工作人员恭敬地为他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活动门。
男人从怀中取出一枚黄铜色的齿轮,那齿轮的工艺和钟表上其他的部件如出一辙。他将这枚齿…轮,轻轻地放入了展示柜一处预留的空缺中。
咔嗒。
一声轻响,仿佛历史的闭环。
“这是你爷爷当年藏证据的钟。”男人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萧羽和叶雪嫣的耳中。他的目光落在萧羽身上,带着一丝欣慰,和一丝深藏的歉意。
萧羽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爷爷?不是叶雪嫣的爷爷吗?
“我们萧家,三代人,都是守钟人。”男人的轮椅碾过地面的星轨图案,发出细微的声响,“叶老先生是医生,负责救人,藏匿证据。我爷爷,是钟表匠,负责制造机关,守护秘密。霍家以为他们在追查叶家的财富,追查的是黄金和珠宝。”
他转过头,看向那座重新变得完整的钟表,眼神里透出一种彻骨的冰冷。
“他们输就输在不懂,有些齿轮,转的不是财富,是人心。”
男人没有再多说,他向叶雪嫣点头致意,操控着轮椅,沿着那星轨图案,缓缓离去,背影萧索而决绝,像一个完成了使命的孤独哨兵。
叶雪嫣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又看看身旁同样处于巨大震惊中的萧羽。原来,这一切的背后,是两个家族跨越半个多世纪的约定。所谓的入赘,所谓的忍辱负重,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精心安排的回归。
当晚,燕京,一座不知名的四合院。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石桌上摆着简单的几样小菜。没有了柏林的紧张,也没有了博物馆的庄重,只有夏夜的微风和蝉鸣。
萧羽一直沉默着,手里摩挲着几枚小巧的金属齿轮。那是他父亲离开时,留给他的。
叶雪嫣坐在对面,也没有说话。今天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时间消化。她与萧羽的婚姻,究竟是一场交易,还是一场宿命?
“你知道吗,”萧羽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以前总觉得,时间对我来说,是一种酷刑。在叶家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叶雪嫣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
“但后来我发现,酷刑的不是时间,而是看不到希望。”萧羽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澈和认真,“是你,让我觉得,时间好像……也可以不那么难熬。”
他将手中的齿轮在石桌上一一摆开,用一种极其灵巧的手法,将它们拼接、嵌套。月光下,那些冰冷的金属零件,在他的指尖仿佛有了生命。
很快,一枚由无数微小齿轮精密咬合而成的戒指,出现在桌面上。它不闪亮,不华贵,却带着一种工业时代独有的、严丝合缝的美感。
萧羽拿起那枚戒指,站起身,走到叶雪嫣面前,单膝跪地。
他没有说“我爱你”,也没有说“嫁给我”。
他只是将那枚齿轮戒指举到她面前,轻声说:
“这次,换我卡住你的时间。”
叶雪嫣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经历了她无法想象的卧薪尝胆,承载了两代人的夙愿。而此刻,他将所有的沉重历史,都化作了这枚小小的、能让时间停驻的信物。
一滴泪,滑过她冰冷的脸颊,落在石桌上,碎了。
第109章 秘密
泪水还未干涸,夜风带来的凉意却让一切显得无比真实。叶雪嫣看着单膝跪地的男人,又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由无数齿轮咬合而成的戒指。它不冰冷,反而带着萧羽指尖的余温。她没有说“我愿意”,只是伸出手,让萧羽将那枚戒指套了进去。尺寸严丝合缝,像是为她而生。
蝉鸣声不知何时停了。萧羽的手机在口袋里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震动,不同于任何通知或来电。那是一种特定的频率,一种只有萧家人才懂的暗号。
他站起身,拿出手机。屏幕是暗的,但手指在特定位置轻点三下,一行由代码组成的加密信息浮现出来。
霍氏残余势力正在转移最后一批文物。汉堡港,七号码头,午夜。
信息来自他的小叔,那个轮椅上的男人。
萧羽的表情瞬间凝固。刚刚升起的温情,被这行文字瞬间冻结。他看向叶雪嫣,她也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变化。
“怎么了?”
“我们得走了。”萧羽删掉信息,将手机收起,“去汉堡。”
叶雪嫣没有丝毫犹豫,她站起身,手腕上的星轨手链在月光下闪烁,链节里嵌着的微型齿轮,与她指间的戒指遥相呼-应。这串手链是她母亲的遗物,也是叶家身份的象征。过去她只觉得精美,现在才懂,每一个齿轮都代表着一份责任。
“我的私人飞机在燕京机场,半小时后可以起飞。”她立刻说,语气恢复了女总裁的果断与效率,“需要我调动集团在欧洲的人手吗?安保团队可以先行一步。”
“不。”萧羽打断了她,“这次,用我们的方式。人越少,目标越小。”
叶雪嫣看着他。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需要她庇护、在叶家忍气吞声的赘婿。他的身上有一种沉静的力量,那是属于守钟人的力量。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两个小时后,一架不起眼的湾流商务机划破夜空,飞向德国。机舱内,没有多余的交谈。叶雪嫣在用平板电脑调阅汉堡港的所有资料,港口布局、货运班次、监控盲区。而萧羽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父亲留下的笔记里,提过霍家。一个靠着倒卖国宝发家的家族,行事狠辣,不择手段。他们与萧家、叶家的恩怨,远不止财富那么简单。霍家一直认为,叶家守护的,是某个惊天宝藏的地图,而萧家,是制作地图的工匠。
所以他们追杀了两个家族几十年。
可父亲的笔记最后写道:霍家不懂,他们要找的不是地图,是钥匙。他们更不懂,那把钥匙,开的不是宝库,是枷锁。
“在想什么?”叶雪嫣的声音传来。
“在想,如果他们这次转移的不是文物,或者不全是文物呢?”萧羽睁开眼,看向窗外漆黑的云层,“霍家耗费这么大精力,不可能只为了一批卖不掉的古董。”
“有可能。”叶雪嫣将平板转向他,屏幕上是一份人物档案。“汉堡港的安保主管,三年前由霍氏集团的一个远亲接任。而七号码头的货运调度,最近一个月,频繁和一个叫高原的人接触。”
“高原?”这个名字很普通。
“一个医生。”叶雪嫣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调出另一份资料,“心外科的权威专家,三年前在国内医学界很有名,后来忽然说去德国进修,从此销声匿迹。这是他三年前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
一个顶尖的外科医生,为什么要和一个犯罪集团搅在一起?
萧羽的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叶家的使命是救人,萧家的使命是守护。而现在,一个本该救人的人,却出现在了敌人那边。
这不合常理。
飞机降落在汉堡芬克威尔德机场。没有入境检查,一辆黑色的奔驰早已等在停机坪。这是叶雪嫣的安排,高效、私密。
车子穿过深夜寂静的汉堡市区,驶向灯火通明的港口。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柴油的味道。
七号码头。
巨大的起重机像钢铁巨兽,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远处,一艘名为北海女王的货轮已经停靠在泊位,巨大的船身上灯火通明,工人们正在紧张地进行最后的装载作业。
萧羽和叶雪嫣没有靠近,只是在远处一个集装箱堆场的阴影里观察着。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那个叫高原的男人。
他果然穿着一件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和周围穿着工装的搬运工格格不入。他没有亲自搬运,只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木箱旁边,手里拿着一个仪器,似乎在监测着什么。他的表情很专注,不时对搬运工说着什么,指挥他们轻拿轻放。
“他在为文物箱做防震处理。”叶雪嫣低声说,“用的是医疗级别的恒温恒湿监控仪。太夸张了,就算是保护最脆弱的瓷器,也用不到这种设备。”
萧羽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箱子上。它比普通的集装箱要小,但材质是特种合金,上面布满了复杂的锁扣和线路。这不像是在运货,更像是在运输某种……货物。 “叶家的医生负责救人,藏匿证据。”萧羽缓缓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问叶雪嫣,“我爷爷,是钟表匠,负责制造机关,守护秘密。”
他顿了顿,看着远处的高原:“那一个背叛了自己天职的医生,他在守护什么?”
这个问题,叶雪嫣无法回答。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霍家,到底在图谋什么?
呜——
悠长而沉闷的货轮鸣笛声划破了码头的喧嚣。这是即将离港的信号。工人们加快了速度,将最后一个特种合金箱吊装上船。
高原仔细检查了箱子固定在船舱里的卡扣,然后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不能再等了。
“我去看看。”萧羽对叶雪嫣说。
“太危险了。”
“我必须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萧羽的语气不容置喙。他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t恤,整个人融入夜色。
他没有选择潜行,而是像一个普通的码头工作人员,从阴影里走出来,沿着一条预定的路线,不快不慢地走向那艘货轮。他的步伐很稳,没有一丝犹豫。
几名负责警戒的霍家护卫注意到了他,但看他径直走向另一侧的舷梯,似乎只是路过,便没有过多在意。
就在他与那只巨大的合金货柜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指尖看似无意地,轻轻触碰到了货柜冰冷的金属锁扣上。
记忆读取
一瞬间,无数混乱的画面涌入萧羽的大脑。
不是高原的记忆,也不是任何一个搬运工的。这股记忆的源头,更加深沉,更加冰冷。
他“看”到了一个完全封闭的金属房间,墙壁上刻满了比星轨图更复杂的齿轮纹路。房间中央,是一个和码头上这个一模一样的合金箱。
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视野中。是霍崇轩。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扭曲的狞笑,眼神里满是即将大功告成的疯狂。他没有看镜头,而是对着合金箱,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叶家……萧家……”霍崇轩的声音在萧羽的脑海里回响,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们以为,毁掉了柏林的钟楼,就算赢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合金箱,就像在抚摸情人的皮肤。
“你们根本不懂。那座钟,只是一个闹钟,提醒我时间到了。”
“现在,真正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画面到此为止。
萧羽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强行稳住身形,没有让自己露出破绽,继续向前走,拐进了另一堆集装箱的阴影里。
货轮的固定缆绳被解开,巨大的船体在拖船的牵引下,缓缓离开码头。
叶雪嫣快步走到萧羽身边,扶住了他。“你看到了什么?”
萧羽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那艘渐行渐远的货轮,巨大的船身像一座移动的钢铁孤岛,即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以为他懂了。懂了两个家族的宿命,懂了自己背负的责任。
可直到刚刚那一刻,他才发觉,自己和叶雪嫣,甚至他们的父辈、祖辈,或许都只是站在棋盘上,自以为是棋手,却不知道,真正的棋盘,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们不是在下棋。
他们本身,就是棋子。
萧羽转过头,看着叶雪嫣,一字一句地说:“霍崇轩说,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叶雪嫣沉默着,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齿轮戒指。那枚象征着承诺与守护的信物,在码头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种无法预知的、危险的光。
第110章 公开
夜色如墨,快艇像一柄黑色的利刃,劈开海浪,追逐着前方那座移动的钢铁孤岛。
“这太疯狂了。”叶雪嫣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乱。
“那你为什么还跟来?”萧羽没有看她,视线牢牢锁定着远处的货轮。
“因为你说得对,我们是棋子。”叶雪嫣回答,“棋子,至少要知道自己在哪张棋盘上。”
萧羽沉默。他知道,叶雪嫣的冷静之下,是与他一样的决心。他们已经没有退路。霍崇轩的狞笑,那句“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像一根刺,扎进了他们共同的宿命里。
快艇贴近了货轮巨大的船身。水手抛出带磁吸的挂钩,咔嗒一声,死死吸附在船壳上。绳梯被放下。
“我去。”萧羽抓住绳梯。
“不,我们一起。”叶雪嫣按住他的手,“这是叶家的事,也是我的事。”
萧羽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反对。
两人像敏捷的猎豹,迅速攀上绳梯,翻身进入货轮的甲板。甲板上灯火通明,但巨大的集装箱和机械设备投下了无数深邃的阴影,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掩护。
“他在哪里看到的箱子?”叶雪嫣压低声音问。
“船舱中后部,靠近动力舱。那里温度高,通常不会存放精密货物,容易被忽略。”萧羽凭着记忆读取中残留的模糊背景,迅速做出判断。
他们避开巡逻的护卫,像两道影子,在钢铁迷宫中穿行。每一步都踩在噪音的间隙里。
“这里。”萧羽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维修门前。
门是锁着的。叶雪嫣从发间取下一根极细的钢夹,探入锁孔。几秒钟后,咔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钢铁受热的味道。通道尽头,果然是那个合金货柜,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头沉睡的金属巨兽。
货柜的锁已经被破坏,那是萧羽之前留下的痕迹。他上前,轻易地拉开了柜门。
里面是空的。
叶雪嫣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不对。”萧羽走进去,用手敲击着货柜的内壁。咚咚……咚……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这里。”他在货柜最内侧的壁板上停下。这里的敲击声,比别处更沉闷。
叶雪嫣走上前,仔细观察着那块壁板。上面没有任何缝隙,和周围的金属浑然一体。她伸出手,指尖在上面缓缓滑动,像是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开关。
“我祖父相信,任何完美的伪装,都藏着一个骄傲的破绽。”她的指尖停在一个点上,“他喜欢用家族的徽记做标记。”
她说的,是叶家的徽记,一个由无数精密齿轮构成的抽象图案。她用指尖在光滑的金属板上,按照记忆中徽记的笔画,轻轻划过。
嗡——
一声极轻的机械运转声响起。他们面前的金属壁板,无声地向内收缩,旋即滑向一侧,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个古朴的木箱。箱子由紫檀木制成,上面用黄铜镶嵌着一个繁复的叶氏商标。
叶雪嫣的眼神变得复杂。这个商标,是她爷爷亲手设计的。
她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打开箱子。
“等等。”萧羽拉住了她,“霍崇轩不是傻子,他既然敢把东西留在这里,就不会没有防备。”
叶雪嫣看向他。
萧羽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触碰到木箱的铜锁上。记忆读取
这一次,没有混乱的画面。他的大脑里只出现了一个念头,一个不属于他,却清晰无比的念头。
“非叶氏血脉触碰,即刻销毁。”
这是……叶雪嫣爷爷留下的意念?
萧羽松开手,对叶雪嫣说:“你来。它只认叶家的人。”
叶雪嫣点点头,不再犹豫。她的手指握住箱盖,轻轻用力。
咔嗒,箱子应声而开。
箱盖开启的瞬间,一道柔和的激光束从箱子内部射出,投射在对面的金属墙壁上。光影交错,迅速构成了一个清晰的人像。 那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人,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尽管只是一个影像,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爷爷……”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墙壁上的影像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雪嫣。”老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岁月的沉淀,“当你看到这个影像,说明我终究是失败了。也说明,那个被我们强行按停了七十年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
影像中的老人,正是叶家的上一代掌舵者,叶雪嫣的爷爷。
“我与霍家的争斗,不是为了商业,也不是为了恩怨。是为了一个秘密。”老人的影像变得严肃,“霍家藏了七十年的秘密,就在齿轮的齿纹里。”
话音落下,影像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暗格里恢复了昏暗。
叶雪嫣怔怔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墙壁,久久没有言语。
“齿轮的齿纹……”萧羽的视线落回木箱上。箱盖的内侧,并非平坦,而是雕刻着一个巨大的、独立的黄铜齿轮。
他伸出手,捏住那个齿轮的边缘,尝试着转动。
咔嚓……咔嚓……
随着他的转动,木箱的底部发出了一连串精密的机械咬合声。紧接着,箱子原本的夹层缓缓弹开,露出了一个新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文物,没有珠宝,只有一盘巴掌大小的盘式录音带。
萧羽拿出录音带,旁边正好有一台小巧的便携播放器,似乎是特意留在这里的。他将录音带装了进去,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刺耳的静电噪音过后,录音机里传出了截然不同的声音。
那是……炮火声。
连绵不绝的爆炸,凄厉的防空警报,混杂着德语的嘶吼。像是把人瞬间拉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公元一九四五年,柏林。”一个年轻却疲惫的声音响起,是叶雪嫣爷爷年轻时的声音,“霍家的人疯了,他们和那些纳粹达成了交易。”
叶雪嫣的身体猛地一僵。
录音里,年轻的叶爷爷声音因为喘息而断断续续,背景里的炮火声震耳欲聋。
“他们要帮纳粹转移那批黄金……用他们的航运线,藏在普通的货物里。”
“我找到了证据,就在他们送给钟表协会的那座齿轮钟里。他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证据,就在钟的配重块里。”
“我必须阻止他们。如果我失败了……如果有一天,你们听到了这段录音,记住,那座钟,就是霍家罪恶的源头。真正的钥匙,不在钟面,而在……”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在录音里响起,伴随着一声闷哼,录音戛然而止。
播放器里只剩下“沙沙”的空白噪音。
萧羽按下了停止键。
整个船舱暗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货轮引擎的低沉轰鸣,提醒着他们身在何处。
叶雪嫣缓缓抬起头,看着萧羽。
“纳粹黄金。”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重锤,敲在萧羽的心上。
他们以为这只是两个家族的宿怨,最多牵扯到几十年前的商业纷争。
现在,他们发现,这盘棋的棋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恐怖。
霍崇轩说,柏林的钟楼只是一个闹钟。
现在,萧羽懂了。
那不是提醒他时间到了。
那是提醒全世界的秃鹫,七十年前埋下的盛宴,开席了。
叶雪嫣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手,缓缓合上了那个刻着叶氏商标的木箱。
第111章 回国
船舱的沉寂被一声轻微的手机震动打破。
叶雪嫣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加密信息,发信人未知,内容只有两个字。
“已动。”
她将信息删除,手机屏幕的光熄灭,暗格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瑞士那边,开始了。”叶雪嫣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萧羽没有问她是如何安排的,从她拿出手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叶雪嫣已经布下了一张更大的网。这张网,跨越了国界,连接着七十年前的罪恶与今天的审判。
“接下来呢?”萧羽问。
“去柏林。”叶雪嫣合上木箱,动作干脆利落,“赴一场……物归原主的仪式。”
……
柏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的穹顶之下,灯火通明。
来自世界各国的使节、收藏家、历史学家和媒体记者汇聚一堂,长枪短炮对准了主席台的正中央。今天,是一场特殊的文物归还仪式。
后台的休息室内,空气凝滞。
叶雪嫣正在整理自己的西装领口,镜子里的女人面容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
“紧张吗?”萧羽站在她身后,透过镜子看着她。
“一场商业谈判,标的物比较特殊而已。”叶雪嫣回答,手上的动作却停顿了一下。
“霍家的人,一个都没出现。”萧羽说。
“他们来不了了。”叶雪嫣转过身,看着萧羽,“就在一小时前,霍氏集团在瑞士银行的所有秘密账户,都被德国联邦警察以‘涉嫌资助恐怖组织及洗钱’的名义冻结。霍崇轩现在,应该在跟他的律师团队焦头烂额。”
萧羽心中微动。釜底抽薪。在最终的审判到来之前,先斩断对手所有的退路。
“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在我爷爷的影像消失之后。”叶雪嫣说,“我向一个无法拒绝我的人,发了一条求助信息。”
她没有说那个人是谁,萧羽也没有问。
一个工作人员敲了敲门:“叶女士,时间到了。”
“嗯。”
叶雪嫣向门口走去,在与萧羽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萧羽,如果……计划失败了呢?”
“没有如果。”萧羽看着她的眼睛,“你爷爷等了七十年,那些亡魂也等了七十年。今天,就是终点。”
叶雪嫣不再说话,推门而出。
聚光灯瞬间将她笼罩。
她走上主席台,身后的大屏幕上,是本次仪式的主角——一座近两米高的齿轮钟。黄铜的齿轮层层叠叠,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而精密的光泽,充满了工业时代的力量感。
“历史,是一位沉默的见证者。”叶雪嫣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它记录罪恶,也铭记英勇。它从不言语,却将一切刻在时间的年轮里。”
她的发言稿很短,没有华丽的辞藻,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音。
“今天,我们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归还一件文物。更是为了,让一段被尘封的历史,重见天日。让正义,在七十年后,得到迟来的回响。”
台下,萧羽站在人群的角落,视线越过无数攒动的人头,落在叶雪嫣身上。
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演讲。
这是叶家的女儿,对霍家的宣判书。
叶雪嫣的演讲结束,她退到一旁。主持人走上台,声音激动。
“现在,让我们共同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按照传统,我们将启动这座古董钟,当它的指针,指向十点十分——这个钟表界最具美学的时刻,也象征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工作人员上前,用一把古老的钥匙,拧动了齿轮钟背后的发条。
咔……咔……咔…… 巨大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带动着分针,一格一格地,向着“10”的位置靠近。
整个大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媒体的镜头全部推向了特写,对准了那即将重合的指针。
萧羽的拳头,在口袋里不自觉地握紧。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期待”的剧毒。
分针,搭上了数字“2”。
时针,稳稳地停在“10”上。
十点十分时间,定格。
预想中的钟声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齿轮钟底部那个巨大的黄铜钟摆,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嗒。
钟摆的核心部分,一个不起眼的配重块,忽然弹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槽。
一卷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体,从暗槽里掉了出来,落在铺着红色天鹅绒的底座上。
微型胶卷。
全场哗然。
“那是什么?”
“钟里面怎么会掉出东西?”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早已准备好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卷胶卷,放入了一旁的投影仪中。
大厅的灯光暗下。
主席台后方的巨大屏幕,瞬间亮起。
没有图像,只有一行德文手写的清单,和一张……航运路线图。
发黄的纸张上,清晰地罗列着一箱箱黄金的数量、重量、纯度,以及它们被伪装成的货物名称——奶粉、棉布、医疗器械。
而在每一页文件的右下角,都盖着两个印章。
一个是纳粹德国的鹰徽。
另一个,是霍氏航运的船锚商标。
最后的画面,是一张从高处俯拍的港口照片。无数贴着霍氏商标的货箱,正在被吊装上一艘即将远航的货轮。航线图的终点,直指遥远的南美。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是冲破穹顶的喧嚣。闪光灯像是疯了一样,将整个主席台照得如同白昼。
霍家,勾结纳粹,转移黄金。
这个隐藏了七十年的秘密,以一种最公开、最惨烈的方式,被揭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萧羽没有看台上的混乱,他的视线在骚动的人群里搜索。
很快,他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在会场的另一侧,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正半蹲在一个白发苍苍的犹太老人身边,为他检查着身体。老人情绪激动,几乎晕厥。
那个年轻医生,萧羽认得。高原。京都有名的青年才俊,也是叶家旗下医疗公司的技术骨干。
在高远白大褂的口袋上,绣着一个并不起眼的徽章——一片绿色的叶子,托起一根权杖。那是叶氏医疗基金的标志。
原来如此。
萧羽懂了。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复仇。这是一场策划周密的审判。叶雪嫣不仅要揭露罪恶,还要让当年的受害者,亲眼见证这一刻。
高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隔着攒动的人群,对着萧羽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柏林的阳光穿过巨大的穹顶,斜斜地照射进来,刚好落在那座齿轮钟上。
黄铜的齿轮折射着光芒,在地面投下了一片星轨般的光斑。
第112章 被监视
夜航的波音787机舱里,温度低得像个冰窖。
舷窗外是凝固的霜花,和一片无垠的、墨水般的黑暗。
“给。”
叶雪嫣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将一个银灰色的加密财务硬盘推到萧羽面前的桌板上。硬盘外壳冰冷,触手生寒。
萧羽没有立刻去接。他在柏林会场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高原那个意味深长的点头。那个点头,像一枚钉子,将他和叶雪嫣钉在了一条看不见的船上。
“这是什么?”他问。
“瑞士银行的流水。”叶雪嫣的指尖在小桌板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叩响,“三笔巨额资金,在过去六个月里,分批流向了一个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空壳公司。公司的控股人,是霍崇轩。”
萧羽拿起硬盘,接入了身前的机载娱乐系统。屏幕被一串复杂的代码覆盖,片刻后,跳出了一个布满数据的界面。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三笔被红线圈出的款项,数字后面的零,多到让人眼花。
“霍家在柏林倒台,霍崇轩在国内的资产会被立刻冻结清算。但他藏在海外的钱,才是大头。”叶雪嫣的声音没有起伏,“这些钱,足够他东山再起。”
“所以,你在柏林做的一切,只是前菜?”萧羽的手指划过屏幕,视线却落在叶雪嫣的脸上,“真正的目标,是彻底清除霍家所有的根基?”
“难道不应该吗?”叶雪嫣反问,“斩草,就要除根。这不是你我都懂的道理?”
萧羽没有回答。他懂。但他不喜欢叶雪嫣的手段。
“那个犹太老人,”萧羽开口,声音很轻,“你把他请到现场,只是为了让你的‘审判’看起来更具正义性?”
叶雪嫣端起水杯的动作停在半空。
“萧羽,你在同情你的敌人?”
“我不同情罪犯。我只是觉得,正义不该被当成戏剧来表演。”萧羽的语气加重了,“你利用了他的痛苦,把他当成了你复仇剧本里最完美的一个道具。”
“道具?”叶雪嫣笑了,那笑声在安静的机舱里显得格外刺耳,“当他的家人在集中营里变成一串冰冷的数字,当霍家的祖辈用沾满鲜血的黄金构筑起商业帝国时,谁又把他们当人看了?我给他一个亲眼见证仇敌覆灭的机会,这叫利用?”
她放下水杯,身体前倾,直视着萧羽。
“你觉得我的手段不光彩。那你告诉我,你们龙组的方式,又有多光彩?把人秘密带走,秘密审判,最后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我的审判,至少是在阳光下。全世界都是见证者。”
“我们的目标是维护稳定,不是宣泄情绪。”
“稳定?”叶雪嫣嗤笑一声,“用掩盖和遗忘换来的稳定,不过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什么都不剩了。”
空气凝滞。
萧羽无法反驳。因为他腰间那块龙组令牌,此刻正隔着羊绒毯,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热感。
他按动座椅的加热开关,试图用外部的温度掩盖那股源自内部的异动。
令牌背面的麒麟纹,正在发烫。
这是最高级别的警示。国内,有潜藏的、足以动摇根基的危机正在发生。
他以为这警示是因霍家倒台而起。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硬盘里,还有东西。”萧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屏幕上。他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些流水数据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你的权限不够。”叶雪嫣说。
“那就给我权限。”
叶雪嫣看了他几秒钟,最终还是输入了一长串密码。
一个新的窗口弹出。
里面的内容,不再是银行流水。而是一系列的股权转让协议和投资备忘录。 萧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三笔来自瑞士银行的巨款,在注入霍崇轩的空壳公司后,并没有停留。它们以一种极为复杂的方式,通过数十个遍布全球的皮包公司,被拆分、洗白、再重组。
最终,这些资金像百川归海一般,汇入了一个终点——
北辰风险投资。
“北辰风投……”萧羽念出这个名字,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个名字他听过。
叶雪嫣看着他的反应,缓缓开口:“京城最大的私募股权基金之一。主理人,是我的三叔,叶冠群。”
轰的一声。
萧羽的脑子里,仿佛有根弦被狠狠拨动,嗡嗡作响。
霍崇轩,只是一个过桥的工具。一个用来洗钱的白手套。真正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叶家的人。
“你……在清理门户?”萧羽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说了,斩草,要除根。”叶雪嫣的脸上,是冰霜般的平静,“无论是长在外面的,还是长在院子里的。”
萧羽忽然懂了。
叶雪嫣把这份硬盘交给他,不是分享战利品,而是在递交一份投名状。一份针对她自己家族的……宣战书。
她选择了龙组,选择了自己,作为这场豪门内斗的公证人,或者说,一把刀。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够蠢。”叶雪嫣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直接,“也够正直。你这样的人,眼里揉不进沙子。让你看到了真相,你就一定会追查到底。无论对手是谁。”
这算夸奖吗?
萧羽自嘲地想。
腰间的龙组令牌越来越烫,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危机,源自叶家。
一场即将引爆京城上流社会的内部战争。
“你想让我做什么?”萧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叶冠群在国内的势力盘根错杂,我动不了他。但龙组可以。”叶雪嫣的指尖,点在了屏幕上那张红色预警图上,“这张金融网络,就是他的死穴。只要龙组介入调查,他必然会露出马脚。”
“你这是在引火烧身。”萧羽一字一句地说,“把龙组牵扯进来,如果事情失控,整个叶家都可能被拖下水。包括你。”
“我不在乎。”
叶雪嫣的回答,轻描淡写,却重如千钧。
萧羽看着她。这个女人,冷静、狠辣,甚至有些疯狂。她像一个最顶尖的棋手,以自己的家族为棋盘,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将死对手。
他将加密财务硬盘从接口上拔了下来。
然后,当着叶雪嫣的面,将它缓缓推了回去。
“这件事,龙组会处理。”
他的手,扣住了腰间发烫的龙组令牌。
“但不是以你的方式。”
第113章 救我
首都机场的vip通道,光洁的地砖映出萧羽玄色风衣的倒影。
他和叶雪嫣并肩而行,沉默是两人之间唯一的语言。空气里还残留着书房内那场摊牌的硝烟味,冰冷、凝滞。
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下。
萧羽的手,猛地扣住了叶雪嫣的手腕。她的肌肤冰凉,像一块玉。
叶雪嫣没有挣扎,只是抬起头看他。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腕骨传来的力道,让她无法忽略。
“二楼,咖啡厅,戴墨镜的女人。”萧羽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见。
叶雪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正坐在窗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拿铁,和一个相机包。她正在调试着一支长焦镜头,目标方向,正是他们。
“她在拍照?”
“不。”萧羽否定,“她在监视。你看她的鞋跟。”
叶雪嫣的视线向下,精准地落在了那女人交叉的脚踝上。黑色高跟鞋的鞋跟处,有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银色logo。一个字母“h”的艺术变体。
霍崇轩公司的标志。
“看来,你的那位白手套,并不像你描述的那么安分。”萧羽松开了手。
叶雪嫣抬手,装作整理颈间的丝巾。她的动作优雅而缓慢,无名指上那枚铂金婚戒的光芒,不经意地蹭过萧羽的手背。一个冰冷的触感,一个无声的警告。
“一条受了惊的狗,总会到处乱吠。”她低声回应,“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我的。”
“是吗?”萧羽反问,“你的计划里,包括被他的人全程跟踪?从我们离开叶家大宅开始?”
他怎么知道的?叶雪嫣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腰间的龙组令牌再次传来一阵微弱的热度。从他接受那个加密财务硬盘开始,这块令牌就变成了一个超高精度的探知器,任何怀有恶意的窥探,都无法逃过它的感知。
“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掀不起风浪。”叶雪嫣恢复了平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只有恐惧。”
“恐惧会让人疯狂。”萧羽说,“一个疯狂的、掌握着你三叔洗钱证据的人,你管他叫‘无关紧要’?”
萧羽觉得这个女人真的疯了。她似乎沉浸在自己构筑的棋局里,傲慢地认为每一个棋子的行动都在她的算计之内。她只盯着王,却忽略了那些随时可能叛变的兵。
“你想怎么做?”叶雪嫣问。
“我上去看看。”
“不行。”叶雪嫣立刻否决,“现在惊动她,等于直接告诉霍崇轩,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他会立刻藏匿起来,甚至销毁部分证据。”
“我需要确认一件事。”萧羽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确认他只是在监视,还是有别的动作。”
“我说了,他不足为惧。”
“你说了?”萧羽转过头,第一次正视她,“叶雪嫣,你似乎搞错了一点。把硬盘交给我,我们的合作就已经开始。但怎么做,是龙组的事,不是你的事。你提供情报,我负责执行。你不是我的上级。”
这番话,直接而粗暴。
叶雪嫣的脸上,那层冰霜般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看着萧羽,几秒钟后,她向后退了半步。
一个表示让步的姿态。
“后果自负。”她吐出四个字。
萧羽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扶梯。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叶雪嫣的逻辑没错,打草惊蛇是下策。但她的逻辑,建立在霍崇轩是个纯粹的、可以被牺牲的工具人基础上。萧羽不这么认为。任何一个能帮叶冠群操作上百亿资金流转的人,都不可能是个简单的角色。
他必须亲自确认霍崇轩的真实状态和目的。
咖啡厅里弥漫着淳厚的香气。
萧羽没有直接走向那个女人,而是在吧台点了一杯黑咖啡。他拿着咖啡,寻找着座位,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旅客。
戴墨镜的女人还在专注地调试着她的镜头。她的警惕性很高,但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楼下的叶雪嫣身上。
萧羽从她身后绕过,走向她侧后方的一张空桌。
经过她身边的瞬间,他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一侧倾斜。 砰。
他手中的咖啡杯,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女人的桌角上。滚烫的液体泼洒出来,溅了她一身。
“啊!”女人惊叫一声,立刻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擦拭自己昂贵的套装。她的墨镜也因为这一下撞击,滑到了鼻尖。
“对不起,对不起。”萧羽连声道歉,抽出纸巾递过去。
就在他递纸巾的手,触碰到女人手臂的刹那。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记忆读取。
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像是决堤的洪水,奔涌进萧羽的脑海。
一个奢华但凌乱的办公室。霍崇轩焦躁地来回踱步,他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
“……叶冠群那个老狐狸!他肯定想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
“……叶雪嫣那个贱人!她突然回国,还和官方的人搅在一起!他们想干什么?清理门户?”
“跟紧她!尤其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我要知道他们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我要知道叶家是不是真的要动我!”
“他们要是敢把我当弃子,我就把所有东西都捅出去!大家一起死!”
记忆的洪流,只有短短三秒。
萧羽抽回了手,脸上依旧是歉意的表情。“实在抱歉,我赔偿您的干洗费。”
“滚开!”女人厌恶地挥开他的手,匆匆收拾起自己的相机,狼狈地走向了洗手间。她没有怀疑这次碰撞,只当是一个倒霉的意外。
萧羽站在原地,端着那杯还剩一半的咖啡。
他的推测,被证实了。
霍崇轩不是受惊,他是濒临崩溃。他不是在监视,他是在搜集能保命的筹码。他怀疑的,不光是叶冠群,还有叶雪嫣。
这条“狗”,已经准备好反咬一切了。
萧羽端着咖啡,走下扶梯,回到叶雪嫣身边。
她还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
“怎么样?”
“是霍崇轩的人。”萧羽说。
叶雪嫣的嘴角,似乎有了一点弧度,但又迅速消失。“我说了。”
“但他监视的重点,不是我。”萧羽看着她,“是你。他怀疑你要和叶冠群联手,把他处理掉。”
叶雪嫣沉默了。
“你的白手套,现在是一颗定时炸弹。他手里有你三叔的命,可能……也有你的。”萧羽一字一句地说。
“那不是更好吗?”
良久的沉默后,叶雪嫣的回答,让萧羽背脊发凉。
“一条会主动去咬主人的狗,能为我们省去很多麻烦。”她的声音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让他去闹,把水搅浑,叶冠群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萧羽看着她。
这个女人,根本没有盟友。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是她棋盘上的棋子,随时可以为了最终的胜利而被牺牲。
他忽然觉得,腰间的龙组令牌,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这场战争,比他想象的,要肮脏、复杂得多。
他没有再说话,拿起自己的登机牌,转身走向登机口。
叶雪嫣看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第114章 怀 疑
飞机降落在京城。
车内的沉默,比机舱里的气压更让人窒息。
黑色的劳斯莱斯平稳地驶入四环,窗外的车流光带被拉成模糊的色块。萧羽没有看叶雪嫣,他只是看着那些光,思考着这个女人刚才在机场说的话。
棋子、弃子。
她把自己也算计在内。
嗡——嗡——
突兀的震动声划破了车厢内的死寂。
是叶雪嫣的私人手机。那是一支款式老旧、没有任何智能功能的手机,此刻却像一颗心脏起搏器,剧烈地跳动着。
叶雪嫣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
“姐!”
一个年轻女孩的哭腔,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杂音,从听筒里炸开。
“姐!救我!我被绑架了!”
萧羽的身体瞬间绷紧。
“你在哪?”叶雪嫣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是在问路。
“我不知道……我在纽约……唐人街的一个仓库里……”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抽泣,“他们……他们打我……姐,我好怕……”
“他们要什么?”叶雪嫣继续问。
“他们说……要叶氏集团最新的……核心技术资料……不然就撕票……姐!”
哭喊声戛然而止,电话被挂断了。
车内重归寂静。
萧羽没有半分犹豫,伸手从叶雪嫣手中夺过那支老式手机。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操作,一串代码被输入进去。
叶雪嫣没有阻止,她只是看着他。
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一个简陋的地图界面跳了出来,红点在纽约的某个街区疯狂闪烁。
“我加装了反向定位芯片。”萧羽解释着,手指在地图上放大那个红点,“坐标吻合霍氏集团纽约分部名下的一间废弃仓库。”
他抬起头,看向叶雪嫣,等待她的反应。
她会惊慌吗?会愤怒吗?会立刻调动所有资源去救人吗?
她没有。
叶雪嫣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片白色的药片。
那应该是安神药。
然后,萧羽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她没有把药片放进嘴里。
她用拇指和食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那片药碾成了粉末。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碾碎骨骼的力度。
白色的药粉,簌簌地从她指间落下。
下方,是她手包里滑出的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上面“叶雪嫣亲启”的字迹,带着一种年少轻狂的决绝。
那是叶冰依去年从纽约寄来的决裂信。
药粉沾在信封上,像一层冰冷的骨灰。
“你的推测,又被证实了。”叶雪嫣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霍崇轩,他真的疯了。”
“这不是疯了,这是在宣战。”萧羽说,“他用你妹妹的命,来换他自己的命。核心技术只是借口,他要的是你乱了阵脚,向他妥协。”
“妥协?”叶雪嫣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凭什么认为,叶冰依是我的软肋?”
萧羽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着那个沾着药粉的信封。“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她祝福我,孤独地死在我的商业王座上。她说,她永远不想再和我,和叶家,有任何关系。”叶雪嫣的叙述,像是在背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表。 “所以呢?”萧羽质问,“所以她就该死在纽约的仓库里?”
“她不该。”叶雪嫣终于转过头,正视着萧羽,“但用这种方式把她扯进来的人,更该死。”
她的逻辑,冷静到残忍。
“这是一个很拙劣的陷阱,萧羽。”叶雪嫣的手指轻轻拂去信封上的药粉,“霍崇轩知道我回国了,知道我见了官方的人。他怕了。一个害怕的人,会做什么?他会抓住他认为最致命的东西来威胁你。”
“绑架亲人,是最直接的手段。”
“是。但也是最愚蠢的手段。”叶雪嫣说,“他把地点选在霍氏自己的仓库,是想撇清关系?还是想故意栽赃给叶冠群?太明显了。一个好的猎人,不会让自己的气味出现在陷阱周围。”
萧羽没有说话。他在等。等她的结论。
“他不是在威胁我。”叶雪嫣一字一句,“他是在向我求救。”
这个结论,让萧羽背后的肌肉都僵硬了。
“求救?”
“对。他在告诉我,他手上还有牌。这张牌,是我的妹妹。他想和我谈判,联手对付叶冠群。他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和我决裂的妹妹,去保住他这条‘狗’的命。”
“你难道不会吗?”萧羽的声音压得很低,“那是你的亲妹妹。”
“‘亲’这个字,在叶家,是最没有分量的词。”叶雪嫣收回了手机,删掉了上面的定位信息。“萧羽,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立刻飞去纽约,带着技术资料,跪在霍崇轩面前,求他放了我妹妹?”
“我没这么说!”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动用叶家的力量,把整个纽约翻过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叶家的大小姐被绑架了,叶氏集团的核心技术面临威胁,股价暴跌,人心惶惶,最后让叶冠群坐收渔翁之利?”
她的每一个反问,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现实,血淋淋,却无法反驳。
萧羽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理智上,他认同她的分析。
情感上,他无法接受她的冷静。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萧羽问,“就让她在仓库里自生自灭?赌霍崇轩不敢真的动手?”
“我从不赌博。”叶雪嫣说。
她拿起了另一支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
“启动夜枭计划。目标,霍氏集团纽约分部,b-7仓库。授权等级,最高。”
“规则?”
“没有规则。”
“要活的还是死的?”电话那头的声音,简洁而专业。
叶雪嫣沉默了两秒。
“把我的东西,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收到。”
电话挂断。
她口中的“东西”,指的是叶冰依。
萧羽看着她,这个女人,连在下达营救命令时,用的都是物化的词语。仿佛那不是一个人,只是她遗失的一件物品。
“你早就准备好了。”萧羽说。这不是疑问句。
“我为所有可能背叛我的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叶雪嫣将那封决裂信,重新塞回了手包深处。
“霍崇轩这出戏,闹得越大越好。”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他会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纽约。而我们,可以在京城,做我们该做的事。”
她转过头,看着萧羽。
“下车。有人会送你去安全屋。”
“你呢?”
“我去见我三叔。”叶雪嫣说,“他现在,一定很想见我。”
第115章 不懂
安全屋里没有多余的陈设,像一间手术室,冰冷,精准。
“仓库是霍氏集团在纽约最大的洗钱据点。”萧羽将一张卫星图像和几份资金流向图投射在墙壁大小的屏幕上。数据和线条纵横交错,指向那个位于港口的b-7仓库。“这里是他们的账外资产中转站,也是监控的绝对死角。霍崇轩把人藏在这里,任何常规力量都进不去。”
他解说完毕,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
叶雪嫣没有看那些复杂的数据。她看着那张卫星图像,那个孤零零的、方盒子一样的建筑。屏幕的光映在她瞳孔里,那双总是盛满算计和冰霜的眼睛,此刻却漫上了一层水汽。
她的眼眶,红了。
“她小时候最怕黑。”叶雪嫣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与此刻无关的旧事,“家里老宅有个阁楼,有一次她犯了错,被爸爸关进去。她在里面哭了一整夜,嗓子都哑了。”
萧羽的分析被打断,他顺着她的视线,重新看向那个仓库的俯瞰图。一个封闭的、没有窗户的铁盒子。一个放大的阁楼。
叶雪嫣没有再说话。她解锁了自己的私人手机,屏幕亮起,壁纸是一张褪色的旧照片。照片上,两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在生日蛋糕前笑得灿烂。年长一些的那个,是叶雪嫣。她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女孩,叶冰依。
她指尖的皮肤,轻轻抚摸着屏幕上叶冰依十岁的脸。那个曾经会因为被关阁楼而哭泣的女孩。
这个动作,比任何眼泪都更具有摧毁性。它摧毁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坚不可摧的形象。那个称自己妹妹为“东西”的女人,和眼前这个抚摸着旧照片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萧羽觉得喉咙发干。他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她,看透了她用理智筑起的高墙。现在他发现,墙上有裂痕。而裂痕背后,是他无法预料的风景。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握住了她正在抚摸手机的那只手。
她的手很冷,指尖因为用力而绷紧。他温热的掌心覆盖上去,两人无名指上的婚戒,在安静的房间里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清脆,却沉重。
“如果她真的后悔了,”萧-羽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失控,“我可以派我的人去接她。用私人侦探的名义,不惊动任何人,把她带出来。”
他没有说“救”,他说“接”。一个更温和,也更具可能性的词。这是他的让步,也是他的试探。
叶雪嫣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从回忆中被这声轻响唤醒。她正要抽回手,另一支一直静默的手机,突然响了。
不是那支用于下达“夜枭计划”的加密手机。
是一支普通的手机,用着最普通的出厂铃声,突兀地切割着室内的寂静。
来电显示上,是一个烂熟于心的名字。
叶冰依。
叶雪嫣的身体瞬间僵直,那种刚刚泄露出来的柔软和脆弱,在刹那间被抽干,重新凝固成坚冰。她盯着那个名字,像在看一个致命的陷阱。
萧羽也看见了。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这通电话,不应该存在。一个被绑架的人质,如何能打出电话?霍崇轩的“求救”信号,难道另有深意?
叶雪嫣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
“姐。”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平静。是叶冰依。
“是我。”叶雪嫣的回应,只有一个词。听不出情绪。
“我没事了。”叶冰依说,“霍崇轩没有为难我。姐,我要回国了,明天的飞机。”
一句话,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推演和部署。没有威胁,没有谈判,甚至连绑架这个前提,似乎都变得可笑。
“他放了你?”叶雪嫣问,每一个字都淬着怀疑。
“嗯。他说……他不想和你为敌。”叶冰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说他做错了。姐,我想回家。”
回家。 这个词,比“亲妹妹”那个词,更让叶雪嫣觉得荒谬。
“哪个家?”她冷冷地反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叶冰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姐,我买了明天的机票,nk3301,中午十二点到京城。你会来接我吗?”
叶雪嫣没有回答。
“姐?”
“我知道了。”
她挂断了电话。
整个安全屋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屏幕上的卫星图和数据流,此刻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夜枭计划……”萧羽艰涩地开口,“要取消吗?”
“不。”叶雪嫣将那支私人手机扔在桌上,照片屏幕朝下,像是要隔绝什么。“计划继续。”
“为什么?”萧羽无法理解,“她已经安全了,她说霍崇轩放了她!”
“她说?”叶雪嫣转过身,直视着他,那种熟悉的、冰冷的压迫感又回来了。“一个刚刚背叛我,联合外人想夺走我一切的妹妹。一个被我的敌人‘绑架’,又被轻易‘释放’的妹妹。她打来一通电话,说一句‘我没事了’,我就要信?”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却也无情到极点。
“这可能是霍崇轩新的陷阱。”萧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用你妹妹做诱饵,引你入局。或者,这根本就是她们姐妹俩演给你看的一出戏!”
“都有可能。”叶雪嫣走到屏幕前,指着那个b-7仓库的图像,“所以,夜枭的任务目标需要修改。”
“改成什么?”
“我要知道,从霍崇轩决定绑架,到他决定释放,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一字一句,“我还要知道,我妹妹的这通电话,是在哪里打的,谁让她打的,她说完之后,又去了那里。”
这不是营救。这是审查。
“你怀疑她?”
“我从不相信一个背叛过我的人。”叶雪嫣拿起那支加密手机,“尤其是一个,选择用回家来作为表演舞台的人。”
她拨通了之前的号码。
“是我,计划变更。”
“目标叶冰依。监控,不要接触。我要她落地京城前的全部行动轨迹,以及所有通信记录。”
“授权等级?”
“最高。”电话挂断。
萧羽看着她,看着这个刚刚还因为一张旧照片而眼眶泛红的女人。她的转变太快,快到让他觉得刚才的温情,只是一场幻觉。
“你真的认为,她是在演戏?”
“是不是演戏,很快就会有答案。”叶雪嫣删掉了通话记录,“如果她真的悔改,那夜枭会成为她的影子保镖,护她周全。”
“如果不是呢?”萧羽追问。
叶雪嫣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夜枭,就会是带走她最后价值的清道夫。”
第116章 硬盘
肯尼迪机场的晨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玻璃,在光洁的地面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
安全屋内,巨大的屏幕上实时播放着机场离港大厅的监控画面。画面一角,nk3301的航班信息正在闪烁,后面跟着“on time”的字样。
“还有四十分钟。”萧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叶雪嫣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固定在屏幕上,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从昨夜挂断电话到现在,她没有合过眼。桌上那支私人手机依旧屏幕朝下,仿佛封印着一个她不愿再触碰的世界。
“夜枭三号、五号探员已经就位,混在旅客中。七号伪装成地勤,在登机口。”萧羽汇报着,试图从这些冰冷的事实中找到一丝慰藉。“我们能控制住任何情况。”
屏幕上的人流中,一个身影出现了。
她拖着一个崭新的lv行李箱,步履匆忙,甚至有几分踉跄。米色的风衣包裹着纤瘦的身体,长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
是叶冰依。
她停下来,焦急地看着腕表,然后又望向登机口的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她看起来很紧张。”萧羽说,“像是在逃亡。”
“逃亡的人,不会用最新款的行李箱来增加自己的辨识度。”叶雪嫣的声音很平,“也不会选择直飞,而是会用更迂回的路线消失。”
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屏幕画面立刻拉近,锁定了叶冰依的侧脸和手腕。
“放大她的右手。”
高清摄像头下,叶冰依抬手撩拨头发的瞬间,手腕内侧的皮肤暴露在镜头里。那里有一个清晰的,边缘略微发红的针孔。
“这是……”萧羽无法确定。
“静脉注射的痕迹。”叶雪嫣给出结论,“要么是营养剂,要么是镇定剂,要么是别的什么。”
“霍崇轩对她用药了?”
“或者,是她对自己用药,来完成这场表演。”叶雪嫣的逻辑链条里,不存在温情的选项。她切换了通讯频道,声音压得极低:“七号,准备。”
屏幕上,那个伪装成地勤的夜枭探员推着一个行李检查车,自然地走向叶冰依。
“您好,女士。例行登机前防爆抽查,需要看一下您的护照和登机牌。”探员的语气专业而客气。
叶冰依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环节。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略带憔悴但依旧美丽的脸,努力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好的,没问题。”
她从包里拿出护照和登机牌递过去。
“她很镇定。”萧羽评价。
“背叛过一次的人,心理素质通常都很好。”叶雪嫣说。
屏幕里,探员拿着护照,在一个手持设备上扫了一下。然后,他翻开了签证页,动作停顿了一秒。
这一秒,在安全屋内被无限放大。
“怎么了?”萧羽问。
叶雪嫣没有回答。她看着屏幕里叶冰依那张维持着微笑的脸,看着她放在行李箱拉杆上,指节微微发白的手。
探员抬起头,将护照递还给她,但只递了一半。
“叶女士,你的护照有点问题。”
叶冰依的笑容僵住了。“什么问题?”
“美国移民局的离境章,为什么是伪造的?”
一句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
叶冰依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她下意识地要去抢夺护照,这个动作充满了恐慌。“你胡说!这怎么可能!”
“姐!”她忽然冲着登机口的方向,凄厉地喊了一声,仿佛那里真的站着一个可以为她做主的人。
这是一个信号。
萧羽瞬间反应过来:“她在求援!霍崇轩的人就在附近!”
“不。”叶雪嫣否定,“她不是在求助。她是在演给我看。”
如果叶雪嫣真的来接机,看到这一幕,一个被“伪造离境章”陷害的妹妹,声泪俱下地喊着“姐”,会作何反应?
这出戏,预演的是姐妹重逢的感动时刻。
可惜,观众席上只有冰冷的镜头。 叶冰依的喊声没有得到回应。她的表演撞上了空气。探员的手很稳,没有让她抢走护照。拉扯间,她风衣的袖口向上滑落。
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从袖口里掉了出来,飘落在地。
纸张的一角,印着一个熟悉的徽记。
霍氏集团。
探员的动作比她更快,弯腰捡起了那张纸。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扣住了叶冰依的手腕,那个有针孔的地方。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叶冰依终于装不下去了,声音变得尖厉。
“霍崇轩没有放过你。”探员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回安全屋,清晰的像贴在耳边,“他只是给你换了一个任务。”
他展开了那张便签。
摄像头忠实地将上面的内容投射到大屏幕上。
不是求救信,也不是威胁信。
那是一份名单。
最上面一行,是夜枭计划的几个核心成员代号,萧羽的名字赫然在列。下面,是叶雪嫣在全球几个最重要的安全屋地址、资金账户,甚至还有她私人网络的安保协议密钥。
这是她的一切。
是叶冰依献给霍崇轩的投名状。
也是她回到叶雪嫣身边,准备窃取的“最后价值”。
安全屋内,死一样的寂静。
萧羽看着那份名单,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他的认知上。他无法想象,如果今天叶雪嫣真的心软了,真的去机场迎接这个“悔改”的妹妹,现在会是什么局面。
“她……她真的……”他艰涩地吐出几个字,却说不下去。
屏幕上,叶冰依看着那张暴露在空气中的名单,彻底崩溃了。她不再伪装,脸上是一种被剥光所有掩护的怨毒和绝望。
“是她逼我的!”她冲着探员,也像冲着无形的监控镜头嘶吼,“是叶雪嫣逼我的!她拥有一切,我有什么?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
原来这才是真心话。
叶雪嫣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张曾经让她眼眶泛红的脸,此刻只是一串需要处理的数据。
“萧羽。”她开口。
“在。”
“她说的对。”
萧羽愣住:“什么?”
“她只是想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叶雪嫣拿起加密手机,接通了七号探员的线路,“那么,我就把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宣布一条物理定律。
“七号。老板“
”放开她。”
指令让探员和萧羽同时感到意外。
“什么?”萧羽失声问,“放她走?那份名单……”
“让她拿着名单,让她登机。”叶雪嫣说。
屏幕里,探员松开了手。叶冰依踉跄着后退两步,一把抢过那张名单和护照,死死地攥在手里,用极度怨恨的眼神瞪着探员,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向登机口。
广播里,响起了催促nk3301航班最后几位旅客登机的通知。
“我不懂。”萧羽看着叶冰依消失在登机通道的背影,“为什么要让她上飞机?让她带着我们的核心机密,去霍崇轩那里领赏?”
叶雪嫣关掉了监控大屏,整个安全屋重新陷入黑暗。
只有她面前的控制台,亮着幽微的光。
“清道夫,从不在垃圾分类的时候动手。”她删掉了通话记录,“他们只负责最后的清运。”
她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
“高空之上,没有目击者。”肯尼迪机场的晨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玻璃,在光洁的地面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
安全屋内,巨大的屏幕上实时播放着机场离港大厅的监控画面。画面一角,nk3301的航班信息正在闪烁,后面跟着“on time”的字样。
“还有四十分钟。”萧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叶雪嫣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固定在屏幕上,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从昨夜挂断电话到现在,她没有合过眼。桌上那支私人手机依旧屏幕朝下,仿佛封印着一个她不愿再触碰的世界。
“夜枭三号、五号探员已经就位,混在旅客中。七号伪装成地勤,在登机口。”萧羽汇报着,试图从这些冰冷的事实中找到一丝慰藉。“我们能控制住任何情况。”
屏幕上的人流中,一个身影出现了。
她拖着一个崭新的lv行李箱,步履匆忙,甚至有几分踉跄。米色的风衣包裹着纤瘦的身体,长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
是叶冰依。
她停下来,焦急地看着腕表,然后又望向登机口的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她看起来很紧张。”萧羽说,“像是在逃亡。”
“逃亡的人,不会用最新款的行李箱来增加自己的辨识度。”叶雪嫣的声音很平,“也不会选择直飞,而是会用更迂回的路线消失。”
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屏幕画面立刻拉近,锁定了叶冰依的侧脸和手腕。
“放大她的右手。”
高清摄像头下,叶冰依抬手撩拨头发的瞬间,手腕内侧的皮肤暴露在镜头里。那里有一个清晰的,边缘略微发红的针孔。
“这是……”萧羽无法确定。
“静脉注射的痕迹。”叶雪嫣给出结论,“要么是营养剂,要么是镇定剂,要么是别的什么。”
“霍崇轩对她用药了?”
“或者,是她对自己用药,来完成这场表演。”叶雪嫣的逻辑链条里,不存在温情的选项。她切换了通讯频道,声音压得极低:“七号,准备。”
屏幕上,那个伪装成地勤的夜枭探员推着一个行李检查车,自然地走向叶冰依。
“您好,女士。例行登机前防爆抽查,需要看一下您的护照和登机牌。”探员的语气专业而客气。
叶冰依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环节。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略带憔悴但依旧美丽的脸,努力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好的,没问题。”
她从包里拿出护照和登机牌递过去。
“她很镇定。”萧羽评价。
“背叛过一次的人,心理素质通常都很好。”叶雪嫣说。
屏幕里,探员拿着护照,在一个手持设备上扫了一下。然后,他翻开了签证页,动作停顿了一秒。
这一秒,在安全屋内被无限放大。
“怎么了?”萧羽问。
叶雪嫣没有回答。她看着屏幕里叶冰依那张维持着微笑的脸,看着她放在行李箱拉杆上,指节微微发白的手。
探员抬起头,将护照递还给她,但只递了一半。
“叶女士,你的护照有点问题。”
叶冰依的笑容僵住了。“什么问题?”
“美国移民局的离境章,为什么是伪造的?”
一句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
叶冰依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她下意识地要去抢夺护照,这个动作充满了恐慌。“你胡说!这怎么可能!”
“姐!”她忽然冲着登机口的方向,凄厉地喊了一声,仿佛那里真的站着一个可以为她做主的人。
这是一个信号。
萧羽瞬间反应过来:“她在求援!霍崇轩的人就在附近!”
“不。”叶雪嫣否定,“她不是在求助。她是在演给我看。”
如果叶雪嫣真的来接机,看到这一幕,一个被“伪造离境章”陷害的妹妹,声泪俱下地喊着“姐”,会作何反应?
这出戏,预演的是姐妹重逢的感动时刻。
可惜,观众席上只有冰冷的镜头。 叶冰依的喊声没有得到回应。她的表演撞上了空气。探员的手很稳,没有让她抢走护照。拉扯间,她风衣的袖口向上滑落。
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从袖口里掉了出来,飘落在地。
纸张的一角,印着一个熟悉的徽记。
霍氏集团。
探员的动作比她更快,弯腰捡起了那张纸。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扣住了叶冰依的手腕,那个有针孔的地方。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叶冰依终于装不下去了,声音变得尖厉。
“霍崇轩没有放过你。”探员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回安全屋,清晰的像贴在耳边,“他只是给你换了一个任务。”
他展开了那张便签。
摄像头忠实地将上面的内容投射到大屏幕上。
不是求救信,也不是威胁信。
那是一份名单。
最上面一行,是夜枭计划的几个核心成员代号,萧羽的名字赫然在列。下面,是叶雪嫣在全球几个最重要的安全屋地址、资金账户,甚至还有她私人网络的安保协议密钥。
这是她的一切。
是叶冰依献给霍崇轩的投名状。
也是她回到叶雪嫣身边,准备窃取的“最后价值”。
安全屋内,死一样的寂静。
萧羽看着那份名单,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他的认知上。他无法想象,如果今天叶雪嫣真的心软了,真的去机场迎接这个“悔改”的妹妹,现在会是什么局面。
“她……她真的……”他艰涩地吐出几个字,却说不下去。
屏幕上,叶冰依看着那张暴露在空气中的名单,彻底崩溃了。她不再伪装,脸上是一种被剥光所有掩护的怨毒和绝望。
“是她逼我的!”她冲着探员,也像冲着无形的监控镜头嘶吼,“是叶雪嫣逼我的!她拥有一切,我有什么?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
原来这才是真心话。
叶雪嫣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张曾经让她眼眶泛红的脸,此刻只是一串需要处理的数据。
“萧羽。”她开口。
“在。”
“她说的对。”
萧羽愣住:“什么?”
“她只是想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叶雪嫣拿起加密手机,接通了七号探员的线路,“那么,我就把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宣布一条物理定律。
“七号。老板“
”放开她。”
指令让探员和萧羽同时感到意外。
“什么?”萧羽失声问,“放她走?那份名单……”
“让她拿着名单,让她登机。”叶雪嫣说。
屏幕里,探员松开了手。叶冰依踉跄着后退两步,一把抢过那张名单和护照,死死地攥在手里,用极度怨恨的眼神瞪着探员,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向登机口。
广播里,响起了催促nk3301航班最后几位旅客登机的通知。
“我不懂。”萧羽看着叶冰依消失在登机通道的背影,“为什么要让她上飞机?让她带着我们的核心机密,去霍崇轩那里领赏?”
叶雪嫣关掉了监控大屏,整个安全屋重新陷入黑暗。
只有她面前的控制台,亮着幽微的光。
“清道夫,从不在垃圾分类的时候动手。”她删掉了通话记录,“他们只负责最后的清运。”
她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
“高空之上,没有目击者。”
第117章 致命的弱点
“鬼?”萧羽重复着这个字。
“一个死人,是最好的照妖镜。”叶雪嫣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活人会背叛,会撒谎,但死人不会。霍崇轩用叶冰依的名义动手,就是在赌我们内部,有人对叶冰依的‘死’心怀鬼胎。”
萧羽瞬间懂了。如果有人因为叶冰依的“回归”而动摇,那这个人,要么是和叶冰依有旧怨,要么,就是和害死她的人有牵连。
“王董和李振……”
“王董是墙头草,但贪婪。李振是他的钱袋子,胆小,但手脚不干净。”叶雪嫣喝了一口水,“霍崇轩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是继续站队我,还是……去迎接一个‘新主子’。”
“所以,服务器被毁,是他们递给霍崇轩的投名状。”萧羽感觉一条清晰的线索在脑中形成。
叶雪嫣放下水杯。“没错。毁掉财务数据,公司会陷入混乱。到那时,无论是外部收购,还是内部夺权,都方便得多。”她的声音没有起伏,“他们以为自己是在选择,其实,从他们响应霍崇轩那一刻起,就没有选择了。”
萧羽看着她,这个女人冷静得可怕。她不是在被动应对一场危机,她是在利用这场危机,进行一次外科手术式的内部清洗。
他走了几步,停在叶雪嫣面前。“你想怎么做?直接审问?”
“审问?他们会把一切推给一个虚假的‘冰蝎’黑客,或者一个已经死了的叶冰依。”叶雪嫣摇头,“没有意义。我要的,是他们无法辩驳的证据。”
萧羽的心脏跳动加速。证据……他有办法。一种别人无法想象的办法。这是他的机会,一个证明自己价值,而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丢弃的赘婿的机会。
“让我去见见他们。”萧羽开口。
叶雪嫣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你?”
“对,我。”萧羽迎着她的视线,“你用董事长的身份压着他们,他们只会对抗。我用一个……‘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去,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他口中的“受害者”,指的是被叶冰依污蔑过的自己。这个理由很蹩脚,但他知道,叶雪嫣能听懂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想插手。
叶雪嫣沉默了。会议室里只剩下主机风扇最后的哀鸣。
“安保主管会带你去。”她最终同意了,“别把他们弄坏了,我还需要他们把背后的人钓出来。”
“好。”
……
十五分钟后,萧羽站在一间被临时清空的储藏室门口。两名保镖如同雕塑般守在门外。
“老板交代过,您有十分钟。”其中一名保镖为他打开了门。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亮着一盏应急灯。王董像一头困兽,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咒骂着。财务总监李振则缩在一张椅子上,额头上全是冷汗,衬衫湿了一大片。
看到萧羽进来,王董立刻停下脚步,怒火找到了宣泄口。“你来干什么?看我们笑话吗?一个吃软饭的,也敢……”
萧羽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李振。
李振看到他,身体缩得更紧了,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李总监。”萧羽的语气很平静,“事情闹成这样,谁都不想。叶总只是想查个水落石出,你说对吗?”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伸出了右手。
那是一个准备握手的姿势。
在封闭压抑的环境下,这个动作显得突兀,却又带着一丝“我们私下和解”的意味。
李振的嘴唇哆嗦着,他看了一眼暴怒的王董,又看了看萧羽。他犹豫了。
“我相信李总监是清白的。”萧羽又补充了一句,手依然停在半空。
这句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李振的心理防线出现了一丝裂缝。他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萧羽的手。
接触启动
瞬间,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涌入萧羽的脑海。
火箭x99!
奢华的直播间里,满屏都是眩目的特效。一个甜腻到发嗲的女生在尖叫:“谢谢李哥!李哥威武!爱你呦!”
画面切换。
手机银行的转账界面。一笔又一笔的520万转出,收款方是一个陌生的个人账户。时间戳,就在最近一个月。
画面再次扭曲。
昏暗的办公室里,李振双膝跪地,跪在王董面前。王董的脚几乎要踩到他的脸上。
“那笔钱你最好给我处理干净!要是让叶雪嫣发现,我们都得完蛋!”王董的声音阴狠。
“王董,我……我实在是拿不出……”李振的声音带着哭腔。
“拿不出?你打赏那个小骚货的时候怎么拿得出来?”王董一脚踹在他肩膀上,“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账给我平了!”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台电脑的显示器上。一个被加密的文件夹,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文件夹的命名,是五个刺眼的字。
糖糖小公主。
萧羽猛地睁开眼,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大脑一阵刺痛。
李振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你……”王董也察觉到不对劲,指着萧羽,“你对他做了什么?”
萧羽没有回答。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李振,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没什么。”他对王董说,“我只是确认了一下,有些人的确是鬼。”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两个在恐惧中愈发混乱的男人。
萧羽快步回到顶层会议室。
叶雪嫣还站在窗前,仿佛从未动过。
“有发现?”她没有回头。
“有。”萧羽的声音有些干涩,“李振挪用了公款。数额巨大。”
“证据?”
“在他的个人电脑里。”萧羽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看向窗外,“他很谨慎,公司的账本上找不到痕迹。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
叶雪嫣终于侧过头看他。“什么弱点?”
萧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出了一串不相干的字:“找一个叫糖糖小公主的加密文件夹。密码,大概率是那个主播的生日或者其他私人信息。”
他没有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这个文件夹的名字,更没有提那个主播。他只是把结果抛了出来。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赌博。赌叶雪嫣的格局。
叶雪嫣看着他,几秒钟后,她重新转向窗外。
她没有问“你怎么知道的”,也没有质疑信息的来源。
她只是拿起了内线电话。
“接十三号实验室。”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通知陈兵,破解财务总监李振的个人电脑。目标,一个名为糖糖小公主的加密文件夹。给他最高权限,我五分钟后要看到里面的东西。”
电话挂断,她才对萧羽说了下一句话。
“做得不错。”
第118章 双份账本
王董的办公室在三十二层,视野极佳。
萧羽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没有人,空气中还残留着雪茄的昂贵气味。他的视线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墙角那个紫檀木打造的储物柜上。
柜子做工考究,雕花繁复,与办公室整体现代简约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
一种刻意的炫耀。
萧羽走到柜前,拉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盒未开封的古巴雪茄和几瓶价值不菲的洋酒。他伸手进去,指尖在柜子的内壁上轻轻敲击。
咚、咚、咚……
声音不对。
其中一块背板,声音明显更加沉闷。他稍一用力,那块木板应声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夹层。
夹层里,静静地躺着两本蓝色封皮的账本。
双份账本。
萧羽拿出其中一本,迅速翻开。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每一笔都与公司正常的财务报表存在巨大差异。大量的资金,通过各种看似合法的名目,被转移到了一个又一个空壳公司。
他正要看第二本,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萧羽立刻将账本塞回夹层,恢复木板原状,再把柜门关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没有躲藏,只是将那本没来得及放回去的账本藏在了身后。
门开了。
王董走了进来,看到办公室里的萧羽,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怎么会在这里?”王董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眼神锐利如鹰,上下打量着萧羽。
萧羽身体微微侧过,将身后的账本挡得更严实。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个随意的笑容。
“没什么大事。”他朝王董扬了扬下巴,视线落在办公桌的雪茄盒上,“听说王董这里的雪茄是公司最好的,过来借一根抽抽。”
这个理由,荒唐又傲慢。
一个上门女婿,跑到公司董事的办公室,就为了“借”一根雪茄?
王董愣住了。他预想过一百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是这种。他眯起眼睛,心中的疑虑不但没有打消,反而更重了。这个萧羽,和传闻中那个窝囊废,似乎完全是两个人。
“借?”王董冷笑一声,“萧羽,你还真当自己是叶家的人了?这里是公司,不是你家后花园。”
“是不是后花园,我说了不算。”萧羽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但叶总说过,公司里的一切,只要我需要,都可以取用。一根雪茄而已,王董这么小气?”
他直接把叶雪嫣抬了出来。
王董的脸色变了变。他摸不清萧羽的底细,更不确定这话是不是叶雪嫣亲口说的。
僵持了几秒,王董从桌上的保湿盒里抽出一根雪茄,递了过去。他倒要看看,这个废物女婿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拿去。”他的语气生硬。
萧羽走上前,伸手去接。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王董手指的瞬间。
接触启动。轰!
这一次的记忆冲击,比李振那次更加猛烈、更加清晰。
画面扭曲成一个漩涡。
还是这间办公室。王董坐在老板椅上,用一支点燃的雪茄指着对面的李振,姿态倨傲。
“把这个季度的研发经费,全部划到星芒传媒的账上。”王董吐出一口浓烟,“事成之后,我给你三成回扣。”
李振的脸上满是犹豫和恐惧:“王董,这笔钱数目太大了,而且研发部那边……”
“那边我来搞定。”王董打断他,“你只管做账。出了事,我担着。你怕什么?”
画面切换。
一家灯火辉煌的私人会所。包厢的桌子上,堆着一沓又一沓的红色钞票,粗略一看,至少有几十万现金。
王董将其中一小半推给李振,自己揽过大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跟着我,以后有你吃香的喝辣的。那个叶雪嫣,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真以为自己能坐稳这个位置?”
李振谄媚地笑着,连连点头:“全靠王董提携,全靠王董。”
最后一个画面,是王董在打一个电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星芒传媒那边是我小舅子开的,账目都处理干净了。你告诉他,下次手脚麻利点,别留下任何痕迹。叶家那个老头子虽然退了,但眼睛还毒着呢。”
萧羽猛地收回手,将那根雪茄捏在指间。
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原来如此。
李振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被推到前台的傀儡。真正的幕后黑手,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公司董事。
“怎么?”王董察觉到了他一瞬间的僵硬,嘴角扯出一抹讥讽,“叶家的上门女婿,连古巴雪茄都没见过?拿稳了,这玩意儿可比你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贵。”
萧羽抬起眼。
他的眼神平静,却让王董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他没有理会王董的嘲讽,自顾自地拿出火机,将雪茄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又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味道一般。”王董的笑容僵在脸上。
“抽起来,有股钱烧焦的臭味。”萧羽将雪茄拿到眼前,像是端详一件艺术品,“没有叶总家里的好。”
“你!”王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这不是挑衅,这是蔑视。
萧羽把叶家的地位,把他和王董的地位,用一句话就划分得清清楚楚。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董死死地盯着萧羽,眼神中的审视和怀疑,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完全可以确定,眼前的萧羽,绝对有问题。
但他没有证据。
萧羽却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多谢王董的雪茄。”
他掐灭了只抽了一口的雪茄,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就像扔掉一个烟头。
然后,他转身就走,把那个几乎要爆炸的男人,连同他身后的秘密,一起留在了办公室里。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叶雪嫣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看到是萧羽,眉头下意识地蹙了一下。
“你来做什么?”她的声音没有温度,公事公办。这三年,他从未主动踏入过她的办公室。
萧羽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她宽大的办公桌前,将两本账册放在了她面前。
“这是什么?”叶雪嫣的视线落在账册上。
“王董的双份账本。”萧羽的语气平静无波。
叶雪嫣的动作停顿了。她拿起账册,翻开。仅仅看了两页,她那张素来冷若冰霜的脸上,便覆盖上了一层寒气。越是往后翻,她握着账册的手指就收得越紧。
第119章 突击审查
办公室里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
里面的数字、条目,清晰地记录着一笔笔研发经费,如何被挪用,如何通过一个叫星芒传媒的空壳公司,被洗得干干净净。每一笔,都触目惊心。
“王董!”叶雪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胸口剧烈起伏。她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就要拨号。
“你要做什么?”萧羽按住了她的手。
“报警!”叶雪嫣甩开他的手,声音因愤怒而尖锐,“这是商业侵占,是犯罪!公司里出了这种蛀虫,我绝不姑息!”
“报警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萧羽的声音不大,却让叶雪嫣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她死死盯着他,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怒火,“证据确凿,你还想做什么?”
“证据?”萧羽反问,“这账本能证明什么?它能证明李振贪污,但扳不倒王董。”
“李振是财务总监,王董是公司董事,他们是上下级!”
“所以王董会把所有事都推到李振身上。”萧羽一字一句,剖析得异常冷静,“他会说自己毫不知情,是被下属蒙骗。李振一个人,扛下所有罪名。王董最多受个监管不力的处分,不痛不痒。”
萧羽顿了顿,继续说:“而你,叶雪嫣,叶氏集团的总裁,亲手把自己的董事和财务总监送进监狱。你觉得外界会怎么看叶氏?管理混乱,内斗严重。股价会跌成什么样子,你想过吗?”
叶雪嫣的脸色变得苍白。
她不是不懂这些,只是怒火攻心之下,她选择了最直接、最解气的方式。可萧羽的话,像一盆冰水,将她浇得透心凉。
是啊,她不能只凭一腔怒火行事。她是叶氏的总裁,她要为整个公司负责。
可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你说怎么办?”叶雪嫣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难道就看着他逍遥法外?”
“当然不。”萧羽看着她,“不但要把他送进去,还要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姐,我……”叶冰依探进头来,看到里面的气氛不对,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看到萧羽,又看到姐姐难看的脸色,立刻缩了缩脖子。
“出去!没看到我在谈正事吗?”叶雪嫣心情正糟,语气很冲。
换做以前,叶冰依早就顶嘴了。但现在,她只是看了萧羽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才小心翼翼地准备退出去。
“让她留下。”萧羽开口。
叶雪嫣愕然地看向萧羽,又看看门口的妹妹。
叶冰依也愣住了,但听到萧羽的话,她立刻站直了身体,走了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一副“我听姐夫的”模样。
“你……”叶雪嫣一口气堵在胸口,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了。他什么时候和叶冰依关系这么好了?
“我的计划,需要一个引子。”萧羽没有解释,而是将话题拉了回来。
他走到叶雪嫣身边,指着桌上的账本:“现在报警,是打草惊蛇。王董这条老狐狸,一定会立刻切断所有和他有关的线索。我们要做的是,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怎么做?”叶雪嫣已经完全被他的思路带着走了。
“公司不是每个季度末都要进行财务审核吗?”萧羽说,“你现在以总裁的名义,临时宣布,聘请第三方外审机构,对公司上一年度到这个季度的所有账目,进行一次突击审查。”
叶雪嫣立刻反应过来:“你是想……”
“对。”萧羽点头,“你把这个消息放出去。李振做贼心虚,听到外审机构要来,他会是什么反应?”
叶雪嫣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会怕。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掩盖,或者……销毁证据。”
“不止。”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个心里有鬼的人,最怕的就是事情失控。比起让外人来查,他更相信自己。所以,他一定会主动请缨,要求‘协助’外审团队进行工作,美其名曰提高效率,实际上是想趁机动手脚。”
叶雪嫣彻底懂了。这个计划,环环相扣,攻的是人心。
“只要他一动,就等于告诉我们,证据藏在哪里。”萧羽补充道。
“好计策。”叶雪嫣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比她报警要周密得多,也狠得多。它不仅要定罪,还要诛心。
“可是,谁来当这个引子?谁去宣布这个消息,才不会引起王董的怀疑?”叶雪嫣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她自己去宣布,目标太明显了。
萧羽的视线,落在了旁边一直安静听着的叶冰依身上。
叶冰依一个激灵,指了指自己:“我?”
叶雪嫣立刻反对:“不行!她懂什么?胡闹!”
“姐!”叶冰依不服气地叫道,“我怎么就不懂了?不就是去财务部那边放个风声吗?我保证完成任务!”她拍着胸脯,一脸期待地看着萧羽,像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萧羽笑了。
“正因为她什么都不懂,才最合适。”他对叶雪嫣说,“你想想,一个平时只知道逛街花钱的大小姐,突然跑去财务部,神神秘秘地说自己听说了公司要请外审,谁会信?”
叶雪嫣愣住了。
“李振和王董只会觉得,这是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是她无意中听到的。他们会怀疑,但绝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是你安排的。这就能为我们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叶雪嫣看着萧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冷静的头脑,缜密的逻辑,对人心的精准把握……这还是那个在叶家忍气吞声了三年的废物吗?
“姐,姐夫说得对!交给我吧!”叶冰依兴奋地晃着叶雪嫣的胳膊。
叶雪嫣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拿起电话,没有报警,而是拨通了自己首席秘书的内线。
“通知下去,叶氏集团准备聘请卢勤会计师事务所,对公司账目进行一次全面的外部审计。把消息……先在几个部门主管的助理圈子里放出去。”
挂掉电话,她看向萧羽。
“我用了你的计策。”
然后,她又看向叶冰依。
“去吧,别搞砸了。”
第120章 去看好戏
两天后,叶氏集团大堂。
十几名身穿深色西装,气质干练的男女站在前台区域,胸前都佩戴着卢勤会计师事务所的徽章。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金丝眼镜,神情严谨,他就是这次外审团队的负责人,卢泽。
他们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公司内部荡开了无形的涟漪。
叶雪嫣亲自从总裁专属电梯里走出来,萧羽跟在她身侧,一步之遥。
财务总监李振和其他几位高管早已等候在一旁,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但那笑容底下藏着什么,就只有自己清楚了。
“卢经理,欢迎来到叶氏集团。”叶雪嫣伸出手,气场全开。
“叶总客气了。”卢泽与她握手,言简意赅,“我们即刻就可以开始工作。”
“辛苦各位了。”叶雪嫣颔首,随即侧过身,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财务部一个年轻的面孔上,“郭磊。”
人群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年轻人立刻站直了身体:“叶总。”
萧羽的余光,始终锁定在李振身上。
在叶雪嫣喊出“郭磊”这个名字的瞬间,李振那张强装镇定的脸上,肌肉出现了一刹那的僵硬。
“郭磊是我们财务部的新晋主管,很有潜力。”叶雪嫣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大堂里,“这次的外部审计工作,就由郭磊作为主要联络人,全力配合卢勤的团队。财务部所有人员,必须无条件听从郭磊的调配,明白吗?”
这话一出,几位高管面面相觑。
让一个新人负责这么重要的对接工作?
郭磊自己也懵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迎上叶雪嫣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紧张地应了一声:“是,叶总!”
李振的脸色,已经从僵硬转为了难看。
他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萧羽看得分明,那是一种计划即将脱轨的恐慌。
“叶总!”
就在卢泽准备带人去往安排好的办公室时,李振终于忍不住,猛地出声。他往前一步,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这个安排,不妥!”
叶雪嫣缓缓转头,看着他:“李总监有何高见?”
“我不是有高见,我是为公司着想!”李振义正词严地说道,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出于公心,“郭磊虽然有潜力,但他毕竟刚入职半年,对于公司的整体账目结构和历年来的财务档案都不熟悉!外审工作何其重要?每一个数据,每一张凭证都不能出错。让他来对接,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延误了卢勤团队的进度,这个责任谁来负?”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听起来全是为了公司考虑。
不少不明所以的员工,甚至暗自点头,觉得李总监说得有道理。
叶冰依躲在二楼的走廊拐角,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攥着小拳头。她看到这一幕,心里急得不行,这个姓李的,果然要跳出来捣乱!
叶雪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李振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主动请缨:“叶总,我认为,这次的对接工作,还是由我亲自来跟进最为稳妥。我对公司每一笔账都了如指掌,可以最高效地配合卢经理他们,确保审计工作万无一失!”
他说到“亲自跟进”四个字时,下意识地抬起手,做了一个强调的手势。
就是这个动作,让他微颤的袖口向上滑开了一小截。
萧羽的瞳孔微微一缩。
李振的右手食指指尖,有一小块没有擦拭干净的深蓝色钢笔墨迹。
不是签字笔,不是圆珠笔,而是最老式的那种需要吸墨水的钢笔。这种笔迹,一旦写在纸上,想要篡改,就必须用特殊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然后再用同一种笔重新填上数字。
这是一个需要极大耐心和时间的精细活。
萧羽几乎可以想象出李振这两天是如何在办公室里,通宵达旦,一张一张地涂改那些关键的记账凭证。
恐怕他连指甲缝里的墨迹都来不及清理干净。
叶雪嫣捕捉到了萧羽投来的眼神,那眼神里只有两个字:上钩。
她心中大定,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似乎在权衡李振的话。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叶雪嫣和李振身上。
李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他必须拿到这个主导权,否则,让卢勤的人和郭磊那个愣头青去翻那些旧账,天知道会翻出什么来!
“李总监。”
许久,叶雪嫣终于开口。
“你确定要亲自负责?”
“我确定!”李振斩钉截铁地回答,“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叶雪嫣脸上的“迟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欣慰”的笑容。
她转向卢泽,语气轻松了许多:“卢经理,看来我们不用担心效率问题了。有我们集团最资深的财务总监亲自负责,我也更放心。”
卢泽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当然,这样最好。”
李振听到这话,紧绷的神经猛然一松,整个人几乎要虚脱。
他成功了。
他把主动权抢回来了。
只要审计团队在他的“引导”下工作,那些被他精心掩埋的秘密,就永远不会有见光的一天。
他甚至有些得意,觉得叶雪嫣这个年轻的总裁,终究还是嫩了点,被他用“为公司着想”的大帽子一压,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
“那就有劳李总监了。”叶雪嫣对李振说完,便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对萧羽说,“我们走吧。”
李振强忍着心中的狂喜,恭敬地对卢泽做了个“请”的手势:“卢经理,这边请,我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专门的办公室和所有需要的资料。”
看着李振领着卢勤一行人走向财务部方向的背影,萧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像一只布下了天罗地网的猎人,看着猎物,一步一步,走进了最核心的陷阱区。
走进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
“他完了。”萧羽淡淡地开口。
叶雪嫣靠在电梯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股一直紧绷着的气场终于卸下。
她看着电梯镜面里倒映出的自己和萧羽,眼神复杂。
“墨迹,看到了?”
“看到了。”萧羽说,“伪造凭证留下的。他越是想掩盖,就越是把证据往我们眼前送。”
叶雪嫣没有说话。
这个计划,从头到尾,都精准地踩在了李振的死穴上。
他自以为是的掌控,恰恰是通往毁灭的捷径。
电梯到达顶层。
门开。“走吧,”叶雪嫣率先走了出去,“去看好戏。”
第121章 收网
卢勤的临时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湿透了的海绵。
时间已经过去三天。
这三天里,李振表现得比任何人都积极。他像个最殷勤的服务员,亲自端茶倒水,又像个最专业的顾问,时刻守在旁边,随时准备为审计团队“答疑解惑”。
“卢经理,关于2019年的税务数据,我觉得可以和2018年的对比着看,这样更能体现我们集团在税务规划上的进步。”李振指着一堆文件,语气诚恳。
卢泽推了推眼镜,公式化地回答:“谢谢李总监的建议,我们会按照既定流程来。”
他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这种职业化的疏离感让李振心里一阵发堵。这个姓卢的,油盐不进,像块石头。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种人,不讲人情,只讲规矩。
“我是觉得,2018年是我们公司进行重大战略调整的一年,很多账目都比较特殊,我怕你们看不明白,产生误会。”李振不死心地补充。
“没关系,”卢泽的视线甚至没有离开屏幕,“如果有疑问,我们会向您请教的。”
李振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悻悻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他的眼角余光扫过办公室角落里那盆不起眼的绿萝,心中烦躁愈盛。他必须加快速度了,夜长梦多。
顶层总裁办公室。
叶雪嫣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正清晰地播放着临时办公室里的实时画面。画面一角,显示着微型摄像头01的字样。
“他快忍不住了。”萧羽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卢勤的这个卢泽,确实很专业。”叶雪嫣评价道,“他越是这样,李振就越是会铤而走险。”
“专业?”萧羽轻笑一声,“他专不专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成了一个完美的背景板,一个能逼疯李振的工具人。”
屏幕里,李振坐立不安,频频看表,又时不时地偷瞄卢泽的进度。那种焦灼,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叶雪嫣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研发经费上。那是公司未来的命脉。”
“人的贪欲没有底线。五百万,足够他铤而走险了。”萧羽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而且,他很自信,自信能把一切都抹平。”
叶雪嫣没有再说话。她看着画面里那个曾经位高权重的财务总监,如今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地踱步,寻找着唯一的出口。而那个出口,正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夜色渐深。
办公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卢泽和李振。卢泽还在一丝不苟地整理着今天的审计底稿,李振则在一旁“陪同加班”。
“卢经理,辛苦了。要不要喝杯咖啡?”李振热情地问。
“不用了,李总监,我马上就好。”卢泽头也不抬。
又过了半小时,卢泽终于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今天就到这里吧。李总监,你也早点休息。”
“应该的,应该的。”李振站起身,脸上堆着笑,目送卢泽离开。
看着卢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李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快步走到门口,确认卢泽已经进了电梯,这才长出一口气。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锁门时,办公室的门突然又被推开了。
卢泽去而复返。
“忘了拿手机。”他抱歉地笑笑。
那一瞬间,李振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的右手正插在裤兜里,指尖刚刚触碰到那个冰冷的U盘外壳。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卢泽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位,拿起桌上的手机,对李振点了点头:“这次真的走了,晚安。”
门再次关上。
李振靠在门板上,后背一片冰凉。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几秒钟后,他猛地冲到门口,从猫眼里朝外看,直到确认走廊里空无一人,才颤抖着手将门反锁。
“呼……”
他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
办公室内,只剩下电脑主机运行的微弱嗡鸣。
在总裁办公室里,叶雪嫣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好险。”
“不是险。”萧羽纠正道,“是饵。他越是紧张,就越会确信自己刚才没有暴露,也越会迫不及不及待地想要完成任务。”
果然,屏幕里的李振在短暂的惊魂未定后,眼神重新变得狠厉。他从裤兜里掏出那个黑色的U盘,快步走到卢泽的电脑前。
他的动作很快,甚至有些粗暴。拔掉卢泽的鼠标,插入自己的U盘。电脑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一个窗口。
李振没有丝毫犹豫,打开U盘里的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名为2018-财务归档-最终版的文件。他选中文件,直接拖拽到存放原始审计资料的文件夹里。
屏幕上跳出一个系统提示框:目标已包含一个名为“2018-财务归档”的文件。是否替换目标中的文件?
李振的手指在鼠标上悬停了一秒,然后狠狠地按了下去。
是。
数据覆盖的进度条一闪而过。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还不放心,又点开那个被覆盖的文件,快速浏览了几眼,确认无误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整个人彻底松懈下来,他靠在椅背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潮红。为了平复心情,他下意识地点开了浏览器的一个书签。
屏幕亮起,一个花哨的直播间界面弹了出来。主播的头像是一个甜美得有些过分的年轻女孩,昵称是糖糖小公主。
李振没有心思看直播,而是熟练地点开了自己的用户中心,查看打赏记录。
墙角,那盆绿萝的叶片之间,一个针孔大小的镜头,将这一切清晰地记录了下来。屏幕的反光,恰好将直播间的打赏记录清晰地投射出来。
最新的一笔打赏,赫然在列。
-5,200,000。
打赏时间,就在集团研发经费审批通过的第二天。
“拍下来了?”叶雪嫣的声音有些发紧。
“一帧不差。”萧羽将平板电脑上的视频片段保存,然后将文件加密发送到了一个安全的邮箱。
“挪用五百二十万的研发经费,就为了给一个女主播打赏?”叶雪嫣的语气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荒谬和冰冷的愤怒,“他疯了。”
“不,他只是被贪婪和色欲吞噬了而已。”萧羽关掉了监控画面,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安静,“证据确凿,人赃并获。”
平板的屏幕暗了下去,倒映出叶雪嫣毫无血色的脸。这个她曾经倚重的财务总监,用最愚蠢的方式,亲手为自己敲响了丧钟。
“接下来……”
“让他再得意一个晚上。”萧羽站起身,“明天,该收网了。”
第122章 空白
第二天,集团顶楼的临时审计室,气氛凝重得像一块铅。
卢泽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指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其中一行被他用红色加粗标出。
“叶总,你看这里。”
叶雪嫣和萧羽并肩站立,视线一同落在那串数字上。
“2018年12月的支出凭证,有批量修改的痕迹。”卢泽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室内,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而且修改手法很拙劣,只是覆盖了原始数据,后台日志还留着操作记录。”
李振就坐在不远处,他端着一杯咖啡,闻言眼皮跳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卢,是不是搞错了?年底账目多,数据录入有偏差很正常,补录修正一下而已,别大惊小怪。”
“不是偏差。”卢泽推了推眼镜,将另一份文件调出,“我抽查了其中三笔,都和原始发票对不上。这不是修正,是篡改。”
李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小卢,说话要注意分寸。你是专业的审计,应该知道没有确凿证据,不能随便下结论。”
“所以我需要证据。”卢泽毫不退让,他直视着李振,“李总监,我正式申请,调阅2018年12月公司主账户的所有银行对账流水原件,进行核对。”
李振握着咖啡杯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现在?”他反问,“所有审计资料不是都在这里了吗?银行流水都在档案室的保险柜里,手续繁琐。”
“必须是现在。”卢泽的态度很坚决,“这个问题不弄清楚,整个审计都没法进行下去。”
空气瞬间紧绷。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李振和卢泽之间来回移动。
萧羽看着李振,对方的呼吸频率已经乱了。他知道,鱼上钩了,现在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好,好,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李振忽然站起身,脸上重新挤出笑容,“不就是银行流水吗?我亲自去给你……”
他的话没说完,身体一个踉跄,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朝着卢Z泽的办公桌扑了过去。
哗啦——
滚烫的咖啡泼洒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浇在卢泽刚刚整理好的那叠关键凭证上。深褐色的液体迅速渗透纸张,字迹瞬间模糊不清。
“哎呀!”李振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叫,“小卢!你看看你!走路怎么不看路,非要在这个时候站起来!”
他恶人先告状,反手就把责任推到了卢泽身上。
卢泽整个人都懵了,他看着那堆被毁掉的文件,气得嘴唇发抖:“你……你这是故意的!”
“我故意?我好心去给你拿文件,你还绊我一手?”李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委屈和愤怒,“我这手都被烫红了!”
办公室内顿时一片混乱,有人去扶李振,有人手忙脚乱地想去抢救那些文件,但为时已晚。
萧羽没有动。
他的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了垃圾桶边缘。
就在李振“摔倒”的瞬间,为了让动作看起来更逼真,他的脚勾到了一旁的垃圾桶。桶里的几张废纸掉了出来,其中一张,带着被点燃过的焦黑边缘。
在所有人手忙脚乱的时候,萧羽走了过去,像是要帮忙收拾,脚尖不经意地将那半张烧焦的便签踩住,然后弯腰捡起一张干净的废纸,顺势将脚下的便签一同捏在了手心。
动作行云流水,无人察觉。
“够了!”
一声清喝,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叶雪嫣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她走到桌前,看了一眼那堆被咖啡浸透、已经彻底报废的文件。
“李总监,你的手没事吧?需要去医院吗?”她问。
李振愣了一下,没想到叶雪嫣会先关心他,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叶总,一点小伤。就是这些文件……唉,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是不小心。”叶雪嫣点点头,话锋却陡然一转,变得凌厉,“所以,为了避免再发生任何‘不小心’的事情,从现在开始,这里由我接管。”
她转向门口的安保人员。
“封锁档案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所有审计人员,暂时原地待命。”
李振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他终于意识到,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叶总,您这是什么意思?”他强作镇定,“审计是独立工作,您这样……不合规矩。”
“规矩?”叶雪嫣冷笑一声,“在我的公司里,我就是规矩。李总监要是有异议,可以去找董事会弹劾我。”
她不再理会李振,转身对萧羽和卢泽说:“你们两个,跟我来。”
通往档案室的走廊里,只有三人的脚步声。
萧羽摊开手心,将那张烧焦的便签递给叶雪嫣。“刚才捡到的。”
便签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出几个关键的字。
……星芒传媒……尾款……
叶雪嫣的瞳孔猛地一缩。
“星芒传媒?”她接过便签,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这个笔迹……和王董那本秘密账本上的,一模一样。”
“看来,李振和王董,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萧羽的结论很平静。
三人来到档案室厚重的金属门前。
“李振有这里的钥匙和密码,但他现在被困在审计室。”叶雪嫣看向一旁的密码锁,“不过,我也有最高权限。”
她伸出手,指尖在密码盘上快速输入一串复杂的指令,随着滴的一声轻响,金属门锁应声而开。
档案室内,巨大的保险柜静静地立在墙角。
叶雪嫣走到保险柜前,再次输入密码,转动了沉重的阀门。
咔嚓——
柜门缓缓打开。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两个厚厚的账本,封面用烫金字体写着2018-财务总账-A和2018-财务总账-B。
这正是公司最重要的双份账本。
“幸好,他还来不及对这里动手。”卢泽松了一口气。
叶雪嫣没有说话,她伸手将A账本取了出来,动作却在下一秒凝固。
太轻了。
这本应该记载着全年流水的厚重账本,拿在手里的分量,轻得像一本空册子。
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迅速翻开账本。
第一页,空白。
第二页,空白。
第三页,依旧是空白。
从头到尾,整整一本,全是崭新的白纸。
她不信邪地又拿起另一本B账本,快速翻开。
结果,一模一样。
“空的……”卢泽的声音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两本账本……全被换成了空白册子……”
李振不仅替换了U盘里的电子档,甚至连保险柜里的纸质原件,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梁换柱。
叶雪嫣的手指攥着空白的纸页,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缓缓合上账本。
“他比我们想的,还要干净。”萧羽说。
第123章 让他闭嘴
死寂。
档案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
卢泽的脸色比那些白纸还要苍白,他扶着保险柜的门,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亲眼看着入库封存的……”
叶雪嫣将那本轻飘飘的A账本放回原处,动作缓慢而沉重,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在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她没有再去看B账本,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他不是今天才动手的。”萧羽的声音打破了凝滞,“换掉这两本账本,需要时间和机会。他在审计开始前,就已经把所有痕迹都抹掉了。”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设好了局,等着我们往里跳。”叶雪嫣缓缓合上保险柜的门,转动阀门,咔的一声,重新上锁。她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淬炼到极致的冰冷。
她转身,越过两人,向外走去。“他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走廊里,安保人员依旧笔直地站着。
叶雪嫣没有停顿,径直走向审计室。萧羽和卢泽快步跟上,卢泽的脚步还有些虚浮,显然没从账本被换的冲击中缓过来。
审计室内,李振正焦躁地来回踱步。看到叶雪嫣三人返回,他立刻停下,努力挤出一个镇定的表情。“叶总,考虑清楚了?这种无端的指控,对公司的声誉……”
“李总监。”叶雪嫣打断他,“档案室保险柜里的两本年度总账,变成了白纸。”
李振的瞳孔缩了一下,但立刻用夸张的惊愕掩饰过去。“什么?白纸?这怎么可能!叶总,您可不要血口喷人!那账本是我和财务部几位主管一同封存的,钥匙和密码只有我和您有,您现在说账本没了,难道是想栽赃嫁祸?”
他倒打一耙,气势汹汹。
“你的意思是,我监守自盗?”叶雪嫣反问。
“我可没这么说。”李振摊开手,“但除了您,没人能打开那道保险柜。现在账本出了问题,总要有人负责吧?”
他算准了叶雪嫣没有证据。没有了账本,没有了电子档,一切的指控都成了空谈。只要咬死不认,谁也奈何不了他。
卢泽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无耻!”
李振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叶雪嫣。“叶总,我要求立刻解除对我的限制。并且,我要向董事会申诉,您滥用职权,干扰审计独立性,甚至污蔑高管!”
叶雪嫣静静地看着他表演,一言不发。
萧羽站在叶雪嫣身后,视线落在李振放在桌上的西装外套上。他忽然往前一步,像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直直地朝李振撞过去。
“小心!”
李振下意识地去扶,场面顿时一阵混乱。
“抱歉,李总监,没站稳。”萧羽很快站直身体,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他的手指在口袋里轻轻一捻,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黑色装置已经消失不见。
李振皱眉,不耐烦地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领,“毛手毛脚的!”
他没注意到,自己西装外套的内侧下摆处,多了一个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的黑点。
“我们走。”叶雪嫣突然开口。
“走?”卢泽一愣。
李振也愣住了,随即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她要放弃了?她没有证据,只能放弃!
叶雪嫣没有再给李振一个字,转身就走。
卢泽急了,“叶总,就这么算了?他……”
“闭嘴。”叶雪嫣的声音不带情绪。
三人离开审计室,只留下李振和两名安保。李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悠闲地拿起了手机。
走廊的拐角处,萧羽停下脚步,对叶雪嫣和卢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简陋的监听软件,屏幕上,一条声波线开始跳动。
叶雪嫣和卢泽立刻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不解。
审计室内,李振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通,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邀功的谄媚。
“王董,搞定了。”
手机里,一个沙哑而阴沉的声音透过电流传了过来,在走廊里清晰可闻。
“搞定?我听说叶雪嫣亲自过去了,还封了审计室,这叫搞定?”
“她是被那个叫卢泽的审计员给煽动的,不过您放心。”李振的语气充满了自信,“U盘我换了,保险柜里的纸质账本,我也早就处理干净了。她什么证据都找不到,刚刚已经灰溜溜地走了。”
“那就好。”王董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是,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王董的意思是?”
“那个叫卢泽的,他看过原始数据,脑子里有东西。这种人,最麻烦。”
李振沉默了片刻,“您的意思是……让他闭嘴?”
“一个只知道做账的蠢货而已,死了,就当他工作太拼命,猝死在岗位上,谁会怀疑?”王董的声音变得狠毒,“必须让他闭嘴!永久地闭嘴!”
滴。
通话结束。
走廊里,卢泽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幸好被萧羽一把扶住。
“他……他要杀我……”卢泽的声音带着牙齿打颤的哆嗦,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叶雪嫣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发白。金融犯罪和买凶杀人,性质已经天差地别。王董,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皮。
“他们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她问,更像是在问自己,“星芒传媒的尾款,到底是多少钱?”
“现在不是关心钱的时候。”萧羽关掉监听,神色凝重,“王董说‘处理’,就意味着他今晚就会动手。”
他看向卢泽,“你平时什么时候下班?车停在哪里?”
“我……我今晚加班,正准备走……”卢泽哆哆嗦嗦地说,“车就在……在B2地下停车场。”
萧羽立刻有了决断。
“你不能走。”他对卢泽说,“从现在开始,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他又转向叶雪嫣,“王董要制造意外,停车场是最好的动手地点。他肯定会亲自去,或者派最信得过的人去。”
叶雪嫣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立刻加派安保,封锁所有出口,把他堵在公司里!”
“不行。”萧羽摇头,“我们没有证据,抓到他也没用。他可以说自己是来找人,或者只是路过。打草惊蛇,下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萧羽的脑中,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成形。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深夜十一点。
“王董的车里,一定有‘工具’。”萧羽的语速很快,“我要去停车场。”
“你一个人去?”叶雪嫣立刻反对,“太危险了!”
“只有我去,才不会引起他的警惕。”萧羽看着她,“你和卢泽留在这里,准备好报警。等我信号。”
他没再给叶雪嫣说话的机会,转身就朝着电梯口大步走去。
第124章 工具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叶雪嫣才反应过来,她快步追上,却只看到数字飞速变化的显示屏。
“萧羽!”她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楼层里显得无力。
旁边的卢泽脸色煞白,身体还在发抖。“他……他一个人去……王董会杀了他的!”
叶雪嫣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掏出手机,立刻就要拨给安保部主管。
“叶总。”卢泽颤抖着拉住她,“萧先生说……等他的信号。我们现在派人下去,会打草惊蛇。”
叶雪嫣的动作停滞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安保主管的名字。理智告诉她,卢泽说得对。萧羽的计划,无论是什么,都需要一个前提——王董毫无防备地走进陷阱。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那个老狐狸警觉。
“该死!”她低骂一声,将手机攥回手心。
等待,成了此刻最磨人的酷刑。
……
B2地下停车场,空气潮湿而阴冷。
萧羽的身影在交错的管道和水泥立柱间穿行,脚步声被通风系统的嗡鸣所掩盖。他没有去寻找监控死角,反而像个普通下班族一样,不紧不慢地走向停车场深处。
很快,他停在了一辆黑色的宾利前。
车牌号很普通,但车型和崭新的轮胎暴露了车主的身份。王董这种人,越是想低调,就越是显眼。
萧羽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幅城市的立体地图在脑中展开。从星芒大厦的地下车库出去,想要快速离开市区,同时避开主干道上密集的交通监控,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城南高架下的沿江辅路。
那里有一段路,会穿过一座废弃铁路桥的桥洞。灯光昏暗,几乎没有摄像头。
是制造“意外”的绝佳地点。
萧羽转身,没有乘电梯,而是直接从安全通道的楼梯跑了上去。
十分钟后,他已经驾车驶离了星芒大厦,朝着那座铁路桥疾驰而去。
夜色如墨。
废弃的铁路桥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横亘在沿江路上。桥洞之下,一片漆黑。
萧羽将车停在百米外的暗处,熄了火。他从副驾的储物箱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方盒,上面只有一个红色的按钮。
简易电磁脉冲装置。
这是他过去为了防备某些特殊情况,托人弄来的小玩意,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走到桥洞正下方,抬头估算了一下距离和位置,然后将装置吸附在桥洞顶部一根粗大的钢梁上,位置极其隐蔽。
做完这一切,他退回到暗处,靠着车门,点燃了一支烟。
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他在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远处的江面偶尔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更衬得此地死寂。
如果算错了,王董走了别的路怎么办?
如果王董带了帮手怎么办?
如果这个装置的功率不够怎么办?
一个个念头闪过,又被他迅速掐灭。没有如果。今晚,必须解决这个后患。
就在他抽完半支烟时,远处,两道刺眼的车灯光束划破了黑暗,正朝着这个方向驶来。
一辆黑色的宾利。
萧羽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他握紧了手中的小型遥控器,心脏有力地跳动了一下。
来了。
宾利的车速很快,显然是想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当车头完全没入桥洞的黑暗中时,萧羽按下了按钮。
嗡——!
没有剧烈的声响,只有一阵人耳无法捕捉的超低频震动扫过。
桥洞下,宾利的车灯猛地一闪,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野兽,瞬间全部熄灭。引擎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响,也彻底瘫痪。
整辆车因为惯性,向前滑行了十几米,最终歪歪斜斜地停在了桥洞的另一端。
砰啷!
一声清脆的瓦罐碎裂声,从宾利车内传了出来,紧接着是重物撞击车窗的闷响。
车内,王董的咒骂声清晰可闻。
“操!什么破车!”
他用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烦躁地去开车门。
一道黑影,鬼魅般出现在车门外。
王董一愣,还没看清来人是谁,车门已经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拉开。
“谁?!”他厉声喝道。
萧羽的面孔,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王董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是全然的不可置信。“是你?叶家的那个废物?”
他怎么会在这里?
自己的车为什么会突然熄火?
无数个疑问瞬间填满了他的大脑。
萧羽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越过王董,投向了后座。
一个棕色的陶罐已经碎裂,几块碎片散落在真皮座椅上,一些黏稠的液体浸染开来。一条通体乌黑、拇指粗细的小蛇,正焦躁地用头撞击着紧闭的车窗,发出“咚咚”的声响。
蛇蛊。
原来这就是王董准备的“工具”。
在地下停车场那种封闭环境里,只要找个机会让这条毒蛇咬卢泽一口,造成心脏麻痹猝死的假象,简直天衣无缝。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董的声音透着一丝警惕,一只手已经悄悄伸向了腰间。
他自认为动作很隐蔽,但在萧羽眼里,却慢得像电影里的定格。
就在王董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腰间那把匕首的瞬间,萧羽动了。
他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王董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像铁钳一样,精准地按在了王董的后颈上。
皮肤相触。记忆读取……启动。
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萧羽的脑海。
……
“U盘我换了,保险柜里的纸质账本,我也早就处理干净了。”
“那个叫卢泽的,他看过原始数据,脑子里有东西。”
“死了,就当他工作太拼命,猝死在岗位上,谁会怀疑?”
“必须让他闭嘴!永久地闭嘴!”
……
画面切换到宾利车内。王董一边开车,一边用蓝牙耳机通话。
“李振,你确定那个叫卢泽的今晚会加班?”
“确定,王董。我已经让保安队长留意了,他一下去停车场,我就通知您。”
“很好,我的‘小宝贝’已经等不及了。今晚之后,星芒传媒就再也没有任何后患。”
……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细节,包括他打算如何放出毒蛇,如何伪造现场,如何在事后撇清关系,都一清二楚。
读取结束。
萧羽松开了手,眼神冷得像冰。
王董只觉得后颈一麻,随即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他看着萧羽,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你……你……”
“在停车场里放蛇,让他意外猝死。”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王董的心上,“如果他侥幸跑掉,就直接开车撞死,伪装成酒驾肇事逃逸。”
他一字一句,复述着刚刚读取到的恶毒计划。
“王董,为了那笔尾款,你准备得很周全。”
第125章 紧急董事会
王董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紧紧贴在肥硕的后背上。他想后退,双腿却像灌了铅。
“你……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一次。上一次是厉声喝问,这一次,却抖得不成调。
萧羽没有理会他的恐惧,只是侧身让开了路。“滚。”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命令。
王董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回到驾驶座,双手哆嗦着,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引擎重新发动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刺耳。
宾利车像一头受惊的野兽,狼狈地冲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出口的拐角。
车内的蛇蛊已经被萧羽处理掉,那几块陶罐碎片,也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拿出手机,解锁屏幕。
一个名为“糖糖小公主”的直播间,正在进行着搔首弄姿的表演。屏幕上,火箭、游艇之类的虚拟礼物特效从未间断。
萧羽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了一个后台数据监测界面。
他不需要黑客技术,王董的记忆里,有他需要的一切。李振,这位叶氏集团的财务部副总监,自以为聪明,将公司资金化整为零,通过打赏的方式转移。
每一笔特定的礼物打赏,都会触发一段隐藏在直播平台里的代码。
Y-FUNDS_TRANSFER_CODE_007
AMOUNT: 50000
TARGET_ACC: HSBC-****-****-8848
代码简单粗暴,却有效。在海量的打赏数据流中,这些转账指令被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萧羽截取了十几段后台录屏,连同李振每次打赏的时间点和金额,打包成一个文件,直接发送给了叶雪嫣。
做完这一切,他按灭手机,走出了停车场。
……
叶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叶雪嫣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的面前,笔记本电脑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段视频。视频里,李振的办公电脑界面一览无余,他熟练地修改着原始财务数据,然后切换到“糖糖小公主”的直播间,精准地送出了一发“超级火箭”。
而在另一个视频窗口,是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王董鬼鬼祟祟地从车里拿出一个陶罐,一条黑蛇的影子在里面蠕动。
“王德发,李振……”
叶雪嫣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从不怀疑公司内部有蛀虫,但没想到,他们敢如此猖獗。侵吞公款,甚至,还想杀人灭口。
那个叫卢泽的会计,她有印象,一个很较真的年轻人,因为一份数据异常的报表,跟李振争论过好几次。
如果不是萧羽……卢泽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拨通了内线电话,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通知所有董事,十五分钟后,第一会议室,紧急董事会。谁敢缺席,按自动放弃股权处理。”
挂断电话,她看向站在一旁的萧羽。
“你……”她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句,“做得很好。”
“他们要对付的,是你的员工。”萧羽的回答很平淡,“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无辜送死。”
叶雪嫣沉默了。三年来,她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他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废物,他的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她完全看不透的迷雾。
十五分钟后,第一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叶氏集团的董事们悉数到场。众人交头接耳,都在猜测这突如其来的紧急会议,所为何事。
王董和李振并肩坐在一起,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王董,怎么回事?叶总怎么会突然开董事会?”李振压低声音,额头已经见了汗。
“我怎么知道!”王董烦躁地回了一句。从停车场回来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那个叫萧羽的家伙,像个梦魇一样缠着他。
“应该没事,我们的事天衣无缝,不可能……”
李振的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叶雪嫣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萧羽跟在她身后,像个称职的助理。
所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叶雪嫣走到主位,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连接上投影仪。
“各位董事,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让大家看两样东西。”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按下了播放键。
巨大的幕布上,瞬间出现了李振的脸,和他电脑屏幕上那刺眼的数据修改过程。紧接着,就是他给“糖糖小公主”打赏的画面。
李振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伪造的!是AI换脸!”他猛地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辩解,“叶总!这是诬陷!绝对是有人想陷害我!”
王董的心,则沉入了谷底。他死死盯着李振,恨不得用眼神杀了他。这个蠢货!
叶雪嫣看都没看李振一眼,葱白的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一点。
视频切换。
地下停车场。
王董那张油腻的脸,被监控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他从宾利车里拿出棕色陶罐的动作,也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王董,”叶雪嫣的声音,像淬了冰,“你对这条蛇蛊,应该不陌生吧?是准备用它,去给加班的卢泽,送一份‘惊喜’吗?”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董事的视线,都聚焦在王董身上,震惊、鄙夷、恐惧,不一而足。
王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完了。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退路,在这一刻,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不,还有一条路!
一股疯狂的狠厉,从王董的眼底爆发出来。既然撕破脸,那就一起下地狱!
“叶雪嫣!你个贱人!是你逼我的!”
他咆哮着,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他肥胖的身体以一种不相称的敏捷扑向主位的叶雪嫣。
他的右手袖口中,滑出一点寒芒。
淬毒钢针
只要一下,只要刺破一点皮肤,三秒之内,神仙难救!
离得最近的几个董事吓得惊声尖叫,连连后退。
叶雪嫣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躲避,但王董的速度太快,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一直站在叶雪嫣身后的萧羽动了。
他的身影,在众人眼中只留下一道残影。
王董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让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萧羽单手扣着王董的手腕,那根闪着幽蓝光芒的毒针,停在了距离叶雪嫣脖颈不到三厘米的地方,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你找死。”萧羽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第126章 证据确凿
王董的惨叫,撕裂了会议室的死寂。
那根淬毒钢针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幽蓝的光芒在昂贵的地毯上显得格外诡异。
“我的手……我的手!”王董肥胖的身体瘫软下去,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他另一只手抱着被折断的手腕,面容因剧痛而扭曲。
萧羽松开手,仿佛只是丢掉了一件垃圾。他看都没看在地上哀嚎的王董,只是低头检查了一下叶雪嫣,确认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几个董事这才从惊骇中反应过来,他们看向萧羽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这个在叶家忍气吞声三年的赘婿,根本不是什么废物,而是一头收敛了爪牙的猛兽。
“保安!报警!”一个董事哆哆嗦嗦地喊道。
“不用了。”叶雪嫣的声音恢复了镇定,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陈局,叶氏集团会议室,有人持械谋杀,另外,还有一名财务总监涉嫌巨额贪污,证据确凿,麻烦你带人来处理一下。”
她的语调平稳,条理清晰,仿佛刚才差点被毒针刺中的人不是她。
挂断电话,她环视全场,所有与她视线接触的董事,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从今天起,叶氏集团的财务系统将进行全面审计与重建。”她宣布道,“谁有意见?”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没……没意见!叶总英明!”
“我们完全支持叶总的决定!”
“李振这种蛀虫,早就该清除了!还有王董,简直是丧心病狂!”
刚才还和王董、李振站在一起的几个人,此刻变脸比翻书还快,纷纷表态,撇清关系。
李振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知道,叶雪嫣这通电话,已经宣判了他的死刑。
不到十分钟,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便冲了进来,带队的是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叶总。”陈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的视线扫过哀嚎的王董、失魂落魄的李振,最后落在了萧羽身上,眉头微皱。
“陈局,人就在这里。”叶雪嫣指了指地上的毒针,“这是凶器,上面有剧毒。停车场还有他准备的蛇蛊,这是监控录像。”
陈局身后的警员立刻上前,用取证袋小心翼翼地收起钢针,并给王董和李振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咔嗒!
手铐锁上的声音,让李振全身一抖,他再也撑不住,崩溃地哭喊起来:“我错了!叶总我错了!我都是被王董逼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叶雪嫣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王董被两名警察架起来,他怨毒地盯着叶雪嫣和萧羽,嘶吼道:“叶雪嫣!你不得好死!还有你这个杂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萧羽的眉梢动了一下。
他向前一步,走到王董面前。
带队的陈局下意识地伸手想拦,却被萧羽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所慑,动作慢了半拍。
“做鬼?”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王董的心上,“你信不信,我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王董的嘶吼戛然而止,他看着萧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全身的骨头都在打颤。他真的相信,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警察将两个罪犯押送出去,会议室的闹剧终于落幕。
大家面面相觑深怕自己被扯进去,毕竟平时看在王董的面子上,帮了不少忙。
如今,王董被抓若是供出自己就麻烦了。
其余的董事如蒙大赦,纷纷找借口告辞,一刻也不敢多留。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诺大的总裁办公室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叶氏集团总部的楼下大堂,工人们正在安装一块巨大的黄铜牌匾,上面是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诚信如山。
这是叶雪嫣下午雷厉风行安排下去的。
萧羽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楼下忙碌的景象。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股熟悉的、清冷的香气。
叶雪嫣走到了他的身边,和他并肩而立,一同望着窗外的落日。
良久的沉默后,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要轻柔一些。
“谢谢你。”
萧羽的身子僵了一下,他转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叶雪嫣。这还是三年来,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夕阳的光晕柔和了她一贯冰冷的轮廓,让她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他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脸颊也有些发烫。
两个人经历了风雨,这种小事还客气,感觉有些建外了。
叶雪嫣似乎也为自己的直接感到一丝不自在,她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动作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依赖。
“今天,要不是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的靠近,让萧羽更加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扶住她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肩上那柔软的衣料时。
记忆读取
一幅画面,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
总裁办公室的独立洗手间内。
叶雪嫣站在镜子前,眉头紧锁。
“萧羽,今天的事……多谢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说完又立刻摇头,“不对,太生硬了。”
她清了清嗓子,换了一种方式。
“那个……谢谢你。”她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不行不行,太软弱了。”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深呼吸。
“今天,我很感谢你。”
“今天,你救了我,谢谢。”
“萧羽……”
镜子里的冰山女总裁,为了酝酿一句简单的“谢谢”,竟然一个人在这里排练了半个多小时,脸上交织着纠结、尴尬、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羞赧。
……
记忆的画面消失。
萧羽看着靠在自己肩上,耳根微微泛红的女人,心中那点紧张和无措,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哭笑不得的暖意。
原来,冰山也会害羞。
他坏坏地笑了笑,手顺势搭在了她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
“夫妻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第127章 廉政督察部
那句“夫妻之间”让叶雪嫣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她靠在萧羽肩上的重量没有变,但那份柔软的依赖感,却悄然收敛了几分。橘红色的夕阳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更加微妙的沉默。
空气中,她身上那股清冷的香气,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气息,不再泾渭分明。萧羽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女人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内心交战。
她卸下了白天的防备与锋利,那份疲惫是真实的。但三年来形成的隔阂与疏离,同样是真实的。
许久,她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缓地直起身子,离开了他的肩膀。那份短暂的温热触感消失,萧羽的心里,竟空了一下。
叶雪嫣没有看他,而是重新将视线投向了窗外。楼下,“诚信如山”四个大字在夕阳下折射出沉甸甸的光芒。
“王董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她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清冷,但细听之下,却少了一层坚冰,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茫然。
“公司内部的财务系统,必须重建。”
萧羽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谈论如此核心的公事。
叶雪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侧过脸,终于正视着萧羽,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你……觉得我该从哪里入手?”
这个问题问出口的瞬间,连叶雪嫣自己都怔了一下。她竟然在向这个自己眼中的“废物”丈夫,征求商业决策上的建议。
萧羽也愣住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属于女总裁的锐利,以及锐利之下,那份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动摇。
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三年来的一幕幕。那些冷漠的、不屑的、充满距离感的眼神。再对比此刻她认真的询问,一种荒诞又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你想听实话,还是听让你舒服的话?”
“说实话。”叶雪嫣几乎没有犹豫。
“好。”萧羽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叶氏集团的财务监管,烂透了。从根上就已经烂了。”
这句话,他说得毫不客气,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那层光鲜的外壳。
叶雪嫣的眉头蹙起。
“我知道有漏洞,我会……”
“这不是漏洞。”萧羽打断了她,“这是人为设计的筛子。财务部自己做账,审计部象征性地过一遍,董事会再互相包庇。王董能在眼皮子底下挪用几千万,你觉得他是一个人能办到的吗?”
他的话语,字字诛心。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叶氏集团最脆弱的环节上。
叶雪嫣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这些问题,她不是不清楚,只是没有想到,萧羽会看得如此透彻,并且敢如此直白地讲出来。
“这里面牵扯到的人太多了,很多都是跟着我父亲打天下的元老。”她的话语里,透出一丝无力。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人情与利益交织成的巨网。
“所以,才不能在原来的框架上修修补补。”萧羽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你要做的不是换几个人,而是砸烂整个旧的体系。”
叶雪嫣的心脏重重一跳:“怎么砸?”
“成立一个全新的、完全独立的部门。”萧羽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我叫它廉政督察部。”
廉政督察部。
这个名字,让叶雪嫣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部门,不归集团任何副总管辖,也不受董事会节制。它的最高负责人,直接向你,也只向你一个人汇报。”萧羽继续说道,“人员,不能从现有的财务部和审计部抽调,必须外聘专业的财务、法务精英,或者……从你信不过的那些人的死对头里提拔。”
叶雪嫣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
萧羽的话,为她打开了一扇她从未想过的门。她的思路,一直局限在如何修复和完善现有制度,却没想过,直接在旁边,再造一把利剑。
“这个部门的权力,必须足够大。”萧羽看着她,眼中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属于布局者的光,“它有权审查集团内任何一个分公司、任何一个项目的全部账目,无需提前通知。它有权约谈集团内任何一个职员,包括副总裁级别。在获得你授权的前提下,它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叶雪嫣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一股寒意伴随着一股兴奋,从心底升起。
这太疯狂了。
但也太……有效了。
如果真的能成立这样一个部门,就等于她手里握了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任何贪腐和内耗,在这把剑下,都将无所遁形。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夕阳沉落前最后的光线在无声流淌。
她再次转头,这一次,是真正的、彻底的、不带任何偏见地审视着眼前的男人。
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穿着普通的休闲服,看上去和三年来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可刚才那番话,那种对企业管理、权力制衡的深刻洞见,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靠老婆吃软饭的男人能说出来的。
“这些……是谁教你的?”她终于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
萧羽的视线,从她写满惊疑的脸上移开,落向窗外。城市已经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冰冷的轮廓。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坐了三年‘牢’,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看看书,学学东西,不然……人会废掉的。”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却又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辛酸和落寞。
叶雪嫣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这三年来,他除了做家务,好像大部分时间,确实都待在那个小小的书房里。她一直以为,他是在里面浑噩度日,逃避现实。
现在想来,或许,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观察着这个他无法融入的世界。
她没有再追问。
她默默地收回视线,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将“廉政督察部”、“独立权限”、“垂直汇报”等字眼,一个一个地记录下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和清脆的按键声。
第128章 意外
当最后一个字敲定,叶雪嫣收起手机。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因那几个新名词的出现而变得凝重。她胸口起伏,既有对未来的期待,也有一丝对未知的惶恐。她需要时间,消化萧羽带来的巨大冲击。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突然发出一声震动。
嗡——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着一个她许久未见的名字——高原。
叶雪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高原,当年霍崇轩案的关键证人之一,也是一名出色的心脏科医生。案子结束后,他就离开了海城,几乎断了所有联系。
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打电话来?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萧羽,后者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一个纸杯,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关心。
叶雪嫣接通了电话,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高医生。”
“叶总,”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有嘈杂的风声,显得有些失真,“长话短说,我只说一件事。”
“你说。”
“霍崇轩,今天下午,在监狱里没了。”
叶雪嫣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霍崇轩,五年前几乎用资本陷阱将叶氏集团拖入深渊的男人,也是被她亲手搜集证据,送进监狱的商业宿敌。
“官方给出的结论,是突发性心肌梗死。”高原医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嘲讽,“很‘专业’的结论,不是吗?”
叶雪嫣没有说话,她在等下文。
“我恰好有朋友在那个监狱的医疗系统,”高原继续道,“他告诉我,霍崇轩死前一周,没有任何心脏病史的迹象。而且,他的一个狱友,前两天刚被调走。新来的那个,有暴力前科。”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叶雪嫣的神经。
“叶总,我不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但你最好小心一点。霍崇轩在里面一直很安分,他快可以申请假释了,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心脏病发作’。”
“是谁?”叶雪嫣的声音,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用词。“我不能确定。但我听说,你二叔叶冠群,上个月去过一次南美,和一个做‘特殊生意’的人见过面。那个人……恰好和霍崇轩新来的狱友,来自同一个地方。”
叶冠群。
这个名字,让叶雪嫣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高医生,谢谢你。”
“不用谢我。当年你帮过我,我还你一个人情。”高原的声音变得严肃,“叶总,这不是商业竞争了。小心你身边的人,尤其是……姓叶的。”
电话挂断。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叶雪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紧握的手机,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出事了?”萧羽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转杯子,他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叶雪嫣没有立刻回答。她在权衡。
三年来,她从未和他说过任何公司核心的机密。但今天,从“廉政督察部”开始,某种界线似乎已经被打破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萧羽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选择了毫无保留的坦诚。
“霍崇轩死了。”
萧羽的眉梢,几不可查地挑动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叶雪嫣的书房里,有关于五年前那场商业战争的全部卷宗,他曾一页一页地翻过。一个差点将叶雪嫣拖下水的狠角色。
“死在监狱里。官方说法,心脏病。”叶雪嫣补充道。
“非官方的说法呢?”萧羽直接问到了核心。
“有人暗示,和我二叔叶冠群有关。”
“叶冠群……”萧羽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那位一直在海外分公司,却总想把手伸回总部的二叔?”
叶雪嫣默认了。
她看着萧羽,想从他脸上看到惊讶,或者凝重。
但她失望了。
萧羽的脸上,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靠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这只是一个警告。”萧羽淡淡开口。
“警告?”叶雪嫣不解。
“杀一个快要出狱的废人,没什么实际意义。但在这个时间点让他‘心脏病’,意义就大了。”萧羽伸出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你刚把王董和李振踢出局,正是立威的时候。这时候,你过去的死对头‘意外’死了,别人会怎么想?”
叶雪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助理赵琳的紧急内线电话就打了进来。
“叶总,情况不太好。公司内部论坛,还有好几个高管的私人群里,都在传一件事。”赵琳的声音带着焦急。
“什么事?”
“都在传……霍崇轩的死讯。而且,有匿名的人在带节奏,说……说是您做的。说您现在为了巩固权力,已经开始不择手段地清除所有潜在威胁,王董和李振只是开始,霍崇轩是下一个……”
赵琳后面的话,叶雪嫣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个局,环环相扣。
杀了霍崇轩,嫁祸于她。再利用这件事,将她之前清理王董和李振的正当行为,曲解成一场冷血的政治清洗。
如此一来,公司里那些原本就心怀鬼胎、立场摇摆的人,会作何感想?
他们不会再认为她是在整顿公司,只会觉得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暴君。
谁还敢支持她?谁还敢靠近她?
她想建立“廉政督察部”,想手握利剑,斩断腐肉。
可对方,却抢先一步,给她送来了一顶“暴君”的荆棘王冠。
“他想让所有人都怕我,然后……孤立我。”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不。”
萧羽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否定了她的结论。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不是想让你被孤立。他是想在你打造的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真正悬到所有人头顶之前,先给你套上一副沉重的枷锁。”
“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个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暴君时,这把剑斩下的每一刀,都会被认为是党同伐异,而不是激浊扬清。”
“到那时,你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人心了。”
萧羽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整个阴谋的核心。
叶雪嫣怔怔地看着他。
夕阳的余晖已经彻底消失,办公室的灯没有打开。窗外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深邃得像一片望不见底的夜海。
她原以为,成立“廉政督察部”,是她反击的开始。
现在她才发觉,真正的战争,在对方的棋盘上,早已打响。而她,甚至连对手的棋路都还没看清。
许久,叶雪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现在……该怎么办?”
萧羽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看来,你的‘廉政督察部’,第一个要查的,不是账本了。”
第129章 账本
“那要查什么?”叶雪嫣的声音还带着紧绷后的余音。
萧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那个‘廉政督察部’,名字太锋利了。”
“锋利?”
“是。像一把出鞘的刀,人人都怕,人人都会防备。对方给你扣‘暴君’的帽子,这把刀就更显得血腥。”萧羽踱步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笔,“但如果,这把刀看上去,只是一把用来考古的铲子呢?”
叶雪嫣眉心微蹙。
“成立一个新部门,就叫历史资产追索与合规部。”萧羽在便签上写下这几个字,“名字听起来,是不是很无害?像是要去处理那些陈年旧账,翻故纸堆。”
“你的意思是……”
“明面上,这个部门的职责是追索叶氏集团在发展过程中流失的、被遗忘的无形和有形资产。比如,一些早年的专利,一些被贱卖的地皮,甚至是你父亲当年收藏的、后来下落不明的古董。”萧羽将便签推到她面前,“这些,是‘历史资产追索’。”
“而‘合规部’,则是顺理成章的延伸。查旧账,自然要看当年的流程是否合规。”
叶雪嫣看着那行字,呼吸一滞。
她明白了。
这不是一把铲子,这是一把埋在土里的剑。
用一个冠冕堂皇、甚至有些迂腐的部门名称,作为最完美的伪装。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在清点库房时,这把剑,却能以“合规审查”的名义,指向任何人。
“好。”叶雪嫣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镇定,“赵琳,通知所有董事及核心高管,十五分钟后,召开紧急线上会议。”
十五分钟后,叶氏集团的线上会议室里,数十个视频窗口依次亮起。
一张张面孔,或严肃,或探究,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
叶雪嫣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她能感受到屏幕背后投来的无数道视线,正在如何解构她此刻的处境。
她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直接进入主题:“今天召集各位,是宣布一件事。经研究决定,公司将即刻成立一个新部门——历史资产追索与合规部。”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个头发花白,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老人清了清嗓子。他是陈董,叶青山时代的元老。
“雪嫣,这个时候成立新部门,是不是太仓促了?公司现在需要的,是稳定。”陈董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陈董,我认为现在正是时候。”叶雪嫣回视他,“公司的根基,不能建立在流沙之上。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
“哦?那这个部门,打算由谁负责?”陈董慢悠悠地问,问题直指核心。
“由萧羽先生,担任部门总负责人。”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让他负责?”
“叶总,您是不是糊涂了!”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比刚才激烈十倍。
陈董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雪嫣,这不是胡闹吗?萧羽……他对公司的业务一窍不通,更不要说去追索什么历史资产。你把这么重要的部门交给他,是对公司所有股东和员工的不负责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的质问:“更何况,他的个人品行……公司里流传的那些事,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吗?你让他去查账,谁信他?这会寒了所有老员工的心的!”
这番话,句句诛心。
他巧妙地将“能力不足”和“品行有亏”两顶帽子扣在萧羽头上,同时将叶雪嫣的任命,定性为任人唯亲的昏聩之举。
这正是敌人想要的剧本。
叶雪嫣正要开口反驳,萧羽却先一步打开了自己的麦克风。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他那个小小的视频窗口上。
萧羽没有去看叶雪嫣,也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喧嚣。他的视线,平静地落在陈董的窗口上。
“陈董说得对。”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陈董也露出意外的神情。
“我的资历确实浅,对公司的很多业务也确实不熟。”萧羽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清晰而平稳,“所以,我不会一上来就大刀阔斧。凡事,总要从最简单、最没有争议的地方开始。”
他顿了顿,像是在脑中检索信息。
“比如,就从五年前的星尘计划开始吧。”
星尘计划四个字一出,包括陈董在内的好几位老董事,脸色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我最近翻阅资料,发现星尘计划在南亚地区的一个分公司,有一笔账目对不上。当年项目结束时,有一本关键的A7号账本遗失了。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萧羽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旧闻。
“我想,我的部门成立后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启动对这家南亚分公司的专项审计,找回这本A7号账本。”
“陈董是公司的元老,当年星尘计划也是由您牵头主导。我想,对于找回这本账本,您应该会支持的吧?”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董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他那温和的笑容,已经完全僵住。
“那……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一本账本而已,有什么好查的?现在公司应该向前看!”他的声音,失去了刚才的从容。
“是旧事,但资产没有新旧之分。”萧羽淡淡回应,“账本虽小,但它记录的是公司的资产。我的职责,就是把属于公司的东西,找回来。无论它在哪里,也无论它被谁拿走了。”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
但落在某些人耳朵里,却重如雷霆。
再也没有人出声反对。
那些刚刚还在义愤填膺的高管,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个低着头,假装在看自己的文件。
他们或许不知道A7号账本里到底有什么。
但他们看懂了陈董的反应。
也看懂了萧羽这个新任总监,到底是一把考古的铲子,还是一把索命的刀。
叶雪嫣看着屏幕上瞬间逆转的局势。
她抬起手,用不容辩驳的语气做出了总结。
“任命即刻生效。相关文件,稍后会由总裁办下发。散会。”
她直接关闭了视频会议。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都市的背景噪音。
叶雪嫣看向萧羽。
这个男人,用最平静的语气,打了一场最凶狠的仗。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却让所有攻向他的箭,都调转了方向。
“你怎么知道那本账本?”
“你父亲的书房里,有一本他的私人日记。”萧羽回答,“星尘计划是他晚年最遗憾的项目,他在日记里提过,A7号账本的丢失,是整个项目崩盘的开始。他还写下了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萧羽没有直接回答。
“等账本拿回来,就知道了。”
第130章 猜测
办公室里,空气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视频会议的余温。
叶雪嫣打破了沉默。“你父亲的日记里,那个猜测是什么?”
“猜测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提供了一个方向。”萧羽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陈董不是那只拿走账本的手,他只是递出账本的工具。”
他的话让叶雪嫣的眉头蹙得更紧。
“星尘计划的失败,最大的受益者是谁?”萧羽反问。
叶雪嫣的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当年的商业格局。“是霍家。当年他们和叶氏在南亚市场竞争得最激烈,星尘计划失败后,我们撤出了三个关键市场,都被霍家迅速占领。”
“对。”萧羽点头,“你父亲在日记里写下了一个名字,霍家的霍振雄。他猜测,A7号账本最终落到了霍振雄手里。陈董,可能早就被霍家收买了。”
这个结论,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叶雪嫣心里激起巨大的波澜。陈董是跟了父亲几十年的老人,是公司的基石之一。如果他们都是霍家的人,那公司内部,还潜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背叛?
“去父亲的书房看看吧。”叶雪嫣忽然开口,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她需要更多的证据,或者说,她需要去那个最接近父亲的地方,寻找一丝心安。
叶青山的书房,一切都保持着他生前的模样。巨大的红木书架,一整面墙的藏书,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属于时间的味道。这里,是整个叶家大宅的禁区。
叶雪嫣径直走向书桌,从最下方的抽屉里,取出那本萧羽提到过的私人日记。封面是黑色的硬皮,没有任何标识。
她翻开日记,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里面记录的,大多是叶青山对公司发展的思考,以及对商业对手的分析。关于星尘计划和A7号账本的内容,正如萧羽所说,充满了遗憾和不甘。
萧羽没有去看那本日记,他的视线在书房里缓缓扫过。这里的一切都太整齐了,整齐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展品。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书架前,手指从一排排书脊上滑过。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感受每一本书的重量和质地。
当他的手指停在一本资本论上时,他轻轻敲了敲书架的隔板。
叩。
声音有些空。
“怎么了?”叶雪嫣抬起头。
“这块木板后面,是空的。”萧羽说着,尝试将那块隔板向里推。纹丝不动。他又尝试向外拉,向左右移动,都没有任何反应。
叶雪嫣放下日记,走了过来。“父亲的书房里确实有些机关,但他从未告诉过我。”
萧羽的视线落回那本《资本论》上。他将其抽出,又看了看旁边的几本书。《国富论》《博弈论》……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将这几本经济学巨著按照出版的年份,重新排列了一下顺序。
只听咔嗒一声轻响。
刚才那块纹丝不动的隔板,竟然向内缩进去了半寸,露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更小的,用牛皮包裹的笔记本。笔记本上,有一把小巧的铜锁。
叶雪嫣将笔记本拿了出来,神情凝重。“我从不知道这里还有东西。”
她试着打开铜锁,但没有钥匙。
“不用钥匙。”萧羽接过笔记本,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锁是假的,只是个装饰。真正的秘密,在纸上。”
他打开笔记本,里面的纸页,一片空白。
“这是……”叶雪嫣不解。
“隐形墨水。”萧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感受着那不同寻常的细微粗糙感,“需要特定的方式才能显影。有可能是化学试剂,也有可能是……温度。”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书桌那盏老式的白炽灯上。那种灯泡,工作时间一长,就会变得很烫。
萧羽打开台灯,将笔记本的一页,小心翼翼地凑近灯泡。
他控制着距离,利用灯泡散发的热量,均匀地烘烤着纸面。
几秒钟后,奇迹发生了。
原本空白的纸上,开始浮现出淡褐色的字迹。像是从时间的深处,慢慢渗透出来。
字迹潦草而急促,和外面那本日记工整的笔迹,判若两人。
叶雪嫣凑了过来,两人一同看向那段显现出的文字。
十月三日。冠群今天又来问我核心实验室的数据,他的业务范围根本不涉及那里。是我多心了吗?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陌生。
冠群。
叶冠群,叶雪嫣的亲叔叔,叶氏集团的副总裁。
叶雪嫣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不可能……叔叔他……”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萧羽没有说话,只是将笔记本翻到了下一页,继续烘烤。
新的字迹再次浮现。
霍家提出的那个收购案,处处是陷阱。我拒绝了。但为什么,提出这个合作方案的,会是冠群?他甚至亲自带了霍家的人来见我。我感觉,我正在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
十一月一日。我不能再坐以待毙。公司内部,一定有霍家的眼睛。我怀疑,这双眼睛,就长在冠群的身上。我必须保护雪嫣,保护她母亲留下的心血。
看到这里,叶雪嫣的呼吸几乎停滞。她一直敬重的叔叔,在父亲的秘密日记里,竟然是这样一副面孔。
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地扶住了书桌的边缘。
萧羽伸出手,扶了她一下,然后松开。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在阅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他翻开了最后一页有字迹的纸。
我启动了夜枭计划。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内部监控协议。它会像一只潜伏在黑夜里的猫头鹰,监视着公司里的一切异常。我设置了多重保险,计划的唤醒程序,与星尘计划的档案绑定。如果有一天,有人能以董事会的名义,重启对星尘计划的调查,夜枭的第一个节点,就会被激活。
我不知道重启调查的人会是谁,我只希望,那个人,值得托付……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是十几页彻底的空白。
书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空气的尘埃中,切割出一条条光路。
“夜枭计划……”叶雪嫣喃喃自语,这个词,她从未听过。她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竟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布下了这样一个后手。
而今天,在董事会上,萧羽为了自保,为了反击,无意中说出的那句话,竟然成了启动这个计划的钥匙。
她看向萧羽。
这个男人,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
萧羽将已经冷却的笔记本合上,放回桌上。“现在看来,找回A7号账本,只是一个开始。”
“我父亲……他把一切都算到了。”叶雪嫣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一种冰雪般的冷静,“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知道叶冠群的野心。他留下夜枭计划,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给我留下一把刀。”
一把可以在最关键时刻,清理门户的刀。
“计划既然被激活了,”萧羽淡淡开口,“就一定有联络的方式。”
叶雪嫣的视线,从那本加密日记,缓缓移到了书桌角落那台老旧的黑色拨盘电话上。
那台电话,早就已经断了线,只是一个摆设。
但现在,它看起来,却像是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
叶雪嫣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话筒。
第131章 上锁
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忙音。
叶雪嫣握着那冰冷的话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尝试着拨动那个老旧的拨盘,转盘发出“咔嗒、咔嗒”的空洞声响,却没有接通任何地方。
失望,如同潮水,缓慢而冰冷地没过心头。
“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旧电话。”叶雪嫣放下话筒,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但萧羽能感觉到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半分,也坠落了半分。
希望越大,失望越重。
“也许启动方式不对。”萧羽开口,打破了书房里的沉寂,“夜枭既然是监控协议,就不可能只有一个无法验证的启动点。”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两人对视一眼。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叶雪嫣走到门口,按下了可视对讲的屏幕。屏幕亮起,一张梨花带雨,写满了惊惶与脆弱的脸庞,出现在画面中。
是叶冰依。
她没有撑伞,任由别墅外的细雨打湿了头发和衣衫,整个人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狼狈不堪。与那个永远高傲、不可一世的叶家二小姐,判若两人。
“姐……开门……求求你……”叶冰依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哭腔和颤抖,“我知道错了……你让我进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叶雪嫣的眉头蹙起,没有开门,也没有回答。
“是霍崇轩!是他逼我的!”叶冰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着摄像头大喊,“他说如果我不配合他,他……他就要毁了我!姐!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霍崇轩。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惊雷,在叶雪嫣和萧羽的脑中同时炸响。
又是霍家。
叶雪嫣看了一眼身后的萧羽。萧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大门发出轻微的解锁声。
叶冰依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进门就抱住了叶雪嫣的腿,放声大哭。“姐,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对不起爸爸……”
“起来说话。”叶雪嫣的声音没有温度。
她挣开叶冰依的手,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萧羽站在她的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山。
叶冰依不敢起身,就那么跪在地上,仰着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之前污蔑姐夫,想嫁给林家,全都是霍崇轩在背后策划的。他说霍家可以帮我,可以让我得到比你更多东西……我鬼迷心窍,我被猪油蒙了心……”
“他为什么要找你?”叶雪嫣冷冷打断她。
“因为……因为我是叶家的人,因为我嫉妒你,他利用了我的嫉妒。”叶冰依抽泣着,“他利用我,拿到了公司的一些内部资料,还……还让我去接近林家大少,说是为了搅乱林叶两家的关系,方便他们霍家趁虚而入。”
她的说辞,听起来天衣无缝。
一个被野心和嫉妒冲昏了头脑,被老谋深算的敌人利用的愚蠢妹妹。这很符合叶冰依过去的形象。
“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萧羽突然开口。
叶冰依身体一颤,看向这个她曾经最鄙夷的男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他把我用完了,就要丢掉。我听见他和手下的人说话,说要……要处理掉我,永绝后患。”叶冰依的脸上血色尽失,“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姐,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活下去。求你收留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一边说,一边重重地对着地面磕头,额头很快就红了一片。
客厅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哭声和磕头时发出的闷响。
叶雪嫣看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起来吧。”
叶冰依像是得到了赦免,停止了动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家里你不能住。”叶雪嫣的下一句话,又让她如坠冰窟。
“姐……”
“城西的静园,你搬去那里住。”叶雪嫣不理会她的哀求,语气不容更改,“那里安保很严,霍崇轩的人找不到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那里半步。”
这听起来是保护,实际上是软禁。
叶冰依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浓浓的感激所取代。“谢谢姐姐!谢谢你!”
“萧羽,你送她过去。”叶雪嫣吩咐道。
“好。”萧羽应下。
前往静园的车上,叶冰依坐在后座,已经止住了哭泣,只是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抽噎。她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看上去怯懦又顺从。
萧羽开着车,透过后视镜,能看到她苍白的侧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脑中,将她刚才的所有表现,一帧一帧地回放。
她的恐惧,不似作伪。她的眼泪,也不全是假的。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空洞感。
静园是一栋独立的别墅,四周有高墙和电网,监控摄像头几乎无死角。
萧羽将车停好,领着叶冰依进去。
“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一日三餐会有人定时送来。”萧羽公事公办地交代。
“谢谢……姐夫。”叶冰依低声说。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充满了讽刺。
她转身准备上楼。
“等一下。”萧羽叫住她。
叶冰依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萧羽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喝点水吧,你嘴唇很干。”
这个举动,突兀又寻常。
叶冰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瓶身,也触碰到萧羽手指的一瞬间。
萧羽发动了他的能力。
他准备好了迎接叶冰依那混乱、嫉妒、充满算计的内心世界。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记忆,没有情绪,没有思想。
他的意识,仿佛撞上了一堵光滑、冰冷、严丝合缝的金属墙壁。墙壁之后,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嗡——
一声尖锐的鸣响,在他的脑内炸开。
萧羽闷哼一声,触电般地收回了手,瓶子掉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姐夫?你怎么了?”叶冰依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关切地问。
萧羽抬头看她。
她的眼神里,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困惑和担忧。
一个人的记忆和情绪可以伪装,但这种被动触发的精神屏障,绝不是叶冰依自己能拥有的东西。
她的脑子,被人动过手脚。
她不是在演戏。或者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演戏。她只是一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木偶。
“没事。”萧羽稳住心神,重新站直了身体,“可能是低血糖。你上去休息吧。”
叶冰依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快步上了楼。
萧羽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叶雪嫣的电话。
“她有问题。”电话一接通,萧羽便直接开口。
“我猜到了。”叶雪嫣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不是你想的那种问题。”萧羽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的脑子里,被人上了一把锁。一把我打不开的锁。”
第132章 家族利益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传来叶雪嫣不带情绪的声音:“回来再说。”
通话结束。
萧羽握着手机,站在静园空旷的客厅里。冰冷的地面反射着惨白的光,那滩被打翻的水渍,像一塊形状不规则的伤疤。
叶冰依脑中的那把锁,是谁放上去的?
这个问题,比叶家内部的任何纷争都更让他在意。那是一种超越了普通商业斗争的力量,充满了未知的、邪异的气息。这不再是简单的豪门恩怨,而是一盘他看不透的棋局。
他自己,叶雪嫣,甚至整个叶家,都只是棋盘上的子。
驱车回到叶家主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别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客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刺眼。
叶雪嫣坐在主位沙发上,身形笔直,面无表情。她的对面,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保养得宜,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眉眼间与叶父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为阴沉。
他就是叶雪嫣的二叔,叶冠群。
旁边还坐着几个男女,都是叶家的旁系亲戚,此刻一个个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气氛凝固得像一块铁。
萧羽的出现,打破了这片死寂。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各不相同,有轻蔑,有审视,也有纯粹的看热闹。
“一个上门女婿,也配在这种场合出现?”叶冠群率先开口,他没有看萧羽,话却是对着叶雪嫣说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长辈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是我丈夫,叶家的一份子。二叔,你对我的决定有异议?”叶雪嫣的声音更冷,像两块冰撞在一起。
“异议?我不敢有异议。”叶冠群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我只是有些忧虑。雪嫣啊,你接管公司以来,手段是越来越凌厉了,这很好。但有时候,水至清则无鱼。”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你搞的那个什么全面审计,搞得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很多跟着叶家干了一辈子的老人都来找我诉苦,说你这是不信任他们,要卸磨杀驴。”
“人心惶惶的,是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叶雪嫣直接顶了回去,“二叔,公司不是养老院,更不是某些人中饱私囊的钱袋子。审计,必须进行到底。”
“说得好!”叶冠群忽然拍了拍手,脸上却毫无笑意,“但你有没有想过,把人都得罪光了,以后谁还为你做事?你太年轻,总觉得非黑即白。这个世界,是灰色的。”
他身体前倾,咄咄逼人:“今天董事会那几个摇摆的董事,已经明确向我表示,如果你一意孤行,他们会在下次会议上,联合提议限制你的部分决策权。”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抽紧了。
这是赤裸裸的逼宫。
叶雪嫣的脸色没有变化,但萧羽能感觉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收紧了。
“他们敢。”她说。
“他们为什么不敢?”叶冠群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坐稳了那个位置?雪嫣,我再说一遍,我这是在帮你,在提点你。不要把路走绝了。”
“我的路,还轮不到二叔你来指点。”
“不知好歹!”叶冠群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指着叶雪嫣,又扫过一旁的萧羽,怒气勃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一个外人,一个吃软饭的废物,把整个家族的利益当成儿戏!你还把自己当成叶家的人吗?”
萧羽站在那里,像一个局外人,冷静地观察着叶冠群。
愤怒,但不全是。
在他的愤怒之下,萧羽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东西。
恐惧。
当叶雪嫣提到“审计必须进行到底”的时候,叶冠群的瞳孔有一次非常细微的收缩。当他说“人心惶惶”的时候,他的左手下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摩挲了一下。
他在撒谎。或者说,他在用一部分事实,来掩盖一个更大的谎言。
那些董事或许真的在摇摆,但真正害怕审计的,是他自己。
“二叔,你刚才说,很多老人来找你诉苦?”叶雪嫣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
“当然!他们都是叶家的功臣!”叶冠群义正言辞。
“是吗?”叶雪嫣从手边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城南那块地的项目,负责采购的张经理,上周刚在你名下的会所充值了五十万。给你开车的司机,他儿子上个月全款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还有……”
叶雪嫣每说一句,叶冠群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你……你调查我?”叶冠群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惊慌。
“我没有调查二叔你,我只是在审计公司。”叶雪嫣将文件丢在茶几上,“这些,只是冰山一角。二叔,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年轻气盛,不知好歹吗?”
“你!”叶冠群猛地站起来,指着叶雪嫣,手指都在发抖,“你这是污蔑!血口喷人!”
“是不是污蔑,审计报告出来就一清二楚了。”叶雪嫣靠回沙发,重新掌握了主动权,“我本来还想给二叔你留点面子,既然你主动把脸伸过来,就别怪我下手重。”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叶冠群气得浑身发抖,他环视一圈,那些旁系亲戚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的视线,最终恶狠狠地落在了萧羽身上,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扫把星!自从你进了我们叶家的门,我们家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他指着萧羽的鼻子骂道,“雪嫣就是被你这种小人蛊惑了!一个大男人,靠着老婆吃喝,现在还想插手公司的事?你算个什么东西!”
客厅里所有人都看着萧羽,等着看他的笑话。
在他们眼里,萧羽就是叶家的耻辱,是个人都能踩一脚。
萧羽没有动怒,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叶雪嫣的侧前方,平静地看着叶冠群。
“二叔。”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刚才一共说了三百四十二个字,其中有六次提到了‘家族利益’,但你的心跳,在每一次提到这个词的时候,都会加速。”
叶冠群的咒骂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萧羽继续说:“你指责雪嫣的时候,左手抬起了三次,但每一次都没有真正指实,那是心虚的表现。你提到‘老人们’的时候,视线会不自觉地向右下方瞟,那是在编造谎言。”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叶冠群的脸色由红转白。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最清楚。”萧羽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害怕的不是雪嫣年轻气盛,也不是家族利益受损。你只是害怕,审计会把你这些年,从公司账上拿走的钱,一笔一笔的,全都摆在桌面上。”
咚——
叶冠群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看着萧羽。
这些话,比任何证据都更有杀伤力,因为它直击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叶雪嫣也侧过头,看着萧羽的背影。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纯粹的意外。
她知道萧羽变了,但她不知道,他已经变得如此……锋利。
“疯了……你们都疯了……”叶冠群嘴唇哆嗦着,他知道自己今天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场面话,只是怨毒地瞪了萧羽和叶雪嫣一眼,抓起自己的外套,狼狈地冲出了客厅。
剩下的几个亲戚,更是坐立不安,站起身,尴尬地打了声招呼,也跟着溜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萧羽和叶雪嫣两个人。
叶雪嫣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去书房。”她说。
第133章 夜枭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残余的尴尬气氛。
叶雪嫣没有开大灯,只开了书桌上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光线将偌大的书房切割成明暗两半,她站在光里,萧羽站在影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没有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桌面。
“知道什么?”
“叶冠群。”叶雪嫣转过身,光线勾勒出她冷硬的侧脸轮廓,“心跳,小动作,眼神的方向。你什么时候成了微表情专家?”
萧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你信我说的?”
“审计会证明一切。”叶雪嫣的回答滴水不漏,“但审计需要时间,而你,刚刚直接击溃了他。我需要知道你的底牌是什么。”
这已经不是疑问,而是命令。一个总裁在质问下属。
萧羽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到她面前。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习惯性地低下头,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在书房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叶雪嫣的眉梢动了一下。
“你爷爷,叶青山的书房。里面有一个带锁的暗格。”萧羽的语速平缓,“我打开了。”
叶雪嫣的呼吸停顿了一瞬。“你……”
“里面是他的日记。”萧羽打断了她可能要出口的斥责,“我看了。”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对于叶家来说,老爷子叶青山是一个传奇,也是一个禁忌。他的书房,在他去世后就被封存,除了定期打扫,无人敢动。
“日记里写了什么?”叶雪嫣的声音有些干涩。
“很多事。关于公司的创立,关于家族的敌人,关于他的不安。”萧羽顿了顿,说出了关键,“他还写到,他从不完全信任任何人,所以他为叶家留了一条后路。一个独立的,只向他一个人负责的情报系统。”
叶雪嫣的瞳孔收缩。
“他给这个系统取了个名字。”萧羽走到书桌旁,没有征求同意,直接打开了那台属于叶雪嫣的私人电脑。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连串复杂的代码在屏幕上闪过。
“叫什么?”
“夜枭。”
随着萧羽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电脑屏幕上原本的商业界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简洁的黑色登录窗口,窗口中央,只有一个银色的猫头鹰图标,闪烁着幽冷的光。
叶雪嫣看着那个图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存在于她最熟悉的电脑里,像一个蛰伏的幽灵。
“这不可能……公司的网络安全是顶级的,不可能有这种后门。”
“它不走公司的网络。”萧羽解释道,“它有独立的线路和服务器,隐藏在叶家的一些老产业里。老爷子很谨慎,大部分节点在他去世后都进入了休眠模式。日记里有部分启动协议,我尝试了一下,结合现在的一些技术,成功激活了一小部分。”
他看向叶雪嫣,表情没有任何得意或炫耀。“我之所以能说出叶冠群的那些细节,不是靠观察。而是夜枭在他身上装了监控设备。”
“监控?”
“一种早期的生物信号传感器,很隐蔽,混在他三年前一次体检的植入物里。老爷子怀疑过他,但一直没找到证据。”萧羽调出一个窗口,上面是复杂的心率和皮电反应曲线图,“我说他心跳加速,不是猜测,是数据。”
叶雪嫣看着那些曲线,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她一直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但现在才发觉,水面之下,是她完全不了解的暗流。
“这套系统……现在在你手里?”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克制不住的震动。
“准确说,是一小部分权限在我手里。”萧羽没有否认,“而且,它带来的消息,比叶冠群贪了多少钱要严重得多。”
他操作鼠标,调出了另一份文件。那是一份通讯记录。
“叶冠群在过去三个月里,与一个海外的加密号码进行了十三次联络。每次通话时间都在十分钟左右,非常有规律。”萧羽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坐标点,“信号来源地,是缅北。”
叶雪嫣的脸色彻底变了。
缅北。
那不是一个做正经生意的地方。
“他贪的钱,很可能不是自己花了,而是通过地下钱庄转移到了这里。”萧羽的推论冰冷而致命,“他在做什么交易?或者说,他在为谁做事?”
一个挪用公款的蛀虫,和一个可能出卖公司利益的叛徒,性质完全不同。前者是家事,后者,足以让整个叶氏集团万劫不复。
“查!给我查这个号码的全部信息!”叶雪嫣立刻下令,属于总裁的杀伐果断瞬间回归。
“很难。”萧羽摇头,“对方非常专业,是军用级别的加密。我尝试过破解,但需要更多时间,以及夜枭的更高权限。”
叶雪嫣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这个叫萧羽的男人,在短短一个小时内,给她带来了太多的颠覆。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打骂的废物,而是一个手握利刃的神秘人。
“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她问。
“没有。”
“好。”叶雪嫣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从现在开始,你负责追查叶冠群这条线,需要任何资源,直接向我汇报。”
她的话音刚落,萧羽却摇了摇头。
“怎么?”叶雪嫣的眉头皱起。
“叶冠群可能不是我们唯一的麻烦。”萧羽没有看她,而是又调出了一个监控界面。
界面上显示的,是叶家另一处房产的平面图,上面有一个红点在移动。
“这是哪里?”
“你为叶冰依安排的‘安全屋’。”
叶雪嫣的心猛地一沉。自从上次假孕风波后,她就把妹妹叶冰依拘束在了这栋别墅里,美其名曰“反省”,实则为了防止她再惹出事端。
“她怎么了?”叶雪嫣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她很安分,每天就是逛逛花园,看看剧,没有任何异常。”萧羽说,“但夜枭的信号扫描显示,这栋别墅里,有一个不属于叶家的,加密的对外通讯设备。”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人在叶冰依的房间里,装了一个秘密的路由器。或者,那个路由器,就是她自己的。”萧羽将一份数据报告拖到屏幕中央,“在过去一周,这个设备有五次高强度的数据传输记录,每次都在深夜。数据流向……和叶冠群的那个海外号码,是同一个方向。”
咚——
这一次,被无形重锤击中的,是叶雪嫣。
她踉跄一步,扶住了书桌的边缘,才没有倒下。
她的叔叔,她的妹妹,都指向了同一个深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族内斗了。这是一张从内部和外部,同时向她包围过来的巨网。
偌大的书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萧羽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只是把证据摆在桌面上,等待着这位叶家真正的掌权者,做出最终的裁决。
很久,叶雪嫣才重新站直了身体。
她看着屏幕上那两条指向同一处黑暗的线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继续监控。”她说。
第134章 警告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萧羽面前的电脑屏幕,突兀地亮起一个猩红色的弹窗。
警告:来自柏林的紧急通讯请求
发出请求的ID是汉斯。
萧羽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加密的通讯频道被接通,一行行德语文本在解密协议下迅速转化为中文。
“柏林出事了。”萧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一个叫克莱恩的犹太老人,在家中遇袭,重伤昏迷。”
叶雪嫣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大脑还在处理叔叔和妹妹带来的冲击。“克莱恩是谁?”
“一个历史见证者。”萧羽调出了一份资料,上面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几个月前,霍家归还一批二战时期艺术品的仪式,他是受邀的犹太幸存者代表之一。汉斯说,袭击者目标明确,在他的公寓里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叶雪嫣的呼吸一滞。霍家,归还仪式……这些遥远的词汇,此刻却和她所面临的危机,产生了诡异的重叠。
“找到了吗?”
“没有。但更糟的是另一件事。”萧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陈述着一个更严峻的事实,“德国警方那边,也出事了。”
他切换了界面。
“几天前,德国警方在霍家位于柏林郊外的旧宅,有了新发现。但这个发现被列为机密,没有对外公布。”萧羽指着屏幕上的一份内部报告,“汉斯动用了一些关系才拿到。警方在旧宅的暗格里,发现了另一座齿轮钟,以及一份名单。”
“另一座?”叶雪嫣重复着这三个字。
“对。但就在克莱恩遇袭的同一天晚上,”萧羽的手指停在一行红色的文字上,“存放在警局证物室的齿轮钟和名单,神秘失踪了。”
叶雪嫣的身体晃了一下。
如果说,叶冠群和叶冰依的背叛,是家族内部的腐烂,那现在,这股腐烂的气息已经蔓延到了她无法触及的领域。
事情正在朝着一个完全失控的方向发展。
“袭击克莱恩的,和盗走证物的,是同一伙人。”叶雪嫣做出了判断,这不是疑问句。
“可能性很高。”萧羽说,“汉斯的初步分析,袭击者的手法非常专业,现场清理得也很干净。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商业犯罪的范畴。”
“你的夜枭系统,能查到什么?”叶雪嫣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对方的反侦察能力很强。”萧羽回答,“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克莱恩的公寓楼下,有一个伪装成公共充电桩的信号采集器。我正在让汉斯回收数据,这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夜枭系统再次弹出警报。
这一次,不是来自柏林。
警报:未知访客,身份识别中……识别成功:高原。
权限等级:友方,受限。
别墅外的监控画面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大门前。他没有按门铃,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书房窗口的方向,仿佛知道里面有人在看着他。
“高原?”叶雪嫣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一个情报贩子,或者说,一个麻烦的中间人。”萧羽说,“他怎么会来这里?”
话音未落,萧羽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通,按下了免提。
“开门,叶总裁。”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或者我让你们的安保系统放个烟花?”
叶雪嫣脸色一沉,对管家下令:“让他进来。”
几分钟后,书房的门被敲响。
高原走了进来。他看上去三十多岁,面容普通,但那双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锐利,扫过书房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萧羽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看来我的消息,还是慢了一步。”高原自顾自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将一个牛皮纸袋扔在桌上。
“你是谁?”叶雪嫣问。
“一个来提供线索的好心人。”高原翘起二郎腿,看着叶雪嫣,“克莱恩遇袭,齿轮钟失窃,叶总裁现在一定很头疼吧?”
叶雪嫣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别这么看我。这件事,你们叶家脱不了干系。”高原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袭击克莱恩的人,我查到了一点踪迹。”
他打开牛皮纸袋,抽出一张照片,推到叶雪嫣面前。
照片是在一个地下停车场拍的,画面模糊,但可以看清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正在登上一辆没有牌照的货车。
“这是柏林警方内部流出的照片。重点不是这些人,是他们的资金来源。”高原的指节敲了敲照片,“我追查了其中一个人的佣金账户,发现一笔来自海外的汇款。而这笔汇款的上游,经过了三次跳转,最终指向了一个离岸账户。”
高原抬起头,直视着叶雪嫣。
“这个账户,和你叔叔叶冠群用来洗钱的那个,是同一个。”
轰——
叶雪嫣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也绷断了。
叶冠群挪用的公款,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奢华生活,而是被用来雇佣这些暴徒,在地球的另一端,执行见不得光的任务。
她的叔叔,到底卷入了什么?
“这还不是最有趣的。”高原似乎很享受叶雪嫣的反应,“叶总裁,你知道你那位好叔叔,为什么非要通过柏林的一个特定渠道转移资金吗?”
萧羽的瞳孔微缩。他之前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资金流向并非最优选择,似乎刻意要经过某个节点。
“因为他在‘缴费’。”高原一字一句地说,“向一个你们惹不起的势力,缴纳投名状。”
“什么势力?”叶雪嫣的声音干涩。
“我喜欢叫他们第三方势力。”高原摊开手,“他们既不是你们这些明面上的大家族,也不是我们这种阴影里的老鼠。他们是规则的破坏者,也是新秩序的建立者。他们对那座齿轮钟和名单的兴趣,远超你的想象。”
高原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仿佛在欣赏那些价值不菲的藏书。
“叶总裁,我给你一个忠告。”他转过身,目光穿过叶雪嫣,落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上,那里挂着一张叶家全家福,上面有她,有叶冰依。
“回去问问你爷爷的墓碑,当年为了保住叶家,他到底和魔鬼做了什么交易。”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进了叶雪嫣的心脏。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叶冠群和叶冰依,或许不是叛徒。”高原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他们可能,只是在执行一个你不知道的,来自上一辈的‘约定’。而现在,约定的另一方,来收债了。”
偌大的书房,再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可怕的死寂。
高原留下的信息,将整个事件的性质,从家族内斗和商业犯罪,直接拔高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层面。一个牵扯到父辈恩怨、海外神秘势力、以及失落历史遗物的巨大漩涡。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萧羽开口,问出了关键。
高原看向萧羽,眼神里多了一分审视。“因为水被搅浑了,对我们这些‘中间人’才有好处。而且……”他顿了顿,“我对那个第三方势力,也很感兴趣。”
他说完,不再停留,转身朝门口走去。
“照片留下,里面的信息,自己看。”
门被关上,高原的气息从房间里消失了。
萧羽拿起桌上的牛皮纸袋,倒出里面的东西。除了一沓照片,还有一个微型U盘。
叶雪嫣僵硬地站在原地,双拳紧握,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分析他留下的东西。”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她自己。
第135章 新计划
书房里的空气,粘稠得像未干的血。
叶雪嫣的身体不再颤抖,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度压抑后的僵直。高原留下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钉子,将她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萧羽没有催促,他将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出叶雪嫣苍白如纸的脸。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没有密码。
萧羽点击了播放。
画面晃动,似乎是隐藏摄像头拍摄的,地点像是一个老旧的仓库。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身形和墙上全家福里那个温和儒雅的男人,叶雪嫣的父亲,重合在了一起。
“齿轮钟的下落,我只能提供线索。名单,我根本没见过。”叶正南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沙哑。
画面中,他对面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声音经过了处理,变得非男非女,冰冷得像金属摩擦。
“叶先生,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拿了我们的‘投资’,保住了摇摇欲坠的叶家,现在却告诉我,最重要的‘抵押品’,你交不出来?”
“我需要时间!”叶正南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而且我没有违约!我按照约定,启动了奇美拉计划,所有的前期投入和技术框架都是为你们准备的!”
奇美拉计划。
听到这个名字,叶雪嫣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叶氏集团历史上一个谜一样的项目。一个被誉为能改变世界能源格局的新能源计划,由她父亲亲自主导,却在他去世后被迅速封存,所有资料列为最高机密。董事会给出的理由是“技术不成熟,风险过高”。
原来,那根本不是叶家的项目。
那是献给魔鬼的祭品。
“计划?”屏幕里那个模糊的人影发出一声轻笑,“一个没有齿轮钟作为核心能源驱动的计划,只是一个空壳。我们要的是能跑的野兽,不是一个漂亮的标本。”
视频到此为止。
萧羽关掉视频,房间里重归死寂。他看向叶雪嫣,她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即将碎裂的冰雕。
“所以,叶冠群不是在洗钱。”萧羽缓缓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他是在继续‘注资’那个奇美拉计划,试图把它完成,用来偿还你父亲欠下的‘债’。”
“而叶冰依,大概是作为另一个‘添头’,被送去和某个势力联姻,以换取更多的时间或者资源。”
真相,远比背叛更加残酷。
没有叛徒。
只有一个被上一辈的“约定”捆绑,深陷泥潭,用尽一切办法试图自救的家族。
“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里没有了怒火,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茫然,“我是叶家的总裁,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
“可能在你父亲看来,这是他需要独自背负的罪。”萧羽说,“也可能,他们认为告诉你,只会让你也一起掉进这个漩涡。”
“可笑。”叶雪嫣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现在,不也一样在漩涡里吗?”
她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住桌面,俯下身,死死地盯着那张已经黑下去的电脑屏幕。过了许久,她缓缓直起身。
那一瞬间,她眼中的茫然、悲伤、脆弱,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淬了寒冰的决绝。
“萧羽。”
“我在。”
“你怕死吗?”她问,声音平稳得可怕。
萧羽看着她,没有回答怕,或者不怕。他只是反问:“你想怎么做?”
*这才是我认识的叶雪嫣。*萧羽心里想。*一头即使遍体鳞伤,也会亮出爪牙的狮子。*
“他们想要奇美拉计划?”叶雪嫣的眼神里燃起一簇危险的火焰,“那我就把它摆在全世界的面前。”
萧羽的眉梢挑了一下。“你想……重启项目?”
“没错。”叶雪嫣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也点燃了她全身的战意。“我要以叶氏集团的名义,高调宣布,我们将重启奇美拉计划,并向全球范围内的投资者,开放部分融资渠道。”
“这是引蛇出洞。”萧羽立刻理解了她的意图。
“不。”叶雪嫣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这不是引蛇出洞,这是在沼泽里点燃一把火。不管藏在下面的是蛇,是鳄鱼,还是别的什么怪物,要么被烧死,要么就自己爬出来!”
她的计划,疯狂,且充满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这个项目既然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他们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入旁人之手。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控股,甚至直接夺走。”叶雪嫣的思路清晰无比,“只要他们出手,就会留下痕迹。”
“资金的痕迹,人员的痕迹。”萧羽接话。
“我需要你。”叶雪嫣转过身,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目光正视着萧羽,“我需要你和你的‘夜枭’,变成一张看不见的网。所有对这个项目感兴趣的资本,所有试图接触项目核心的人员,我需要知道他们的一切。他们的底细,他们的目的,他们的每一分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网太大,会漏鱼。”萧羽指出关键。
“那就把饵做得更香一点。”叶雪嫣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城市的万家灯火,“我会对外宣称,我们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找到了替代齿轮钟核心能源的方案。我会伪造一份以假乱真的技术报告,让所有人都相信,奇美拉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
萧羽的瞳孔微缩。
这已经不是商业手段了,这是彻头彻尾的欺诈。一场豪赌,赌注是整个叶氏集团的声誉,甚至存亡。
“你就不怕玩脱了,叶家万劫不复?”
“我们现在,还有退路吗?”叶雪嫣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凉,“要么,被那个第三方势力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榨干所有价值后,像垃圾一样丢掉。要么,就掀了这张桌子,看看谁的命更硬。”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坚定。
“况且,我父亲留下的烂摊子,凭什么要让整个叶家来陪葬?这笔债,我来还。但不是用叶家的未来去还,而是用敌人的鲜血。”
萧羽沉默了。
他从叶雪嫣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场。那不是冰山女总裁的冷漠,而是在绝境中,被逼出来的,属于王者的杀伐果断。
“我的人手,可以监控资金和网络。”萧羽开口,“但物理层面的渗透和调查,需要时间准备。”
“明天。”叶雪嫣吐出两个字,“我明天就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这个消息。我不会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
“太快了。”萧羽皱眉,“仓促的陷阱,漏洞百出。”
“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漏洞百出。”叶雪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个完美的陷阱会让他们警惕。一个看起来因为仓促和自大而漏洞百出的计划,才会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迫不及待地扑上来。”
萧羽看着她,忽然笑了。
“叶总,你真是个天生的赌徒。”
“商场如战场,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叶雪嫣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内线电话。
她的手指在按键上悬停了一秒,然后决然地按了下去。
“通知公关部,马上草拟一份新闻稿。叶氏集团,将正式重启奇美拉计划。”
第136章 继续演
新闻发布会掀起的风浪,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猛烈。
叶雪嫣的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发出“砰”的一声。
叶冠群,叶氏集团的董事之一,叶雪嫣的二叔,带着两名董事,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叶雪嫣!”叶冠群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眼里还有没有董事会?这么大的事,重启奇美拉计划,你跟谁商量了?”
叶雪嫣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二叔,我是集团CEO,我有权决定公司的战略方向。”
“战略方向?这是在把叶氏往火坑里推!”旁边一个姓刘的董事附和道,“奇美拉计划当年是怎么失败的,你忘了吗?那是无底洞!”
萧羽站在叶雪嫣办公桌的侧后方,像一个影子。他看着眼前这位义正言辞的叶冠群,心中毫无波澜。
演,继续演。
他集中精神,无形的触角悄然探入叶冠群的大脑。
一股浓烈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贪婪欲望扑面而来。不是为了公司,不是为了家族,而是一种纯粹的、对巨额金钱的渴望。这股欲望之下,压着对叶雪嫣的嫉恨。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黄毛丫头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个位子,应该是我的!叶家的一切,都该是我的!
这是叶冠群内心最深处的咆哮。
“这个项目,既然重启,就必须由董事会派人监管。”叶冠群见叶雪嫣不为所动,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我会亲自牵头,组建一个新的项目监督小组,确保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他身后两名董事立刻点头称是。
“安插亲信?”叶雪嫣终于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他,“二叔,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这不是你同不同意的问题!这是为了保障所有股东的利益!”叶冠群提高了音量,“我会立刻提请召开临时董事会,游说所有董事支持我!”
就在这时,萧羽的精神世界里,捕捉到了一段破碎的记忆片段。
那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叶冠群正对着一个屏幕,屏幕上的人影模糊不清,声音也经过了处理,变得低沉而失真。
……拿到核心技术……钱不是问题……
那个位置,迟早是你的……
安保的人进去,越多越好……控制住项目组……
是,先生。
是叶冠群卑微的回应。
萧羽收回了精神力。原来不是主谋,只是一条被许以骨头的狗。那个所谓的先生,才是鱼钩后面的人。
“好。”
叶雪嫣突然开口。
叶冠群和另外两名董事都愣住了。
“我同意。”叶雪嫣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二叔想成立监督小组,可以。你想安插人手,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叶冠群下意识地问。
“项目出了任何问题,你,负全责。”
叶冠群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贪婪压下。“没问题!我亲自监督,绝对不会出问题!”
他以为叶雪嫣是迫于压力妥协了。
“那就请回吧,我很忙。”叶雪嫣下了逐客令。
叶冠群得意地冷哼一声,带着人转身离去。
门关上后,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他背后有人。”萧羽开口,声音很低,“一个被称为‘先生’的人,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往项目里安插人手。”
叶雪嫣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鱼上钩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她看向萧羽:“还有呢?”
“他对你充满嫉恨,对你的位置充满贪婪。”萧羽陈述着事实,“他就是敌人插在叶家心脏的一把刀。”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这次的敲门声很温柔。
“请进。”
门被推开,叶冰依端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汤盅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关心。
“姐,我听说了发布会的事。你肯定忙坏了,我给你炖了点燕窝汤,你趁热喝。”
她把汤盅放到茶几上,动作轻柔,像一个真正关心姐姐的妹妹。
叶雪嫣看着她,眼神复杂。
萧羽却直接走上前,挡在了叶冰依和叶雪嫣之间。
“放下,然后出去。”
叶冰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萧羽,你什么意思?我给我姐送点东西,关你什么事?”
“她说,她不需要。”萧羽替叶雪嫣做了回答。
“你……”叶冰依气得脸色发白,她转向叶雪嫣,“姐!你就让这个废物这么跟我说话?我才是你妹妹!”
叶雪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萧羽的背影。她选择相信萧羽的判断。
这种无声的支持,彻底激怒了叶冰依。
她的情绪瞬间失控,尖声叫道:“他是叶家的狗!你宁愿信一条狗,也不信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在她情绪爆发的这一刻,萧羽再次将精神力探了过去。
又是那种感觉。
和上次一样,她的大脑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充满静电干扰的屏障包裹着。萧羽无法读取到清晰的思维,只能感受到一片混乱的、狂躁的精神波动。
这不正常。
一个普通人的愤怒、嫉妒,在萧羽的感知里,是有清晰指向的。但叶冰依的这种精神状态,更像是一台失控的机器,在胡乱地释放着能量。
这波动……不是她自己的。有人在背后……影响她?
这个想法让萧羽心头一凛。
“滚出去。”萧羽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叶冰依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看着面无表情的萧羽,又看了看冷漠的叶雪嫣,眼中的疯狂慢慢褪去,转而变成了一种深切的委屈和怨毒。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抓起茶几上的汤盅,猛地摔在地上。
啪!
陶瓷碎裂,滚烫的汤汁溅了一地。
叶冰依怨恨地瞪了两人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她很不对劲。”萧羽收回目光,对叶雪嫣说。
“我知道。”叶雪嫣看着地上的狼藉,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从她假怀孕开始,她就不对劲了。”
“我怀疑,她可能和叶冠群一样,都是被人操控的棋子。”萧羽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查。”叶雪嫣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已经亮起的霓虹。“不管是叶冠群,还是叶冰依,把他们背后的人,给我挖出来。”
她停顿了一下。
“至于叶冠群要的人员名单,让他报上来。他要的人,我们全都要。”
第137章 失踪了
夜色,比墨更浓。
清洁工很快进来,无声地处理了地上的狼藉。陶瓷碎片被扫入垃圾袋,刺鼻的汤汁味被清新的空气净化剂取代。
办公室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和安静。
“把叶冠群要的人员名单整理一份,送去他办公室。”叶雪嫣拨通内线电话,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是,叶总。”
电话挂断,她转向萧羽:“你刚才说,他要的人,我们全都要。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萧羽走到她面前,“他安插钉子,我们就给他一片地,让他把所有的钉子都插进来。与其花力气去猜哪些人是他的,不如让他主动告诉我们。”
“把敌人放在眼皮底下监控?”叶雪嫣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这个想法很大胆。”
“但有效。”萧羽补充,“他以为自己布下了一张网,实际上,他自己和他的网,都在我们的视野里。”
叶雪嫣没有立即回应,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打开了一台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笔记本电脑。
随着她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一个代号为夜枭的监控系统界面亮起。
屏幕一角,一个红色的警报图标正在无声地闪烁。
叶雪嫣点开图标,一连串普通人看不懂的数据流和资金路径图铺满了整个屏幕。
“‘夜枭’抓到鱼了。”她开口,打破了沉默。
萧羽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屏幕上的架构图和财务报表对他来说如同天书,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背后隐藏的脉络。
那是一种交织着贪婪、算计和背叛的能量波动,冰冷而粘稠。
“叶冠群控股的一家离岸公司,通过至少七个中转层,向我们这次新能源项目的三个潜在合作方,分批注入了资金。”叶雪嫣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调出几份标记为绝密的文件。
“他想做什么?”
“操控招标。”叶雪嫣的声音冷了几分,“这三家公司,都是我们初步筛选后,技术和资质最符合要求的。他想把我们的项目,变成他自己的提款机。”
她放大了一张股权穿透图,密密麻麻的线条指向最终的一个名字。“‘夜枭’顺着资金流向,最终挖出了叶冠群在海外的影子账户。但这些证据,还不够。”
“为什么?”
“因为他很狡猾。”叶雪嫣解释道,“所有的操作都用了代理人,在法律上他可以完全撇清关系。在董事会上,他可以说自己毫不知情,甚至反咬一口,说这是对手的栽赃陷害。”
她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们需要一把能直接刺穿他喉咙的匕首,而不是一堆只能划破他皮肤的碎玻璃。”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高原”。
叶雪嫣接通电话,直接按了免提。“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背景里有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叶总,有突破了。”
“讲重点。”
“我们锁定了叶冠群所有海外资金的核心中转账户,在瑞士。账户代号衔尾蛇。”高原的声音很清晰,“虽然无法直接渗透,但我们通过追踪数据包,捕捉到了他的操作模式。”
高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信息。“他利用时间差和不同国家的金融结算规则,进行高频拆分再整合。但万变不离其宗,所有指令都来自同一个源头IP地址。”
“地址。”叶雪嫣只说了两个字。
“叶氏大厦,三十九楼,服务器机房。”
沉默。
三十九楼,整层都属于叶冠群的副总裁办公室和他的私人团队。
“做得好。”叶雪嫣切断了通讯。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那把能刺穿喉咙的匕首,找到了。
“三天后就是董事会。”叶雪嫣看向萧羽,“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用它?”
“直接捅过去?”萧羽试探性地问。
“不。”叶雪嫣否定了这个方案,“那太便宜他了。而且,只会让他背后的那个人警觉,然后丢车保帅,切断所有联系。”
“那你的计划是?”
“他不是想要我们的人员名单吗?给他。”叶雪嫣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他不是想操控招标吗?让他继续。我要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董事会上,我们先不谈他,只谈新能源项目。我会引导董事会,把焦点集中在他收买的那三家合作方身上。”
萧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当他洋洋得意,准备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
“我就把这份关于衔尾蛇和IP地址的报告,同步发送给董事会的每一个人。”叶雪嫣的声音,比外面的夜色还要冷,“我要让他从天堂,直接摔进地狱。”
一个完美的计划。釜底抽薪,一击毙命。
“可是,叶冰依呢?”萧羽提出了另一个关键点,“她和叶冠群一样,都是被操控的。解决了叶冠群这个木偶,那个提线的人还在。”
“我没忘。”叶雪嫣转过身,“我已经让安保团队‘请’她去城郊的云顶别墅住几天。那里信号完全屏蔽,她联系不到任何人,任何人也联系不到她。”
“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萧羽表示赞同,“至少,在我们揪出幕后黑手之前,她不会再被利用。”
他补充道:“那个能影响她精神的人,一定有某种途径可以和她建立连接。现在切断了联系,对方说不定会主动露出马脚。”
“我已经让高原顺着这条线去查了。”叶雪嫣说,“查最近所有和叶冠群、叶冰依有过异常接触的人,特别是那个伪造孕检报告的医生。”
话音刚落,她的私人手机再次尖锐地响起。
还是高原。
这个时间点,同样的人,第二次来电,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叶雪嫣的眉头蹙了起来,接通电话,但这次没有开免提。
“说。”
电话那头,高原的声音不再沉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急切和紧张。
萧羽的精神力下意识地探了过去,并非窃听,而是一种对危险的本能感知。
他没有听到具体的话语,却捕捉到了高原精神波动中的几个关键词。
失效。强行闯入
人……不见了
叶雪嫣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处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脸上血色褪尽,那是一种计划被瞬间打乱的错愕和愤怒。
啪。
她猛地将手机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出事了?”萧羽问。
叶雪嫣缓缓抬起头,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窗外的霓虹,却没有半分光亮。
“云顶别墅的安保系统被从外部强行攻破。”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叶冰依,失踪了。
第138章 监控痕迹
办公室里的死寂,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填充、碾碎,化作了沉重的尘埃,落在每个人的心头。
“立刻封锁所有通往云顶别墅的道路,排查过去十二小时内所有经过的车辆和人员。调取沿途全部监控。”叶雪嫣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下达一个最常规的指令。
但萧羽能感觉到,这种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她的计划,那个她引以为傲、天衣无缝的计划,被人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用最粗暴的方式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个致命的口子。
“这么做……用处不大了。”萧羽说出了那个她不愿承认的事实,“对方能攻破你的安保系统,就一定有办法处理掉沿途的痕就是监控痕迹。”
叶雪嫣没有反驳。她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问题不在于怎么找人。”萧羽站到她面前,直视着她那双失去光亮的眼睛,“问题在于,为什么会出事?云顶别墅的安保系统,是你亲自监督安装的,高原是你最信任的人。为什么还会被‘从外部强行攻破’?”
信任,这个词在今晚显得格外讽刺。
“我需要一个解释。”叶雪嫣终于抬起头,那股被压抑的怒火在她瞳孔深处燃烧,“我现在就要高原给我一个解释。”
她正要拿起桌上的座机,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没有敲门。
高原走了进来。
他还是那身黑色的西装,但领带歪了,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凝重。这副样子,与他平时一丝不苟的形象判若两人。
“叶总。”他开口,声音沙哑。
叶雪嫣看着他,一言不发,但办公室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度。
“在你开口之前,我建议你先想好措辞。”叶雪嫣的声音冷得像冰,“一个能让你继续站在这里,而不是去财务部领最后一个月薪水的措辞。”
“叶总,这次的失误,责任全在我。”高原没有辩解,“任何处罚,我都接受。”
“我不要你的道歉和责任!”叶雪嫣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脆响,“我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妹妹会从固若金汤的别墅里消失!你的团队都是废物吗?”
“他们不是废物。”高原的回答很平静,“但我们的对手,不是普通人。他们使用的技术和手段,超出了常规安保的范畴。”
“够了。”萧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高原面前,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眼中的血丝。
“别再用这些‘对手很强’‘技术超前’的废话来敷衍我们。”萧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高原,我只问你一遍。你潜伏在叶家,潜伏在叶雪嫣身边,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高原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叶雪嫣也愣住了,她看向萧羽,又看向高原,脸上充满了困惑和警惕。“萧羽,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的安保主管,可能不仅仅是安保主管。”萧羽没有看叶雪嫣,他的注意力完全锁定在高原身上,“他的任务,或许有一部分是保护你,但另一部分,恐怕是监视。监视叶家所有的人,包括你,也包括叶冠群。”
萧羽的精神力,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高原。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当他说出“监视”这个词时,高原那极力维持的平稳心跳,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你的权限太大了。”萧羽继续逼近,“大到可以轻易调动叶氏集团的核心安保资源,大到可以‘请’叶家二小姐去一个信号屏蔽的别墅。这种权限,不应该是一个单纯的安保主管能拥有的。”
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
叶雪嫣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审视,她重新打量着这个自己用了多年的心腹。萧羽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许多曾被忽略的疑点。
高原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开始变得黏稠。
最后,他抬起头,看向叶雪嫣,眼中是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萧先生说得没错。”他承认了,“我的确有另一重身份,和另一个任务。”
叶雪嫣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我的任务,由叶老先生,叶青山先生,在三年前亲自下达。”
叶立群。
这个名字一出,叶雪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我父亲?”
“是。”高原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肃穆,“我是他秘密培养的守夜人之一。”
“守夜人?”萧羽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在长夜降临之前,提前预警;在长夜笼罩之后,守护灯火。”高原解释道,“叶老先生生前,察觉到叶家内外都存在着一股不稳定的暗流。他担心自己走后,您会独力难支,所以秘密安排了我们,在暗中保护您,同时监控叶家内部的一切异常动向。”
这个信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叶雪嫣的脑海中炸开。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在战斗,却不料父亲早已为她铺好了后路。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因为时机未到,也因为这是叶老先生的命令。不到万不得已,或者您真正遇到无法解决的危机时,我们不能暴露身份。”高原苦笑了一下,“现在,叶冰依小姐的失踪,就是这个‘万不得已’。”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敌人,就是我父亲担心的那个‘暗流’?”萧羽迅速抓住了重点。
“是,但比我们预想的更庞大,更可怕。”高原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我潜伏在霍家,接近叶冠群,不仅仅是为了搜集他贪腐的证据。更重要的,是调查他背后的人。”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整个事件性质都发生改变的情报。
“叶冠群,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傀儡。他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国际洗钱和文物走私网络。根据我查到的线索,这个网络的上层,有一个代号为先生的代表。”
先生。
又一个陌生的代号。
“叶冰依小姐被他们盯上,不是偶然。”高原继续说道,“伪造孕检报告,让她嫁入林家,都只是第一步。他们的最终目的,是通过控制她,进而渗透和操控整个叶氏集团,把它变成他们洗钱链条上的一环。”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原以为只是一场家族内斗和商业竞争,现在却牵扯出了一个跨国犯罪集团。
“他们对叶冰依的控制,也远超我们的想象。”高原的声音里带着懊悔,“那不是简单的精神影响,而是一种深度的精神锚定。我们把她带去云顶别墅,切断了信号,本以为是保护。但在对方看来,这或许是最好的‘回收’机会。”
“回收?”萧羽捕捉到了这个冰冷的词。
“对,回收。”高原点头,“在他们眼里,叶冰依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被他们改造过的,有特殊用途的‘资产’。他们攻破安保,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取回他们的‘东西’,防止这件‘资产’在我们手里失效或被破解。”
叶雪嫣缓缓地坐回椅子上,脸色苍白。她精心布置的棋局,在更强大的对手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她以为的釜底抽薪,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父亲……”她开口,声音干涩,“他还留下了什么?”
高原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萧羽,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意味。
“他留下的,不止我一个。”
第139章 启明星计划
叶氏集团的顶层会议室,气氛肃穆。
长条形的会议桌两侧,坐满了公司的董事。叶冠群坐在叶雪嫣的对面,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表情。他身旁的几位董事,都是他多年来安插的亲信,此刻正与他低声交谈,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既然人都到齐了,会议开始吧。”叶雪嫣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让助理将一份文件分发下去。
“这是公司未来五年的重点战略规划——启明星计划。核心是新能源电池技术的研发与应用。”
文件传到叶冠群手中,他粗略翻看几页,眼中的笑意更浓。计划书做得非常详尽,从市场分析到技术壁垒,再到预估的巨额利润,每一点都挠在他的心头痒处。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我同意!”他第一个表态,将文件重重拍在桌上,“雪嫣这个提议很好!新能源是大势所趋,我们叶氏不能落后!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身旁的一位董事立刻附和:“没错,叶董高瞻远瞩。这个项目一旦成功,我们叶氏的市值至少能翻一番!”
“我建议,立刻成立专项小组,快速推进!不能让竞争对手抢了先机!”
“我附议!必须快!兵贵神速!”
叶冠群一派的人纷纷响应,言辞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笔资金入账的未来。他们催促着叶雪嫣,要求她立刻拍板,启动项目。
叶冠群看着叶雪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认为,这是叶雪嫣在内外交困下,不得不抛出的一个诱饵,试图用利益来换取暂时的和平。
可惜,他要的不是和平,而是整个叶氏。
萧羽站在叶雪嫣身后,像一个称职的保镖,观察着会议室里每个人的表情。他看到叶冠群眼中的贪婪,看到那些附和者急不可耐的嘴脸。
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叶雪嫣静静地听着他们的鼓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会议室里的声音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她做最后的决定。
她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各位董事的热情,我感受到了。”她缓缓开口,话锋却陡然一转,“不过,新能源项目的事,暂缓。”
“什么?”叶冠群的笑容僵在脸上。
“暂缓?为什么!”
“叶董,你这是什么意思?耍我们玩吗?”
支持叶冠群的董事们立刻炸了锅。
叶雪嫣没有理会他们的质问,而是转向会议室门口。“卢律师,请进吧。”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气质干练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名助手,手里提着公文箱和笔记本电脑。
“各位董事,我来介绍一下。”叶雪嫣的声音平静无波,“这位是卢勤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合伙人,卢勤律师。”
卢勤的名字一出,在场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卢勤律所,是业内最顶尖的商业诉讼团队,以手段凌厉、从无败绩而闻名。
叶冠群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叶雪嫣,你搞什么鬼?”他厉声质问。
卢勤走到投影幕布前,将电脑连接好,对众人微微颔首。
“各位董事,我代表卢勤律师事务所,受叶雪嫣董事长委托,在此公布一份关于叶冠群先生的资产审计与行为调查报告。”
他的话音刚落,投影幕布上立刻出现了一份文件,标题是关于叶冠群涉嫌挪用公款、职务侵占及利益输送的初步证据摘要。
现场一片哗然。
“这……这是污蔑!”叶冠群猛地站起来,指着幕布,脸色涨红。
卢勤没有理会他,而是按下了遥控器。
幕布上,一张张银行流水截图被清晰地展示出来。每一笔转账都用红线标出,从叶氏集团的子公司账户,转入数个皮包公司,最后汇入一个海外匿名账户。
“从三年前开始,叶冠群先生利用职务之便,先后六十三次,将总计三亿七千万资金,通过旗下子公司项目款的名义,转移至境外。”卢勤的声音,像冰冷的机器,宣读着调查结果。
“胡说八道!这些都是伪造的!”叶冠群咆哮着。
萧羽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心中冷笑。这些流水,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除了银行流水,”卢勤继续说道,“我们还复原了一段有趣的录音。”
他点击鼠标,一段经过技术处理的音频,通过会议室的音响系统播放出来。
“……那笔钱必须走海外的账户,先生那边催得紧,让他们用文物交易的名义做平台,手脚干净点!叶氏集团这块肥肉,很快就是我们的了……”
这段录音并不长,但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叶冠群的声音,在场的人都无比熟悉。
而那个代号——先生,更是让叶雪嫣和萧羽的瞳孔瞬间收缩。
录音播放完毕,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之前还为叶冠群摇旗呐喊的董事们,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面如土色,不敢再说一个字。
叶冠群的身体晃了晃,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他死死地盯着投影幕布,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不可能……这段对话,是他和心腹在绝对私密的环境下说的,怎么会被录音?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叶雪嫣身后的萧羽。
萧羽平静地与他对视,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录音可以伪造,声音可以模仿!”叶冠群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已经充满了恐慌,“叶雪嫣!你为了夺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是否伪造,经侦部门和法院自会判断。”叶雪嫣冷冷地回应。
“最后,”卢勤的声音再次响起,给出了最后一击,“我们还收到了一份来自夜枭监控小组的观察摘要。”
幕布上的画面再次切换。
一组组照片和简报出现。有叶冠群在私人会所与境外走私贩子密会的照片,有他接收一个古董花瓶的画面,还有他与几个身份不明的外国人进入一栋安保严密的别墅的记录。
每一张照片,都对应着一笔可疑的资金流动。
证据链,完美闭合。
“夜枭……”叶冠群喃喃自语,他终于想起了这个只在家族核心层流传的代号,那是老爷子手里最神秘的一张牌。
他以为,随着老爷子的去世,这张牌也随之埋葬了。
他错了。
第140章 谁反对
“现在,我提议,”叶雪嫣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椅子上的叶冠群,“就罢免叶冠群先生在叶氏集团内部的一切职务,并将其移交司法机关一事,进行投票。”
她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会议室里。
“我反对!”一个董事硬着头皮站起来,“这些证据来路不明,不能作为……”
他的话还没说完,叶雪嫣的目光扫了过去。
“张董事,你名下‘宏发建材’去年从叶冠群主管的项目里,拿到了三份超额利润的合同。需要我把合同和你的私人账户流水,也放出来给大家看看吗?”
那位张董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坐了回去。
叶雪嫣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还有谁反对?”
寂静,是此刻会议室唯一的主题。
叶雪嫣的话音落下后,时间仿佛被冻结。没有人敢与她对视,也没有人敢再为叶冠群说一句话。那份关于“宏发建材”的资料,像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们清晰地认识到,今天站在这里的叶雪嫣,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这些叔伯拿捏的小女孩。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癫狂的笑声,突兀地划破了这片死寂。
叶冠群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头发有些散乱,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脸,此刻因为煞白和涨红的交替而显得扭曲。他的笑声里,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疯狂。
“好,好一个叶雪嫣!好一个我的好侄女!”他不再看那些噤若寒蝉的董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在叶雪嫣身上,“为了这个位置,你真是煞费苦心!伪造录音,捏造证据,现在还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威胁董事会!”
他的声音嘶哑而尖厉,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我告诉你,叶氏集团不是你一个人的!它是我们叶家几代人的心血!你以为凭这些东西,就能把我扳倒?就能让你为所欲为?”
“证据是否捏造,不是你说了算。”叶雪嫣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法律会给出公正的裁决。”
“法律?你跟我谈法律?”叶冠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伸出颤抖的手,猛地指向了叶雪嫣身后的萧羽,“那你敢不敢告诉大家,你的这些‘证据’,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全部集中到了萧羽身上。
这个三年来在叶家毫无存在感,甚至被当成笑柄的上门女婿,今天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却成了这场风暴中最神秘的漩涡中心。
“一个吃了三年软饭的废物,一个连我们叶家大门都很少出的窝囊废,”叶冠群的语气充满了恶毒的揣测与引导,“他凭什么能拿到我和心腹在私人办公室里的谈话录音?凭什么能搞到‘夜枭’小组的绝密资料?嗯?”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叶雪嫣,声音压得极低,却又确保在场的人都能听清:“侄女,你是不是也该跟各位董事解释一下,你这个好丈夫,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是说,他身上藏着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秘密这两个字,他说得格外重。
会议室里响起了压抑不住的骚动。董事们面面相觑,眼神里重新燃起了疑虑和观望。是啊,叶冠群的问题,直指核心。这些证据太过致命,也太过离奇。一个声名狼藉的上门女婿,怎么可能拥有如此通天的手段?
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萧羽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他能感觉到,叶冠群那充满恶意的视线背后,是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他不知道自己的能力,但他认定了自己是整个事件的突破口。
“我丈夫的事,与今天讨论的议题无关。”叶雪嫣往前站了一步,将萧羽挡在身后,她的气场依然强大,“叶冠群,不要试图转移焦点。你现在要做的,是解释这些照片和录音,而不是在这里胡搅蛮缠,攻击我的家人。”
“家人?哈哈哈!”叶冠群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你把他当家人,可他真是你看到的那样吗?叶雪嫣,你敢说你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你敢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誓,你没有利用什么见不得人的力量,在窥探整个叶家,在窥探我们每一个人!”
他的话,如同一颗炸雷。
一些董事的脸色瞬间变了。窥探?这个词让他们毛骨悚然。如果叶雪嫣有办法拿到叶冠群的私密谈话,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每个人的秘密,也都暴露在她的眼皮底下?
那个被点名的张董事,冷汗流得更凶了。
“一派胡言!”卢勤厉声喝道,“叶冠群,你这是诽谤!”
“我是不是诽谤,让她自己说!”叶冠群的眼睛已经红了,他彻底豁了出去,“叶雪嫣,你这个不孝女!老爷子尸骨未寒,你就勾结外人,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亲叔叔!你这是要毁了叶家!”
他情绪激动,猛地向前冲去,目标不是叶雪嫣,而是放着笔记本电脑的会议桌。“我今天就毁了你这些污蔑人的东西!”
“拦住他!”卢勤大惊。
但一道身影比安保人员更快。
萧羽的身形一闪,便挡在了叶冠群的面前。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叶冠群的手腕。
叶冠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只手腕却像是被铁钳锁住,纹丝不动。他惊骇地看着萧羽,这个他一直视作蝼蚁的男人,手上的力道竟大得如此恐怖。
“你……”
萧羽的表情依旧漠然,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闹剧,该收场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会议室一角的内线电话,发出了尖锐急促的铃声。
铃铃铃——!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卢勤皱着眉,按下了免提键。
一个属于安保主管的,无比焦急和惊惶的声音,从电话里炸了出来。
“叶总!叶总!情况紧急!二小姐……二小姐叶冰依,她拿着武器闯进了总部大楼!我们的人没拦住,她正坐电梯往顶层会议室来!重复,二小姐持械,目标是会议室!”
什么?
叶冰依?
持械?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钢钉,狠狠扎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叶冠群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的侄女会在这时以这种方式出现。
而叶雪嫣那张始终如同冰封湖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不解和极度不安的错愕。
萧羽也皱紧了眉头。
叶冰依?她来这里做什么?
而且,还拿着武器?
第141章 好险
电话被挂断,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安保主管那充满惊恐的最后几个字,如同魔咒,盘旋在每个人的头顶。
叶冰依。持械。目标是会议室。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荒谬而致命的威胁感。
“不……不可能……”叶冠群喃喃自语,他脸上的疯狂和得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恐惧,“冰依她怎么会……她怎么敢!”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侄女虽然骄纵,但绝没有胆量和能力做出这种事。
叶雪嫣的身体晃了一下。她那张永远冷若冰霜的脸上,那道裂痕正在扩大,蔓延,暴露出底下的脆弱和不安。“马上封锁楼层!所有人,立刻……”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刺耳的叮——!声,从门外走廊尽头传来。
是顶层专用电梯抵达的声音。
紧接着,是安保人员的怒吼和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巨响。
砰!
会议室那两扇厚重的实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开,狠狠地砸在墙壁上。
门口站着一个人。
叶冰依。
她穿着一身名贵的香奈儿套裙,头发却有些散乱,脸上是诡异的潮红。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却没有任何焦距,像一具被注入了狂乱程序的精美人偶,空洞而骇人。
她的右手,握着一个不属于她风格的东西。
那不是枪,也不是刀,而是一支看起来像高档钢笔的银色金属管,顶端在灯光下闪烁着幽蓝的、不祥的光点。
“冰依!”叶雪嫣失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叶冠群也彻底懵了。“冰依!你疯了!我是爸爸!你看看我!”
可叶冰依对他们的声音毫无反应。她的头颅以一种僵硬的姿态转动,那双空洞的眼睛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锁定在了叶雪嫣的身上。
那不是看亲人的眼神。
那是野兽锁定猎物的眼神。
“快!保护叶总!”卢勤最先反应过来,对着冲进来的几名安保人员大吼。
董事们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躲到会议桌底下,整个会场的秩序在瞬间崩塌。
“拦住她!她手上是……是特制的毒剂注射器!”一名追上来的安保人员声音嘶哑地喊道。
毒剂注射器!
这几个字让叶雪嫣的血液几乎凝固。
叶冰依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不像人类,脚下的高跟鞋在光洁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化作一道残影,直扑叶雪嫣。
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雪嫣!”
“叶总小心!”
惊呼声四起。
但有一道身影,比所有声音、所有动作都更快。
萧羽没有半分犹豫,再次挡在了叶雪嫣的身前。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个被控制的、速度远超常人的杀手。
“滚开!”
叶冰依的嘴里,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尖锐、干涩,完全不像她本人。
她手中的毒剂注射器顶端,一根细如牛毛的蓝色毒针猛地弹出,带着破空的微响,刺向萧羽的咽喉。
萧羽侧身避开。毒针擦着他的脖颈皮肤划过,带起一丝火辣的刺痛。
好险!
他没有退缩,反而欺身而上,一把抓向叶冰依持械的手腕。
入手冰冷,僵硬如铁。
叶冰依的力量大得惊人,手腕被抓住后,她另一只手成爪,直接抓向萧羽的眼睛。招式狠辣,完全是要置人于死地。
萧羽心中警铃大作。这不是叶冰依,绝对不是!她被人控制了!
是谁?
为什么要杀叶雪嫣。他必须知道!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他需要接触她的意识,但眼下的情况,稍有分神就会被那毒针刺穿。
拼了!
萧羽眼神一凝,不再格挡,任由叶冰依的手爪向自己脸上袭来。同时,他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发力,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一拽,另一只空着的手,以迅雷之势,狠狠按在了叶冰依的额头上。
“噗!”
几道血痕瞬间出现在萧羽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但他顾不上了。
在他手掌接触到叶冰依额头的瞬间,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恶意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了他的大脑。
警告:检测到精神屏障……
警告:遭遇强行指令注入……
命令序列:清除……目标……叶……雪……嫣……
这些信息破碎而尖锐,像无数根钢针,在他的脑海里疯狂搅动。剧烈的痛苦让萧羽眼前一黑,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咬破舌尖,用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强行深入那片混乱的意识。
他要看源头!
在无尽的精神风暴中,他捕捉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画面。
一个阴暗的房间,一个模糊的、坐在椅子上的背影,以及一个冰冷的、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在对某人下达指令。
“……这是‘先生’的意志,不允许失败……”
先生?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混乱。
就在这时,那股控制着叶冰依的力量似乎察觉到了入侵,瞬间切断了所有的联系。
萧羽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大脑仿佛被掏空,剧痛欲裂。
而他面前的叶冰依,随着那股力量的消失,眼中狂乱的光芒瞬间熄灭。她的身体一软,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哐当一声,那支银色的注射器掉落在地。
“冰依!”
叶雪嫣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叶冰依倒地前扶住了她,焦急地拍着她的脸颊,“冰依!醒醒!你怎么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短短几十秒内发生的、超乎想象的一幕惊得呆立当场。
萧羽捂着刺痛的脸颊,喘着粗气。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叶冰依,又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叶雪嫣。
脑海中,“先生”那两个字,挥之不去。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被彻底吓傻的叶冠群身上。
不,不是他。
他只是个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在这背后,还有一只手,一只看不见的大手。
第142章 自卫
死寂,是会议室里唯一的声音。
每个人的呼吸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雪嫣抱着她昏迷的妹妹,脸上写满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惊惶与无助。
“医生!快叫救护车!”一个董事终于从石化状态中反应过来,声音颤抖地喊道。
混乱的序幕就此拉开。有人慌忙地掏出手机,有人不知所措地后退,生怕沾染上这诡异的事件。
“是你!是你对冰依做了什么!”一声暴喝打破了骚乱。叶冠群通红着双眼,手指几乎要戳到萧羽的鼻子上,“你这个畜生!先是雪嫣,现在又是冰依!你想毁了我们叶家!”
他声色俱厉,仿佛正义的化身。
萧羽捂着脸,鲜血从指缝中渗出,大脑的剧痛让他连站稳都有些困难。他冷冷地看着叶冠群的表演。
蠢货。到了这个时候,还想颠倒黑白。
“二叔,你刚才不是说冰依怀孕了吗?”萧羽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怎么,现在又成了我伤害她?”
叶冠群表情一僵,随即更加疯狂地咆哮:“你还敢狡辩!大家看!他脸上的伤就是证据!冰依肯定是在自卫!一定是你对她图谋不轨!”
“没错,叶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叶冠群,你侄女怎么会带那种东西来攻击人?”
几个董事终于找到了发问的对象,矛头却并未完全指向萧羽。他们不是傻子,刚才叶冰依那六亲不认的疯狂模样,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
“住口,二叔。”
一道清冷、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响起。叶雪嫣将妹妹轻轻平放在地上,站起身来。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我看得清清楚楚。”她转向所有董事,“是冰依主动攻击萧羽,招招致命。如果不是萧羽,那根针现在可能已经扎进了我的身体里。”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
叶冠群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雪嫣!你疯了?你居然帮一个外人说话?他把冰依打晕了!”
“我只说我看到的事实。”叶雪嫣走到萧羽身边,看着他脸上的伤痕,眉头紧锁,“报警。另外,马上联系精神科的权威医生。”
她的指令清晰而果断,完全掌控了局面。
叶冠群彻底慌了。报警?联系精神科医生?那他的一切计划不都完了?叶冰依一旦被专业人士检查,被药物控制的事情百分之百会暴露!
不,绝不能这样!
“不能报警!”他失态地大叫,“这是我们的家事!雪嫣,你不能这么做!冰依只是……只是一时糊涂!”
萧羽看着他丑态百出的样子,脑中那股撕裂般的疼痛稍稍缓解。他知道,必须趁现在,撬开这个棋子的嘴。
他只是个棋子,但棋子也有棋子的用处。我要看看,这根线到底牵着谁。
“一时糊涂?”萧羽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叶冠群,“能让人失去理智,变成杀人工具。二叔,你给冰依用的,是什么好东西?”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听不懂!”叶冠群的眼神开始躲闪。
“听不懂?”萧羽逼近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出那个词,“‘先生’,是谁?”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叶冠群的神经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会议桌上。
“你……你怎么会……”他看着萧羽,那表情不再是愤怒,而是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魔鬼。
这反应,足够了。
萧羽不再理他,转身对叶雪嫣说:“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尖锐声响。
警笛声——
不是他们报的警!是谁?
所有人都愣住了。很快,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
“警察!所有人都不许动!”
带头的警官目光锐利,迅速扫视全场。当他看到地上的注射器、昏迷的叶冰依、脸上带血的萧羽,以及失魂落魄的叶冠群时,立刻做出了判断。
“刚刚接到报警,这里发生持械伤人事件。现场是谁报得警?”
一个角落里的董事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手。原来刚才的混乱中,已经有人悄悄报了警。
叶冠群看到警察,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了。他完了。一旦被抓,那个“先生”绝对不会放过他!
“不是我!是他!是他干的!”他像疯了一样指着萧羽,“是他控制了冰依!是他想杀人!抓他!快抓他!”
“先生,请你冷静一点!”两个警察上前试图控制他。
“放开我!”叶冠群疯狂挣扎,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萧羽和叶雪嫣,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哈哈哈哈!‘先生’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他的诅咒阴毒而刺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先生?”带队的警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他挥了挥手,“把他带走!妨碍公务,意图伤人,所有罪名,回去慢慢审!”
“是!”
叶冠群被强行铐上手铐,拖了出去。他的咒骂声,直到被拖进电梯,才渐渐消失。
与此同时,医护人员也赶到了,他们用担架小心翼翼地抬走了昏迷的叶冰依。叶雪嫣交代了助理几句,让她跟去医院,自己则留了下来。
一场闹剧般的董事会,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收场。
会议室里,只剩下警察在取证,沉默的董事,以及叶雪嫣和萧羽。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董事们,此刻看着叶雪嫣,表情复杂,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这场风波,不仅没有动摇她的位置,反而让她以一种铁血的方式,彻底清除了障碍。
叶雪嫣走到萧羽面前,看着他还在渗血的脸颊,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谢谢两个字,在眼下的情景中,显得太过苍白。
萧羽的大脑嗡嗡作响,强行读取意识的后遗症全面爆发。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出现重影。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第143章 傀儡
警笛声的余音还未散尽。
警察的效率很高。取证、拍照、问询,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带队的警官拿着笔录本走到叶雪嫣和萧羽面前,他的表情严肃,但语气还算客气:“叶总,萧先生,我们需要你们回局里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应该的。”叶雪嫣点头,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会让律师跟进。”
她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那些如坐针毡的董事,他们一个个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至于他们,”叶雪嫣的声音冷了三分,“我想他们现在没有心情再开什么董事会了。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
一个平时和叶冠群走得最近的董事,此刻连忙挤出笑容:“叶总说的是,我们都支持您的决定!今天这事儿,真是……多亏了您力挽狂澜!”
“是吗?”叶雪嫣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讥讽,“我记得半小时前,张董可不是这么说的。”
张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都走吧。”叶雪嫣下了逐客令,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
董事们如蒙大赦,几乎是落荒而逃。偌大的会议室,很快只剩下叶雪嫣、萧羽和几名等待的警察。
叶雪嫣转向萧羽,他一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脸色比刚才还要差。她伸出手,想碰一下他脸上的伤口,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还能走吗?”她问。
萧羽勉强睁开眼,视线里的她分裂成两个模糊的影子。他摇了摇头,试图站起来,但双腿却像是灌了铅。强行撕裂并读取叶冰依的深层意识,对他精神力的消耗是毁灭性的。那些混乱、怨毒、恐惧的念头,此刻像无数根钢针,在他的脑海里搅动。
嗡——
耳鸣声再次加剧。
他闷哼一声,身体一软,重新摔回了椅子里。
叶雪嫣的瞳孔缩了一下。她不再犹豫,对带队的警官说:“他需要先去医院。笔录的事,等他好一点,我会让他主动联系你们。”
警官看了一眼萧羽的状态,点了点头:“可以。那叶总您……”
“我现在就跟你们走。”
……
三个小时后。
叶雪嫣从警局出来,坐进了车里。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医院看望叶冰依,而是让司机开往了另一个地方。
城西拘留所。
在冰冷的探视间里,隔着一层厚厚的防爆玻璃,她看到了叶冰依。
她的妹妹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囚服,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那张曾经美艳张扬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双眼没有焦距,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冰依。”叶雪嫣拿起电话听筒,声音透过电流传过去。
叶冰依没有任何反应。
“为什么要这么做?”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那个人是谁?他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连自己的家人都……”
话未说完,叶冰依的眼睛突然动了。
她的眼珠机械地转向叶雪嫣,那空洞的眼神里,慢慢燃起了一点火苗。不是亲情,不是悔恨,而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怨毒。
她没有拿起听筒,只是嘴唇无声地开合。
叶雪嫣能读懂她的唇语。
她说的是:“你。也。会。死。”
那怨毒的表情,和被拖走时叶冠群的诅咒,如出一辙。
叶雪嫣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现在的叶冰依,已经不是她的妹妹了,而是一个被那个“先生”操控的、充满仇恨的傀儡。
她挂断了电话,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回到云顶别墅时,夜已经深了。
萧羽躺在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他的脸上已经处理过,贴着一块纱布,呼吸平稳,但眉头却紧紧皱着。
叶雪嫣放轻了脚步,拿过一条毯子,俯身想要给他盖上。
就在这时,萧羽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却又亮得惊人。在片刻的迷茫之后,他看清了是叶雪嫣,眼中的警惕才缓缓褪去。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
“嗯。”叶雪嫣直起身,将毯子放在一旁,“去房间睡。”
“不用。”萧羽坐了起来,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有件事,必须现在告诉你。”
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叶雪嫣也收起了所有多余的情绪,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你说。”
“我从叶冰依的脑子里,看到了一些碎片。”萧羽闭上眼,似乎在竭力回忆那些混乱的信息,“那个‘先生’,非常小心,他没有在叶冰依的意识里留下任何具体的影像。”
“什么都没有?”
“不,有东西。”萧羽睁开眼,目光锐利,“我听到了一些……线索。”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第一,是声音。那个‘先生’的声音,很特别。像是经过电子设备处理,音调低沉,带着一种不自然的金属回音。听不出年纪,也分不清情绪。”
叶雪嫣立刻拿出手机,将这一点记录下来。
“第二,”萧羽继续说,“是一串断断续续的数字,我强行记了下来。43.87…N…2…E。它闪得很快,信息不全,但格式很像一个地理坐标。”
“坐标?”叶雪嫣的动作停住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萧羽的表情变得凝重,“一个标记。它反复出现在叶冰依被‘洗脑’的记忆深处,像是一个精神烙印。一个黑色的齿轮,齿轮的正中央,燃烧着一团赤红色的火焰。”
说完这些,萧羽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回忆这些碎片,对他的精神是二次伤害。
叶雪嫣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高原,到我书房来一趟。现在。”
高原是叶雪嫣最信任的助理,也是她的信息处理专家。十分钟后,一身职业装、戴着金丝眼镜的高原就出现在了书房里。
叶雪嫣将萧羽提供的信息复述了一遍。
高原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在战术平板上快速操作着。
“叶总,萧先生,”高原的声音沉稳而专业,“关于坐标,虽然信息残缺,但根据格式和现有的数字43N,2?E,初步推断,其指向的范围可能在东欧到西亚的某片区域。需要更详细的数据才能精确定位。”
他又调出绘图软件,根据萧羽的描述,迅速勾勒出了那个标记的草图。
一个工业感十足的齿轮,包裹着一团抽象的、向上腾升的火焰。图案简洁,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力量感。
“至于这个图腾……”高原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在全球已知的公司、组织、社团的徽记库里进行了快速检索,没有匹配项。”
“你的结论是?”叶雪嫣问。
“结论是,这很可能是一个未被公开记录的秘密组织的徽记。”高原推了推眼镜,“结合‘先生’这个代号、精神控制的手段、以及叶冠群的反应来看,我们面对的,恐怕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业对手。”
书房里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阴影,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叶雪嫣看着平板上那个齿轮与火焰的图腾,久久没有说话。
第144章 出事了
那晚之后,一种若有若无的窥探感,始终萦绕在萧羽的感知里。
它不像摄像头那样有实体,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意识锁定。无论他在别墅的哪个角落,那感觉都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叶雪嫣结束了一场跨国视频会议,走出书房时,看到萧羽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寂的庭院。他的姿态紧绷,不像是在欣赏风景。
“你在看什么?”叶雪嫣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除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异常。
“没什么。”萧羽没有回头,“只是觉得,这栋房子太安静了。”
“安静不好吗?叶冠群和叶冰依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公司暂时稳住了。”叶雪嫣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她以为萧羽还在为之前的事情心有余悸。
萧羽转过身,看着她:“你没感觉到吗?”
“感觉到什么?”
“有人在看着我们。”萧羽的回答直接而肯定,“不是用眼睛,是一种……扫描。无时无刻。”
叶雪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注视着萧羽的脸,他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晰。“你的精神还未完全恢复,这可能是后遗症。”她的话语里没有怀疑,更多的是一种理性的分析。
“不,我很确定。”萧羽说,“这种感觉,和我在叶冰依脑中接触到那个‘先生’的意识残留时,很像。冷漠,不带任何感情,像机器。”
就在这时,书房的内线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叶雪嫣走过去接起,只听了几秒,她的表情就变了。“让他立刻上来。”
挂断电话,她对萧羽说:“高原来了。”
话音刚落,高原已经推门而入。他没有像上次那样从容,金丝眼镜下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手里紧紧攥着他的战术平板。
“叶总,萧先生。”高原省去了所有客套,直奔主题,“出事了。”
他将平板递到叶雪嫣面前,屏幕上显示着一串串飞速滚动的代码和复杂的网络拓扑图。“我们的夜枭安防系统,在昨夜凌晨三点十七分,被未知目标访问了。”
叶雪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被入侵了?警报为什么没有响?”
“这就是问题所在。”高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挫败感,“对方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他不是‘闯’进来的,更像是用一把我们从未见过的‘钥匙’,自己开门走了一圈,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放大了一段日志记录,上面有一个微秒级的红色标记。“对方是个幽灵。来无影,去无踪。如果不是系统日志的底层校验模块捕捉到了一丝时间戳的异常扰动,我们甚至不会发觉有人来过。他的技术水平,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萧羽的心猛地一沉。凌晨三点,正是他感知到窥探感最强烈的时刻。
“他拿走了什么?”叶雪嫣问,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
“什么都没拿。”高原摇头,“他只是……‘看’。他访问了集团所有的核心数据库索引,但没有下载任何具体文件。他还查看了这栋别墅所有安防摄像头的实时和历史录像。最重要的是,他尝试访问了一个已经被物理隔离的服务器。”
“哪一台?”
“存放叶老先生遗物资料的服务器。”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叶冠群,神秘的“先生”,坐标,图腾,现在又牵扯出了已经过世的叶家老爷子,叶青山。
“我明白了。”叶雪嫣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这不是商业间谍。”
“不是。”高原的表情无比严肃,“叶总,我有一个非常糟糕的推断。叶冠群的倒台,对他们来说,不是损失,是警报。我们踩了蛇的尾巴,现在,蛇头转过来了。”
“报复?”
“我认为,是真正的‘行动’要开始了。”高原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鼓劲,“叶冠群只是他们在叶家的一个棋子,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他的任务,恐怕就是利用叶氏集团的资源,寻找某样东西。现在他失败了,‘先生’的网络决定亲自下场。”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叶雪嫣打断了他,“叶氏集团的商业机密?还是别的?”
“都不是。”高原滑动平板,调出一份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文件。文件是残缺的,很多地方都被涂黑处理,像是从某个古老的档案库里强行撕下来的一页。
“叶总,根据我通过特殊渠道紧急调取的一份加密情报,‘先生’和他的组织,真正锲而不舍追寻的,是叶老先生……叶青山,生前一直在追查的一件东西。”
萧羽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叶青山?叶雪嫣的爷爷?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还要盘根错节。*
“什么东西?”叶雪嫣追问。
“一件特定的文物。”高原说出这个词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情报非常模糊,只提到了几个关键词。其中一个,就和萧先生之前在叶冰依记忆里看到的坐标有关。”
他指向屏幕上那个残缺的坐标43.87…N…2…E。
“我们之前推断,这个坐标指向东欧到西亚。而叶老先生最后一次外出进行学术考察,目的地就是东欧。他当时对外宣称是研究古代商路,但根据这份情报,他很可能是在追踪这件文物的线索。”
“文物……”叶雪嫣喃喃自语,似乎在回忆什么。
高原的下一句话,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这份情报的最后,提到了一个未经证实的推测。”他一字一顿地说,“这件所谓的文物,可能与二战时期,第三帝国失落的……纳粹黄金的终极秘密有关。”
纳粹黄金。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萧羽和叶雪嫣的脑海里轰然炸响。那已经不是商业竞争的范畴,而是牵扯到历史、战争和无法估量的财富与权力的深渊。
“所以,那个齿轮与火焰的图腾,那个‘先生’,他们是一个致力于寻找这批宝藏的秘密组织?”叶雪嫣迅速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有这个可能。”高原点头,“而且,他们认为线索就在叶家,或者说,就在叶老先生的遗物里。”
萧羽一直没有说话。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从叶冰依的记忆碎片,到叶冠群的背叛,再到这个庞大的秘密组织和传说中的纳粹黄金。他原本只想赚钱给妹妹治病,然后离开叶家,却被卷入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漩涡。
他不是什么英雄,更不想当救世主。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萧羽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这是叶家的事。宝藏也好,秘密也罢,我们把它交出去不就行了?”
他看向叶雪嫣:“你觉得,为了一个几十年前的秘密,值得把整个叶家搭进去吗?”
“交出去?”叶雪嫣第一次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萧羽,“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吗?交出去给谁?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而且,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交出去了,他们就会放过我们?”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从他们对叶冰依洗脑,派叶冠群渗透叶家开始,我们就没有退路了!在他们眼里,我们不是合作者,是知情人,是障碍!障碍的下场,只有被清除!”
“那你想怎么样?”萧羽反问,“跟一个连影子都抓不住的秘密组织对抗?我们连他们有多少人,有什么武器,都一无所知!”
“所以我们要先找到它!”叶雪嫣斩钉截铁,“主动权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看着争执的两人,高原适时地补充了一句,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两人的火气。
“恐怕……已经晚了。对方既然能进入夜枭系统,就说明他们对我们的监控,已经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们现在不动手,也许只是因为,他们也还没找到那东西。”
书房再次陷入死寂。
良久,叶雪嫣看向平板上那个齿轮与火焰的图腾,眼神复杂。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爷爷……他最后一次外出考察,就是去了东欧。”
第145章 不是局外人
东欧。
这两个字仿佛一个坐标,将所有漂浮的线索都钉在了地图上。书房里的死寂被高原敲击平板的声音打破,他调出了一份加密文件。
“东欧的范围太大了。但我们顺着叶老先生的线索,查到了另一份被封存的档案。”高原将平板转向两人,“一份他年轻时在德国的行医执照。”
屏幕上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一个年轻的叶青山,背景建筑的德语标识清晰可见。
“柏林。”高原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更准确地说,是佩加蒙博物馆。二战时期,那里是纳粹转运和储存掠夺文物的关键节点之一。”
“一个博物馆……”萧羽的声音干涩,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向深渊的中心,“所以,我们要去柏林闯一个龙潭虎穴?对方连夜枭系统都能渗透,我们人还没到机场,恐怕就已经在他们的监控名单上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计划,而是一个自杀预告。
“监控?”叶雪嫣冷笑一声,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叶家庄园的夜景,“我们现在就在监控之下。你以为躲在家里就安全了?他们能策反叶冠群,能对冰依洗脑,下一步就是把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她转过身,直视萧羽:“你以为他们找不到你妹妹的医院在哪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萧羽最柔软的地方。
“你闭嘴!”萧羽豁然起身,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别拿我妹妹说事!”
“我不是在拿她威胁你,我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叶雪嫣的声音比他更冷,“从他们盯上叶家的那一刻起,我们身边所有的人,都成了他们的筹码。退缩,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看着再度剑拔弩张的两人,高原清了清嗓子,将一张图片放大到全屏。
“这是目标。”
那是一件造型奇特的古代金器,工艺繁复,表面刻满了无法辨识的螺旋纹路,中心镶嵌着一块暗红色的宝石,整体呈现出齿轮般的轮廓。
“螺旋之心。”高原介绍道,“源自东欧某个失落的古代文明,辗转多人之手,最后被第三帝国获得。战后失踪,直到最近才重新出现,即将在佩加蒙博物馆的东欧古代文明特展上展出。我们的情报显示,齿轮与火焰的人,真正的目标就是它。”
“一个金器……”萧羽的怒火被这件诡异的文物浇熄了。他想起了叶冰依记忆碎片中,那个被称为“先生”的男人冰冷的声音:“找到它,激活它。”
“它可能就是地图,或者打开宝藏的钥匙。”叶雪嫣的呼吸有些急促,“爷爷的笔记里一定有关于它的记载,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她做出了决定,不容任何人反驳。
“我必须去柏林。”
“不行!”萧羽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叶雪嫣的视线扫了过来,带着询问和一丝嘲讽:“你凭什么说不行?”
“就凭那里是狼窝!”萧羽上前一步,第一次与她如此近距离地对峙,“你一个女人,跑去那种地方?你连枪都没摸过!对方是一个连国家情报系统都能黑进去的组织,你拿什么跟他们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对叶雪嫣的决定。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去。她去了,就是送死。
“这是我的事,叶家的事,与你无关。”叶雪嫣试图推开他。
“怎么会与我无关?”萧羽的音量压得很低,却充满了某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妻子?”叶雪嫣愣住了,随即自嘲地笑了,“萧羽,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关系?我们只是交易。”
“那现在交易升级了!”萧羽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的命,现在也算在交易里!”
书房里的空气凝固了。
高原识趣地退到一旁,假装在研究平板上的情报。
叶雪嫣看着眼前的男人。三年来,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不是忍气吞声,不是冷嘲热讽,而是一种粗暴的、不讲道理的……关心。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萧羽,”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稳,“你以为,我让你参与进来,只是为了让你当个保镖吗?”
萧羽皱起眉,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我需要你的能力。”叶雪嫣一字一顿。
这句话让萧羽彻底愣住了。
叶雪嫣走回书桌,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本更旧的笔记本,翻开了其中一页。上面是叶青山先生龙飞凤舞的笔迹,夹杂着一些德语和奇怪的符号。
“爷爷在研究笔记的最后,提到了一个猜想。”她的手指划过一行字,“他说,那件文物本身并非钥匙,它只是一个容器,或者说是一个‘锁’。而真正的钥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萧羽。
“他用了一个词,共鸣。”
“他说,需要一种特殊的频率去‘唤醒’沉睡在其中的秘密。一种能够读取和干涉‘信息’的频率。我以前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我见识了你的能力。”
萧羽的大脑一片空白。
读取记忆……共鸣……频率……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能力只是一个窥探秘密的金手指,一个让他可以在夹缝中求生的工具。他从未想过,这个能力,竟然和几十年前的纳粹黄金传说,和叶家最大的秘密,有着直接的关联。
他不是局外人。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盘棋局里,最关键的那枚棋子。
“所以……”他艰难地开口,“没有我,你们就算拿到了那个金器,也毫无用处?”
“对。”叶雪嫣点头,“这就是我说的,主动权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这个秘密,只有我们能解开。”
萧羽沉默了。
他所有的退路,在这一刻,被全部堵死。这不是他想不想去的问题,而是他必须去。那个秘密组织在寻找螺旋之心,而他,是打开这把锁的唯一钥匙。如果他不去,叶雪嫣去了,只会白白牺牲。如果他落到“先生”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向叶雪嫣,这个女人,算计好了一切。
她不仅要夺回主动权,还要把他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让他无处可逃。
良久,他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三年的憋屈和此刻的无奈全部吐出去。
“什么时候出发?”
高原立刻上前,将平板递到他面前。屏幕上是两张已经订好的机票信息和两份全新的身份资料。
“四十八小时后。”叶雪嫣的声音传来,“高原会为我们准备好一切。”
萧羽看着那两个陌生的名字,再看看身旁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他知道,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彻底转向了另一条无法回头的轨道。
第146章 我们走
柏林的天空是铅灰色的。
空气里混杂着烤香肠和陌生的语言,萧羽将手插进口袋,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片场的群众演员。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从沪上叶家的牢笼,到此刻异国他乡的街头,不过短短两天。
“别东张西望。”叶雪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戴着一顶简单的灰色绒线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
萧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不是在东张西望,他是在想,如果三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和一个只在商业杂志上见过的冰山总裁,为了纳粹的宝藏传说跑到德国来,他一定会觉得那人疯了。
现在,疯了的好像是自己。
他们走进一家喧闹的啤酒馆。木质桌椅,铜制酒管,空气中满是啤酒花的苦涩香气。高原早已占好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他穿着一身合体的休闲西装,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游客,却掩不住那股精干利落的气质。
“汉斯先生五分钟后到。”高原起身,低声汇报,“他要求在这里见面,人多,方便掩护。”
叶雪嫣点头,脱下外套。她只字未提此行的目的,仿佛这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商务会面。
萧羽坐下来,安静地打量着这个女人。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一切尽在掌握。她的计划,她的节奏,不容许任何人打乱。可他偏偏就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一个瘦高的德国老人准时出现在门口。他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呢绒大衣,眼神怯懦,不停地扫视着周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他径直朝他们走来,在距离桌子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叶小姐?”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德语口音。
“汉斯先生。”叶雪嫣示意他坐下,“这位是我的……商业伙伴,萧先生。”
汉斯的视线在萧羽脸上停留了一秒,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青山先生从不和这么年轻的人合作。”
“时代变了。”叶雪嫣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这次来,是为了我爷爷未完成的研究。”
“研究?”汉斯干笑一声,声音拔高了些许,“那不是研究,那是幻想!是会吞噬人的诅咒!我早就劝过他,让他停下!”
他的反应比预想中激烈得多。
叶雪嫣皱起眉:“我爷爷在笔记里提过,您是他最信任的伙伴。他说,关于那件文物在柏林最后的踪迹,只有您最清楚。”
“没有踪迹!”汉斯猛地一拍桌子,引来周围几道不满的视线。他立刻缩了回去,压低声音,语气却更加急促,“都结束了!那东西就是个幽灵,根本不存在!叶小姐,听我一句劝,马上回国,就当从没来过这里。柏林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萧羽一直没有说话。
从这个叫汉斯的老人坐下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启了能力。
他没有去窥探什么具体的记忆,那太耗费精力,也太容易暴露。他只是像一个信号接收器,去感知对方最表层的情绪波动和信息流。
他“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完全是两个版本的故事。
在汉斯激烈的言辞之下,涌动着的是山洪暴发般的恐惧。不是对什么虚无缥缈的“诅咒”的恐惧,而是一种更具体、更直接的威胁。
几片断断续续的画面闪过萧羽的脑海。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递给汉斯一个信封。信封里不是钱,而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在大学校园里微笑的样子。
汉斯的孙女。
如果你还想见到她,就告诉叶家的人,那只是个传说。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萧羽的意识里回响。
“你爷爷追逐了一个虚假的影子,最后引火烧身。”汉斯还在喋喋不休,试图说服叶雪嫣,“你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够了。”
萧羽突然开口,打断了汉斯。
叶雪嫣和汉斯都看向他。
萧羽直视着老人的眼睛:“你孙女很漂亮。”
汉斯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秘密被瞬间戳穿的、赤裸裸的惊骇。
“你在胡说什么?”叶雪嫣的声音透着一丝严厉。
“我胡说?”萧羽转头看向她,第一次用一种近乎挑衅的语气反问,“那你来告诉我,他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他懒得再跟汉斯废话,直接站起身,对叶雪嫣说:“他被人警告了。有人用他的孙女威胁他,让他把我们骗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
叶雪嫣愣住了。她看着面如死灰的汉斯,又看看一脸漠然的萧羽,大脑飞速运转。
“我们走。”萧羽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径直向外走去。
高原立刻会意,丢下几张欧元在桌上,护着叶雪嫣跟了上去。
走出啤酒馆,柏林的冷风一吹,叶雪嫣才感觉自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你怎么……”她想问,你怎么会知道他孙女的事情。
“我的能力。”萧羽截断了她的话,“你不是说,你需要它吗?这就是它的用处之一。分辨谎言。”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两人之间只隔着半米,呼出的白气在空中交汇。
“现在,你打算相信你爷爷那本几十年前的旧笔记,还是相信我这个钥匙刚刚得到的情报?”
这是萧羽第一次,主动将自己放在了和她对等,甚至更高的位置上。
他不再是被动接受命令的工具,而是一个能够提供关键情报的决策参与者。
叶雪嫣没有回答。她的脸色很难看。汉斯的背叛,打乱了她全盘的计划。这意味着,他们不仅失去了唯一的线索,还彻底暴露了。
“去博物馆。”她最终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出租车停在博物馆岛的街对面。
佩加蒙博物馆如同一座古典的巨兽,静静地矗立在暮色中。
高原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脸色凝重:“安保级别不对劲。常规警卫增加了一倍,外围至少有三组便衣,开着不同的车,一直在监视出入口。这些人……不是德国警察。”
这印证了萧羽的判断。
“我以赞助商的名义,约了明天上午和馆长见面,参观特展的筹备情况。”叶雪嫣说出了她的备用计划。
“现在看来,这更像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萧羽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意识再一次延伸出去。
这一次,他不再聚焦于某一个人,而是将整个博物馆及其周边区域,当成了一个巨大的信息场。
冰冷的恶意。
如同蛛网般交织的监视线。
潜伏在暗处的捕食者。
他无法“看”到具体的人,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已经张开。他甚至能模糊地定位出几个“网”的节点,那是恶意和杀气最浓烈的地方。一个在街角的咖啡馆,一个在对面的建筑屋顶,还有一个,就在博物馆大门旁边的安保亭里。
“他们已经布好了局,就等我们进去。”萧羽睁开眼,语气平静。
他看着叶雪嫣,这个女人把一切都算计得很好,唯独算漏了人心的险恶和时间的变数。她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已经过时、甚至可能是错误的情报基础上。
叶雪嫣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许久,她拿起通讯器。
“高原,取消明天的会面。”
她挂断通讯,转向萧羽,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不确定。
“你说,网在哪里?”
第147章 艺术瑰宝
“网就在我们脚下。”萧羽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一个在街角咖啡馆,一个在对面建筑屋顶,还有一个,在博物馆大门旁的安保亭。这只是最外围的三个节点。博物馆内部,恶意更浓,像墨汁滴进了清水。”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审视着萧羽,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动摇或撒谎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平静的深渊。这种平静,比任何激昂的控诉都更让她感到无力。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就凭你所谓的能力?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
“你可以不信。”萧羽的回答快得像一声脆响,“就像你选择相信你爷爷的笔记,选择相信汉斯一样。你的计划很周密,叶雪嫣。但它建立在沙滩上。”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竭力维持的骄傲。
她确实没有选择。继续执行原计划是自投罗网,放弃则意味着这次柏林之行彻底失败,所有的投入都付诸东流。而现在,唯一打破僵局的可能性,竟然是她一直以来最看不上的这个男人,和他的“胡言乱语”。
“高原。”她没有再看萧羽,而是对着空气下令,“想办法弄到三张明晚特展开幕酒会的邀请函。用任何名义,任何代价。”
高原在通讯器另一头应了一声,没有质疑。
“你要做什么?”萧羽问。
“你不是说网已经张开,在等我们进去吗?”叶雪嫣终于回过头,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柏林夜色下,反射着支离破碎的灯火,“那就进去看看。我想亲眼看看,织网的人究竟是谁。”
她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决断,仿佛刚才的动摇从未存在。
萧羽却看穿了她外壳下的裂痕。这不是一个周全的计划,而是一个赌徒在输掉所有筹码后,押上自己的最后赌注。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
佩加蒙博物馆的特展酒会,冠盖云集。古典的穹顶之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香槟的气泡和虚伪的笑声。
高原一身黑色西装,戴着耳麦,融入在安保人员中,双眼如鹰,不断扫描着全场。
叶雪嫣则换上了一袭简约的黑色长裙,挽着萧羽的手臂,像一对普通的富豪夫妇,穿行在人群中。她的表情无懈可击,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感觉到了吗?”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到处都是。”萧羽的回答同样轻微。他的能力在这样嘈杂而充满欲望的环境里,像一台功率开到最大的雷达。无数驳杂的情绪流冲刷着他,但他强行过滤掉那些无用的信息,只捕捉最纯粹的恶意。
“十点钟方向,那个和议员说话的白发男人。他的心跳频率是周围人的两倍,他在兴奋,一种捕食者的兴奋。”
“吧台后面那个服务生,左撇子,但他擦杯子的动作很僵硬。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入口和展台之间。”
“还有二楼回廊上那个拍照的记者,他的镜头十五分钟里,有十三分钟对准的是我们和展台的动线。”
萧羽冷静地一个个指出他感知中的“节点”。这些人在旁人看来毫无异常,但在他的感知世界里,他们身上都缠绕着冰冷的、带有杀气的线条,而所有线条的最终指向,都是大厅中央那个被数层红外线和压力感应装置保护的玻璃展柜。
展柜里,正是这次特展的核心展品——黄金鸟节杖。
叶雪嫣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她引以为傲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在萧羽这种超越常理的感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她看不出那些人有任何问题,但她选择相信萧羽。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叶雪嫣低语。
“也许吧。”萧羽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大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只留下一束聚光灯,打在博物馆馆长身上。他走上临时搭建的讲台,开始致辞。
冗长的演讲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前方。
萧羽的神经却绷得更紧。他感觉到,空气中那些无形的“线”,正在缓缓收紧。那张看不见的“网”,要收口了。
“……现在,让我们一同见证这件沉睡了数个世纪的艺术瑰宝,重现于世!”
馆长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天鹅绒幕布缓缓拉开,露出那个独立的玻璃展柜。黄金鸟节杖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金光璀璨,引来一片压抑的惊叹。
也就在这一刻。
啪!
一声轻响,不是枪声,而是电路烧毁的声音。
整个博物馆大厅,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所有灯光,包括应急灯,都在同一时间熄灭。
死寂只持续了零点一秒。
“啊——!”
女人的尖叫划破黑暗,如同一个信号。
紧接着,枪声、玻璃碎裂声、桌椅倒地声、人们的惊叫和奔逃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乐。
在灯光熄灭的刹那,萧羽没有丝毫犹豫。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他没有去思考敌人是谁,目标是什么。他只感觉到一道凌厉如刀的杀气,在黑暗中精准地划向他身边的叶雪嫣。
他猛地发力,将叶雪嫣死死地按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噗!
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带着灼热的气流,深深地钉入他们身后的大理石柱中。
混乱中,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致命的一枪。
叶雪嫣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力扑倒,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耳边是萧羽沉重的呼吸声和震耳欲聋的混乱。
“别动!”萧羽的声音压在她耳边,简短而有力。
就在这时,备用电源启动,几盏昏暗的红色应急灯闪烁着亮起。
光线微弱,人影憧憧,整个大厅如同地狱。
萧羽的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他感知中最浓烈的那股恶意来源。
他看到了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穿着侍者服的人,但他的动作绝非普通人。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他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鱼,不,他不像在跑,更像是在地面上低空滑行,速度快得惊人,所有的障碍物和人都被他以一种非人的敏捷姿态轻松避开。
他的目标明确得令人心寒——中央的展台。
在所有人还处于惊恐和混乱中时,他已经抵达了展柜前。厚重的防弹玻璃,在他戴着手套的一拳之下,咔嚓一声,如同蛛网般碎裂开来。
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力量。
他伸手探入展柜,一把抓住了那件黄金鸟节杖,然后转身,如鬼魅般融入了更深的黑暗和混乱之中,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迅捷,精准,暴力。
这不是抢劫,这是一场策划精密的军事行动。
高原的怒吼声从通讯器里传来,夹杂着其他安保人员的呼喊。警报声终于凄厉地响彻整个博物馆。
萧羽拉起还有些发懵的叶雪嫣,将她护在身后。
他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展台,又看了看那个影子消失的方向。
“他不是冲着金器来的。”萧羽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
第148章 附加条款
刺耳的警报声终于撕裂了混乱。
红色的应急灯光线,将每一张惊恐的脸都映照得如同鬼魅。高原带着一队保安,像一堵墙一样冲了进来,强行在奔逃的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通路。
“控制住出口!所有人不许动!”高原的咆哮带着金属质感,勉强压住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他的视线在混乱中搜索,很快就定格在中央大理石柱旁的两个人影上。
“总裁!”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身后的安保人员立刻呈扇形散开,将这片区域警戒起来。
叶雪嫣还处在一种失神的游离状态,直到高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被箫羽从冰冷的地板上拉起来,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箫羽将她护在身后,整个人像一座山,沉默地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高原检查着叶雪嫣,急切地问:“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叶雪嫣摇了摇头,脑子里还是一片嗡鸣。
高原松了口气,随即注意到箫羽背后深色西装上那片不自然的湿濡。在红色灯光下,那片暗色正不断扩大。他再一瞥,看到了大理石柱上那个狰狞的弹孔。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高原的话卡在喉咙里。
“只是擦伤。”箫羽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这里不安全,先带她离开。”
他的冷静和现场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高原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下达命令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平日里被所有人瞧不起的赘婿。
“所有人,保护总裁撤离!”高原不再废话,立刻下达了指令。
几名安保人员迅速围拢过来,形成一个紧密的保护圈,护送着叶雪嫣和箫羽向安全通道移动。
人群依旧混乱,但一条通往外界的生命线被强行打开。叶雪嫣被箫羽半推半抱着,脚步虚浮地往前走。她的指尖触碰到箫羽的后背,立刻感觉到一阵黏腻的温热。
那是他的血。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她混沌的思绪里。
……
一间装修极简、色调冰冷的公寓。这里是叶氏集团最高级别的安全屋之一,从未启用过。
高原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脸色铁青。“节杖被抢了,那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警方已经封锁了整个区域。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您,总裁。”
叶雪嫣没有听进去。她站在那里,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身上。
箫羽脱下了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一边。白色的衬衫已经被血浸透,紧紧地贴在后背上,勾勒出一条狰狞的血痕。他面无表情地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动作沉稳,没有半分迟滞。
当染血的衬衫被剥离,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终于暴露在空气中。
子弹擦过皮肉,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肉模糊的沟壑。鲜血还在缓慢地往外渗。
叶雪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高原,”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去拿医药箱。”
“总裁,这种伤口最好去医院处理……”高原劝道。
“拿来。”叶雪嫣的语气不容置喙。
高原不敢再多言,迅速取来一个白色的金属医药箱,放在茶几上。
“你出去,守在外面。”叶雪嫣再次下令。
“可是总裁,他的伤……”
“出去。”
高原看了看面色冰冷的叶雪嫣,又看了看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箫羽,最终还是沉默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厚重的隔音门。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安静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叶雪嫣打开医药箱,那双签署过无数份上亿合同、永远沉稳有力的手,此刻却有些发抖。她拿出消毒酒精和棉球,动作生涩。
“可能会很疼。”她低声说,自己都未察觉话语里的那丝紧绷。
箫羽趴在沙发靠背上,宽阔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她面前。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却被那道伤口破坏了完整的美感。
当沾着酒精的棉球触碰到翻卷的皮肉时,他的身体只是极轻微地颤了一下,便再无动静。没有闷哼,没有抽搐,仿佛那伤口长在别人身上。
他的忍耐,让叶雪嫣的动作愈发艰难。
她从来没有照顾过人,更没有处理过这种伤口。酒精一次次擦过伤处,带走血污,也带来剧痛。她能感觉到他背部的肌肉因为疼痛而瞬间绷紧,但又被他强大的自制力强行放松。
这是一种怎样的忍耐力?
这个男人……这个她结婚三年,却从未正眼看过一次的男人,刚刚用这副身体,为她挡下了一颗本该射穿她心脏的子弹。
她精心布置的安保,她引以为傲的准备,在真正的危险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最终,是她最瞧不起的人,救了她的命。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了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箫羽没有回头,声音隔着沙发的软垫传来,有些沉闷:“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叶雪嫣的指尖用力,几乎要将棉签折断,“那一枪,你明明可以自己躲开。”
箫羽沉默了片刻。
久到叶雪嫣以为他不会回答。
“这是交易。”他终于开口,吐出三个字。
叶雪嫣的手停在半空。
“交易?”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对,交易。”箫羽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替我还清了妹妹的医药费,我欠你一条命。现在,我还给你。仅此而已。”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我们婚姻契约里,我需要履行的附加条款。保护你的安全,直到契约结束。”
“附加条款……”叶雪嫣咀嚼着这几个字,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
原来在她惊魂未定、甚至感到一丝后怕和感激的时候,在他眼里,这只是一场冷冰冰的交易。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手上的动作不再颤抖,反而变得异常精准和用力。清理,上药,覆盖纱布,贴上胶带。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箫羽,今天的事,是我错了。”
这句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她叶雪嫣,何曾向人低头认错过?
“我不该自作主张,更不该无视你的警告。你救了我,这是事实。”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向一个人道歉。
箫羽缓缓地坐直身体,拿起那件染血的衬衫,慢条斯理地穿上,没有系扣子,只是随意地披在身上。他侧过脸,客厅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不过,没有意义。”他站起身,与她擦肩而过,“记住,只要你还活着,我们的交易就在继续。下次,别再把自己置于险地,我未必每次都能赶上。”
他的背影决绝而疏离,仿佛刚才流血的不是他,接受道歉的也不是他。
叶雪嫣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向客房的背影,攥紧了拳头。胸口那股无名的火,烧得她心口发疼。
……
另一处,被严密监控的豪华套房内。
叶冰依烦躁地将手机扔在柔软的天鹅绒地毯上。屏幕上还亮着一条刚刚收到的加密信息。
目标:叶雪嫣。行动失败。
意外因素:箫羽。为保护目标,背部中枪,伤势不明。
中枪?
叶冰依赤着脚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璀璨灯火。
箫羽那个废物,居然会为了叶雪嫣挡枪?
她脑海里浮现出箫羽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那个被她诬陷、被父亲打得半死也一声不吭的男人。那个后来轻易就捏住了她的把柄,却又只是将她软禁起来的男人。
她应该感到幸灾乐祸才对。他受伤了,甚至可能死了才好。
可为什么,胸口会有一种奇怪的滞涩感?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像一根细小的冰锥,刺破了她一贯的冷硬和算计,带来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悸动。
“蠢货……”她对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喃喃自语。
“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人去送死,真是天底下第一号的蠢货!”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骂箫羽,还是在说服自己。
只是那条“伤势不明”的信息,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第149章 交换
夜色更沉。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划破了客厅里凝滞的沉默。
叶雪嫣动作一顿,箫羽已经披着那件未系扣的衬衫,走向门口。
来人是高原,叶雪嫣最得力的下属,此刻脸上却不见平日的精干,只有一片仓皇。
“叶总。”高原越过箫羽,快步走到叶雪嫣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焦急,“出事了。博物馆那边……黄金鸟节杖被抢走了。”
叶雪嫣的身体瞬间绷紧。“怎么回事?安保系统呢?”
“对方绕过了所有物理和电子防御,像幽灵一样。我们的人到场时,只剩下空的展柜。”高原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证物袋,递了过去,“不过,现场发现了一样东西。”
袋子里,是一块不规则的黑色金属片,约有半个巴掌大,表面刻着杂乱却又似乎遵循某种规律的螺旋纹路。
“这不是展品。”高原补充道,“材质不明,经过初步扫描,它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任何已知金属。”
叶雪嫣接过证物袋,隔着透明的塑料,审视着那块碎片。
这纹路……
她脑中闪过一页泛黄的笔记,那是爷爷叶青山留下的手稿,上面画着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图腾。
“他们拿走节杖,却留下这个?”箫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玩味,“听起来不像是完美的盗窃,更像一次交换。”
“或者,是遗落的。”高原反驳道。
“完美的罪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箫羽否定了他的猜测。
他朝叶雪嫣伸出手。
叶雪嫣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证物袋交给了他。
箫羽直接撕开封口,将那块冰冷的金属片倒在掌心。
就在他指尖接触到螺旋纹路的瞬间,一股庞杂混乱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冲入他的脑海。
高能反应……警告……坐标锁定……
痛苦……绝望的嘶吼……
雨林……潮湿的……祭台……
箫羽的身体猛地一颤,手掌下意识地收紧,金属碎片的尖锐边缘瞬间刺破了他的掌心。他背后的伤口仿佛被再次撕裂,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怎么了?”叶雪嫣上前一步,伸手想扶他。
“别碰我。”箫羽甩开她的手,另一只手撑住沙发扶手,强行稳住身体。他闭上眼,忍受着脑中那些破碎画面的冲击。
“到底发生了什么?”叶雪嫣的质问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高原也看出了不对劲,紧张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过了十几秒,箫羽才缓缓睁开眼,他摊开流血的手掌,将那块碎片扔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
“一些画面,很乱。”他的呼吸还有些不稳,“还有一个模糊的坐标,指向南美雨林。”
南美雨林?
叶雪嫣盯着那块碎片,脑中的线索迅速串联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她快步走到书房,片刻后,拿着一本厚重的皮面笔记本走了出来,翻到其中一页。
页面上,正是那个螺旋图腾的素描。旁边还有爷爷叶青山龙飞凤舞的注释:钥匙,而非锁。是容器的信标。
“我们都搞错了。”叶雪嫣将笔记本摊开在两人面前,“‘先生’组织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黄金鸟节杖。或者说,他们拿走的那个,只是一个容器,一个赝品。”
高原凑过来看了一眼,满脸困惑。“叶总,您的意思是……”
“我爷爷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抢,所以他把真正的核心秘密调包了。”叶雪嫣的手指点在那块黑色金属碎片上,“这才是关键线索。那个节杖,只是一个吸引他们注意力的诱饵。而他们,也确实上钩了。”
原本的失利,瞬间逆转成了一次预判式的胜利。
高原的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但叶雪嫣却没有半分轻松。
“他们拿走了容器,现在我们有了钥匙。”她看着箫羽,“这意味着,我们和他们,要去同一个地方。”
“一个听起来就不怎么友好的地方。”箫羽用纸巾随意地擦了擦手心的血,动作漠然,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你的附加条款里,可没包含环球冒险。”
“但包含了保护我的安全,直到契约结束。”叶雪嫣立刻反击,“我现在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你觉得你有的选吗?”
“契约精神,我当然有。”箫羽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只是在计算我这条命的性价比而已。为你挡一颗子弹,和陪你去雨林里喂蚊子,价格应该不一样。”
“你想要什么?”
“等我活着回来,再跟你谈价钱。”箫羽站起身,不再看她,对高原说,“把你知道的,关于‘先生’组织的所有情报,现在发给我。”
高原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嫣。
“给他。”叶雪嫣下令。
“是。”
箫羽径直走向客房,背影依旧疏离。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叶雪嫣,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是你,要把我带进更深的麻烦里。”
话音落下,门被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叶雪嫣和高原。
胸口那股被压下去的无明火,混杂着新的情绪,再次翻腾起来。
她不是在请求他,更不是在命令他。
他们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从他嘴里说出来,一切都变了味道。好像她是一个不断给他制造麻烦,却又离不开他的累赘。
“叶总,”高原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真的要去南美?”
“准备飞机。”叶雪嫣合上爷爷的笔记,语气恢复了冰冷和果决,“越快越好。”
……
豪华套房内。
叶冰依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她试图用工作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那些财务报表上的数字,在她眼前却不断扭曲,最后都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那个为叶雪嫣挡枪的背影。
意外因素:箫羽。为保护目标,背部中枪,伤势不明。
伤势不明……
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不休。
死了吗?应该没事。那个男人命硬得很。
可万一……万一伤得很重呢?
这个念头一起,她心口那股滞涩感就愈发强烈。
“疯子!”
她抓起桌上的水晶杯,狠狠砸在墙上。
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却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轻松。
为什么?
她问自己。
她应该高兴才对。箫羽那个废物,那个毁了她嫁入林家计划的男人,那个捏着她把柄让她动弹不得的男人,他越惨,她应该越痛快。
可为什么,她会一遍遍地回想那个画面?
她甚至不确定那个画面是来自情报的文字描述,还是她自己的想象。
但它就是那么清晰。
清晰到她能感觉到子弹撕裂皮肉的痛楚,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倒下时的重量。
“为了叶雪嫣……值得吗?”她对着一地碎片,喃喃自语。
“她根本就不爱你,她只当你是条狗!你这个蠢货!”
骂声越来越狠,却像是在说服自己相信某件事。
她痛恨这种失控的感觉。
这种情绪不属于叶冰依。
她的人生信条里,只有利益、算计和绝对的掌控。
箫羽是个意外。
一个彻头彻尾的,打乱了她所有节奏的意外。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新的加密信息。
她捡起手机,是她安插在叶雪嫣身边的眼线发来的。
叶总命令高原准备飞机,目的地,南美。
箫羽同行。
南美?叶冰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而且,箫羽还带着枪伤。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压下心底那股焦躁的火。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坐着干等。
叶冰依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第150章 找到了
机舱内气压稳定,飞行平稳得像静止在地面。
箫羽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闷痛,提醒着他柏林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他摊开叶雪嫣爷爷的笔记,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德语和奇怪符号,像一条纠缠的毒蛇。
他闭上双眼。
脑海中,柏林那个杀手的记忆碎片再次浮现。不是完整的画面,而是断续的、混乱的印象。一个文身,一串数字,还有……一个模糊的词。
“Kobra-Stellung.”
他将这个词与笔记上一个反复出现的蛇形符号联系起来。眼镜蛇阵地。一个二战时期的代号。
他再睁开眼,指着笔记上一张南美洲的地图,地图边缘用极小的字标注着一个坐标。单独看,这个坐标毫无意义,指向亚马逊雨林深处的一片虚无。
但当他把杀手记忆里的那串数字代入一个复杂的换算公式——这个公式也隐藏在笔记的字里行间——新的坐标诞生了。
“找到了。”箫羽开口,打破了机舱内的沉默。
高原立刻凑了过来。叶雪嫣也放下手中的文件,视线投向他。
“亚马逊雨林,一个代号为‘眼镜蛇阵地’的废弃科考站。”箫羽指着那个新坐标,“从外部看,它在任何地图上都不存在。但根据笔记的描述和……我得到的一些情报,那里是纳粹在战后建立的秘密基地之一。”
高原的脸色变了。“叶总,亚马逊……那地方不一样。我们之前的行动区域至少还在文明社会的框架内。雨林里,只有最原始的法则。”
“有什么区别?”叶雪嫣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区别就是,我们可能面对的不仅仅是人。”高原的语速很快,带着压抑的急切,“毒虫、猛兽、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还有那些不知道在那里盘踞了多久的‘幽灵’。我们的装备、人员、甚至连身份伪装,都可能失效。”
“那就准备不会失效的。”叶雪嫣的回答简单直接。
“这不是准备的问题!”高原罕见地提高了音量,“叶总,恕我直言,这太冒险了!带着箫羽先生的伤……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支援!”
“所以才要去。”叶雪嫣合上文件,“正因为那里没有规则,才最适合藏匿秘密。爷爷把线索指向那里,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她转向箫羽:“你确定是那里?”
“八九不离十。”箫羽靠回座椅,感受着背部的刺痛,“但高原说得对。去那里,和去柏林,是两个概念。我们可能会死在里面,不是被子弹打死,而是被一只蜘蛛咬死。”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一丝警告。
“你怕了?”叶雪嫣问。
“我只是不想死得那么窝囊。”箫羽扯了扯嘴角,“而且,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如果我死在里面,我妹妹怎么办?”
“你不会死。”叶雪嫣陈述道,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高原,联系‘秃鹫’,我们需要当地的向导和‘清道夫’。落地前,我要看到完整的行动方案。”
“是。”高原不再争辩,立刻转身去执行命令。
机舱内再次安静下来。箫羽看着窗外无尽的云海,第一次感觉自己离那个熟悉的世界如此遥远。他不是在走向一个答案,而是在走向一个巨大的、未知的漩涡。
……
同一时间,叶冰依的套房。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穿着黑色手工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男人的面容普通,属于丢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出的那种,但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叶冰依正在倒酒的手停在半空。
“看来,你最近的情绪不太稳定。”男人走到她面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控制中心收到了多次异常波动警报。源头,是你。”
“我只是……有些累。”叶冰依放下酒瓶,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累?”男人重复着这个词,像在品味一个笑话,“叶冰依,你不是一个会‘累’的个体。你是一个精密的执行器。你的存在,是为了实现更高的目标。情绪,是这个过程中最大的污染物。”
他伸出手,手指上戴着一枚样式奇特的金属戒指。他用戒指的平面,轻轻触碰了一下叶冰依的额头。
“编号734,精神状态评估:D级。存在严重‘情感沉溺’风险。建议执行‘指令巩固’程序。”
冰冷的触感传来,叶冰依的身体瞬间僵硬。
“不……我很好,我不需要……”
“这不是请求,是通知。”男人收回手,“你对那个叫箫羽的意外因素,投入了过多的、不必要的关注。这已经偏离了你的核心任务。你忘了你该做什么了吗?”
“我没有忘!”叶冰依反驳道,“家族利益至上。铲除一切威胁,包括叶雪嫣。”
“很好。”男人点点头,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那么,现在,清除掉那个干扰你的‘病毒’。箫羽,他只是一个工具,一个随时可以被废弃的棋子。他的死活,与你无关。”
男人的话语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的伪装,刺向她最不愿承认的地方。
“他……是我的把柄。”叶冰依辩解道,“他活着,我才能更好地控制他,利用他来对付叶雪嫣。”
“逻辑错误。”男人打断了她,“他的存在,已经变成了你的弱点。现在,巩固开始。”
他没有再做任何动作。但叶冰依的脑海里,却像被引爆了一颗炸弹。无数的指令、画面、声音疯狂涌入。
核心指令:忠于家族。
次级指令:攫取权力。
清除障碍:叶雪嫣。
忽略变量:箫羽。
“箫羽是个废物。”
“箫羽毁了你的计划。”
“箫羽是你的耻辱。”
这些念头像钢针一样扎进她的意识。她想抗拒,想把这些声音驱逐出去,但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着她,强迫她接受。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这些指令彻底淹没时,那个画面再次出现。
那个为叶雪嫣挡枪的背影。
子弹撕开皮肉。男人倒下的重量。
忽略变量:箫羽。
指令在尖啸。
但那个背影却变得无比清晰,甚至盖过了指令本身。
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南美?他还有伤!
一种比指令更原始、更强烈的冲动,从她意识的最深处爆发出来。那不是爱,也不是关心,而是一种野兽般的占有欲和被侵犯领地后的暴怒。
他是我的!我的工具,我的把柄,我的耻辱!
他的命,也只能由我来决定!叶雪嫣算什么东西?南美那群鬣狗又算什么东西?
“啊——!”
叶冰依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她抱着头,身体剧烈地颤抖。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像在观察一个实验品。“排异反应比预想的要强烈。看来,‘病毒’已经开始侵蚀宿主了。”
他没有再进行干预,只是冷漠地看着叶冰依的挣扎。过了许久,叶冰依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下来。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了血色,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全新的、决绝的火焰。
“巩固完成。”男人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记住你的位置,734。不要再有下一次。”
说完,他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
叶冰依缓缓站直身体,她走到窗边,看着城市璀璨的夜景。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恐慌和焦躁,此刻已经完全转化成了一种冰冷的、不计后果的疯狂。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给我准备一个团队,最好的。非官方渠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等待下文。
叶冰依吐出三个字。
“去南美。”
第151章 血腥味
亚马逊的雨林没有慈悲。
潮湿的空气像一块黏腻的裹尸布,将三个人紧紧包裹。阔叶植物上滴落的水珠,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停。”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抬起手,做了个战术手势。
他叫高原,叶雪嫣通过特殊渠道雇来的向导和保镖。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一双沉静得像古井的眼睛,整个人就像一块丛林里的岩石,沉默,但可靠。
叶雪嫣立刻停步,握紧了腰间的手枪。她看向箫羽,后者正警惕地环视四周。
“怎么了?”叶雪嫣压低了身体。
“血腥味。”高原蹲下身,捻起一片沾着暗红色液体的叶子,“很新鲜。不超过十分钟。”
箫羽的眉心拧成一团。“他们知道我们的路线。”
“这不是第一次了。”叶雪嫣的语气没有波澜,“‘先生’组织在这里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他们像苍蝇。”高原站起身,从战术背心上取下水壶喝了一口,“甩不掉。只能拍死。”
话音未落,枪声骤然炸响。
那不是一声,而是一片!子弹像密集的冰雹,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泼洒而来,瞬间将他们刚才立足的地方打得枝叶纷飞,泥土四溅。
“左边!两点钟方向,还有右后方!”高原的反应快得不像人类,在枪响的第一个瞬间就地翻滚,躲到了一棵巨大的榕树后。他的吼声清晰地穿透了枪林弹雨。
叶雪嫣和箫羽的反应也不慢,几乎是本能地扑向了最近的掩体。子弹擦过箫羽的耳廓,带起一阵灼热的刺痛。
“他们想把我们压制在这里!”叶雪嫣更换弹匣,动作行云流水,“高原,能确定位置吗?”
“三个,可能四个。”高原探头看了一眼,瞬间又缩了回来,一发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火力很猛,是制式装备。不是本地的游击队。”
“是‘先生’组织的精英小队。”箫羽靠着树干,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他不是战士,每一次交火对他而言都是一次酷刑。
“别怕。”叶雪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隔着枪声,却异常清晰,“跟着高原的节奏。他让你动,你就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箫羽喊道,“我们的弹药有限!”
“那就速战速决。”高原的声音从左侧响起,“我从左翼包抄,你们提供火力掩护。三十秒后,朝十点钟方向集中射击。”
“不行,太危险了!”叶雪嫣立刻否决。
“没有别的选择。”高原的回答斩钉截铁,“要么在这里耗死,要么就信我。”
叶雪嫣没有再争辩。三十秒后,她和箫羽同时朝着一个方向猛烈开火。枪声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高原像一头猎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丛林的阴影里。
几秒钟后,左翼的枪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的惨叫。
压力骤减。
“下一个,右后方!”高原的声音像幽灵一样在林间回荡。
叶雪嫣和箫羽立刻调转枪口,继续提供火力压制。又是一阵沉寂。
最后一名枪手显然慌了,他不再射击,似乎想要逃跑。但高原没有给他机会。
丛林重归寂静,只剩下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
高原从树后走出,身上沾着泥土和别人的血。“解决了。我们得快点离开,枪声会引来更多东西。”
叶雪嫣检查了一下箫羽,确认他只是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科考站还有多远?”
“翻过前面那座山脊,就到了。”高原看着地图,“但愿那里还剩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
同一时间,地球的另一端。
一间纯白色的房间里,叶冰依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光点。一个代表高原,一个代表叶雪嫣,另一个……代表箫羽。
光点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闪烁,然后又恢复了缓慢的移动。
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一次伏击。
核心指令:忠于家族。
清除障碍:叶雪嫣。
忽略变量:箫羽。
冰冷的指令在脑海中闪现,像监狱的铁栏,试图禁锢她所有的情绪。
但她无法忽略。
屏幕的另一侧,一个内部通讯频道正在飞速刷新着信息流。那是属于“家族”的网络,一个她作为“734”号才有权限访问的数据库。
一条标记着“高优先级”的情报跳了出来。
目标:南美雨林7区。任务:清除所有闯入者。执行单位:蝰蛇小队。预计接触时间:45分钟后。埋伏点已设定。
下面附着一张详细的战术地图,一个红色的叉,精准地标记在箫羽他们前进路线的必经之地上。一个完美的死亡陷阱。
叶冰依的手指悬在操作台上。
“他只是一个工具。”那个男人的话语回响。
“他的存在,是你的弱点。”
“忽略变量。”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屏幕上的那个光点,像一根针,刺穿着她被强行植入的“逻辑”。
工具?弱点?
不。
他是我的。
一种原始的、不讲道理的占有欲,像岩浆一样冲破了指令的堤坝。
她的耻辱,她的把柄,她唯一失控的变量。他的生死,凭什么由一群代码和所谓的“家族”来决定?
叶冰依的动作快如闪电。
她调出一个加密的、单向的通讯协议。这是她很久以前留下的一个后门,一个不属于“734”的、只属于叶冰依的后门。
指令执行间隙:15秒。
脑海里的倒计时开始了。这是系统巩固的冷却时间,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符。
只有一串坐标。
那个死亡陷阱的坐标。
指令执行间隙:3秒。
加密。发送。
清除所有本地操作记录。
指令巩固开始。
一股熟悉的剧痛再次席卷了她的意识,仿佛要将她刚刚萌生的叛逆彻底碾碎。叶冰依咬着牙,身体蜷缩起来,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但这一次,她没有尖叫。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看着那个代表箫羽的光点,一步步地,走向她刚刚发送坐标的那个位置。
……
“到了。”高原拨开最后一片巨大的芭蕉叶。
眼前是一片被藤蔓和植物吞噬的废墟。几栋坍塌的建筑,锈迹斑斑的金属架,还有一个倾倒的无线电塔。这里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德国科考站。
“看起来已经被废弃很久了。”叶雪嫣皱起眉,“不像是有人活动的痕迹。”
“不一定。”箫羽的视线落在废墟中心的一块空地上,“那里的植物,比周围的要稀疏,土壤有翻动过的痕迹。”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高原用军刀清理掉表面的浮土和藤蔓,一块巨大的方形金属盖板暴露了出来。
盖板的边缘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需要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叶雪嫣掏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块,正是从林家弄到的那半块。
高原则从背包里拿出了另一半。两块金属合二为一,完美地嵌入了凹槽之中。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金属盖板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漆黑入口。
一股混合着铁锈、霉菌和臭氧的陈腐空气扑面而来。
地下实验室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到处都是倾倒的仪器,破碎的玻璃器皿,墙上还挂着一些发黄的图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德文。
而在实验室的最中心,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金属基座。
基座是空的,但上面有一个螺旋状的、不规则的凹槽。
“螺旋之心……”箫羽喃喃自语。
这个基座,显然就是曾经安放螺旋之心的底座。
就在这时,高原携带的一部卫星电话突然发出了轻微的震动。不是铃声,只是震动。
他拿出电话,看了一眼。
“不是我的人。”高原把电话递给箫羽,“加密信息,单向的。没有发信人,无法追踪。”
箫羽接过电话。
屏幕上只有一串简单的数字。
是一组坐标。
叶雪嫣也凑了过来,她打开自己的电子地图,输入了那串坐标。
地图上,一个红点开始闪烁。
高原也探头看了一眼,他对比了一下队伍的行进路线。
他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这个地方……”箫羽也认了出来。
那是半小时前,他们遭遇伏击的地方。
如果他们没有提前警觉,再往前走五百米,就会一头扎进这个坐标点。一个被三面夹击、无处可逃的口袋阵。
第152章 实验室
死寂。
地下实验室里,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这个坐标,是一个陷阱。”箫羽的声音很低,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冰冷的潭水。
高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职业军人嗅到死亡气息的本能反应。“一个设计好的屠宰场。如果我们晚收到这条信息半小时,或者说,早出发半小时……”
他没有说下去。后果不言而喻。
叶雪嫣的指尖在电子地图上划过,将他们的行进路线和那个红点连接起来。“入口狭窄,三面是高地,无法躲避,无法撤退。发信人救了我们。”
“是谁?”高原问出了关键。
箫羽没有回答。他的脑海里,闪过叶冰依的脸。那张总是带着讥讽和厌恶的脸。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帮自己?或者,这不是她的本意?
就在他思绪混乱的刹那,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敌袭!”
高原的怒吼和子弹击碎玻璃的爆响同时炸开。
不是手枪,是自动武器!沉闷而连贯的射击声,在封闭的地下空间里被放大了数倍,震得人耳膜发痛。
三人几乎是本能地扑倒在地,躲进最近的金属仪器后面。
子弹暴雨般倾泻而下,将他们藏身的设备打得火星四溅,金属外壳上瞬间布满了狰狞的凹痕。对方的火力凶猛得不讲道理,完全是饱和式攻击。
“他们从入口进来了!至少四个人!”高原探头看了一眼,立刻缩了回来,一发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在墙上留下一个漆黑的弹孔。
“我们被堵在里面了!”叶雪嫣也拔出了手枪,她的动作冷静得不像一个女总裁,更像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
“压制他们!我找机会突围!”高原单手换上新弹匣,对着入口的方向猛地打出一个长点射。
枪声的间隙,能听到敌人沉稳而迅速的脚步声,他们正在交替掩护,逐步向内压缩空间。专业的战术小队。
箫羽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不是战士,在这种真枪实弹的战场上,他能做的极其有限。
“左边!”他忽然喊道。
在他的感知中,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左侧一排倾倒的柜子后传来。
高原没有丝毫犹豫,枪口瞬间调转,朝着那个方向扣动了扳机。
“噗!”
一声闷响,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从柜子后踉跄着倒下。
但对方的反应更快。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侧的敌人抓住了这个空档,数个红色的光点瞬间锁定了高原的位置。
“小心!”叶雪嫣大喊。
高原猛地向一旁翻滚,但还是慢了一步。一颗子弹撕裂了他肩膀的肌肉,另一颗更致命的,直接贯穿了他的侧腹。
“呃!”
高原重重地撞在一个实验台上,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作战服。他试图举枪还击,但手臂却使不上力气。
“高原!”叶雪嫣冲过去,想将他拖到更安全的掩体后。
“别管我!走!”高原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
敌人的火力网再次收紧,子弹追着叶雪嫣的身影,在她脚边激起一连串的尘土。
情况急转直下。
箫羽的脑子一片空白。恐惧、愤怒、无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眼睁睁看着高原倒下,看着叶雪嫣陷入险境。
他被逼得不断后退,最后脊背撞上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
是那个安放“螺旋之心”的基座。
就在这时,一枚流弹呼啸而来,擦过他的手臂。一道火辣辣的剧痛传来,不算深的伤口,却有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捂,踉跄之间,受伤的手臂重重地按在了金属基座上。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进那个螺旋状的、不规则的凹槽里。
嗡——
一声奇异的低鸣,不是从耳朵传来,而是直接在他的颅内响起。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枪声、喊声、爆炸声,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了他的意识。
…警告…能量样本A-03活性异常…
…实验日志#734:精神场与螺旋能量出现未知共鸣…频率失控…
一幅幅破碎的画面在箫羽眼前闪过。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德国人,在布满仪器的实验室里争吵。巨大的螺旋之心在基座上发出妖异的蓝光。墙壁上,一张复杂的能量运行图谱一闪而过,每一个节点都清晰无比。
…启动“门”的唯一路径:校准精神力频率至13.7赫兹…注入…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比叶冰依所承受的惩罚要强烈千百倍。箫羽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撕开,再灌入滚烫的铁水。无数陌生的知识、数据、画面被粗暴地塞了进来。
“啊——”
他想尖叫,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弓成了虾米,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那股涌入脑海的庞大能量,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在剧痛的顶点,箫羽的意识几乎要被冲垮。他仅存的理智,只有一个念头。
让它停下!
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不是声音,也不是冲击波,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层面的风暴。
实验室里,所有正在逼近的黑衣人动作猛地一滞。
“什么东西?”
“我的头……”
“通讯!全是杂音!”
他们的感官被瞬间扭曲。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耳边响起刺耳的蜂鸣。有人抱头跪倒在地,有人胡乱地开枪,子弹射向自己的同伴。
原本天衣无缝的包围网,顷刻间土崩瓦解。
叶雪嫣和高原也感受到了那股压力,像潜入深海,脑袋里一阵沉闷的刺痛。但相比于敌人,他们受到的影响要小得多。
叶雪嫣震惊地看着不远处痛苦万分的箫羽,她立刻明白,这片混乱是他制造的。
“走!”她不再犹豫,架起重伤的高原,“箫羽!快跟上!”
箫羽的视线一片血红,脑子里依旧是嗡嗡作响的回音。他凭借着本能,踉踉跄跄地跟在叶雪嫣身后,冲出了这个死亡实验室。
三人一头扎进了外面潮湿茂密的雨林,身后的废墟里,只留下一片混乱和哀嚎。
……
同一时间。
一间纯白色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张椅子和一面巨大的屏幕。
叶冰依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屏幕亮起,一行冰冷的字符浮现。
指令执行失败。目标已逃脱。
叶冰依的心,猛地一跳。失败了?他们…活下来了?
一股难以抑制的庆幸,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让她几乎想要笑出声。
但下一行字,却让她的血液瞬间冰冻。
失败原因分析:遭遇未知高频精神冲击。我方行动单位暂时性失能。
补充情报:目标‘箫羽’在交火中受伤。
受伤。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她的心脏。
庆幸和后怕的情绪瞬间被一股尖锐的恐惧所取代。他伤得重不重?他会不会死?
她等待着。
等待着那股熟悉的、碾碎一切的剧痛降临。因为她的任务失败了,因为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情绪。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房间里一片死寂。没有指令,没有惩罚。
那股控制着她的力量,第一次沉默了。
叶冰依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那劫后余生的庆幸,那发自内心的恐惧,都是属于她自己的。如此真实,如此清晰。
一个念头,第一次如此坚定地,在她混乱的意识中成型。
“你到底是谁?”
第153章 痛苦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巨大的芭蕉叶上滚落。
三人逃出实验室后,一刻也不敢停留,在湿滑的雨林里狂奔了近一个小时。直到高原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下去,叶雪嫣才不得不找了一个被藤蔓遮蔽的山洞作为临时避难所。
“咳……咳咳……”高原靠在湿冷的岩壁上,每一次咳嗽都会带出暗红色的血沫。他腹部的伤口只是做了简单的包扎,此刻已经被血浸透。
叶雪嫣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用力按住他的伤口,对一旁还在发抖的箫羽命令道:“过来,搭把手!把他扶正,让他靠得舒服点,不然他会窒息。”
箫羽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无数混乱的画面和数据在里面横冲直撞。他依言上前,费力地调整着高原的姿势,手指触碰到高原冰冷的皮肤。
“你到底怎么了?”叶雪嫣处理完高原的伤口,终于将注意力完全投向箫羽,“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箫羽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牙齿打着颤:“我不知道……很多东西……它们在……在我的脑子里说话。”
“说什么?”叶雪嫣的语气很急。
箫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什么。“钥匙……他们叫我……钥匙……”
“钥匙?”叶雪嫣皱起眉。
“纳粹……黑色的制服……一个巨大的金属门……”箫羽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些词汇,他不是在叙述,而是在转播脑海里那些血腥的画面,“他们抓了很多人,和我一样的人……想用我们去打开那扇门……但是……失败了……”
失败了。
箫羽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实验失败的场景。血肉横飞,精神力失控的反噬将整个基地撕成了碎片。哀嚎和惨叫成了他耳边唯一的背景音。
“他们都死了……被自己的力量撕碎了……”他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因为……缺少一个东西……一个稳定器……”
叶雪嫣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什么东西?”
“螺旋之心。”箫羽脱口而出,“它是稳定器,也是增幅器。没有它,‘钥匙’就是一枚不稳定的炸弹。”
山洞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高原压抑的喘息和洞外的雨声。
叶雪嫣的身体有些发冷。
她终于串联起了一切。
“先生”组织,那个盘踞在阴影中的庞然大物,他们费尽心机寻找的“螺旋之心”,根本不是什么终极武器。
它是缰绳,是控制器。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箫羽。或者说,是像箫羽一样的“钥匙”。
“他们不是要宝藏。”叶雪嫣的声音干涩,“他们是要打开宝藏的人。”
她看着眼前这个痛苦不堪的男人,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过去三年,他在她眼中只是一个忍气吞声的废物,一个为了钱可以出卖尊严的可怜虫。
可现在,这个可怜虫的身上,却绑着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
“所以,你受伤,就是因为他们想强行激活你?”叶雪嫣追问。
“他们想看……我能承受多少……”箫羽的身体痉挛了一下,“那个铁水一样的东西,就是数据的洪流……想把我撑爆……”
叶雪嫣走过去,蹲下身。
她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她想做什么?安慰他?她从没做过这种事。
最终,她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到了箫羽的身上:“别死了。你现在……很有用。”
……
纯白色的房间里,死寂被打破了。
惩罚协议启动。
冰冷的字符浮现在叶冰依的眼前。下一秒,剧痛降临。
但不是肉体上的。
一股阴冷、尖锐的力量直接刺入她的意识深处,像是无数根探针,粗暴地搅动着她的记忆和情感。
检测到异常情绪:庆幸、恐惧。
情绪模块校正中……
叶冰依的脑海里开始回放她一生中最屈辱、最痛苦的片段。被家族当做交易的棋子,被林家大少玩弄于股掌,被箫羽当众揭穿谎言时的无地自容……
所有的负面情绪被放大了千百倍。
“放弃无用的情感。”一个没有起伏的、机械合成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情感是弱点,是错误。你是完美的工具,工具不需要情感。”
“不……”叶冰依的意识在剧痛中挣扎。
修正失败。情感波动加剧。
启动二级惩罚方案:情感剥离。
那股力量变得更加狂暴。它试图将她对箫羽的那一丝担忧、那一抹庆幸,连根拔起。
然而,越是剥离,那份感觉就越是清晰。
箫羽受伤的样子,他踉跄着逃跑的背影,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
那份恐惧,那份不属于“工具”的恐惧,反而成了她对抗这股力量的唯一支柱。
“他会死吗?”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他不能死……”
警告:检测到强烈抵抗意志。
核心指令冲突。正在强制覆盖……
“滚开!”叶冰依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第一次发出了呐喊。
她抱着头,身体在椅子上剧烈地颤抖。那份为别人生出的担忧,此刻竟成了支撑她不被彻底抹除的、唯一的“自我”。
那股来自外界的力量,似乎也因为这种前所未有的抵抗而产生了一瞬间的迟滞。
痛苦还在继续,但叶冰依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傀儡。
在她意识的最深处,一颗反抗的种子,在剧痛的浇灌下,悄然发了芽。
……
山洞里。
箫羽身上的灼痛感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脑海里的信息风暴也平息下来,那些陌生的知识如同潮水般退去,沉淀在他的意识角落。
他撑着地面,缓缓坐了起来,将外套还给叶雪嫣。
“谢谢。”
叶雪嫣接过衣服,重新披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箫羽的回答很诚实,“我只知道,我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叶雪嫣冷笑了一声,“你现在是一个移动的宝库,也是一个移动的炸弹。‘先生’组织不会放过你,今天来的那些人,背后可能还有更强的势力。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她的问题很残忍,也很现实。
箫羽沉默了。
“你之前说,你卖身进叶家,是为了给你妹妹治病?”叶雪嫣忽然问。
“是。”
“现在呢?”
“什么现在?”箫羽不解。
“你妹妹的病,还需要钱吗?”叶雪嫣的逻辑很清晰,“你现在拥有的能力,比五百万值钱多了。你可以轻易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箫羽一怔,随即摇头:“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叶雪嫣逼近一步,“你可以去偷,去抢,甚至去控制别人的思想。有了这个能力,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那不是我的钱。”箫羽的回答简单而固执。
叶雪嫣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检查了一下弹药,又看了看气息微弱的高原。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她说,“天亮之后,他们的人就会像猎狗一样铺满这片雨林。”
箫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我们去哪?”
叶雪嫣没有回答,她只是走到洞口,撩开藤蔓,望向外面依旧漆黑的雨幕。
第154章 包围
雨停了。
林间的湿气混着泥土的腥味,钻进鼻腔。
“我们走东边。”叶雪嫣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清晰,“那边地势复杂,方便隐蔽。”
高原靠在洞壁上,脸色苍白如纸,但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检查着手里的武器。
箫羽没有作声,只是跟在叶雪嫣身后,走出了藏身的山洞。
“他们会想到我们走最难走的路。”箫羽忽然开口。
叶雪嫣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那就让他们去想。跟上我,别掉队,也别出声。”
她的命令简洁、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雨后的丛林异常难行。湿滑的苔藓覆盖着岩石,腐烂的落叶下隐藏着不知名的陷阱。
高原的呼吸越来越重,每走一步,额头上的冷汗就多一分。
箫羽想去扶他,却被他用手势拒绝了。这个硬汉,即使在这种时候,也不愿显露自己的脆弱。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天色微亮,能见度高了一些。
也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划破了丛林的宁静。
“趴下!”
叶雪嫣的反应快到极致,她一把将箫羽按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一棵碗口粗的树被拦腰截断,断口处一片焦黑。
重型武器。
箫羽的心脏猛地一缩。
紧接着,密集的火舌从四面八方喷吐而出。子弹撕裂空气,打在他们藏身的岩石后,溅起碎石和火星。树叶被成片地削掉,泥土翻飞。
“三点钟方向,两个!九点钟方向,至少三个!他们有热成像!”高原靠在岩石另一侧,大声喊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叶雪嫣迅速换上一个新的弹匣,探出头,精准地开了两枪。
远处传来两声闷哼。
但对方的火力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凶猛。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被包围了!”叶雪嫣缩回头,背靠着冰冷的岩石。
几道人影从林中高速冲来。他们的动作快得不像人类,即使有子弹击中他们,也只是让他们的身形晃了一晃,丝毫不能阻止他们的前进。
“是‘战士’!”高原的语气里透出一股绝望。
这些人和叶冰依很像,但他们没有情感,只有纯粹的杀戮指令。
“箫羽,你走!”叶雪嫣忽然对他说,“从我们后面那条沟壑下去,一直跑,不要回头!”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箫羽反问。
“这是命令!”叶雪嫣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现在是移动的宝库,也是移动的炸弹!你活着,比我们都有价值!我们是军人,这是我们的职责!”
“我不是军人。”箫羽的回答很平静,“但我也不再是那个在叶家任人欺辱的废物了。”
他没有听从叶雪嫣的命令,反而闭上了眼睛。
“你干什么!疯了!”叶雪嫣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在这种枪林弹雨的环境下闭上眼睛,无异于自杀。
但箫羽的世界里,枪声正在远去。
那些狂暴的、充满了杀意的意识,像无数根针,刺入他的脑海。
锁定目标。
清除目标。
不惜一切代价。
冰冷的指令在每一个敌人的脑中回响。他能“听”到他们的心跳,能“看”到他们通过热成像锁定的自己和叶雪嫣。
他想起了之前那股信息风暴。
引导……共鸣……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意识沉入那片混乱的海洋,不是去对抗,而是去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然后,他找到了那根无形的、连接着所有“战士”和后方指挥官的线。
它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
箫羽没有去拨动它,而是将一股混乱的、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意念,狠狠地砸了上去。
那是他自己过去三年的感受。
侦测到异常精神波动。
警告:通讯频道被强信号干扰。
滋……滋……沙沙……
外界。
枪声,在这一刻,诡异地停顿了。
那些悍不畏死的“战士”,动作猛地一僵。有的抱着头痛苦地嘶吼,有的调转枪口,朝着自己的同伴胡乱扫射。
通讯器里传来指挥官暴怒的吼声,但很快就被一片嘈杂的电流声所淹没。
“现在!”箫羽猛地睁开眼,脸色惨白,鼻孔里渗出两道鲜血。
叶雪嫣怔住了。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走!”
她拉起箫羽,高原也跟在后面。
三人朝着火力最薄弱的地方冲去。
然而,混乱只持续了十几秒。
一个意志力格外强大的“战士”挣脱了精神干扰,他猩红的瞳孔再次锁定了逃跑的三人,特别是最前面的叶雪嫣。
他抬起了枪。
“小姐,小心!”
高原嘶吼着,用他最后的力气,将叶雪嫣和箫羽猛地推向一边。
他自己则迎向了那名“战士”。
枪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子弹全部倾泻在了高原的身上。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但他至死,都用身体挡在了那个“战士”的面前,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几秒钟。
“高原!”叶雪嫣的喊声带着一丝颤抖。
但她没有停下。她知道,停下,就是辜负了高原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她拉着箫羽,疯狂地在林中穿梭。
又一声枪响。
箫羽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身前的叶雪嫣狠狠推倒在地,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她。
剧痛从左腿传来,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穿。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箫羽!”
叶雪嫣回头,只看到他倒在血泊里,左腿的裤子被鲜血迅速浸透。
远处的追兵越来越近。
叶雪嫣咬着牙,没有丝毫犹豫,冲了回去。她架起箫羽的一条胳膊,将他半拖半扛地拉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继续向雨林深处逃去。
箫羽的意识有些模糊,腿上的痛楚和使用能力后的虚弱,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只能任由叶雪嫣拖着他。
这个女人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力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身后的枪声和喊杀声,渐渐被茂密的丛林所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叶雪嫣终于支撑不住,两人一起摔倒在一片泥泞之中。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迹和泥土。
叶雪嫣翻过身,看着身旁脸色苍白、陷入半昏迷的箫羽,又低头看了看他腿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枪伤。
她没有说话,只是撕下了自己的衣袖,用力地,一圈一圈地,缠在了他的伤口上。
第155章 胡闹
叶家庄园的大门,在沉重的轰鸣声中缓缓打开。
一辆沾满泥污的越野车,像一头遍体鳞伤的困兽,冲了进来,在主宅前留下一道刺耳的刹车痕迹。
车门打开,叶雪嫣的身影有些踉跄。她没有管自己湿透的衣物和身上的划伤,而是立刻转身,费力地将半昏迷的箫羽从后座拖了出来。
整个庄园的佣人和保镖都看呆了。
这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叶家大小姐?那个永远一丝不苟、冷若冰霜的女总裁?
她此刻的狼狈,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她怀里扶着的那个男人。
箫羽。那个入赘三年,人尽可欺的废物。他脸色白得像纸,一条腿用破烂的布条胡乱绑着,暗红的血迹早已凝固。
大厅的门开了。
叶家的主事人,叶立群,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站在门口。他身后,是几个叶家的核心叔伯,每个人都面沉如水。
“胡闹!”叶立群的怒吼在大厅里回荡,“雪嫣,你还知道回来?高原呢?”
叶雪嫣扶着箫羽,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她没有回答,只是将箫羽安置在大厅的沙发上,这个他三年来从未有资格触碰的地方。
“我问你话!高原人呢!”一个性急的叔伯,叶天海,上前一步质问。
“死了。”叶雪嫣终于开口,她的嗓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什么?”
“我派出去的精锐小队,也死了。”她补充道,一字一句,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叶立群的身体晃了一下,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全……全死了?怎么可能!那可是……”
“为了救我。”叶雪嫣打断了他的话,“也为了救他。”她的手指,指向了沙发上昏迷的箫羽。
“救他?一个废物?”叶天海几乎要笑出声,“雪嫣,你是不是糊涂了?为了救他,折损了我们叶家最忠诚的战士高原,还有一整队精英?”
“爸。”叶雪嫣转向叶立群,“在雨林里发生的事情,你们无法想象。我们被围剿,对方的火力是我们的数倍,每一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叶立群追问。
“是箫羽。”
这两个字,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叶天海嗤笑,“他能做什么?用他那张嘴去求饶吗?”
叶雪嫣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她看着自己的父亲:“高原临死前,让我一定要保住箫羽。他说,箫羽是叶家未来的关键。”
这句话,比“全军覆没”的消息,更让叶立群震动。
高原是他最信任的下属,高原的判断,他从不怀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细节,我会整理成报告。现在,他需要立刻去医院。”叶雪嫣指着箫羽腿上的伤,“他中了一枪,是为了保护我。”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保护你?”叶立群的眉头拧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伤的保镖被搀扶了进来,他是那支小队里唯一的幸存者,精神状态极差。
“老爷……大小姐……”他断断续续地说,“魔鬼……他们都疯了……自己人打自己人……”
他的话语毫无逻辑,但“自己人打自己人”这几个字,却让在场的老狐狸们捕捉到了什么。
叶雪嫣抓住了这个机会:“爸,从现在开始,箫羽不再是叶家的赘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要任命他为叶氏集团安全策略部的首席顾问。”
“你疯了!”叶天海第一个跳起来反对,“雪嫣!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个废物,一个我们叶家养了三年的狗,你要让他当首席顾问?这传出去,叶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我们叶家的脸面,比不上我的命重要。”叶雪嫣的语气冷了下来,“这个决定,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我是在通知你们。我是集团总裁,我有这个权力。”
“我不同意!”叶立群的拐杖再次敲地,“我才是叶家的家主!”
“那你就撤了我的总裁职位。”叶雪嫣毫不退让,“然后,眼睁睁看着集团的股价因为继承人动荡而崩盘。或者,相信我和高原的判断,给叶家一个看不见的未来。”
父女两人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
箫羽在半昏迷中,将这些对话听得断断续续。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摆上货架的商品,正在被激烈地讨价还价。
*首席顾问?*他心里自嘲,*昨天还是偷内衣的贼,今天就要当顾问了?真是讽刺。*
最终,叶立群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随你吧。”他疲惫地挥了挥手,“但如果他搞出任何乱子,你和他,一起滚出叶家。”
“好。”叶雪嫣答应得干脆利落。
她立刻叫来管家,用最快的速度安排车辆和医院。
……
市中心,私人医院的特护病房。
箫羽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腿上的子弹已经被取出,包扎得整整齐齐。麻药的劲儿还没过,但他已经清醒了。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轻微的滴答声。
叶雪嫣就坐在他的床边,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正用一把小刀,专注地削着皮。
她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些笨拙,果皮被削得断断续续,厚薄不均。但这副画面,却让箫羽产生了某种不真实感。
三年来,这个女人对他,永远是公事公办的冷漠。别说削苹果,就是多看他一眼都欠奉。
“为什么要那么做?”箫羽先开了口。
“什么?”叶雪嫣没有抬头。
“在叶家大厅,为什么要给我那么高的职位?”
“那是你应得的。”叶雪嫣将一小块苹果递到他嘴边,“高原用命换来的话,我相信。你在雨林里做到的事,我也亲眼看见了。”
箫羽张开嘴,迟疑地吃下了那块苹果。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散开。
“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他含糊地说。
“但它救了我们。”叶雪嫣又削下一块,“这就够了。从今天起,你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在叶家,在集团,你的地位,只在我之下。”
箫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咀嚼着。
他能感觉到,有一道无形的墙,在他们之间,悄然崩塌了一角。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那是一种卸下所有防备的松弛。
而这一幕,恰好被病房门上小小的玻璃窗外的另一双眼睛,完整地捕捉到了。
叶冰依就站在门外。
她是不顾父亲的禁令,偷偷跑出来的。她想来看看,那个废物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如果死了,她或许还会幸灾乐祸地笑几声。
可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那个她印象中永远冰冷如雕塑的姐姐,正温柔地给那个废物削苹果。
她看到了那个废物,躺在最昂贵的病床上,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甚至可以说是……满足的表情。
凭什么?
嫉妒的毒蛇,瞬间咬住了她的心脏。
酸楚的浪潮,从胃里翻涌上来。
她想起自己被箫羽揭穿假怀孕的诡计后,不得不对他言听计从的日子。那种恐惧和屈辱,还历历在目。
可现在,这个男人,这个她鄙夷了三年的男人,不仅活得好好的,甚至还得到了姐姐的青睐。
一种比嫉妒和酸楚更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疯长。
那是一种强烈的不甘,和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渴望。
她渴望得到的地位,渴望得到的关注,为什么都给了这个废物?
叶冰依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她盯着病房里那副“碍眼”的画面,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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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凭什么
指甲刺破掌心的痛,也无法压下心口的酸楚。
叶冰依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医院,冷风灌进她的肺里,却吹不散脑海里那副画面。
温柔的姐姐。
满足的废物。
每一帧,都像是一根滚烫的针,反复扎着她的神经。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被子蒙过头顶,世界陷入黑暗。
但那幅画面,却在黑暗里变得愈发清晰。
凭什么?
他凭什么?
一个被她踩在脚下三年的男人,一个被她当成狗一样呼来喝去的废物,凭什么能得到姐姐的垂青?凭什么能躺在那张她想都不敢想的特护病床上?
“不……不对……”
叶冰依猛地坐起来,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尖啸。
不是嫉妒。
或者说,不全是嫉妒。
那是一种更深层的,被植入骨髓的警报。
指令错误。目标“箫羽”生存状态异常。目标“箫羽”威胁等级提升。
一个冰冷的,不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在她的意识深处回响。
这声音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像一段机械代码。
它一出现,叶冰依的头就开始剧痛,像是要裂开一样。
“闭嘴!给我闭嘴!”她抱着头,痛苦地蜷缩起来。
三年前,她被“组织”选中,植入了这该死的“指令”。任务只有一个,潜伏在叶家,监控并寻机瓦解叶氏集团。箫羽的出现,本是她计划里最完美的一环。一个上门女婿,一个废物,是最好的背锅侠和搅乱叶家的棋子。
可现在,棋子失控了。
修正指令:评估目标“箫羽”价值。若无利用价值,执行清除。
“不!”叶冰依失声尖叫。
清除?
杀了箫羽?
那个念头闪过,她的心脏猛地一抽,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她想起了自己假孕被揭穿时,箫羽堵住她的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想活命,就听我的。”
那种被彻底看穿,被完全掌控的恐惧。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她也想起了,在自己被父亲禁足,绝望无助时,是箫羽用一条短信,让她摆脱了林家的纠缠。
他没有把她的丑事告诉姐姐。
他甚至,还帮了她。
为什么?
这个男人,到底是魔鬼,还是……
混乱的思绪让她几近崩溃。她冲进浴室,打开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自己脸上。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扭曲的脸。
她看到自己手臂上,被指甲划出的一道道红痕,血珠正从皮肤下渗出。
自残的痛楚,让她获得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评估目标。
脑海里的声音,固执地重复着。
叶冰依喘着粗气,扶着墙壁走回房间。她打开了自己的加密笔记本电脑,手指颤抖地敲击着键盘。
她需要知道,箫羽到底做了什么。
她利用“组织”给予的权限,悄无声息地侵入了叶氏集团的内部服务器。
一行行的资料,在她眼前展开。
项目:城西地块竞标。风险评估:C级。负责人:箫羽。结果:成功。备注:箫羽识破竞争对手“天华集团”的合同陷阱,为集团避免三亿资金损失。
事件:财务部副总监李伟挪用公款。发现者:箫羽。处理结果:李伟被移交司法机关,追回八千万亏空。集团元老王董批注:此子,堪当大用。
项目:雨林新能源合作案。危机事件:遭遇武装分子袭击。关键人物:箫羽。结果:保护叶雪嫣总裁安全撤离,项目数据保全。叶家元老会决议:授予箫羽集团安全总顾问职位。
……
一条条,一桩桩。
那些她毫不知情的,惊心动魄的商业斗争。
那些她嗤之以鼻的,所谓“废物”的功绩。
叶冰依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个男人,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看她脸色的上门女婿。
他成了叶氏集团举足轻重的人物。
元老们在称赞他。姐姐在依赖他。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骄傲?
是的,骄傲。就好像自己珍藏的玩具,忽然被所有人发现是绝世珍宝。
但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苦涩和恐慌。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越是耀眼,就越是脱离她的掌控。
他越是强大,就越会成为“组织”的眼中钉。
评估完成。目标“箫羽”对“组织”计划构成严重威胁。威胁等级:A+。
启动最终预案。指令:窃取叶氏集团最新项目“凤凰计划”核心数据,并嫁祸箫羽。
冰冷的指令,像一柄重锤,砸碎了叶冰依所有的幻想。
嫁祸他?
让她亲手,把他推下悬崖?
“不……我做不到……”她喃喃自语,泪水滑落,砸在键盘上。
执行指令。
脑海里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叶冰依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另一个意志接管。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键盘上飞舞,敲下一行行复杂的代码。
她在攻击“凤凰计划”的数据库防火墙。
这是叶氏集团最高机密的S级项目,由姐姐叶雪嫣亲自主持。
“停下……快停下!”她在心里疯狂地呐喊,可身体却像个提线木偶。
一层。两层。三层。
叶氏重金打造的防火墙,在“组织”提供的程序面前,被摧枯拉朽般的层层破解。
核心数据库的大门,向她敞开了。
庞大的数据流,开始通过加密通道,向一个未知的海外服务器传输。
叶冰依的意识,被禁锢在身体的牢笼里,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她会毁了姐姐的心血。
她会毁了……箫羽。
不。绝不!
在数据传输即将达到100%的瞬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让她夺回了右手食指一刹那的控制权。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下了“F5”键。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操作。
刷新。
这个操作,会让服务器的传输日志里,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时间戳异常。
这个破绽,比大海里的一粒沙还小。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黑客,都不会注意到。集团的技术人员,更不可能发现。
但是,他或许可以。
那个能看穿人心,能创造奇迹的箫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能发现吗?
数据传输完成。
指令完成。清除痕迹。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叶冰依的身体自动操作着,删除了所有入侵日志,抹掉了一切痕迹。
除了那个被她藏在亿万字节里的,小小的“F5”。
做完这一切,她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到了自己手里。
叶冰依瘫倒在椅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她盯着漆黑的电脑屏幕,上面倒映着她自己失魂落魄的脸。
她赌上了一切。
赌箫羽能发现那个破绽。
赌他能来得及,阻止这场灾难。
也赌他……会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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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回溯
夜色如墨,泼满了叶氏集团大厦的每一块玻璃。
箫羽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跳动,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在他眼前划过。这已是他的习惯,在夜深人静时,如幽灵般巡视这座商业帝国的数字领域。
一切正常。
过于正常。
“凤凰计划”的数据库,安静得像一座坟墓。三天前,他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来自叶雪嫣。那是姐姐全身心投入项目时的精神共振。可现在,那股能量消失了。
他没有启动常规的系统扫描。那只会告诉他,一切安好。
他启动了自己编写的“幽灵”程序。一个不读取日志,只分析数据熵变的怪物。
庞大的数据流开始逆向回溯。
一秒。
两秒。
三秒。
异常熵增发现。时间戳:71小时前。坐标:数据传输日志末端。
找到了。
正常的日志删除,会抹平一切。但“幽灵”寻找的不是被删除的东西,而是删除这个动作本身留下的、比原子还微小的“热量”。
一个绝对干净的犯罪现场,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他顺着那微弱的痕迹,深入已经被格式化的服务器缓存区。他像一个在宇宙真空中打捞尘埃的疯子。
绝大多数信息已经彻底湮灭。
但总有残骸。
他看到了。
一个指令。
一个在数据传输即将完成的最后0.01秒,被强行插入的指令。
F5
刷新。
一个在高速下载任务中,等同于自杀的指令。它毫无意义,只会造成一个微秒级的延迟,在亿万字节的传输记录里,留下一个比像素点还不起眼的瑕疵。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在沉船上,用尽最后力气敲击船壳发出的求救信号。
箫羽调取了那个时间点,所有内部终端的访问记录。
结果,指向一间办公室。
叶冰依的办公室。
那个曾经污蔑他,视他为蝼蚁,又在他面前卑微如尘土的女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是她干的?
不,不对。
如果是她主动背叛,她绝不会留下这种东西。她只会做得天衣无缝,然后用胜利者的姿态来向他炫耀。
这个“F5”,充满了绝望和挣扎。
这不是背叛。
这是求救。
“你在哪?”箫羽对着空气低语。
他没有报警,也没有通知叶雪嫣。
“组织”既然能控制叶冰依,就意味着它们已经渗透了进来。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他重新回到被破坏的缓存区,开始分析攻击代码的碎片。
对方很专业,用了多重代理和海外服务器跳转,最终的接收地址消失在了一片数据的汪洋里。
常规的追踪,是死路一条。
但攻击者太自信了。他们以为抹掉了终点就万事大吉,却忽略了起点。
那个植入叶冰依电脑的木马程序。
它需要一个本地的“中继站”来接收指令,再转发给叶冰依。
箫羽的“幽灵”程序像贪婪的蚂蚁,疯狂吞噬着代码残骸,重组成攻击者的意图。
半小时后,一个地址被拼凑了出来。
城西,第三废弃钢铁厂,B区仓库。
箫羽起身,没有带任何东西。
对付幽灵,不需要武器。
……
钢铁厂内,锈蚀的气味混杂着机油的腐败气息,钻入鼻腔。
高大的厂房像一头死去的钢铁巨兽,沉默地卧在黑暗里。
箫羽踏入B区仓库的一刻,就感觉到了。
一股死寂的意志。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思维。没有杂念,没有情绪,像一块被格式化过的硬盘。
仓库中央,一个男人背对着他。
男人身材魁梧,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脖颈后方,有一块金属片在惨白月光下,反射出冷光。
“你比预想中,来得要快。”男人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是蜡像。
箫羽没有回应他的话。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叶冰依在哪?”
“你知道的太多了。”男人活动着手腕,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组织’不喜欢知道太多的人。”
“告诉我,她在哪。”箫羽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死人,不需要知道任何事。”
话音未落,男人动了。
他的速度突破了人类的极限,脚下的水泥地被踩出一个浅坑,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一拳轰向箫羽的面门。
拳风凌厉,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
箫羽侧身避开。
拳头砸在他身后的钢板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厚达三厘米的钢板,中心凹陷下去一个拳印。
“强化战士?”箫羽的思绪飞速转动,“基因药剂还是机械改造?”
男人不答,第二拳接踵而至。
他的攻击大开大合,没有任何技巧,全凭绝对的力量和速度。每一击,都足以致命。
箫羽不断闪避,身体在狭小的空间里辗转腾挪。
他不能硬碰。
对方是一台杀戮机器,而他,是血肉之躯。
“只会像老鼠一样躲吗?”强化战士发出机械般的嘲讽。
又一次猛攻。
箫羽脚下一个踉跄,被拳风扫到肩膀,一股剧痛传来,半边身体瞬间麻痹。
机会!
强化战士捕捉到这个破绽,右腿如钢鞭般扫向箫羽的下盘,要将他彻底废掉。
就在这时,箫羽停止了躲闪。
他放弃了物理层面的对抗。
他的精神力,如同一根无形的尖针,刺向对方的大脑。
混乱
恐惧
失败
背叛
无数负面的精神信息,如决堤的洪水,冲向那片死寂的意志。
强化战士的扫堂腿,在距离箫羽小腿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僵住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那张蜡像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痛苦”的扭曲。
“这是……什么……”他抱着头,发出了不像人声的嘶吼。
他的脑子里,被植入的战斗程序,正在和箫D羽灌输的混乱信息疯狂交战。
系统在报警。
逻辑在崩溃。
“你是谁?”
“我是谁?”
他眼中的红光开始疯狂闪烁,像一台即将崩溃的电脑。
就是现在!
箫羽忍着肩膀的剧痛,欺身而上。
他没有攻击对方的要害。
他的手掌化作手刀,精准地切在对方脖颈后方,那块凸起的金属片上。
咔嚓!
金属片碎裂,暴露出里面的芯片和线路。
强化战士浑身一僵,眼中的红光彻底熄灭,庞大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激起一片尘土。
战斗结束。
箫羽喘着气,肩膀的疼痛让他额头冒汗。
他走到仓库角落的一台电脑前。
电脑开着,屏幕上是锁屏界面。
请输入密码:
箫羽伸出还能动的手,准备尝试。
该输入什么?
“凤凰计划”?“组织”?
不。
留下这台电脑的人,是叶冰依。
她留下的信号是“F5”。
她用自己的终端,嫁祸了他。
她被控制,她很痛苦。
她想让他找到这里。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那么,密码一定也是一条信息。
一条只有他能看懂的信息。
箫羽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
他输入了一行字。
我嫁祸了箫羽。屏幕亮起,进入了桌面。
桌面上只有一个加密文件,文件名是给箫羽。
他点开文件。
里面是一段段断断续续的文字,像是叶冰依在精神被控制的间隙,艰难记录下来的。
“箫羽,看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是我了。”
“他们叫‘组织’,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我被植入了东西……在我的脑子里。我反抗不了。”
“他们命令我偷‘凤凰计划’,嫁祸给你。我按了F5,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发现……”
“控制我的人,代号叫‘医生’。我没见过他的脸,他总是戴着口罩和白手套。他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很浓。”
“他能修改我的记忆,能让我做任何事。他说我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小心他……他好像……对你很感兴趣……”
文字到这里,戛然而止。
箫羽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
医生。
白手套。
消毒水。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原来,真正的敌人不是那些商业上的对手,而是潜藏在更深阴影里的,一群可以随意操控人心的魔鬼。
而叶冰依,既是加害者,也是第一个受害者。
他欠她一条命。
现在,轮到他还了。
箫羽关掉了电脑,转身走入无边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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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瓦解
夜色如墨,箫羽没有回家。
他直接去了叶雪嫣的公司,寰宇集团顶层。
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他推门而入。
叶雪嫣正对着一堆文件,眉头紧锁。她抬起头,看到浑身尘土、肩膀上还渗着血迹的箫羽,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你……”
箫羽没有解释自己的伤。他把从仓库里带出来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放在了她价值不菲的红木办公桌上。
砰。
一声闷响。
“看这个。”他的话语简短,不带任何情绪。
叶雪嫣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到电脑上。她没有多问,纤长的手指打开了电脑。
屏幕上是那个加密文件,给箫羽。
她点开了它。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被敲击的轻微声响。叶雪嫣逐字逐句地阅读着,她脸上的冰冷在一点点瓦解。
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最后,是一种深切的、被压抑的痛楚。
她的身体在轻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怒火。
“混蛋!”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没人知道她是在骂那个“医生”,还是在骂自己的无力。
箫羽一直沉默地站着,观察着她的反应。
他以为她会质问,会怀疑,会需要更多的证据。
但他错了。
叶雪嫣猛地合上电脑,抬起头,她的反应超出了箫羽的预料。
“我早就该想到的。”她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怀疑,只有一种懊悔和决绝。“冰依最近半年的变化太大了。她以前虽然任性,但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箫羽有些意外。“你察觉到了?”
“她会忘记我们说过的话,会突然对某些东西产生厌恶,甚至……她看我的表情,有时候很陌生。”叶雪嫣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我以为是她叛逆期,还找过心理医生,但根本没用。”
她停下脚步,转向箫羽。“这个‘医生’,操控了她。”
这不是一个问句。
这是一个陈述。
“是。”箫羽点头。“他通过芯片控制了冰依的大脑,修改她的记忆,发布指令。嫁祸我,只是其中一个指令。”
“所以,F5信号是你发现的,那个强化战士也是你解决的?”叶雪嫣看着他肩膀的伤口。
“是。”
“你的身手……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她的问题尖锐,但重点却不是责备。
“以后再解释。”箫羽说,“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救叶冰依。‘医生’能控制她一次,就能控制她第二次。她现在就是一颗安在叶家的定时炸弹。”
叶雪嫣的脸上恢复了她作为总裁的冷静和果断。
“我有一个地方,绝对安全。”她说,“云顶别墅。那里的安保系统是我亲自设计的,所有通讯信号都会被物理隔绝。就算是‘组织’,也别想在里面遥控任何人。”
箫羽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原以为叶雪嫣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冰山总裁。
现在看来,这座冰山之下,是一座早已开始活动的火山。
“好。”箫羽同意了她的方案,“怎么把她带过去?她现在被控制,不会轻易听话。”
“我有办法。”叶雪嫣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一个内部通话键。
“备车,去云顶别墅。”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派人去家里,用最快的速度,把二小姐‘请’过来。告诉她,是我有要紧事。如果她反抗,就用强硬点的手段。”
“用强硬点的手段?”电话那头传来助理迟疑的确认。
“对。”叶雪嫣挂断了电话,不带一丝犹豫。“必要的时候,把她打晕了带过来也行。”
箫羽看着她。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要狠厉得多。
但这份狠厉,此刻却是他们唯一的武器。
一个小时后,云顶别墅。
这里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一座现代化的堡垒。高墙,电网,以及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客厅里,灯火通明,却死寂得可怕。
叶雪嫣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箫羽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庭院,肩膀的伤口经过简单处理,依旧在隐隐作痛。
沉重的铁门被打开,两名黑衣保镖架着叶冰依走了进来。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被打晕。
只是她的表情,很奇怪。
一种混合着顺从和麻木的表情,像是戴着一张完美的人皮面具。
“姐姐,你找我?”她开口了,语调平稳得像是在念稿子。
叶雪嫣没有回答。
箫羽转过身,走到了叶冰依面前。
他直视着她空洞的双瞳。
“叶冰依。”
当他的声音响起时,叶冰依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
她脸上的麻木面具,裂开了一道缝。
“我们是来救你的。”箫羽继续说。
“救我?”叶冰依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我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救。倒是你,箫羽,你这个窃贼,怎么会和我姐姐在一起?”
她的话语,充满了“医生”植入的逻辑。
攻击箫羽,保护自己。
叶雪嫣的拳头握紧了。
箫羽却向前又踏了一步,距离她只有不到半米。他调动起自己脑中那股奇异的精神力量,汇聚成一束,尝试着去触碰她。
反抗、厌恶。他是敌人。
无数混乱的指令,像一堵墙,挡在他的精神力面前。
“没用的。”叶冰依还在笑,但那笑声越来越不自然,“我是完美的,你伤不到我……”
“看着我的眼睛,叶冰依。”箫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真的忘了?忘了是谁在宴会上帮你解围?忘了你说的,以后都听我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插进了她记忆深处被封锁的区域。
叶冰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她眼中的空洞开始剧烈波动。
两种不同的意志,在她的大脑里疯狂地冲撞。
“我……我没有……”她的嘴唇在颤抖,说出的话已经不成逻辑。
就是现在!
箫羽的精神力,绕过了那些狂暴的指令,找到了一丝缝隙,钻了进去。
他看到了。
在她的意识深处,一片黑暗的海洋里,有一个小小的光点,被无数黑色的锁链捆绑着。
那个光点,才是真正的叶冰依。
当箫羽的精神力触碰到那个光点时,叶冰依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脸上的面具,彻底破碎了。
两行清泪,从她眼眶中毫无征兆地滑落。
她的嘴唇开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救……我……”
说完这两个字,她眼中的光芒再次被黑暗吞噬,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保镖扶住了她。
客厅里一片死寂。
叶雪嫣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箫羽身边。“她……怎么样?”
“很糟糕。”箫羽的脸色有些苍白,刚刚的精神接触,消耗了他巨大的精力。“‘医生’在她脑子里设置了一个极其强大的精神屏障。像一个程序,一旦察觉到入侵,就会启动自毁,甚至会连带摧毁冰依自己的意志。”
“那怎么办?”叶雪嫣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慌乱。
箫羽看着昏迷的叶冰依,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来。”
“你来?”
“我的精神力,可以进去。”箫羽说,“我可以绕过那个屏障,直接找到控制核心,那个芯片。然后,毁掉它。”
叶雪嫣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风险。
“不行。”她断然拒绝。“这太危险了。进入别人的意识,一旦被对方的精神屏障反击,你可能会变成白痴!”
“没有别的方法了。”箫羽的态度很平静,也很坚决。“如果不毁掉它,叶冰依就永远是个傀儡。而且,我欠她一条命。”
“我不同意!”
“你必须同意。”箫羽看着她,“这是唯一的机会。你信不过我?”
叶雪嫣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看着箫羽,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妹妹。
第159章 信任
信任。
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沉重。
但现在,她除了信任他,别无选择。
良久。
“……需要我做什么?”她终于开口,默认了这个疯狂的计划。
“让她躺下,保持安静。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箫羽说,“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痛苦,对她,也对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中断。”
叶雪嫣点了点头,指挥保镖将叶冰依平放在沙发上。
箫羽走到沙发旁,蹲下身。
他伸出手,悬停在叶冰依的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叶雪嫣。
“开始吧。”
他的手掌,轻轻落下。
世界,在一瞬间分崩离析。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下坠。无尽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下坠。这不是温和的潜入,而是一场暴力的入侵,他像一颗陨石,砸进了叶冰依意识的黑暗之海。
“轰!”
一股狂暴的意志风暴,瞬间将他吞噬。那不是简单的精神屏障,更像一个被激活的绞杀程序。无数尖锐、混乱的指令化作利刃,从四面八方刺向他的精神核心。
入侵者,抹杀。
意志,分解。
记忆,清除。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指令,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灵魂的剧痛。
箫羽的精神体剧烈颤抖。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行剥离、撕碎。这就是“医生”的手段。霸道,残忍,不留任何余地。
他必须反击。
箫羽收缩自己的精神力,凝聚成一点,试图抵挡这股风暴。但他的抵抗,在那个庞大的程序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客厅里,叶雪嫣的心脏提到了喉咙。
箫羽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浸湿了他的衣领。而沙发上的叶冰依,表情痛苦地扭曲,身体也开始微微抽搐,仿佛正在承受某种极大的折磨。
“箫羽?”叶雪嫣忍不住开口,但她立刻想起了箫羽的警告,又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无力感,让她几近崩溃。
箫羽的意识,正在被黑暗吞噬。他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在那片狂暴的指令风暴深处,他感知到了那个微弱的光点。
是叶冰依。
那个光点,在风暴的中心,被无数锁链捆绑着,却在拼命地向他传递着什么。
那不是求救。
而是一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赖。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依赖。她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了他。
这股纯粹的情感,穿透了狂暴的指令,像一股暖流,注入了箫羽即将崩溃的精神核心。
他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这个屏障程序,是为抵御“敌人”而设计的。它的逻辑是识别、攻击、摧毁一切外来意志。
但如果……入侵的不是“敌人”呢?
箫羽放弃了抵抗。他彻底放开了自己的精神防御,不再与那些指令对抗。他将自己的全部意志,都用来接纳和回应叶冰依传递过来的那份信赖。
他的精神力,与她的情感,开始同频共振。
“嗡——”
绞杀程序出现了片刻的迟滞。它无法理解这种变化。在它的逻辑里,只有攻击和被攻击,没有共鸣。
就是这个瞬间!
“给我……破!”
箫羽将这股共鸣的力量,化作一柄最锋利的矛,狠狠刺向了程序逻辑最混乱的那个节点!
“咔嚓!”
一声清脆的、只存在于精神层面的碎裂声响起。
坚不可摧的屏障,被撕开了一道微小的裂口。
狂暴的风暴为之一顿。
箫羽拼尽最后的力量,从那道裂口挤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他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光点,那个真正的叶冰依。
现实世界里,叶冰依的身体猛地弓起,然后重重落下。她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那里面不再是空洞和黑暗,而是恢复了一丝神采。
她看到了守在旁边的叶雪嫣,又偏过头,看到了蹲在沙发边,身体摇摇欲坠的箫羽。
“姐……”她的嘴唇开合,发出的字句干涩而破碎。
“冰依!”叶雪嫣再也控制不住,冲了过去,抓住了她的手。“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叶冰依没有回答她。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箫羽身上。大量的记忆碎片和情感,正疯狂涌回她的大脑,让她头痛欲裂。但有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
他来救我了。
他真的来救我了。
她挣扎着,用尽全力,吐出了几个断断续续的词。
“柏林……‘医生’……”
叶雪嫣一怔,“什么?”
“他……有个……地下诊所……”叶冰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那道被撕开的屏障似乎正在自动修复,重新夺取她的控制权。“处理……‘失败品’……还……还有……改造实验……”
每一句话,都像在耗尽她的生命。
她看向箫羽,那份全然的信任,几乎化为实质,还夹杂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烈的爱慕。
“箫……羽……”
喊出这个名字后,她眼里的光彩迅速褪去,再次被黑暗占据。
与此同时,箫羽再也支撑不住。撕裂屏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力。他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径直朝着地面倒去。
叶雪嫣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他。
箫羽的身体很烫,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叶雪嫣将他扶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一边是重新陷入昏迷,但状况明显好转的妹妹。另一边,是为救妹妹而精神透支,生死不知的箫羽。
她站在客厅中央,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柏林,诊所,失败品,改造实验。
这些词,信息量巨大。她看着昏迷的箫羽,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那个她曾经不屑一顾的男人。
他真的做到了。
叶雪嫣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立刻给我查,柏林所有叫‘医生’的人,以及他名下的所有产业,特别是隐蔽的诊所或实验室。对,不计任何代价。”
挂断电话,她走到箫羽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
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拨开了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第160章 行动
三天后,德国,柏林。
夜幕如同一块沉重的黑布,笼罩着这座城市的某个废弃工业区。雨水混合着铁锈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行动!”
一声低喝。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入一栋毫不起眼的建筑。他们动作干练,配合默契,显然是精英中的精英。
带队的人叫高原,是叶雪嫣最信赖的下属。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冷静得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轰!”
特制的破门炸药发出一声闷响,厚重的钢门被瞬间撕裂。
突击小队鱼贯而入。
诊所内部,却空无一人。
“报告总裁,人去楼空了。”高原通过加密通讯器,向远在千里之外的叶雪嫣汇报。
线路那头沉默了几秒。
“找。就算把地砖全撬开,也要给我找出东西来。”叶雪嫣的指令不带任何温度。
“是。”
高原切断通讯,对着手下做了个手势。
半小时后,一个隐藏在手术台下方的密室被发现。
当密室的门被打开,即便是高原这样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人,也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排排冰冷的营养仓。
仓体里浸泡着形态各异的……“失败品”。有些肢体扭曲,有些器官增生,每一个都保持着临死前极度痛苦的姿态。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
“现场封锁,采集所有数据和样本。”高原的命令有些发紧。
技术人员迅速介入。他们在主服务器的核心区,找到了被格式化但尚未完全覆写的数据。经过紧急修复,大量触目惊心的文件被还原。
“总裁。”高原再次接通通讯,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找到了。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他将一份文件标题念了出来。
“《强化战士三期临床报告》……”
“《精神力感应嫁接可行性分析》……”
“《关于目标‘箫羽’能力模型的逆向工程猜想》……”
每一个标题,都让电话那头的空气凝固一分。
“他们在批量制造‘强化战士’,并且……他们在试图复制箫羽的能力。”高原总结道,“根据残余的数据分析,柏林这里只是一个外围的废品处理站。他们真正的核心基地,代号‘方舟’,位于南太平洋的一座移动岛屿上。”
“负责人是谁?”
“还是那个‘医生’。他在组织里的地位,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高。”高原顿了顿,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我们还发现了一个被反复提及的词——‘螺旋之心’。所有高级实验都与它有关,似乎是启动‘方舟’某个终极装置的……钥匙。”
“知道了。”叶雪嫣切断了通讯。
她站在别墅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清晨的阳光,但她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一个星期过去,箫羽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他头痛欲裂。他撑着沙发坐起来,发现自己盖着一条薄毯,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
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走到叶冰依的房门前。门没关严,他从门缝里看到,叶冰依安静地躺在床上,一个专业的护工正在为她擦拭手臂。她的呼吸平稳,面色红润,比之前那副空洞的模样好了太多。
他松了口气,转身下楼。
叶雪嫣正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文件。她似乎没睡,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整个人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利而迫人。
“醒了?”她没有抬头,只是翻动着文件。
“嗯。”箫羽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冰依她……”
“情况稳定。医生说,意识正在慢慢恢复,这是好现象。”叶雪嫣合上文件,终于抬起头,“你的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叶雪嫣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他,“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张卫星图像。蔚蓝色的海面上,一座充满了科技感的金属岛屿赫然在目。它的结构精密而复杂,像一只蛰伏的钢铁巨兽。
“这是什么?”箫羽问。
“‘方舟’。”叶雪嫣吐出两个字,“一个移动的海上实验室,也是一个军事基地。‘医生’的老巢。”
箫羽的身体绷紧了。
“在你昏迷的这些天,我的人去了柏林。”叶雪嫣的叙述简单直接,没有任何情绪渲染,“他们找到了那个诊所。和你妹妹说的一样,那里在处理‘失败品’,进行非法的改造实验。”
她停顿了一下,将另一份文件推到箫_羽面前。
文件首页,是箫羽的照片,上面用红色的字迹标注着“源体”。
“他们不仅在制造怪物,”叶雪嫣接着说,“他们还在研究你,试图复制你的能力。你,是他们所有实验的核心。”
箫羽拿起那份文件,一页页翻看。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各种数据、分析、猜想,都围绕着他的精神力展开。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实验台上的蝴蝶,被一群看不见的眼睛从里到外解剖得一清二楚。
“所以,冰依只是一个意外?”他问。
“或许。或许是他们某个失败实验的产物,被当做垃圾处理掉了。”叶雪嫣的回答很残忍,也很现实,“现在,这已经不只是冰依一个人的事了。”
“你想怎么做?”箫羽放下了文件。
“他们既然把主意打到叶家头上,就要有被连根拔起的觉悟。”叶雪嫣身体微微前倾,“我要毁掉‘方舟’。”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箫羽看着她。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这个冰冷的女总裁,此刻正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要向一个庞大的神秘组织开战。
“这太疯狂了。”箫羽脱口而出。
“疯狂?他们把你的妹妹变成那样,把你当成实验材料,还想把更多人变成怪物。如果你觉得反击是疯狂,那什么才算理智?坐以待毙吗?”叶雪嫣反问,字字如刀。
箫羽沉默了。他无法反驳。
“我整合了叶家所有的资源,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叶雪嫣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我们将对‘方舟’发动总攻。但我们缺少最关键的一环。”
她垂下眼帘,看着箫羽。
“他们的防御系统,不是常规武器能突破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内部。特别是那个叫‘螺旋之心’的东西,数根据,它对精神力有特殊的反应。”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你要我去?”箫羽确认道。
“对。”叶雪嫣没有丝毫拐弯抹角,“你是唯一能接近‘螺旋之心’的人,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核心。只有你能毁掉它。”
箫羽感到一阵荒谬。
几个月前,他还是个为了给妹妹凑医药费,在叶家忍气吞声的赘婿。现在,他却要成为一场战争的核心,去决定一个庞大组织的覆灭。
“我如果拒绝呢?”他问。
“你不会。”叶雪嫣回答得很快,“因为你很清楚,就算你不去找他们,他们也迟早会来找你。为了你的妹妹,也为了你自己,你没有退路。”
她是对的。
箫羽攥紧了拳头。从他觉醒能力的那一刻起,或许就注定无法再过平静的生活。
叶雪嫣转身,拿起了桌上最后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方舟’的内部结构图,以及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情报。给你一天时间准备。”
她说完,便转身上楼,不再多言。
箫羽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手中那份薄薄的文件,却重如千斤。
第161章 潜入
夜色被撕裂。
剧烈的颠簸将箫羽从短暂的假寐中震醒。他坐在一架没有舷窗的运输机里,周围是全副武装的叶家死士,每个人都沉默得像一尊雕像。引擎的轰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还有三分钟抵达预定空域。”叶雪嫣的声音通过战术耳机传来,冰冷,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夜枭’已经瘫痪了‘方舟’外围的雷达系统,我们有九十秒的突袭窗口。记住,你的任务不是交火,是潜入。”
“如果他们有备用系统呢?”箫羽问,他正检查着身上轻便的战术装备。
“那就杀出一条路。”叶雪嫣的回答简单直接,“叶家这次投入了三百一十五名精锐,以及能动用的所有重火力。他们会为你创造机会,用命来创造。”
箫羽的手停顿了一下。三百一十五条人命,只是为了让他有机会潜入。他感觉自己胸口压着一块巨石。几个月前,他还只是个为了五百万而出卖自己尊严的男人,现在却要对这么多人的生死负责。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叶雪嫣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这是战争,不是请客吃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而你,在棋盘的中心。”
“我只是个棋子。”箫羽自嘲。
“那就当好一枚能决定胜负的棋子。”叶雪嫣切断了通讯。
机舱内再次陷入死寂。箫羽闭上眼,将精神力缓缓延展出去,试图感知外界。狂风,冰冷的海水气息,还有……一丝微弱的,熟悉的精神链接。
“……哥……姐夫?”
是叶冰依。她的精神波动很虚弱,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韧性。
“冰依?你怎么会……”
“姐姐把通讯器连到了我的病房,”叶冰依的声音断断续续,“我能……感觉到那个地方。一个巨大的能量源,它在……在呼吸。很邪恶,姐夫,你要小心。”
“照顾好自己。”箫羽只能说出这句。
“你也是。”
机舱内的红灯突然亮起,刺耳的警报响彻每个人的耳机。
“准备空降!”
舱门在剧烈的气流中打开,一座矗立在孤岛上的钢铁要塞出现在众人眼前。海面上,数艘快艇正冒着炮火冲锋;天空中,武装直升机编队正与要塞上伸出的自动炮台疯狂对射。爆炸的光芒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战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惨烈。
“方舟”的火力超出了情报预估。一道道幽蓝色的能量光束从要塞射出,精准地撕裂了空中的一架直升机,爆开的火球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橙色。
“跳!”
随着一声令下,箫羽和身边的死士们纵身跃出机舱。狂风在耳边呼啸,下坠的失重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看到地面上,“方舟”的士兵与叶家的精锐已经交上了火。那些士兵穿着厚重的外骨骼装甲,行动迅捷,力量惊人,根本不是普通人类。一个叶家死士刚刚用匕首划开一个敌人的喉咙,那个敌人却反手一拳,直接将他的胸膛打穿。
“他们是强化战士!”耳机里传来指挥官惊恐的喊声,“常规武器对他们效果有限!重复,效果有限!”
这就是叶雪嫣说的怪物。
箫羽落地,一个翻滚卸去力道。他没有携带任何重武器,只有一把手枪和一把战术匕首。在这样的战场上,这些东西和玩具无异。
一名强化战士注意到了他,迈开大步冲了过来,手中闪烁着电光的战刀当头劈下。
箫羽没有躲。
他只是抬起头,将精神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
不是针对一个人,而是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笼罩了前方半径五十米的扇形区域。
“嗡——”
那名冲来的强化战士身体猛地一僵,战刃停在箫羽头顶半米处。他的头盔里,视觉系统被一片混乱的数据流覆盖,他眼中的箫羽瞬间变成了另一个手持战刃的同伴。
“叛徒!”他怒吼一声,转身就朝自己真正的同伴劈了过去。
混乱,在一瞬间蔓延开来。
十几名强化战士同时陷入了癫狂。他们有的开始攻击自己人,有的抱着脑袋在原地打滚,有的则举起武器,胡乱地朝天空扫射。
“什么情况?敌人的阵型乱了!”叶家部队的指挥官抓住了这个机会,“全体注意,集火攻击那些停下的目标!快!”
子弹和微型导弹构成的火网瞬间覆盖了那片区域。原本坚不可摧的强化战士阵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箫羽成了战场的中心。他站在那里,像一个风暴眼,所过之处,敌人的意志被扭曲,秩序被瓦解。他不需要开一枪一弹,却比任何重型武器的威胁都大。己方的伤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姐夫,干得漂亮!”叶冰依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我帮你找到了主入口,在你的十点钟方向,那个最大的防爆门后面!”
箫羽立刻朝着那个方向移动。沿途有零星的抵抗,但都在他精神力的干扰下不攻自破。他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方舟”坚硬的外壳。
“箫羽,”叶雪嫣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波动,“你已经吸引了他们大部分的注意力。外部部队会全力为你制造混乱。现在,进去。”
巨大的防爆门在连环爆炸中被炸开一个缺口。箫羽没有犹豫,闪身钻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外面是战火纷飞的地狱,里面却是整洁到冰冷的白色金属通道。灯光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安静得可怕。
“轰隆!”
身后的缺口被一道紧急降下的合金闸门彻底封死。
他被关在了里面。
“我进来了。”箫羽对着通讯器低声说。
“很好。”叶雪嫣回答,“从现在开始,你只能靠自己了。冰依会给你提供远程指引。”
“姐夫,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叶冰依的声音有些紧张,“我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了,‘螺旋之心’就在最下面。但是……但是前面有东西过来了。”
箫羽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通道深处,传来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
咚、咚、咚。
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动静,更像是某种重型机械在移动。
“是什么?”箫羽问。
“我不知道……”叶冰依的声音里透出恐惧,“它的精神波动……很奇怪。一片空白,像一堵墙。不,是一座山……姐夫,它没有思想!”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前方的拐角处转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三米的巨型怪物,它的身体由金属和血肉拼接而成,一只手臂是高速旋转的电锯,另一只则是多管能量炮。它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块闪烁着红光的单眼探测器。
它不是强化战士。
它是纯粹的杀戮兵器。
“目标确认。入侵者。等级:阿尔法。”怪物发出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指令:清除。”
能量炮的炮口开始汇聚骇人的光芒。
第162章 解决
能量炮口的光芒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姐夫,快躲开!”叶冰依的声音尖锐。
箫羽没有动。他的精神力像无数看不见的触手,第一次没有去探寻思想,而是疯狂地解析着眼前这个怪物的物理构造。金属骨骼、液压管线、能源核心、生物肌肉组织……一切都在他脑中构建成一幅精密的立体图。
“它的能源管线在左侧腋下,连接着背部的核心。”箫羽的语气平静得吓人。
“什么?”
下一秒,能量炮轰然发射。炽白的光柱擦着箫羽的身体轰在后方的合金墙壁上,留下一个熔化的巨大凹坑。高温气浪将箫羽的作战服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前冲,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怪物的死角。怪物那巨大的金属身躯在狭窄的通道内显得无比笨拙。它另一只手臂的电锯呼啸着劈下,却只在墙上带出一长串刺眼的火花。
箫羽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从墙壁上扯下的金属管道。他将精神力高度凝聚,灌注其上。管道的尖端发出微弱的辉光。
“噗嗤!”
金属管道精准地刺入了怪物腋下的缝隙。那里是厚重装甲唯一的连接弱点。
怪物庞大的身躯一僵。它那闪烁的单眼红光剧烈地闪动起来,发出了无意义的电流杂音。
“指令……错误……清除……”
“轰!”
小型的爆炸从其内部传来。怪物的能源核心被外力刺穿,引发了连锁反应。它踉跄着后退两步,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单眼探测器的红光彻底熄灭。
“解决。”箫羽丢掉手中变形的管道,对着通讯器说。
“姐夫……你,你还是人吗?”叶冰依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撼。她通过微型无人机看到了全程,那种非人的冷静和精准的判断,让她遍体生寒。
“继续指路。”箫羽没有理会她的惊叹。
“好……好的。前面……前面有大量生命信号在快速接近!不是一个,是一队!姐夫,他们是……”
箫羽没有等她说完,他已经听到了整齐划一的战术脚步声。他闪身躲进一个侧门,精神力如潮水般铺开。
然而,他感知到的不是敌意,而是一种熟悉又冰冷的意志。
脚步声停在了他藏身的门外。
“出来。”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门被从外面拉开,映入眼帘的,是穿着黑色紧身战术服的叶雪嫣。她的身形被勾勒得淋漓尽致,手上提着一把最新式的脉冲步枪。在她身后,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叶家精锐,以及一个面容刚毅、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
“你不是在外面指挥吗?”箫羽走了出来,他盯着叶雪嫣。
“我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叶雪嫣回答,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是高原,我们最好的技术专家。西侧被我们炸开了另一个入口。”
那个叫高原的男人对箫羽点头致意:“萧先生,久仰。”
“他有什么用?”箫羽直接问叶雪嫣。
“破解‘方舟’的核心系统,终止它的自毁。”高原替叶雪嫣回答了,他的语速很快,像在汇报工作,“根据我们截获的情报,‘医生’一旦发现基地失守,就会启动自毁程序。我们必须在他完成之前阻止他。”
“自毁?”箫羽皱眉。
“没错,”叶雪嫣接过话,“他想把这里的一切,包括他的所有研究成果和我们,全部埋葬。”
“姐夫,”叶冰依的声音再次插入,“我感觉到了!‘螺旋之心’的波动就在下面!非常强烈!但是……还有一个更庞大的精神源,充满了疯狂和恶意!他就在那里!”
“带路。”叶雪嫣对高原下令。
高原拿出一个战术平板,上面迅速浮现出基地的三维结构图。“这边,主控室在最底层。”
一行人不再交谈,快速地在迷宫般的通道里穿行。越往下,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着臭氧和血腥的甜腻气味。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巨大的圆形金属门前。
“就是这里。”高原说。
叶雪嫣做了一个战术手势,身后的士兵立刻在门两侧摆开阵型。
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眼前是一个无比空旷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极其复杂的巨型机械。无数粗大的缆线连接着它的核心,如同一颗跳动的钢铁心脏。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欢迎各位的到来。”男人转过身,微笑着张开双臂,他的笑容温文尔雅,却透着一股彻骨的疯狂,“特别是你,箫羽先生。你是我这件艺术品,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拼图。”
“‘医生’!”叶雪嫣举起了枪,“你的末日到了。”
“末日?不,是新生。”‘医生’扶了扶眼镜,按下了身边控制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我更愿意称之为,盛大的谢幕典礼。”
警告:基地自毁程序已启动。剩余时间:十分钟。
冰冷的电子音响彻整个大厅。同时,大厅中央那台名为“螺旋之心”的机器,猛地爆发出耀眼的蓝光。一股无形的、恐怖的精神威压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
叶家的士兵们发出一声闷哼,好几个人当场跪倒在地,抱着头痛苦地嚎叫。
“看到了吗?凡人的意志在神力面前是多么脆弱!”‘医生’陶醉的深呼吸,“这台精神增幅器,虽然还只是个未完成的雏形,但足以净化整个世界了!而你,箫羽,你的精神力,将成为它最完美的能源核心!”
他猛地指向叶雪嫣,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就从你开始吧,叶家高傲的大小姐!给我跪下!”
强烈的精神冲击直奔叶雪嫣而去。她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膝盖不受控制地开始弯曲。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枪口死死地对准‘医生’,但扣动扳机的手指却僵硬得如同顽石。
“住手!”
箫羽暴喝一声。
他没有去攻击‘医生’,而是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像一张巨大的网,精准地笼罩在叶雪嫣的身上,为她抵挡住了那毁灭性的精神冲击。
叶雪嫣顿感压力一轻,重新站直了身体。她惊愕地看向箫羽。
“哦?”‘医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意外,“了不起的控制力!竟然能如此精准地进行防御!但你这是在用自己的大脑硬撼增幅器!你能撑多久?十秒?还是五秒?”
箫羽没有回答。他的额头青筋暴起,一丝鲜血从他的鼻腔缓缓流下。紧接着,是耳朵,是眼角。
七窍流血。
他的意识在被疯狂撕扯,大脑仿佛要被烧成灰烬。但他没有退缩半步,精神力构成的屏障反而更加稳固。
他不能让叶雪嫣出事。这个女人虽然冷漠,却从未真正伤害过他。在这地狱般的叶家,她是他忍受三年的唯一一点例外。
“箫羽!”叶雪嫣喊出了他的名字。
“高原!”她立刻转向身边的技术专家,“终止它!”
“来不及了!自毁程序和增幅器是联动的!除非……”高原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增幅器核心那个发出最耀眼光芒的部件上,“除非破坏掉它的供能核心!”
他说着,已经朝着那台疯狂运转的机器冲了过去。
“保护高原!”叶雪嫣下令,同时扣动扳机。脉冲光束精准地射向‘医生’。
但‘医生’身前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将攻击尽数挡下。“没用的!在‘螺旋之心’的领域里,我就是神!”
高原已经冲到了机器旁边,他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了一块高能炸药,试图安放在核心上。但核心周围强大的能量场让他根本无法靠近。
“萧先生!给我开一条路!三秒就行!”高原大吼。
箫羽双目赤红,视野已经开始模糊。他听到了高原的呐喊,用尽最后的气力,将保护着叶雪嫣的精神力猛地分出一股,化作一柄尖锐的长矛,狠狠地刺向‘医生’和增幅器之间的能量连接点。
“噗!”
仿佛什么东西被刺穿了。
‘医生’脸上的笑容一僵,增幅器的光芒也暗淡了一瞬。
就是现在!
高原抓住了这个机会,将高能炸药奋力扔进了能量核心的缝隙。
“不!我的心血!”‘医生’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他想阻止,但箫羽的精神长矛死死地钉在那里,让他动弹不得。
“雪嫣小姐!替我……照顾好自己!”高原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轰隆!”
爆炸的光芒吞噬了高原的身影,也吞噬了整个增幅器的核心。狂暴的能量流四处乱窜,整个大厅剧烈地晃动起来。
笼罩全场的精神威压,消失了。
‘医生’因为精神反噬,狂喷一口鲜血,踉跄后退。
叶雪嫣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她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脉冲步枪再次响起。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
子弹精准地穿透了‘医生’的眉心。他脸上的疯狂和不甘瞬间凝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墙壁上,刺耳的自毁倒计时闪烁了几下,数字跳动变得缓慢,但并未完全停止。
“箫羽!”
叶雪嫣冲到箫羽身边,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63章 总控室
“别睡!箫羽!你不能睡!”叶雪嫣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混沌,将箫羽下坠的意识拽回了一丝。
他费力地睁开眼,世界是一片血红和扭曲的重影。身体不属于自己,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水……”他喉咙干得冒烟,吐出的字眼破碎不堪。
叶雪嫣立刻从战术腰包里取出一支军用营养液,拧开盖子,小心地凑到他干裂的唇边。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慰藉。
“滴…滴…滴……”
墙壁上,那血红的倒计时数字依然在顽强地跳动。虽然变慢了,但它像悬在头顶的铡刀,每跳一下,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我们得离开这里。”叶雪嫣试图将箫羽架起来,但箫羽的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根本无法站立。
“没用的……”箫羽喘着粗气,“这个基地……和城市下方的能源管网连在一起。一旦自毁,整个云城都会变成一个大坑。”
叶雪嫣的动作停住了。她回头看着那跳动的数字,脸色苍白如纸。她是个果决的商人,是个冷酷的战士,但此刻,云城数百万人的性命压在了她的肩上。
“一定有办法!高原说……‘除非’……”她努力回忆着高原最后的话,试图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除非……”箫羽的意识在剧痛中反而变得异常清明,“除非破坏核心……他做到了。但自毁程序是联动的,破坏供能核心只能延缓,不能终止。”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
“那怎么办?总控室?一定有手动终止的开关!”叶雪嫣立刻想到了常规解决方案。
“‘医生’不会留下这种漏洞。”箫羽摇头,“他是个疯子,他想要的,是完美的同归于尽。”
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爆炸后的粉尘缓缓落下,四周一片狼藉。高原牺牲的惨烈还历历在目,而他们的结局,似乎也早已注定。
“不……我不信。”叶雪嫣放下箫羽,重新端起脉冲步枪,“就算要把这里一寸寸轰平,我也要找到那个开关!”
她转身就要行动,却被箫羽抓住了裤脚。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别白费力气了……”箫羽的呼吸越发急促,“方法……有……但不是那个……”
他的大脑仿佛被一万根针同时穿刺,但一些奇怪的信息碎片,却随着那股精神反噬的余波,烙印在了他的意识深处。那是属于‘医生’的,属于增幅器的,属于……另一个更核心的东西的知识。
“什么方法?”叶雪嫣立刻蹲下身,急切地问。
箫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被炸毁的增幅器残骸的后方。那里,是一面厚重的合金墙壁。
“那里……‘医生’藏了真正的东西……”
叶雪嫣没有丝毫迟疑,她走到那面墙壁前,用枪托敲了敲。沉闷的回响证实了墙后是中空的。她退后几步,扣动扳机。
高能脉冲束在合金墙上打出一个个熔融的红点。连续的射击后,墙壁终于被烧穿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大洞。
洞口的另一边,是一个更小的密室。没有复杂的仪器,没有闪烁的屏幕,只有一个用不知名晶体构成的基座。基座之上,静静悬浮着一个拳头大小的,仿佛由无数星辰螺旋构成的能量核心。
它散发着柔和而又深邃的光芒,仿佛一个沉睡的宇宙。
“这是……”叶雪嫣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螺旋之心。”箫羽吐出这四个字,“那个增幅器只是一个放大信号的工具,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源头。‘医生’的精神力,基地的自毁程序,都和它绑定在一起。”
“怎么用它来终止自毁?”叶雪嫣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箫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笑:“我怎么会懂……我只是个……废物赘婿……”
剧痛再次袭来,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箫羽!”叶雪嫣冲回来扶住他,“别说这种话!告诉我,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了一些画面……”箫羽挣扎着,“需要……共鸣……用精神力去引导它……逆转能量流……”
叶雪嫣的心沉了下去。引导?逆转?这些词汇她能听懂,但她做不到。而现场唯一能做到的人,已经油尽灯枯。
“你的精神力……”
“耗尽了。”箫羽坦然道,“一滴都不剩了。”
外面的倒计时还在继续。每一下心跳,都和那冰冷的电子音重合。
“我来!”叶雪嫣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告诉我怎么做!我的精神力虽然不强,但我是叶家的人,总比普通人好!”
她说着,就要走向那个“螺旋之心”。
“不行!”箫羽厉声喝止了她,“你会被它吸干的!它需要的不是一滴水,是一片海洋!你的精神力碰上去,瞬间就会被撕碎!”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叶雪嫣第一次对他大吼,情绪彻底失控,“高原已经死了!我们不能让他白死!”
“我没说要等死!”箫羽也用尽全力吼了回去,因为激动,鼻腔的血流得更凶了,“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他闭上眼,不再理会叶雪嫣,而是拼命在脑海中搜索着那些残存的信息碎片。他看到了‘医生’如何激活它,如何利用它,也看到了它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运转模式——稳定、平和、充满生命力。
那是创造,而非毁灭。
“核心……是情绪……”箫羽喃喃自语,“‘医生’用的是疯狂和毁灭欲……所以螺旋之心也在释放毁灭的能量……要逆转它,就需要……相反的情绪……”
“什么情绪?”叶雪嫣追问。
“守护……希望……”箫羽的意识已经开始飘忽,“想要活下去的……意志……”
叶雪嫣怔住了。守护?希望?在这种地狱般的场景里,去哪里找这些东西?
她看着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箫羽。这个男人,三年来在叶家受尽屈辱,为了妹妹,他把尊严踩在脚下。就在刚才,他明明可以自己逃走,却为了保护她,硬生生把自己逼到了死亡的边缘。
他想活下去吗?他一定想。他还有妹妹要照顾。
她自己呢?她想活下去。叶氏集团需要她,这个城市也需要她。
守护……
一个念头划过叶雪嫣的脑海。她不再犹豫,俯下身,用尽全力将箫羽半拖半抱地带到了那个密室里,来到螺旋之心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箫羽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叶雪嫣没有回答。她让箫羽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她伸出自己的手,覆盖在了箫羽的手背上。最后,她引导着他的手,一起缓缓地按向那颗悬浮的,美丽的,致命的核心。
“你疯了!”箫羽想要抽手,却使不出力气,“我说过,需要的是汪洋!不是一条小溪和一片干涸的河床!”
“那就把我的给你!”叶雪嫣的回答斩钉截铁,“我的精神力,我的意志,我的命!全都给你!你用它去引导!去逆转!”
在他们的手触碰到螺旋之心的一瞬间,箫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猛地抽离了身体。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螺旋之心中传来,贪婪地吞噬着他残存的意识。同时,另一股虽然微弱但无比纯粹坚韧的精神力,从叶雪嫣的手掌传来,通过他的身体,一同注入了螺旋之心。
那是她的意志。
箫羽的脑海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叶雪嫣的内心世界。没有冰冷,没有漠然,只有无边的疲惫,沉重的责任,和一丝被深深埋藏的,对温暖的渴望。她想守护叶家,守护这座城市,也想……守护他。
“用我的意志……活下去,箫羽!”叶雪嫣的声音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两股意志,一份来自绝境中对生存的渴望,一份来自冰山下对守护的执着,在螺旋之心中交汇。
干涸的河床,迎来了一条清澈的溪流。虽然依旧微不足道,但不再是空无一物。
螺旋之心内部那狂暴的红色旋涡,微微一滞。
“不够……还不够……”箫羽的意识在咆哮。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浮现出妹妹的脸,浮现出她病床前的笑容。他想让她活下去,想看到她重新站起来。
守护的意志,瞬间暴涨!
螺旋之心仿佛感受到了这股纯粹的情感,柔和的白光开始与毁灭的红光分庭抗礼。
整个基地猛地一震。墙壁上,自毁倒计时的数字疯狂闪烁,跳动骤然加速!
“来不及了!”叶雪嫣感到了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闭嘴!相信我!”箫羽用灵魂呐喊。他将所有情感,所有意志,所有对生的渴望,对守护的执念,全部灌注进去。
他不再是去引导,而是去成为。
成为守护本身。
“嗡——”
螺旋之心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嗡鸣。那毁灭的红色光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润而充满生机的蔚蓝色光芒。
光芒顺着能量矩阵的纹路逆流而上,流遍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墙壁上,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血红的倒计时,最终定格在“00:01”。
一切,归于平静。
叶雪嫣脱力地瘫倒在地,而箫羽,则缓缓滑落,他的手,从已经稳定下来的螺旋之心上垂下,彻底失去了声息。
第164章 我不走
寂静,是唯一的旋律。
叶雪嫣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她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爬起,膝盖磕在坚硬的合金上,却没有半分痛觉。她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不远处那个倒下的人影上。
箫羽。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手从螺旋之心上滑落,垂在身侧。那颗曾经毁灭一切的核心,此刻正散发着宁静的蔚蓝色光芒,映照着他苍白的脸。
“箫羽?”
她试探着呼唤,无人应答。
她连滚带爬地过去,手指颤抖着伸向他的鼻下。
还有气息。微弱,却真实存在。
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断裂。叶雪嫣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倒在箫羽身旁。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像是触碰一件绝世珍宝,将他垂落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手,冰冷得吓人。
“你这个浑蛋……”她的唇瓣翕动,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手背上,“谁让你这么做的?谁让你拿命去拼的!”
回答她的,只有螺旋之心平稳地嗡鸣。
“我说过,把我的给你……你为什么不全拿走?为什么还要用你自己的!”她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满是泪痕的脸上,“你赢了……你救了所有人……可你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你醒醒!你给我醒过来!”
她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可他纹丝不动,陷入了最沉的昏睡。
“我命令你醒过来!箫羽!”
这句惯用的、带着总裁威严的命令,此刻听起来却只剩下无助的哀求。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俯下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压抑的哭泣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恸哭。
“我爱你……我早就爱上你了……你这个笨蛋听见没有!”
“我不要你做英雄,我只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
密室的门,不知何时被一股柔和的能量冲开了。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叶冰依。她几乎是踉跄着闯入,身后跟着满脸焦急的叶父和几名家族核心成员。
“姐!箫羽!”
她一眼就看到了现场的情形。
稳定的蓝色核心,瘫倒在地的姐姐,和一动不动的箫羽。
叶冰依的脚步,在距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她看到了姐姐伏在箫羽身上颤抖的背影,听到了那压抑不住的,带着绝望和深情的哭诉。
“……我爱你……”
那三个字,像是一把精准的利刃,刺穿了叶冰依的心脏。
痛。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奇异的释然。
她曾以为自己对箫羽是爱慕,是占有。可当她看到姐姐为他流泪,看到他为了守护这一切而倒下时,她才发觉,那种感情早已变了。
那是一种仰望,一种感激,一种……敬重。
是这个男人,看穿了她假孕的计谋,却用更巧妙的方式为她化解了危机,保全了她的名声。
是这个男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也是这个男人,刚刚拯救了整个叶家,整座城市。
自己对他的那点少女情愫,在这份沉甸甸的守护面前,显得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
“姐……”叶冰依轻声开口。
叶雪嫣猛地回头,脸上还挂着泪。她看到妹妹,看到父亲,看到了所有人。她下意识地想要擦去泪水,恢复自己冰山总裁的模样,可她做不到。
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箫羽的手。
“他还活着。”叶雪嫣的嗓子嘶哑,“但他……醒不过来。”
叶父快步上前,探查了一下箫羽的情况,脸色凝重。“精神力严重透支,意识陷入了自我封闭。这比任何外伤都棘手。”
“送去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叶雪嫣立刻道。
“没用的,”叶父摇头,“这是意志层面的损耗,药物无效。他能不能醒来,全看他自己。”
叶冰依走到近前,蹲下身。她看着箫羽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中最后一点不甘也烟消云散。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他凌乱的衣领。
“姐,你先起来。把他交给医疗队,这里能量还不稳定。”
“我不走!”叶雪嫣固执地摇头,“他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胡闹!”叶父呵斥道,“你是叶家的家主!现在危机解除,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你处理!公司,家族,还有向外界的解释!你不能倒下!”
“如果他醒不过来,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叶雪嫣反问,一句话堵得叶父哑口无言。
叶冰依叹了口气,她转向自己的父亲:“爸,让我姐陪着他吧。外面的事,我来处理。”
叶父诧异地看着小女儿。眼前的叶冰依,褪去了往日的骄纵任性,多了一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你?”
“对,我。”叶冰依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同样震惊的家族成员,“箫羽救了我们所有人,现在,该我们守护他了。我会把现场封锁,安抚好所有员工,拟定对外的官方说辞。至于公司……”
她看向叶雪嫣:“姐,你好好照顾他。公司有我。”
这番话,掷地有声。
叶雪嫣看着自己的妹妹,那张曾经只会给自己惹麻烦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担当。她点了点头。
“好。”
叶冰依不再多言,转身对身后的家族成员下达了一连串清晰的指令。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叶父。
叶父沉默了片刻,最终沉重地点头:“按冰依说的办。”
一场足以毁灭城市的危机,就这样在不为人知的地底深处消弭。而它的余波,才刚刚开始扩散。
三天后。
叶氏集团顶层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叶家的核心成员和集团的高层。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严肃,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主位上,坐着一脸憔悴但眼神锐利的叶雪嫣。她的右手边,是一个空着的座位。
“雪嫣,召集我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位族叔率先开口,“现在集团股价动荡,外面人心惶惶,当务之急是稳定局面,而不是开这种全员大会!”
“就是!我们都知道,这次能源基地的事故,多亏了箫羽才能力挽狂澜。但他毕竟是个外人,还是个……上门女婿。”另一位高管的话说得比较委婉,但意思很明确。
叶雪嫣抬起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
“第一,那不是事故,是蓄意破坏,内鬼还没揪出来。”
“第二,箫羽不是外人,他是我的丈夫。”
“第三,我今天召集各位,就是要宣布一件事。”
她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从今天起,叶氏集团增设联合主席一职,由箫羽担任。他拥有和我等同的决策权和集团股份所有权。”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这绝对不行!”
“胡闹!简直是胡闹!把叶家的基业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废物?”一个和叶父同辈的族老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他救了叶家是没错,我们可以给他钱,给他地位,但不能是主席!这是叶家的产业,不姓箫!”
反对声浪此起彼伏。
叶雪嫣冷冷地听着,一言不发。直到会议室的吵嚷声渐渐平息,她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吗?”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让所有人感到一阵寒意。
“第一,他不是废物。没有他,我们现在连在这里吵架的机会都没有,只会和这座城市一起变成一堆焦炭。你们所谓的叶家基业,也会变成一摊废墟。”
“第二,他来历不明?他入赘叶家三年,你们谁真正去了解过他?你们只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作践的出气筒,一个可有可无的符号!”
“第三,”叶雪嫣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一股迫人的气势散发开来,“你们说叶家不姓萧。那好,我问你们,当危机来临,你们这些姓叶的,在哪里?当自毁倒计时只剩最后一分钟,是你们谁站出来,用命去填了?”
“是我丈夫,箫羽!”
“是我,叶雪嫣,求着他,把我的命一起拿去,才换来了大家今天还能坐在这里!”
“现在,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疑他的地位?”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位拍桌子的族老,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颓然坐下。
叶雪嫣环视全场:“这件事,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是通知。”
她拿起一份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印章。
“从即刻起,任命生效。谁有异议,现在可以提交辞呈,我立刻批准。”
她将文件推到会议桌中央。
无人敢动。
叶雪嫣没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出了会议室。她要去医院,那个空着的座位,还在等它的主人回来。
第165章 别动
医院的消毒水味,是箫羽醒来后感知到的第一件事。
他尝试睁开眼,眼皮却重如千钧。意识像是沉在深海,奋力挣扎,才勉强浮出水面。
身体不属于自己了。这是他唯一的念头。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在混沌的感官之外,另一片天地却无比清晰。
他的精神力,不再是过去那种狂野奔放、难以驾驭的洪流。它们变成了一缕缕精纯的丝线,安静地盘踞在识海深处,温顺,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质感。他甚至可以“看”到这些精神丝线,它们散发着淡淡的辉光,每一次流转都精准而高效。
极限的使用,竟带来了某种质变。
“水……”
一个干涩的音节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几乎听不见。
但趴在床边的身影立刻动了。
叶雪嫣猛地抬起头,几周的煎熬让她清瘦了不少,但此刻,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她迅速拿起棉签,蘸了些温水,小心翼翼地湿润着箫羽干裂的嘴唇。
“你醒了?”她的语调里带着一丝颤抖,全然不见了平日的冰冷。
箫羽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力量,掀开了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叶雪嫣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没有了商业会谈时的精致妆容,没有了面对下属时的威严,只有纯粹的关切和熬出来的疲惫。
“我……睡了多久?”箫羽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二十三天。”叶雪嫣放下棉签,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怕惊扰到他。
二十三天。
箫羽心中一沉。能源基地那搏命的一分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想动一下,却发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身体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脆弱的驱壳。
“别动。”叶雪嫣按住他的手臂,动作轻柔得不像话,“医生说你透支了所有生命力,需要慢慢恢复。”
她俯下身,替他掖了掖被角。“饿不饿?我去叫医生,然后让厨房给你准备些流食。”
箫羽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
他的精神力丝线,正无意识地探出,触碰到了叶雪嫣。他“看”到了她翻腾的思绪。
他终于醒了……太好了……
身体这么虚弱,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联合主席的事情……他会怎么想?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利用他的功劳,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一连串的担忧和忐忑,与她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形象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原来,她也会不安。
箫羽的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不用……叫医生。”他费力地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就是脱力了而已。”
叶雪嫣动作一顿,她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
“我只是……不想你再忙了。”箫羽看着她眼下的青黑,“你看起来,比我这个病人还憔悴。”
一句话,让叶雪嫣瞬间红了眼眶。
这二十三天,她承受的压力比任何人都要大。集团内部的暗流涌动,外部势力的虎视眈眈,还有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他。她就像一根绷紧的弦,直到此刻,才敢有片刻的松懈。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回床边,握住了箫羽的手。
他的手冰冷而无力,但被她温暖的手掌握着,一丝暖意顺着皮肤,流进了心里。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病房里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这种安静,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安。
过去的隔阂,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过了许久,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姐,我能进来吗?”是叶冰依。
“进来吧。”叶雪嫣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箫羽的手。
叶冰依推门而入,手上提着一个保温桶。当她看到箫羽已经睁开眼睛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你……你醒了?”她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有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箫羽对着她,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叶冰依快步走过来,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我……我给你带了些鸡汤。我亲手熬的。”
她的态度,与从前判若两人。
箫羽的精神力再次触及到她。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还好……还好他没事。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以前……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污蔑他,羞辱他……现在他救了所有人,我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
姐姐好像……真的爱上他了。这样也好。
箫羽收回了精神力。他没想到,这个曾经恨不得他去死的小姨子,内心竟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谢谢。”箫羽轻声说。
“你不用谢我!”叶冰依立刻反驳,声音有些大,随即又压低了,“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是你救了整个叶家,救了这座城。”
她顿了顿,不敢去看箫羽的眼睛,低声说:“以前的事……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她憋了很久了。
箫羽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他不是圣人,但他能分清是非。叶冰依虽然刁蛮,但此刻的歉意是真诚的。
叶雪嫣看了一眼妹妹,语气缓和了许多:“冰依,你先回去吧。你自己的身体也需要休养,这里有我。”
叶冰依的康复治疗才刚刚开始,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还在脆弱的恢复期。
“好。”叶冰依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姐姐紧握着箫羽的手,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
门关上后,叶雪嫣才开口:“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
“嗯?”
“我召开董事会,宣布增设了联合主席的职位。”
箫羽静静地听着。
“由你担任。”叶雪嫣说完,紧紧盯着他的反应,生怕看到一丝一毫的不悦或误解,“你拥有和我等同的决策权,以及集团股份的所有权。”
她以为箫羽会惊讶,或者拒绝。
但箫羽只是平静地问:“有人反对吗?”
叶雪嫣愣了一下,旋即苦笑:“当然。几乎所有人都反对。”
她将会议室里那场激烈的争执,那些族叔族老们的嘴脸,以及自己最后如何压下所有异议,都简单说了一遍。
“我告诉他们,这是通知,不是商量。谁有异议,就交辞呈。”
说完,她有些紧张地补充道:“我这么做,没有提前问你的意见。你会不会觉得我……”
“你做得很好。”箫羽打断了她。
他的精神力清晰地感知到,叶雪嫣在说这些话时,内心充满了忐忑,她害怕他认为这是一种交易,一种利用。
“雪嫣,”箫羽反手,用尽力气,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你不是在利用我,你是在保护我。”
他很清楚,如果没有这个身份,即使他有救世之功,在那些叶家族人眼里,他依然是个可以随意打发的上门女婿。等风头一过,各种明枪暗箭就会接踵而至。
叶雪嫣用联合主席这个职位,将他牢牢地绑在了叶氏集团这艘大船上,让他从“功臣”变成了“主人”。这既是承认,也是庇护。
叶雪嫣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他懂。他什么都懂。
这种被人理解的感觉,让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可是……内鬼还没有找出来。”叶雪嫣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沉重,“能源基地的破坏是蓄意的。那个人对集团的防御系统了如指掌,职位一定不低。”
“而且,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对方费这么大功夫,差点毁掉一座城,目的绝不仅仅是针对叶氏。”
箫羽没有说话。
他的精神力悄然蔓延开来,如同一张无形的网。虽然身体虚弱,但精神力的质变,让它的感知范围和精度都远超从前。
他能“听”到走廊里护士的脚步声,能“看”到隔壁病房里病人的梦境,甚至能感知到医院地下停车场里,一辆车正在漏油。
忽然,一股阴冷、熟悉的气息,触碰到了他的精神力边缘。
这股气息非常微弱,一闪即逝,但箫d羽绝不会认错。
是那个在能源基地,引爆了一切的幕后黑手!
他当时拼尽全力,也只是模糊地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而现在,他能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精神力的特质——阴狠、诡诈,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
那个人……就在这家医院里!
箫羽的心脏猛地一跳。
“怎么了?”叶雪嫣感觉到了他手上的力道变化。
“没事。”箫羽掩饰住内心的惊涛骇浪,他不能让叶雪嫣知道。对方既然敢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恃无恐。现在自己毫无反抗之力,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雪嫣,扶我起来。”
“你要做什么?医生说你不能动!”
“扶我到窗边。”箫羽的语气不容置喙。
叶雪嫣虽然担忧,但还是依言,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床上扶起。
箫羽的双腿几乎无法站立,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叶雪嫣身上。每移动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来到窗边,他向下望去。
这里是VIP病房,楼层很高。楼下是医院的花园,几个病人在散步。
他的精神力如水银泻地般铺开,迅速锁定了那股阴冷气息的源头。
花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病号服,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病人。
但箫羽的“视线”穿透了所有伪装。
他“看”到了男人帽檐下的那张脸。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是叶家的一位族叔,叶立群!在董事会上,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担任联合主席的人!
怎么会是他?
箫羽的脑中瞬间掀起巨浪。
叶立群在叶氏集团掌管着安保部门,虽然不是核心,但接触到防御系统的图纸和漏洞,并非难事。
他的动机是什么?毁掉叶家,对他有什么好处?
就在这时,叶立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精准地朝着箫羽所在的窗口方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那是一个充满了挑衅和嘲弄的笑容。
他在用精神力传话,只有箫羽能“听”到。
废物,命还真大。
不过,你醒了也好。这样,你才能亲眼看着,你用命换来的一切,是如何一点点崩塌的。
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联合主席。
话音落下,叶立群站起身,慢悠悠地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那股阴冷的气息也随之远去。
箫羽的身体一软,若不是叶雪嫣撑着,他已经瘫倒在地。
“箫羽!你怎么了?”叶雪嫣被他满头的冷汗吓坏了。
“我没事……”箫羽喘着气,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雪嫣,听我说。”
“我们……有大麻烦了。”
他没有立刻说出叶立群的名字。
因为他“看”到,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病房门外,一个负责巡查的护士,动作停顿了一下。
那个护士,是叶立群的人。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现在,就是一座孤岛。
第166章 惊魂未定
他必须冷静下来。
箫羽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沉淀,每一秒的思考都像是在消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叶雪嫣扶着他,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那不是因为虚弱,而是一种极致压抑后的痉挛。
“雪嫣,坐下。”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力量。
叶雪嫣依言将他重新安置回床上,自己则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传递力量。“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现在不行。”箫羽摇头,他的精神力还锁定在门外。那个护士没有离开,正在和另一位医生低声交谈,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但他“听”到了。
目标情绪波动剧烈,疑似察觉。这是护士的精神波动。
继续观察,按原计划行事。那是来自更远处的、叶振云的冰冷指令。
箫羽的心沉入谷底。他不是孤岛,他是被困在网中央的猎物。
“雪嫣,打开电视。”箫羽忽然开口。
“现在看电视?”叶雪嫣不解,但还是拿起了遥控器。
屏幕亮起,正在播放一则国际新闻。
“……针对‘先生’组织的全球清算行动已进入新阶段,多个国家的联合行动小组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主持人的声音字正腔圆。画面切换,叶氏集团的标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一个西装革履的发言人正站在镜头前:“叶氏集团将毫无保留地配合调查,我们也是‘先生’组织的受害者。我们将公开叶青山先生生前留下的部分档案,为揭露组织的罪行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
叶雪嫣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真的公开了爷爷的档案?”她喃喃自语。
新闻继续。
“……据悉,叶家此次公开的档案中,包含了部分关于二战时期纳粹黄金的线索,以及一些指向某个失落古代文明的记录。同时,叶家已决定,将此前在‘方舟’事件中缴获的核心物品‘螺旋之心’,无偿捐赠给国家博物馆……”
屏幕上出现了螺旋之心的照片,它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展台上,散发着神秘的光晕。
叶雪嫣的脸上露出一丝由衷的释然和骄傲。“太好了,箫羽,你看,一切都在变好。叶家终于可以彻底甩掉过去的阴影了。”
她转过头,想和箫羽分享这份喜悦。
可她看到的,是箫羽一片冰封的表情。
他没有看电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病房门上。
“箫羽?”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刚才那个护士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注射器和药瓶。
“箫羽先生,该打针了。”护士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今天下午不是已经打过了?”叶雪嫣立刻反问,她记得医嘱。
“这是新加的营养针,有助于您的恢复。”护士的解释天衣无缝,她走向病床,动作熟练地准备着注射。
箫羽没有说话。
他的精神力已经完全张开,像一张最精密的蛛网,捕捉着对方的每一个念头。
真可惜,这么完美的艺术品,马上就要变成一个真正的植物人了。
叶振云先生的命令,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要让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变成一具空壳。
这个女人真碍事,要不要一起处理掉?
不行,动了她,事情会失控。先解决目标。
冰冷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蛇,钻进箫羽的脑海。
“放下。”箫羽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护士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箫羽先生,您说什么?”
“我说,放下那个东西。”箫羽重复道。
叶雪嫣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站起身,挡在了箫羽和护士之间。“你到底是谁?你的证件呢?”
护士的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开始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叶总,这是医院内部的事,请您不要妨碍我们治疗病人。”
“治疗?”箫羽冷笑一声,“用氯化钾当营养针,这是叶振云教你的新疗法吗?”
一瞬间,护士的身体僵住了。
叶雪嫣也瞬间反应过来,氯化钾过量注射,会直接导致心脏停跳!
“你……”叶雪嫣一句话没说完,那个护士动了。
她闪电般的出手,不是扑向箫羽,而是抓向叶雪嫣!她的速度快得不像一个普通护士,手指如爪,直取叶雪嫣的咽喉。
她要先控制住人质!
箫羽的精神力早已预判了她的动作。他拼着神魂撕裂的剧痛,将残存的精神力凝聚成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向护士的太阳穴。
“啊!”
护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抓向叶雪嫣的手臂在半空中一滞。
剧痛让她的大脑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就是现在!
箫羽用尽全身力气,从床头柜上抓起一个玻璃水杯,砸向护士的脸。
“砰!”
水杯碎裂,玻璃渣和水花四溅。
护士被砸得一个踉跄,脸上瞬间被划出几道血口。
叶雪嫣虽然惊魂未定,但她毕竟是执掌千亿集团的女总裁,瞬间的慌乱后,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她没有尖叫,而是反手抓起床头的呼叫铃,狠狠按了下去!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楼层。
“该死!”护士咒骂一声,她知道任务失败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她怨毒地扫了箫羽一眼,转身就朝门口冲去。
然而,门口,一道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是叶冰依。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一脸错愕地看着房间里狼藉的景象和满脸是血的护士。
“你……你们在干什么?”
护士眼中凶光一闪,根本不答话,直接撞向叶冰依,想强行冲出去。
叶冰依一个弱女子,如何经得住这种冲撞,惊呼一声就被撞得连连后退,保温桶也脱手掉在地上,滚烫的鸡汤洒了一地。
“站住!”
一声暴喝从走廊尽头传来。
几名叶家的安保人员闻讯赶到,为首的正是安保部的副主管,也是叶振云的亲信之一。
护士看到来人,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闪过一丝诡异。
“救命!病人发狂攻击医护人员!”她突然凄厉地大喊起来。
那名副主管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又看了看“柔弱”的护士,最后把充满压迫感的视线投向床上的箫羽。
“箫羽先生,请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充满了质问。
恶人先告状。
箫羽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雪亮。这张网,收紧了。
叶雪嫣气得浑身发抖:“你眼瞎了吗?是她要害我们!她是叶振云的人!”
“叶总,请注意你的言辞。”副主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叶振云先生正在主持集团安保工作,怎么会派人来害你们?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叶家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他一挥手,身后的两名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那个假护士。
“我们会把她带走调查。至于箫羽先生的精神状况,看来需要请精神科的专家来会诊一下了。”
这话,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他们要把他定义成一个精神病,一个疯子。
到那时,他说的话,将再也没有人相信。
叶冰依扶着墙站稳,她看看姐姐,又看看床上面无血色的箫羽,最后看向那个副主管,眉头紧蹙。
“王主管,我姐姐说的是真的,我亲眼看到这个护士要冲出去。”
王主管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二小姐,您可能是看错了。我们会处理好的。”
他的态度傲慢而敷衍,显然没把叶冰依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箫羽的精神力,捕捉到了叶冰依一闪而过的心声。
叶振云……他怎么敢?蠢货,现在动手,只会把事情搞砸!
箫羽的身体一震。
叶冰依,她也知道内情!
她不是叶振云的同伙,但她……知道些什么。
箫羽看向叶冰依,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三个字。
“螺旋之心。”
叶冰依的身体,猛地一僵。
第167章 慌什么
螺旋之心。
三个字,如同三枚钉子,将叶冰依死死钉在原地。
她脸上的错愕和惊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忌惮的苍白。
他怎么会知道!这是我最大的秘密,是我想在叶家立足的真正底牌!叶振云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他的莽撞,差点把我也拖167下水!
箫羽的精神力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内心的海啸。
原来如此。
她并非同谋,而是棋手。一个,比叶振云藏得更深的棋手。
王主管没注意到叶冰依的变化,他只觉得这个二小姐耽误了时间,不耐烦地催促手下:“还愣着干什么?把人带走!把箫羽先生‘控制’起来,等待精神科医生。”
“站住。”
一道冰冷的女声响起。不是叶雪嫣,是叶冰依。
她缓缓直起身,扶着墙的手也放了下来,之前被撞倒的柔弱姿态荡然无存。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角,动作从容不迫。
王主管皱眉:“二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叶冰依重复了一遍,接着发出了一声轻笑,这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王主管,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带着人,在我姐姐的病房里,要动我姐夫?”
这一声“姐夫”,叫得无比顺口,无比自然。
王主管的表情凝固了。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这个一向被他视为花瓶的二小姐,气场完全变了。
“二小姐,我是在执行公务。箫羽先生精神失常,攻击医护人员,我必须……”
“闭嘴。”叶冰依打断了他,“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精神失常了?我只看到这个护士,满脸是血,形迹可疑。王主管,你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安保部副主管的位置,是不是坐得太久了?”
她的言辞,锋利如刀。
王主管的脸色涨红:“叶冰依!你不要太过分!这是叶家的安保事务,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叶家的安保事务?”叶冰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叶振云让你来的吧?他现在在哪?在集团主持安保工作?他主持得很好啊,好到派杀手混进医院来刺杀自己的侄女。王主管,你说,这件事要是捅到爷爷那里去,他会怎么处置你们?”
王主管的心脏狠狠一抽。他没想到叶冰依敢把话挑得这么明。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有数。”叶冰依走上前,从王主管的身旁走过,站到了那个假护士的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女人,“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回忆一下?”
假护士的身体开始发抖。
叶冰依没再理她,而是转身对那两名架着她的保安命令道:“放开她。”
两名保安有些迟疑,看向王主管。
“我的话,你们听不懂?”叶冰依的语调没有起伏,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
王主管在叶冰依的逼视下,竟然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权衡利弊,最终还是选择了退让,对着手下挥了挥手。
保安松开了手。
叶冰依对着自己带来的两名保镖说:“把她带回老宅,关进地下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见。”
“是,二小姐!”
王主管彻底慌了神:“不行!她必须由我们安保部处理!”
“你处理?处理成‘畏罪自杀’,还是‘突发疾病死亡’?”叶冰依反问,“王主管,我劝你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滚。今天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否则,你就陪着叶振云,一起去给爷爷解释吧。”
王主管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很清楚,叶振云这步棋走得太臭了。一旦事情闹大,他这个执行者,绝对是第一个被牺牲的。
他咬了咬牙,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走!”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的鸡汤,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叶雪嫣看着自己的妹妹,满脸的不可思议。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冰依,冷静、果断,甚至带着一丝狠厉。
“冰依,你……”
叶冰依没看她,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床上的箫羽。
她的情绪很复杂。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废物姐夫,今天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螺旋之心。
那是一个她偶然间发现的,关于叶氏集团核心技术的一个致命漏洞。这个漏洞一旦被竞争对手利用,整个叶氏的医药帝国将瞬间崩塌。而她,一直将此作为自己未来在家族权力斗争中,一鸣惊人的最大筹码。
这件事,天知地知,她知。现在,多了第三个人。
箫羽。
“姐,你先出去一下,我跟姐夫有几句话要说。”叶冰依开口。
叶雪嫣蹙眉,但看看箫羽,又看看妹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保镖走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叶冰依率先发问,她必须搞清楚。
箫羽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他靠在床头,姿态却很放松。
“这不重要。”他缓缓开口,“重要的是,叶振云已经开始动手了。他的目标不只是雪嫣,还有整个叶氏集团。”
“他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胆子。”叶冰依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他没有,但他背后的人有。”箫羽一字一顿,“你想坐收渔翁之利,但有没有想过,万一渔网破了,你这条鱼,也会被水冲走?”
叶冰依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
箫羽的话,正中她的要害。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知道‘螺旋之心’。”箫羽看着她,“你我没有退路。要么联手,把船稳住。要么,就等着一起淹死。”
……
一周后。
叶氏集团顶层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箫羽坐在叶雪嫣身旁,他的伤还没好利索,脸色仍有些病态的苍白,但他却安静地坐在这里,像一个局外人。
“董事长!”市场部总监满头大汗地汇报,“顶不住了!国际医药巨头‘神盾制药’突然对我们发起了专利战,宣称我们的核心产品‘新生一号’侵犯了他们的专利!同时,数十家媒体口径一致,发布对我们不利的负面新闻,股价已经连续三天跌停了!”
另一名董事会成员哀嚎:“完了!这下全完了!神盾制药是有备而来,他们的法务团队是全球顶尖的!”
“必须立刻跟他们和谈!赔钱也要和谈!”
“怎么谈?人家摆明了就是要我们死!”
会议室里,人心惶惶,吵成一团。
叶雪嫣一拍桌子,全场瞬间安静。
“慌什么!”她环视众人,“启动紧急预案,法务部准备应诉,公关部联系媒体澄清。收缩所有非核心业务,保证现金流!”
她的决策果断而正确,是教科书式的危机处理方案。
然而,箫羽却在这时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元老董事,嗤笑一声:“一个靠老婆吃软饭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你知道什么是专利战吗?”
叶雪嫣的表情也有些不解:“箫羽,你有什么想法?”
箫羽没有理会那个董事的嘲讽,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应诉,就是掉进了他们的陷阱。神盾制药的首席法务官,叫亚当·史密斯。这个人,三年前在欧洲打过一场类似的官司,最后赢了,但赢得并不光彩。我查过卷宗,他在一份关键的实验数据上,做了一个极难被发现的手脚。”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没人能理解,箫羽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废物在胡说八道什么?亚当·史密斯的资料我看了,履历完美无缺,哪有什么污点?
他在拖延时间?想干什么?
箫羽将那些质疑的心理活动尽收心底,继续说道:“他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习惯于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取胜。这一次,他一定也会在某个我们意想不到的证据链上,埋下同样的陷阱。”
“所以呢?”叶雪嫣追问。
“所以,我们不应诉。”箫羽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我们去告他,告神盾制药商业欺诈。”
第168章 理由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山羊胡董事的话音还在会议室里回响,但箫羽的提议,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每个人的心湖里掀起惊涛骇浪。
告神盾制药?他以为他是谁?拿叶氏的未来当儿戏吗?
这不就是鸡蛋碰石头?输了就彻底万劫不复了!
董事长怎么会允许他在这里胡言乱语……难道……
叶雪嫣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都随着这节拍凝固。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注视着箫羽,那个本该是她生命中最大污点的男人。
“理由。”她吐出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
“很简单。”箫羽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我们应诉,打的是专利官司。地点在美国,陪审团、法官、法律条文,都是他们的主场。无论输赢,官司拖上三五年,叶氏就先被拖死了。”
他转过身,面对众人。
“但我们告他商业欺诈,战场就在我们自己的地盘。我们要做的,不是去证明我们的专利没问题,而是要去证明,神盾制药,这家道貌岸然的国际巨头,为了打压竞争对手,不惜伪造证据,进行商业欺诈。”
“证据呢?”山羊胡董事再次发难,“你说亚当·史密斯有污点,谁信?空口白牙!”
“我不需要你们信。”箫羽的回答,让所有人一愣。
他拿出一个U盘,轻轻放在桌上,推到叶雪嫣面前。
“这是三年前那场欧洲官司的全部卷宗,以及我找到的,亚当·史密斯伪造实验数据的原始痕迹。我花了一周,请了全球最顶尖的三个数据分析团队,交叉验证过了。”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个信息炸得晕头转向。一周?三个顶尖团队?这得花多少钱?他哪来的钱?
叶雪嫣拿起U盘,她的手很稳。
“我们不仅要告。”箫羽的话语冰冷而锋利,“我们还要把这份证据,匿名发给所有国际主流媒体和神盾制药的死对头。我要让亚当·史密斯,这位不可一世的法务官,在开庭之前,就先被舆论的法庭判处死刑。”
“至于神盾制药……”箫羽顿了顿,“一条咬人的狗固然可恶,但更重要的,是打断它主人的腿。”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叶冰依:“神盾制药这次行动的资金,来源于一家离岸基金。查查这家基金的背后,是不是有个姓林的股东。”
叶冰依的身体,再次剧烈地一颤。
……
一个月后。
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特护病房外。
箫羽站在走廊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靠着冰冷的墙壁才能站稳。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一种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激动。
就在刚才,他接到了主治医师的电话。
妹妹箫柔的病情,出现了转机。
一个代号为“方舟”的生物实验室遗留的部分前沿技术,经过合法化和改良后,衍生出了一套针对罕见血液病的全新基因靶向治疗方案。箫柔,成为了第一批临床试验的入选者。
“箫先生。”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丝兴奋,“初步的融合数根据,非常乐观。试验性药物在箫柔小姐的体内,没有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各项生命体征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如果后续顺利,这将会是医学史上的奇迹。”
箫羽的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年了。
他入赘叶家,忍受屈辱,被人踩在脚下,活得像条狗。支撑他熬过这一切的,就是病床上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妹妹。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光。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手背上。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正当他沉浸在巨大的情绪中时,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叶雪嫣来了。
她还是那副冰山总裁的模样,但额角的细汗和微乱的发丝,暴露了她来得有多匆忙。
她没有问任何多余的话,直接走到医生面前:“我是病人的家属,叶氏集团的叶雪嫣。关于这个临床试验,我需要知道所有的细节、风险、以及我们能提供的所有支持。”
医生显然认识这位滨海市的风云人物,连忙将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叶雪嫣听完,当即做出决断:“王医生,我不管这项技术背后是哪个实验室,也不管临床试验需要多少资金。从今天起,叶氏集团将全权负责箫柔小姐的所有治疗费用,并且,我们将成立一个专项基金,向这个项目注资五亿,全力支持你们的研究。我只有一个要求,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最好的团队。”
医生和周围的护士都惊呆了。
箫羽也愣住了。他看着叶雪嫣,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保护”的力量。
她……是在帮我吗?
箫羽的心底,浮现出一丝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你发什么呆?”叶雪嫣处理完事情,转过头来,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这是我该做的。”
正在这时,另一个高跟鞋声也响了起来,带着一种特有的张扬。
叶冰依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赶到。
“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我?”她一来就抱怨,但随即也看到了呆立在一旁的箫羽。
她撇了撇嘴,走到医生面前,气场全开:“刚才我姐说的,是叶氏集团的。我,叶冰依,以我个人名义,再捐一个亿。”
“另外,”她掏出手机,拨通了自己公关团队的电话,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达指令,“立刻给我准备方案,我要担任这个‘罕见病新生计划’的形象大使。所有的宣传资源都给我用上,我要让全社会都关注到这件事!”
做完这一切,她才有些不自然地看向箫羽。
“你别误会。”她还是那副高傲的样子,“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件事挺有意义的。比嫁给林家那个废物,有意义多了。”
这家伙,总算做了件人事。
箫羽的心声,第一次对叶冰依没有了嘲讽和厌恶。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
一个,雷厉风行,用整个集团为他妹妹的生命保驾护航。
一个,口是心非,却用最直接的方式,为这个项目带来了它最需要的关注度和资金。
她们是叶家的女儿。
而他,是叶家的女婿。
这一刻,箫羽忽然感觉到,那个套在他身上三年的冰冷枷锁,似乎有了一丝温度。这个他曾经无比厌恶和憎恨的“家”,好像……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
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责任感,在他的心底悄然生根。
他不再只是为了妹妹而活。
从今天起,他还要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守护这两个,用她们自己的方式,将他从深渊边拉回来的女人。
箫羽走到特护病房的玻璃窗前,看着里面那个沉睡的、苍白的脸庞。
他的拳头,缓缓握紧。
第169章 我的荣幸
滨海市国际金融中心,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云海翻腾,室内却气氛凝滞,空气仿佛结了冰。
“叶总,我们带着最大的诚意而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马格努斯制药的亚洲区代表彼得森,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说道,“三亿美金,买断你们‘新生计划’的所有专利。这对一个刚刚起步的实验室来说,是天价了。”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姿态里满是跨国巨头的傲慢。
叶雪嫣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敲击。“彼得森先生,你似乎没搞清楚状况。我们不是在寻求收购,而是在通知你们,你们侵权了。”
“侵权?”彼得森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叶总,医药领域,专利壁垒的玩法,你们恐怕还不懂。我们可以让你们的新药十年都无法上市,直到你们的资金耗尽,项目破产。”
赤裸裸的威胁。
会议室里,叶氏集团的高管们个个脸色难看。他们清楚,对方说的是事实。这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资本、法务和全球渠道的全面战争。叶氏虽然是滨海巨头,但在全球医药领域,还是个新兵。
箫羽就坐在叶雪嫣的身后,位置像个助理。
彼得森瞥了他一眼,轻蔑地对叶雪嫣说:“叶总,这种决定未来的会议,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似乎不太专业。”
叶雪嫣没有理会他,只是对箫羽递过去一份文件。
箫羽接过,低头翻阅。
这个蠢货,还在装腔作势。
他的能力,在这一刻,将彼得森内心的焦灼看得一清二楚。
该死,总部的命令是必须拿下合作!我们的‘天星’计划在亚洲人群的临床三期数据有重大缺陷,副作用率超标了百分之三十!没有叶氏的‘新生一号’作为补充剂,我们的新药根本通不过龙国药监局的审批!那可是几百亿的市场!
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必须用专利战吓住他们,压低价格,最好能直接收购!
原来如此。
箫羽的动作没有停顿,他拿起笔,在文件的空白处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然后将文件推回给叶雪嫣。
叶雪嫣垂眸一看。
——“问他‘天星’计划,亚洲三期临床数据。”
她抬起头,原本冰冷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彼得森先生。”她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迫力,“我们对收购不感兴趣,但对合作持开放态度。比如,贵公司的‘天星’计划,我个人非常看好。”
彼得森的身体瞬间僵直。
“不过我很好奇,”叶雪嫣话锋一转,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天星’在亚洲人群的三期临床试验,为何迟迟没有公布详细数据?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天星’计划?”彼得森的镇定彻底瓦解,他前倾身体,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措。
“我们不仅知道,还知道它的补充剂方案,就是我们的‘新生一号’。”叶雪嫣将那份文件往前一推,宣告了这场心理战的终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真正的合作了。我们要‘天星’计划在亚洲区百分之四十的收益,以及,你们必须动用所有全球渠道,为我们的‘新生一号’铺路。”
彼得森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再看看她身后那个始终沉默的男人,终于垮了下来。
“……我需要向总部汇报。”
这场决定叶氏集团未来命运的专利战,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迎来了转折。
最终,双方达成战略合作。
半年后,“新生一号”联合“天星”计划,以“诺瓦金汀”的全新名称,在全球同步上市。
新药的效果远超预期,不仅治愈了无数罕见病患者,更是在多个领域展现出惊人潜力。叶氏集团的股价一飞冲天,市值在短短数月内翻了三倍,一跃成为医药领域不可忽视的新贵。
而箫羽的妹妹箫柔,作为第一批用药者,已经完全康复。
……
星辉酒店,顶层宴会厅。
水晶吊灯璀璨夺目,悠扬的音乐流淌在每一个角落。这里正在举办叶氏集团的庆功宴,滨海市所有的名流、权贵、商界巨子齐聚一堂。
箫羽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手中端着一杯香槟,站在人群之外。
不远处,箫柔正和叶冰依聊得开心。她已经恢复了健康,脸上是属于少女的活泼与朝气,再也找不到病床上那苍白的影子。
“看什么呢?”叶冰依走了过来,递给箫羽一杯果汁,“我姐让你别喝酒,待会儿有事。”
她还是那副不太耐烦的样子,但话语里却少了过去的尖刺。这半年来,她作为“罕见病新生计划”的形象大使,跑遍了全国,整个人的气质都沉淀了下来,不再是那个只知奢华派对的千金小姐。
“知道了。”箫羽接过果汁。
这家伙,总算有点人样了。
“喂!我在你心里就没点好话是吧?”叶冰依突然炸毛。
箫羽一愣,这才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刻意去读取别人的心思了。当关系变得融洽,这种能力反而显得多余。
“你听错了。”他平静地回答。
“切。”叶冰依撇了撇嘴,但也没有再纠缠,反而压低了声音,“今天小心点,林家那个废物也来了。我听说他家最近投资失败,亏了一大笔,估计是想来找我姐求助的。”
箫羽顺着她的示意看去,果然在角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当初差点和叶冰依订婚的林家大少,林昊。
此时,宴会厅的灯光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在了舞台中央。
叶雪嫣拿着话筒,走上了台。
她今天穿了一件银白色的晚礼服,清冷的气质在灯光下,多了一分柔和与圣洁。
全场瞬间安静。
“感谢各位今晚莅临叶氏集团的庆功宴。”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诺瓦金汀’的成功,属于每一个为之付出的研究员、合作伙伴,以及所有支持我们的朋友。”
她简单致辞,感谢了所有人,标准的企业家发言。
就在众人以为演讲即将结束,准备鼓掌时,叶雪嫣却话锋一转。
“今天,除了庆祝集团的成功,我还有一件私事,想在这里向大家宣布。”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私事?冰山总裁叶雪嫣的私事,这可比商业新闻劲爆多了。
“很多人都知道,我已婚。我的丈夫,叫箫羽。”
她说着,向箫羽站立的方向伸出了手。
追光灯立刻跟了过去,打在了箫羽身上。一瞬间,他成了全场的焦点。无数道探究、好奇、嫉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一份三年的合约,将我们绑在了一起。”叶雪嫣继续说道,她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今天,是合约到期的日子。”
全场哗然。
果然是合约婚姻!这个秘密终于被证实了!
林昊的脸上露出一丝狂喜,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准备上前。
然而,叶雪嫣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所以,我决定,结束这份合约。”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箫羽,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箫羽,你愿意……在我身边,站一辈子吗?这一次,没有合约,没有交易,只有我,叶雪嫣。”
这已经不是宣告,而是求婚。
当着全滨海市名流的求婚。
一个女人,向她的“赘婿”求婚。
箫羽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他看着台上的叶雪嫣,她清冷的脸庞在灯光下,似乎有些紧张。他能感受到,她藏在平静外表下的,那颗剧烈跳动的心。
他笑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放下酒杯,一步步,坚定地走向舞台。
他走到她面前,没有去接那个话筒,而是直接握住了她伸出的、有些冰凉的手。
“我的荣幸。”
没有多余的言语。
叶雪嫣的脸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笑容,宛如冰山消融,春暖花开。
台下,箫柔激动得热泪盈眶。叶冰依在一旁,一边骂着“真肉麻”,一边却也跟着红了眼眶。
箫羽牵着叶雪嫣的手,并肩站在舞台中央。他看着她动人的笑脸,看着台下健康活泼的妹妹,看着远处那个释然微笑的叶冰依。
三年前,他为了五百万,卖身入叶家,背负了全世界的嘲讽和屈辱。
三年后,他站在这里,赢得了全世界。
那个曾经冰冷的枷锁,早已化为最温暖的守护。这个家,这份责任,他将用一生去守护。
第170章 决定
庆功宴的喧嚣,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整个宴会厅。闪光灯汇成一片刺眼的白昼,将舞台上的两人变成了全世界唯一的主角。
媒体区的记者们疯了,长枪短炮全部对准了这对刚刚“官宣”的夫妻,快门声响得如同战场上的机枪。
“我的天,我没看错吧?叶雪嫣求婚了?”
“对方还是那个传闻中的废物赘婿?”
“这比叶氏发布任何新产品都劲爆!明天滨海市的服务器都要瘫痪!”
议论声、惊叹声、快门声,交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箫羽紧握着叶雪嫣的手,她的手心依旧有些凉,却不再颤抖。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通过相连的掌心,正与他的共鸣。
“看来,我们成功了。”箫羽侧过头,在她耳边低语。
“成功?”叶雪嫣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那是在千万闪光灯下也无法掩盖的动人色泽,“什么成功?”
“成功地让所有人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箫羽轻笑。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身影拨开人群,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冲到了台前。
是林昊。
他脸上的狂喜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羞辱和狰狞的扭曲。他死死地盯着叶雪嫣,像是要用视线将她洞穿。
“雪嫣,你疯了吗?”他咆哮着,完全不顾自己豪门大少的体面,“你当着全滨海市的面,向这么一个废物求婚?叶家的脸,叶氏集团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全场的喧嚣为之一滞。好戏,这才是真正的好戏。
叶雪嫣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她正要开口,箫羽却先一步上前,将她半挡在身后。
“林少。”箫羽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辩的气场,“请注意你的措辞。”
“措辞?我说的哪句不对?他箫羽不是废物是什么?”林昊指着箫羽,对叶雪嫣嘶吼,“三年前,他为了五百万把自己卖进叶家,这是全滨海市都知道的笑话!”
“没错,三年前我是为了五百万。”箫羽坦然承认,他的坦荡反而让林昊的指责显得苍白无力,“但现在……”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叶雪嫣,露出一抹询问的表情。
叶雪嫣会意,从司仪手中拿过另一个话筒,递给了箫羽。
箫羽接过话筒,对着台下,也对着林昊,清晰地宣布:“从今天起,我将以叶雪嫣合法丈夫的身份,出任叶氏集团的联合主席,与我的妻子共同管理集团事务。”
联合主席!
这四个字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如果说刚才的求婚是情感上的冲击,那么这个任命,就是商业版图上的大地震!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嘲讽的赘婿,而是叶氏集团真正的掌权人之一!
“你……你们……”林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两人,气得浑身发抖,“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叶董绝不会同意的!”
“我的决定,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叶雪嫣的声音冷得像冰,“尤其是你,林昊。保安,把他请出去。”
两名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情绪失控的林昊。
“叶雪嫣!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林昊的叫骂声在宴会厅中回荡,却很快被再次爆发的掌声和欢呼声所淹没。
他像一条丧家之犬,被拖出了这个本该属于他的舞台。
台下,箫柔早已哭成了泪人,她紧紧抓着叶冰依的手臂,激动得说不出话。
“别哭了,妆都花了。”叶冰依递过去一张纸巾,脸上还是一副嫌弃的表情。
“我……我就是高兴!”箫柔一边擦眼泪一边笑,“姐夫他……他终于不用再受委屈了!”
叶冰依撇了撇嘴,“肉麻死了。不过……总算没让林昊那个浑蛋得逞。那家伙要是进了叶家,不出三年,整个公司都得被他掏空。”
她嘴上刻薄,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和放松下来的肩膀,却泄露了她真实的心情。
至少,箫羽这个“自己人”,比林昊那个外来的豺狼,要可靠得多。
舞台上的风暴暂息,但台下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记者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向前挤来。
“叶总,请问联合主席的任命是您个人的决定,还是经过了董事会的决议?”
“箫羽先生,您对未来的工作有什么规划吗?”
“请问你们的合约婚姻是真的吗?为什么会选择在今天公开并求婚?”
无数问题砸了过来。
箫羽上前一步,用身体护住叶雪嫣,对着面前的话筒和镜头,沉稳开口:“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今天是我和太太的私人时刻,也是叶氏集团的庆功宴。关于集团的人事变动和未来规划,公关部会在下周一召开正式的新闻发布会。届时,欢迎各位提问。”
他的话不卑不亢,既挡住了所有尖锐的问题,又给出了一个明确的预期。
说完,他牵起叶雪嫣的手,“我们回家。”
在保安开辟出的道路中,两人穿过沸腾的人群,离开了宴会厅。
坐进那辆熟悉的宾利后座,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车厢内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安静。
叶雪嫣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她侧过脸,看向箫羽,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确定的神情。
“冲动?”箫羽笑了,“你这不是冲动,你这是发动了一场商业核战争。我估计现在林家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而我们叶氏的股价,恐怕已经提前预定了几个涨停板。”
他的话让叶雪嫣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公关部刚才发来消息。”她的手机亮了一下,“盘后交易,叶氏股价已经封死在涨停板上了。这次‘诺瓦金汀’的成功,加上我们的事,足以让叶氏的市值再上一个台阶。”
箫羽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百感交集。
三年前,他为了区区五百万,签下了那份屈辱的合约。
三年后,他只是站在她身边,点了一下头,就为她创造了数百亿的价值。
世界,就是这么荒谬。
“以后,你要习惯。”叶雪嫣忽然开口。
“习惯什么?”箫羽问。
“习惯站在聚光灯下,习惯无数人的审视,习惯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成千上万人的饭碗。”她看着他,“联合主席,不是一个头衔,是一份责任。”
“我懂。”箫羽点头,“保护你,保护妹妹,保护这个家。现在,又多了一个叶氏集团。”
这个担子很重,但他甘之如饴。
因为,这是他赢回来的世界。
与此同时,在滨海市一处隐秘的半山别墅书房内。
一个面容阴沉的中年男人,正看着墙上巨大的液晶屏幕。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庆功宴上,叶雪嫣向箫羽求婚,以及箫羽宣布就任联合主席的新闻。
男人手中端着一杯红酒,手背上青筋暴起。
屏幕上,箫羽和叶雪嫣并肩而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砰!”
水晶酒杯被男人狠狠地捏碎,鲜红的酒液混合着几滴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
“叶雪嫣……你真是我的好女儿!”叶立群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
“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连我叶家的江山,都敢拿出来当聘礼!”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他的声音冰冷彻骨,“启动计划。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那个叫箫羽的小子,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放下电话,叶立群看着屏幕上箫羽的脸,眼中闪过一抹毒蛇般的怨毒。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他辛苦半生打下的江山。
即便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行。
第171章 保护
林氏集团的别墅灯火通明,却死气沉沉。
客厅里,液晶电视上循环播放着叶氏庆功宴的新闻,那刺眼的幸福,像一把盐撒在林昊溃烂的伤口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二楼走下来,对林昊摇了摇头。
“林少,林董的情况不乐观,中风。现在最重要的是静养,绝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林昊没有回应,他只是盯着电视屏幕,屏幕上叶氏集团的股票代码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10.00%”。而另一条滚动新闻里,林氏集团的股价,前面是一个刺目的“-”。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那个叫箫羽的杂种!”林昊的拳头砸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如果不是他,我们对‘诺瓦金汀’的狙击不会失败!我爸也不会倒下!”
他的人生,在短短几天内,从云端坠入深渊。父亲病危,公司濒临破产,而始作俑者,正在享受万众瞩目的荣光。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林昊不耐烦地接起:“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却依旧能听出几分威严的嗓音:“是我,叶立群。”
林昊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叶董?哦不,我该叫你前叶董。怎么,被自己的女儿扫地出门,现在有空来关心我这个失败者了?”
“失败者之间,才更有共同语言。”叶立群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你父亲的病,我很遗憾。但哭泣和咒骂解决不了问题。想不想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拿?我拿什么拿?”林昊自嘲道,“你连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还想帮我?”
“被狮子赶出领地的老虎,依然会咬人。他们现在春风得意,恰恰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叶立群顿了顿,“我在静心茶馆等你。来不来,你自己决定。”
电话挂断。
林昊看着电视上箫羽和叶雪嫣并肩的画面,一种混杂着嫉妒与仇恨的火焰,在他的胸膛里熊熊燃烧。他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别墅。
半小时后,静心茶馆的包厢里。
叶立群正襟危坐,面前的茶水已经续过一轮。他穿着一身低调的唐装,曾经执掌千亿集团的气场,被一种更内敛、也更危险的阴沉所取代。
林昊推门而入,带着一身的戾气。“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坐。”叶立群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的位置,“年轻人,愤怒是廉价的,只有实力才是根本。”
“你现在还有实力吗?”林昊毫不客气地反问,“叶氏已经是叶雪嫣的了,很快,就会是那个姓箫的。”
“只要我还姓叶,叶氏就永远有我的一席之地。”叶立群端起茶杯,“我那个好女儿,太天真了。她以为一场发布会,一个联合主席的头衔,就能稳固一切。她不懂,商业的本质是战争,战争,就需要不择手段。”
他放下茶杯,直视着林昊:“我要你,去公开指控叶氏集团,就说他们窃取了林氏的‘诺瓦金汀’前期研发成果,箫羽,就是商业间谍。”
林昊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疯了?这种没有证据的指控,只会让我变成一个小丑!林氏的名声已经够糟了!”
“谁说没有证据?”叶立群慢条斯理地说,“证据,是可以‘创造’的。你只需要站出来,把水搅浑。舆论的压力,足以让他们的股价产生波动。只要有波动,我们就有机会。”
“就凭这个?”林昊还是不信,“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算什么计划?”
“这只是第一步。”叶立群的表情变得诡谲,“一个引子,用来引出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人。”
话音未落,包厢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长相普通,身材中等,属于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那种。可他一出现,整个包厢的空气都凝固了。
那是一种食物链顶端掠食者靠近时,带来的本能的压迫感。
“叶先生,林先生。”男人微微点头,自顾自地在茶桌旁坐下,“冒昧打扰,我是一个为朋友排忧解难的人。”
叶立群身体紧绷:“你是谁?”
“你们可以叫我‘清道夫’。”男人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专门清理一些不该存在的‘垃圾’。比如,让我的雇主们损失惨重的箫羽先生。”
他将一个黑色的手提箱放在桌上,打开。
码放整齐的崭新钞票,和一部黑色的卫星电话,静静地躺在里面。
林昊的呼吸急促起来。
“我的雇主们,对‘先生’的覆灭耿耿于怀。而这一切,都和箫羽脱不了干系。”清道夫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这箱现金,是给林先生的公司注入的救命钱。这部电话,是叶先生东山再起的资本。”
叶立群没有被冲昏头脑:“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清道夫将手提箱推向两人,“我们需要两样东西。第一,箫羽的命。第二,叶氏集团的核心机密,‘螺旋之心’。”
“螺旋之心?”叶立群的脸色变了。这是叶氏的根基,是绝对的禁区。
清道夫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叶先生,你想要的,是整个叶氏集团。舍不得一个技术,就什么都得不到。更何况,我们只是想‘借鉴’一下,最终,公司还是你的。”
林昊的拳头攥紧了,钱,复仇,东山再起的机会,所有他渴望的东西,都摆在了面前。他看向叶立群,等待着他的决定。
叶立群与清道夫对视了数秒,最终,他缓缓开口:“合作,需要看到诚意。我要林氏的危机,在三天内解除。”
“成交。”清道夫站起身,“具体计划,我会通过电话通知你们。祝我们,合作愉快。”
说完,他再次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包厢,仿佛从未出现过。
……
宾利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车内的喧嚣和狂热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种安宁的余温。叶雪嫣靠在箫羽的肩上,翻看着手机上不断涌入的祝贺信息和公司报告。
“一切顺利得,有些不真实。”她轻声说。
箫羽没有说话,他正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就在刚才,一阵毫无来由的寒意,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针对个人的情绪,而是一种……更庞大,更冰冷,带着精密计算的恶意。
他的精神力预警被触动了,却像是在一片漆黑的深海里,只能感知到远处有巨兽游过,却无法捕捉其具体的位置和形态。
“怎么了?”叶雪嫣察觉到他的沉默。
“没什么。”箫羽收回思绪,“突然想问问,‘螺旋之心’这个项目,安保级别怎么样?”
叶雪嫣有些意外他会突然问这个:“最高级别。物理隔离,网络隔离,核心团队的成员都签了最高等级的保密协议。它是‘诺瓦金汀’能够成功的基石,是我们绝对的王牌,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站在风口浪尖,最重要的东西,要保护好。”箫羽的回答很平静,但他内心那股不安却在加剧。
这种感觉,和当初面对“先生”组织时很像,但这一次,那股恶意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
他将叶雪嫣搂得更紧了一些。
“以后,安保力量需要再加强。不只是项目,还有你。”
叶雪嫣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网中暗流涌动。箫羽看着这一切,他赢回了自己的世界,但新的敌人,已经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需要变得更强。
第172章 紧急新闻
一夜的安宁,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假象。
第二天清晨,阳光刚刚穿透云层,一场席卷全球的舆论海啸,就以最凶猛的姿态,砸向了叶氏集团。
“紧急新闻!叶氏特效药‘诺瓦金汀’出现多起严重不良反应,三名患者急性肝衰竭,生命垂危!”
“震惊!救命药变夺命药?‘诺瓦金汀’神话或将破灭!”
“内部人士爆料:叶氏为缩短研发周期,或存在致命配方缺陷!”
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标题,如同病毒般在各大新闻门户和社交媒体上疯狂扩散。叶氏集团的公关电话被打爆,公司的官网因访问量过载而一度瘫痪。
股市开盘的瞬间,叶氏的股票便以跌停的姿态,血淋淋地砸穿了所有投资者的心理防线。
“怎么会这样?”
叶雪嫣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往日的冷静被一层寒霜覆盖。她的手机屏幕上,是公司股价断崖式下跌的曲线,刺眼得像一道伤口。
“所有的临床试验都完美无缺,生产流程经过了上万次复核,不可能出问题。”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箫羽走到她身边,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太巧了。”
“什么?”叶雪嫣没有回头。
“我们的庆功宴刚结束,危机就爆发了。精准得像是计算好的。”箫羽的话语很平静,“对手已经把刀架在了我们的脖子上。”
叶雪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她瞬间领悟了箫羽的意思。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猎杀。
“召集所有高管,十五分钟后,会议室开会!”她拿起内线电话,命令斩钉截铁。
……
叶氏集团顶层会议室,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
“必须立刻召回全球市场上的所有‘诺瓦金汀’!立刻!马上!”市场部总监王总满头大汗,几乎是吼出来的,“再晚一步,我们就不是赔钱的问题,是要坐牢的!”
“召回?你说得轻巧!”生产部的李总拍着桌子反驳,“你知道全球铺了多少货吗?光是召回和销毁的费用,就足以让集团的资金链断裂!到时候不用等别人动手,我们自己就先死了!”
“那你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股价跌成废纸,看着公司被愤怒的消费者踏平吗?”
“我们应该立刻发公告,把责任推给原料供应商!就说是他们的原料出了问题,我们也是受害者!”
“放屁!我们和供应商的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进厂前所有原料都要经过我们的质检!这个责任,推不掉!”
争吵,指责,推诿。
整个会议室乱成了一锅粥。每个人都在宣泄着恐惧,盘算着自己的得失。叶雪嫣坐在主位,一言不发,但紧握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姐!”叶冰依举着平板电脑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慌张,“不好了!你看,网上已经有人扒出了几个不良反应患者的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现在舆论都在说我们草菅人命,说我们是‘刽子手’!热搜第一了!”
她这一声,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整个会议室瞬间炸开了。
“完了……彻底完了……”
“这下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雪嫣,你得拿个主意啊!”王总哀嚎着看向叶雪嫣。
“出去!”叶雪嫣呵斥道,对象是她的妹妹,“谁让你进来的?把你的平板电脑拿走!”
叶冰依被吼得一愣,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屈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只是想帮忙,想第一时间把最重要的信息告诉姐姐。
“把平板给我。”
一个平稳的声音响起。
箫羽从叶雪嫣身后走上前,从叶冰依手里接过了平板。他没有看那些煽动性的标题,而是直接点开了那些被曝光的患者信息链接,快速浏览着。
“王总,”箫羽开口,打破了会议室的混乱,“你说要召回,范围是多大?全球所有批次?”
王总一愣:“当然是全部!不然怎么显示我们的诚意?”
“李总,”箫羽又转向生产部总监,“你说要追责供应商,你有证据证明是哪一家,哪一个批次的原料有问题吗?”
李总被问得语塞:“这……这需要时间去查……”
“查?等我们查清楚,叶氏早就被口水淹死了!”王总反唇相讥。
“够了。”箫羽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将平板电脑放到会议桌的中央。“各位都是叶氏的支柱,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我们更快地走向对手希望看到的结局。”
他转向叶雪嫣:“我需要权限。”
“什么权限?”
“第一,立刻组建一个独立调查组,由我负责。我需要调阅‘诺瓦金汀’项目启动以来所有的生产数据、质检报告、仓储记录、物流信息,精确到每一天、每一批次。”
“第二,我需要公司法务部和公关部全力配合,联系上所有出现不良反应的患者家属,不惜一切代价,拿到他们最详细的病例资料和血液样本。我要知道,他们体内的药物成分,和我们出厂的‘诺瓦金汀’,到底有没有区别。”
“第三,”箫羽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高管,“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以公司名义发布任何解释或道歉声明。所有对外口径,必须由我或者雪嫣亲自审定。”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一个上门女婿,在叶氏最顶级的决策会议上,发号施令?
“胡闹!”一个头发花白的元老级董事猛地一拍桌子,“叶总,这太荒唐了!他是谁?他懂什么?公司的生死存亡,怎么能交到一个外人手上!”
“张董,”叶雪嫣站起身,语气冰冷,“箫羽不是外人,他是我的丈夫。更重要的是,在你们所有人都在这里争吵着怎么推卸责任的时候,只有他,在想怎么解决问题。”
她走到箫羽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就按他说的办。”叶雪嫣环视全场,一字一句,“从现在开始,箫羽拥有和我同等的最高权限。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谁有异议,现在就可以提交辞呈。”
决绝的姿态,让所有反对的声音都咽了回去。
张董脸色铁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此刻的叶雪嫣,不会有半分退让。
……
一间被用作临时指挥中心的数据室里。
数十块屏幕上,海量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生产批号、原料配比、温度曲线、质检签名……信息量庞大到足以让任何一个数据分析团队崩溃。
箫羽坐在中央,闭上了双眼。
他没有去看屏幕,而是将自己的精神力,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了整个数据库。他不是在“看”,而是在“感知”。
感知着每一个数据流的“和谐”与“异常”。
正常的生产数据,在他的感知中是平滑流畅的。而任何一丝一毫的偏差、伪造或错误,都会像乐谱中的一个错音,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他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这种程度的精神力消耗,远比单纯地读取人心要大得多。
叶冰依端着一杯咖啡,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她看着端坐不动的箫羽,心中五味杂陈。曾几何时,她视这个男人为叶家的耻辱,而现在,他却成了撑起这片天的唯一希望。
“找到了。”
箫羽突然睁开眼,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电光闪过。
他猛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屏幕上的数据飞速切换,最终定格在一份仓储入库单上。
“G-743批次原料。”箫羽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编号,“所有不良反应病例,都指向了使用了这批原料生产的成品药。”
“这批原料有问题?”叶冰依凑了过来。
“不。”箫羽摇头,“恰恰相反,这批原料的质检报告,完美的过分,所有数据都精准地卡在最优值的正中间,像是教科书一样。而它前后的几十个批次,数据都有着正常的、细微的波动。”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份报告是伪造的。而且,是为了掩盖一个转换操作。”
箫羽的手指继续在键盘上移动,调出了与之关联的物流信息和仓库监控。
“看这里,”他指向监控画面的一个角落,“G-743批次入库的那天,仓库的A区监控,有三分十一秒的信号中断。记录上写的是‘设备维护’。而负责签收的仓库主管,那天正好排到了轮休。”
叶冰依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换了我们的原料?”
“对。”箫羽的语气冷得像冰,“他们用一批精心调配好的‘毒药’,换走了我们真正的原料。这批毒药的成分,在初期服用时和‘诺瓦金汀’几乎没有区别,但会在特定时间后,引爆最严重的肝损伤。”
他的推断,精准而致命。
“他们不仅要毁了叶氏的声誉,”箫-羽站起身,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他们还想通过分析我们真正的G-743批次原料,来窃取‘螺旋之心’技术的改良配方。”
一石二鸟。
这是来自黑暗中的宣战,也是叶立群和“清道夫”送上的第一份大礼。
箫羽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给了叶雪嫣。
“雪嫣,不用再盯着股市了。”
“准备反击吧。”
第173章 问题的核心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反击?”叶冰依重复着这个词,心中的震撼还未平复。一份伪造的报告,一段被抹去的监控,一个巧合的轮休,就串联起一个足以将叶氏集团拖入深渊的阴谋。而箫羽,仅凭精神感知,就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中揪出了这条毒蛇的尾巴。
她看着箫羽,这个男人依旧平静,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一次惊天逆转,只是解决了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叶雪嫣走了进来。她换下了一身干练的西装,穿着居家的便服,但身上那股雷厉风行的气场却没有丝毫减弱。她的出现,让办公室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电话里说准备反击,什么意思?”叶雪嫣直接问,没有半句废话。
“意思是,我们找到放火的人了。”箫羽将椅子转向她,“G-743批次原料,在入库时被调包了。”
他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发现复述了一遍。没有描述精神力感知的过程,只陈述了数据异常、监控缺失和人员安排巧合这三个冰冷的证据链。
叶雪嫣的反应极快,立刻抓住了核心:“负责签收的主管,控制起来了吗?”
“我已经让安保部去‘请’他了。不过,我猜他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问不出太多东西。”箫羽回答。
“供应商呢?”叶雪嫣追问,“G-743批次的原料供应商是哪家?”
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关键。
“这正是问题的核心。”箫羽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了另一份文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公司名称,以及一个湛蓝色的海浪徽标。
“深蓝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叶雪嫣的眉头蹙了起来:“没听过。一家新公司?”
“成立不到半年,海外注册,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箫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但我的感知告诉我,在这家公司的资金流背后,有林氏资本的影子。很淡,被处理过很多次,但那股熟悉的、贪婪的味道不会错。”
“林家?”叶雪嫣的语气冷了下来。叶氏与林氏的商业斗争早已不是秘密,但她没想到对方的手段会如此阴狠歹毒,直接从药品安全上下手。
“光凭你的‘感知’,在董事会和法庭上都不能作为证据。”叶雪嫣冷静地分析,“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证明‘深蓝生物’提供了有毒原料,并且证明他们和林家有关。”
“我知道。所以这不只是商业问题。”箫羽说,“他们调走我们真正的G-t-743批次原料,不仅仅是为了栽赃,更是为了窃取‘螺旋之心’的改良配方。这份配方,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敌人不仅要毁掉叶氏的现在,还要窃取叶氏的未来。
“深蓝生物……”一旁的叶冰依忽然开口,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箫羽和叶雪嫣同时转向她。
叶冰依努力回忆着:“前段时间,我以‘罕见病援助计划’形象大使的身份参加了一个医疗行业的慈善晚宴。宴会上有人提起过这家公司,说他们异军突起,非常神秘,花重金从好几家大公司的研发部挖人。”
“还有呢?”箫羽鼓励她继续说。
“还有……我听到一个传闻。”叶冰依压低了声音,“有人说,‘深蓝生物’的背后,和一个地下的生物实验室有关系。那个实验室名声很不好,专门做一些……不符合伦理的基因编辑和药物合成研究。只是传闻,没人敢证实。”
地下实验室。
这四个字,让箫羽的推断瞬间闭环。
伪造数据,替换原料,窃取配方……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拥有强大研发能力,却又见不得光的组织。林家提供资金,这个地下实验室提供技术,而“深蓝生物”,就是他们推到台前,用来执行计划的白手套。
“做得很好。”箫羽第一次对叶冰依露出了赞许。
一句简单的夸奖,却让叶冰依心头一热,比她过去听过的任何奉承都有分量。她发觉自己竟然很享受这种作为“战友”的感觉。
“现在,线索串起来了。”叶雪嫣恢复了她女总裁的本色,开始思考对策,“我会立刻让法务部准备,以产品质量问题为由,向‘深蓝生物’发起调查。同时,切断和他们的一切商业往来。舆论方面……”
“太慢了。”箫羽打断了她。
叶雪嫣不解地看着他。
“你的方法是常规战,一步一步地搜集证据,然后起诉。等你的法务部走完流程,他们早就把所有痕迹都抹干净了。那个地下实验室,可能已经搬迁了无数次。”箫羽站起身,“对付这种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不能用常规手段。”
“那你打算怎么做?”叶雪嫣问。
箫羽走到窗边,城市夜晚的霓虹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们不是想要我们的配方吗?他们不是以为已经拿到了真正的G-743原料吗?”箫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会亲自去一趟‘深蓝生物’。”
“什么?”叶雪嫣和叶冰依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你疯了?”叶雪嫣的冷静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们既然敢用这种手段,就说明是亡命之徒。你一个人过去,那就是自投罗网!”
“对啊,姐夫!”叶冰依也急了,“那里肯定是龙潭虎穴,他们正愁找不到你,你怎么能自己送上门去!”
“陷阱,是给猎物准备的。”箫羽转过身,他的气场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如果猎人主动走进陷阱,那就不是陷阱,而是战场。”
他看着叶雪嫣,一字一句地解释自己的计划:“只有我亲自过去,才能用精神力锁定他们真正的实验室位置。也只有我,才能感知到我们那批被换走的G-743原料藏在哪里。那才是铁证。”
“他们会以‘技术交流’或者‘考察供应商’的名义邀请我们,这是他们的下一步棋。我会接下这个邀请。”
“太危险了!”叶雪嫣坚持反对,“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明确的态度表达对箫羽的关心。
箫羽心中流过一丝暖意,但他要做的事,不容动摇。
“雪嫣,这不是冒险,是反击。最有效的反击。”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他们布下了一个局,以为我们是棋子。但他们不知道,棋盘上,出现了一个可以掀桌子的人。”
他走回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直视着叶雪嫣。
“我不是去谈判的。”
“我是去踢门的。”
第174章 灯塔
三天后,一封措辞正式的邮件,躺在了叶雪嫣的邮箱里。
发件人,深蓝生物,海外总部。
“……为加深合作互信,促进技术交流,诚挚邀请贵公司核心团队,莅临我司位于马六甲海峡的‘灯塔’研发中心进行实地考察……”
叶雪嫣念出邮件内容,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灯塔?”叶冰依发出一声嗤笑,“我看是引诱飞蛾的鬼火吧。”
“他们果然出招了。”叶雪嫣关闭了邮件界面,她转向箫羽,“和你的预料一模一样。”
她的态度里没有了之前的激烈反对,只剩下一种沉重的确认。这三天,她动用了所有资源去调查“深蓝生物”,结果却是一片迷雾。对方的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所有商业行为都无可挑剔,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姐夫,我们真的要去吗?”叶冰依凑到箫羽身边,小声问,“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你一声令下,可以找人……”
“然后呢?”箫羽反问,“打草惊蛇,让他们彻底消失,带着我们的配方和原料,换个地方,换个名字,继续逍遥法外?”
叶冰依语塞。
“他们敢邀请,就说明‘灯塔’研发中心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任何常规调查都查不出问题。”箫羽站起身,“所以,这个邀请,我们接了。”
他看向叶雪嫣:“回复他们,考察团由我亲自带队。”
“我不同意。”叶雪嫣的回答迅速而坚决,“要去,也是我去。我是总裁,这是我的职责。”
“你去,就真的只是去‘考察’了。”箫羽走到她面前,“你找不到他们藏起来的东西,也感知不到他们的陷阱。你会看到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高科技公司,然后被他们用各种专业术语绕晕,最后无功而返。”
“你……”
“而我,”箫羽打断她,“我能看见他们不想让我们看见的东西。”
一周后,马六甲海峡。
私人飞机降落在一座被热带植被环绕的私人岛屿上。白色的“深蓝生物”大楼如同一座纪念碑,矗立在岛屿中央,俯瞰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一位金发碧眼,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萧先生,叶小姐,欢迎来到‘灯塔’。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埃文斯博士。”
埃文斯博士的中文流利得听不出任何口音,他带领着箫羽和叶冰依,以及两名天海集团的技术员,走进了研发中心。
大楼内部窗明几净,穿着制服的研究员们在玻璃幕墙后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各种尖端仪器闪烁着工作指示灯。一切都显得那么开放、透明、合规。
“我们的研发流程完全公开,致力于为合作伙伴提供最可靠的技术支持。”埃文斯博士像个尽职的导游,介绍着每一个区域的功能。
箫羽一言不发,他的精神力早已如潮水般铺开。
然而,当他们经过一条通往大楼核心区的走廊时,一股无形的阻力突兀地出现。
那不是一堵墙,更像是一片浓稠的、高频振荡的能量场。他的精神力一触碰到这个区域,就被瞬间干扰、打散。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感知。
一个专门用来屏蔽精神力探测的屏障。
他们果然有准备。
“博士,那个区域是做什么的?”箫羽忽然停下脚步,指向那条走廊。
埃文斯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哦,那里是我们的核心数据库和服务器机房,为了数据安全,物理隔离,谢绝参观,还请理解。”
一个完美的借口。
“数据安全,确实很重要。”箫羽不置可否。
考察继续。
从A座到B座需要乘坐园区的电瓶车。车子行驶在平坦的道路上,埃文斯博士还在介绍着岛屿的生态系统。
突然,电瓶车毫无征兆地猛一加速,方向盘失控般地向右侧的景观石撞去!
同行的两名技术员发出惊呼。
就在车头即将撞上巨石的瞬间,箫羽动了。他看似随意的一脚踹在驾驶座的靠背上,一股巧劲瞬间传递过去。驾驶员身体前冲,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方向盘,硬生生将车头拉了回来!
吱——
电瓶车擦着景观石停下,车身划出一道刺耳的噪音。
“抱歉!抱歉!车子好像出了点故障!”驾驶员惊魂未定地道歉。
埃文斯博士皱起眉头,表现出适当的关切和一丝不悦:“怎么回事?立刻检修!萧先生,你们没事吧?”
“没事。”箫羽的回答很平静,“看来你们的设备也需要做一次‘技术交流’。”
他注意到,那个驾驶员的歉意很足,但身体的应激反应,却远比一个普通人要小。
一行人换了另一辆车,继续前往下一个参观点。
在路过一处高地时,叶冰依忽然拉了拉箫羽的衣袖。箫羽顺着她的示意看去,远处山坡的树林里,有几个镜片的反光一闪而逝。
有人在用望远镜监视他们。
埃文斯博士也注意到了,他轻咳一声:“抱歉,安保人员有些过于紧张了,毕竟这里存放着很多商业机密。”
又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解释。
试探在不断升级。
终于,埃文斯博士将他们带到了一座独立的、通体由金属构建的仓库前。
“这里是我们最新的原料仓库,采用了最先进的恒温恒湿和无菌环境控制。我们刚刚从欧洲采购了一批特级原料,正好可以请贵方的技术员进行抽样检验。”
厚重的合金大门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向两侧滑开。
仓库内部空旷而巨大,一排排货架直抵天花板。
“请进。”
箫羽、叶冰依和两名技术员走了进去。埃文斯博士跟在最后。
在他们全部进入后,身后的合金大门“哐”的一声,严丝合缝地关闭了。
仓库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照明系统发出白色的冷光。
“为了保证内部环境的绝对纯净,在取样前,系统会自动运行一次空气净化程序,大概需要三分钟。”埃文斯博士的声音通过墙壁上的扬声器传来,他本人并没有进来。
话音刚落,天花板上的通风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嘶嘶”声。
不是空气流动的声音。
箫羽的精神力瞬间捕捉到,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正被高速注入这个密闭的空间!
神经毒气!
“不好!”
他刚喊出两个字,身边的两名技术员已经身体一软,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叶冰依也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捂住头,身体摇摇欲坠,“姐夫……我……”
她只来得及说出几个字,便失去了意识,倒向一旁。
箫羽一把扶住她,让她靠在货架上。
毒气如附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他的身体。但在毒气入体的瞬间,他体内的精神力自动形成一道屏障,将毒素隔绝在外。
可这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他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每动一下,都像是扛着一座山。
对方的目标不是杀死他,而是让他失去反抗能力。
“吱呀——”
仓库的另一端,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滑开。
七八个穿着全套黑色战术服、手持特殊电击枪的武装人员鱼贯而入。他们戴着防毒面具,行动迅捷,呈战斗队形散开,将箫羽包围在中央。
为首那人抬起手,做了个战术手势。
“目标确认。”他的声音通过面具传出,沉闷而冷酷,“博士的命令,不要伤及性命。活捉他!”
第175章 放弃抵抗
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格外刺耳。
为首的武装人员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电击枪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箫羽。
“最后一次警告,放弃抵抗。”
箫羽扶着叶冰依,让她柔软的身体靠在冰冷的货架上。毒气的侵蚀仍在继续,精神力构筑的屏障正在被飞速消耗,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他计算着自己与敌人之间的距离,计算着精神力爆发所能覆盖的范围,也计算着自己能撑多久。
结果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平地惊雷,整个仓库都为之剧烈震颤!
那扇厚重得足以抵御炮火的合金大门,从中间向内扭曲、变形,最后被一股无可匹敌的暴力撕开,带着尖锐的金属悲鸣,向仓库内部倒飞进来!
漫天烟尘瞬间炸开,碎石与金属零件四处飞溅。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武装人员的战术队形为之一滞。
“什么情况?”“敌袭!门口!”
烟尘与强光的交界处,一道矫健的身影第一个冲了进来,她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手枪,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是叶冰依!
不,不对。
箫羽的精神力瞬间分辨出来,倒在他身边的是叶冰依,那冲进来的人是……
他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心脏猛地一缩。
几乎是同时,从破开的大门外,鱼贯而入十几个穿着更为精良的黑色作战服、手持突击步枪的安保人员。他们的装备,比仓库内的这伙人,明显高出一个等级。
“开火!”仓库内的武装头目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怒吼。
“砰!砰!砰!”
“哒哒哒哒——!”
一瞬间,仓库内枪声大作,子弹在金属货架间穿梭,撞击出密集的火星,刺耳的跳弹声不绝于耳。
“姐夫!趴下!”
清冷的命令声响起,是叶冰依的声音。
箫羽瞳孔收缩,他确定了,冲进来的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小姨子,叶冰依。那刚才倒下的……是伪装?
来不及细想,叶冰依已经带领着她的安保团队,利用货架作为掩体,展开了精准打击。她的枪法准得吓人,每一次射击,都逼得对方抬不起头。
“掩护我!”叶冰依对身边的手下命令道,随即一个战术翻滚,向着箫羽的方向快速靠近。
“小姐!危险!”手下大声提醒。
武装头目注意到了她的意图,立刻调转枪口。“目标转移!先干掉那个女人!”
两支电击枪的火力瞬间朝叶冰依集火。
“小心!”箫羽喊道,他想移动身体,但毒气的麻痹效应让他力不从心,动作慢了半拍。
叶冰依的反应极快,她就地一滚,躲开了电击弹,但这也让她暴露在了另一名枪手的射击路线上。
“噗——!”
一声沉闷的入肉声。
叶冰依的左臂爆开一团血花,她身体剧烈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袖。
箫羽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
他看着叶冰依中弹的手臂,看着她咬着牙关、忍着剧痛却依旧举枪还击的侧脸,一股无法遏制的狂怒,从他心底最深处的海底火山般喷涌而出!
这个曾经污蔑他、看不起他的女人,此刻却为了保护他而中弹流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群人和他们背后的埃文斯!
他们想让他失去反抗能力,想活捉他。
现在,他们还伤害了他在乎的人。
不可饶恕!
“啊——!”
箫羽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恐怖的精神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席卷了整个仓库!
这不是单纯的威压,而是一场精神风暴!
正激烈交火的武装人员,动作齐齐一僵。
他们的脑海中,仿佛被灌入了滚烫的铁水,剧痛撕裂了他们的神经。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旋转,货架变成了择人而噬的怪物,冰冷的照明灯化作了审判的眼瞳。
“呃……我的头!”
“怎么回事?我看不清了!”
“有鬼!这里有鬼!”
他们的战斗素养在这一刻彻底崩溃,有人胡乱开枪,子弹打在天花板上;有人丢掉武器,双手抱头痛苦地跪倒在地;还有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幻象,惊恐地尖叫着,精神彻底失常。
为首的那个头目意志力最强,他勉强稳住心神,试图举起枪,但他发现自己的手臂重若千钧,连瞄准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他惊骇地看向风暴的中心——箫羽。
那个人,只是静静地站着,却像是掌控一切的神魔。
“就是现在!”叶冰依忍着剧痛,厉声喝道。
她的安保团队虽然也受到了波及,但程度要轻得多。得到命令,他们立刻如猛虎下山,三两步冲上前,用枪托、用格斗术,将那些陷入混乱的武装人员一一制服。
不到三十秒,战斗结束。
仓库内恢复了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精神风暴缓缓散去,箫羽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巨大的消耗让他感到一阵虚脱,但他的动作没有停。
他快步走到叶冰依身边,一把撕下自己衬衫的下摆,不由分说地缠上她的伤口。
“你疯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但动作却轻柔无比。
“你不能有事……”叶冰依的嘴唇有些发白,她看着箫羽,倔强地说道,“这是……命令。”
她是在对他下令,也是在对自己下令。
箫羽打结的手顿了一下,他没再说话,只是将绷带系得更紧了一些。
“小姐,全部控制住了。”一名安保队长走过来,恭敬地报告,“抓到了头目。我们在墙角发现了毒气释放装置和信号屏蔽器,是他们切断了这里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这个发现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的通讯会中断。
叶冰依点了点头,示意手下将俘虏看好。她这才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钻心疼痛,额头冒出冷汗。
箫羽处理好伤口,站起身,走向那两个昏迷的技术员,探了探他们的鼻息。
还有气,只是深度昏迷。
他松了口气,随即转身,走到了那个被反剪双手、死死按在地上的武装头目面前。
“埃文斯在哪里?”箫羽居高临下地问。
头目扭过头,吐了一口血沫,冷笑一声:“你永远也别想……”
话未说完,箫羽的脚已经踩在了他的手腕上,缓缓用力。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啊——!”头目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我没有太多耐心。”箫羽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的问题,只问一遍。埃文斯,在哪里?”
第176章 不对劲
头目的惨叫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
“我再说一遍,埃文斯在哪里?”箫羽的脚掌往下又施加了几分力道,碎骨摩擦的声音让人牙酸。
头目浑身抽搐,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但他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种……就杀了我……你什么……也别想知道!”
“是吗?”箫羽移开脚,蹲下身,手指抚上了那人的太阳穴。
一股冰冷的触感,让头目猛地一颤。他预感到了什么,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恐惧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箫羽的精神力如同一根无形的探针,刺向对方的大脑。
然而,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强大的阻力反弹了回来。
“嗡——”
箫羽的脑袋像是被重锤敲了一下,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不对劲。
这个人的大脑里,像是有另一重屏障。不是他自身的意志力,而是一种……人造的、冰冷的、如同防火墙般的精神壁垒。
“呵呵……哈……”头目感受到了箫羽的受挫,发出了残破的笑声,“没用的……你这种怪物……休想……攻破‘壁垒’……”
“壁垒?”箫羽的动作停住了。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普通人的思想在他面前毫无遮拦,而这个头目,显然是经过了特殊的改造或训练。
叶冰依走了过来,她捂着受伤的手臂,关切地看着箫羽:“怎么了?他不肯说?”
“他的脑子有问题。”箫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刺痛的额角,“有人在他的大脑里加了一把锁。”
“锁?”叶冰依无法理解。
“一种精神防御机制。很专业,也很……残酷。”箫羽解释道,“强行破解,他会死,我也要付出代价。”
“那怎么办?把他交给专业人士审讯?”叶冰依提议。
“来不及了。”箫羽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们敢在这里动手,就说明埃文斯那边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没有时间等。”
他的决定已经做出。
叶冰依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决绝的气息,心里一紧:“箫羽,你不能乱来!你刚才消耗那么大,再使用能力……”
“这是唯一的方法。”箫羽打断了她。
“不行!”叶冰依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语气对他说话,她上前一步,试图拦住他,“我命令你,停下!”
箫羽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平静,却让叶冰依后面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你现在,没有资格命令我。”
说完,他不再理会叶冰依,重新蹲下,双手按在了那个头目的头颅两侧。
“你要做什么……疯子!你会跟我一起死的!”头目惊恐地嘶吼起来。
“那就一起死。”
箫羽闭上了双眼。
如果说之前的精神探查是针,那这一次,就是一柄全力发动的攻城锤!
他的整个意识,化作了一股狂暴的洪流,放弃了所有技巧和迂回,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狠狠地撞向那道名为“壁垒”的无形之墙!
“轰!”
世界消失了。
箫羽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他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绞肉机,每一根神经都在被撕扯、碾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在疯狂燃烧,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去不回。
痛!
深入灵魂的剧痛!
他甚至分不清这痛苦是来自自己,还是来自那个俘虏。
“咔……咔嚓……”
他“听”到了那道壁垒上传来了碎裂的声音,如同冰面开裂。
有希望!
他不顾一切地加大了冲击的力度。
“啊啊啊——!”
被他按在地上的头目,身体剧烈地弓起,眼耳口鼻中同时渗出了鲜血,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嚎叫。他的大脑正在被另一种更强大的意志强行侵占、撕碎。
箫羽的身体也达到了极限。
他的鼻腔一热,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滴落在地面上。他浑身颤抖,牙关紧咬,连骨骼都在发出呻吟。
叶冰依在一旁看着,她想上前,却又不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箫羽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看着他嘴角也溢出了一丝血迹。这个男人,正在用自己的生命去撬开一个秘密。
终于,在箫羽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
“砰!”
壁垒,彻底粉碎!
无数混乱的、破碎的信息碎片如潮水般涌入箫羽的脑海。
……清理垃圾……代号‘清道夫’……
……林昊少爷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
……坐标,118.44E,31.23N……地下三层实验室……
……最终目标……捕获……获取完整的……脑波图谱……
“清道夫……”
“林昊……”
“实验室……”
“脑波图谱……”
箫羽猛地松开手,向后一仰,重重地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那个头目则彻底瘫软下去,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已然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箫羽!”
叶冰依惊呼一声,立刻冲过去扶起他。
“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箫羽靠在她身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抬起手,擦掉鼻子和嘴角的血,摆了摆手:“死不了……”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却软得像一团烂泥。
就在这时,那名安保队长拿着一个军用级别的平板电脑,快步跑了过来。
“小姐!箫先生!‘深蓝’服务器的数据恢复有重大突破!”他的语气非常激动。
安保队长将平板递到叶冰依面前。
“我们在一个被反复擦写的加密分区里,恢复了一部分关键数据。这里面提到了一个代号,‘方舟’。”
“方舟?”叶冰依一愣。
“是的,根据零碎的资料分析,这似乎是一个位于公海的移动平台。可能是……某个残余势力的基地,或者是一个仿制品。”安保队长快速解释道,“所有的数据都指向一个最终目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箫羽撑着地面,勉强抬起头,替他说了下去。
“获取我的能力模型,对吗?”
安保队长震惊地看着他:“您……您怎么知道?”
箫羽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从头目脑中得到的碎片信息和“方舟”这个词联系了起来。
一个位于城市地下的秘密实验室。
一个藏匿于公海的移动平台。
一个叫林昊的幕后主使。
一个代号“清道夫”的行动组织。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目标。
他们想要的,不是杀了他,也不是抓住他。
他们想要的,是把他变成他们可以复制、可以量产的“东西”。
箫羽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
“他们想复制我。”
第177章 复制
复制我。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钢针,扎进箫羽混乱的思绪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叶冰依将他半扶半抱在怀里,整个人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身体的疲惫远不及精神上的屈辱。
被当成货物,被明码标价,被虐待,这些他都忍了。但现在,有人想把他拆解开来,分析他的大脑,复制他的能力,将他变成流水线上可以量产的“东西”。
这不是谋杀,这是比谋杀更彻底的抹除。
“姐!你来了!”叶冰依的呼喊打断了箫羽的思绪。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雪嫣带着一股冷冽的气场走了进来。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箫羽的伤势,而是先扫视了一圈现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那个瘫软如泥、瞳孔涣散的头目身上。
“他死了?”叶雪嫣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没事,但跟死了也差不多。”箫羽挣扎着,靠着叶冰依的搀扶勉强坐直身体,“我从他脑子里拿到了一些东西。”
叶雪嫣这才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他身上,当她看到箫羽脸上的血污和惨白的脸色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先把他扶到沙发上。”她对旁边的安保队长命令道。
安保队长和叶冰依合力将箫羽安置在沙发上。叶雪嫣走过来,蹲下身,亲自拿起一旁的湿巾,动作有些生硬地擦拭着箫羽脸上的血迹。
“说说情况。”
箫羽没有躲闪,任由她擦拭,他将自己从头目脑中获取的破碎信息,以及安保队长恢复的数据,全部串联了起来。
“一个叫林昊的人,通过一个叫‘清道夫’的组织,在城南的地下实验室里,想要获取我的脑波图谱。同时,他们还有一个在公海上的移动平台,代号‘方舟’。叶立群和林昊,都只是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他的叙述很平静,没有添加任何情绪,但每一个词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
叶雪嫣的动作停了下来。
“方舟……实验室……”她重复着这几个词,“最终目的,是复制你的记忆读取能力。”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箫羽点头:“对,他们想批量制造拥有我这种能力的人。”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安保队长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叶冰依也是一脸震骇,她从未想过事情的背后牵扯着如此庞大的阴谋。
半晌,叶雪嫣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个冰山女总裁的姿态。
“这件事,必须双管齐下。”她的决策快得惊人,“第一,明面上,叶氏集团法务部会立刻向‘深蓝生物’提起诉讼,同时,我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将他们非法进行毒气实验的全部证据公之于众。”
她看向安保队长:“这件事你全权负责,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让‘深蓝生物’这个名字彻底烂掉,挽回叶氏的声誉。”
“是,小姐!”安保队长立刻领命。
“第二,”叶雪嫣的语调转向了箫羽,“暗地里,我们必须解决掉那个源头。”
箫羽:“‘方舟’在公海,常规手段根本没用。”
“我知道。”叶雪嫣走到窗边,“所以,必须组织一次突袭,彻底摧毁那个移动实验室。”她回头,“这次行动,由你主导。”
“姐!”叶冰依突然开口,她的伤口因为激动而抽痛,但她毫不在意,“我也要去!”
“不行!”叶雪嫣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语气严厉,“你身上有伤,而且那里有多危险你清楚吗?这不是在过家家!”
“我比你清楚那有多危险!”叶冰依倔强地站了起来,直面自己的姐姐,“正因为危险,所以才需要我!你在商场上那一套,在公海那种无法无天的地方根本行不通!法律?规则?在那里,拳头和武器才是规则!”
叶雪嫣的表情愈发冰冷:“我说不行。”
“没有我,他一个人怎么去?”叶冰依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更加用力,“你有秘密航线吗?你有能避开所有雷达和卫星监控的船吗?你有能在黑市上买到军用级别装备的渠道吗?你有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叶雪嫣哑口无言。这些东西,确实超出了她作为商业巨头的掌控范围。
叶冰依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态度依旧坚决:“姐,我承认我以前很浑蛋,做了很多错事。但这次不一样,这件事因我而起,箫羽是为了救我才卷进来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去送死。”
她转向箫羽,态度诚恳:“箫羽,让我跟你一起去。我那些不入流的人脉,或许能派上用场。”
箫羽看着这对峙的姐妹,心中一阵复杂。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叶冰依会站在他这边,甚至愿意为他去冒险。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叶雪嫣。他需要叶家的支持,更确切地说,是需要叶雪嫣的财力支持。
叶雪嫣沉默了很久,像是在进行一场剧烈的内心博弈。她既要考虑妹妹的安全,又要评估整件事的成功率。
最终,她似乎做出了决定。
“我可以同意。”
叶冰依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就被叶雪嫣的下一句话浇灭了。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她没有看叶冰依,而是直直地盯着箫羽,“这次行动的所有费用,叶氏集团全部承担。但你,必须保证她的安全。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不管什么‘方舟’还是‘清道夫’,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种等价交换的宣告。
冰冷、残酷,却又无比现实。
箫羽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托付,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对叶冰依安全的承诺,更是叶雪嫣对他能力的一种变相认可和投资。
他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叶冰依咬着嘴唇,她想反驳,想说自己的安全不用别人来保证,但在叶雪嫣那不容反抗的气场下,她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好。”叶雪嫣转身,重新恢复了雷厉风行的姿态,“安保队,立刻清理现场,把这个人处理掉。冰依,你跟我来,把你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列一个清单给我,我需要评估风险。箫羽,你休息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突袭计划。”
说完,她便带着叶冰依走向书房,不再多看客厅一眼。
箫羽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计划,已经在他脑中成型。
第178章 准备行动
夜色下的码头,咸湿的海风吹不散铁锈与柴油混合的气味。
一艘不起眼的改装渔船静静地泊在阴影里,船身斑驳,看上去和旁边那些常年劳作的船只别无二致。
“‘蛇头’,我们的人都到齐了。”叶冰依对着一个叼着烟斗,满脸风霜的船长说道。
被称作“蛇头”的男人吐出一口浓烟,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箫羽和另外三名全副武装的男人,“小丫头,这次的活儿可不比你在南亚倒腾那些小玩意儿。这片海,吃人不吐骨头。”
“钱我一分没少你的。”叶冰依回敬道。
“钱是钱,命是命。”蛇头敲了敲烟斗,“上了我的船,就得听我的。风浪和子弹,可不认你是叶家二小姐。”
箫羽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他的注意力在那三名武装人员身上。他们装备精良,动作干练,为首的男人代号“雄鹰”,正用一块擦镜布反复擦拭着战术目镜的镜片。
“萧先生,”雄鹰开口了,他没有看箫羽,动作也未停,“冰依小姐说这次行动由你全权指挥。我想确认一下,你的指挥依据是经验,还是……直觉?”
这个问题很尖锐,充满了职业军人对门外汉的不信任。
“是结果。”箫羽只回了两个字。
雄鹰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将目镜戴好。“明白。我们负责执行,你负责下达能够带来‘结果’的命令。如果命令会导致我们无谓的伤亡,我有权终止合作。”
“可以。”箫羽的回答同样干脆。
叶冰依有些紧张地在箫羽和雄鹰之间来回看着,她想打个圆场,但发现这两人之间的气场根本插不进去。
“都上船!”蛇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天亮前我们必须离开这片近海。”
一行人迅速登船。渔船的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缓缓驶离码头,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船舱内,空气压抑。雄鹰和他的两名队员在检查武器和通讯设备,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高效。叶冰依坐在一旁,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
箫羽闭着眼,将整艘船的结构,以及周围海域的波涛频率都映入脑中。他的大脑就像一台超级计算机,正在疯狂处理着各种信息,同时将精神力延展出去,作为无形的触须,探索着前方的黑暗。
“还有多久?”他问。
蛇头看了一眼老旧的雷达屏幕,上面只有一片杂乱的雪花点。“我们的干扰器开到最大了。按这个航速,三个小时后进入目标区域。那艘船,你们管它叫什么?”
“‘巨鲸’。”叶冰依回答,“它伪装成了一艘巴拿马籍的万吨货轮,每十二个小时会进行一次数据静默,那就是我们的窗口期。”
“巨鲸……”蛇头咀嚼着这个词,“希望它肚子里没有藏着能把我们一口吞下的东西。”
时间在摇晃的船舱里缓慢流逝。
“到了。”蛇头熄灭了引擎,渔船在海浪中轻微起伏。
远处,一个巨大的黑影卧在海面上,像一座钢铁构成的山峦。那就是“巨鲸”,几盏航行灯在夜色里显得微不足道。
“雄鹰,准备行动。”箫羽睁开了双眼。
雄鹰点了点头,对手下做了个手势。三人立刻挂上绳索,准备进行登船。
“等等。”箫羽忽然制止了他们。
“怎么了?”雄鹰的动作一僵,“现在是最佳时机。”
“船上有暗哨,”箫羽说,“右舷中部,第三和第四个集装箱之间,两个。船尾,高处平台,一个。”
雄鹰立刻举起热成像望远镜,仔细观察了半天,然后放了下来。“没有发现。热成像和微波探测都是一片空白。萧先生,你确定吗?”
“我确定。”
雄鹰与箫羽对视了几秒钟,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的专业设备告诉他前方安全,但指挥官却说有埋伏。
叶冰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相信箫羽,但她也了解雄鹰的专业。
“听他的。”最终,叶冰依开口了,她对着雄鹰说道,“按他说的做。”
雄鹰沉默片刻,最终对手下打了个手势,改变了原定的登船路线。“转到左舷,我们从船头登船。幽灵,你去处理船尾那个。”
一名队员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几分钟后,通讯器里传来三声轻微的敲击。
雄鹰看向箫羽,这一次,他的态度里多了一丝别的东西。“暗哨清除了。我们上去。”
一行人借助绳索发射器,无声地攀上了货轮的甲板。
甲板上空旷而寂静,只有海风吹过集装箱时发出的呜鸣声。一切都显得正常无比。
“我们得进入船舱内部的实验室,”叶冰依压低声音,指着船体中央的一个入口,“根据我买来的结构图,从这里进去,往下三层,就是核心区。”
“结构图可能是陷阱。”箫羽否决了她的提议,“跟着我走。”
他没有依赖任何图纸,而是像一个幽灵般在层层叠叠的集装????间穿行。他的脚步时而急促,时而停顿,每一次转向都毫无征兆。
雄鹰和他的队员紧随其后,他们发现,箫羽选择的路线完美避开了所有监控探头,并且总能找到最隐蔽的死角。这已经超出了规划所能达到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本能。
“停。”箫羽再次抬手。
他侧耳倾听,精神力已经穿透了前方的钢板。
“前面是A3通道,有四人巡逻队,三十秒后经过。他们身上有生命体征探测器,我们躲不开。”雄鹰迅速报告,同时举起了装有消音器的步枪。
“不用动手。”箫羽说,“右边,那个通风管道,能进去吗?”
雄鹰看了一眼管道的大小,“可以,但很勉强。”
“进去。”
几人迅速钻进狭窄的通风管道。刚藏好身形,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就从外面经过。那脚步声非常奇特,不像是军靴,更像是某种金属义肢踩在地面上。
等脚步声远去,他们才从管道里出来。
“那些不是普通士兵。”雄鹰的表情变得严肃,“他们的心跳频率,几乎一模一样,连步幅都精确到厘米。是强化战士。”
“比你在雨林里遇到的更强。”箫羽补充道。
他能“听”到那些士兵脑子里被压制的情感和被强化的命令服从性。这些人,更像是披着人皮的机器。
“我们离核心区不远了。”箫羽的精神力感知到一个巨大的能量源正在下方运转。
他们来到一扇厚重的合金门前。门上没有任何电子锁,只有一个机械转盘。
“这道门不在图纸上。”叶冰依失声说道。
“这是物理隔绝门,一旦从内部锁死,外面用炸药都很难炸开。”雄鹰检查着门缝,“看来我们走到头了。”
“不。”箫羽走上前,将手放在了机械转盘上。
他闭上眼,脑中浮现出复杂的机械结构。无数齿轮、卡榫、配重块在他脑海里自行运转、组合。
“他在做什么?”一名队员忍不住问。
没有人回答。
只听见“咔哒”一声,箫-羽开始转动轮盘。左三圈,右七圈,停顿,再反向转动……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练习了千百遍。
在雄鹰和叶冰依不敢置信的注视下,那扇重达数吨的合金门,发出沉闷的机括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走。”箫羽率先闪身而入。
门后是一条灯火通明的白色走廊,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与外面船只的破败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世界。
但这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不对劲。”雄鹰立刻警惕起来,“太安静了。”
箫羽的精神力也感受到了异样。他能感知到生命体的存在,很多,就在周围。但他们的思维却是一片空白,像是……待机的状态。
“是陷阱!”他脱口而出的瞬间。
走廊两侧和天花板的白色墙壁突然翻转,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整个走廊瞬间变成了一个死亡囚笼!
“隐蔽!”雄鹰大吼。
几乎在同一时间,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这片虚假的宁静,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血色。
密集的火舌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来,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打得火星四溅。
激烈的遭遇战,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爆发了。
第179章 暂时安全
子弹撕裂空气。
在封闭的走廊里,跳弹的尖啸声足以摧毁人的耳膜。雄鹰和队员们依托着合金门框,进行着几乎没有效果的还击。那些隐藏在墙壁内的自动机枪根本没有要害,除非用重火力将整面墙壁摧毁。
“它们是热感应和声波锁定!”雄鹰更换着弹匣,冲着通讯器低吼,“我们被锁死了!”
叶冰依蜷缩在箫羽身后,身体因为恐惧而抑制不住地颤抖。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密集的死亡弹幕,每一颗子弹擦过墙壁溅起的火花,都像是死神敲打的火石。
“箫羽……我们……”
“别出声,别动,控制你的心跳。”箫羽的声音很平稳,仿佛置身事外的看客。
他的精神力没有去抵挡子弹,那无异于螳臂当车。他的意识早已穿透了墙壁,顺着密密麻麻的线路向上蔓延,像一个无形的幽灵,在复杂的电路系统中穿行。他“看”到了所有枪械的能源供应线,看到了它们的控制中枢,一个位于天花板夹层里,毫不起眼的黑色盒子。
“就是你了。”
箫羽的意识凝聚成一股无形的尖刺,狠狠地扎向了那个黑色的主控盒。
“滋啦——”
一声轻微的电弧爆裂声,在枪林弹雨中几乎微不可闻。但下一秒,整条走廊的自动火力戛然而止。
撕裂空间的警报声也一同消失了。
死寂,重新降临。
“怎么回事?”一名队员探出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雄鹰也站起身,端着枪警惕地扫视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它们全都安静了下来。他看向箫羽,后者已经迈步向前。
“能源主控被我切断了,暂时安全。”箫羽的解释简洁明了。
叶冰依这才敢站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她看着箫羽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男人所谓的“能力”,根本不是什么小把戏,而是能够逆转生死的恐怖力量。
走廊的尽头,是另一扇门。但这扇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未来感的实验室,呈现在众人眼前。
与其说这里是船舱,不如说是一个顶级的科研中心。数十个巨大的培养槽排列在两侧,里面浸泡着各种形态怪异的生物组织,无数导管连接着它们,输送着不知名的液体。实验室中央,是一块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型屏幕。
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疯狂刷新。无数复杂的脑波图谱、神经元连接模型、精神力频谱分析……正被飞速下载和解析。
而在数据流的最顶端,有一个醒目的标题——深蓝之种·脑波数据窃取与分析。
“他们在分析你!”叶冰依脱口而出,她认出了屏幕上的一些图表,那是之前袭击中,敌人用来干扰和窃取箫羽脑波的设备所产生的数据模型。
“不止。”雄鹰的注意力被另一块小屏幕吸引了,上面是鲜红的倒计时。
基地自毁程序启动:28秒
数据同步转移:95%
“该死!我们触发了最后的防御机制!”雄鹰举枪对准了中央控制台,“所有人,摧毁那台主机!”
然而,在主机前,一直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纯白色研究服,戴着一张没有任何五官的白色面具的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对于闯入的众人视若无睹,手中拿着一个平板,似乎在确认最后的传输指令。
“来不及了。”面具人开口,合成的电子音毫无感情,“数据即将上传至‘母体’,而你们,将和这艘船一起,沉入万米深海,成为永远的秘密。”
他话音刚落,箫羽却向前走了一步。
“原来是你。”
箫羽的三个字,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面具人操作平板的手指,第一次停顿了下来。他缓缓抬头,面具正对着箫羽。
“我们见过?”电子合成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在雨林,在叶氏集团的董事会,每一次危机,背后都有你的影子。”箫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他的精神力早已锁定了对方。那股阴冷、诡谲、如同深渊毒蛇般的精神力波动,他绝不会认错。
这,就是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那个“清道夫”!
“你的感知,比资料里描述得更敏锐。”面具人似乎并不惊讶,“可惜,你发现得太晚了。”
他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山崩海啸般的精神冲击,朝着箫羽狠狠撞来!
“后退!”箫羽冲着身后的人大吼。
雄鹰和叶冰依等人只觉得大脑一阵剧痛,仿佛被重锤砸中,齐齐后退几步,头晕目眩。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箫羽,却纹丝不动。
他的精神力同样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像一张坚不可摧的巨网,将对方的攻击尽数拦下。
“轰!”
一声无形的巨响在两人之间炸开。
实验室内的灯管开始疯狂闪烁,培养槽里的玻璃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一些精密的仪器屏幕爆出一连串的火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氧的味道。
这是精神力层面的直接对抗,其能量逸散已经开始影响现实世界!
“十五秒!”雄鹰看着自毁倒计时,急得大吼,“开火!”
子弹呼啸着射向面具人,却在距离他身体半米的地方,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纷纷无力地坠落在地。
“没用的!”面具人的合成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在我的‘绝对领域’里,物理攻击毫无意义。好好欣赏你们最后的十秒吧。”
“箫羽!”叶冰依急切地呼喊。
箫羽没有回应。他所有的心神都用在了与面具人的对抗上。对方的精神力强大而纯粹,充满了毁灭性。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而自己的精神力,则更像一片海洋,不断地消解、包容着对方的攻击。
“他的精神力在保护那台主机!”箫羽的声音直接在叶冰依和雄鹰的脑海中响起,“攻击没有用,切断物理连接!数据线和能源线!”
叶冰依如梦初醒。她不再去看那个刀枪不入的怪物,而是飞快地扫视着控制台的下方。果然,一捆比手臂还粗的复合缆线,从主机下方连接到地面,再通往墙壁的凹槽内。
“这边!”她大喊。
雄鹰立刻会意,“掩护她!”
他和其他队员不再攻击面具人,而是将所有火力倾泻在面具人与叶冰依之间,形成一道子弹组成的屏障,试图干扰他的专注力。
面具人显然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快找到关键。精神力微微一分,一部分用来压制箫羽,一部分用来阻挡子弹,同时还要维持主机的防护。
“愚蠢!”
他似乎被激怒了,精神力猛然增强,雄鹰和队员们手里的步枪瞬间变得滚烫,几乎要握不住。
就在这时,叶冰依已经冲到了墙边。她看到墙上挂着一个红色的紧急消防箱。她用尽全力,一脚踹开玻璃,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沉重的消防斧。
“给我断!”
她举起消防斧,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劈向了那捆复合缆线!
“铛!”
斧刃与缆线外层的金属护套撞出刺眼的火花。第一下,只留下了一道白印。
“自毁倒计时:三秒!”
“数据同步:99%!”
叶冰依双眼赤红,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箫羽的命令。她再次举起消防斧,这一次,她将所有的恐惧与求生的欲望都灌注在了手臂上。
“开!”
“噗嗤——”
斧刃终于破开了金属护套,深深地嵌入了内部密密麻麻的线缆之中。无数彩色的电火花爆射而出,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
巨型屏幕上的数据流猛地一滞,下载进度条永远地停在了99%。紧接着,屏幕一黑,所有数据都变成了一串乱码。
数据传输失败!
与此同时,另一名队员也冲到了自毁装置前,用枪托狠狠砸碎了上面的保护罩,一掌拍在了红色的紧急停止按钮上。
自毁程序……中止。
计划,在最后三秒,被彻底破坏。
“不——!”
面具人发出一声尖锐的精神咆哮。他放弃了对箫羽的压制,将所有精神力凝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风暴,向四周无差别地爆发开来!
实验室里所有的玻璃制品,在一瞬间全部化为齑粉!
雄鹰和队员们被这股力量掀飞,狠狠撞在墙壁上。
叶冰依也被冲击波扫中,消防斧脱手而出,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箫羽承受了最核心的冲击。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道血线,从鼻腔缓缓流下。
趁着这瞬间的混乱,面具人没有丝毫恋战,转身冲向实验室侧面的一道暗门,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后。
箫羽想追,但精神力过度消耗,让他一阵天旋地转,只能单膝跪地。
整个实验室,一片狼藉。
他抹去鼻血,缓缓站起,走向那块已经变成乱码的黑色屏幕。
敌人跑了,但他也并非一无所获。
他终于,亲手触碰到了这个藏在万丈迷雾之下的宿敌。
第180章 神迹
废墟。
整个实验室就是一片废墟。
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雄鹰和他的队员们挣扎着从墙边爬起,每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叶冰依咳出一口血,扶着控制台的残骸,勉强站稳。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了那道即将关闭的暗门前。
面具人没有完全离开。
他站在门后阴影里,转过身,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又像是在嘲弄这群蝼蚁最后的挣扎。
“跑?”箫羽抹掉又一次从鼻腔流下的血,摇晃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我允许了吗?”
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精神力,大脑像被无数根钢针穿刺。但那道身影,就像一根引线,引爆了他体内最后的偏执与疯狂。
一股凝练到极致的精神力,化作无形的尖锥,脱手而出!
这一击,抽空了他最后的气力。
面具人似乎没料到他还能反击。他仓促间在身前布下一道精神壁障。
“咔嚓!”
无形的尖锥撞上无形的壁障。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清脆得诡异的碎裂声。面具人脸上的特制面具,从中心点开始,浮现出一道蛛网般的裂痕。
“啪嗒。”
面具碎成了十几块,掉落在地。
门后那张脸,清晰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张苍老、清癯,但布满疯狂纹路的脸。
雄鹰和队员们不认识这张脸,他们只是将枪口对准了他,等待命令。
但叶冰依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消防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鬼魂。
“仲……仲谦……三爷爷?”
她的称呼让整个空间陷入了死寂。
叶仲谦。
叶家上一代的元老之一,是老太爷叶青山最得力的助手。三年前,因“重病不治”,在叶家所有人的哀悼中下葬。一个死人,现在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被称为叶仲谦的男人,脸上没有半分亲人重逢的温情。他甚至没多看叶冰依一眼,而是死死地盯着箫羽。
“你不该有这种力量,”他开口,嗓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不配。”
箫羽扶着墙,剧烈地喘息。他脑中飞快地闪过信息。叶仲谦,三年前病逝。三年前,也正是他为了妹妹,卖身进入叶家的时候。
这两件事,有联系吗?
“一个死人,在这里装神弄鬼。”箫羽冷笑,试图用言语拖延时间,恢复一丝气力,“叶家的坟,原来这么容易爬出来。”
“叶家?”叶仲谦终于把视线转向了叶冰依,那是一种混杂着怜悯与鄙夷的表情,“那个腐朽、懦弱、固步自封的笼子?我早就不是了。”
“为什么?”叶冰依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一步步上前,声音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都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叶仲谦打断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干笑,“没错,我是死了。那个叫叶仲谦的懦夫,在决定追求终极真理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张开双臂,神情癫狂。
“你们这群蠢货!守着神迹,却把它当成可以交易的货物!”
“神迹?”箫羽抓住了这个词。
“没错!神迹!”叶仲谦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螺旋之心’!是叶青山穷尽一生都在追寻的进化密码!是人类超脱凡俗的唯一机会!它选择了你,让你拥有了神的力量,可你们是怎么做的?”
他猛地指向箫羽,又扫过所有人。
“你们把它交出去!交给那些凡人!交给国家!你们想把它关进笼子里,给它套上枷锁!这是背叛!对神迹最无耻的背叛!”
雄鹰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抓住了关键:“‘螺旋之心’是我们的S级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叶仲谦笑得更疯狂了,“因为,我才是它最虔诚的信徒!在叶青山还沉迷于家族荣光的时候,我就已经看清了未来!我假死脱身,组建‘清道夫’,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等待神迹降临,然后由我,来执掌这终极的力量!”
叶冰依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她一直敬重的三爷爷,那个温和博学的老人,竟然是一个潜伏了这么多年的疯子。
“你……你是个怪物……”
“怪物?”叶仲谦不以为忤,反而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很快,你们就会见到,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样子。而我,将是神的代行者。”
箫羽的脑子飞速运转。
敌人、叶家、螺旋之心、自己的能力……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原来自己从不是什么天选之子,而是某个庞大计划的产物,一个被各方觊觎的“神迹”。
他看着叶仲谦,突然问:“我的能力,是你设计的?”
“设计?不,我没那么伟大。”叶仲谦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引导者。我引导叶雪嫣把你带进叶家,引导你接触到‘螺旋之心’的钥匙。我以为你会是我的同类,没想到,你和他们一样愚蠢。”
“够了!”雄鹰大吼一声,不再被他的言语迷惑,“全体准备!目标,叶仲谦!开火!”
命令下达,子弹瞬间如雨点般泼洒向暗门。
然而,叶仲谦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他没有躲闪,而是转身,将手掌按在了身后那面漆黑的墙壁上。
“来不及了。”
“用你们的眼睛,好好见证,一个新纪元的诞生!”
伴随着他的宣告,他身后的墙壁猛然亮起!
无数蓝紫色的能量线路网从他手心蔓延开来,瞬间布满了整面墙壁。那根本不是墙,而是一台隐藏起来的,无比巨大的未知机器!
嗡——
低沉的共鸣声响起,整个实验室的金属制品都开始随之震动。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从那台机器的核心散发出来。
那是一台半成品的巨型精神力增幅器。
“不好!”箫羽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想用这台机器,强行增幅自己的精神力,将这里的所有人,连同他们脑子里的秘密,一起碾碎!
“启动最终协议!”叶仲谦狂吼着,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都灌注了进去。
机器的核心亮起一道毁灭性的光芒。
整个空间,都在那光芒下扭曲。
第181章 就是个疯子
那台巨型机器被点亮了。
恐怖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实验室。雄鹰手下的精英战士们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口鼻中涌出鲜血。他们的意志在第一个瞬间就被彻底摧毁。
雄鹰靠着墙壁,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他掏出枪,手臂却抖得不成样子,连瞄准都做不到。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万根钢针穿刺,意识正在飞速瓦解。
整个空间里,唯一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的,只有箫羽。
但他承受的压力,是所有人的总和。
“感受到了吗?这就是‘螺旋之心’真正的力量!是神的力量!”
叶仲谦的声音不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像一个烙印,直接烧灼在箫羽的脑海深处。那声音里充满了贪婪、狂热与无上的威严。
“你只是一个容器,一个钥匙!现在,把一切都交给我!”
箫羽的意识被拖入一个无边无际的漩涡。他看到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情感,甚至自己的人格,都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撕扯、吞噬。叶仲谦就像一个饥饿了千年的饕餮,疯狂地啃食着他的一切。
“你的妹妹……为了她,你忍辱负重,真是个好哥哥。”叶仲谦的意识带着戏谑,侵入了他最珍贵的记忆,“不过很快,这份情感就属于我了。我将代替你,去‘关心’她。”
“滚出去!”箫羽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咆哮,却发不出任何有效都反抗。他的抵抗,在那片狂暴的能量海洋里,渺小得像一粒沙。
“还有你的妻子,叶雪嫣。”叶仲谦的意念又转向另一处,“那个冰山一样的女人,她心里对你到底是什么感觉?是愧疚,是怜悯,还是……爱?没关系,我很快就会亲自‘体验’了。我会用你的身体,你的身份,去享受你本该拥有的一切!”
这种精神上的凌辱,比肉体的死亡更加痛苦。
箫羽双膝跪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鲜血顺着他的眼角、鼻孔、耳道不断流下。他的大脑,正在被另一个人强行占据。
“不……不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守着自己意识核心的最后一片净土。他不能让这个疯子得逞。如果自己被吞噬,这个怪物就会顶着他的脸,去伤害他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牵挂。
叶冰依瘫坐在地,恐惧让她几乎窒息。那个曾经和蔼可亲的三爷爷,现在变成了一个与机器融为一体的恶魔。而箫羽,那个一次次救她于水火,她刚刚建立起信任和依赖的男人,正在她面前被活生生地“杀死”。
不!
她看着箫羽痛苦到扭曲的面孔,看着他不断流出的鲜血,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烧穿了她心底所有的恐惧。
“你这个怪物!放开他!”
叶冰依尖叫着,从地上一跃而起。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视线在混乱的实验室里疯狂搜索,最后定格在了那台巨型机器的中央——一个被无数粗大能量管线连接着的,发出刺眼光芒的球形核心。
就是那个东西!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那就是一切的源头!
“箫羽!”她大喊一声,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然后不顾一切地朝着控制台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的动作,立刻引起了叶仲谦的注意。
“一只烦人的虫子。”叶仲谦的精神意念中透出极度的不悦与蔑视,“既然你这么急着去死,我就成全你!”
他甚至没有中断对箫羽的吞噬,只是分出了一缕微不足道的精神力。
那股力量在空气中凝聚成一道无形的、扭曲的冲击波,快如闪电,直射叶冰依的后心!
“别过去!”雄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但已经晚了。
就在那道毁灭性的冲击波即将击中叶冰依的瞬间——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从箫羽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感觉到了那股能量的动向。他“看”到了它将要如何撕碎那个女孩的身体。
去他妈的计划!去他妈的阴谋!
在那一刻,箫羽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复杂的念头,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保护!
他体内潜藏的,属于“螺旋之心”的真正力量,被这股纯粹的意志彻底点燃。他放弃了对自身意识的防御,将所有残存的力量拧成一股,不是为了攻击叶仲谦,而是朝着那道射向叶冰依的冲击波,狠狠地撞了过去!
这是一场豪赌,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可能。
“愚蠢!”叶仲谦的意识发出震怒的咆哮,“你竟敢违逆我!”
轰!
那道无形的精神冲击波在半空中被强行扭转了方向,擦着叶冰依的身体,重重地轰在了她身侧的墙壁上。厚重的合金墙壁被硬生生犁开一道深邃的沟壑,熔化的金属汁液四处飞溅。
箫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滴血,猛地向前一扑,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叶仲谦的意识,瞬间长驱直入!
但就在这同一时刻,叶冰依也冲到了控制台前!她根本不懂那些复杂的按钮,抄起旁边一根断裂的金属管道,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个连接着能源核心的最粗大的能量导管,猛地砸了下去!
“给我……断开!”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根能量导管应声断裂,耀眼的蓝色电弧疯狂地喷涌而出!
整个增幅器发出一阵尖锐到极致的鸣音,核心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狂闪,从蓝紫色,迅速转为一片惨白!
能量失控了!
“不——!”
叶仲谦发出了惊恐绝望的尖叫,这声音第一次通过他的嘴,在现实中响起。他与机器融为一体,此刻,这股毁天灭地的能量也找到了宣泄口——他的身体。
“我的神迹!我的永生!不——!”
惨叫声戛然而止。
白光吞噬了一切。
一股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以机器为中心,轰然炸开。叶仲谦的身体在白光中连灰烬都没有剩下,直接被分解成了最原始的粒子。
巨大的冲击波将整个实验室撕得粉碎。
沉重的控制台被掀飞,将叶冰依狠狠地撞了出去。她摔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所幸被控制台挡住了大部分的爆炸威力。
当刺目的光芒散去,整个地下空间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叶冰依顾不上满身的伤痛,挣扎着爬起来,冲向不远处。
箫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正在迅速蔓延。
第182章 触目惊心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混乱。红色的应急灯在残垣断壁间疯狂闪烁,映照出雄鹰那张沾满尘土和血污的脸。
“撤离!所有单位立刻撤离!重复,这不是演习!”雄鹰对着通讯器咆哮,他的声音被头顶传来的金属扭曲断裂声掩盖了一半。
海水正在疯狂倒灌,冰冷刺骨,混合着金属熔化后的灼热蒸汽,形成一片致命的迷雾。
“雄鹰队,我们找到目标了!”一个队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雄鹰趟过齐膝深的海水,冲了过去。叶冰依跪坐在地上,怀里死死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箫羽,她浑身湿透,手臂上未愈合的枪伤再次裂开,鲜血和海水混在一起,但她毫无知觉。
“他……他不动了……”叶冰依喃喃自语,像是丢了魂。
“把他给我!”雄鹰没有废话,一把将箫羽从她怀里拽过来,另一个队员立刻上前架住。
入手的感觉让雄鹰心头一沉。那具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除了微弱的心跳,没有任何生命体征。雄鹰不敢去看箫羽的脸,只看到他身下那片被海水稀释的血迹,依然触目惊心。
“快!潜艇外壳撑不住了!我们必须在它彻底沉没前出去!”雄鹰大吼,推着失魂落魄的叶冰依,“你自己能走吗?”
叶冰依没有回答,只是踉跄地站起来,死死地跟着抬着箫羽的担架,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思想的木偶。
巨大的移动实验室在呻吟,发出最后的悲鸣。它像一头被开膛破肚的钢铁巨兽,在巨大的压力和爆炸的创伤下,无可挽回地向着更深的海底沉去。
撤离通道内,雄鹰的小队用最快的速度向上攀升。
“该死!三号闸门被卡住了!”
“用炸药!”
“不行!结构已经不稳定了,会引起连锁坍塌!”
“那就用手给我掰开!”雄鹰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他妈的谁也别想死在这里!”
……
滨海市,私人港口。
夜风带着咸腥的湿气,吹动着叶雪嫣的衣角。她站在停机坪的边缘,身后是十几名全副武装的保镖和一整个严阵以待的顶尖医疗团队。
没有人敢出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整个港口都处于戒严状态,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叶雪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就那样站着,像一尊冰雕。只有她不断抬腕看时间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焦灼。
终于,远处的天际线出现了一个闪烁的黑点。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卷起狂风。飞机尚未停稳,舱门便猛地滑开。
“准备!”叶雪依没有回头,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医疗队推着担架车,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第一个下来的是雄鹰,他身上的战术服破破烂烂,脸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快步走到叶雪嫣面前,声音沙哑:“叶总,人带回来了。”
叶雪嫣的身体微微一颤,她越过雄鹰,看向舱门。
两个医疗兵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担架抬了下来。担架上的人被一张染血的毯子盖着,只露出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箫羽。
叶雪嫣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见过箫羽无数次狼狈的样子,见过他卑微的样子,见过他隐忍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没有生命力的样子。
紧接着,叶冰依在一名队员的搀扶下走了下来。她看到叶雪嫣,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说。”叶雪嫣的声音冷得像冰,“发生了什么?”
叶冰依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脑子里全是那道白光,全是箫羽为她挡下攻击时决绝的背影。
“我问你发生了什么!”叶雪嫣猛地提高了音量,第一次在人前失态,“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是……是我……”叶冰依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倒在地,“姐,对不起……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你害了他?”叶雪嫣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妹妹,“叶冰依,你除了会惹是生非,还会做什么?我早就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
“我没有!我只是想帮忙!”叶冰依哭喊着辩解,“是叶仲谦!那个疯子!他要杀我,是箫羽……是箫羽救了我……他为了救我……”
叶仲谦?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叶雪嫣。她瞬间想通了所有的关节。叶仲谦的野心,他对“螺旋之心”的觊觎,以及……他对箫羽的利用。
“把他送去一号手术室,用最高权限。”叶雪嫣不再看叶冰依,转身对医疗队负责人命令道,“动用一切资源,不惜任何代价,我要他活着。”
“是,叶总。”负责人不敢怠慢,“但是病人的情况……非常不乐观。生命体征紊乱,大脑活动降到了最低阈值,更麻烦的是,我们检测到他体内有一种无法识别的能量衰变……就像一个……被耗尽的电池。”
“我不想听过程,我只要结果。”叶雪嫣打断了他,“去。”
医疗队迅速将箫羽送上了一旁的急救车。
叶雪嫣看着急救车呼啸而去,直到车灯消失在道路尽头。她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叶冰依。
“你也去处理伤口。”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然后,把你看到的一切,听到的每一句话,一个字不漏地告诉我。关于叶仲谦,关于那个实验室,关于……箫羽。”
说完,她拿出一部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是我。”叶雪嫣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启动‘净化’程序。封锁叶氏集团总部大楼,切断所有对外通讯。控制住所有安保系统。”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迟疑。
“叶总,叶立群董事他……”
“我让你控制的,就包括他。”叶雪嫣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还有,去林家,把林昊给我‘请’过来。告诉林家家主,如果他们敢阻拦,明天滨海市,就不会再有林氏集团。”
“是!”
挂断电话,叶雪嫣走向自己的专车。雄鹰为她拉开车门。
“雄鹰。”
“在。”
“这次行动,所有参与人员,三倍抚恤。受伤的,我会负责他们最好的一切治疗和后续生活。”
“谢谢叶总。”雄鹰低声道,“箫羽他……”
“他会没事的。”叶雪嫣坐进车里,像是在对雄鹰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黑暗的车厢里,只有叶雪嫣的侧脸被窗外偶尔掠过的灯光照亮。那张绝美的脸上,冰冷的坚强正在一寸寸剥落。
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指缝间滑落,无声地滴落在昂贵的裙摆上。
她不能倒下。
至少,在为他讨回所有公道之前,她不能。
一场席卷整个滨海市上流社会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
第183章 能量衰变
三周。
重症监护室外那条走廊的长度,叶雪嫣用脚步丈量了无数遍。时间的流速在这里变得粘稠而怪异,每一秒都像是在冰水中被拉长。叶氏集团堆积如山的文件被雄鹰用加密线路送来,她就在走廊的长椅上处理,批复,下令。滨海市的商界已经翻了天,“净化”程序的雷霆手段让无数人彻夜难眠,叶家的内部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林氏集团更是摇摇欲坠。
但这一切,在监护室那扇厚重的门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叶总。”
负责箫羽的医疗专家组组长,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男人,拿着最新的报告走了过来。他不敢靠得太近,叶雪嫣周身的气压足以让任何人窒息。
“说。”叶雪嫣没有抬头,笔尖在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力透纸背。
“物理层面的损伤,正在以一个非常理想的速度愈合。他的身体……比我们想象的要强韧得多。”医生斟酌着用词,“我们动用了最好的营养液和干细胞修复技术,理论上,他可以在一周内转入普通病房。”
叶雪嫣的笔停顿了一下。
“但是,”医生艰难地继续道,“他的意识,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脑电波始终在最低的阈值徘徊,几乎是一条直线。我们进行过数次深度扫描,他的大脑没有器质性病变,可就是……不活动。”
“什么意思?”
“我们推测,这可能和他体内那种无法识别的能量衰变有关。就像……他的精神或者说灵魂,主动关闭了和身体的连接。这超出了现代医学的范畴。”医生递上报告,“叶总,身体的伤我们可以治,但如果他自己不想醒过来,谁也……”
“滚。”
一个字,没有情绪,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分量。
医生如蒙大赦,放下报告,快步离去。
叶雪嫣将手中的钢笔缓缓插回笔帽,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她站起身,隔着巨大的玻璃墙,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那个身影。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一排排闪烁着数据的仪器,那些冰冷的数字,构成了他活着的唯一证明。
一阵轻微的脚步靠近,停在她身后几米外。是叶冰依。
她每天都会来,穿着最素净的衣服,脸上没有一丝妆容,曾经的骄纵跋扈被洗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苍白和怯懦。她不敢靠近,也不敢说话,只是远远地站着,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你那天,还没有说完。”叶雪嫣没有回头,她的倒影和叶冰依的倒影在玻璃上重叠。
叶冰依身体一颤,“姐姐……”
“叶仲谦在那个实验室里,除了想杀你,还对箫羽做了什么?”叶雪嫣的语调平直得像一把手术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字。”
“他……他把箫羽绑在一个金属椅子上……”叶冰依的牙齿开始打战,那天的恐怖景象再次浮现,“他给箫羽注射了一种蓝色的液体……他说……他说那是‘螺旋之心’的催化剂。”
“催化剂?”
“他说箫羽的体质很特殊,是完美的‘容器’,可以承载‘螺旋之心’的力量……他要用箫羽做最后的实验。”叶冰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箫羽一直在挣扎,他把那些铁链都挣断了!可是……可是叶仲谦引爆了实验室里的一个装置,一道很可怕的光……击中了箫羽……”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他说箫羽只是一个……一个被耗尽的电池,用完就可以丢了。他还要……还要把箫羽的心脏挖出来,看看‘螺旋之心’在里面留下了什么……”
叶雪嫣静静地听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冰雕。
“姐姐,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嫉妒……我嫉妒你什么都有,我嫉妒他明明是个废物,却能得到你的庇护……”叶冰依终于崩溃,跪倒在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的嫉妒,你的愚蠢,差点害死了他。”叶雪嫣终于转身,俯视着自己的妹妹,“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这一切?”
“我……”叶冰依无言以对,只能用手捂住脸,痛苦地呜咽。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叶家的二小姐。”叶雪嫣的宣判冰冷而最终,“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离开滨海市,去一个我永远看不到你的地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姐姐!”叶冰依猛地抬头。
“这是你最好的结局。”叶雪嫣不再理会她,推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
门在身后无声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房间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叶雪嫣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像是触碰一件绝世珍宝,轻轻握住了箫羽那只没有扎针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可这种温暖,却让她心头发冷。
“箫羽,你这个笨蛋。”
她低语,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叶总,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三年前,你为什么要签那份合同?五百万……就把自己卖了。你知不知道,那时的叶家,对我来说,也是一个牢笼。”
“我以为,我只是买回来一个挡箭牌,买一份三年的清静。我可以在工作里躲一辈子,不用去应付那些无聊的男人和家族的逼迫。”
她自嘲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我算计好了一切,却没算到你。”
“你会在我深夜回家的时候,留一盏灯。会在我胃痛的时候,递上一杯热水。你做的面……味道很一般,可我却记得很清楚。”
“你明明那么弱,却一次又一次地挡在我面前。在林家的宴会上,在公司的股东大会上……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我丈夫,保护我就是你的责任?”
“可你忘了,我们的开始,只是一场交易。”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手背上因为挣扎而留下的淤青。
“我让人查了你的过去。孤儿院,打工,为了给你妹妹凑医药费……你活得那么辛苦,为什么还要把别人的责任扛到自己身上?”
“叶冰依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要救她?为了我吗?你这个傻瓜……我不需要你用命来换我心安理得。”
她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滚烫的液体,终于再也无法抑制,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合同我带来了。”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那份被她锁在保险柜最深处的协议,“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当着你的面,把它撕掉。我放你自由,给你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让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或者……我们重新开始。没有合同,没有交易。我叫叶雪嫣,你叫箫羽。好不好?”
“你醒过来,骂我一顿,打我一顿,都可以。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门外。
叶冰依没有走。她失魂落魄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监护室良好的隔音并不能完全阻挡一切,姐姐那压抑的、破碎的话语,断断续续地渗了出来。
“……重新开始……”
“……求求你……”
这些词句,每一个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叶冰依的心里。
她一直以为,姐姐是高高在上的神,没有感情,没有弱点。她对箫羽的好,不过是对一件私有物品的维护。可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惊觉。
那不是维护,是爱。
是一种她从未理解过的,深沉到可以放下所有骄傲和坚强的爱。
而自己,亲手将姐姐的爱人,推下了深渊。
嫉妒?愚蠢?
这些词汇在姐姐那绝望的哀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犯下的罪,远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叶冰依缓缓地,沿着墙壁滑坐在地。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无声的眼泪浸湿了衣襟。
走廊的尽头,电梯门打开,雄鹰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走了过来,看到瘫坐在地的叶冰依,他只是顿了一下,便绕开她,走到了监护室门口。
他没有敲门,只是将饭盒放在了门口的长椅上,然后静静地退回了电梯。
整个楼层,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第184章 搭档
无尽的黑暗。
不,比黑暗更可怕,是虚无。
箫羽的意识漂浮着,像一颗被遗弃的尘埃。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只有一片死寂的、混杂着尖锐噪音的废墟。
这是他的精神世界。
多次透支那份不属于他的力量,又在最后关头强行对抗那致命的撞击,代价就是此刻的崩塌。
警告:精神链接极度不稳定,核心记忆体受损。
正在尝试重构……重构失败。
正在尝试定位“自我”坐标……定位失败。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提示音,是他仅能感知的逻辑。
但逻辑,无法战胜混乱。
“……醒过来……”
一个声音,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像穿透了无数层屏障的微光。
是谁?
他想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声音锲而不舍。
“……求求你……”
破碎,压抑,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脆弱。
是……叶雪嫣?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周围的虚无猛然被撕裂。
“轰!”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泥泞和血腥味瞬间灌满了他的感知。他正趴在一片泥潭里,浑身重得像灌了铅。
“起来!想死在这里吗?”
一个陌生的、沙哑的男声在他耳边咆哮。
这不是他的记忆。
他,箫羽,是一个为了五百万卖身进叶家的废物。他的记忆里只有打工、医院、嘲讽和忍耐。
绝没有这片要人命的热带雨林。
“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穿过这片沼泽,不然追兵就到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箫羽“看”到一只粗糙的手,抓着一个军用水壶,递到自己嘴边。
“喝点水,然后站起来。记住,我们是搭档,死,也得死在一起。”
画面猛地破碎。
尖锐的枪声取代了雨声。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高级香水混合的怪异味道。柏林。一个他只在地理书上见过的地名,此刻却无比真实。
他正朝前扑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一个穿着晚礼服的女人身前。
子弹撕裂血肉的剧痛清晰无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女人的质问带着一丝颤抖。
他听见自己用一种冷静到冷酷的语调回答:“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
什么责任?
保护叶雪嫣的责任吗?不,这个女人不是叶雪…
“……我们的开始,只是一场交易。”
叶雪嫣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雨林和枪声如潮水般退去,箫羽的意识重新回到那片废墟。但这一次,废墟之中,有了一座灯塔。
她的声音就是灯塔。
“……我叫叶雪嫣,你叫箫羽。好不好?”
好。
他在心里回答。
他拼命地朝着那光亮挣扎,想要靠近,想要抓住。
可另一股力量,猛地将他扯向了相反的方向。
眼前出现的,是叶冰依那张苍白却决绝的脸。刺眼的红光在她身后疯狂闪烁,那是炸弹的倒计时。
“姐夫,你快走!”
“告诉姐姐,我欠她的,我已经还清了!”
她用力将他推开,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片即将吞噬一切的火海。
为什么要救她?
一个曾经那样羞辱自己,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的人。
他不懂。
这种混乱的感觉,让他头痛欲裂。这些破碎的、不连贯的画面,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他?
“你不是你。”
一个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在废墟的中心响起。
那声音充满了威严与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箫羽的“视线”被强行拉扯过去。
那是一间奢华到极致的书房,一个模糊的背影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俯瞰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箫羽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是叶仲谦。
叶家的家主,叶雪嫣和叶冰依的父亲。
这个名字,连同这张模糊的脸,都带着一种扭曲的、令人不适的熟悉。
“你只是我捡回来的一件工具。”叶仲谦没有回头,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工具的作用,就是执行命令。不是思考,更不是产生感情。”
“叶雪嫣是你的任务,但她不是你的归宿。”
“你的过去,你的记忆,你的能力,都属于我。我能给你,就能收回。”
那个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开始剥离他刚刚感知到的一切。
雨林中的生死与共,是虚假的。
柏林街头的舍命相护,是设定好的程序。
对叶冰依的出手相救,是一次失控的错误。
就连对叶雪嫣产生的那些复杂的情绪,也只是一件工具长期接触目标后产生的“磨损”。
“忘了她。”叶仲谦命令道,“忘了那些无所谓的挣扎,回到你原本的位置。”
“你的代号是‘幽灵’,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件完美的武器。你没有名字,更不叫箫羽。”
“不……”
箫羽的意识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分解,被抹除。那些刚刚才开始整合的记忆,那些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的片段,正在被强行抽离。
他不想忘记。
他不想忘记叶雪嫣留下的那盏灯,不想忘记那碗味道一般的面,更不想忘记她此刻那带着哭腔的哀求。
“……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当着你的面,把它撕掉。”
“……我放你自由……”
“……我们重新开始……”
叶雪嫣的声音,像一根坚韧的丝线,死死地缠绕住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
她的声音在和叶仲谦的声音对抗。
一个要他自由。
一个要他沉沦。
“一件有了自己想法的工具,就是一件废品。”叶仲谦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怒意,“废品,就该被销毁。”
轰!
整个精神废墟开始剧烈的坍塌。无数扭曲的怪物从黑暗中滋生,咆哮着向箫羽的意识核心扑来。那是源于叶仲谦的、纯粹的、要将他彻底抹杀的意志。
“不!我叫箫羽!”
他在精神世界里发出了一声怒吼。
“我不是幽灵!也不是什么狗屁工具!”
我是那个为了妹妹医药费,可以出卖自己尊严的哥哥!
我是那个在林家宴会上,挡在叶雪嫣身前的丈夫!
我是那个在柏林街头,为一个陌生女人挡下子弹的保镖!
我是那个在热带雨林里,和搭档分享最后一口水的战士!
这些都是我!
无论是卑微的,懦弱的,还是强大的,冷酷的,都是我的一部分!
而现在,我还是那个躺在病床上,听着自己妻子哭泣的男人!
“给我……滚开!”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他的意识核心爆发出来。
那不再是单纯读取别人记忆的能力,而是一种更强大的,属于他自己的意志。
他用这股意志,将叶雪嫣的每一个字,每一滴泪,都刻进了自己的灵魂。
她的哀求,是他的铠甲。
她的呼唤,是他的利剑。
轰鸣的坍塌停止了。
那些狰狞的怪物,在接触到这股意志的瞬间,纷纷化为齑粉。
书房里,叶仲谦那模糊的背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最终,像一个被戳破的泡沫,彻底消散。
整个精神废墟,在一片狼藉之后,终于迎来了平静。
破碎的记忆片段不再混乱地飞舞,而是像星辰一样,悬浮在虚空中,构成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星图。
雨林,柏林,股东大会,爆炸现场……以及那间深夜里亮着灯的厨房。
一切都清晰起来。
“自我”坐标定位成功。
核心记忆体开始重组。
精神链接趋于稳定。
检测到外部生命体征呼唤,是否建立深度链接?
是。
那一瞬间,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尖锐的仪器蜂鸣,走廊尽头的脚步,甚至风吹过窗棂的微响,都不复存在。
他只能“听”到一种声音。
是心跳。
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
不,是两个心跳。
一个微弱而顽强,是他的。
另一个,就在他的耳边,透过温热的皮肤传来,与他的心跳声,渐渐重叠,共鸣。
混乱与喧嚣褪去。
无尽的虚无被驱散。
箫羽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感觉到了盖在身上的被子,感觉到了插在手背上的针管。
也感觉到了,那只紧紧握着他的手,和滴落在他手背上的,滚烫的液体。
第185章 欲望
链接建立的瞬间,世界没有回归。
他依旧悬浮在那片由记忆星辰构成的虚空里。
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是他夺回主权的核心。叶仲谦的阴影被彻底驱散,狼藉的废墟重组成一片静谧的星海。每一颗星辰,都是他的一段人生。
而在星海的中央,他再次看到了它。
那枚蔚蓝色“螺旋之心”。
它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光团,而是一团狂暴的能量风暴。幽蓝色的电光在其中翻滚、撕扯,仿佛一头被囚禁了太久的洪荒猛兽,散发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原始欲望。
这是他的力量。
也是一枚随时会将他自己吞噬的炸弹。
箫羽尝试着靠近。
就在他意念微动的一瞬间,那团风暴骤然扩张!
轰!
无数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他的记忆,而是基于他读取到的记忆,由这股力量推演出的未来。
他看到叶仲G谦在董事会上被他一句话弄得身败名裂,跪地求饶。
他看到叶冰依惊恐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魔鬼,他只用一个念头,就让她最不堪的秘密公之于众。
他看到林家大少,看到所有曾经羞辱过他、轻蔑过他的人,都在他的意志下降服,财富、地位、尊严,一切都唾手可得。
“看到没有?这就是力量。”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那是叶仲谦溃散后残留的一丝意志,“主宰一切,控制一切。你受过的苦,都可以百倍千倍地还给他们。这才是工具该有的用法。”
箫羽的意识体停住了。
他想起了那三年。
想起那些把他当狗一样使唤的佣人,想起叶冰依轻蔑地将钞票甩在他脸上的样子,想起叶仲谦那句“你只值五百万”。
恨意,像毒藤一样开始攀升。
“你还在犹豫什么?”叶仲谦的残影循循善诱,“想想你的妹妹。有了这种力量,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最昂贵的药物,都任你取用。你再也不用为了钱去求任何人。”
“只要你……掌控它。”
箫羽的意识体,缓缓地,向那团狂暴的风暴伸出了手。
是的,掌控它。
只要掌控了它,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辱他,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他在意的人。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狂暴的蓝色电光。
就在这时。
一股无法言喻的温暖,从他的意识核心深处流淌出来。
那不是他的情绪。
它来自那道深度链接。
来自现实世界里,那个紧紧握着他的女人。
没有言语,没有声音。
他“听”到的,是叶雪嫣最原始、最不加掩饰的情绪。
是绝望。是悔恨。
是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恐惧。
“……对不起……”
“……是我没用……”
“……我连自己的丈夫都保护不了……”
“……求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醒过来……”
她的情绪,像一场温柔的春雨,浇熄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仇恨之火。
原来,她也会害怕。
原来,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雷厉风行的冰山女总裁,内心是这样脆弱。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
箫羽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林家宴会上,他挡在她身前,面对所有人的嘲讽。那时候,他想的不是尊严,也不是反抗。
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虽然冷漠,却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作为丈夫,他该那么做。
那是守护。
他又想起在雨林里,和搭档分食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他把多的那份给了对方,因为对方的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在等着他。
那也是守护。
他想起妹妹躺在病床上,他隔着玻璃看着她,发誓一定要让她活下去。
那更是守护!
“闭嘴。”箫_羽在精神世界里,对叶仲谦的残影冷冷地说道。
“你说什么?”叶仲谦的意志有些错愕。
“我说,让你闭嘴。”箫羽的意识体缓缓转身,不再去看那团充满诱惑的力量风暴,“我的力量,用来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教。”
“愚蠢!你这是在放弃成为神的机会!”叶仲谦的残影发出不甘的怒吼。
“神?”箫羽嗤笑一声,“我不想当神。我只想当一个能保护自己家人,能让自己妻子不再哭泣的……人。”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道残影。
他重新面向那枚狂暴的“螺旋之心”。
这一次,他没有伸手,没有试图去掌控,更没有去驱使。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然后,他将自己刚刚感受到的,来自叶雪嫣的那些情绪——悔恨,悲伤,恐惧,毫无保留的,传递了过去。
他也将自己的意志,传递了过去。
那不是命令,而是一种……沟通。
我想保护她。
狂暴的蓝色风暴,微微一滞。
箫羽继续传递着自己的想法。
他把自己的人生,卑微的,懦弱的,强大的,冷酷的,所有的一切,都摊开在这股力量面前。
这就是我。
我需要你。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掌控。
是为了守护。
嗡——
那团代表着纯粹破坏与控制的能量风暴,剧烈地收缩起来。
狂暴的电光渐渐内敛,毁灭性的气息迅速消退。
它仿佛在箫羽的意志和叶雪嫣的情绪共鸣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锚点”。
不再是混乱的能量集合,而是开始构建一个稳定、有序的核心。
那抹狂野的幽蓝色,沉淀为一片深邃、沉静的蓝宝石色泽。
整个精神星海,随着它的稳定而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破碎的记忆星辰不再是无序漂浮,而是围绕着这枚全新的核心,构建成一个完美的星系。
“守护”意志已确认。
力量核心重构完成。
模式切换:守护者。
精神链接强化,正在同步现实体感。
冰冷的机械音落下。
下一秒,所有的感知都回来了。
不是虚无的链接,而是真切的触感。
他“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感觉到了被子的重量,感觉到了手背上插着针管的微弱刺痛。
更清晰的,是那只紧紧握着他的手。
那只属于叶雪嫣的手。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能感觉到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的颤抖。
一滴滚烫的液体,再次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是她的眼泪。
箫羽将所有重归的意志,将所有重构的力量,都汇聚于一点。
他要回应她。他要告诉她,他听到了。
病房里,监护仪上的脑电波曲线突然像疯了一样剧烈跳动,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警报声。
“医生!快来人啊!”一个年轻的护士冲了进来,看到仪器上的数据,脸色大变。
叶雪嫣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她趴在病床边,长发凌乱,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不断耸动。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
被她紧紧握在掌心里的那只手,那根她曾经觉得有些碍眼的、属于箫羽的食指,轻轻的、却是无比真实的,勾了她一下。
叶雪嫣的哭声,戛然而止。
第186章 幻觉
那根食指的轻微勾动,像是一枚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涟漪。
叶雪嫣的哭泣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截断。她僵住了,整个人仿佛被定格,唯有那双因为泪水而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和那只被她握住的手。
是错觉吗?
是自己因为极度的悲伤和疲惫,产生的幻觉吗?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疯狂跳动的曲线,此刻竟然诡异地平稳下来,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教科书式的节律。冲进来的护士和闻讯赶来的医生,都愣在了原地,看着监护仪上的数据,像是在看什么天方夜谭。
“这……这怎么可能?刚刚的脑电波……简直就是要脑死亡了……”年轻的护士喃喃自语。
主治医生快步上前,检查着仪器,又俯身用手电筒照了照箫羽的瞳孔。一切指标,都在以一种违背医学常理的速度,恢复正常。
“奇迹……这是医学奇迹……”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满是无法置信。
但叶雪嫣听不到这些。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她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那一根手指上。
就在她怀疑一切的时候,那根食指,再次动了。
这一次,不是轻勾。
而是用一种虚弱却不容错辨的力道,反过来,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指尖。
“……箫羽?”
叶雪嫣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发出的第一声呼唤。
沉重的眼皮,像是被万钧巨力拉扯着。箫羽用尽了全部的意志,才终于在眼皮上撕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光影,斑驳的色块,在他的视网膜上混乱地组合着。
他看到了一个轮廓。一个女人的轮廓。她俯身对着自己,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垂下,遮住了她的脸颊。
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阵极淡的香气,夹杂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意识在回归,感官在重组。
“箫羽……你醒了?”
那个声音,带着哭腔,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
箫羽的视线终于聚焦。他看清了那张脸。叶雪嫣的脸。没有了平日里的冰冷和疏离,此刻只有泪痕和憔悴,以及那双因为激动而亮得惊人的眼睛。
在她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人。
叶冰依。
她不像叶雪嫣那样激动地失态,但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却是做不了假的。
箫羽想开口,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嗬嗬的干响,像一架破旧的风箱。
“水!快拿水来!”叶雪嫣立刻反应过来,慌忙地对旁边的护士喊道。
很快,一杯温水递了过来。护士想帮忙,叶雪嫣却一把接了过去,亲自用棉签,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沾湿他干裂的嘴唇。
清凉的湿意,从唇瓣蔓延开。
箫羽贪婪地感受着这一切。真实的一切。
“病人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太激动。”医生在一旁叮嘱道,“家属的情绪也要控制一下。我们会马上安排一次全面检查,他的情况……非常特殊。”
医生和护士们很快退了出去,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叶雪嫣放下水杯,重新握住他的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再次消失一样。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声地流着泪。喜悦的泪。
箫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费力。但他的精神,他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强大。那片曾经混乱狂暴的精神星海,此刻已经化作一片深邃静谧的星系,而那颗重构的“守护者”核心,就在星系的中央,沉稳的、有力地搏动着。
他能清晰地“看”到叶雪嫣此刻的情绪。那不是读取,而是一种共鸣。她的担忧,她的喜悦,她的后怕,都像温暖的潮水,流淌进他的感知里。
他对她充满了感激。
就在这温情的时刻,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姐夫,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是叶冰依。她踌躇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小心和试探。
“你昏迷的这几天,林家那边还派人来打探消息,都被我爸挡回去了。”她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睛里也开始冒出精明的光,“现在你醒了,还是以这种……奇迹的方式醒过来!我们叶家的股价肯定要大涨!姐夫,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们可以趁机……”
“机会?”
一个沙哑的,却异常清晰的词,从箫羽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叶冰依的话,戛然而止。
她看着箫羽。
箫羽也正看着她。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眼睛,却深邃得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那不是审视,也不是质问,而是一种纯粹的平静。平静得让她感到恐惧。
“冰依!”叶雪嫣皱起眉头,呵斥了一句,“胡说什么!箫羽才刚醒过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叶冰依有些委屈地辩解,“我只是觉得,不能白白浪费了这次……”
“浪费?”箫羽又吐出两个字。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病房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叶冰依彻底不敢说话了。她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和昏迷前那个虽然强大但仍有迹可循的箫羽,完全不一样了。他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根本探不到他的想法。
这就是你所谓的言听计从?
箫羽在心里自嘲地问着自己。
利益的本能,果然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没有动怒。在经历了那场精神层面的生死之后,这种世俗的算计,已经很难再让他产生情绪波动。他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必须从一开始就纠正过来。
他转过头,看着叶雪嫣。
“我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他的声音依然虚弱,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叶雪嫣的心猛地一揪,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在那个地方,”箫羽的思绪仿佛飘回了那片破碎的星海,“我看到的是纯粹的破坏。力量如果只是为了利益和掌控,为了所谓的股价和机会,那它最终只会毁灭一切,包括使用者自己。”
叶雪嫣和叶冰依都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那个地方”?什么“破坏”?
箫羽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将自己的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说了出来。
“我要成立一个实验室。”
“实验室?”叶雪嫣愣住了。
“对。”箫羽的意志通过语言,变得无比坚定,“就叫‘青山安全实验室’。”
当“青山”两个字出口时,叶雪嫣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青山,是她父亲叶青山的名字。那个创立了叶氏集团,却因为一场意外而英年早逝的男人。这是她心里最柔软,也最痛的地方。
箫羽看着她的反应,继续说道:“成立这个实验室,不是为了给叶家创造利润,不是为了让股价上涨,更不是为了去对付谁。”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叶冰依。
叶冰依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不为赚钱?不为对付敌人?那成立一个耗资巨大的实验室,是为了什么?做慈善吗?
“是为了研究。”箫羽一字一句地说道,“研究我身上的这种力量。搞清楚它的本质,然后……找到控制它,引导它,将它用在正确地方的方法。”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比如,用来救人。”
“就像……想办法救小柔那样。”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叶雪嫣和叶冰依的脑海里同时炸响。
叶雪嫣的眼泪,再一次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是悲伤,不是喜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感动。
她从未想过,箫羽在生死一线间徘徊后,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庆幸,不是复仇,甚至不是思考自己的未来,而是想着如何用这身神秘的力量,去治愈他那个还在病床上的妹妹。
甚至,他还用自己父亲的名字,为这个伟大的目标命名。
这一刻,她心中所有残存的隔阂、怀疑、疏离,尽数崩塌。
而叶冰依,则是彻底呆住了。
救人?治病?
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试图从这个看似荒谬的决定里,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利益关联。
找不到。
完全找不到。
这是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思维方式。在她看来,力量就是用来攫取利益,巩固地位的工具。可箫羽,却想把它变成救死扶伤的手术刀。
“不……不为了赚钱?”她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问了出来,“那……那有什么用?”
“用处?”箫羽没有看她,只是感受着叶雪嫣掌心的温度,感受着那份直达心底的共鸣,“用处就是,让我可以继续当一个‘人’。一个能保护自己家人的人。”
说完这句话,整个病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叶冰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箫羽这番话面前,她所有关于利益和算计的想法,都显得那么的渺小和可笑。
就在这时,箫羽那片沉静的精神星海中,那枚“守护者”核心,极其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一行冰冷的文字,无声地浮现在他的意识里。
警告:侦测到同源性质的异常精神力波动。
坐标:本栋建筑,-3层。
箫羽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但他重构后的感知,已经瞬间锁定了那个方向。
同源性质?
是和他一样的“觉醒者”?还是……叶仲谦留下的什么东西?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了所有的思绪。
他看着窗外,天色已经微亮。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自己,也真正的,新生了。
“扶我起来。”他对叶雪嫣说。
第187章 失望
叶雪嫣的动作很轻,扶着箫羽的胳膊。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有一种全新的力量感,从骨骼和肌肉的深处透出来,那不是蛮力,而是一种结构性的坚韧。
叶冰依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她看着叶雪嫣小心翼翼地帮箫羽穿上外套,那个曾经在她眼中一文不值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块磁石,将整个房间的重心都吸引了过去。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利益、算计、得失……这些她赖以为生的准则,在“用处就是,让我可以继续当一个‘人’”这句话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就在这时,叶雪嫣的私人手机响了。铃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集团总裁办公室的专线。
“喂?”
“叶总,”电话那头是她首席秘书急促的声音,“出事了。不,是天大的好事,也可能是天大的坏事。”
叶雪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说重点。”
“‘诺瓦金汀’,我们昨天提交的紧急审批,通过了!不止我们,是全球五大主要经济体的药品监管机构,全部绿灯!现在全世界的媒体都疯了,我们公司的股价……”
“这不是坏事。”叶雪嫣打断她。
“坏事是,创生集团的亚洲区总裁,安德森,带队到了我们集团楼下。没有预约,指名要见您。他说,他代表创生集团,来谈一项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合作。
”创生集团?这个名字像一柄重锤,敲在叶雪嫣的心上。全球生物科技领域的三巨头之一,以技术垄断和手段强硬著称。他们怎么会这么快?
“我知道了。”叶雪嫣挂断电话,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了。那个温柔照顾丈夫的妻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叶氏集团说一不二的冰山总裁。
“他们来了。”她对箫羽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征求意见。
“谁?”叶冰依忍不住问。
“创生集团。”叶冰依倒抽一口凉气。她再怎么不学无术,也清楚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那是真正的商业巨鳄,叶家在它面前,就像一艘小渔船面对着航空母舰。
“他们来……买‘诺瓦金汀’?”她的第一反应还是生意。
箫羽没有说话,他只是把外套的扣子扣好。那枚“守护者”核心的震动虽然已经平息,但同源性质这四个字,却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他有一种预感,这件事,和-3层那个未知的存在,脱不了干系。
“我们去会会他们。”箫羽开口了。
半小时后,叶氏集团顶层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城市天际线。
安德森,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四十岁左右,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正悠闲地品着咖啡。他身后站着两名助手和一名翻译。
“叶总,久仰大名。”安德森见到叶雪嫣进来,站起身,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道,完全不需要翻译。
“安德森先生,不请自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叶雪嫣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箫羽和叶冰依坐在她的下首。
安德森的视线在箫羽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直接忽略了过去。在他看来,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时间宝贵,我就直说了。”安德森坐下,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创生集团,希望全资收购贵公司新成立的‘青山实验室’,包括其所有研究成果和专利。我们出这个价。”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亿?”叶冰依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她脱口而出。
安德森笑了,摇了摇头。“五十亿……美金。”轰!叶冰依感觉自己的大脑被这个数字炸成了一片空白。五十亿美金!这足以让叶家一跃成为真正的顶级豪门!她几乎要当场同意,用手肘去碰叶雪嫣。
叶雪嫣却连那份文件都没看。“不卖。”她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安德森脸上的笑容不变,但那份从容里多了一点东西。“叶总,我希望你明白,我们不是在和叶氏集团做生意,我们是在给叶氏集团一个机会。一个搭上人类进化快车的机会。‘青山实验室’的研究很有趣,但放在你们手里,是明珠暗投。”
“‘青山实验室’的目标,不是为了赚钱。”叶雪嫣重复着箫羽的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哦?”安德森的兴趣似乎被勾了起来,“那是为了什么?慈善?拯救世界?”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为了什么,与你无关。”叶雪嫣的态度很强硬。
“叶小姐,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安德森收起了笑容,“就在我们谈话的这十分钟里,我们已经通过一些渠道,和几大经济体的药品进口监管部门,进行了一次‘友好’的沟通。他们都认为,像‘诺瓦金汀’这种划时代的药物,它的后续研发和生产,应该交由更有实力、更有全球视野的公司来主导。”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叶雪嫣的身体绷紧了。她可以拒绝收购,但无法对抗这种来自多个国家层面的联合施压。一旦叶氏被贴上“技术壁垒”的标签,别说走向世界,恐怕连生存都会成为问题。
“姐!”叶冰依急了,“他们这是在逼我们!五十亿美金,我们不亏啊!”
“闭嘴。”叶雪嫣呵斥道。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安德森重新端起咖啡,胜券在握。他享受这种感觉,用绝对的实力,碾压一切所谓的坚持和理想。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箫羽,突然开口了。“安德森先生。”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安德森这才正眼看他,带着几分探究。“你是?”
“一个你本来应该好好调查一下的人。”箫羽慢慢地说,“创生集团的情报能力,真是让我失望。你们对‘诺瓦金汀’的分子式、合成路径、临床数据,似乎都不怎么关心。”安德森的眉毛挑了一下。
箫羽继续说道:“你们派人渗透进医院,想拿到的不是药品样本,而是我的血液样本。你们想收购的也不是一个能生产神药的实验室。”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揭开了对方的底牌。“你们想要的,是构建‘青山实验室’的那个核心技术模型,那个基于我本人精神力波动的,‘脑机接口’的雏形。”
安德森脸上的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没有想到,这个被他当成背景板的男人,竟然一语道破了天机。他们真正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什么抗癌药。而是那个能诞生出这种奇迹的源头——箫羽的大脑,以及将这种能力“复刻”出来的可能性!
叶雪嫣和叶冰依都愣住了。她们完全不知道,实验室里还有这样的核心机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安德森试图否认。
“不,你懂。”箫羽靠在椅背上,“你甚至知道,我身上的这种力量,并非个例。所以你才会用同源这个词,去描述你们想要寻找的目标,对吗?”
警告:侦测到目标精神力出现剧烈波动。冰冷的文字,在箫羽的意识里浮现。
安德森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了。他死死地盯着箫羽,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你……到底是什么人?”
箫羽没有回答。他只是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没碰过的水,喝了一口。“一个能保护自己家人的人。”说完,他把杯子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安德森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那份从容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审视。
“箫先生,你的聪明,改变不了任何事。”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带着他的人,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叶冰依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她喃喃地问:“脑机接口?家人?他……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叶雪嫣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箫羽,心中翻江倒海。
箫羽也没有看她。他望着安德森离开的方向,平静地站起身。“我要去一趟负三层。”
第188章 软肋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叶冰依的惊魂未定,让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脑机接口……姐夫,他说的都是真的?”她问出口,带着一种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他们想要你的……大脑?”
叶雪嫣没有理会妹妹的失态。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刚刚站起身的男人身上。三年来,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箫羽,”她开口,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波澜,“你到底还瞒着我们多少事?”
“解释起来很复杂。”箫羽没有回头,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安德森离开的方向,“现在最重要的是,应对创生集团的下一步动作。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他终于转过身,看向叶冰依。
“冰依,我需要你帮个忙。”
叶冰依下意识地点头,现在的她,对箫羽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信服。
“我需要你动用你所有的渠道,去查一家叫‘赛博基因’的公司,它是创生集团在欧洲最大的竞争对手。重点查他们一个代号为‘普罗米修斯’的项目,看看最近有没有发生过核心技术人员意外、或者关键数据失窃的事件。”
叶冰依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拿出手机:“我认识几个在欧洲做信息咨询的朋友,渠道很杂,我马上去问。”
看着叶冰依飞快地走到角落打电话,叶雪嫣心中的疑云更重了。“你查这个做什么?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很快就会有关系了。”箫羽重新坐下,“创生集团的胃口,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他们既然敢撕破脸,就不会只用商业手段。”
他抬起手,示意叶雪嫣坐下。
“下一次谈判,他们一定会用上威胁的手段,攻击我们的软肋。”箫羽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的软肋,然后,一次性打痛他们。”
叶雪嫣沉默了。
她发现,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引以为傲的商业头脑和决策力,变得毫无用处。她习惯了掌控一切,但现在,棋盘的走向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
而执棋的人,变成了箫羽。
两天后,创生集团的谈判邀请如期而至。
地点还是在叶氏集团的顶层会议室,但这一次,安德森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克莱默的德裔男人,带着一个精干的法律和技术团队。
他看起来彬彬有礼,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公式化的傲慢。
“叶总,我们又见面了。”克莱默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安德森先生对上次的交流感到遗憾。为了表示诚意,我们重新拟定了一份收购方案。六十亿美金,这是我们最后的报价。”
他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叶雪嫣没有去看那份文件,她的左手边,坐着箫羽。他今天换上了一身合体的西装,作为叶氏的联合主席,出席这次闭门会议。
“克莱默先生,”叶雪嫣的声音冷淡如常,“我想,关于收购的话题,我们已经谈得很清楚了。叶氏集团,包括青山实验室,是非卖品。”
克莱默笑了笑,似乎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
“叶总快人快语。不过,在商言商,任何资产都有一个价格。”他话锋一转,“我们创生集团最近在整理一些海外投资档案时,对叶氏集团早年在南美洲的几笔原材料采购业务,产生了一些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其中牵涉到的几位‘中间人’,他们的行事风格,似乎并不完全符合当地的法律规范。”
来了。
叶雪嫣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是叶家发家史上的一块灰色地带,虽然已经做了多年的切割和掩盖,但如果被创生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盯上,用资源硬挖,迟早会挖出见不得光的东西。
那将是足以让整个叶氏集团万劫不复的丑闻。
会议室里的气氛,因为克莱默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叶雪嫣身后的法务主管,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正要开口周旋,却感到自己的手被轻轻碰了一下。
是箫羽。
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仿佛克莱默刚才提到的,只是今天的天气。
警告:侦测到多个目标精神力出现强烈波动,包含:得意、试探、紧张。
箫羽的意识里,冰冷的文字一闪而过。他捕捉到了克莱默情绪深处的那一丝不确定。
他们在诈。或者说,他们只是拿到了线索,并没有实证。
“克莱默先生,”箫羽开口了,他没有理会对方的报价,也没有回应那个威胁,而是抛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是德国人?”
克莱默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保持着风度:“是的,我来自慕尼黑。”
“慕尼黑,好地方。”箫羽点点头,“离苏黎世不远。”
克莱默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僵硬。
箫羽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听说,创生集团对‘赛博基因’的‘普罗米修斯’项目,也很感兴趣。毕竟,在生物技术领域,谁不想拿到下一个时代的钥匙呢?”
克莱默的脸色变了。他身后的助理,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不明白萧先生的意思。”克莱默试图将话题拉回来,“我们现在谈的是关于叶氏的收购案。”
“不,我们在谈的是对等的威胁。”箫羽打断了他,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赛博基因’的首席技术官,叫阿尔瓦雷斯,西班牙人。上周三晚上,他在苏黎世班霍夫大街的万豪酒店,丢失了一台加密的笔记本电脑。”
侦测到目标精神力出现剧烈波动,情绪:震惊、恐慌。
克莱默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箫羽靠向椅背,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台电脑里,有‘普罗米修斯’项目第三阶段的全部临床前数据。我想,创生集团应该很想知道那台电脑的下落。或者说,你们的人,拿到了电脑,却发现里面的自毁程序被触发了?”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刀。
“商业间谍,盗窃商业机密,这种行为,无论是在德国还是瑞士,都是重罪吧?不知道创生集团的股价,能不能承受得住这种丑闻的冲击?”
死寂。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克莱默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带来的团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他们看向箫羽的表情,充满了惊骇与不解。
这是绝密信息!他是怎么知道的?
叶雪嫣也彻底怔住了。她看着身旁的箫羽,这个男人只是平静地抛出几句话,就将对方精心构建的攻势,瓦解得支离破碎。
这已经不是谈判了。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今天的谈判……”克莱默的声音干涩沙哑,他艰难地站起身,“到此为止。”
他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带着他的人,狼狈地收拾好东西,快步离开了会议室。那份六十亿美金的报价文件,还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中央,像一个无声的笑话。
门再次关上。
叶雪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看着箫羽,那个困扰了她两天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这些情报……你是怎么知道的?”
箫羽拿起桌上的那支笔,在指尖缓缓转动着。
“冰依查到的。”他平静地回答,“我说过,我们是家人。”
“家人,就该一致对外。”
第189章 一波又起
“冰依?”叶雪嫣重复着这个名字,她靠在椅背上,身体的紧绷感尚未完全消退。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还残留着克莱默团队败退时的仓皇气息。
“她什么时候……”叶雪嫣想问,叶冰依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通天的本事,能查到欧洲巨头公司的绝密丑闻。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这个问题背后,牵扯出的是另一个更让她无法理解的现实:箫羽。
箫羽将那支笔放回原位,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她变了很多。”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克莱e默的底牌是叶氏的危机,那我们的底牌,就必须是他的危机。很公平。”
公平?
叶雪嫣咀嚼着这个词。用商业间谍的重罪去回击商业威胁,这在箫羽口中,竟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件事。她还来不及细想,办公桌上的私人电话就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短暂的宁静。
是她的首席秘书。
“叶总!”电话那头的语速极快,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焦灼,“出事了!华尔街那边刚开盘,我们的股票就遭遇了大规模恶意做空!现在已经跌了七个点!”
叶雪嫣的心猛地一沉。
“同时,北美和欧洲的几家主流财经媒体,突然统一发布了负面报道,标题都是‘叶氏集团技术核心外泄,青山实验室恐成空壳’!公关部电话已经被打爆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还有,”秘书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青山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钱宏德教授,刚刚递交了辞呈。他说……他说创生集团给他开了无法拒绝的条件。”
挖角、舆论、做空。
三板斧,招招致命。
克莱默在谈判桌上输了,却在另一个战场,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这是不计后果的围剿。
“我知道了。”叶雪嫣挂断电话,她站起身,快步走向办公室。箫羽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风暴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总,欧洲的渠道商要求我们立刻做出解释,否则将暂停所有订单!”
“公关部请求授权,是否启动最高级别的危机预案?”
“董事会几位董事的电话,已经打了十几轮了,都在问股价的问题!”
整个总裁办公室,人声鼎沸,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末日将至的恐慌。叶氏这艘巨轮,在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中,仿佛随时都会倾覆。
叶雪嫣站在中央,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试图下达指令,却发现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抓起。每一个问题都是死结。
“慌什么。”
一个平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是箫羽。
他走到叶雪嫣身边,拿起了助理递过来的一份实时股价走势图,只看了一眼,就扔回了桌上。“典型的三步杀,舆论造势,抽走核心人物,资本绞杀。手段很老套。”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诧异的表情看着这个本该是叶家“耻辱”的男人。
一位副总忍不住开口:“箫先生,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股价每分钟都在蒸发上千万,钱教授一走,实验室那边人心就散了!”
“人心?”箫羽反问,“被钱收买的,那不叫人心,叫价码。既然创生集团喜欢用钱开路,那我们就让他看看,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叶雪嫣侧过头,她捕捉到箫羽话语中的绝对自信。这种自信,与几分钟前在会议室里如出一辙。
侦测到目标精神力波动,情绪:焦虑、坚韧。
箫羽接收到这股波动,继续说道:“雪嫣,立刻召开全球线上新闻发布会,时间就定在一个小时后。”
“发布会?”叶雪嫣一怔,“现在?我们拿什么去回应?说我们没有技术外泄?谁会信?只会让市场更加恐慌!”
“谁说我们要回应了?”箫羽打断了她,“我们不是去解释的,是去宣战的。”
他转向叶雪嫣的首席秘书:“通知下去,发布会的主题是——‘叶氏集团青山实验室,开启人类神经科学新纪元’。”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愣住了。
疯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公司都要被做空到退市了,你还要开发布会吹牛?
“箫羽,这太冒险了。”叶雪嫣压低了声音,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司事务上,用近乎商量的语气和箫羽说话。
“创生集团敢这么做,就是笃定我们手里没有牌。”箫羽的语气不容置喙,“他们以为抽走了钱宏德,青山实验室就垮了。他们以为散布了谣言,我们的技术就一文不值。那我们就告诉全世界,他们错了。”
他直视着叶雪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不但有牌,而且是王炸。”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U盘,放在叶雪嫣面前。“这是冰依找人,从创生集团的服务器里‘拿’回来的东西。他们雇佣黑客攻击我们实验室系统的全部证据,包括资金流向和指令邮件。”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反向追踪?还拿到了证据?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箫羽又补充道:“还有,发布会的压轴内容。就宣布,青山实验室利用‘安全精神力模型’,在辅助瘫痪病人神经修复领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精神力模型?”叶雪嫣彻底懵了,这个词她只在科幻电影里听过。
“对。”箫羽点头,“你只需要照着念稿子就行,相关的理论和模拟数据,我也放在里面了。足以震撼整个医学界。”
那些数据,一部分来自他觉醒后对自身能力的解析,另一部分,则是他利用精神力,强行将青山实验室现有研究成果,推进到了下一个阶段的理论推演。
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创生集团想窃取的“普罗米修斯”,在他面前,不过是孩童的玩具。
一个小时后,叶氏集团全球线上新闻发布会准时召开。
叶雪嫣站在聚光灯下,面对着无数闪烁的镜头和屏幕后面成千上万的投资者、记者。起初,她的手心全是汗,但当她看到台下第一排,那个安静坐着的箫羽时,她的心,奇迹般地定了下来。
她没有解释,没有辩驳。
开场第一句话,就是石破天惊。
“首先,我代表叶氏集团,向德国创生集团的违法行为,提出最严正的控诉!”
她身后的大屏幕上,清晰地展示出了创生集团雇佣黑客的指令邮件、资金流水,以及攻击日志。每一条,都是铁证。
现场瞬间哗然!
记者们疯狂地按着快门,信息如病毒般在全球网络上传播。
“其次,”叶雪嫣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她按下了遥控器,屏幕上的证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复杂的神经元链接模拟动画。
“我宣布,叶氏集团旗下青山实验室,成功构建出‘安全精神力辅助模型’,该模型可引导特定神经信号,实现对受损神经元的精准修复。通俗点说,我们找到了让瘫痪病人,重新站起来的钥匙!”
如果说,刚才的证据是深水炸弹。
那么此刻,这则消息,就是引爆了一颗核弹。
整个世界,安静了三秒。
随即,彻底沸腾。
发布会现场的电话铃声、记者的提问声、网络直播间瞬间爆炸的弹幕,汇成了一股信息洪流。
华尔街,叶氏集团的股票雄鹰线,在经历了一个恐怖的深V之后,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垂直拉升,瞬间冲破跌停板,并触发了连续熔断!
办公室里,留守的团队成员看着屏幕上那条代表着股价的绿色直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发布会结束,叶雪嫣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回到后台,她脱下高跟鞋,第一次感觉到了双腿的酸软。
箫羽递过来一瓶水。
她没有接,只是看着他,那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再一次清晰地浮现。
“箫羽,”她的称呼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你到底……是谁?”
箫羽拧开瓶盖,递到她唇边。
“你的家人。”他回答。
“一个,会为你扫平一切障碍的家人。”
第190章 古代文献
发布会的余波,仍在发酵。
当叶雪嫣和箫羽乘坐的专车驶离会场时,关于“安全精神力模型”的词条,已经占据了全球所有主流社交媒体的热搜榜首。
创生集团的股价,一泻千里,如同断崖式坠落。其欧洲总部大楼外,已经聚集了大量愤怒的抗议者和媒体。一场商业狙击,演变成了一场席卷全球的风暴。
车内,气氛却安静得有些压抑。
叶雪嫣脱掉了那双让她站了两个小时的高跟鞋,赤着脚,脚趾蜷缩着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没有看窗外的流光溢彩,也没有去碰手机上那无数条祝贺与问询的信息。
她只是看着箫羽。
“家人……”她重复着这个词,打破了沉默,“箫羽,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写进报告,能向董事会、向所有科研人员解释的……解释。”
她是一个商人,一个集团的掌舵者。感性的话语可以慰藉人心,但无法支撑起一个千亿市值的商业帝国。
“‘安全精神力模型’,这个名字是我取的。”箫羽的回答,平静得像是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它的核心理论,来自一份残缺的古代文献,恰好被我得到了。”
“古代文献?”叶雪嫣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是说,我们的世纪性突破,来自一本古书?”
这个解释,比说是外星人送的还要荒谬。
“对。”箫羽点头,没有丝毫动摇,“那份文献只有理论,没有数据支撑。我做的,只是将它与青山实验室现有的神经学研究结合,用实验室的设备,推导出了可行的路径。你看到的那些数据和动画,都是基于这个推演的结果。”
他给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
真相,是凡人无法理解的奇迹。而他,需要为这个奇迹,披上一件凡人可以接受的外衣。
叶雪嫣沉默了。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古籍、天才的灵感、结合现代科技……这个故事虽然离奇,但并非完全没有逻辑。历史上,许多伟大的发现,都源于一个偶然的、无法复刻的灵感。
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解释。
“这份……古代文献,在哪里?”她追问。
“烧了。”箫羽回答得干脆利落,“这种东西,存在本身就是祸端。核心技术,只需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他的话,让叶雪嫣的心脏漏跳了一下。
她忽然意识到,箫羽不仅仅是给了她一把钥匙,更亲手斩断了所有能追溯到源头的线索。这份果决和狠厉,完全不像她印象中那个逆来顺受的男人。
车子平稳地驶入叶家庄园。
客厅的灯火通明。
一个身影,正局促不安地站在玄关处,双手绞着衣角,是叶冰依。
看到车灯,她像是受惊的兔子,身体绷直了。当看到箫羽和叶雪嫣一前一后走进来时,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纵和刻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愧疚和敬畏的复杂情绪。
她通过新闻,看到了那场发布会的全部内容。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没有箫羽,此刻的叶氏集团,会是何等凄惨的下场。而她,作为企图勾结林家,出卖叶氏利益的叛徒,又会被姐姐如何处置。
“姐……姐夫……”她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细若蚊蝇。
叶雪嫣此刻心乱如麻,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嗯,你先去休息吧,我……”
“先吃饭。”
箫羽打断了她的话,径直走向餐厅,“我饿了。而且,我想,她应该也有话要对我说。”
他的话,像是一道命令,让叶雪嫣和叶冰依都愣住了。
餐厅里,管家早已备好了丰盛的晚餐,冒着腾腾的热气。
这是三年来,三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过去,箫羽只能在厨房解决。
而现在,他坐在了主位上。那个位置,曾经属于叶家的男主人。
叶雪嫣和叶冰依坐在他的两侧,谁都没有动筷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叶冰依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数次看向箫羽,又飞快地低下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积攒勇气。
终于,在死一样的寂静中,她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餐具因为她的动作,在餐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姐夫!”
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对着箫羽,深深地鞠了一躬,头几乎要垂到桌面上。
“对不起!”
“我不该污蔑你偷我的东西!不该把你的钱当成赃款扔掉!更不该……不该找人打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悔恨。
“我就是个浑蛋!我自私自利,猪油蒙了心!如果不是你,叶家已经完了,我也完了!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这一刻,她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叶家二小姐,只是一个犯了错,乞求原谅的女孩。
叶雪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她一直以为,叶冰依的骄纵已经深入骨髓,无可救药。她从没想过,能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餐厅里,只剩下叶冰依压抑的哭声。
箫羽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自己的碗里,慢条斯理地吃着。
他吃得很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他的平静,给了叶冰依无穷的压力。她不敢直起身,就那么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身体因为恐惧和羞愧而不断颤抖。
许久,箫羽终于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手。
“坐下吧。”他说。
叶冰依如蒙大赦,却又不敢动。
“我让你坐下。”箫羽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叶冰依这才战战兢兢地坐回椅子上,但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箫羽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响起,“你是雪嫣的妹妹,从今天起,也是我的家人。”
家人。
又是这个词。
叶冰依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箫羽。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箫羽的嘲讽、羞辱,或是提出苛刻的条件。她都准备接受。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算了”。
叶雪嫣的心,也被这句话重重地敲击了一下。
恨一个人,需要力气。而原谅一个曾经深深伤害过自己的人,需要的,是远超于此的胸襟。
她看着眼前的箫羽,这个男人,在短短几天之内,颠覆了她过去三年对他所有的认知。
“吃饭吧。”箫-羽对叶冰依说,“吃完饭,回你房间,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
“是……是!姐夫!”叶冰依拼命点头,拿起筷子,胡乱地往嘴里扒着饭,眼泪却不争气地混着饭菜,一起吞了下去。
这顿饭,在一种奇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叶冰依逃也似的上了楼。
餐厅里,只剩下箫羽和叶雪嫣。
“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轻易地原谅她。”叶雪嫣终于开口。
“不原谅,又能怎样?”箫羽反问,“让她跪下给我磕头?还是把她赶出叶家?她是你的妹妹,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庄园的夜景,以及更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
叶雪嫣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箫羽,”她站在他身边,两人靠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到底……想要什么?”
金钱?他亲手缔造了一个即将冲上万亿市值的商业神话。
地位?从今天起,他在叶氏集团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报复?他连叶冰依都轻易放过。
她看不透他。
“以前,我想要的,是五百万。”箫羽的视线投向远方,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凑够五百万,治好我妹妹的病,然后离开叶家,再也不回来。”
叶雪嫣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现在呢?”她问。
箫羽转过身,面对着她。
窗外的灯火,映照在他的瞳孔里,像是燃烧的星辰。
“现在,”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我想要一个家。”
叶雪嫣的身体,瞬间僵硬。
“一个真正的家。”箫羽加重了语气,“创生集团,只是一个开始。‘精神力模型’这块蛋糕太大,盯着它的饿狼,会越来越多。未来的路,不会比今天更轻松。”
“但这一次,”他握紧了她的手,“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忍辱偷生的赘婿,而是这个家的守护者。
叶雪嫣没有抽回手。
她看着身前的男人,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中那块坚冰,正在无声地融化。
第191章 风口浪尖
三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
夜色下的叶家庄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宁静。曾经笼罩在这里的压抑和冷漠,似乎随着创生集团的溃败而烟消云散。
客厅里,壁炉的火光跳跃,映照在两个并肩坐在沙发上的人身上。
箫羽在看一份文件,是关于“青山安全实验室”下一阶段的研发计划。叶雪嫣则在处理叶氏集团的日常邮件。没有交谈,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这便是他们如今的常态。
“姐夫,雪嫣姐,要喝点什么吗?”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宁静。
叶冰依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她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三小姐,脸上的妆容卸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恬静。
“放那吧。”箫羽头也没抬。
“好的,姐夫。”叶冰依将咖啡轻轻放在茶几上,动作轻柔的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然后便安静地退到一旁,准备随时听候吩咐。
她现在是“青山实验室”的行政助理。这个职位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每天做着最琐碎的杂事,却甘之如饴。在那个汇聚了全球顶尖天才的地方,她第一次明白了,自己过去引以为傲的那些资本,是多么的可笑和浅薄。
而一手缔造了这个神话的男人,就在她眼前。敬畏,是她现在唯一的情感。
箫羽拿起咖啡,却没有喝,继续翻阅着文件。“精神力模型”的应用前景,比他最初预想的还要广阔。能源、医疗、军事……每一个领域,都可能引发一场革命。叶氏集团,已经站在了时代的风口浪尖。
他现在思考的,不再是五百万,而是如何为这个家,筑起一道真正的铜墙铁壁。
叶雪嫣处理完邮件,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她看向身边的男人,他的侧脸在火光下显得轮廓分明。这三个月,他身上的变化,比过去三年加起来还要剧烈。那股曾经被迫收敛的锋芒,如今已化作一种沉稳的威势,让人无法忽视。
“家”这个字,似乎真的在他的努力下,一点点从一个冰冷的概念,变得有了温度。
就在这时,叶雪嫣的私人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振动。
她随手拿起,解锁屏幕。
只看了一眼,她端着咖啡杯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整个人,像是被瞬间冻结。
那张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愕然,有怀念,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箫羽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身旁气场的改变。
他放下文件,转头看她。
“怎么了?”
叶雪嫣像是被他的问话惊醒,猛地回过神。她迅速地将手机屏幕按熄,放回原处。整个过程,带着一种刻意的掩饰。
“没事。”她端起咖啡杯,试图喝一口,来掩盖自己的失常,“一封垃圾邮件而已。”
垃圾邮件?
箫羽没有说话。他很清楚,这个女人,哪怕是面对创生集团兵临城下,面对董事会全体发难,都从未有过刚才那样的反应。
那是一种尘封的记忆被强行撬开时,才会有的失措。
一旁的叶冰依也察觉到了姐姐的反常,但她不敢多问,只是把头垂得更低,恨不得自己变成空气。
“是工作上的事?”箫-羽换了个问法,“新的麻烦?”
“不是。”叶雪嫣的回答快得有些不自然,“公司一切正常。实验室那边,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越是这样,就越证明有问题。
箫羽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重新拿起那份文件,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不是面对敌人才有的反应。敌人,只会让叶雪嫣变得更冷,更强硬。刚才那瞬间的柔软和慌乱,更像是……触碰到了过去的某段私事。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重新变得微妙起来。那刚刚建立起来的温馨默契,像是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叶雪嫣再也坐不住了。
“我有点累,先上楼休息了。”她站起身,甚至没有看箫羽。
“姐,你的咖啡……”叶冰依小声提醒。
“不喝了。”
叶雪嫣说完,便径直走向楼梯,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像是在逃离什么。
看着她近乎逃跑的背影,箫羽的眉头,缓缓皱起。
“姐夫……”叶冰依不安地开口,“我姐她……”
“你也去休息吧。”箫羽打断了她的话。
“是。”叶冰依如蒙大赦,匆匆忙忙地收拾了茶几,也上了楼。
巨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箫羽一个人。
壁炉里的火,依旧在燃烧,却无法驱散他心中升起的一丝寒意。
他想要一个家。
但一个家,不仅仅需要一个守护者,还需要所有成员的坦诚。叶雪嫣显然对他隐瞒了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叶雪嫣刚才坐过的位置,拿起了那只被遗忘的手机。
指纹锁。
这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但箫羽最终没有那么做。他觉醒的能力,是用来保护家人的,而不是窥探家人的隐私。这是他的底线。
他将手机放回原处,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庄园的灯火依旧璀璨。
可他却觉得,那片灯火的深处,似乎正有什么未知的阴影,在悄然靠近。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冲了个澡,试图让翻涌的思绪冷静下来。
但叶雪嫣那反常的表情,却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能让冰山一样的叶雪嫣,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就在他准备关灯睡觉时,房门被敲响了。
咚、咚。
很轻,很犹豫。
“进来。”
门被推开,叶雪嫣走了进来。她已经换上了睡衣,长发披散下来,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明显的挣扎。
“有事?”箫羽坐在床边,看着她。
叶雪嫣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面前,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屏幕已经解锁。
屏幕上,是一条短信。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雪嫣,我回来了。明天见个面吧,在‘老地方’。——林深。”
林深。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箫羽没有去看短信,而是看着叶雪嫣。他不需要去读取她的思想,就能从她的举动中,感受到她的矛盾和坦白。
“他是谁?”箫羽的语气很平静。
“一个……故人。”叶雪嫣的视线有些飘忽。
“什么样的故人?”箫羽追问。
叶雪嫣沉默了。
空气仿佛凝固。
箫羽站起身,与她平视。“叶雪嫣,我们现在是家人,对吗?”
叶雪嫣的身体轻轻一颤。
“家人之间,不该有这种会引起误会的隐瞒。”箫羽的语气不带任何责备,却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量,“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只想知道,他会不会对你,对这个家,造成威胁。”
“他不会。”叶雪嫣立刻反驳,但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连见都没见,怎么知道他不会?”箫羽反问,“一个能让你如此失态的人,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叶雪嫣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是我的大学学长,也是……我的初恋。”
这六个字,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箫羽的心中,激起了无法平静的涟漪。
初恋。
一个他从未涉足过的,属于叶雪嫣的过去。
“我们分开很多年了。”叶雪嫣补充道,“他当年……出国了。”
“所以,你要去见他?”箫羽问。
“我不知道。”叶雪嫣显得很迷茫,“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应该让你知道。”
她把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试探。
箫羽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击败了市值千亿的创生集团,将叶氏推上了新的高峰,甚至能凭空构建出“精神力模型”这种划时代的技术。
可在“初恋”这两个字面前,他发现自己之前所有的成就,都显得那么苍白。
他只是一个花了五百万,才走进她生活的人。
而那个叫林深的,却拥有着她最青涩、最纯粹的一段过往。
“你想去吗?”箫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把问题抛了回去。
这一次,叶雪嫣没有犹豫。
“想。”她直视着他,“我想去为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好。”箫羽只说了一个字。
叶雪嫣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阻止,或者至少会提出一些条件。
“我陪你去。”箫羽说出了后半句话。
叶雪嫣愣住了。
“你……”
“我说过,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箫羽拿起她的手机,将那个号码和地址记下,“不管是商场上的敌人,还是你过去的‘故人’,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他不是在征求她的同意,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箫羽,作为这个家的守护者,绝不允许任何不可控的因素,威胁到他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
哪怕那个威胁,来自她的过去。
叶雪嫣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箫羽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
他走到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个人,叫林深。我要他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资料。明天早上之前,发到我邮箱。”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回应。
挂断电话,箫羽看着窗外的夜色,眼中再无半分温度。
句号?
他倒要看看,这个叫林深的,是想来画句号,还是想来写续集。
第192章 老朋友
清晨的阳光,并未驱散昨夜的阴霾。
箫羽一夜未眠。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是一份加密文件,标题只有两个字:林深。他没有点开,只是任由那两个字在屏幕上安静地躺着,像一座墓碑。
叶雪嫣下楼时,动作比平时更轻。她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疲惫。两人在餐桌上相对而坐,沉默地吃着早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就在这时,叶雪嫣的手机响了。
突兀的铃声划破了餐厅的宁静。
她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身体出现了一个极细微的停顿。这个停顿短到几乎无法捕捉,但箫羽看见了。
她接起电话,走到了一旁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
“喂?”
……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
……
“好,时间地点发给我。”
她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箫羽却觉得,这种平稳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就像暴风雨来临前,海面总是异常的平静。
挂断电话,叶雪嫣在窗边站了几秒,才转过身来。
她走到餐桌旁,重新坐下,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然后才开口,语气像是谈论天气一般随意。
“一个老朋友,很久没见了,明天回国,我得去接一下。”
箫羽放下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他没有立即回应,这短暂的沉默让叶雪嫣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老朋友?”箫羽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不带任何疑问,只是单纯的陈述。
“嗯。”叶雪嫣应了一声。
“我昨天是不是听错了?”箫羽问,“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家人了。”
叶雪嫣的动作一滞,“我没别的意思,他只是……”
“只是一个老朋友。”箫羽替她把话说完,“雪嫣,你每次用‘只是’这个词的时候,事情往往都不那么简单。上一个是‘初恋’,这一个呢?”
他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用平淡语气伪装的外壳。
叶雪嫣的脸色变了变,“箫羽,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箫羽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一个电话,就能让你方寸大乱。你告诉我,这是一个怎样的‘老朋友’?”
“他叫付藤,是我发小。”叶雪嫣的语速快了一些,像是在急于证明什么,“我们很多年没见了,他结束了海外的学业回来,让我去接机,仅此而已。”
发小。
又是一个他从未参与过的,属于她的过去。
箫羽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笨拙地站在一扇名为“叶雪嫣的过往”的大门前,门内不断有形形色色的人走出来,而他连门把手都触碰不到。
“又是出国,又是多年未见。”箫羽靠在椅背上,“你过去的朋友,都喜欢玩人间蒸发,然后突然出现吗?”
“你什么意思?”叶雪嫣的声音冷了下来。
“没什么意思。”箫羽站起身,“我只是提醒你,叶氏集团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任何一个突然出现、背景不明的人,都可能是潜在的风险。你是叶氏的总裁,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他绕过餐桌,准备上楼。
“所以,你在怀疑他?”
“我怀疑每一个可能威胁到你的人。”箫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包括他。”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上了楼。
叶雪嫣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看着箫羽消失的背影,手中的杯子被她攥得死死的。她以为昨天的坦白会换来信任,但现在看来,她好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她不知道,在她上楼后,箫羽并没有回房间。
他去了书房,打开了那封关于林深的邮件。
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片,像潮水般涌入他的视野。林深,哈佛双学位,华尔街顶级投行最年轻的合伙人之一,家世显赫,履历完美得不像真人。
邮件的最后附上了一段分析:林深此次回国,并非简单的探亲,其背后涉及多方资本的博弈,目标直指国内新兴的科技产业。而叶氏集团,正在他的狩猎名单之上。
句号?
这分明是宣战的号角。
箫羽关掉邮件,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再帮我查个人,付藤。”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和叶雪嫣是发小,刚从国外回来。我要知道,他这次回来,是巧合,还是和林深有关。”
“是,箫先生。”
挂断电话,箫羽站在书房中央。他现在总算理解了,为什么那个叫林深的男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联系叶雪嫣。
商战,攻心为上。
如果能让叶氏集团的总裁心神不宁,甚至内部出现裂痕,那么,这场仗就赢了一半。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付藤。
他们就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而叶雪嫣,就是网的中心。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是叶雪嫣去公司了。
箫羽没有动,他走到窗边,看着那辆宾利远去。
“姐夫。”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箫羽回头,看见叶冰依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门口。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对箫羽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前的厌恶和鄙夷,变成了现在的小心翼翼和讨好。
“有事?”箫羽问。
“我看你好像没休息好,给你煮了杯咖啡。”叶冰依走进来,将咖啡放在桌上,“我姐她……是不是又跟你吵架了?”
箫羽没有回答。
叶冰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因为付藤哥要回来了吗?我刚才在楼下听见了。我姐这个人就是这样,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在意。”
“在意?”箫羽抓住了这个词。
“对啊。”叶冰依像是没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常,“付藤哥可是我们大院里所有女生的白马王子,长得帅,学习又好。当年我姐为了追他,还学过她最讨厌的马术呢。可惜后来他家突然就搬走了,再后来就听说出国了,断了联系。我姐为此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又一段箫羽不知道的往事。
他发现,自己对叶雪嫣的了解,可能还不如叶冰依这个曾经最恨他的人多。
“你好像很了解他。”箫羽端起咖啡,却没有喝。
“谈不上了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叶冰依摆了摆手,“不过姐夫,你可得小心点。这个付藤,当年可不比那个林深差。现在从国外镀金回来,肯定更不得了了。”
她说完,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充道:“我当然是站你这边的!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姐夫你!”
箫羽看了她一眼,没有戳破她那点小心思。
“我知道了。”他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好嘞。”叶冰依如蒙大赦,立刻退出了书房。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箫羽将那杯未动的咖啡倒进了盆栽里。
林深,初恋,带着资本的刀,准备肢解他的家。
付藤,发小,带着年少的梦,准备扰乱她的心。
一个接一个,粉墨登场。
他们都拥有他所没有的,与她共享的过去。
而他,只有一个花了五百万买来的,不确定的现在。
箫羽拿起手机,发出一条信息。
“明天,我也去机场。”
他不是去宣示主权,也不是去监视。
他是去告诉那些来自过去的人一个事实。
叶雪嫣的现在和未来,由他守护。谁想改写,先问过他手里的笔,同不同意。
第193章 白马王子
第二天,天还未全亮。
叶家别墅的衣帽间里,灯火通明。
箫羽靠在门框上,看着里面那个忙碌的身影。叶雪嫣破天荒地没有选择平日里那些非黑即白的职业套装,而是挑出了一条浅米色的连衣裙。布料柔软,剪裁得体,衬得她清冷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她甚至还化了淡妆。
不是那种用以在商场上厮杀的、带有攻击性的妆容,而是极淡的,只为了提亮气色,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久违的松弛感。
箫羽没有说话。
他昨晚发出的那条信息,最终还是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去机场?
以什么身份?一个花了五百万买来的丈夫?还是一个叶氏集团里无足轻重的闲人?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摇尾乞怜、试图宣示可笑主权的失败者。那太难看了。
叶雪嫣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清新的香水味。不是她常用的那款冷冽木质香,而是带着淡淡花果甜香的味道。
“我要出门了。”她只留下这么一句,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嗯。”箫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他看着她踩着高跟鞋,背影挺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得轻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箫羽回到房间,将那条准备发给司机的“去机场”的指令,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他告诉自己,这是战略。
在不清楚敌人底细之前,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可那股盘踞在胸口的烦躁,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
叶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箫羽面前堆着小山般的文件,全是关于林深旗下那家“深空科技”的资料。财务报表、核心技术专利、市场份额分析……每一个字都冰冷而理性。
他强迫自己沉浸进去,用这些枯燥的数据来麻痹那根紧绷的神经。
“这是他们最新的融资计划书,资金来源很可疑,我怀疑背后有海外资本的影子。”助理小陈将一份加密文件放在他桌上,语气恭敬。
自从箫羽几次出手,替叶氏集团化解危机后,他在公司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至少,没人再敢当面称他为“废物”。
“查。”箫羽头也不抬,“把每一笔资金的流向都给我挖出来,不管它绕了多少道弯。”
“是,箫先生。”小陈领命退下。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箫羽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文件上,可那些数字和图表,却开始在他眼前跳跃、模糊。
他的精神力,因为心绪不宁,正变得极不稳定。
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细小的气泡不断从锅底冒出,那些无形的能量丝线不受控制地向外逸散,在空气中拉出细微的涟漪。
他闭上眼,试图重新掌控这股力量。
就在这时。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精神力场,闯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是叶雪嫣。
她回来了。
她的精神力场一如既往,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孤岛,清冷,强大,带着不容侵犯的戒备。
然而,今天的孤岛上,却多了一样东西。
一种……共鸣。
那不是属于叶雪嫣的能量。它截然不同。
如果说叶雪嫣的精神力是冬日的冰,那这股外来的能量就是春日的风。它轻快、温暖、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还有一丝……怀念的味道。
这股能量并没有攻击性,它只是像阳光一样,轻柔地笼罩着叶雪嫣那座冰冷的孤岛。
最让箫羽心脏骤停的是,叶雪嫣的冰岛,并没有排斥这股能量。
非但没有排斥,她自身那冰冷的力场,竟然在这股温暖的能量的包裹下,产生了一种和谐的共振。
冰雪在阳光下,微微消融了。
那种共鸣,像一首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乐曲,和谐、默契,充满了不为外人道的亲密。
一根无形的刺,狠狠扎进了箫羽的心脏。
尖锐,冰冷,带着倒钩。
付藤。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炸开。
这就是叶冰依口中那个,让她姐姐难过了好一阵子的白马王子?
这就是那个,能让她换下铠甲、穿上长裙、露出那种松弛感的男人?
箫羽的身体僵住了。
他从未在叶雪嫣身上,感受过如此放松、甚至可以说是……欣喜的精神状态。
即便是当初谈下几十亿的大项目,她的精神力场也只是短暂地波动一下,随即又恢复那古井无波的冰冷。
可现在,那种持续而稳定的愉悦共鸣,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
嘲笑他这三年的忍辱负重。
嘲笑他那个花了五百万买来的、可笑的身份。
他听见走廊上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正由远及近。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拉开了门。
叶雪嫣正好从电梯口走出来,正准备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她没有注意到箫羽,或者说,她的心神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
箫羽看见了。
看见了她唇边那一抹还未完全褪去的、浅淡的弧度。
那不是应酬式的假笑,不是面对下属时的威严,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甜意的微笑。
那是箫羽从未见过的,属于叶雪嫣的表情。
她从他门口走过,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
她的全世界,似乎都还停留在刚才的那个会面里,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直到她的秘书快步跟上来,低声汇报:“叶总,和风投的会议十分钟后开始。”
叶雪嫣那抹浅笑才瞬间收敛,重新变回那个冰山女总裁。
“准备资料。”她丢下三个字,推门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在箫羽面前合上。
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箫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才那一幕,那股精神力的共鸣,那个陌生的微笑,在他脑子里反复回放。
他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林深,是那些虎视眈眈的资本。
可他现在才发觉,真正的战场,或许从来都不在商场上。
林深要的是叶氏,是钱。
而这个叫付藤的男人,他要的,是叶雪嫣的心。
一个穿着西装的部门经理路过,见到箫羽站在门口,连忙点头哈腰:“箫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箫羽没有理他。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那堆关于“深空科技”的文件,此刻看起来无比刺眼。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是我。”他的语调平稳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
“箫先生,您有什么吩咐?”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恭敬。
箫羽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帮我查一个人。”
“您说。”
“付藤。”箫羽一字一顿,将这个名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我要他的一切。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履历。这次回国,他带了什么资本,见了什么人,目的是什么。”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感到意外。
“还有,”箫羽补充道,“他和小女-姐的过往,所有细节,我都要。”
他第一次,在称呼叶雪嫣时,用了那个代表着亲密关系的词。
“是,箫先生。最晚今晚十二点前,资料会发到您的邮箱。”
“好。”
挂断电话,箫羽将手机丢在桌上。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他所以为的守护,他自以为是的宣战,在今天看来,像一个笑话。
他甚至连敌人的脸都没见过,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过去。
他和她没有过去。
这是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空白。
而那些拥有她过去的人,现在正一个个地回来,准备拿走她的现在和未来。
箫羽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
是叶雪嫣送他的,说是让他签署文件时用,别丢了叶家的脸。
他攥紧了笔杆。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坚硬的金属笔杆,竟被他生生捏变了形。
第194章 青梅竹马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那支被捏坏的钢笔,像一具扭曲的尸骸,安静地躺在桌面上。金属断裂处,反射着窗外冰冷的建筑光影。
箫羽没有坐下,就那么站着,如同雕塑。
他脑中的喧嚣还未平息。那个名字,付藤,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没有敲门。
在这个公司,除了叶雪嫣,没有人敢这么做。
她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她今天的穿着依旧一丝不苟,高定的职业套裙将她包裹成一个完美的商业符号,只是那张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会议后的疲惫。
她径直走到箫羽的办公桌前,将文件放下。
“这份补充协议,你看一下。关于你持有股份的临时托管条款,法务部刚拟好的。”她的语调是公式化的,听不出任何私人情绪。
箫羽没有去看文件。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离他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发丝间清冽的香气。也近到……
他的试图记忆读取。
“嫣嫣,你看这个!”一个穿着小西装的男孩,举着一只蜻蜓标本,献宝似的递到一个小女孩面前。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笑得眉眼弯弯,接了过去。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一幅油画。
高中的篮球场,人声鼎沸。叶雪嫣穿着校服,抱着几本书,站在人群外。她的视线越过无数攒动的人头,落在一个正高高跃起、投篮的少年身上。少年身姿挺拔,汗水顺着他帅气的脸颊滑落,笑容比太阳还要耀眼。
“付家的长子,付藤,我们雪嫣的青梅竹马,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啊!”一场奢华的晚宴上,叶家的长辈和另一对夫妇相谈甚欢,满意的评价传入少女叶雪嫣的耳中,她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
一幕幕碎片,像是电影快放,疯狂地涌入箫羽的脑海。
每一帧画面,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那个叫付藤的男人。
原来,他们的过去,是这样的。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箫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所以为的冰山,也曾有过那样明媚的少女心事。只是,那份心事,从不属于他。
叶雪嫣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箫羽?你看我做什么?文件有问题?”
箫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强行将那些翻涌的画面压下去。他终于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在那份文件上。
补充协议。
多么讽刺的四个字。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成为叶家名正言顺的一份子时,现实却给了他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他是一个补充品。一个替代者。
这时,最后一块记忆碎片,也是最致命的一块,毫无征兆地撞了进来。
“爸,我不同意商业联姻!”叶雪嫣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公司现在内忧外患,我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可控的‘丈夫’,一个不会威胁到我地位的工具!”
叶父的声音响起,带着威严和一丝无奈:“付藤已经出国了,付家那边的意思是,等他接手了整个集团再谈婚事。你等得起,叶氏等不起!林家那个小子对你虎视眈眈,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也等着看你笑话!你需要一场婚姻来稳固你的位置!”
“所以,我需要一个棋子。”叶雪嫣的结论冰冷而清晰,“一个听话的、没有背景的、必要时可以随时丢掉的棋子。付藤回来之前,我需要时间。”
棋子。
工具。
随时可以丢掉。
付藤回来之前……
轰的一声,箫羽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所有的屈辱,所有的忍耐,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那个叫付藤的男人,占一个位置。
直到他回来,拿走一切。包括她。
“箫羽?”叶雪嫣的不耐烦加重了,“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箫羽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内心,已经是一片焦土。
他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当初……那么多选择,为什么是我?”
叶雪嫣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她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她以为他会纠结于协议的条款,或者股份的多少。
她打量着他,像是重新审视一件物品的价值。
“因为你最合适。”她给出了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答案,和他在她记忆里听到的,如出一辙。
“听话,便宜。”她顿了顿,补上了最伤人的那一句,“而且,没有背景,不会给我添任何麻烦。”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扎进箫羽的心脏。
箫羽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却让叶雪嫣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箫羽,他身上有一种让她陌生的、危险的气息。
“是么……”箫羽拉长了语调,“只是因为这样?”
“不然呢?”叶雪嫣反问,她试图用自己的气场压制住这股不对劲的感觉,“你还期望什么?箫羽,别忘了我们的关系。这是一场交易。”
“交易……”箫羽重复着这两个字,他拿起桌上那支被他捏坏的钢笔,“当然,我当然记得。”
他用那支已经变形的笔,在那份“补充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动作很慢,力道却很大。扭曲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深刻的痕迹,几乎要将纸张撕裂。
签完字,他将文件推回到她面前。
“好了。”
叶雪嫣拿起文件,看着那个狰狞的签名,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
“你今天很奇怪。”她下了结论。
“是吗?”箫羽靠在办公桌的边缘,双手插兜,摆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放松姿态,可说出的话,却带着针尖般的锋利,“我只是在想,如果……做这场交易的另一方,回来了。那我这个‘合适’的工具,是不是就该被处理掉了?”
叶雪嫣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猛地抬头,看向箫羽。
他口中的“另一方”,指的是谁?
林深?不可能,林深从未离开过。
那是谁?
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你胡说什么?”她厉声呵斥,像是在掩饰什么。
“胡说?”箫羽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危险的程度,“叶总,你刚才去见的那个男人,叫付藤,对吧?”
他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
叶雪嫣的瞳孔,在那一刻剧烈收缩。
第195章 跟踪
“付藤”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叶雪嫣的脑海中炸开。
她精心构筑的冰冷堡垒,在这一瞬间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所有的镇定,所有的伪装,都土崩瓦解。
她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不可能。这个名字,除了她自己和远在国外的付藤,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三年来,她将这个名字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她最亲近的家人。
箫羽怎么会知道?
“你……在跟踪我?”叶雪嫣的身体绷紧,她脱口而出,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除了这个,她想不到任何合理的理由。
箫羽没有回答。
就在叶雪嫣质问出口的刹那,一股庞大而汹涌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灌入他的脑海。
记忆读取中……
无数的画面碎片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午后的大学图书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英俊青年身上。他正侧着头,对身边的女孩说着什么,那女孩,就是年轻时的叶雪嫣。她脸上带着从未在箫羽面前出现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个青年,就是付藤。
画面切换。
机场的告别。付藤拥抱着哭泣的叶雪嫣,在她耳边许下承诺。“等我回来,雪嫣。我会带着足以匹配叶家的成就回来,到时候,谁也无法阻止我们。”
背景里,是付藤家族那不容置喙的威严。他们需要付藤去海外继承更庞大的产业,而不是留在这里和一个二流家族的女儿纠缠。
家世显赫的初恋……因家族阻力而被迫分离……约定归来之期……
箫羽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原来,他不仅仅是一个替代品,他还是一个对正品拙劣的模仿。他存在的本身,就是对那段“伟大爱情”的亵渎。
信息流继续翻涌。
画面变成了今天。就在一个小时前,一家高级私人会所的包厢内。
成熟稳重、气场更加强大的付藤,坐在叶雪嫣的对面。他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青年,他西装革履,举手投足间带着上位者的从容。
“雪嫣,我回来了。”付藤开口,打破了沉默,“这次回来,我不会再走了。”
叶雪嫣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颤抖。
“付氏集团准备进军国内的新能源市场,”付藤继续说道,他的话语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我们对青山实验室很感兴趣。我父亲的意思是,希望通过我们两家的关系,促成这次合作。当然,如果能有更深层次的联姻,那就更好了。”
青山实验室!叶氏集团的命脉!
付藤的归来,根本不是什么旧情复燃,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商业吞并!他所代表的,是庞大的付氏集团,对叶氏核心资产的觊觎!
箫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瞬间理清了所有线索。
付藤的强势回归,叶雪嫣的补充协议,那句“听话,便宜,没有背景”……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叶雪嫣需要一个绝对可控的“丈夫”,来稳住叶家,来抵御外界的压力。而当真正的“男主角”付藤归来时,她需要这个工具人识趣地、毫无麻烦地消失。
“跟踪?”箫羽终于开口,他消化完脑海中那令人作呕的真相,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叶总,你觉得你有被我跟踪的价值吗?”
这句话,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嘲弄。
叶雪嫣被噎了一下。她习惯了箫羽的顺从和沉默,从未想过他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箫羽,注意你的身份!”她试图用权威压制他,“不管你怎么知道的,付藤的事情,和你无关。你只要做好你分内的事。”
“我分内的事?”箫羽重复着,他向前又走了一步,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是继续扮演你那个‘没有背景,不会添麻烦’的便宜丈夫,直到你和付藤谈好价格,然后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吗?”
“你!”叶雪嫣被他的直白和粗俗气得说不出话。她感觉自己在这场对话中,已经完全落入了下风。眼前的箫羽,像一头挣脱了所有枷锁的野兽,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恐惧。
“你到底想怎么样?”叶雪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钱吗?你想要多少钱,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在她看来,一切问题,最终都可以用钱来解决。箫羽当初为了五百万卖身,现在自然也可以为了更多的钱闭嘴。
“钱?”箫羽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讽刺,“叶雪嫣,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东西在你眼里,都可以明码标价?”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问:
“那么,青山实验室,你准备卖多少钱?”
轰!
如果说,刚才的“付藤”是一道惊雷,那么“青山实验室”这五个字,就是一颗直接在她心核引爆的炸弹。
叶雪嫣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几乎是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后的办公桌上。
她完全无法理解。
付藤的事情,可以说是她不小心泄露了行踪。
但青山实验室的计划,是付藤今天才第一次当面提出,是付氏集团最高级别的机密!除了她和付藤,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箫羽……他到底是谁?
他这三年的忍气吞声,难道都是伪装?他潜伏在叶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叶雪嫣的脑海里疯狂滋生。
“你……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战栗。
“我是谁?”箫羽直起身子,双手插回裤兜,恢复了那种令人不安的松弛感,“我还是那个和你签了三年卖身契的箫羽。只不过,我这个‘工具’,好像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商业机密。”
他看着她煞白的脸,继续施加压力:“叶总,你的白月光可不是回来和你谈情说爱的。他是带着刀叉来的,准备分食你的叶氏集团。而你,好像还沉浸在初恋重逢的喜悦里,准备把脖子主动伸过去。”
“住口!”叶雪嫣厉声喝止,但她的呵斥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箫羽的话,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她刻意回避的现实。她当然知道付藤的目的不单纯,但她内心深处,还存留着一丝幻想。而现在,这丝幻想被箫羽毫不留情地碾碎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箫羽走到沙发旁,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仿佛他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付氏集团势大,你叶雪嫣玩不过他。你父亲年迈,叶家内部又各自为营。你拿什么和付藤斗?靠那份补充协议吗?靠我这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赘婿?”
叶雪嫣沉默了。
她发现自己无法反驳。箫羽说的每一个字,都戳在她的痛处。
她确实腹背受敌。付藤的出现,更是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答应合作,叶氏的核心技术将被蚕食;拒绝合作,她将要面对付氏集团的全面打压。
“你想说什么?”良久,叶雪嫣开口,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疲惫和戒备。
她知道,今天的箫羽,已经不是她能随意掌控的了。他所表现出的洞察力,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我想说,游戏规则变了。”箫羽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她桌上那份刚刚签好的协议,“这份东西,现在看来,像个笑话。”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她面前。
“叶雪嫣,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的气场,在这一刻,竟然完全压制住了身为总裁的她。
“第一,你继续你的计划,把我处理掉,然后你一个人,去面对付藤那头吃人的饿狼。我保证,不出三个月,叶氏就会改姓付。”
他顿了顿,给出了第二个选项,那双曾经死寂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
“第二,我们重新谈一笔交易。你把我,从一个‘便宜的工具’,升级成你的‘合作伙伴’。我帮你,守住叶家,守住你的青山实验室。”
叶雪嫣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和她同床共枕了三年的男人。
他的话语,狂妄,自信,却又带着一种莫名让人信服的力量。
“你?”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凭什么?”
箫羽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拿起桌上那份被他签得狰狞扭曲的协议,当着叶雪嫣的面,缓缓地,将它撕成了两半。
然后,他将碎纸丢进了垃圾桶。
“就凭,现在只有我知道你的底牌,也只有我,能帮你掀桌子。”
第196章 久仰大名
垃圾桶里的碎纸,像她此刻混乱的心。
叶雪嫣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僵。箫羽撕碎的不是一份协议,而是她过去三年,乃至过去十年所构建的、自以为坚固的世界观。一个工具,突然亮出了獠牙,宣称要成为棋手。这种颠覆性的错位感,让她无所适从。
办公室的门,就在这时被敲响了。
“叶总,付氏集团的付总到了,正在会客室等您。”秘书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清晰,恭敬。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叶雪嫣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他来了。这头她既渴望又畏惧的饿狼,终究还是来了。她下意识地看向箫羽,这个刚刚宣称能帮她“掀桌子”的男人。
箫羽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只是将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廉价衬衫的袖口,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整理一套高定西装。
“你的白月光到了。”他陈述着一个事实,“叶总,我们的新交易,现在开始生效。或者,你更想一个人去会客室,跟他叙叙旧,然后把青山实验室的钥匙交给他?”
他的话语里没有疑问,只有选择。一个残酷的、必须立刻做出的选择。
叶雪嫣没有回答。她用行动给出了答案。她转身,走向办公室的大门,每一步都踩得极重,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战鼓的前奏。
走到门口,她停下,没有回头。
“跟上。”
两个字,冰冷,却代表了一种默许。
箫羽扯了扯嘴角,跟了上去。从赘婿到合作伙伴,第一步,似乎走得还算顺利。
……
会客室里,香气氤氲的咖啡冒着热气。
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身穿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手腕上是百达翡丽的星空腕表。他双腿交叠,姿态优雅,整个人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贵气天成,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画作。
他就是付藤。那个在云城商界被誉为“天之骄子”的男人。
听到开门声,付藤站起身,脸上立刻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温暖又亲切,足以让任何女人心动。
“雪嫣,好久不见。”他的问候,带着久别重逢的熟稔,自然地略过了她身后的箫羽。
对于付藤而言,箫羽只是一个背景板,一个不值得他分出半点注意力的透明人。他很清楚箫羽的身份,叶家的上门女婿,一个价值五百万的废物。
“付总,欢迎莅临。”叶雪嫣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恢复了冰山总裁的姿态,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
“何必这么生分。”付藤握着她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反而用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暧昧,“我们之间,还需要用‘付总’这么见外的称呼吗?”
叶雪嫣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在公司,还是公事公办比较好。”
“好,都听你的。”付藤从善如流地松开手,风度翩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迷人。”
箫羽站在一旁,像个尽职的保镖,一言不发。他能清晰地“听”到付藤内心真实的想法。
三年不见,还是这么冷冰冰的,不过更有味道了。叶家的基业,还有她,我都要。至于她身后那个废物……等叶氏到手,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他人间蒸发。
真是赤裸裸、毫不掩饰的贪婪。
箫羽内心冷笑一声。这就是叶雪嫣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白月光”,一头披着优雅外皮的野兽。
“雪嫣,坐。”付藤主动招呼着,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我这次来,没别的事。就是听说叶氏最近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作为老朋友,总得过来关心一下。”
他口中的“小麻烦”,正是付氏集团在暗中推动的商业打压。现在,他又摇身一变,成了前来慰问的“老朋友”。这份虚伪,堪称教科书级别。
叶雪嫣在主位坐下,箫羽则很自然地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个动作,让付藤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终于正眼看向箫羽,那种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探究。一个上门女婿,在这种级别的商务会谈中,有资格落座吗?
叶雪嫣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她刚想开口让箫羽站到身后去,却对上了箫羽平静的脸。那张脸上没有畏缩,没有惶恐,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静。
她忽然想起刚刚在办公室里,箫羽说的话。
“我们重新谈一笔交易。你把我,从一个‘便宜的工具’,升级成你的‘合作伙伴’。”
现在,就是检验这个“合作伙伴”成色的第一块试金石。
于是,叶雪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选择了沉默,一种默许的沉默。
付藤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这位是?”他问叶雪嫣,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我先生,箫羽。”叶雪嫣简单介绍。
“哦,原来是箫先生。”付藤的笑意加深,却不达眼底,“久仰大名。听说箫先生三年前入赘叶家,想必是人中龙凤,有过人之处。”
这句“人中龙凤”,充满了讥讽的意味。任何一个了解内情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嘲弄。
箫羽却像是听不懂这层意思,他甚至还对着付藤点了点头。
“过奖。和付总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靠着父辈荫庇就能纵横商场的天才比起来,我这点‘过人之处’,确实不值一提。”
一句话,绵里藏针。
既承认了自己的出身不如人,又顺手把付藤钉在了“二世祖”的标签上。
付藤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僵硬。他没想到,这个传闻中窝囊废一样的赘婿,嘴巴居然这么利索。
叶雪嫣的指尖微微蜷缩。她有些意外,箫羽的反击,竟如此不动声色,却又精准有效。
“呵呵,箫先生真会开玩笑。”付藤打了个哈哈,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跳梁小丑,他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叶雪嫣身上,“雪嫣,我们说正事。关于叶氏目前的困境,我有个提议。”
他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
“付氏在海外有成熟的渠道和顶尖的科研团队。我知道,叶氏的命脉,一直是青山实验室。但这些年,实验室的投入巨大,产出却似乎遇到了瓶颈,对吗?”
他直指核心。
叶雪嫣的心沉了下去。青山实验室确实是她最大的骄傲,也是最大的包袱。
“付氏愿意注资,并且开放我们的海外技术平台,与青山实验室进行一次‘深度合作’。”付藤抛出了诱饵,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诱惑力,“我们强强联手,整合资源。不出两年,青山实验室的研究成果,将震惊世界。而叶氏,也将一举成为国内生物科技领域的绝对龙头。”
他描绘的蓝图,宏大而美好。
如果换做三天前,叶雪嫣或许真的会心动。
但现在,她只觉得这份蓝图的背后,写满了“吞并”二字。
只要她点头,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派人进驻实验室。先共享,再渗透,最后把核心技术和人才全部挖空。叶氏没了青山实验室,就是个空壳子。到时候,我再用白菜价收购……完美。
付藤内心的算盘,被箫羽听得一清二楚。
叶雪嫣沉默着,权衡着利弊,思考着如何拒绝,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箫羽,突然开口了。
“付总的提议,听起来很美。”他的语调平缓,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向要害,“只是我有个问题。”
付藤不悦地看向他:“箫先生请讲。”
“付氏集团旗下,有一家名为‘科创生物’的子公司,三年前,他们用同样‘深度合作’的方式,与欧洲的诺德实验室达成了合作。我记得,当时的诺德实验室,在神经链接技术领域,也是独步欧洲。”
箫羽缓缓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敲在付藤的心上。
付藤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件事非常隐秘,是付氏海外扩张中一次并不光彩的资本运作,国内鲜有人知。这个废物赘婿,是怎么会知道的?
箫羽没有理会他的惊愕,继续说道:“合作一年后,诺德实验室的核心团队,集体辞职,加入了付氏。十八个月后,诺德实验室宣布破产。而科创生物,则在两个月前,发布了他们最新的神经链接产品,轰动一时。付总,我说的,对吗?”
整个会客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雪嫣震惊地看着箫羽。这件事,她也只是略有耳闻,却绝不知道其中的内幕细节。箫羽……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工具,他是一把藏在暗处的,锋利无比的尖刀!
付藤脸上的从容和优雅,终于维持不住了。他死死地盯着箫羽,仿佛要将他看穿。
他怎么会知道诺德的事!该死,是哪个环节泄露了消息?不对,他看我的表情,不像是道听途说……他好像什么都清楚!
“萧先生对我们付氏的业务,还真是了解。”良久,付藤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语气里的寒意,毫不掩饰。
“谈不上了解。”箫羽端起面前那杯根本没动过的咖啡,轻轻晃了晃,“只是叶总想和付总合作,我作为她的丈夫,总要为她把把关,免得有人把吃人不吐骨头的把戏,玩到我们叶家头上。”
他故意加重了“我们叶家”这四个字。
这一刻,主客之势,瞬间逆转。
付藤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施舍者,变成了一个被当场揭穿阴谋的掠食者。而箫羽,这个他眼中的废物,却成了叶家的守护者。
叶雪嫣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震撼,错愕,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看着身旁的箫羽,这个男人,在短短一个小时内,给了她太多的冲击。他撕毁的不仅是协议,还有他自己身上那层窝囊废的伪装。
付藤站了起来,西装革履也掩盖不住他此刻的狼狈和怒意。
“雪嫣,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让一个外人,来质疑我的诚意?”他试图用感情牌,向叶雪嫣施压。
然而,不等叶雪嫣开口,箫羽先笑了。
“付总,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他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身高竟然比付藤还要略高一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这里,我不是外人。我是她法律上的丈夫,叶氏集团总裁的合法配偶。”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付藤。
“倒是你,一个打着‘老朋友’旗号,却拿着刀叉来准备分食家产的前男友,算什么东西?”
第197章 诽谤
“你算什么东西?”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匕首,插进付藤的心脏。他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份精心维持的体面,彻底碎裂。
出乎意料的,付藤没有暴怒。他反而笑了,笑声低沉,带着一丝自嘲和极度的阴冷。
“好,很好。”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动作缓慢而刻意,仿佛在用这个动作重新找回自己的节奏。“雪嫣,看来我真的小瞧了你。不仅把叶氏打理得井井有条,连挑丈夫的眼光,都这么……别致。”
他刻意加重了“别致”两个字,侮辱的意味不言而喻。他不再看箫羽,而是将全部压力都投向了叶雪嫣。
“三年的废物,一朝翻身,就能对叶氏的合作指手画脚了?”付藤的语气变得玩味,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展品,“雪嫣,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是说,这就是你们叶家的新规矩,让一个外姓人,来决定集团的生死?”
他每说一句话,都在试图割裂箫羽和叶雪嫣,将箫羽重新打回那个“外人”的身份。
叶雪嫣的胸口起伏着,她正要开口,箫羽却先一步动了。
他没有再与付藤争辩,而是转身,走回了主位旁的空位上,从容坐下。那个位置,原本是为叶氏的联合主席准备的。
“付总,我想,你需要更新一下你的信息库了。”箫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客室,“从今天起,我不仅是雪嫣的丈夫,也是叶氏生物实验室的联合主席,全权负责与‘科创生物’的合作对接事宜。”
想用身份压我?可惜,你晚了一步。
付藤的动作僵住了。他看向叶雪嫣,寻求一个答案。
叶雪嫣迎上他的质问,心中那最后一丝犹豫,在看到箫羽沉稳的侧脸时,烟消云散。她选择相信他,相信这把为她而出鞘的利刃。
“箫羽说得没错。”叶雪嫣的声音清冷而坚定,“这是董事会的决定。付总,你今天的合作洽谈对象,是我们两个人。”
“你们……”付藤这次是真的被噎住了。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叶雪嫣会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废物赘婿!这简直是商界的奇闻!
他压下翻腾的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萧先生,是吗?”付藤重新坐下,身体前倾,摆出了一副谈判的姿态。他刻意用这种疏离又礼貌的称呼,提醒箫羽他们之间的鸿沟,“既然你是联合主席,那我们谈谈正事。我们‘科创生物’愿意出资五十亿,并且开放我们最新的神经链接技术平台,与叶氏的实验室进行‘深度合作’。这个条件,放眼全国,没有人比我们更有诚意。”
他又回到了那个自信满满的商人角色,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箫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还在用‘深度合作’这套说辞。看来,诺德实验室的教训,他一点都没吸取。
“五十亿?”箫羽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付总,你是不是忘了,两个月前,你们发布的那款神经链接产品,市值已经涨了多少?我记得,好像是三百亿吧?”
付藤的呼吸一滞。
箫羽继续说:“你们用从诺德实验室窃取来的核心技术,包装成自己的产品,赚得盆满钵满。现在,打算用市值的六分之一,来收购我们叶氏花了五年心血、投入超过八十亿研发的成果?付总,你这个算盘,打得是不是太响了点?”
“你胡说什么!”付藤拍案而起,“萧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的技术完全是自主研发,有专利为证!你这是诽谤!”
“诽谤?”箫羽笑了,“诺德实验室的前任首席科学家,阿尔贝·克拉克,上周刚刚和我通过电话。他说,他很想念他那几个被付总理高薪挖走的老同事。还说,如果需要,他很乐意作为证人,在任何法庭上,讲述一下‘科创生物’的产品,和他当年未完成的设计图,究竟有多么‘巧合’的一致。”
轰!
如果说刚才揭露诺德破产的内幕是给了付藤一记耳光,那现在,提到“阿尔贝·克拉克”这个名字,就是在他心口引爆了一颗炸弹!
阿尔贝·克拉克!他怎么会联系上那个老顽固!我派人接触了他十几次,全都被他骂了出来!该死!箫羽到底是谁!
付藤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件事是他的死穴,是他所有光鲜履历下最肮脏的脓疮。他以为自己掩盖得天衣无缝,却被箫羽轻而易举地撕开。
“萧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付藤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意识到,今天坐在这里的,根本不是什么废物赘婿,而是一个对他了如指掌的魔鬼。
“我不想怎么样。”箫羽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我只是想提醒付总,叶氏不是诺德,我箫羽,也不是那个被你玩弄于股掌的阿尔贝。”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付藤。
“合作可以谈。但不是你来收购我们,而是我们来收购你。”
“什么?”付藤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雪嫣也震惊地抬起头,看着箫羽的背影。
只听箫羽一字一句地说道:“把你从诺德那里偷来的技术,连同你的‘科创生物’,打包卖给叶氏。我给你一个体面的价格,让你安度晚年。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否则,我会让‘诺德实验室’这五个字,成为你下半辈子的噩梦。”
整个会客室,死寂一片。
付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沙发上。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在这个男人三言两语间,变得摇摇欲坠。
“你……你这是在抢劫!”他嘶吼道。
“不。”箫羽走回他面前,缓缓摇头,“我只是在拿回一些……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他拿起桌上那份付藤带来的合作协议,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撕成了碎片。
纸屑,如雪花般飘落。
付藤看着那些碎片,像是看到了自己分崩离析的野心。他知道,今天,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狼狈地朝门口走去。
在拉开门的一瞬间,他回头,死死地盯了箫羽一眼。
“箫羽,我们走着瞧。”
门,被重重地关上。
会客室里,只剩下箫羽和叶雪嫣。
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的味道。
叶雪嫣看着满地的纸屑,又看看身旁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丈夫,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箫羽转过头,看着她。
“哪一句?”
第198章 尴尬
“哪一句?”
箫羽的回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个掀翻牌桌,将一个商业大鳄逼入绝境的男人不是他。
叶雪嫣的呼吸有些紊乱。她看着箫羽,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了三年的男人,第一次感到彻骨的陌生。
“阿尔贝·克拉克,收购科创生物……箫羽,你这是在用叶氏的未来做赌注!”她的语气质问,却藏着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惊惶,“付藤不是善茬,把他逼急了,他会报复的!这是商业,不是街头斗殴!”
箫羽没有回答,只是弯下腰,捡起一片被他撕碎的协议残片。
“在他眼里,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他将纸片在指尖碾磨,“他想吞掉叶氏,想把你……也一并吞掉。你觉得,那时候他会比现在更善良吗?”
叶雪嫣哑口无言。
她不得不承认,在付藤提出收购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就是一种被巨兽盯上的窒息感。她所有的应对和周旋,都只是在拖延被吞噬的时间。
而箫羽,选择直接挥刀砍向了巨兽的眼睛。
角落里,一直埋头做会议记录的叶冰依,终于放下了笔。
从付藤走进这间会客室开始,她就在观察。
那个男人看姐姐的表情,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那不是欣赏,而是猎人对待猎物的垂涎。而他看向箫羽时,那种轻蔑和敌意,就像在看一只可以随脚碾死的蚂蚁。
叶冰依看得分明。
她也看到了姐夫的反应。
在付藤的手почти触碰到姐姐肩膀时,箫羽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攥成了拳头。在付藤轻佻地称呼姐姐“雪嫣”时,箫-羽的下颌线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那不是废物赘婿的麻木,而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危机感。
他在吃醋……他在保护姐姐。
一个念头在叶冰依的脑海中炸开。
她猛地想起了过去。
想起自己是如何嫌恶这个男人,如何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他,如何在他最需要钱救妹妹的时候,将他辛苦攒下的钱当作赃款搜出来,如何伙同父亲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桩桩件件,都是她犯下的恶。
可他呢?
在她被林家大少算计,身败名裂的前一刻,是箫羽站出来,揭穿了骗局,保全了她和叶家的颜面。他没有报复,没有奚落,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责备的话。
他只是用行动,不计前嫌地包容了她所有的过错。
一种滚烫的情绪,从叶冰依的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是愧疚,是感激,更是一种强烈的、想要“报恩”的冲动。
我欠他的。我欠他一条命。
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蠢了。现在,有人要欺负我姐,欺负我姐夫,我必须站出来!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便再也无法遏制。
就在叶雪嫣还在犹豫和挣扎的时候,叶冰依站了起来。
“姐!”
清脆的两个字,打破了室内的僵局。
叶雪嫣和箫羽同时看向她。
“我觉得姐夫做得对!”叶冰依走到叶雪嫣身边,小脸上写满了不容反驳的认真,“那个姓付的根本不是好人!他从进门开始,眼睛就没从你身上挪开过,恶心死了!他就是想吃了我们叶家,连你一起吃掉!”
她的话粗俗直白,却也一针见血。
叶雪嫣愣住了,她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旗帜鲜明支持箫羽的,竟然会是曾经最看不起他的妹妹。
“冰依,你……”
“姐,你别犹豫了!”叶冰依打断了她的话,情绪有些激动,“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是欺负姐夫。可现在我看清楚了,这个家里,真心为你,为叶家着想的,只有他!”
她转头看向箫羽,语气无比诚恳:“姐夫,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这一声“姐夫”,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没有了不情不愿的敷衍,没有了鄙夷和轻视,只有全然的信服和依赖。
箫羽看着她,这个曾经刁蛮任性的小姨子,此刻却像一只护崽的雌狮,用她稚嫩的肩膀,坚定地挡在了他和叶雪嫣面前。
他的心,微微一动。
“姐,你想想,如果今天姐夫不把他镇住,我们的下场是什么?”叶冰依继续分析道,“就是被他用那份狗屁协议温水煮青蛙,最后公司没了,你的人也……”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现在,是姐夫抓住了他的把柄,让他投鼠忌器!这是我们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我们不收购他,难道等着他缓过神来,用更阴险的手段对付我们吗?”
叶冰依的连番质问,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叶雪嫣的心上。
是啊。
她只看到了箫羽手段的激进和风险,却忽略了这背后,是唯一的生机。
退缩,就是万丈深渊。
前进,或许还能搏出一片天。
她看向箫羽,那个男人依旧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种掌控力,是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也是她作为叶氏总裁,在付藤面前感到无力时,最渴望拥有的东西。
“可是……收购科创生物,需要的资金是天价。我们叶氏的流动资金,根本不够。”叶雪嫣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这已经不是反对,而是在探讨可行性。
“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箫羽淡淡地说道。
“你?”叶雪嫣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
今天的箫羽,已经不能再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了。
“对,我。”箫羽肯定地回答,“付藤的‘科创生物’,本质上就是一个建立在谎言上的空中楼阁。它的技术是偷来的,这本身就是它最大的负资产。我要的,不是他的公司,而是那个被他窃取的技术。我会让它的价格,回到它本该有的位置。”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一个让他无法拒绝,也让他肉痛到骨子里的价格。”
箫羽的话里,透着一股冰冷的自信。
叶雪嫣沉默了。
她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商业逻辑和判断力,在箫羽面前,似乎变得不值一提。
她还在计算风险和收益,而箫羽,已经直接扼住了对手的咽喉。
一直没说话的叶冰依,此刻却双眼放光。
姐夫好帅!这才是男人!
她看着箫羽的背影,心中那份想要报恩和保护的欲望,此刻又多了一层东西。
那是崇拜。
她走到箫羽身边,学着电视里小弟的样子,用力一拍胸脯。
“姐夫,以后但凡有任何事,你吩咐就行!我叶冰依,就是你最忠实的马前卒!”
看着她滑稽又认真的模样,箫羽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揉揉她的头发。
叶冰依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瞬间脸颊通红,后退了一步。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箫羽收回手,也意识到了不妥。
叶雪嫣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互动,心里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她这个妹妹,连和箫羽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口水。
现在,却……
“好了。”叶雪嫣打破了沉默,她做出了决定,“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办。我会让法务和财务部门做好准备,随时配合你的行动。”
她看着箫羽,郑重地说道:“箫羽,叶氏的未来,交给你了。”
箫羽没有说话,只是捡起了地上最后一片碎纸。
那上面,还残留着“科创生物”四个字。
他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搓,纸片化为了更细碎的粉末,从指缝间滑落。
第199章 来者不善
决策既定,会议室里的空气反而愈发凝重。
叶雪嫣站起身,雷厉风行的作风再次显现,她拿起手机,一边向外走一边已经开始拨号。“我现在去调动法务和财务,你们等我消息。”
她没有回头,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实,将信任与重担,一同留给了身后的那个男人。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剩下箫羽和叶冰依两人。
先前那份因为揉头发未遂而产生的尴尬,此刻在巨大的压力下被稀释,却并未完全消散。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张力。
箫羽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消化刚才的一切,又仿佛在构思下一步的雷霆万钧。
终究是叶冰依先沉不住气。
她快步走到箫羽面前,之前的羞怯和扭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逼人的严肃。
“姐夫,那个付藤,来者不善。”她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我看他对姐姐还没死心,对叶氏也虎视眈眈。”
箫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有些意外。这份敏锐和直接,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该有的。她不再是那个只会用情绪和偏见看人的女孩了。
他平静地回应:“我知道。商业合作,公事公办。”
他的语气很淡,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这平静的态度,却瞬间点燃了叶冰依的急切。
“不只是商业!”她的分贝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看姐姐的样子……那种侵略性,那种占有欲,根本就不是合作者!姐夫,你得小心!他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个男人怎么回事?难道他看不出付藤那浑蛋的狼子野心吗?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姐姐会不会被抢走?
箫羽从她的心声里,读出了那份焦灼和真实的担忧。
他沉默了片刻,不是在思考如何回应,而是在重新评估眼前的叶冰依。
她变了。
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家里作威作福,用诬陷来发泄不满的刁蛮千金。危机,让她一夜之间成长,让她学会了观察,学会了思考,也学会了……真正的关心。
“商业的尽头,就是不择手段。”箫羽终于开口,话语里带着一丝冷意,“我比你更清楚他会做什么。”
“那你……”叶冰依还想说什么。
“那你呢?”箫羽反问,“你又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叶冰依的头上。
是啊,她能做什么?
她只是叶家的二小姐,在公司里没有任何实权。论商业手段,她不及姐姐的万分之一;论心计城府,她更是被付藤那种人玩弄于股掌。除了在这里干着急,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我……”她咬着下唇,忽然想到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需要我做什么吗?我现在在生物实验室实习,我们实验室和科创生物有过一些技术交流!我能接触到一些信息和人!”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箫羽心中既定的战场布局。
实验室?
箫羽原本的计划,是从商业层面,用资本和专利的法律漏洞,将付藤的空中楼阁彻底击碎。他要让科创生物的市值崩塌,然后用最低的代价,将那个被窃取的技术核心拿到手。
这是一个宏大的商业战役,环环相扣,却也耗时耗力,充满了变数。
但叶冰依的话,为他打开了另一扇门。
一扇通往敌人心脏的,更隐秘、更致命的门。
科创生物的技术是偷来的,付藤为了掩盖这个事实,必然会抹去所有痕迹。但技术本身不会撒谎,参与过的人,留下的数据,就是他无法销毁的罪证。叶冰依的实验室……竟然和他们有过交集?
箫羽的思维急速运转。
“哪个实验室?”他的语气变了,不再是刚才的淡漠,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审视。
“城南的‘启明生物’实验室,我们主要做基因序列比对和蛋白质结构分析。”叶冰依连忙回答,她能感觉到,自己说的话,起作用了。
箫羽的脑海里,关于科创生物的所有信息飞速重组。
启明生物……
他想起来了。这是业界一家小有名气的第三方技术服务机构,很多公司会将一些非核心的验证性实验外包给他们。
付藤很谨慎,核心的研发他绝不会假手于人。但为了验证偷来的技术是否有效,或者为了在某些数据上进行伪装,他很有可能会利用启明这样的机构。
这,就是一个突破口。
“你认识科创生物在你们实验室的接口人吗?”箫羽追问。
“认识!叫李博士,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技术很厉害,但人很古板,总是一副瞧不起我们的样子。”叶冰依立刻给出了详细的信息。
箫羽的计划,在瞬间完成了迭代。
从正面强攻,变成了内外夹击。
他看着叶冰依,这个曾经他最厌恶的人,此刻却成了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
他需要她。
“我要你做一件事。”箫羽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块里砸出来的,“这件事有风险,可能会让你暴露,甚至会给你带来危险。你确定要做?”
叶冰依没有丝毫犹豫,她挺直了脊背,用力点头。
“姐夫,我说过,我就是你的马前卒!”她的脸上,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就算是刀山火海,你让我跳,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只要能帮到你,帮到姐姐,就算是被付藤那个浑蛋报复又怎么样!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的心声,激烈而纯粹。
箫羽不再多言。
“好。”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在会议桌上的一张空白纸上,迅速写下了一串字符。
那是一段残缺的基因序列代码。
是他在付藤办公室里,从他电脑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废弃文档中,用超凡的记忆力强行记下来的。
“想办法,让那个李博士,用他们内部的数据库,帮你跑一遍这段序列的比对。”箫V羽将纸推到叶冰依面前,“告诉他,这是你自己的一个私人兴趣项目,不要提任何和科创生物有关的字眼。”
叶冰依看着那串天书般的字符,虽然不完全明白其意义,但她能感受到这背后隐藏的巨大秘密。
“他……会帮我吗?”她有些不确定,“他那个人,很不好说话。”
“会的。”箫羽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走到叶冰依身边,压低了身体,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个李博士,三年前亏空了实验室三十万的经费去炒股,血本无归。这件事,实验室的负责人不知道,但付藤知道。付藤用这个把柄,一直逼着他做一些违规的技术验证。”
叶冰依的身体僵住了。
她无法理解,箫羽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三年前的陈年旧事都了如指掌。
“你就告诉他,”箫羽继续说道,他的话语像魔鬼的低语,带着致命的诱惑和不容抗拒的威胁,“他挪用公款的事情,你‘不小心’听说了。但是,只要他帮你这个小忙,你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并且,以后付藤再也威胁不到他。”
叶冰依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不是请求,这是裹着蜜糖的勒索。
用一个秘密,去交换另一个秘密。
她看向箫羽,那个男人已经直起身,恢复了平静。
他就像一个布局者,冷酷地计算着每一步,利用着每一个人的弱点和欲望。
这才是真正的他。
“我马上去办!”叶冰依收起那张纸条,紧紧地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一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开关。
她转身,快步离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箫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缓缓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云城鳞次栉比的高楼。
付藤的科创生物大厦,就在其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付藤,你以为你的堡垒固若金汤吗?
腐烂,往往是从内部开始的。
第200章 联姻
走出会议室,冰冷的空气让叶冰依打了个寒战。
她攥着那张写满基因代码的纸条,掌心已经渗出细密的汗。那串字符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点燃了她血管里沉寂已久的某种东西。
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而是驱车来到了一家她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感到陌生的私人会所。这里是云城顶层圈子消磨时光的地方,每一张面孔背后,都牵扯着盘根错节的利益与人脉。
她曾是这里的女王。现在,她是带着任务的士兵。
叶冰依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几乎被遗忘在角落的号码。备注是“莉莉”。一个曾经和她形影不离,一起逛街、一起嘲笑那些试图挤进她们圈子的“捞女”的闺蜜。
自从叶家出事,她假孕的风波闹得满城风雨后,这个号码就再也没亮起过。
电话接通了。
“喂?”对面的女生带着一丝刻意拉开的距离感。
“莉莉,是我,冰依。”叶冰依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哦,是你啊,”莉莉的声音拔高了些,透着一股夸张的惊讶,“叶二小姐,真是稀客。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我以为你把我拉黑了呢。”
话里藏着针。
叶冰依没有理会这层薄薄的讽刺。“晚上有空吗?想约你喝一杯。”
“没空。”莉莉拒绝得干脆利落,“我约了人做SPA。你知道的,最近皮肤好差。”
这是借口。叶冰依很清楚。在这个圈子里,“没空”的意思就是“你对我没有价值”。
势利,现实,和我以前一模一样。叶冰依在心中自嘲。
她换了个方式:“我听说,付藤回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付藤这个名字,显然比“叶冰依”这个名字有分量得多。
“是啊,回来了。怎么,你看上他了?”莉莉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八卦的兴致,“我劝你别想了,现在想扑上去的女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你家现在这个情况,可没什么竞争力。”
“我对他没兴趣。”叶冰依直接切入正题,“只是好奇,他在国外待了那么久,到底在做什么?单纯读个书,就能让付家老爷子这么看重?”
“这我哪儿清楚。”莉莉含糊地说道,“就听我爸提过两句,说他现在是付氏国际的宝贝疙瘩,厉害得很。具体的,我也不懂。”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你要是真想打听他的事,别找我。你应该去找Kiki,王家那个Kiki。她爸的公司最近抱上了付氏国际的大腿,拿了个什么海外代理权,赚翻了。她肯定知道内幕。”
说完,莉莉就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仿佛多说一句都会沾上晦气。
叶冰依放下手机。
Kiki,王静琪。她当然记得。一个总是跟在她身后,试图模仿她穿衣风格,却又在背地里嫉妒地咬牙切齿地跟班。
很好。目标明确了。
夜幕降临。
城中一家新开的艺术画廊正在举办一场私人鉴赏酒会。能收到邀请函的,非富即贵。
叶冰依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长裙,走进了这个流光溢彩的名利场。她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惊讶,有鄙夷,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她全不在意。
她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过全场,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女人。
王静琪,Kiki。
她正被几个富家千金簇拥着,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叶冰依径直走了过去。
“Kiki。”她开口。
周围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她。
王静琪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高傲所掩盖。“冰依?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叶冰依反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静琪的笑容有些僵硬,“只是很久没见了。”
“是啊,很久没见了。”叶冰依端起一杯香槟,轻轻晃动着,“听说,你父亲最近生意做得很大。”
王静琪的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还行吧,都是托了付少的福。”她故意提高了音量,炫耀的意味不言而喻。
“付氏国际的代理权,不好拿吧?”叶冰依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我听说,付氏对海外合作方的审核,严到变态。尤其是财务和法务方面,一点瑕疵都不能有。”
王静琪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点。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叶冰依往前凑近了一步,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道,“我只是‘不小心’听说,王叔叔为了拿到这个代理权,好像……动用了一些不太干净的离岸账户来美化公司财报。这件事,付氏国际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吧?”
王静琪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她抓着酒杯的手在轻微颤抖。
这个贱人!她怎么会知道!难道是爸爸的对头告诉她的?
叶冰依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内心的恐慌。
这就对了。
恐惧,是最好的通行证。这是箫羽教给她的第一课。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静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愤怒。
“别紧张。”叶冰依退后半步,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模样,“我对你父亲的生意不感兴趣。我只是对付藤这个人,有点私人好奇。”
她看着王静琪,就像箫羽在办公室里看着她一样。
“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聊聊。你把你所知道的,关于付藤在海外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然后,关于你父亲财报的事情,我今天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王静琪死死地咬着嘴唇,权衡着利弊。
最终,恐惧战胜了尊严。
“……跟我来。”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转身走向画廊二楼的贵宾休息室。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
王静琪关上门,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你想知道什么?”她败下阵来。
“所有。”叶冰依言简意赅。
王静琪喘了一口气,开始讲述。
“他在海外根本不是什么深造,那只是对外的幌子!他从三年前开始,就已经是付氏国际在欧洲业务的实际操盘手了。圈子里的人都叫他‘The Scalpel’,手术刀。”
“手术刀?”
“对。因为他的手段,又快又准,而且狠。他专门负责处理那些棘手的并购案和商业竞争。两年时间,他搞垮了三家欧洲本土的医药公司,低价收购了他们的核心技术。其中一家,就是之前和你们叶氏集团谈合作的瑞士格尔制药。”
叶冰依的心脏猛地一沉。
叶氏和格尔制药的合作,是姐姐叶雪嫣亲自主持的,是叶氏打入欧洲市场的关键一步。可就在签约前夕,合作突然告吹,对方给出的理由是叶氏的技术存在“潜在风险”。为此,叶氏的股价大跌,元气大伤。
原来,背后是付藤的黑手!
他不仅要对付箫羽,他从一开始,目标就是整个叶家!
王静琪没有察觉到叶冰依的异样,继续说着:“他这次回国,也不是简单地荣归故里。是付家的老爷子们把他召回来的。付氏国际的业务在海外已经做到了顶峰,他们需要整合国内的资源,把整个盘子做大。”
她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嫉妒和恐惧的复杂表情。
“我爸说,付家的那几个老家伙,觉得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他们有一个……最完美的整合方案。”
“什么方案?”叶冰依追问。
“联姻。”王静琪吐出这两个字,“他们希望付藤能和叶家联姻。强强联合,一举吞下云城乃至整个南方的生物医药市场。他们说……这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叶冰依的大脑一片空白。
联姻……和叶家联姻……
付藤的目标,是姐姐叶雪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画廊的。晚风吹在脸上,她才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
这不是商业竞争。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而整个叶家,包括她最敬佩的姐姐,都只是付藤砧板上的肉。
她立刻驱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箫羽所在的办公室。
推开门,箫羽正站在落地窗前,身影被城市的灯火拉得很长。
“查到了。”叶冰依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简练的语言复述着得到的情报。
“他在海外的外号是‘手术刀’,专门负责黑色的并购业务。”
“三年前,叶家和格尔制药的合作,是他搅黄的。”
“他这次回国,带着付氏家族的任务。他们想……通过联姻,吞并叶氏。”
箫羽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仿佛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联姻?”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他们不是想联姻,他们是想用最廉价的方式,完成一场不流血的吞并。”
他走到叶冰依面前。
“做得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夸奖她。
叶冰依的心头一热,所有的疲惫和后怕都烟消云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箫羽的视线越过她,投向窗外那栋科创生物大厦。
“既然他想用婚姻做武器,”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那我们就先把他的武器,折断在自己手里。”
第201章 天真了
他那句“先把他的武器,折断在自己手里”,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叶冰依的呼吸一滞。
她快步跟上前,将手里那份连夜整理出来的资料用力拍在箫羽的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动作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决绝。
“什么意思?你要怎么折断?”她追问,完全没了平日里大小姐的架子,倒像个急于寻求指令的士兵,“付藤不是一般的对手,他背后是整个付氏国际,还有付家那几个老狐狸。我们不能……”
“我们不能什么?”箫羽打断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
他的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人心悸。
叶冰依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们不能硬碰硬!叶氏集团现在元气大伤,根本经不起第二次折腾。我姐她……她为了稳住局面,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合眼了。”
她的话语里,第一次带上了对姐姐叶雪嫣的真实心疼,而不是以往那种夹杂着嫉妒的复杂情感。
箫羽没有立刻去拿桌上的文件。
他只是看着叶冰依,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
叶冰依愣住了。
“我……”她一时语塞。
“三年前,你污蔑我偷窃,找人打断我的肋骨。一个月前,你还想设计我,让我身败名裂。”箫羽的语气没有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现在,你冒着风险去王静琪那里套话,又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为什么?”
他不是在质问,也不是在翻旧账。
他只是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他决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暂时的盟友,还是可以托付的家人。
叶冰依的脸颊瞬间涨红,羞愧、难堪、愤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不稳。那些不堪的过往被如此赤裸裸地揭开,像一记记耳光扇在她脸上。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窗外的霓虹灯光,一明一暗地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许久,她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开口,那份属于叶家二小姐的骄傲被她亲手碾碎在地上。
“姐夫,以前是我浑蛋。”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颤抖。
“我蠢,我坏,我被猪油蒙了心。我总觉得你抢走了我姐姐,觉得你配不上我们叶家,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我做的那些事,我不求你原谅,因为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噙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付藤那条毒蛇,他不是冲着你一个人来的,他是要毁了我们整个家!我爸老了,我姐她一个人撑得太辛苦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进付藤挖好的火坑里,不能看着叶家几十年的基业,就这么被人生吞活剥!”
她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 pleading(恳求)的看着箫羽。
“我没用,斗不过那些老狐狸。但你不一样,姐夫,我看得出来,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只有你能帮姐姐,只有你能守住这个家。”
她将桌上的文件,双手捧着,重新递到箫羽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姐夫,现在,我只想帮你和姐姐守住这个家。付藤要是敢乱来,我第一个不答应!”
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真心相助的叶冰依,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箫羽心中那片冰封了三年的冻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久违的暖流,从那缝隙中缓缓涌起。
这三年来,他听过无数的辱骂,承受过无数的冷眼。这是第一次,有叶家的人,如此真诚地站在他面前,请求他的帮助,承认他的价值。
他郑重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文件。
“冰依,谢谢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叶冰依的耳中。
“这份情,我记下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她的名字。
也是第一次,明确地表达了他对她转变的认可和感谢。
叶冰依猛地抬起头,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用手背胡乱地抹去,却怎么也抹不干净。她用力地点着头,喉咙里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委屈、后怕和这段时间强撑的坚强,在箫羽这句简单的“谢谢”面前,土崩瓦解。
箫羽将文件放在一边,走到落地窗前,重新望向那栋属于科创生物的大厦,那里是付藤在云城的巢穴。
“他想用联姻做武器,吞并叶氏。”箫羽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这个武器最关键的一环,不是付藤,也不是付家,而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你的姐姐,叶雪嫣。”
叶冰依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跟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只要姐姐不同意,他们的计划就破产了?”
“天真了。”箫羽摇了摇头,“在付家那种庞然大物面前,在叶家那几个只看利益的長輩眼里,你姐姐的个人意愿,根本不重要。”
“那怎么办?”叶冰依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们觉得,叶雪嫣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而我,是随时可以清理掉的‘瑕疵’。所以他们才敢肆无忌惮地提出这个‘完美的整合方案’。”
箫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如果……这件商品,已经‘售出’,且无法退换呢?”
叶冰依愣住了:“售出?你和我姐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是啊。”箫羽缓缓转身,看着她,“但在所有人眼里,我们的婚姻,只是一纸随时可以撕毁的协议。它没有价值,也没有分量。”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叶冰依。
“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这份婚姻,增加一点……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分量。”
叶冰依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她隐约抓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什么分量?”
箫羽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你姐姐叶雪嫣,是云城商界的明珠,冰山女总裁。而我,是叶家一无是处的上门女婿,是个人人可欺的废物。”
他顿了顿,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叶冰依血液都几乎凝固的话。
“如果……这个废物,突然变成了比付藤更耀眼的存在呢?”
“如果,我能给叶家的东西,远比付藤承诺的更多呢?”
“到那时,”他看着窗外那栋大厦,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他们所谓的联姻武器,还会有用吗?”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因为他这几句话而变得灼热。
叶冰依呆呆的看着箫羽的侧脸,那个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男人,此刻的身影,竟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敬畏。
她终于明白了他的计划。
他不是要防守。
他要用最疯狂,最直接的方式,发起一场绝地反击。
他要把自己,变成叶家、变成整个云城都无法忽视的存在。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箫羽,才是叶雪嫣唯一的选择。
这已经不是折断武器了。
这是要直接把战场,烧成一片白的!
叶冰依看着他,只觉得口干舌燥。
第202章 接你下班
箫羽的话音落下,灼热的余温还在空气中盘旋。
叶冰依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口干舌燥。
“我需要做什么?”她脱口而出,话语里再没有半分之前的刁蛮,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服从。
箫羽转过身,重新坐回沙发上,整个人陷在阴影里。
“盯着付藤。”他拿起那份文件,随手翻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接触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
“好!”叶冰依重重点头,立刻掏出手机,开始动用自己的关系网。
曾经,她用这些来寻找奢侈品和玩乐的去处。
而现在,它们成了刺探敌人情报的触手。
箫羽没有再说话,他阖上双眼,脑中却在飞速运转。他觉醒的能力,可以看到事物的“核心信息”,但这种能力并非没有限制。它需要媒介,需要接近。对付藤这种人,隔空臆想没有任何作用。他必须接近,必须接触,才能剥开对方层层伪装的表皮,看到那腐烂的核心。
叶冰依的动作很快,不到半小时,第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捂着听筒,走到一边,片刻后脸色难看地走回来。
“他动手了。”
箫羽睁开眼。
“九百九十九朵厄瓜多尔空运的蓝色妖姬,半小时前送到了姐姐的公司前台,指名道姓。”叶冰依的呼吸有些急促,“整个叶氏集团都传遍了,都说付家大少要重新追求姐姐,说你们的婚姻就是个笑话。”
付藤的第一招,便是诛心。
他要用这种最张扬的方式,宣告他的回归,将箫羽这个“上门女婿”钉在耻辱柱上,让所有人都来看笑话。
“很好。”箫羽的反应却平静得可怕。
“这还叫好?”叶冰依无法理解。
“他越是张扬,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响。”箫羽站起身,“备车,去叶氏集团。”
“现在去?”叶冰依一愣,“现在去不是自取其辱吗?”
“不。”箫羽整理了一下自己廉价的衣领,“我是去接我妻子下班。”
……
叶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将云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叶雪嫣坐在办公桌后,面若冰霜。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高定西装的男人,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带着久居上位的自信。
正是付藤。
他的身侧,助理正将一份包装精美的合作方案放到桌上。
“雪嫣,我们有几年没这么单独待过了?”付藤开口,没有半分客套,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我记得大学时,你最喜欢坐在图书馆靠窗的那个位置,一坐就是一下午。”
叶雪嫣翻开方案,没有理会他的怀旧。
“付总,如果是叙旧,我想我没有时间。”她的语气,和窗外的气温一样冰冷。
“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付藤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这次回来,一是处理家族在云城的业务,二……就是为了你。”
“我的婚姻状况,我想付总已经有所耳闻。”叶雪嫣合上文件,抬起头直视他。
“听说了。”付藤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叶叔叔他们也真是,怎么能让你受这种委屈。当年我们两家错过了,是缘分未到。但现在,我不希望你被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拖累了你本该璀璨的人生。”
他向前一步,手按在桌沿上。
“雪嫣,你和我,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人的出身和圈子,决定了他的上限。有些泥,是永远扶不上墙的。”
他没有提箫羽的名字,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扎向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
叶雪嫣的表情没有变化。
“我的丈夫,还轮不到外人来评判。付总如果只是想说这些,可以离开了。”
“当然不只是这些。”付藤直起身,指向那份方案,“付氏最近在欧洲全资收购了一家顶尖的生物医药公司,他们的研究方向,和你们的青山实验室高度重合。我带来了他们最新的研究成果和……合作诚意。”
他加重了“诚意”两个字。
“这份方案,可以让叶氏的生物制药水平,至少领先国内同行五年。而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由我,来主导青山实验室的后续研发。当然,是以叶氏未来‘合作伙伴’的身份。”付藤的图穷匕见,就隐藏在这看似优厚的条件之下。
青山实验室,是叶雪嫣外公留下的心血,也是叶氏集团未来转型的核心。
付藤一开口,就要拿走叶氏的命脉。
叶雪嫣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方案我会看。但叶氏的原则是,核心技术,不与外人共享。”
“我不是外人。”付藤往前凑近,“雪嫣,只要你点头,我们就是一家人。付氏和叶氏的结合,将是整个云城,乃至江南省的商业神话。那些所谓的长辈,那些只看利益的董事,他们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而那个男人,他能给你什么?”付藤的语气里带上了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三年的时间,他除了给你带来羞辱,还做过什么?一个连自己尊严都卖掉的男人,你还指望他能守护什么?”
“够了!”叶雪嫣终于开口打断他,“我的私事,不劳付总费心。方案留下,你可以走了。”
付藤看着她毫无波动的脸,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挫败。他原以为,三年的折辱,足以让任何女人对那样的丈夫心生厌恶。可叶雪嫣,却像一座无法融化的冰山。
“好,我不逼你。”付藤退后一步,重新恢复了风度,“方案你慢慢看,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毕竟,你不仅仅是叶雪嫣,你还是叶氏的总裁,你要为整个集团负责。”
他这是在用整个叶氏,来压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叶雪嫣吐出一个字。
门被推开,箫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加起来不超过三百块的休闲装,和这个装修奢华的办公室格格不入,更与西装革履的付藤形成了鲜明对比。
付藤看到箫羽,先是一愣,随即,一抹玩味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
“哦?这位就是……叶家的女婿吧?”他故意拉长了音调,上下打量着箫羽,那种审视货物的姿态,毫不掩饰,“幸会。”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助理的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叶雪嫣的眉头蹙了一下。
所有人都以为,箫羽会羞愧,会愤怒,或者会懦弱地低下头。
但他没有。
箫羽甚至没有看付藤一眼。
他径直穿过付藤的身边,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他走到办公桌前,对着叶雪嫣,用一种再也平常不过的语气开口。
“老婆,我来接你下班。”
简单的一句话,像一颗炸雷,在付藤的耳边轰然炸响。
那声“老婆”,不是宣示主权,而是一种根植于日常的亲密。它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有力,瞬间将付藤营造出的所有暧昧氛围,击得粉碎。
他说,付藤,是需要预约、需要摆出阵仗才能见到的“贵客”。
而这个废物,却能随意推开这扇门,用最亲昵的称呼,喊着他梦寐以求的女人。
付藤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缓缓转身,盯着箫羽的背影,原本儒雅的面具开始出现裂痕。
“你就是箫羽?”
箫羽这才像是刚刚发现办公室里还有第三个人。他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付藤,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有事?”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付藤几乎要气笑了。一个上门女婿,一个全云城都知道的废物,竟然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没事。”付藤压下心头的火气,重新转向叶雪嫣,“雪嫣,我等你的答复。希望你不要被一些没有价值的人和事,影响了判断。”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助理转身离开。
在与箫羽擦肩而过时,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吐出几个字。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箫羽一动不动,直到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
叶雪嫣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箫羽重复了一遍,然后走到那束几乎占据了半个角落的蓝色妖姬旁,抽出一张卡片。
上面是付藤龙飞凤舞的签名。
他将卡片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看向叶雪嫣。
“花不错,就是送花的人,品位太差。”
第203章 考虑
办公室里,空气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叶雪嫣垂下眼帘,没有去看那个被丢进垃圾桶的卡片,也没有去看箫羽。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走吧。”箫羽没有多说,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叶雪嫣没有动。
箫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需要我抱你?”
这句话带着几分调侃,却又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叶雪嫣的肩膀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她终于抬起头,那张向来冰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倦意。
“箫羽,这不是一场游戏。”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从没当它是游戏。”箫羽回答得很快,“从三年前开始,就不是。”
说完,他拉开门,没有再等她。
叶雪嫣独自在办公室里站了片刻,周围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付藤带来的古龙水味,以及那束蓝色妖姬过于浓郁的香气。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最终,她还是拿起自己的外套和手包,走了出去。
电梯里,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金属墙壁上映出他们模糊的身影,一个挺拔,一个清冷。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地下停车场,箫羽径直走向那辆普通的国产车。叶雪嫣却停在了原地。
箫羽拉开车门,发现她没跟上来,回过头。
“你觉得,付藤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办公室?”叶雪嫣忽然开口,问题尖锐。
“为了炫耀他的花,或者他的西装。”箫羽答。
“为了叶氏的注资。”叶雪嫣打断了他,“付氏集团承诺,只要我和他……达成合作,他们会立刻向叶氏注入二十亿的资金,解决我们新项目的所有问题。”
她将残酷的现实,剖开在他面前。
这不是送花,不是追求,这是一场交易。用她的婚姻,换整个集团的安稳。
“所以?”箫羽关上车门,重新朝她走过来,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所以,我需要考虑。”叶雪嫣说出这句话时,没有看他,“我不仅仅是叶雪嫣,我是叶氏的总裁。”
又是这句话。和付藤说的一模一样。
箫羽在她面前站定,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他能闻到她身上清洌的香气,也能感觉到她言语里的重量。
“你要考虑多久?”
“我不知道。”
“好。”箫羽点点头,“那我帮你决定。”
叶雪嫣蹙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二十亿,我来想办法。”箫羽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
叶雪嫣的反应,是笑了。那是一种混合着荒谬、疲惫和一丝自嘲的笑。
“箫羽,这不是五百万,是二十亿。你拿什么来想办法?靠你在家里做饭洗衣吗?”
她的言辞,像一把冰冷的刀。
“如果我做到了呢?”箫羽没有被刺痛,他反问。
“如果你能拿出二十亿,我叶雪嫣的名字倒过来写。”她的话语里,是绝对的不信。
“好。”箫羽再次点头,没有再争辩一个字。他重新拉开副驾的车门,“现在,上车,回家。”
这一次,叶雪嫣没有再拒绝。她坐了进去,系上安全带,整个过程面无表情。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城市的车流。
车内的气氛,比冬夜的寒风更加凛冽。
叶雪嫣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并按了免提。
一个威严而带着怒气的中年男声从听筒里传来。
“雪嫣!你到底在做什么!我让你和付藤好好谈,你怎么把他气走了?”
是叶家的二叔,叶建宏,叶氏集团的董事之一。
“二叔,这是我的私事。”叶雪嫣的声音恢复了总裁的冰冷。
“私事?这关系到整个集团的未来,是私事吗?”叶建宏的火气更大了,“付家开出的条件多好!强强联合,我们叶氏就能彻底在云城站稳脚跟!你为了那个废物,要毁掉所有人的心血吗?”
“废物”两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
开着车的箫羽,连握着方向盘的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二叔,合作的事情,我会评估。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你还评估什么?付藤是什么人物?年轻有为,家世显赫,哪点配不上你?难道你真的要跟那个上门女婿过一辈子?你让叶家的脸往哪儿搁?”
叶建宏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我告诉你,今天下午董事会已经有人提出议案了,如果你不能处理好和付家的关系,他们就要联合提议,让你从总裁的位置上下来!”
“你!”叶雪嫣的气息乱了。
“我给你三天时间。”叶建宏下了最后通牒,“三天后,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要么,接受付藤的合作,要么,你这个总裁就别干了!你自己选!”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叶雪嫣才开口,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疲惫:“现在,你听到了?”
这不是选择题,是绝路。
“听到了。”箫羽的回答依旧平静,“一群想把你卖了换钱的老家伙,声音还挺大。”
叶雪嫣猛地转头看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根本不懂。”
“我懂。”箫羽将车平稳地停在红灯前,“我懂他们只是把你当成交易的筹码。我也懂,你不想成为筹码,但你又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他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她所有的伪装。
叶雪嫣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二十亿,三天。”箫羽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我说过,我来解决。你只需要像现在这样,继续当你的冰山总裁就好。”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
叶雪嫣没有再说话,她只是将头转向窗外,看着飞速倒退的霓虹。车窗玻璃上,映出她有些恍惚的脸。
回到叶家别墅。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门。
客厅的灯大亮着,沙发上,一个穿着唐装,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那里,赫然就是刚刚在电话里大发雷霆的叶建宏。
看到他们进来,叶建宏的视线像刀子一样扫了过来,最终,定格在箫羽的身上。
“你还敢回来?”
第204章 不好惹
叶建宏的质问,像是冰冷的铁块砸在客厅的地板上。
箫羽将叶雪嫣护在身后,动作不大,却隔绝了叶建宏投来的全部压力。他甚至没有换鞋,就这么踩着客厅光洁的地砖,走上前一步。
“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敢回来?”箫羽的回答,没有一丝波澜。
叶建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保养得当的脸上,肌肉因为愤怒而抽搐。“你的家?你一个靠我们叶家养活三年的上门女婿,一个废物,也配说这里是你的家?”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箫羽的鼻子上。“我是在问你话吗?滚一边去!雪嫣,你过来!你看看你找的好东西!一个废物也敢顶撞长辈了!我们叶家的家教,就是被你这么败坏的!”
叶雪嫣的身体晃了一下,她想开口,却被箫-羽抬手拦住。
“长辈?”箫羽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像是咀嚼什么无味的东西,“靠出卖侄女的幸福来换取利益,也配叫长辈?叶家的脸面,就是这么挣的?”
这番话,比叶建宏的咆哮更加尖锐。
它不带怒火,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了叶建宏最在意的那个点——名声。
“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叶建宏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竟找不到更恶毒的词来骂他。
“我不知廉耻,还是某些人利欲熏心?”箫羽向前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付藤给了你什么好处?董事会的股份,还是项目分红?让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的亲侄女推销出去?”
“你胡说八道!”叶建宏的反应,证实了箫羽的猜测。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箫羽侧过身,让出身后的叶雪嫣,“她是你侄女,不是你谈判桌上的筹码。你口口声声为了集团,可我怎么觉得,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利?”
“你给我闭嘴!”叶建宏终于爆发了,他抄起茶几上的一个青瓷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叶建宏指着叶雪嫣,气急败坏地吼道,“雪嫣!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三天!三天后,你要是不能让付藤满意,不能让董事会满意,你就给我从总裁的位置上滚下来!到时候,我看这个废物还怎么护着你!”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甩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被重重地带上,发出一声巨响。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满地的碎瓷片。
叶雪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箫羽。她的表情很复杂,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你……为什么要激怒他?”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因为他说的话,是错的。”箫羽的回答简单直接。他弯下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动作小心,仿佛那不是碎瓷,而是什么珍贵的物品。
叶雪嫣看着他的背影,这个在她印象里永远沉默、卑微的男人,今晚却像换了一个人。他没有退缩,没有畏惧,反而用最锋利的方式,挡在了她的身前。
“激怒他没有用,董事会……”
“二十亿,三天。”箫羽打断了她的话,他没有回头,“我说过,我来解决。”
说完,他拿着碎片走向了厨房的垃圾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叶雪嫣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周围的灯光再亮,也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她不相信箫羽,理智告诉她这绝无可能。可他刚才的举动,却又在她几乎要被压垮的心上,撑起了一小片天空。
回到房间,箫羽关上了门。
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边,城市璀璨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起,通讯录里,一个名字格外显眼。
叶冰依。
他拨通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那头传来叶冰依小心翼翼的,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声音:“姐……箫羽哥?”
“是我。”箫羽的声音冷得像冰,“给你一个任务。”
“您说!”
“查一个人,付藤。还有他背后的付氏集团。”
“查他?”叶冰依有些意外,“姐夫,付家……不好惹。”
“让你查,你就查。”箫羽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重点放在海外。付氏集团在海外有很多投资,找那些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离岸公司,查他们的资金流水,查他们所有项目的合规性。我要的不是商业报告,是能让他万劫不复的东西。”
箫羽的脑海里,浮现出付藤那张傲慢的脸,以及叶雪嫣在车里那压抑着疲惫的侧影。一股莫名的火气从胸口升腾。那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才会有的怒意。
他,箫羽,忍了三年,不是为了让别的男人来染指自己的妻子。
电话那头的叶冰依沉默了几秒,然后果断地回答:“我明白了。给我一天时间,我会把初步资料给您。”
“好。”
挂断电话,箫羽没有停歇。
他划开通讯录,找到了另一个备注。
青山-老K
这个号码,三年里他从未拨通过。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也是最强的底牌。
他想过,等到和叶雪嫣离婚后,就用这张牌开启自己新的人生。但现在,情况变了。
他不想等了。
电话拨出,响了三声后被接通。
一个沙哑而沉稳的男声传来:“喂?”
“老K,是我。”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是压抑不住的激动:“老大?你……你终于联系我了!你这三年跑哪儿去了?”
“说来话长。”箫羽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我需要你帮忙。‘守护者’项目,进行到哪一步了?”
“守护者?”老K的呼吸都粗重了,“已经完成了99%!就差最后的核心数据注入和最终调试!老大,你不知道,这东西要是拿出来,整个世界都会为之疯狂!”
“很好。”箫羽的嘴角,终于牵起一抹弧度,“启动最终阶段。我需要三天内,看到可以对外展示的成品原型。”
“三天?”老K倒吸一口凉气,“老大,这太赶了!最终调试需要大量的模拟运算,三天时间……”
“没有时间了。”箫-羽看着窗外,“三天后,我要用它,给所有人一个惊喜。钱和设备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你只需要把它做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之后,老K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三天就三天!我把命给你搭上!老大,实验室……等你回来!”
“嗯。”
箫羽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窗前,看着脚下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付藤,叶建宏,董事会……这些曾经压得叶雪嫣喘不过气的巨石,在他眼中,不过是几颗挡路的石子。
三天。
游戏,开始了。
第205章 过河拆桥
夜色如墨,霓虹灯在车窗外拉长成一道道流光。
叶冰依握着手机,指尖冰凉。箫羽那不带任何温度的命令,还在她耳边回响。
让她万劫不复的东西。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抵在她的后心。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办砸了,这把匕首会毫不犹豫地刺穿自己。
付家不好惹?
她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现在的箫羽,难道就惹得起了吗?
她快速翻动着通讯录,那些曾经被她视为人脉的富二代、公子哥的联系方式被一一划过。这些人,在真正的风暴面前,不过是些漂亮的泡沫。
她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又足够好控制的刀。
最终,她的手指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钱豹
一个混迹在灰色地带的掮客。油滑,贪婪,胆大包天,唯一的优点是讲究“收钱办事”。更重要的是,她记得钱豹几年前炫耀过,他曾帮付氏集团在海外处理过一些“不干净”的尾巴,但最后却被付藤一脚踢开,分到的好处少得可怜。
一个心怀怨恨又贪得无厌的人,是最好的突破口。
叶冰依拨通了电话。
“喂?哪位啊?”电话那头是一个粗俗油腻的男声,背景里还夹杂着麻将牌的碰撞声。
“钱豹,是我,叶冰依。”
“叶二小姐?”那头的噪音瞬间消失了,钱豹的腔调立刻变得谄媚,“哎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可是稀客啊!”
叶冰依懒得与他废话:“有笔生意,你敢不敢接?”
“生意?”钱豹嘿嘿笑了两声,“叶二小姐您开口,就没有我钱豹不敢接的。您说,是想教训那个不长眼的,还是想查谁的底?”
“我要付藤的黑料。”叶冰依直接抛出目的,“他在海外的,能让他进去蹲一辈子的那种。”
电话那头猛地沉默了。
过了足足十几秒,钱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没了之前的油滑,多了一分警惕:“叶二小姐,你……你没开玩笑吧?付藤?付氏集团的太子爷?我钱豹就是个混饭吃的,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我没让你去死。”叶冰依的语气冷了下来,“我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手里有东西。付藤当初用完你就扔,你心里那口气,咽得下去?”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钱豹的痛处。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那个王八蛋!过江拆桥的东西!”
“机会只有一次。”叶冰依加重了筹码,“有人想动付家,而且是你们这种人绝对惹不起的存在。你把东西交出来,价钱随你开。或者,你继续抱着那些东西,等付藤哪天想起来,把你这个知道他秘密的人彻底清理掉。”
威胁,永远比利益更有效。
钱豹的呼吸变得粗重,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怎么信你?”
“你没资格跟我谈信任。”叶冰依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你只需要选择,是拿钱,还是等死。给你十分钟考虑,待会儿我会把见面的地址发给你。”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不给对方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赌的就是钱豹的贪婪会战胜他的恐惧。
十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字的消息。
好。
叶冰依走进“金碧辉煌”KTV时,钱豹已经等在了包厢里。
他独自一人,面前摆着一瓶价值不菲的洋酒,却没怎么动。
见到叶冰依进来,他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笑,但那份局促和紧张却掩饰不住。
“叶二小姐,您来了。”
叶冰依没理会他的殷勤,径直在沙发上坐下,将一个精致的女士手包放在了身侧。手包的拉链处,一枚伪装成装饰品的微型摄像头,正对着钱豹的方向。
“你想清楚了?”她问。
钱豹搓了搓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灌了下去,像是壮胆。
“想清楚了!他付藤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他咬着牙,“叶二小姐,你要什么?”
“所有。所有你知道的,关于付藤在海外的违法操作。”叶冰依的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尤其是那些利用离岸公司做的手脚。”
钱豹的脸色变了变,“叶二小姐,这……这可都是要命的东西。价钱方面……”
“我说了,价钱随你开。”叶冰依打断他,“但你给我的东西,必须值那个价。如果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你知道后果。”
钱豹的额头渗出了汗。
他沉默着,又倒了一杯酒。酒精似乎给了他勇气,也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付藤那小子,比他爹还狠!三年前,他们在南洋有个棕榈油种植园项目,当地有个实力很强的竞争对手,也是个华人企业。付藤直接用一家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壳公司,伪造债务链,再勾结当地的地头蛇,硬生生把那家公司给拖垮了!最后低价收购,手段脏得不行!”
“我当时就负责帮他跟那些地头蛇牵线搭桥,事后说好给我七位数的好处费,结果只给了我六位数就把我打发了!”钱豹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他以为我不知道?收购那家公司后,他转手就把种植园抵押给了欧洲的一家银行,套出来的钱,根本没进付氏集团的账!”
叶冰依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这些信息很有用,但还不够致命。
“还有呢?”她追问。
“还有……”钱豹又喝了一杯,眼神开始有些迷离,“他还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见过他跟一伙人秘密接触,那伙人神神秘秘的,听口音像是从‘创生集团’出来的……”
“创生集团?”叶冰依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对!”钱豹一拍大腿,似乎是酒劲上头,有些口不择言,“就是那个几年前被官方一锅端的生物科技公司!搞什么非法人体实验,被定性为邪恶组织!付藤竟然跟他们的残余势力有联系,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鬼东西!我当时就觉得这事儿太大了,不敢多问,拿了钱就赶紧跑路了……”
说到这里,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酒醒了一半。
他惊恐地看着叶冰依,发现对方正用一种极度冰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我……我喝多了,胡说的……”他结结巴巴地解释。
“你没胡说。”叶冰依站起身,拿起了手包,“你说的这些,很有价值。”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丢在桌上。
“这里面有五百万,是定金。把你刚才说的那些事的证据,包括时间、地点、参与人、资金流水的证据,整理好给我。事成之后,还有两千万。”
钱豹看着那张卡,呼吸都停滞了。
“叶二小姐,我……”
“我只要证据。”叶冰依走到包厢门口,停下脚步,“记住,你只有二十四小时。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联系你。如果你敢耍花样,或者想拿着我的钱跑路,我不介意让付藤知道,是谁在背后出卖他。”
说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留下钱豹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冷汗湿透了后背。
坐上回家的车,叶冰依立刻从手包里拿出那个微型录音笔,戴上耳机。
钱豹那混杂着怨毒和炫耀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当听到“创生集团”四个字时,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立刻将这段录音剪辑出来,连同钱豹之前说的那些内容,加密后发给了箫羽。
然后,她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姐夫,初步的口供录音。创生集团的事,可能比我们想的更严重。
做完这一切,她才靠在座椅上,感到一阵虚脱。
她知道,从她拨通钱豹电话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被绑上了箫羽的战车,再无退路。
第206章 加密邮件
箫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划开屏幕,是一封来自叶冰依的加密邮件。
附件是一个音频文件,以及一条简短的信息。
姐夫,初步的口供录音。创生集团的事,可能比我们想的更严重。
箫羽戴上耳机,点开了播放键。
钱豹那带着几分醉意和怨气的腔调,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从壳公司到伪造债务,再到勾结地头蛇,每一个肮脏的细节都让箫羽的表情愈发凝重。
当“创生集团”四个字从钱豹嘴里吐出来时,箫羽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毒的针,瞬间刺破了他平静的表象。
创生集团……
那个几年前因为进行非法人体实验,被官方雷霆手段剿灭的邪恶组织。一个本该彻底消失在历史尘埃里的名字,现在却和付藤联系在了一起。
他摘下耳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脸。
这件事的性质,已经超出了商业斗争的范畴。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叶雪嫣穿着丝质睡袍走了下来,她看见箫羽坐在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发着幽光,便开口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有点事。”箫羽随口应了一句,将手机收起。
“什么事?”叶雪嫣走到他身边,带着一丝探究。她总觉得,这几天家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尤其是她这个妹妹和自己丈夫之间。
“公司的一些小麻烦。”箫
羽不想让她卷进来。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门铃突然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
箫羽和叶雪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读出了一丝诧-异。他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人,是叶冰依。
她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疲惫和亢奋的神情,发丝有些凌乱,但整个人透着一股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悍勇之气。
“姐夫。”她开口,直接越过门口的叶雪嫣,看向箫羽。
“你怎么来了?”叶雪嫣蹙眉。
叶冰依却像是没听见,她径直走到箫羽面前,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微型录音笔,拍在箫羽的手里。
“姐夫,拿到了!虽然不够完美,但足以撕开他一层伪装!”她压低了声量,但其中的激动却掩饰不住,“那个钱豹,比我想象的还要贪婪,也更怕死!”
她飞快地讲述了在包厢里发生的一切,从用钱砸开对方的嘴,到用付藤来威胁,整个过程被她描述得像一场精彩的商业谈判,而不是一次危险的边缘试探。
箫羽没有说话,他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录音笔。
他已经听过了邮件里的剪辑版,但此刻从叶冰依嘴里听到原委,一种后怕的情绪才猛地涌了上来。
“你一个人去的?”他问,声线绷得很紧。
“当然!”叶冰依扬起下巴,像一只斗胜了的孔雀,“这种事,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
站在一旁的叶雪嫣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钱豹,什么撕开伪装?她看着自己妹妹和丈夫之间这种旁若无人的交流,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忍不住出声质问。
箫羽没有理会,他抓着叶冰依的手腕,将她拉进了旁边的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叶雪嫣的疑问和不满全都隔绝在外。
书房内,灯光雪亮。
箫羽松开手,转身面对叶冰依。
他没有叶冰依预想中的赞许和振奋,反而是一张冰冷到极点的脸。
“你疯了?”箫羽的质问像淬了冰,“你知道钱豹是什么人吗?一个敢跟付藤做脏活的亡命徒!你知道那种地方有多危险吗?五百万?你以为五百万就能买到他的良心?万一他拿了钱,再把你卖给付藤怎么办!”
一连串的质问,让叶冰依脸上得意的神采瞬间凝固。
她本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回来会得到箫羽的肯定,却没想到迎来的竟是这样一场暴风骤雨。
“我……”她张了张嘴,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我这不是成功了吗?我算准了他贪财又怕事!不冒点险,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关键的东西!”
“关键的东西?”箫羽举起手里的录音笔,怒气反而更盛,“为了这个东西,你把自己置于险地?叶冰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
“我当然觉得我的命值钱!”叶冰依也被激怒了,她拔高了声调,“但付藤那种人,不把他一次性按死,他就会反过来咬死我们!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吗?姐夫,我以为你懂的!”
“我懂?”箫羽反问,“我懂的是,任何计划,都不能以牺牲自己人的安全为前提!你以为你在帮我?你这是在给我添乱!”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熄了叶冰依所有的热情和激动。
她怔怔地看着箫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原来,在他看来,自己只是在添乱。
书房里的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看着她瞬间煞白的小脸和泛红的眼眶,箫羽心里的怒火,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悄然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无力和心疼。
他不是真的在责怪她。
他是怕。
从听到“创生集团”开始,他就意识到,他们的对手,可能远比想象中更可怕,更没有底线。
而叶冰依,这个刚刚被他拉上战车的小姨子,却一头扎进了最危险的地方。
他沉默了片刻,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那个小小的录音笔,质感冰凉。
他摩挲着冰冷的金属外壳,再开口时,语气已经缓和下来,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严肃。
“以后,不许再这样冒险。”
叶冰依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说,”箫羽一字一句,说得极其清晰,“任何行动,必须有我在场,或者在我知情并同意的情况下进行。我不允许你再一个人去见任何危险人物,一个都不行。”
他看着她,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你的安全,比任何证据都重要。”
那一刻,叶冰依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之前的愤怒,不是因为她自作主张,而是因为担心。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感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在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方式关心过她的安危。父亲关心的是利益,姐姐关心的是规矩。
只有他,这个曾经被她鄙夷到尘埃里的姐夫,会因为她去冒险而暴怒。
“我……”她的喉咙有些哽咽。
箫羽把录音笔收进口袋,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次你做得很好。”他终于给了她迟来的肯定,“证据很有用。但下不为例。”
他的保护名单上,从只有妹妹一个人,到现在,正式加上了叶冰依的名字。
他拉开书房的门,叶雪嫣果然还等在外面,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猜疑。
“你们……”
“没什么,”箫羽打断她,“冰依工作上遇到点麻烦,我给她出了点主意。”
他看向还愣在书房里的叶冰依:“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
叶冰依点了点头,默默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再看自己的姐姐,径直朝大门走去。
当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她靠在门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湿。一半是见钱豹时的紧张,另一半,是被箫羽训斥时的后怕。
第207章 邀请函
叶冰依离开后的别墅,空气并未因此缓和。
叶雪嫣站在书房门口,她的表情像是凝结的冰,试图从箫羽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上,解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真相。
“她到底做了什么?”叶雪嫣的质问,没有温度。
“我说了,工作上的事。”箫羽的回答,同样平淡。他绕过她,走向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个动作,是一种无声的拒绝。拒绝解释,拒绝沟通。
“工作?”叶雪嫣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踩在箫羽的耐心边缘,“箫羽,你当我三岁小孩吗?什么工作需要她一个实习生去冒险?需要你这样疾言厉色地训斥?又需要你最后把她送走?”
一连串的问句,像子弹一样射过来。
箫羽喝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将杯子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水溅了出来。
“那你觉得是什么?”他终于转过身,直面她,“你觉得,我们两个在你的书房里,能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句话,充满了挑衅。
叶雪嫣被他堵得一滞。她当然不认为会是那种事,但他的态度,让她心里的那份猜疑,像野草一样疯长。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被蒙在鼓里的失控感。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箫羽逼近一步,“叶雪嫣,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你审视、被你怀疑的废物?”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
每一次,都代表着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墙。
叶雪嫣的呼吸乱了一瞬。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三年来,她习惯了俯视他,习惯了用审视的姿态去衡量他的一切。可现在,这个男人,正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一点点脱离她的掌控。
箫羽没有再等她的答案。他转身,径直上了楼,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和一室的沉默。
叶雪嫣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家,正在发生某种她无法预知的改变。而改变的源头,就是那个她曾经最不屑一顾的男人。
——
第二天,叶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叶雪嫣正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她的专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进。”
她的助理,一个干练的年轻女人,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异样。
“叶总,付氏集团的付总派人送来一份邀请函。”
“付氏?”叶雪嫣的笔尖一顿。
付藤。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叶氏的神经上。最近,付氏在暗中蚕食叶氏市场份额的动作越来越明显,双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什么邀请函?”
助理将一份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放在桌上。“是‘海城未来产业发展峰会’的邀请函。主办方是付氏集团,他们……邀请您作为特邀嘉宾,在峰会上发表演讲。”
叶雪嫣打开请柬,目光落在“特邀嘉宾”四个字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
黄鼠狼给鸡拜年。
付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总,”助理的语气有些迟疑,“送东西来的人还说,付总希望能在峰会上,与叶氏达成一项……‘重大战略合作意向’。”
“合作?”叶雪嫣几乎要笑出声,“他把我的项目搅黄,把我的客户抢走,现在跑来跟我谈合作?”
这根本不是合作,这是宣战前的最后通牒。
助理不敢接话,只是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往前推了推。“这是……付总送给您的礼物。”
叶雪嫣没有动。
她知道,这盒子里装的不是礼物,而是压力。
“拿走,退回去。”她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是。”助理如蒙大赦,抱着盒子就要退出去。
就在这时,叶雪嫣的私人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付藤。
她挥手示意助理出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整个空间,只剩下手机执着的震动声。
她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总裁应有的平静无波。
“付总,有何指教?”
电话那头,传来付藤温和而磁性的笑声,像大提琴的拨弦,却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黏腻感。
“雪嫣,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收到我的邀请函和礼物了吗?”
“付总的好意心领了,但礼物就不必了。”叶雪嫣公式化的回应。
“哦?”付藤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雪嫣,你还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那份礼物,你应该打开看看的。那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永恒之心’,我觉得很衬你的气质。”
永恒之心,卡地亚今年最昂贵的限定款项链。
一条项链,价值千万。
这不是礼物,是示威,是羞辱。
“付总如果钱多得没地方花,可以多做做慈善。”叶雪嫣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慈善当然要做,”付藤轻笑一声,话锋陡然一转,那温和的表象被撕开,露出森然的利齿,“不过,我更愿意把它看作是一份投资。雪嫣,峰会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届时,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场,媒体也会全程直播。”
他顿了顿,像是在欣赏猎物无声地挣扎。
“我已经放出风声,峰会上,付氏会和叶氏宣布一项里程碑式的战略合作。你说,如果到时候,你这位叶氏的掌舵人拒绝了,外界会怎么看?是说你叶雪嫣不识抬举,还是说叶氏……已经不行了?”
赤裸裸的威胁。
这是舆论绑架!他想在万众瞩目之下,逼她就范!
叶雪嫣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了。
“付藤,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付藤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我要叶氏,更要你。雪嫣,我们两家联姻,对谁都有好处。叶氏的困境,我可以帮你解决。只要你点头,整个海城的市场,就是我们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付藤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怜悯,“雪嫣,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去了解一下,最近在暗中收购你们公司散股的,是哪家资本。你也应该去问问你的那些老客户,是谁给了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你以为,你还有的选吗?”
电话那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叶雪嫣的心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能周旋,还能抵抗。
可现在看来,对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她这个猎物自己撞上来。
“峰会后天举行。我等你。”
电话被挂断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叶雪嫣缓缓地放下手机,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四面楚歌。
父亲一心只想着攀附权贵,家族里的叔伯更是虎视眈眈,等着她犯错好取而代之。商场上的盟友,在付氏强大的资本攻势下,也开始动摇。
现在,付藤更是将刀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合作,就是吞并。联姻,就是卖身。
她不甘心!
这是她母亲一手创办的公司,她绝不能让它毁在自己手里!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硬扛下去,就是玉石俱焚。叶氏会破产,无数员工会失业。
妥协……
她一想到付藤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就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夜幕,不知不觉间降临。
整个写字楼的人都走光了,只有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叶雪嫣没有回家。她不想回去面对那个已经变得陌生的家,更不想面对箫羽。她怕自己一丝一毫的软弱,都会被他看穿。
她独自坐在黑暗中,只有办公桌上的台灯,投下一圈孤独的光晕。
窗外,是海城的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
可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亮。
疲惫和迷茫,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拿起桌上的那份烫金请柬,金属的边角,硌得她手心生疼。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谁?”她疲惫地问,以为是保安。
门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逆着走廊的光,走了进来。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饭盒。
是箫羽。
第208章 没胃口
箫羽的出现,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叶雪嫣死水般的心湖。
她没有半分惊喜,只有被打扰的烦躁和一丝不愿被窥见的狼狈。
“你来做什么?”她问,语气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箫羽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她的办公桌前。
“出去。”叶雪嫣加重了语气,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他。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更不愿意展露脆弱。
箫羽像是没听见,将手里的保温饭盒放在桌上。
“嗒”的一声轻响,在空旷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声响,也敲在了叶雪嫣紧绷的神经上。
“我说了,出去!”她几乎是低吼出声,所有的压力和委屈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这里是公司,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她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或默然忍受,或转身离开。
但箫羽没有。
他只是拧开饭盒的盖子,一股温热的、带着小米和南瓜香气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这股熟悉的味道,是以前母亲还在时,每当她熬夜,都会为她准备的。
叶雪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先吃点东西。”箫羽把小碗和勺子摆在她面前,“不吃东西,怎么打仗?”
他的话很平淡,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她心中最坚硬的锁。
打仗。
他竟然说,打仗。
他居然……懂她正在经历的是一场战争。
叶雪嫣垂下眼睑,避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
“我没胃口。”
“付藤想看到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箫羽继续说,“他把你逼到绝境,就是想看你溃不成军,看你主动缴械投降。你如果连饭都不吃,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这些话,不像安慰,更像激将。
每一个字,都戳在叶雪嫣最不甘心的地方。
她抬起头,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还是那个他,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变了。
沉默了许久,她终究还是拿起了勺子。
温热的米粥滑入胃里,驱散了一些寒意,也仿佛注入了一丝久违的力气。
她吃得很慢,办公室里只有勺子碰到碗壁的轻微声响。
箫羽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等她放下勺子,他才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她面前。
“雪嫣,看看这个。”
叶雪嫣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那份文件,封面上印着几个字——“守护者”项目一期临床报告。
这是公司一个边缘化的医疗项目,投入高,回报周期长,一直被几位叔伯诟病,是她顶着巨大压力才保下来的。
她不明白,他这个时候拿出这个做什么。
“一个项目报告?”她的语气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付藤用的是整个海城的资本在跟我博弈,你觉得,一份报告能改变什么?”
“能改变一切。”
箫羽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没有多做解释,而是直接翻开了报告,指着其中一页的数据图表和结论。
“雪嫣,叶氏的未来,不需要靠联姻来换取。”
他的语气沉稳,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
叶雪嫣的视线,落在了那段结论上。
“……实验体C7,男性,34岁,因高处坠落导致胸椎T10节段完全性损伤,下肢瘫痪三年。在植入‘守护者’神经元接口芯片,并经过第一阶段康复训练后,成功恢复左腿部分肌肉知觉及微弱自主活动能力……”
下面,附着几张脑电波图和肌电图,数据曲线的变化清晰有力。
叶雪嫣拿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她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守护者”项目取得了里程碑式的突破!
这不是PPT上的概念,不是实验室里的理论,而是活生生的、可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现实!
一旦公布,别说是海城,整个龙国的医疗科技领域,都将为之震动!这背后蕴藏的商业价值和战略意义,无可估量!
这,就是叶氏最强的底牌!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这个项目一直是她在跟,但最近因为付藤的步步紧逼,她已经焦头烂额,好几天没顾得上问询进度。
“三天前出的结果。项目组怕数据有偶然性,反复验证了两天,今天下午才最终确认。”箫羽解释道,“我让他们先不要上报。”
叶雪嫣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巨大的狂喜,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有了这张王牌,她何惧付藤的威胁!她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更不需要用自己的婚姻去换取公司的苟延残喘!
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在峰会上,拒绝付藤的一切要求!
然而,箫v羽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再次愣住。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音频文件。
“光有盾,还不够。我们还需要一把剑。”
他按下了播放键。
手机里,传出了付藤那令人作呕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像是在某个会所的包间里。
“……叶雪嫣?呵,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罢了。真以为我看得上她?不过是叶家这层壳还有点用。等我把叶氏整个吞下来,她还不是任我摆布的玩物?”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藤哥高明!不过,听说她在海外也有一些人脉,会不会……”
“人脉?”付藤的笑声充满了不屑,“她那些所谓的人脉,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我告诉你,我在南美那边是怎么收拾那些不听话的家伙的?断掉他们的货源,收买他们的政客,再找几个媒体,随便编点黑料……不出三个月,保证他公司破产,家破人亡。对付叶氏,我连一半的手段都还没用上呢。”
录音不长,但信息量巨大。
如果说项目报告给了叶雪嫣绝地反击的底气,那么这段录音,就是一把足以将付藤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利剑!
舆论绑架?
有了这段录音,看看到时候,到底是谁绑架谁!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叶雪嫣死死地盯着那部手机,仿佛要将里面那个男人的虚伪面具彻底烧穿。
她一直以为付藤只是商业上的卑鄙,却没想到,他的手段竟如此阴狠毒辣,甚至可能涉及海外的非法操作!
这个人,就是一条毒蛇!
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蛇共舞!
她缓缓地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脸。有滚烫的液体,从指缝间渗出。
不是软弱,而是后怕,是愤怒,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箫羽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将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粥,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许久,叶雪嫣才放下手,眼眶通红,但整个人却像是淬了火的精钢,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锋芒。
她拿起那份“守护者”的报告,又看了一眼箫羽的手机。
所有的棋子,都已在盘上。
所有的迷雾,都已散尽。
前路,清晰无比。
箫羽看着她,缓缓地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现在,你还觉得没得选吗?”
叶雪嫣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通知公关部、法务部、以及‘守护者’项目组核心成员,半小时后,顶层会议室,开会。”
第209章 一字之差
电话挂断的忙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格外刺耳。叶雪嫣放下手机,那通号令千军的电话,仿佛抽干了她最后一丝伪装的力气。她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桌面,才发觉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箫羽。
这个在她家里,在她公司里,甚至在她心里,都当了三年隐形人的丈夫。
此刻,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邀功,没有得意,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拿出那份报告和那段录音,对他而言,不过是递过来一杯水那么简单。
可就是这份简单,让叶雪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发麻。
“‘守护者’项目……还有这段录音……”她的嘴唇开合,吐出的字句艰涩无比,“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她必须问。这已经超出了商业范畴,甚至超出了她对这个世界运转方式的理解。“守护者”是她亲自毙掉的项目,是她断定绝无可能在短期内成功的幻想。而付藤的录音,是在一个私密性极高的会所里,他是怎么拿到手的?
箫羽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守护者’的核心技术瓶颈,在于一种特殊催化剂的配比。我以前……看过一些相关的资料,就试了一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厨房里尝试一道新菜。
看过一些资料?试了一下?
叶雪嫣几乎要被这个回答气笑了。公司里那群顶尖的博士、专家,耗费了上亿资金和数年光阴都无法攻克的壁垒,被他用“试了一下”就解决了?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笑话,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可那份数据详尽、逻辑严谨的报告就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那录音呢?”她追问,心脏擂鼓般跳动,“付藤的警惕性很高,他身边的人我都查过,不可能……”
“你在查他,他也在提防你。”箫羽打断了她,“你的人,进不了他的核心圈子。但有的人,可以。”
“谁?”
“一个被他断了货源,逼得家破人亡的南美商人。”箫羽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让叶雪嫣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我只是告诉他,付藤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和别人吹嘘他的‘功绩’。剩下的事,是他自己做的。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想让付藤死。”
办公室里再度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叶雪嫣的脑中一片轰鸣。
箫羽不但解决了技术难题,还精准地撬动了一个复仇者的力量,将付藤最隐秘、最丑陋的一面,毫不留情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一切,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在她为了资金焦头烂额的时候?在她考虑要不要牺牲自己婚姻的时候?还是更早?
她回想起这三年的点点滴滴。
他默默地打扫卫生,默默地做饭,默默地忍受着叶家所有人的冷眼和嘲讽,包括她自己的鄙视。她以为他只是个为了五百万就出卖尊严的懦夫,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
她甚至在几个小时前,还因为他拿不出五百万而对他失望透顶。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她叶雪嫣自诩商界女王,自以为能看透人心,运筹帷幄。结果,她连自己枕边的人,都从未看清过。她就像一个站在宝山上的乞丐,守着无价之宝,却一心只想着去外面乞讨几个铜板。
巨大的羞愧和悔恨,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苦苦支撑着叶氏,是自己在守护这个家。到头来,当真正的风暴来临时,为她递上盾牌和利剑的,却是这个被她鄙夷了整整三年的男人。
她慢慢走到箫羽面前,垂下头。
“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说得无比艰难。这不是总裁对下属的道歉,也不是妻子对丈夫的道歉。这是一个认清了自己愚蠢和傲慢的人,发自肺腑的忏悔。
“我……我之前……”她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能说什么?说她看不起他?说她以为他没用?
“粥要凉了。”箫羽没有去看她,只是将那碗粥又推近了一点,“你从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他没有接受她的道歉,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在陈述另一个事实。
仿佛在她掀起滔天巨浪的内心世界之外,他只关心她饿不饿。
这种被珍视的感觉,陌生,却又滚烫。
叶雪嫣的喉咙哽住了,那股强压下去的液体,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没有去擦,任由它滑落。
她端起那碗粥,粥身已经温凉,可她捧在手里,却觉得像捧着一团火。她一勺一勺地,机械地往嘴里送。味同嚼蜡,却又让她重新找到了活着的实感。
一碗粥见底,她放下碗,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洗礼。
所有的迷茫,所有的软弱,都被那碗粥,连同那些屈辱的泪水,一并吞了下去。剩下的,只有淬火后的坚硬和锋利。
她看着箫羽,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审视着他。
“付藤这个人,心狠手辣,背景不简单。就算我们有录音和报告,他也绝不会轻易认输。”她的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明天的峰会,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场。他会动用一切手段,舆论、资本,甚至……更脏的东西。”
箫羽点点头,表示认同。
“你想怎么做?”他问。
“我要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叶雪嫣一字一顿,每个字都透着冰冷的杀意,“我要叶氏,踩着他的尸骨,站上新的高峰!”
这是她的宣言,也是她的决心。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全新的,带着请求和依赖的语气,说出了那句她从未想过会说出口的话。
“明天的峰会,我和你一起去。”
不是“你跟我去”,而是“我和你一起去”。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前者是命令,是上下级。后者是邀请,是同盟,是伙伴。
她不再将他视为自己的附属品,而是能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
箫羽终于抬起脸,正视着她。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复杂的表情,只是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燃烧着火焰的叶雪嫣。
他拿起桌上那份“守护者”报告,轻轻放到了她的手边。
“好。”
第210章 威力
滨江酒店顶层宴会厅,名流如织。
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的璀璨,衣香鬓影间,每一张面孔都代表着一方资本或权力。这里是南城年度最重要的生物医药行业峰会,是巨头们划分蛋糕的盛宴。
付藤站在人群的中央,春风得意。他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与各方大佬交谈,享受着众人或敬畏或艳羡的注视。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考究的阿玛尼西装,梳得油亮的头发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着胜利者的气息。
“付总,恭喜啊!听说今天要有大动作,准备把叶氏也收入囊中了?”一位秃顶的药企老板凑过来,语气里满是奉承。
付藤轻笑一声,抿了口酒:“王总客气了。谈不上收入囊中,只是‘合作’而已。年轻人嘛,总要前辈多提点提点。叶小姐还是很有潜力的。”
他的话语谦虚,但那份掌控一切的傲慢,却毫不掩饰。在他看来,叶氏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录音?报告?那些东西在绝对的资本和权力面前,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今天,他就要当着整个南城上流社会的面,让叶雪嫣亲口承认这次“合作”,将叶氏彻底钉死在附庸的位置上。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微小的骚动。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叶雪嫣走了进来。
她穿了一套利落的白色西装,长发束在脑后,没有多余的配饰,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的冰剑,锋芒毕露。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向着会场中心走来。
在她的身后,只隔了半步的距离,跟着一个男人。
箫羽。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休闲装,与周围的西装革履格格不入。但他走在叶雪嫣身后,步伐沉稳,气息内敛,非但没有被她的气场压制,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他就像是剑鞘,收敛了她所有的杀伐之气,却也让这柄剑,显得更加危险。
“那是谁?叶雪嫣的保镖?”
“不像,你看他的位置,跟得太近了。而且,叶雪嫣什么时候用过男助理?”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蔓延。
付藤的笑容凝固了。他看着并肩走来的两人,一种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他讨厌这种感觉,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主动迎了上去,摆出长辈的姿态:“雪嫣,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迟到呢。”
叶雪嫣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峰会九点开始,现在是八点五十。付总的时间,过得比较快?”
一句话,噎得付藤脸色微变。
他强压下不快,瞥了一眼箫羽,带着轻蔑:“这位是?你的司机?这种场合,让他去休息室等着就行了。”
“他不是司机。”叶雪嫣的回答斩钉截铁,“他是箫羽,我的……伙伴。”
她用了“伙伴”这个词。
箫羽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却让付藤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个男人,明明看起来平平无奇,为什么会让他觉得如此不舒服?
“伙伴?”付藤嗤笑一声,“雪嫣,你还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好了,别闹了,准备一下,马上就该我们上台了。”
他想伸手去拍叶雪嫣的肩膀,以示亲近和主导。
他的手还没碰到,箫羽便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恰好挡在了叶雪嫣身前。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不容侵犯的意味。
付藤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终于收敛了所有伪装的笑容。“很好。叶雪嫣,我希望你清楚,今天站上那个台子,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我很清楚。”叶雪嫣绕过箫羽,重新对上付藤,“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峰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用激昂的语调走完过场后,终于到了今天的重头戏。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藤海药业的付藤董事长,以及叶氏集团的叶雪嫣总裁,上台为我们揭晓一项将改变行业格局的重磅合作!”
付藤整理了一下领带,第一个走上台。他享受着聚光灯和掌声,对着台下挥手致意,然后握住话筒。
“各位来宾,各位同仁,大家上午好。”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准备已久的胜利演说,“今天,我非常荣幸能和叶氏集团的叶总站在一起。众所周知,叶氏集团年轻有为,而藤海药业,在行业内也有些许积累。我们相信,强强联合,优势互补,必将开创……”
他讲得慷慨激昂,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吞并叶氏,登上南城医药行业王座的场景。
说完,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下面,让我们听听叶总的想法。有请雪嫣。”
叶雪嫣在一片掌声中,缓步走上台。
箫羽紧随其后,也走上了台。
全场哗然。从没有人会带一个“伙伴”上台进行合作发布。
付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让他上来做什么?”他压低了声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质问。
“他是我演讲的一部分。”叶雪嫣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另一个话筒前。
箫羽就站在她的侧后方,一言不发,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叶雪嫣环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奇怪的组合吸引了。
“感谢各位。”她开口,清冷的话语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今天,藤海的副总说要宣布一项合作。但在宣布合作之前,我想先向大家介绍叶氏最近取得的一项成果。”
付藤的脸色瞬间变了。这不是剧本里的内容!
叶雪嫣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继续:“这个项目,我们命名为‘守护者’。它并非旨在盈利,而是为了攻克一种罕见的儿童血液病。经过我们青山实验室三年的努力,上千次的失败,就在上周,‘守护者’项目,取得了决定性的临床突破。”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大屏幕上,亮起了“守护者”三个大字,以及一份份详尽的临床数据报告。有效率、治愈率、副作用……每一个数字,都足以让在场的所有内行人士疯狂。
“什么?治愈率92%?这不可能!”
“我的天,如果这是真的,这不止是诺贝尔奖级别的成果,这是在救命啊!”
“叶氏……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么恐怖的研发能力了?”
台下炸开了锅。所有的议论,所有的震撼,都围绕着“守护者”。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付藤,此刻被彻底晾在了一边,无人问津。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死死地攥着拳头。
叶雪嫣等议论声稍稍平息,才继续开口。
这一次,她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锐利而冰冷。
“‘守护者’是叶氏的心血,是无数科研人员用生命和汗水浇灌出的希望之花。叶氏欢迎一切真诚的合作,也愿意与所有心怀善意的同仁共享成果。”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向脸色铁青的付藤。
“但是,关于合作,叶氏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我们只与秉持商业道德、光明正大的伙伴合作。”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火药味。
叶雪嫣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向付藤。
“对于某些,试图通过不正当手段施压、威逼利诱,甚至与叶氏的敌人暗中勾结,妄图窃取他人心血成果的行为……”
她再次停顿,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叶雪嫣的脸上,齐刷刷地转向了台上的另一个主角——付藤。
付藤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直沉默的箫羽,缓缓抬起了手。
他的手中,握着一枚黑色的U盘。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将那枚U盘,轻轻放在了讲台上。
一个U盘,此刻,却比任何炸弹都更具威力。
一场公开的、决定性的对决,拉开了序幕。
第211章 高明
U盘落下的脆响,像一声发令枪。
全场死寂之后,是更可怕的骚动。闪光灯在这一刻疯狂爆开,将付藤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照得无所遁形。
“你……你们……”付藤的嘴唇哆嗦着,他伸出手,指着叶雪嫣,又转向箫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却又被一股极致的愤怒和恐惧撑着。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词句,嘶吼着扑向另一只麦克风,“叶雪嫣,你为了拖延合作,竟然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这是阴谋!是你们叶氏自导自演的阴谋!”
他的咆哮在会场里回荡,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颤抖。他试图去抢夺那个U盘,那是他唯一的生机。只要毁掉它,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箫羽动了。
箫羽没有做什么大的动作,只是将原本放在讲台上的手,不急不缓地往前挪了挪,盖在了那枚黑色的U盘上。他的身躯如山,纹丝不动,就那么平静地挡在付藤和U盘之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筑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付藤的脚步戛然而止,他看着箫羽那只手,像是看到了烙铁。他不敢再上前一步。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某种东西,让他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保安!保安在哪里?”付藤转向台下,疯狂地呼喊,“把这两个骗子给我赶下去!他们伪造证据,诽谤藤海集团!”
台下的保安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敢动。所有人的神经都被台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绷紧了,他们都在等,等那个女人开口。
叶雪嫣终于笑了,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冰冷的嘲弄。
她没有去看歇斯底里的付藤,而是抬起头,看向会场后方的技术控制台。
“技术部。”她对着话筒,清晰地发出指令,“播放。”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权威。
付藤的呼喊卡在了喉咙里,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下一秒,会场的环绕音响中,响起了一段嘈杂的背景乐,伴随着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紧接着,一个男人嚣张、带着几分醉意的嗓音,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叶氏?呵呵,一群守着金山要饭的蠢货!”
是付藤!
是付藤在他最常去的私人会所里,与人高谈阔论的录音!
付藤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阵发黑。他想喊,想去捂住音响,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录音还在继续。
“那个叶雪嫣,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一个女人,懂什么研发?还搞个什么‘守护者’,名字倒是不错,可惜,马上就要姓付了!”
“付总高明啊!”另一个谄媚的嗓音响起。
“高明?这算什么。”付藤得意的笑声传来,“我已经收买了他们实验室的一个核心人员,那小子缺钱缺疯了。只要我这边一施压,假意合作,那边他就会把所有临床数据偷偷传给我。到时候,我再反手一击,告他们叶氏窃取我们藤海的‘机密’,你说,好不好玩?”
“哈哈哈哈,付总,您这招釜底抽薪,简直是绝了!”
“绝?”付藤的语调更加张狂,“等我搞垮了叶氏,吞并了他们的研发成果,整个天南省的医药市场,就是我付藤一个人说了算!叶雪嫣……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她还怎么在我面前装清高!”
录音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付藤的脸上。
会场彻底炸了。
“天呐!这是真的?”
“太无耻了!商业竞争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收买核心人员,窃取成果,还要倒打一耙?这简直是犯罪!”
“藤海集团……完了!”
满座哗然。所有的摄像机、手机,全都对准了台上的付藤。闪光灯的频率快到形成了一片白色的光幕,将他钉在耻辱柱上,无处可逃。
记者们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一个个涨红了脸,拼命地将话筒往前递。
“付总!请问录音内容属实吗?”
“藤海集团是否真的存在窃取商业机密的行为?”
“您刚才说这是污蔑,现在作何解释?”
“付总!说两句吧付总!”
付藤的阵营彻底乱了。坐在前排的几位藤海高管,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有人悄悄起身,想从侧门溜走,却立刻被眼尖的记者围堵。
“我……我没有……这不是我……”付藤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句子。录音里那个嚣张不可一世的自己,和现在这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双腿一软,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后面的背景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完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就在这片鼎沸的喧嚣中,叶雪嫣再次开口。
她的话语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裁决般的力量,穿透所有的嘈杂。
“叶氏集团,今日起,将中断与藤海集团的一切合作洽谈。”
“同时,我们将以商业欺诈、不正当竞争、以及窃取商业机密未遂等多项罪名,正式向藤海集团及付藤先生本人,提起诉讼。”
“所有证据,包括刚才的录音,以及更多内容,都将提交给司法机关。”
她每说一句,付藤的脸色就更白一分。到最后,他那张脸已经毫无血色,如同死灰。
叶雪嫣说完,看也不看瘫软在那里的付藤,只是平静地宣布:“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感谢各位媒体朋友。”
箫羽默默地拿起U盘,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这个小小的动作,像是为这场对决,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跟在叶雪嫣身后,两人并肩,在无数镜头的追逐下,在付藤绝望的注视中,转身,走下舞台。
留下的,是一个轰然崩塌的商业帝国,和一个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小丑。
会场已是一片沸腾的海洋。
叶雪嫣的话音落下,像是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中断合作、提起诉讼,每一个词都化作实体,将付藤死死钉在原地。
第212章 伪造
付藤的身体摇摇欲坠,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必须反驳,必须说点什么。
“假的……都是伪造的!”他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音的绝望,“录音是合成的!你们这是污蔑!彻头彻尾的污蔑!”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淹没在记者们疯狂的追问和闪光灯的爆鸣声中。
就在这片鼎沸的喧嚣里,一个清朗的男声忽然响起,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
“付董质疑录音的真实性?”
众人循声望去。
箫羽不知何时,已经从叶雪嫣的身后走到了台前,就站在付藤不远处。他没有拿话筒,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送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平静地接着说:“巧了,我这个人耳朵比较好使,刚才好像也‘听’到了一些关于付董的,更有趣的信息。”
这话一出,全场出现了片刻的死寂。
所有摄像机和手机的镜头,齐刷刷地从狼狈不堪的付藤身上,转向了那个身形笔挺的年轻人。
有趣的信息?
还有比刚才的录音更劲爆的吗?
付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了箫羽:“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不重要。”箫羽完全无视他的咆哮,只是将全部注意力锁定在了付藤的身上。
一瞬间,无数混乱、破碎、夹杂着极度恐惧的画面与词语,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箫羽的脑海。
南美……雨林……该死的蚊子……
卡洛斯那个蠢货,差点暴露!
“创生”的那些疯子……绝对不能让他们联系上我……
账户‘衔尾蛇’……必须清洗干净……
信息量巨大且驳杂,但箫羽的思维却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他像一个最高效的处理器,瞬间就从这些记忆碎片中,抓住了那几条最致命的线索。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底牌。
箫羽的唇边逸出一丝冷峭的弧度。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付藤如遭雷击。
“卡洛斯·门德斯。”箫羽缓缓念出这个名字,“付董,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付藤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如果说刚才的录音是把他推到了悬崖边,那么箫羽此刻说出的这个名字,就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将他推了下去!
卡洛斯·门德斯!那个负责南美“原料”采购的中间人!那个自己花了大力气才切断所有联系的家伙!
他怎么会知道?
“我不……我不认识!你到底是谁?你在胡说什么!”付藤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色厉内荏的否认,反而更像是一种招供。
记者们彻底疯了。
“卡洛斯·门德斯是谁?”
“这个人和藤海集团有什么关系?”
“箫先生!请问您说的信息是指什么?”
箫羽没有理会台下的疯狂,他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他继续对着已经濒临崩溃的付藤说道:“不认识吗?那好吧,我们换一个。”
“今年三月十七日,巴拿马城,大陆酒店顶层套房。”
箫羽每说出一个词,付藤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
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正是他去秘密会见卡洛斯,处理一批“特殊原料”的交接!这件事,除了他和卡洛斯,以及他最核心的两个保镖,绝不可能有第五个人知晓!
“你……你……”付藤指着箫羽,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人剥开,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是一种比死亡更恐怖的体验。
“看来付董想起来了?”箫羽轻笑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变得森然可怖,“那么,‘创生’这两个字,你应该也记得吧?”
“创生”!
当这两个字从箫羽口中吐出时,付藤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
那不是商业上的污点,那是禁忌!是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深渊!是与魔鬼的交易!
“啊——!”
付藤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双眼暴突,浑身筛糠般地抖动起来。
“魔鬼!你是魔鬼!”他疯了一样地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朝箫羽扑了过来,似乎想用最原始的暴力,堵住那张不断吐出他内心最深层恐惧的嘴。
然而,他早已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还没冲出两步,就被反应过来的安保人员死死架住。
“放开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付藤疯狂地挣扎,口中语无伦次地叫喊着。
箫羽冷漠地看着他,投下了最后一根稻草。
“对了,我还‘听’到一件事。”
“一个代号叫‘衔尾蛇’的离岸账户,里面的资金流向,似乎很有问题。付董,这件事,需要我再详细说说,让司法机关的朋友们帮你查一查吗?”
“衔尾蛇”……
这三个字,成了压垮付藤的最后一座大山。
他所有的挣扎和嘶吼戛然而止,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软软地瘫了下去,被两个保镖强行架着,拖离了会场。
他那张因为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在无数闪光灯的照耀下,定格成了一幅无比荒诞的画面。
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天爆料,震得脑子一片空白。
录音、人名、时间、地点、神秘组织、离岸账户……这一连串的信息,勾勒出了一个远比商业竞争更加黑暗、更加恐怖的罪恶轮廓。
藤海集团,不是完了。
是灰飞烟灭。
寂静持续了十几秒,随即被叶雪嫣清冷而坚定地宣告打破。
她重新走回台前,对着下方所有镜头,一字一句地宣布:
“叶氏集团,拒绝任何与罪恶为伍的合作。”
“‘守护者’新药项目,将由叶氏独立推进。它的诞生,是为了治病救人,造福社会,而不是成为某些人攫取黑心利益、犯下滔天罪行的工具。”
她的助理匆匆上台,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叶雪嫣微微颔首,再次开口,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扬起:
“另外,刚刚得到的消息。叶氏集团的股价,在开盘后,已经应声涨停。”
轰!
这最后一句话,为这场发布会画上了一个最完美的句号。
一边是万劫不复,一边是荣耀加身。
天堂与地狱,不过一念之间。
叶雪嫣说完,转身走向箫羽。
两人并肩而立,在山呼海啸般的快门声中,从容地走下了舞台。
留给世界的,是一个商业帝国的废墟,和一个冉冉升起的希望。
第213章 半真半假
发布会落幕的喧嚣,被厚重的车门彻底隔绝。
劳斯莱斯平稳地驶离会场,将无数闪光灯和记者的狂热甩在身后。车厢内,陷入了一种比会场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叶雪嫣身上高级定制香水的冷冽前调,却压不住那份刚刚经历过惊涛骇浪后残留的血腥味。
她的手机在手包里疯狂震动,一次又一次,像是催命符。来自董事会、合作方、各路媒体的讯息,几乎要将通讯模块烧毁。
叶雪嫣却置若罔闻。
她没有去看手机,也没有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她只是侧过脸,凝视着身旁的箫羽。
这个男人,三年来在她家里逆来顺受,是所有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废物。可就在今天,他用几句话,就将一个百亿集团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创生’,还有‘衔尾蛇’。”
叶雪嫣终于开口,她的吐字清晰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小小的冰砸在车窗上。
“这些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她问的不是付藤那些商业上的脏事,而是这两个足以致命的代号。那已经超出了商业竞争的范畴,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箫羽靠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整个人显得很放松。
他能“听”到叶雪嫣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用商业逻辑去解析刚才发生的一切,但每一个推演都导向了死胡同。
“一个朋友告诉我的。”箫羽回答得云淡风轻。
“朋友?”叶雪嫣重复了一遍,语调里带着审讯的意味,“什么朋友,能接触到藤海集团最核心的机密?甚至是一个离岸账户的代号?”
“一个被付藤逼到家破人亡的朋友。”箫羽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他花了数年时间,才搜集到这些东西。他想要的不是钱,只是想看付藤死。”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
付藤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一个被他吞并了公司、逼得跳楼的商业对手。箫羽只是借用了那个人的身份。
叶雪嫣的眉头蹙得更紧。她是一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任何超出她认知范围的变数,都会让她感到烦躁。
“那份录音呢?也是你那个‘朋友’给的?”
“没错。”
“发布会的时间、地点,你提前告诉了他,所以他能精准地把东西交给你?”
“可以这么说。”
“这个人的联系方式,把他给我。”叶雪嫣的语气不容拒绝,她需要验证,需要将这个不确定因素纳入自己的掌控。
箫羽却摇了摇头。
“他已经走了,拿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就从这个城市消失了。我答应过他,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的信息。”
“箫羽!”叶雪嫣的声量陡然拔高,“你是在耍我吗?一个幽灵一样的‘朋友’,帮你扳倒了藤海集团,然后就功成身退,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觉得我会信这种故事?”
“信不信,是你的事。”箫羽转过头,迎上她的质问,“事实是,藤海倒了,‘守护者’项目保住了,叶氏的股价涨停了。这个结果,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他的反问,让叶雪嫣瞬间语塞。
是啊,结果是完美的。完美到无懈可击。
可过程,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她引以为傲的商业手段、信息网络,在这件事上完全失效。她像一个观众,看着箫羽这个她从未看懂过的男人,导演了一场她连剧本都看不懂的戏。
这种失控感,让她极度不适。
“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满身秘密的炸弹。”叶雪嫣的语气重新变得冰冷。
箫羽笑了。
“总裁,三年来,你不一直都把我当成一个废物吗?现在,我这个废物帮你解决了天大的麻烦,你反而开始担心我是一颗炸弹了?”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叶雪嫣那层骄傲的伪装。
车子平稳地停在叶氏集团总部大楼前。
谈话被迫中断。
叶雪嫣恢复了她冰山总裁的模样,率先下车。箫羽跟在后面,看着她雷厉风行的背影,心中毫无波澜。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叶雪嫣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改变了。
信任?那从来不是他奢求的东西。
他要的,只是拿回属于自己和妹妹的尊严。
……
总裁办公室。
助理林薇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叶雪嫣和箫羽一起走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叶总,您总算回来了!董事会那几位老先生的电话都快把我的手机打爆了!”林薇的语速极快,脸上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们没有一句是质问的,全都是祝贺!都在夸您决策英明,手段通天!”
“股价呢?”叶雪嫣脱下外套,坐回自己的位置。
“开盘后三分钟就封死在涨停板上了!现在外面全是我们的新闻,藤海集团那边,开盘就跌停,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据说他们的公关部门电话已经被打烂,付藤被带走后,整个公司群龙无首,彻底乱了!”
叶雪嫣听着汇报,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她抬起手,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通知法务部,立刻启动与藤海集团所有合作项目的解约程序,拟定索赔方案,要快。”
“通知公关部,再发一篇公告,强调叶氏集团的社会责任感,以及‘守护者’项目非盈利的公益属性,把我们的姿态做出来。”
“回复董事会,紧急会议定在明天上午九点。我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还有……”
一道道指令从她口中清晰地发出,整个庞大的商业机器,在她的指挥下,开始对藤海的残骸进行精准的围剿和切割。
箫羽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这才是他印象中的叶雪嫣。冷静、强大、果决,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永远在计算着最优解。
发布会上那个略显狼狈的她,只是因为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
而现在,回到了她熟悉的战场,她又变回了那个女王。
林薇领命,抱着文件匆匆离去。
巨大的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处理完紧急事务,叶雪嫣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持续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揉了揉眉心,再次看向那个站在窗边的男人。
“董事会那边,不会再有任何阻力了。”她开口,语气比在车上时缓和了许多,“‘守护者’项目,可以毫无顾忌地全力推进。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箫羽的价值。
箫羽转过身,外面的城市华灯初上,映在他的瞳孔里。
“功劳是叶总你的。是你决定孤注一掷,也是你最后顶住了压力。我只是……递了一把刀而已。”他依旧将自己摆在辅助的位置上。
他越是这样,叶雪嫣心中的疑团就越大。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箫羽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般的气息,完全不同于她接触的那些商场精英身上的古龙水味。
“箫羽,我不喜欢我的公司里有谜团。更不喜欢我的合作伙伴是一个谜团。”
她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这已经不是合作者之间的询问,更像是一种……私人的探究。
箫羽没有回答。
他能“听”到她内心更深处的想法。
他到底还藏着什么?那个叫‘箫瑶’的妹妹,医药费……他做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钱和尊严?不,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秘密。他就像一个深渊,我根本看不透。
就在办公室的气氛再次变得凝固时,叶雪嫣的私人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她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是叶冰依。
她划开接听键。
“姐!你和那个……你和箫羽在一起吗?发布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现在在哪?快回家!”
电话那头,叶冰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讨好。
叶雪嫣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知道了,在公司。马上回去。”
她挂断电话,重新看向箫羽。
“回家吧。”
商业上的硝烟暂时散去,但家里的那一场戏,显然才刚刚准备开场
第214章 解释
叶家别墅的客厅,灯火通明,气氛却冷如冰窖。
巨幅液晶电视的屏幕定格在藤海集团发布会的直播回放上,画面中央,是箫羽那张平静到近乎漠然的脸。
叶立群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早已熄灭的雪茄。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超过半个小时,一遍又一遍地,将那段录像倒回、播放。
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箫羽如何粉碎付藤的谎言,如何揭露“守护者”项目的真相,如何将一场针对叶氏的狙击战,变成藤海集团的公开处刑。
这一切,都像一记记重锤,砸在他固守了三年的认知上。
废物。
耻辱。
叶家的污点。
这些他亲手贴上去的标签,在屏幕里那个男人的衬托下,显得如此可笑。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嗅觉和看人眼光,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玄关处传来门锁转动的轻响。
箫羽和叶雪嫣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姐!姐夫!你们回来啦!”
叶冰依像一只受惊又急于讨好主人的小猫,第一个从二楼冲了下来。她手里拿着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快步跑到箫羽面前,蹲下身,亲手摆好。
“姐夫,你快换鞋,站了那么久肯定累了。”
这副殷勤的模样,让刚刚走进门的叶雪嫣都怔了一下,更不用说客厅里的叶立群。
叶立群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那个一向骄纵任性的小女儿,此刻正满脸堆笑地围着箫羽打转,那份卑微和讨好,是他从未见过的。
“爸。”叶雪嫣换好鞋,走了过来,语气平淡。
叶立群没有理会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箫羽和叶冰依身上,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和不解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冰依,你在做什么!”他终于开口,压抑的怒火让他的嗓音有些变形。
叶冰依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辩解:“爸,我……我给姐夫拿双鞋而已。”
“姐夫?”叶立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站起身,指着电视屏幕,又指着箫羽,“他算你哪门子姐夫!一个上门吃软饭的废物,把你们一个个都灌了什么迷魂汤!”
“爸!”叶雪嫣上前一步,挡在箫羽身前,“公司的事情,我会向您解释。但请您注意您的用词。”
“解释?”叶立群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他死死地盯着叶雪嫣,“好,你解释!你告诉我,发布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藤海的付藤,连我都感到棘手,他凭什么能把对方逼到绝路?你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客厅的空气凝固了。
叶冰依吓得不敢出声,悄悄躲到了箫羽身后。
叶雪嫣沉默了。她可以告诉董事会,一切尽在掌握,那是商业策略。但她无法对自己的父亲撒谎。这件事,她的功劳微乎其微。
箫羽能“听”到叶立群内心的风暴。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个废物怎么可能懂商业博弈?他那些精准的数据,对藤海内部的了解……比我还透彻!他到底是谁?是谁派他来的?潜伏在我叶家三年,就是为了今天?为了夺走叶氏?
还有冰依……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这个废物用什么手段控制了她?对,一定是这样!这个家伙,心机太深了!我绝不能让他毁了叶家!
偏见和恐惧,已经扭曲了这位叶家掌舵人的判断。
看着叶雪嫣为难的表情,箫羽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平静地迎向叶立群的质问。
“爸,您想问什么?”
他这一开口,叶立群的火气更盛。
“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问你!”叶立群怒斥道,“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从哪里搞到的那些资料?你是不是早就和藤海的内鬼勾结在了一起,演了这么一出双簧,想借机在叶氏内部攫取权力?”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箫羽脸上。
“爸!你胡说什么!”叶冰依再也忍不住了,她从箫羽身后探出头,大声反驳,“姐夫是为了帮姐姐,是为了我们叶家!要不是姐夫,公司早就被那个姓付的给毁了!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你给我闭嘴!”叶立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小女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我看你是被他洗脑了!一个两个,都昏了头!被一个外人耍得团团转!”
他猛地转向箫羽,表情狰狞。
“说!你潜伏在我叶家三年,到底图什么?”
面对这几乎是审判的咆哮,箫羽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只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
“图什么?”
他抬起头,直视着叶立群。
“三年前,我图五百万,救我妹妹的命。这笔钱,是叶家出的,我记着。”
“现在,发布会也好,‘守护者’项目也好,我图的是叶氏集团能平稳度过这次危机,图的是雪嫣不被董事会逼宫。因为我是她的丈夫,这是我该做的。”
他的话语很平淡,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叶立群用愤怒和偏见构筑的堡垒。
箫羽顿了顿,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步之内。
“爸,该我问您了。”
“我图救命的钱,图妻子的事业。您呢?”
“您图的是叶家的面子,还是叶家的里子?”
一句话,让整个客厅死寂。
面子?里子?
叶立群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是啊,他这三年,为了所谓的“面子”,把一个能为叶家力挽狂澜的人,当成垃圾一样踩在脚下。而这个被他视为耻辱的“里子”,却在他最看重的基业即将崩塌时,撑起了一切。
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
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质问,在箫羽这句平静的反问面前,都成了笑话。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叶雪嫣站在一旁,完整地目睹了这场交锋。她看着箫羽,这个男人没有用任何权谋或暴力,只用最朴素的言语,就彻底击溃了她父亲那固若金汤的尊严和偏执。
他不是一把刀。
他是握刀的手。
良久,叶立群颓然地靠在沙发上,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抬起手,有些无力地指了指那台暂停的电视。
“雪嫣……”
他的嗓音干涩而沙哑。
“你跟我说清楚,‘守护者’项目,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第215章 内衣事件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玻璃,脆而冷。
叶雪嫣打破了这片死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危机解除了,‘守护者’项目也走上了正轨。今晚……我们开个家庭晚宴吧,庆祝一下。”
这是一个提议,更像是一种试探。
“好啊好啊!”叶冰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第一个跳起来响应,脸上堆满了夸张的兴奋,“我马上去准备!姐夫,你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客厅里的狼藉,仿佛要用这种忙碌来掩盖内心的惶恐。
叶立群没有作声。他瘫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身地点了一下头。这个动作,是默许。
箫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有拒绝叶雪嫣的提议。
他感知到叶立群那混乱的心绪,像一团缠绕的乱麻。有被颠覆认知的震惊,有对自己三年偏见的愧疚,还有一丝……对自己看走眼的恼怒。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脆弱的缺口。
一个可以彻底清算过去,重建关系的机会。
箫羽决定,就在今晚,就在这张餐桌上,他要亲手揭开那个让他蒙受了三年耻辱的伤疤。
那桩所谓的“内衣事件”。
厨房里,叶冰依系着围裙,正手忙脚乱地处理着食材。水流声,切菜声,她把动静搞得很大,大到足以驱散她自己的心虚。
箫羽走了进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姐夫!”叶冰依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笑容甜得发腻,“你想吃佛跳墙怎么样?我这就让张妈把干货泡上!再给你炖个汤,补补身子!”
她现在对箫羽的态度,恭敬得像个仆人。
箫羽喝了一口水,把杯子轻轻放在料理台上。“菜随便做就行,我不挑。”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家里的卫生也要搞好。特别是洗衣服的时候,要分门别类,别把不该混在一起的东西,混到了一起。”
“不然,容易说不清楚。”
叶冰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握着刀的手,停在半空,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她最恐惧的回忆里。
她当然记得。
三年前,就是她,把自己的贴身衣物塞进了箫羽的行李箱,然后当着全家人的面,“搜”出了她藏在里面的钱,一口咬定是箫羽偷的。
那是箫羽屈辱的开始,也是她在这场家庭权力游戏中,自以为是的胜利。
“姐夫……你……”她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箫羽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出了厨房。
他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要的,是她在全家人面前的回答。
晚宴准时开始。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几乎都是箫羽过去提过一嘴喜欢吃的。叶冰依的手艺确实不错,色香味俱全。
但饭桌上的气氛,比菜还冷。
叶雪嫣坐在主位,试图暖场。“爸,‘守护者’项目的第一笔预付款已经到账了,后续的合作方也都在排队。公司的股价,明天开盘估计会涨停。”
叶立群“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却只是放在碗里,没有动。
叶冰依则坐立不安,她的位置在箫羽的斜对面,每次抬头,都能看到箫羽那张平静的脸。那张脸越是平静,她心里就越是惊涛骇浪。她不停地给箫羽夹菜,嘴里念叨着:“姐夫,多吃点,这个好吃,这个有营养。”
箫羽来者不拒,吃得不紧不慢。
一时间,餐桌上只有叶冰依略显尖锐的劝菜声,和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箫羽放下了筷子。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动作斯文。
“冰依,辛苦你了。这顿饭做得很好。”
一句简单的夸奖,让叶冰依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姐夫喜欢就好。”
“说到这个,”箫羽话锋一转,自然的就像是闲聊,“我最近打算买个新的行李箱。”
叶雪嫣抬起头:“买行李箱?你要出差吗?”
“不是。”箫羽摇了摇头,他看向叶冰依,后者刚刚端起的酒杯停在了半空。
“只是我之前那个,三年前被扔掉了。”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
“就是你从里面‘搜’出我偷你的钱和内衣的那个箱子。”
“冰依,你还记得吗?”
“哐当!”
叶冰依手中的高脚杯脱手而出,摔在地毯上,红酒泼洒开来,像一滩刺目的血。
整个餐厅,死寂。
叶雪嫣的呼吸一滞,她猛地转向自己的妹妹,一种从未有过的审视,出现在她的脸上。她一直以为那件事只是妹妹的恶作剧,却从未深究过其中的恶意。
而叶立群,他那张苍老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那一天,他因为这件事,对箫羽说出了这辈子最刻薄的话,动了最重的手。他将箫羽的尊严踩在脚下,碾得粉碎。他把那件事,当成了箫羽人品低劣的铁证,当成了自己三年来厌恶他的根源。
现在,这个根源,被箫羽亲手挖了出来,血淋淋地摆在了餐桌上。
箫羽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在叶立群身上。
“爸。”
他叫了一声。
“三年前,您指着我的鼻子,问我安得什么心,图得什么。”
“今天,我也想问问您。”
“您有没有问过她,她安的又是什么心?图的又是什么?”
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叶立群的心脏上。
他所有的愤怒、偏见、自以为是的审判,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指向自己的巨大笑话。他不是审判者,他只是一个被小女儿的谎言轻易蒙蔽,然后迁怒于无辜者的,愚蠢的帮凶。
羞耻和愤怒,像两股岩浆在他体内冲撞。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这一次,他没有看箫羽。
他死死地盯着浑身抖如筛糠的小女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叶、冰、依。”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叶冰依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第216章 表态
叶冰依的回答,是死寂。
她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在椅子上,连同那一声质问,一同被地毯上那滩刺目的红酒吞没。
沉默,就是最响亮的承认。
叶立群的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餐厅里回响,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他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此刻又渐渐褪去血色,变得灰败。羞耻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刺痛。
他想发作,想一巴掌扇在小女儿那张惨白的脸上。
可他不敢动。
他不敢看箫羽。
那个被他鄙夷了三年,打骂了三年的女婿,此刻就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滑稽戏。那份平静,就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三年的偏见,三年的厌恶,三年的自以为是,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耳光,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他自己的脸上。
“姐……”叶冰依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她颤抖着转向叶雪嫣,泪水夺眶而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叶雪嫣没有看她。
她只是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鱼肉,剔掉中间的刺,然后放进了箫羽面前的骨碟里。整个过程,她动作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仿佛周围的惊涛骇浪都与她无关。
“鱼肉凉了,会腥。”她淡淡地说。
这个动作,这句话,比任何斥责都来得更重。
它表明了她的立场。
叶冰依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在她的记忆里,姐姐永远是那个虽然清冷,但始终会护着她的家人。可现在,那份庇护,连同那块鱼肉一起,被送到了另一个男人面前。
箫羽拿起筷子,夹起那块无刺的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味道很好。”他对着叶雪嫣说。
“嗯。”叶雪嫣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垂下头,慢慢地喝着自己面前的汤。
整个餐桌的气氛,从压抑的死寂,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割裂。
箫羽和叶雪嫣自成一个世界,平静无波。
而叶立群和叶冰依,则被困在另一个世界,狼狈不堪,无处遁形。
“爸,坐下吧。”箫羽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平衡,“椅子倒了,总要扶起来。”
叶立群的身体一僵。
他缓缓地弯下腰,用一双因为羞愤而微微颤抖的手,扶起了那把被他撞倒的椅子。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沉重。
他重新坐下,却再也不敢抬头。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个被小女儿的谎言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自以为是地挥舞着道德大棒的,愚蠢透顶的小丑。
箫羽看着他,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三年前,也是在这张餐桌上,叶立群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不知廉耻的废物,是妄图攀附叶家的蛀虫。那天,他的拳头和皮带落在他身上,每一击都带着毁掉他尊严的快意。
现在,箫羽只是把真相还给了他。
至于这份真相带来的痛苦和羞辱,那是叶立群自己应该承受的。
“好了,吃饭吧。”箫羽的语气,就像是在安抚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菜都快凉了。冰依,这顿饭你费心了。”
叶冰依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他。
那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可正是这份平静,让她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她宁愿箫羽打她,骂她,也比现在这样要好。
“姐夫……对不起……我……”她语无伦次,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道歉就不必了。”箫羽打断了她,“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以后,别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行。”
这句话,与其说是原谅,不如说是警告。
叶冰依拼命点头,像小鸡啄米:“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姐夫,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这番表态,让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尴尬和难堪,却像胶水一样黏在空气里。
为了打破这种局面,叶冰依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强行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姐夫,说起来,这次在峰会上,你真是太厉害了!”她看向箫羽,残存着泪痕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抹崇拜,“那个付藤,那么嚣张,要不是你,我们叶家这次真的要栽个大跟头了!”
这个话题,终于让叶雪嫣有了反应。
她抬起头,看向箫羽,清冷的脸部线条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付藤集团准备得很充分,他们拿出的那份数据报告,几乎是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你当场指出了其中的漏洞,并且拿出了他们的内部交易证据,后果不堪设想。”
叶雪嫣的语气很平静,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谁都听得出来,这份陈述背后,是对箫羽能力的肯定。
叶立群也终于从自己的情绪中被拉了出来。峰会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可以说,是箫羽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叶氏集团一次重大的危机,甚至还反过来让叶氏吞并了付藤集团的一个重要项目。
这件事,本该是叶家的大喜事。
可现在,这份喜悦,却和三年前的丑闻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种五味杂陈的荒诞。
他越是看到箫羽的能力,就越是能感受到自己当年的愚蠢。
他一直以为自己招了个废物女婿,却不知道,自己亲手将一块璞玉当成顽石,踩在脚下,践踏了整整三年。
“是啊,姐夫,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叶冰依立刻接话,她的吹捧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付藤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连我姐派去的人都查不到任何东西。你就像开了天眼一样,什么都知道!”
箫羽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
他的沉默,让这份神秘感变得更加浓厚。
整个餐厅里,只剩下叶冰依略显聒噪的吹捧声,和叶雪嫣偶尔补充的一两句事实。
叶立群一直沉默地听着。
他的内心,正在着一场天人交战。
愤怒、羞愧、好奇、不解……种种情绪,像一锅沸水,在他心里翻腾不休。
他想问。
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自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的女婿,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三年前的真相,他知道了。
那这一次峰会上的力挽狂狂澜,又是怎么回事?
巧合?运气?还是……他真的拥有某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能力?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抬起头,第一次主动地、正式地看向箫羽。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混杂着一个长辈最后的尊严,和一个犯错者无法言说的悔意。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到底是怎么知道付藤那些事的?”
这个问题一出口,整个餐厅再次安静下来。
叶雪嫣和叶冰依都停下了话头,看向他,又看向箫羽。
这个问题,和三年前的行李箱一样,都指向了箫羽身上那层看不透的迷雾。
叶立群的身体微微前倾,他死死地盯着箫羽,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这个问题里,有探究,有疑惑,也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近乎哀求的歉意。
他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他理解这一切,能让他为自己过去三年的愚蠢行为找到一个解释的答案。
箫羽放下了茶杯。
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没有直接回答叶立群的问题,而是看向叶雪嫣。
“峰会之后,付藤集团的股价,跌了多少?”
叶雪嫣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回答:“三天,连续跌停。市值蒸发了将近四十亿。”
“嗯。”箫羽点了点头,然后才把脸转向叶立群。
“爸,您觉得,一个能让付藤集团三天蒸发四十亿的人,会看得上冰依那几万块钱,和……她的内衣吗?”
箫羽的语气很平淡,不带任何情绪。
但这句话,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叶立群的心上。
第217章 荒诞
那句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叶立群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四十亿。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轰然压下,将他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尊严,碾得粉碎。
是啊。
一个能搅动风云,谈笑间让一个庞大集团市值蒸发四十亿的人,会为了几万块钱,去偷自己小姨子的内衣?
这个逻辑,简单、粗暴,却也无可辩驳。
荒诞。
极致的荒诞。
叶立群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血液冲上头顶,让他一阵眩晕。过去三年里,他对箫羽的每一次呵斥,每一次鄙夷,此刻都化作了锋利的刀片,倒旋着扎回自己的心里。
他无力地靠回椅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餐厅里的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叶冰依脸上的谄媚笑容僵住了,她看看箫羽,又看看自己的父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雪嫣放下了筷子,她静静地看着箫羽,清冷的脸庞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探究。
箫羽放下餐具,动作不急不缓。他用餐巾擦了擦手,平静环视众人,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叶冰依的身上。
“爸,雪嫣,冰依。今天大家都在,有件事,压在我心里三年,是时候说清楚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
“三年前,我并没有偷冰依的内衣。”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轰——”
叶立群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雷。他刚刚陷落的身体猛地弹直,死死地瞪着箫羽。
叶雪嫣的眉头蹙得更紧,她没有说话,但身体却不自觉地坐正了。
反应最激烈的,是叶冰依。
她的脸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那是一种被戳穿了最阴暗秘密的、源自骨髓的恐惧。
“姐夫……你,你胡说什么!”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提这个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现在厉害了,就可以反过来污蔑我,羞辱我吗?”
她试图表现出愤怒和委屈,但那份慌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没有污蔑你。”箫羽的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事实?什么事实?”叶冰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高了八度,“事实就是我亲眼看到你鬼鬼祟祟地从我房间里出来!事实就是我丢了钱,也丢了东西!事实就是你的行李箱里,翻出了我的钱!”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够了!”
一声怒喝打断了她。
是叶立群。
他铁青着脸,不是针对叶冰依,而是对着箫羽。他的一只手撑着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绷紧。
“箫羽!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羞愧和愤怒交织,让他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就算……就算当年的事是一场误会,那也过去了!你现在旧事重提,是想让我们叶家所有人都给你下跪道歉吗?是想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叶家的笑话吗?”
他无法接受。
他无法接受自己错得如此离谱。
承认箫羽的能力,已经是在剜他的心。现在,如果连三年前那件让他理直气壮、将箫羽踩在脚下三年的“铁证”都是假的,那他叶立群,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是非不分、冤枉好人、愚蠢透顶的笑话!
他的尊严,不允许他承认这一点。
所以,他选择愤怒,选择呵斥,选择用一个大家长的威严,来强行终止这个让他难堪的话题。
箫羽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依旧看着叶冰依。
“冰依,你丢的钱,是五万块,对吗?”
叶冰依一愣,下意识地点头:“对!就是五万!”
“那五万块,是你准备第二天拿去还信用卡的,对吗?”
叶冰依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件事,她只对闺蜜说过。箫羽怎么会……
“你……你怎么……”
“你不但要还信用卡,还准备用剩下的钱,去买一个香奈儿的新款包包,送给林少的母亲,作为生日礼物。对不对?”箫
羽继续发问,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她尘封的记忆。
叶冰依彻底呆住了。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这些细节,太过私密,太过精确,根本不可能是旁人能编造出来的。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难道他当时真的……
不,不可能!
叶雪嫣的脸上也露出了诧异。她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完全慌乱的妹妹,又看了一眼平静的可怕的箫羽。她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
“箫羽,你到底想说什么?”叶雪嫣开口了,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箫羽这才将脸转向她,语气缓和了些许。
“我想说的是,那五万块钱,冰依在指控我之前,就已经丢了。”
他转回头,再次锁定脸色惨白的叶冰依。
“三年前,九月十二号,星期二,下午三点。你背着一个白色的LV包,去了市中心的星光咖啡厅,见了一个叫张伟的人。你们聊了大概四十分钟,你很不高兴,提前走了。”
“你走的时候,因为生气,步子很快。在咖啡厅门口的台阶上,你没注意,包的拉链没有完全拉上。一个装着五万块现金的信封,从包的缝隙里滑了出去,掉进了旁边的冬青花坛里。”
箫羽的叙述,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像是在念一份冰冷的调查报告。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叶冰依和叶立群的心上。
叶冰依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演的,是控制不住的。
她想起来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
确实有这么回事!她当时去见一个追了她很久的富二代,结果发现对方是个骗子,气得她当场就走了。因为太生气,她确实没注意包……
回家之后,她发现钱不见了,当时她脑子一片空白,第一个念头就是钱在家里被偷了。而整个叶家,唯一可能偷钱的“外人”,只有箫羽!
再加上她一直看箫羽不顺眼,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于是,她想都没想,就冲进了箫羽的房间……
至于内衣……那不过是她为了让事情变得更恶劣,为了让箫-羽身败名裂,随口加上去的“罪证”。
她以为这件事天衣无缝,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可现在……
箫羽为什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连时间、地点、人名都分毫不差?
他当时在场吗?
不!不可能!
一种比谎言被戳穿更可怕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你……你……你跟踪我?”叶冰依用尽全身力气,挤出这么一句话。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我需要跟踪你吗?”
箫羽反问了一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
他没有播放,只是将屏幕转向了叶立群。
“爸,这是付藤和他秘书在办公室的视频。您想看看吗?”
叶立群的身体剧烈的一震。
他当然不想看。
但这个问题,却让他瞬间明白了另一件事。
箫羽能搞到付藤的私密视频,自然也能搞到三年前一段咖啡厅门口的监控。
跟踪?
或许根本不需要。
他拥有的,是一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能力。
“噗通。”
叶冰依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一切都完了。
叶立群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他没有去看视频,也没有再去质问箫羽。
因为他知道,箫羽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所以,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三年前,他亲手导演了一场冤案。他像个小丑一样,听信了小女儿漏洞百出的谎言,将自己女儿的丈夫,一个真正的人才,当成垃圾一样,踩在脚下,羞辱了整整三年。
他引以为傲的判断力,他坚守一生的家规和尊严,在这一刻,碎成了粉末。
无边的羞愧,像潮水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箫羽收起了手机,他没有再去看任何人。
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苦涩,一如他这三年的过往。
第218章 回答我
那杯凉茶的苦涩,在箫羽的舌尖上蔓延开来。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餐厅里,这声响动无异于惊雷。
叶冰依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击了一般。
“钱的事情,算是说清楚了。”箫羽的语气平淡,没有胜利者的炫耀,也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现在,我们来谈谈另一件,更有趣的事。”
叶立群刚刚闭上的眼睛,又猛地睁开。他花白的头发在餐厅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想喝止,想让这场酷刑立刻结束,但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不……我不想听!”叶冰依终于崩溃了,她双手捂住耳朵,疯狂地摇头,“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她害怕了。
如果说钱的事情,还可以用监控这种现代科技来解释,那另一件事呢?那件被她当作杀手锏,用来彻底摧毁箫羽尊严的“罪证”,他又是怎么“看”到的?
“哦?不想听吗?”箫羽的身体微微前倾,他与叶冰依隔着长长的餐桌,但叶冰依却感觉对方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脸上,冰冷而窒息。
“那件内衣,你还记得吗?”
轰!
叶冰依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枚炸弹。
她的身体僵住了,捂着耳朵的双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完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她最后的侥幸。
他真的什么都“看”到了。
“爸,您不好奇吗?”箫羽没有再理会已经失魂落魄的叶冰依,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叶立群,“一件内衣,是怎么从冰依的房间,跑到我的床底下的?”
叶立群的嘴唇翕动着,他想说“我不好奇”,想说“滚出去”,但他说不出口。他被钉在了原地,被迫要面对自己三年前犯下的另一个,或许是更愚蠢、更恶毒的错误。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雪嫣,此刻终于有了动作。她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握成了拳。她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听着。
箫羽没有等待他们的回答,他像一个耐心的导师,开始为他们还原那被遗忘的“真相”。
“三年前的八月十二号,周二,下午三点十分。”
每一个时间节点,都像一颗精准的钉子,钉进叶冰依的记忆深处。
“冰依,你和你的朋友在电话里吵架,情绪很激动。”箫羽的叙述开始了,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有冰冷的事实。
叶冰依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那个朋友,在电话里用很刻薄的话刺激你,我记得有一句是,‘你叶家二小姐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会花钱还会干嘛?有本事把你最贵的那件宝贝内衣给扔了啊!’”
箫羽复述着那段对话,连语气中的挑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你……你……”叶冰依指着箫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你被激怒了。”箫羽无视她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当时冲动上头,挂了电话,就冲到衣帽间,抓起了那件你托人从巴黎带回来的,粉色蕾丝限量款。”
粉色……蕾丝……限量款……
每一个词,都让叶冰依的脸色白一分。
这些细节,除了她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晓!
“你抓着它,揉成一团,冲到二楼的窗边,想把它从窗口扔出去,扔到外面的马路上,以此来发泄你的怒火,证明你的不在乎。”
“但是,你失手了。”
箫羽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里,满是嘲弄。
“你力气太小,或许是风太大,它没有飞出院墙,而是轻飘飘的,掉在了楼下花园的冬青花丛里。”
“你当时心烦意乱,骂了一句,然后就摔上窗户,根本没想过要下楼去捡。”
“而我……”箫羽顿了顿,端起那杯凉茶,再次抿了一口。
这一次,他却觉得茶水似乎没有那么苦涩了。
“我只是在傍晚修剪花园的枝叶时,无意中在茂密的冬青花丛深处,发现了它。那件被你遗弃的‘罪证’。”
箫羽说完,整个餐厅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是死寂,现在就是坟墓里的寂静。
叶立群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他看着自己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小女儿,那个在他心中骄傲、漂亮、偶尔有些小任性但本性不坏的女儿。
可现在,箫羽描述出的,是怎样一个形象?
虚荣、冲动、恶毒、愚蠢!
为了一个无聊的赌气,扔掉贵重的衣物。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就顺手将脏水泼到别人身上,用最恶毒的方式,去毁掉一个人的清白和尊严!
而他,这个自诩精明一世的叶家家主,竟然就相信了如此荒唐的谎言!
他甚至没有去问一句,没有去查一下,就凭着对箫羽的偏见,和女儿那漏洞百出的哭诉,就给箫羽定了罪!
羞愧和愤怒,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愤怒的不是箫羽,而是他自己,和他的女儿!
“噗通。”
又是一声闷响,叶冰依从椅子上滑落,彻底瘫软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的防线,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在箫羽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叙述中,被碾得粉碎,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剩下。
她完了。
她在这个家,在父亲面前,在姐姐面前,彻底完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叶冰依。”
是叶雪嫣。
她终于开口了。
她没有喊“妹妹”,而是连名带姓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叶雪嫣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妹妹。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的问题,像是一柄冰锥,刺向叶冰依最后的心防。
叶冰依浑身一抖,她抬起头,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
是,是,是!
全都是真的!一个字都不差!
可是她怎么敢承认?
“回答我!”叶雪嫣的语气里,带上了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是属于冰山总裁的威压,是她执掌偌大公司时,才会显露的气场。
叶冰依被这股气场震慑,再也扛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错了……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太生气了……我……”
她的哭诉,语无伦次,但每一个字,都是对箫羽指控的默认。
真相,至此,再无悬念。
叶立群缓缓地站起身,他没有去看自己的小女儿,也没有去看箫羽。他只是摇摇晃晃地,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朝着餐厅外走去。
他的背影,佝偻而萧索,像一棵被雷劈断了主干的老树。
餐厅里,只剩下箫羽和叶家姐妹。
叶雪嫣收回了自己迫人的气场,她重新坐下,然后,她做了一个让箫羽都有些意外的动作。
她亲手拿起茶壶,为箫羽面前那只已经空了的茶杯,重新续上了水。
热水注入,茶叶在杯中翻滚,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
“说吧。”叶雪嫣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但似乎又多了一点别的东西,“你想怎么样?”
第219章 给得起
茶杯里热气升腾。
箫羽没有去看那氤氲的水汽,也没有去碰那只杯子。
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叶雪嫣,这个名义上与他夫妻三年的女人。
她的问题,在餐厅里回荡。
你想怎么样?
这个问题,问得可笑至极。
箫羽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极度冰冷的嘲讽。
“我想怎么样?”他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或者问问她,你们觉得,我该怎么样?”
叶雪嫣端坐的身形有片刻的凝滞。
她习惯了解决问题,习惯了用条件和价码来衡量一切。箫羽这种不做交易,反将一军的态度,让她准备好的一系列处置方案,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箫羽。”叶雪嫣的语调里透出商界谈判时的锋利,“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你绕圈子。开出你的条件。钱,或者其他补偿,只要合理,叶家都给得起。”
“给得起?”
箫羽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他的视线,终于从叶雪嫣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地上那团蜷缩颤抖的身影上。
叶冰依能感觉到,那道平静的视线,比父亲暴怒的耳光,比姐姐威严的质问,要可怕千百倍。那是一种来自地狱深渊的凝视,让她从骨头缝里冒出寒气。
“条件?”箫羽轻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打在叶家姐妹的心上,“我的条件,她给不起。叶家,也给不起。”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问问她,一条被万人唾骂的清白,值多少钱?你再问问她,一个男人被踩进泥土里的尊严,又值多少钱?用钱来补偿?叶大小姐,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
连珠炮般的问题,让叶雪嫣瞬间哑口无言。
是啊,这些东西,怎么用钱来衡量?
她引以为傲的商业逻辑,在这一刻,显得苍白而可笑。
而这些话,对于叶冰依来说,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辩解,在“清白”和“尊严”这两个词面前,被彻底击溃。
“哇——”
叶冰依再也承受不住,嚎啕大哭。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是站着,而是跪着,朝着箫羽的方向挪动了两步。
“是真的!”
她一边哭,一边用嘶哑的嗓子尖叫。
“姐夫说的全都是真的!是我!是我自己扔的!那件衣服是我自己偷偷刷了爸爸的副卡买的,我怕被他骂我乱花钱,不敢承认!”
巨大的羞愧和悔恨,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想起那天自己扔掉衣服时的冲动,想起事后无法挽回的恐惧,想起父亲震怒之下,她是如何借着对箫羽的厌恶,默认了那场荒唐的诬陷。
每一个细节,都与箫羽所说的,分毫不差。
“我……我当时太生气了,又……又讨厌姐夫……我看到他拿了钱,就……就鬼迷心窍……我……”
她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在抽打着自己的脸。
最后,她对着箫羽,用尽全身力气,将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姐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错了!”
“咚!”
“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原谅我!”
“咚!”
她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很快,光洁的额头上就渗出了血丝,与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狼狈到了极点。
箫羽冷漠地看着。
他没有去扶,也没有出言阻止。
他的内心,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片荒芜的空虚。他想起了为了五百万医药费躺在病床上的妹妹,想起了这三年里自己所受的冷眼和屈辱。
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句“对不起”,几个响头,就能抹平的吗?
他读取到了叶冰依此刻混乱的思绪。
完了……全完了……爸爸不会原谅我了……姐姐也……林家那边怎么办……我的计划……全都完了……
林家?
箫羽的内心,掠过一抹寒意。
果然,这个女人的悔恨,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未来被毁,而不是因为对他造成的伤害。
叶雪嫣僵在座位上,她看着自己那个一向骄纵蛮横的妹妹,此刻如同最卑微的蝼蚁一般,跪在箫羽面前,磕头求饶。
这一幕,彻底颠覆了她二十多年的认知。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妹妹虽然任性,但罪不至此。可事实,却给了她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她的手在桌下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够了!”
叶雪嫣终于出声喝止,她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叶冰依被她一喝,停下了动作,只是跪在那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叶雪嫣转向箫羽,这一次,她的姿态放得更低。
“箫羽,是我们的错。是我管教不严,是父亲偏听偏信。你要怎么处罚她,你说。”
她将处置权,完全交给了箫羽。
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箫羽轻轻地笑了。
“处罚她?”他摇了摇头,“叶大小姐,你还是没懂。这不是处罚,这是代价。”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叶冰依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一句对不起,就想了结一切?”
他的话语,让叶冰依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那……那姐夫……你想怎么样……”她用带着哭腔的、微弱的气音问道。
箫羽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向叶雪嫣。
“既然你问我想怎么样,那我就提个条件。”
叶雪嫣:“你说。”
“很简单。”箫羽伸出一根手指,“从今天起,在这个家里,我的事,我说了算。我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我的东西,谁也不准碰。”
这算什么条件?
这根本不是条件,这是一个人最基本该有的权利和尊重。
叶雪嫣一怔,她没想到箫羽的要求会是这个。
“这……”
“做不到吗?”箫羽反问,“还是说,在你们叶家人眼里,我连这点基本的尊重,都不配拥有?”
“我答应你。”叶雪嫣立刻回答,不带任何犹豫。
“很好。”箫羽点点头,他再次看向跪在地上的叶冰依,“至于你……”
叶冰依紧张地抬起头,满脸血污地看着他。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箫羽的话,让叶冰依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可以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什么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姐夫,我什么都愿意!”叶冰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喊道。
箫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表情。
“你不是污蔑我偷你的内衣吗?”
他缓缓说道。
“那好,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内,我所有的衣服,都由你来洗。必须用手洗,包括我的……内衣。”
第220章 过分
这个条件,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叶家姐妹的脸上。
尤其是叶雪嫣,她试图从箫羽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戏谑或者报复的快意,但什么都没有。他平静的可怕,仿佛在讲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正是这份平静,才最令人胆寒。
他不是在羞辱叶冰依,他是在制定规则。用叶冰依最恶毒的诬陷,来铸造她赎罪的枷锁。
“听到了吗?”箫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跪在地上的叶冰依猛地一颤,她抬起头,泪水和血污糊了一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洗……洗男人的内衣?这个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从小到大,连自己的袜子都没洗过。
“箫羽,你不要太过分!”叶雪嫣终于忍不住,她的胸口起伏着,“让她给你洗衣服,这算什么?”
“过分?”箫羽笑了,他慢慢踱步到客厅的窗边,背对着众人,“她带着人,拿着棍子,打断我肋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过分?她往我身上泼脏水,污蔑我偷窃,要把我送进监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过分?”
他每问一句,叶雪嫣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是啊,和那些比起来,洗一个月衣服,又算得了什么?
箫羽缓缓转身,他的视线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身上。
叶立群。
这个家的主人,这个曾经对他颐指气使,动辄打骂的男人。
此刻,他正站在楼梯口,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那张一向威严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灰败的颓然。
三年前,我让他进门,就是个错误……我打他……骂他……上次那根肋骨,是我亲手打断的……可这一切,竟然……竟然是冰依这个孽女编造的谎言!
箫羽的脑海里,清晰地接收到了叶立群那翻江倒海般的悔恨与羞耻。
我叶立群一辈子自问行事光明磊落,竟然冤枉了一个无辜的人整整三年!我的脸……叶家的脸……全都被丢尽了!
强烈的羞愧和自责,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叶立群的喉咙。他看着箫羽,那个被他视作废物的女婿,此刻平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挽回一点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灼烧喉咙的炭火。
他挪动脚步,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脸上。
最终,他停在了箫羽面前,相隔三步之遥。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叶雪嫣和叶冰依都屏住了呼吸,她们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叶立群张了张嘴,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箫羽……我……我错怪你了。”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这句话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垂下头,不敢去看箫羽的反应。
“我……对不起你。”
这句道歉,终于说出了口。
叶立群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这比让他谈崩一笔上亿的生意还要难堪。
然而,预想中的任何回应都没有到来。
没有愤怒的斥责,也没有宽慰的原谅。
只有沉默。
箫羽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叶立群忍不住,艰难地抬起头。
箫羽正看着他,那张清秀的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对不起?”箫羽终于开口了,他的语调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叶立群的耳朵里,“叶董事长,我想问问,你这句对不起,是对什么?”
叶立群一愣:“我……为我之前对你的误解和……和动手……”
“哦?”箫羽挑了挑眉,“是因为你发现自己冤枉了我,所以你的良心过意不去,是为了让你自己好受一点?”
这个混账!我堂堂叶立群给你道歉,你还想怎么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箫羽脑中,叶立群的真实想法清晰浮现。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还是说,”箫羽向前踏出一步,逼近了叶立群,“你只是觉得,当着女儿的面,被我这个你眼里的废物揭穿了真相,让你面子上挂不住了?”
叶立群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你胡说什么!”叶立群下意识地呵斥道,但语气却虚弱无力。
“我胡说?”箫羽又是一声轻笑,“三年来,你打我、骂我,把我当成一条狗。我问你,那个时候,你的良心在哪里?你打断我肋骨的时候,力气那么大,怎么没想过自己可能会错?”
“我……”叶立群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灰败转为涨红。
“你不是没想到,你只是不在乎。”箫羽一字一句,像是在宣判,“因为在你眼里,我箫羽的命,我箫羽的尊严,一文不值。所以打错了,也无所谓。对吗?”
“爸!”叶雪嫣看不下去了,她快步上前,挡在父亲和箫羽之间,“够了,箫羽!我父亲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箫羽看着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叶雪嫣,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伤疤。”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断掉的骨头已经长好了。但是,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你们叶家,高高在上太久了。总觉得用钱,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摆平一切。”
“我告诉你,从今天起,在我这里,行不通了。”
他的话,让叶雪嫣哑口无言。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还是那个在叶家忍气吞声了三年的箫羽吗?
“至于你,”箫羽的视线转向叶立群,“你的道歉,和她的道歉一样。”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接受。”
不接受?好!好你个箫羽!你给我等着!等这件事过去,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在云城待不下去!
叶立群内心的怨毒,如同毒蛇,嘶吼着。
箫羽仿佛没有听到他内心的咆哮,只是平静地补充完了自己的话。
“收起你那廉价的歉意和可笑的自尊心。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了你自己的判断力。”
说完,他不再看这狼狈的一家人。
他转身,走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始作俑者。
“叶冰依。”
叶冰依浑身一抖,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抬头。
“我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明天早上八点,我要看到我换下来的脏衣服,都出现在洗衣盆里。”
“记住,是手洗。”
箫羽说完,便径直朝着楼梯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客厅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叶家三人。
叶立-群气的浑身发抖,一张老脸憋成了猪肝色。
叶雪嫣扶着自己的父亲,内心五味杂陈。
而叶冰依,则还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绝望地看着箫羽消失的背影。她知道,从明天开始,她大小姐的好日子,到头了。
箫羽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将那个虚伪、冷漠、充满算计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第221章 压抑
晚饭时间,箫羽的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
门被推开,叶雪嫣站在门口,没有了往日的冰冷,也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晚饭准备好了,下来吃吧。”
箫羽甚至没有抬眼:“我不饿。”
“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叶雪嫣的语气依然平淡,但内容却不容拒绝,“有些事,总要当着一家人的面说清楚。你躲在房间里,问题不会自己消失。”
箫羽终于抬起了头,打量着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她变了。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山总裁,也不再是那个对他漠不关心的陌生人。她的话里,有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属于平等的郑重。
她想彻底解决这件事……也好,一直拖着,对谁都没好处。
他心里这么想着,人已经站了起来,越过她,朝楼下走去。
餐厅里,一张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满了菜肴,精致得像酒店的宣传画册。然而,餐桌旁的气氛,却比冰窖还要凝固。
叶立群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叶冰依则像个犯错的仆人,垂手站在餐桌旁,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她面前放着一碗汤,是准备等箫羽落座后伺候他喝的。
箫羽径直走到叶雪嫣旁边的位置坐下,完全无视了叶冰依的存在,也无视了主位上那个脸色难看的老人。他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夹了一口菜。
整个餐厅,只有他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
压抑。
极致的压抑。
叶立群的拳头在桌下攥紧了又松开。他活了半辈子,在云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在一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赘婿面前,连呼吸都觉得是错的。
“咳!”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箫羽,”他开了口,声音干涩,“今天的事……是我们叶家不对。为了……为了这个家的和睦,我们都各退一步,把这件事翻篇,怎么样?”
为了家的和睦?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只是为了你叶家的脸面,为了你自己的威严。
箫羽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抬起脸,看着叶立群:“翻篇?叶董事长,你这话说得真轻巧。你的意思是,你打断我的骨头,污我偷窃,差点把我打死,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得感恩戴德地忘记一切,继续当你们家的狗?”
“你!”叶立群被他话里的尖刺扎得瞬间涨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总要解决!”
“解决?”箫羽重复着这个词,然后笑了,“你想怎么解决?用钱?还是用你这句不情不愿的道歉?”
“我……”叶立群被噎住了。
“爸!”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呵斥打断了叶立群即将爆发的怒火。
是叶雪嫣。
她站了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没有去看箫羽,而是直视着自己的父亲:“您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您错在哪里了?”
叶立群愣住了:“我……我不是已经认错了吗?”
“不!”叶雪嫣摇头,“您只是在认一个结果,一个您被证明是错的结果。您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在您心里,箫羽的命,就不是命,对吗?”
“您只是气恼自己的判断失误,让您在女儿和外人面前丢了脸!您根本没有为那个差点被您亲手打死的人,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
叶雪嫣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叶立群用自尊和颜面包裹起来的、最不堪的内里。
叶立群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椅子上。他看着自己的大女儿,这个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继承人,此刻却用他最无法忍受的方式,在最不合时宜的场合,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哇——”
一声凄厉的哭嚎,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是叶冰依。
她再也撑不住了。父亲的窘迫,姐姐的逼问,还有箫羽那座无法撼动的冰山,彻底压垮了她最后一根神经。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涕泪横流。
“对不起……对不起姐夫!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掌抽打着自己的脸,一下比一下重。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嫉妒你!是我不想让你好过!我不是人!我该死!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她的哭声里,充满了真正的绝望和悔恨。她设计这一切的时候,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她以为箫羽会像过去三年一样,任她拿捏,最后被扫地出门。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她眼里的窝囊废,会一夜之间变成一头她无法抗衡的猛兽,将她所有的骄傲和算计,都撕得粉碎。
她的好日子,她的未来,她嫁入豪门的梦想,全都在今天,化为了泡影。
这种从云端跌入泥潭的巨大落差,让她彻底崩溃了。
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状若疯癫的小女儿,叶立群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再看向大女儿那张写满失望的脸,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从头到尾都异常平静的箫羽身上。
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得意,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叶立群身上的那股气,突然就泄了。
他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整个人的脊梁都塌了下去。
他看着箫羽,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颤抖。
“医院的报告,我看过了。”
“三根肋骨,断得很彻底。”
他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再看眼前的残局。
“那天……是我混账。我动了手,就没什么好说的。”
他停顿了很久,才说出最后三个字。
“我错了。”
这一次,没有为了脸面,没有为了家族,只是一个父亲,一个男人,对他犯下的暴行,做出的最直接的承认。
他终于承认了……不是承认判断失误,而是承认他动手这件事本身,是错的。
箫羽内心毫无波澜。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一句道歉。他要的,是他们从骨子里明白,他箫羽,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
现在,他要到了。
他慢慢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站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径直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宽大的餐厅里,只剩下叶立群的粗重喘息,和叶冰依断断续续地抽泣。
叶雪嫣扶着摇摇欲坠的父亲,内心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已经走到餐厅门口的叶立群,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不远处的管家低声吩咐了一句。
“以后家里的晚餐,每天都加一道水煮鱼。要多放辣椒。”
管家躬身应是。
叶雪嫣的心,却猛地一跳。那是箫羽老家的菜,是箫羽的母亲最擅长的菜。三年来,叶家的餐桌上,从未出现过。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已经快要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
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
她看着箫羽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未缩短,但脚下的那条路,已然全然不同。
第222章 放空大脑
箫羽踏上楼梯的第一级台阶。
身后餐厅里的哭泣和喘息,被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他走得很稳,背脊挺得笔直,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在楼梯的拐角,他停顿了一下。
不是为了回头,而是因为太阳穴的位置,像有根钢针狠狠扎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手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凉的红木扶手。
只是瞬间的恍惚,那痛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归结于这几天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的后遗症。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一股熟悉的、带着些许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这是叶家最偏僻的房间,终年不见阳光。过去三年,这里是他的囚笼。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床边坐下,身体向后一靠,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床垫里。
黑暗中,他试图放空大脑。
可就在这时,那根钢针又回来了。
这一次,不是一下,而是连续不断的、疯狂地钻着他的颅骨。
“啊……”
他双手抱住头,指节用力到发青,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从床上蜷缩到了地毯上。
这不对劲。
这不是普通的头痛。
紧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尖厉的女声,带着哭腔,一遍遍地重复。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嫉妒你!我不是人!我该死!”
是叶冰依的声音。
不,不只是声音。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悔恨、恶毒,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耳道钻进大脑,啃噬着他的神经。
高强度情绪记忆残留……正在侵蚀精神领域……
一个冰冷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股更加狂暴的情绪洪流冲了进来。
没有言语,只有画面。
一只紧握的拳头,带着滔天的怒火,狠狠砸下。
骨头断裂的脆响。
还有那股暴虐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想要将眼前一切都毁灭的愤怒。
是叶立群的。
是那天他动手时,内心最深处的暴戾。
箫羽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自己,在承受着被殴打的剧痛;另一半却变成了叶立群,感受着施暴的快感和愤怒。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在他体内冲撞,撕扯着他的意识。
“滚出去!”
他低吼,试图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都给我滚出去!”
可那些情绪碎片就像跗骨之蛆,死死地黏着他。叶冰依的哭喊和叶立群的暴怒,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精神力透支,防御屏障减弱。
警告:深度回溯记忆将对使用者造成不可逆的精神损伤。
原来如此。
读取叶冰依那些处心积虑的算计,回溯叶立群那场不留余地的暴行,消耗的不仅仅是体力。
这种能力,是有代价的。
就在他快要被这股精神风暴撕碎的时候,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眼前的黑暗开始扭曲,房间里的桌椅、衣柜,全都变成了旋转的、模糊的色块。他想站起来,却一头撞在了床脚。
“砰!”
沉闷的响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外,正准备回房的叶雪嫣脚步一顿。
她迟疑片刻,还是走到了箫羽的房门前。这扇门,三年来她从未主动靠近过。
她抬起手,又放下。
里面没有再传出任何动静,安静得可怕。
最终,她还是敲了敲门。
“叩叩。”
“箫羽?”她开口,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的语调里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多了几分不确定。
房间里,箫羽正靠着床脚大口喘气。
敲门声像是一剂强心针,将他濒临崩溃的意识强行拉了回来。
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尤其是叶雪嫣。
他用尽全身力气,撑着墙壁站起来,摇晃着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他倚着门框,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一张苍白但平静的脸。
“什么事?”
叶雪嫣看着他。房间里很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我听到声音。你……还好吗?”
“很好。”箫羽的回答简短而生硬。
“可我刚才明明……”
“不小心碰到了东西。”箫羽打断了她的话,“还有事?”
逐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叶雪嫣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道歉?感谢?质问?似乎都不对。
他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过可以心平气和交谈的时刻。
“爸他……”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话题,“他让厨房,以后每天都做一道水煮鱼。”
她说完,便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她以为他会有一点点动容,或者至少,会有一点点情绪波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
“是吗。”
箫羽的回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那道在他老家意味着“款待贵客”的菜,那道叶家餐桌上缺席了三年的菜,在他这里,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叶雪嫣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她忽然觉得,父亲那句“我错了”,和这道迟来的水煮鱼一样,都太晚了。
晚到已经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意义。
“没事的话,我休息了。”箫羽说着,作势就要关门。
“等一下!”叶雪嫣鬼使神差地开口。
箫羽关门的动作停住。
叶雪嫣看着他隐在阴影里的轮廓,问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问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是继续留在叶家,还是……离开?
箫羽沉默了片刻。
“你希望我怎么办?”他反问。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捅开了叶雪嫣一直刻意回避的心门。
她希望他怎么办?
以前,她希望他安分守己,不要惹事,等三年期满,拿钱走人。
现在呢?
她不知道。
这个男人,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辱的窝囊废,而是一头谁也无法掌控的猛兽。
让他留下?她没有把握能和他和平共处。
让他离开?那个念头闪过,她的心脏竟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抽痛。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回答。
箫羽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动作。
“那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说完,他关上了门。
“砰。”
这一次,门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叶雪嫣在门外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开。她的背影,第一次显得有些落寞。
房间内,箫羽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残余的疼痛还在大脑里一下下地抽动,但那股足以将人逼疯的精神风暴,总算是平息了下去。
他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精神力严重亏空,请尽快补充。
警告:下一次精神反噬,将造成永久性损伤。
他靠在门上,粗重地喘息。
他要到了他想要的敬畏和恐惧,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能力,是他的底牌,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他必须找到驾驭它的方法,找到恢复和增强精神力的方法。
否则,下一次,被撕碎的就不是别人的骄傲和算计。
而是他自己的脑子。
第223章 特别顾问
清晨的阳光,没能驱散叶雪嫣心头的阴霾。
“守护者”项目的巨大成功,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远超预期。叶氏集团的股价连日攀升,而她,作为项目的总负责人,一夜之间成了商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办公桌上,一份来自“赫尔曼国际医疗”的合作意向书,措辞谦逊,条件却极为苛刻。这是一家真正的国际巨头,声誉与实力都远在叶氏之上。
拿下它,叶氏将一步登天。
谈崩了,叶氏就会成为整个行业的笑柄。
压力,无声地扼住她的咽喉。
内线电话响起,是助理。“叶总,董事长吩咐,今天与赫尔曼的谈判,让箫羽先生作为特别顾问,一同列席。”
叶雪嫣捏着钢笔的手顿住。
特别顾问?他?
父亲的意图再明显不过。那晚之后,箫羽在叶家的地位,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打骂的出气筒,而成了一个必须被“尊重”的存在。
“知道了。”她挂断电话,胸口一阵烦闷。
她需要的是专业的团队,不是一个搅局的、她完全看不透的危险分子。
……
叶氏集团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云海翻腾的城市天际线。长条会议桌冰冷反光,一侧是叶雪嫣带领的叶氏精英团队,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神情紧绷。
另一侧,是赫尔曼的谈判代表,一个名叫克劳斯的德国人,以及他的两名助手。克劳斯年近五十,一丝不苟,像一台精密的德国仪器。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箫羽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叶雪嫣叫人送去的西装,剪裁合体,却掩不住他与这里的格格不入。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会议室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仿佛自己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
叶雪嫣的团队成员交换着困惑的眼色。
这个男人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级别的会议上?
叶雪嫣没有解释,她直接切入主题。“克劳斯先生,欢迎。关于‘守护者’项目的合作框架,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了。”
克劳斯推了推眼镜。“叶总,贵方的诚意我们已经感受到。但我们赫尔曼的原则是,技术共享必须与利润分配完全对等。”
谈判,瞬间进入了最核心的交锋区。
“我方提供的是已经完成临床验证的成熟技术,赫尔曼提供的是渠道和市场,百分之四十的净利润分成,已经是我们的底线。”叶雪嫣寸步不让。
“叶总,渠道和市场,才是技术的生命线。没有赫尔曼,‘守护者’只是一项困在实验室里的发明。我们要求百分之五十五,并且,核心算法源码需要对我们开放。”
“绝无可能。”叶雪嫣的回答斩钉截铁。
气氛迅速凝固。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双方在每一个条款上反复拉锯。叶雪嫣经验丰富,逻辑缜密,但克劳斯同样是谈判桌上的老手,防守得滴水不漏。
僵局。
一种令人窒息的僵局。
叶雪嫣的副总悄悄递过来一张纸条:不能再让了,这是命脉。
她当然清楚。可对方的态度,强硬到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难道,对方根本没有合作的诚意,只是来刺探情报的?
这个念头让她后背发凉。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箫羽。
他还是那个姿势,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一个废物。
她收回视线,准备提出休会。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箫羽,忽然动了。
他没有睁眼,只是身体里传来了系统冰冷的警告。
精神力处于亏空状态,强行读取深度思维,可能导致意识撕裂。
疼痛的残影,还在脑中盘踞。
他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被碾碎的感觉。
可是,他看着叶雪嫣紧绷的侧脸,看着她团队成员脸上无法掩饰的焦虑。他想起了昨晚她那个可笑的问题。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不知道。
但他唯一清楚的是,如果叶家这艘船沉了,他妹妹的后续治疗费用,也就断了。
他需要这笔交易成功。
他缓缓睁开眼。
确认执行?
确认。
一瞬间,熟悉的剧痛如钢针般刺入大脑。整个世界的声音和色彩都在扭曲、剥离。他强忍着眩晕,将所有的精神力汇成一点,刺向对面的克劳斯。
无数纷乱的念头涌入。
……利润率……董事会……必须控制在50%以上……
……该死的非洲丑闻,品牌形象一落千丈……
……董事会急需一个有巨大社会价值的项目来挽回声誉……‘守护者’是最好的机会……
……钱可以少赚,名声不能再丢了……这才是这次谈判的核心……
找到了。
箫羽感觉大脑嗡的一声,身体向后重重一靠,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
他撑着桌子,发出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叶雪嫣皱起眉头,带着一丝警告。“有事?”
箫羽没有理会她,他看着对面的克劳斯,用一种沙哑的、不属于这场合的语气,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克劳斯先生。”
克劳斯抬起头。
“赫尔曼国际医疗,是一家以盈利为唯一目的的公司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怪异的锤子,砸在紧绷的谈判桌上。
叶雪嫣的副总差点没站起来骂人。这是在干什么?在商业谈判上谈哲学?这是在羞辱对方吗?
叶雪嫣也懵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箫羽的行为。她正要开口呵斥,制止这场闹剧。
然而,克劳斯的反应,却让她把话咽了回去。
那个德国人,那张严谨到刻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松动。他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愤怒,反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是这一瞬间的沉默。
叶雪嫣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像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立刻接过了话头,语气不再是刚才的针锋相对,而是换上了一种全新的、带着悲悯与认同的基调。
“箫羽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或许都忽略了‘守护者’项目最核心的价值。”
她看着克劳斯,一字一句地说道:“它首先是一项救人的技术,其次才是一个商品。赫尔曼集团享誉全球,我相信,贵公司的创始人,也绝不仅仅是为了赚钱。”
克劳斯放在桌上的手,放松了。
叶雪嫣知道,她赌对了。
“所以,我有一个新的提议。”她乘胜追击,“利润分成,我们可以降到百分之三十五。但是,我们双方必须共同出资,成立一个‘守护者全球援助基金’,每年将项目净利润的百分之二十注入其中,用于在全球范围内,对无法承担治疗费用的患者进行援助。所有的援助行动,都将以叶氏与赫尔曼的联合名义进行。”
她顿了顿,给出了致命一击。
“克劳斯先生,比起一份漂亮的财务报表,一份能让全世界都看到的社会责任报告,哪一个对现在的赫尔曼更重要?”
“非洲丑闻”四个字,她没有提。
但她相信,对方听懂了。
克劳斯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最后,他站了起来,对着叶雪嫣伸出了手。
“叶总,我想,我们找到合作的基础了。我需要向董事会汇报,但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成了。
叶雪嫣的团队,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她和克劳斯握了握手,客气地将他们送出会议室。
当她转身回来时,会议室里只剩下箫羽一个人。
他依旧坐在那个角落里,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叶雪嫣走到他面前。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但看着他那副虚弱的样子,所有的问题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她艰难地开口。
箫羽却没给她问完的机会。
他撑着椅子扶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与她擦肩而过,一言不发地朝着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不再落寞,却多了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破碎感。
门开了,又关上。
叶雪嫣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份双赢的协议草案,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赢得了谈判,却感觉自己,输掉了更多。
第224章 欣慰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幕布,将叶家别墅笼罩。
叶雪嫣回到家时,迎接她的不是灯火通明,而是一片沉寂。这种安静,与会议室里那落针可闻的死寂不同,它带着一种空旷,仿佛能吞噬掉人的所有情绪。
她赢了。赫尔曼集团的合作几乎是板上钉钉。这本该是叶氏集团的一次巨大胜利,是她职业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她心里,却像是被挖走了一块。
那个男人苍白的脸,那个摇摇欲坠、却又透着决绝的背影,在她脑海里反复重播。他最后留下的,那种无法言说的破碎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心脏。
她换了鞋,脚步无声地走上二楼。
经过妹妹叶冰依的房间时,她停住了。门虚掩着,里面的灯光是亮着的。
透过门缝,她看到叶冰依正蹲在地上,将衣柜里那些名牌包、限量款的裙子,一件一件地拿出来,丢进旁边的空箱子里。动作没有丝毫留恋,像是在处理一堆与自己无关的垃圾。
而在她的床上,整齐地叠放着几套朴素的工装,和最简单的运动服。
叶雪嫣推开了门。
“你在玩什么把戏?”她的声音很冷,带着审视的意味。
叶冰依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以往的娇纵或不耐烦,只有一种出奇的平静。“姐,你回来了。”
“我问你,你在干什么?”叶雪嫣的质问加重了语气,“离家出走?还是又看上了哪个需要你勤俭持家来讨好的男人?”
对于自己妹妹的德性,她向来不抱任何期望。除了惹是生非,就是追逐浮华。
叶冰依没有生气。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我向爸申请了,去青山实验室工作。从基层岗位做起。”
叶雪嫣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去实验室?叶冰依,你连一份项目策划书都写不明白,你去实验室能做什么?打扫卫生吗?”
“我可以学。”叶冰依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学?”叶雪嫣的唇边勾起一抹讥诮,“别告诉我你忽然热爱科研了。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实验室里有你看上的目标?还是说,你想借着这个机会,接触到‘守护者’的核心机密,卖给谁?”
这话已经非常重了。几乎是在指控叶冰依是商业间谍。
若是从前,叶冰依早就跳起来了,会用十倍恶毒的话语反击回去。
但现在,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叶雪嫣,那双总是流转着算计的漂亮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受伤的情绪。
“姐,”她轻声问,“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这一问,让叶雪嫣准备好的所有刻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是。一直都是。
叶冰依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自嘲地笑了笑。“也对,我以前……就是这种人。为了钱,为了嫁入豪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的坦白,让叶雪嫣更加错愕。
“但是,人是会变的。”叶冰依的腰杆挺得笔直,“我辞掉了公司那个挂名的职位,明天就去实验室报到。我会搬去员工宿舍,以后,不会再给家里添麻烦了。”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叶雪嫣逼近一步,这个问题才是她最想问的。“是箫羽?”
除了他,她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提到这个名字,叶冰依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没有否认。
“他跟你说了什么?”叶雪嫣追问,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急切,“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一个能让叶冰依脱胎换骨的人。一个能在谈判桌上用一句话扭转乾坤的人。一个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死去,却又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力量的人。
箫羽。他到底有多少面?哪一面才是真的?
“他什么都没做。”叶冰依摇了摇头,她垂下眼帘,像是在守护一个绝不能与外人分享的秘密。“他只是……让我看清了自己有多么愚蠢和可笑。”
她抬起头,直视着叶雪嫣。“姐,你一直觉得他是个废物,是个为了五百万就出卖自己的窝囊废。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们都错了,错得离谱。”
“我们才是真正的瞎子。”
叶冰依的话,像一把重锤,敲在叶雪嫣的心上。
“你今天赢了和赫尔曼的谈判,对吗?”叶冰依忽然问。
叶雪嫣没有回答。
“可你回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开心。”叶冰依一字一句地说,“你看起来,就像是输掉了一切。姐,你告诉我,为什么?”
叶雪嫣的身体僵住了。
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持,在妹妹这句直白的话面前,碎得一干二净。
她无法回答。因为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他。”叶冰依替她说了出来,“你不知道他在那场谈判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就像我以前不知道,他看我,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我要去实验室,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我自己。”叶冰依的脸上,绽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光彩,那是一种找到目标的坚定。
“我想去弄懂,姐夫……不,箫羽先生说的‘守护者’,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亲眼看看那项救人的技术。我想成为一个,至少能和他站在同一个世界里,而不是被他远远抛在身后的人。”
“所以,我必须去。”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寂静。
叶雪嫣看着眼前的妹妹,感觉无比陌生。这还是那个只会撒娇、耍横、用尽心机满足自己私欲的叶冰依吗?
不,她身体里住进了一个全新的灵魂。而唤醒这个灵魂的,是箫羽。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叶立群站在那里,他显然已经听了很久。他的表情复杂,有惊讶,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欣慰。
“爸。”叶冰依叫了一声。
叶立群走了进来,他没有看叶雪嫣,而是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你想好了?”
“想好了。”叶冰依点头。
“基层很苦,你从小娇生惯养,受得了吗?”
“受得了。”
叶立群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我批准了。”
他转过身,对大女儿说道:“雪嫣,手续上的事,你来办。给她安排最苦的岗位,不用有任何优待。她什么时候受不了了,就让她什么时候滚回来。”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叶冰依一眼,补充了一句:“如果这是箫羽让你产生的变化,那这是好事。我们叶家,需要有人踏踏实实地做点事了。”
父亲的认可,像是一颗定心丸。
叶立群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姐妹两人。
先前的剑拔弩张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令人无所适从的平静。
叶雪嫣看着那些被丢弃的名牌,又看了看床上崭新的工装。她忽然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她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掌控着公司,掌控着谈判,也掌控着和箫羽那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
她不懂箫羽,更不懂这个世界,似乎正在因为他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叶冰依的房间。
回到自己冰冷的卧室,她将那份双赢的协议草案丢在桌上,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空。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
箫羽,你到底是谁?
第225章 无法反驳
晚餐的气氛很古怪。
巨大的红木餐桌上,只坐了三个人。叶立群,叶雪嫣,还有箫羽。
叶冰依去了实验室,据说第一天就直接睡在了宿舍,连换洗衣服都没回来拿。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管家布好了菜,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衬得寂静愈发沉重。
“城南那块地,拿下来了。”叶立群首先开口,他用餐巾擦了擦手,动作不急不缓。
叶雪嫣“嗯”了一声,这是她主导的项目,成功是意料之中。“对方让步很大,协议条款对我们非常有利。”
“有利?”叶立群重复了一遍,他没有看自己的女儿,反而将注意力投向了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的箫羽,“箫羽,你怎么看?”
箫羽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仿佛这只是一场最普通的家庭晚餐。被点到名,他才放下筷子。
“还好。”他只说了两个字。
叶雪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父亲越过她,去询问一个外人的意见。尤其是在她最引以为傲的商业领域。
“爸,这次的谈判,箫羽只是旁听。”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最终的决策,都是由我和公司的法务、财务团队共同做出的。”
“是吗?”叶立群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压力,“对方的律师团队在协议里埋了三个连环的财务陷阱,你的团队讨论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是谁提醒了你?”
叶雪嫣的身体绷紧了。
她无法反驳。
因为那是事实。当时,就在会议陷入僵局,她准备做出风险让步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的箫羽,递给了她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三行字,精准地点出了那三个隐藏条款的页码和内容,以及它们会在未来引发的连锁反应。
她当时震惊得无以复加,只能假装是自己团队的功劳,稳住了局面,并以此为筹码,反过来向对方施压,最终才拿到了那份堪称完美的“双赢”协议。
“那只是……”她试图解释,“他可能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敏感?”叶立群打断了她,“雪嫣,你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在骗我?对方首席律师,哈佛毕业,从业二十年,号称‘华尔街之狼’。他的布局,是你的整个团队都看不穿的。箫羽,他看穿了。”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雪嫣无法再言语。她引以为傲的专业、团队、判断力,在父亲这几句朴素的话面前,被击得粉碎。
她看向箫羽,那个男人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好像他们讨论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运气?巧合?还是……他根本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箫羽。”叶立群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称呼变了,不再是连名带姓,而是去掉了那个姓,“你觉得,叶氏集团下一步,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叶氏集团的战略方向,向来是叶立群和叶雪嫣父女俩在董事会上决定的最高机密。现在,叶立群却当着她的面,去问一个……一个上门女婿。
这已经不是询问,而是在某种程度上,赋予了他参与决策的资格。
“爸!”叶雪嫣终于无法维持冷静,“公司的事情,我会处理好。您不必为这些事操心。”
她的话外之意很明显:这是叶家的事,和他无关。
箫羽抬起头,他终于正视了叶雪嫣。
他没有说话,但叶雪嫣却从那平静的反应里,读出了一种无声的嘲讽。仿佛在说,你真的处理得好吗?
“雪嫣,”叶立群的声音沉了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我们叶家,包括你我,都太傲慢了。我们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但实际上,我们对真正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指了指箫羽。
“他,让我们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冰依的变化,你看到了。这次的协议,你也亲身经历了。这些,难道还不够让你清醒吗?”
叶雪嫣的脸色发白。
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锤子,敲碎了她固守的城墙。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箫羽的婚姻,是一场交易,一场她占据绝对主导的交易。她施舍,他接受。她掌控,他服从。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
从头到尾,她都像个小丑,自以为是地表演着,而真正的观众,却用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改变着舞台上的一切。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协议,也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叶立群的语气变得郑重无比,他看着箫羽,一字一句地说,“箫羽,过去,是叶家亏待了你。叶氏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动作,代表着一个长辈对晚辈最高程度的认可。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
这句话,彻底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那个任人欺凌、被视为耻辱的上门女婿箫羽,从这一刻起,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叶家名正言顺的座上宾,是连家主叶立群都要郑重对待的……箫羽先生。
叶雪嫣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家?
这里是她的家,是叶家的根基,是她为之奋斗的一切。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被她的父亲亲口承认,这里也是他的家?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吃饱了。”
她丢下这句话,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快步离开了餐厅。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急促而混乱,像她此刻的心跳。
回到自己冰冷的卧室,她将那份被她视为职业生涯新高峰的协议草案,狠狠地丢在桌上。
纸张散落一地,像一只只破碎的白色蝴蝶。
她却连弯腰去捡的力气都没有。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
那些光芒,曾经让她感到满足和骄傲。
但现在,她只觉得刺眼。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改变了模样。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个她结婚三年,却从未看懂过的男人。
餐厅里,叶立群看着女儿消失的背影,没有动。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着箫羽举了举。
“她需要时间去接受。”
箫羽拿起自己的水杯,和他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嗯。”
他依旧只有一个字。
第226章 我恨他
餐厅的寂静,被叶立群一声悠长的叹息打破。
他放下酒杯,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闷响。
“她不是在气你。”叶立群对箫羽说,像是在解释,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是在气她自己。气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掌控力,突然失效了。”
箫羽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付氏集团这次的协议,我看了。里面的条款,凶险万分。换做以前的雪嫣,哪怕明知是陷阱,她也会凭着一股傲气跳下去,她相信自己能摆平一切。”叶立群摇了摇头,脸上是一种后怕的疲惫,“但她这次让步了,因为你。她开始怀疑自己,这对她来说,比输掉整个叶氏集团还要难受。”
他重新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
“箫羽,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跟我说实话。”
“您说。”
“你对叶家,对雪嫣,到底是怎么想的?”叶立pre群的身体再次前倾,这个问题,比刚才的认可更加沉重,“你想要什么?钱?地位?还是叶氏集团的股份?只要你开口,我能给的,都可以给你。”
这是一个父亲的试探,也是一个家主的交易。
他将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毫无保留。
箫羽终于有了第一个字以外的回答。他抬起头,看着这个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男人。
“我妹妹的病,需要很多钱。”
这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答案。
却也是最真实的答案。
叶立群愣住了。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野心、欲望、复仇……唯独没有想过,驱动这个改变了叶家格局的男人的,只是这样一个纯粹的理由。
“好。”叶立群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了。从今天起,你妹妹所有的医疗费用,叶家全包了。国内外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你随时可以调动。这,是我叶立群的承诺。”
“多谢。”箫羽说。
“是我们,该谢你。”叶立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去休息吧。雪嫣那边,我会去说。”
箫羽站起身,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餐厅。
空旷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他路过叶雪嫣紧闭的卧室房门,门缝里没有透出任何光亮。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自己那间位于别墅最偏僻角落的房间。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但箫羽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他推开门,就在关上门的瞬间,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刺痛,掠过他的脑海。
那不是一个念头,也不是一句话。
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恶意。
像一条毒蛇,在遥远的暗处,吐出了信子。
箫羽的动作停住了,手还搭在门把上。他凝神去捕捉,那股恶意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站在门口,许久未动。
……
城市的另一端,一间没有开灯的顶级套房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和叶雪嫣窗前同样的万家灯火,但在这里,那些光芒只配成为房间主人的背景。
付藤站在一个巨大的阴影面前,身体微微发抖,既因为恐惧,也因为兴奋。
“黑熊先生,我说的全部属实。那个箫羽,绝对有问题!”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厉,“在峰会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叶冰依假怀孕的秘密!这件事只有叶家人自己知道,他一个上门女婿,怎么可能知道?”
那个被称为“黑熊”的男人,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整个人都陷在黑暗中,只有一个庞大而模糊的轮廓。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在沙发的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哒。哒。哒。
每一次敲击,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付藤的心上。
“还有钱豹!”付藤急切地补充道,“钱豹是我的人,他有多狠我最清楚。可他去叶家找箫羽的麻烦,结果呢?人废了!到现在还像个傻子一样躺在医院里!一定是箫羽干的,他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黑暗中的轮廓终于动了。
“付藤。”
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不响,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你说的这些,是你的猜测。”黑熊说,“我需要的,不是猜测。”
“不!不是猜测!”付藤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我有更直接的证据!他……他好像能看穿别人的想法!我当时想用一份假合同坑叶雪嫣,可他只看了一眼,就让叶雪嫣拒绝了!那份合同天衣无缝,连我最好的律师都看不出问题,他凭什么?”
付藤越说越激动,他向前一步,试图让对方看清自己脸上的诚恳。
“黑熊先生,‘创生’一直在寻找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不是吗?精神类的,更是重中之重!这个箫羽,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种人!他的能力,绝对是精神系的!”
“创生”两个字,让空气瞬间凝固。
黑熊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付藤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精神系……”黑熊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情报告诉我?把他交给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恨他!”付藤的表情变得扭曲,毫不掩饰自己的怨毒,“他毁了我的一切!他让我在整个圈子里抬不起头!我要他死!不,我要他生不如死!”
他喘着粗气,继续说道:“我知道黑熊先生您的手段。落在您手里,比死要痛苦一万倍。只要您愿意出手,我们付家……我们付家愿意拿出三千万,作为您的辛苦费!”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三千万?”黑熊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付藤,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你以为,一个潜在的精神系异能者,只值三千万?”
付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想要他死,而我,对他这个人很感兴趣。”黑熊站了起来,他那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付藤完全吞噬,“你的情报,有点意思。我会去验证。”
他缓步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他叫什么?”
“箫羽。”
“住在哪里?”
“叶家别墅,在云山路。”付藤连忙回答,不敢有丝毫怠慢。
“很好。”黑熊说,“钱,我不需要。我抓到他之后,会把他赏给你玩两天。前提是,他还活着。”
付藤的身体一颤,一股狂喜从心底涌起,让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多谢黑熊先生!多谢黑熊先生!”
黑熊没有再理会他,他只是看着远处山间别墅区的点点灯火,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精神系……”他喃喃自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有趣的玩具了。”
一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锁定了叶家的方向。
第227章 漩涡
夜色如墨,叶家别墅的灯火通明,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冰冷。
箫羽刚洗完澡,正准备回自己那个狭小的储物间,口袋里的老旧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李叔”,村里的老邻居。
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李叔?”箫羽接通电话,压低了音量。
“小羽啊!你快来省城一趟吧!你妹妹小柔出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焦灼万分,像是被火燎过。
箫羽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出什么事了?小柔怎么了?”
“她学校实验室,说是什么重要的数据泄露了,现在就赖在小柔头上!学校要开除她,还要告她!人已经被学校扣住了,电话都打不通!我是听她同学说的,才赶紧告诉你!你快来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箫羽的胸口。
妹妹箫柔,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
三年前,他为了给妹妹凑齐天价手术费,才将自己卖入叶家,受尽屈辱。现在,她又出事了?
“我马上过去。”箫羽挂断电话,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慌而微微发抖。
他冲出储物间,一刻都不能等。他必须立刻去省城。
可他身无分文,连去省城的车票都买不起。
他唯一的选择,只有去找叶雪嫣。
书房的门紧闭着。箫羽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正在处理文件的叶雪嫣抬起头,脸上覆着一层寒霜。“谁让你进来的?”
“我要去省城,现在,”箫羽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借我点钱,还有车。”
叶雪嫣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你用什么身份命令我?”
“我妹妹出事了,很严重。”箫羽重复道,“我必须去。”
“你的妹妹?”叶雪嫣的反应很平淡,“那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叶家买来的一个下人,你的职责就是待在这里。”
箫羽攥紧了拳头。他体内的某个开关似乎被拨动了,一股冰冷的怒意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另一个声音。
“姐,你就让他去吧。”
叶冰依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箫羽,然后对叶雪嫣说:“听他口气,事情应该很急。你要是不让他去,万一真出了什么大事,他不得恨你一辈子?”
叶雪嫣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没想到,前几天还恨不得把箫羽赶出家门的叶冰依,此刻竟然会替他说话。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我只是就事论事嘛。”叶冰依把咖啡放到桌上,继续劝道,“再说了,省城又不远,开车几个小时就到了。你就当让他放个假好了。把他逼急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箫羽也有些意外。他用新获得的能力扫向叶冰依。
这家伙,居然真的在帮我?上次的事情,让她转性了?不对……她是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想卖我个人情。不过,这人情我收下了。
叶雪嫣没有做声,她在权衡。
箫羽往前走了一步。“我只需要一辆车和一笔钱。事情处理完,钱我会还你,加倍。”
“还?”叶雪嫣发出一声轻哼,“你拿什么还?你这辈子都属于叶家,你的一切都属于叶家。”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进了箫羽的痛处。
他体内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叶雪嫣,我忍了你三年,不是因为我怕你。”箫羽一字一句地开口,“我是在报恩。但报恩,不代表我要卖掉我作为人的所有尊严。我妹妹是我唯一的底线,谁碰,我就要谁的命。”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疯狂。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雪嫣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箫羽。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任人打骂的废物,而像一头被触碰了逆鳞的凶兽。
她甚至有种错觉,如果自己再说一个“不”字,对方真的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疯了?为了一个妹妹……他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他凭什么?
叶雪嫣的念头在箫羽脑中一闪而过。
“姐,别跟他犟了。”叶冰依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不就是一辆车一点钱吗?我们家又不缺。给他吧,就当打发了。”
叶雪嫣沉默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串车钥匙和一张银行卡,扔在桌上。
“车在车库,保时捷。卡里有五十万,密码是你的生日。”她的语气依旧冰冷,“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果你敢跑,或者耍什么花样,我会让你妹妹在省城彻底待不下去。”
箫-羽没有说话,拿起钥匙和卡,转身就走。
他没有道谢,也不需要。这是他应得的。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管好你们付家的那条狗,”他留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下次,我就不会只是让他破产那么简单了。”
说完,他大步离开。
书房里,叶雪嫣和叶冰依都愣住了。
“付家的狗?他说的是付藤?”叶冰依一脸困惑,“付藤破产,跟他有关系?”
叶雪嫣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箫羽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箫羽冲进车库,找到了那辆黑色的保时捷。
引擎发动的瞬间,他没有丝毫犹豫,一脚油门踩到底。
跑车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出了叶家别墅。
然而,就在车子驶出别墅大门,汇入通往山下的大路时,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笼罩了他。
那是一种被窥伺的感觉。
冰冷、黏腻,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就像荒野中的野狼,在暗处锁定了自己的猎物,正在评估从哪个角度下口才能一击致命。
箫羽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下意识地催动自己的精神力,向四周探查。
没有思想……
附近没有任何人的念头……
这怎么可能?
他的能力,明明可以轻易读取他人的想法。但此刻,他只能感觉到那股纯粹的、不含任何杂念的恶意,却捕捉不到任何思想的源头。
仿佛盯着他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台冰冷的杀戮机器。
箫羽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这股恶意来自哪里,是叶家的仇人,还是付藤找来的帮手?
他猛地踩下油门,车速再次飙升。
后视镜里,叶家别墅区的灯火越来越远,最终变成模糊的光点。
但那股如影随形的窥伺感,却像跗骨之蛆,死死地钉在他的背后。
箫羽握紧了方向盘。
前路,是妹妹未知的危机。
身后,是身份不明的猎手。
他的人生,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陷入了无尽的漩涡。
保时捷在夜色中穿行,朝着省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228章 浑水
他必须摆脱这东西。
箫羽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保时捷的性能被他压榨到了极限,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山道上撕开一道裂口。然而,无论他如何变道、如何利用弯道切线,身后那辆黑色的轿车都像一道影子,不偏不倚地跟随着,距离始终保持在五十米左右。
没有情绪,没有思想,只有纯粹的锁定。
箫羽的精神力一遍遍扫过,得到的结果让他遍体生寒。这比面对一个愤怒的仇人要恐怖得多。仇人会有破绽,会有思维波动,而这东西,没有。
一个险峻的S弯出现在前方。箫羽没有减速,反而将油门踩得更深。他要赌,赌对方不敢用同样的速度入弯。
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身在巨大的离心力下几乎要被甩出去。箫羽死死控制着方向盘,肌肉绷紧到了极点。车头险之又险地擦着护栏转了过去。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
那辆黑色轿车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姿态,用一个匪夷所思的漂移,同样平稳地通过了弯道,车灯依旧像两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疯子!
箫羽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不是普通的追杀。
就在这时,对方动了。
黑色轿车猛然提速,引擎的咆哮变得凶狠。它不再是跟随,而是发动了攻击。两车之间的距离被迅速拉近。
箫羽瞳孔一缩。
“砰!”
一声巨响,保时捷的车尾被狠狠撞击,整辆车剧烈地一晃,车头失控地撞向山壁。
“吱嘎——”
金属摩擦岩石的声音尖锐刺耳,火花四溅。箫羽猛打方向盘,将车子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但车身侧面已经留下了一道狰狞的划痕。
他想把我撞下山崖!
这条山路外侧就是数十米高的悬崖,掉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混蛋!”
箫羽怒吼一声,肾上腺素飙升。他不再逃跑,而是选择反击。他猛地一脚刹车,保时捷的速度骤降。
后面的黑车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反应慢了半拍,巨大的惯性让它直接冲了上来。
箫羽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他挂上倒挡,油门踩到底。
保时捷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向后狠狠撞去。
“轰!”
这一次,是黑车的车头被撞得凹陷下去,引擎盖高高弹起。
然而,这疯狂的举动也让箫羽付出了代价。保时捷的车尾彻底变形,后备箱盖被撞飞,露出了里面凌乱的线路。
两辆残破的野兽在山道上对峙,暂时停了下来。
箫羽剧烈地喘息着,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意没有丝毫减弱。那辆车虽然受损,但性能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怎么办……硬拼下去,我耗不过他。
就在他思索对策的瞬间,一道刺目的远光灯从后方的弯道射来,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喇叭声。
一辆白色的奔驰SUV高速驶来,毫不犹豫地插进了两车之间,将它们隔开。
车门打开,叶雪嫣从驾驶位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晚风吹动她的长发,但她整个人却像一座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你在干什么?”她没有去看那辆黑车,而是质问箫羽。
箫羽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叶雪嫣会跟过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她叫来的人?不对……她的念头里全是惊愕和愤怒。
“不关你的事,快走!”箫羽冲她低吼。
“走?”叶雪嫣冷笑一声,“开着我的车,拿着我的钱,在外面跟人玩命,现在让我走?”
那辆黑色的轿车里,冰冷的恶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新出现的目标。
“我再说一遍,离开这里!”箫羽感觉到了危险,那台杀戮机器似乎在犹豫,是连叶雪嫣一起处理掉,还是暂时撤退。
“他是谁?”叶雪嫣向前走了一步,终于正视那辆破损的黑车,“付藤的人?”
“比付藤麻烦一百倍。”箫羽的声音嘶哑,“你在这里,只会碍事。”
“碍事?”叶雪嫣的怒火被点燃了,“箫羽,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这个蠢女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箫羽的念头里充满了焦躁。
就在此时,那辆黑色轿车突然动了。它没有再冲向箫羽,而是缓缓后退,退入一个岔路的阴影里,引擎熄火,车灯熄灭,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股跗骨之蛆般的窥伺感,也随之消失了。
走了?
箫羽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一阵后怕涌上心头。如果不是叶雪嫣突然出现,今晚他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叶雪嫣看着黑车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她不是傻子,刚刚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那两辆车的惨状,都说明这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
“上我的车。”她忽然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什么?”
“你的车还能开吗?”叶雪嫣指了指几乎报废的保时捷,“去省城,我跟你一起去。”
箫羽彻底怔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试图从她冰冷的脸上找出什么情绪,但一无所获。
她疯了?跟我一起去?她知不知道这一路上可能还会有追杀?
“你没必要趟这浑水。”箫羽拒绝了。
“浑水?”叶雪嫣走到他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过半米,“箫羽,你开的是叶家的车,用的是叶家的钱,现在你在叶家的地盘上被人追杀。你觉得,叶家还能置身事外吗?”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却又带着一种强硬的蛮横。
“我不需要你帮忙。”箫羽别过头。
“你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叶雪嫣的语气变得更加冰冷,“你妹妹在省城出事了,对吗?”
箫羽浑身一震,猛地看向她。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叶雪嫣环抱着双臂,“你以为我真的会让你一个人带着五十万和一辆跑车就这么走了?你那点心思,根本瞒不过我。你想去救你妹妹,可以。但用我的资源,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叶氏集团在省城有最顶尖的法律顾问团队,我们的人脉,可以帮你解决掉任何官方层面的麻烦。你一个人去,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能做什么?被人像刚才那样追杀,死在半路上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箫羽脆弱的伪装。
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面对刚才那种专业的杀手,他除了用命去拼,毫无办法。而关于妹妹的危机,他更是两眼一抹黑,只知道一个大概情况。
她说得对……我一个人,太勉强了。可是,为什么要帮我?
箫羽的疑惑,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脑海里。
叶雪嫣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暴露在他面前。
这个男人……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在我还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死。付藤的破产,今晚的追杀,他那个妹妹……这一切背后一定有关联。我必须搞清楚。
原来如此。
箫羽心中自嘲。她不是在帮他,她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控制欲和好奇心。
但不知为何,当他听到她说出“叶氏集团在省城有最顶尖的法律顾问团队”时,那颗因为妹妹的危机和被追杀而冰冷到极点的心,还是涌起了一丝微弱的暖流。
三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我能帮你。
即便是出于利益交换。
“车怎么办?”箫羽指了指那辆保时捷。
“我会叫人来处理。”叶雪嫣转身走向自己的奔驰,“上车,告诉我你妹妹到底出了什么事。时间不等人。”
她的背影依旧挺拔而孤傲,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丝可靠。
箫羽没有再犹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很大,弥漫着一股清冷的香水味,和她本人一样。
叶雪嫣坐进驾驶位,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说吧。”她看着前方漆黑的山路,“从头到尾,所有事。我需要评估风险,以及,决定动用多少资源。”
她的语气,像是在开一场商业谈判。
箫羽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了。
“我妹妹叫箫柔,在省城医科大学上学……”
奔驰车重新启动,平稳地汇入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将那辆破损的保时捷和一地的混乱,都抛在了身后的夜色里。
第229章 一群混蛋
奔驰车驶入省城时,已是凌晨。高速公路两侧的灯火,像两条流淌的熔岩,延伸至城市深处。车内的沉默,比山路上的黑暗更加压抑。箫羽在路上已经将妹妹箫柔的事情和盘托出。一个品学兼优的医科大学学生,在一家名为“华诺生物”的公司实习,却被指控盗窃公司核心数据,人已经被警方带走。
叶雪嫣全程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在方向盘上规律地轻点。
车没有开往警局,也没有去箫柔的大学,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街道,停在一栋毫不起眼的写字楼前。这里没有任何公司的标识,只有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的霓虹。
“下车。”叶雪嫣解开安全带。
箫羽跟着她走进大楼,电梯直上顶层。门一开,是一个装修极简的办公室。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精悍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他看到叶雪嫣,立刻起身。
“叶总。”
“金律师,情况。”叶雪嫣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坐到主位上。
金律师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然后才看了箫羽一眼,并未多问。“很棘手。”他开口,语气沉重,“我们的人已经和警方接触过,也拿到了初步的卷宗。对方准备得非常充分。”
他点开面前的平板,将屏幕转向他们。“这是华诺生物提供的证据。第一,箫柔小姐实习期间的门禁卡记录,显示她在非工作时间多次进入核心实验室。第二,实验室内部监控拍到她拷贝数据的画面,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但身形和衣着都能对上。第三,也是最致命的,”金律师停顿了一下,“一份她亲笔签名,并且按了手印的认罪书。”
箫羽的拳头瞬间攥紧了。“不可能!她绝不会认罪!一定是他们逼的!”
金律师推了推眼镜,表情没有变化。“萧先生,法律不讲‘一定’。在法官面前,这份认罪书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华诺生物的法务部门一口咬定,箫柔小姐是在两位律师的见证下自愿签署的,程序上毫无瑕疵。”
“那两个律师呢?”箫羽追问。
“是华诺生物自己的人。”金律师的回答让箫羽的心沉了下去。
叶雪嫣翻看着文件,指尖划过那张认罪书的复印件。“华诺生物。我记得付藤破产前,最大的合作方就是他们。”
“是的,叶总。”金律师点头,“付藤集团的生物制药板块,很多技术专利都和华诺有深度绑定。付藤一倒,华诺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现在他们是省城生物科技领域的龙头,风头正劲。”
付藤……追杀我的人……华诺……诬陷我妹妹……
这些线索在箫羽的脑海里串联起来,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网。这张网的中心,似乎都指向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庞大势力。他之前以为,自己只是叶家这条船上的一件货物,现在才发觉,自己可能早就被卷入了一个更可怕的漩涡。
“我要见我妹妹。”箫羽站起来,他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你见不到。”叶雪嫣头也没抬,“她现在是重大商业窃密案的嫌疑人,在正式批捕前,除了她的代理律师,谁也见不到。”
“你不是有最顶尖的律师团队吗?”箫羽的火气压不住了,“让他去见!让他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申请了,被驳回了。”金律师无奈地开口,“警方给出的理由是,箫柔小姐已经委托了华诺生物提供的律师。在她本人没有撤销委托之前,我们无权介入。”
完美的闭环。
对方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他们不仅制造了证据,还切断了箫柔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让她孤立无援,只能任人宰割。
“一群浑蛋!”箫羽一拳砸在桌子上,厚重的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叶雪嫣终于抬起头,她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发脾气能解决问题吗?能让你妹妹从拘留室里出来吗?”
“总比你坐在这里像个没事人一样强!”箫羽的情绪有些失控,“那是我妹妹!不是你生意上的一份风险评估报告!”
他急了……他以为我不在乎。可笑,如果我不在乎,现在坐在这里的,就只有金律师一个人。叶雪嫣的念头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这个局做得太干净了。干净到不正常。华诺背后的人,不只是想搞垮一个实习生,他们是在示威。示威给谁看?
她是在思考对策。
箫羽胸中的怒火,被她这个念头浇熄了一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除了愤怒和担忧,毫无头绪。而这个女人,却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始分析对手的动机。
“金律师,”叶雪嫣的语气恢复了商业谈判般的冷静,“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一个实习生?”
“恐怕不是。”金律师的面色更加凝重,“华诺最近在和一家国外的资本谈新一轮融资,金额巨大。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核心数据泄露,然后又迅速破案,对外可以展现他们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力度和危机处理能力。对内,可以清洗掉一批他们不信任的员工。箫柔小姐,只是他们选中的一个‘道具’,一个用来杀鸡儆猴的牺牲品。”
“牺牲品……”箫羽咀嚼着这个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三年来,他自己何尝不也是叶家的一个牺牲品。现在,这种命运又要降临到他最珍视的妹妹身上。
“时间。”叶雪嫣只问了两个字。
“我们只有四十八小时。”金律师回答,“一旦检察院正式批捕,案件进入公诉流程,再想翻案,难度会呈几何倍数增加。而且我收到消息,华诺那边正在动用关系,试图把这个时间压缩到二十四小时。”
时间,又是时间。
从被追杀到逃亡,再到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被催命。
箫羽感到一阵无力。在这样的权力和资本运作面前,他个人的武力,他那点不为人知的异能,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连见到妹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救她?
那丝刚刚在车上因为“我能帮你”而升起的暖流,此刻已经彻底冰封。他以为叶家的力量是万能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箫-羽的声音有些沙哑。
叶雪嫣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金律师,提出了一个让在场两个男人都感到意外的问题。
“华诺的CEO,叫什么?”
“钱东来。”金律师虽然不解,但还是迅速回答。
“我要他所有的资料。”叶雪嫣的语调平淡,但内容却不平淡,“不是公开的那些履历。我要他的情人,他的私生子,他的赌账,他每一次不可告人的交易。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还有华诺那个法务负责人,我同样要这些东西。越脏越好。”
金律师愣住了。他扶了扶眼镜,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叶总,这……这已经不是法律手段了。”
“当你的对手不跟你讲规则的时候,你最好的选择,就是用你的规则,把他连人带桌子一起掀了。”叶雪嫣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城市的灯火。
“我的人脉,不止在省城有最顶尖的法律顾问团队。”她背对着他们,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它还能让某些人,在天亮之前,就失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家庭,事业,还有自由。”
箫羽怔住了。
他看着那个孤傲的背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女人的可怕。她不是在开商业谈判,她是在准备发动一场战争。一场不择手段,只看结果的战争。
常规手段已经没用了。对方既然敢这么做,就说明在‘规则’内,他们无懈可击。想要破局,只能从规则之外的地方下手。钱东来……我记得他有个儿子在国外留学,生活很奢侈,不像他薪水能负担的。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叶雪嫣的思绪,冷静而致命,像一条在暗中寻找猎物要害的毒蛇。
她不是在帮他。
箫羽再次确认了这一点。她是在维护叶家的尊严,是在清除一个潜在的威胁,是在满足她那种掌控一切的欲望。
可是,这一次,箫羽却没有自嘲。
他的心底,反而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战栗。那是绝望之中,看到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时,所感到的震撼与……期待。
叶雪嫣转过身,重新看向箫羽。“你不是想见你妹妹吗?”
箫羽猛地抬头。
“金律师会用他的方法拖延时间,而我们,去做另一件事。”她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吧,去华诺生物。”
“去那里做什么?”箫羽不解,“我们连门都进不去。”
“谁说我们要进门了?”叶雪嫣的唇边,逸出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我们去他们的停车场,等一个人。”
她没有说等谁,但箫羽却从她一闪而过的念头中,捕捉到了一个名字。
钱东来。
第230章 畅快
华诺生物的地下停车场,死寂得像一座坟墓。
车内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箫羽看着窗外一排排冰冷的水泥柱,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深海。身旁的叶雪嫣没有说话,只是在手机上飞快地处理着什么,屏幕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她根本不是在救人,她是在狩猎。而我,只是她用来锁定猎物的猎犬。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没有带来任何屈辱感,反而让箫羽的心跳莫名加速。他需要这份力量,哪怕只是暂借。
“我们等谁?钱东来?”箫羽打破了沉默。
“等一个会带我们找到他的人。”叶雪嫣没有抬头,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我的团队查到,华诺最近有一笔异常的实验数据修正,负责人叫李伟,只是个初级助理。他母亲的账户上,前天多了一笔二十万的现金存款,来源不明。”
箫羽的心脏重重一跳。他明白了叶雪嫣的逻辑。钱东来这种人,不可能亲自下场做这种脏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将近午夜,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形瘦削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步履匆匆,一边走一边紧张地四处张望,手里的电话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来了。”叶雪嫣收起手机,发动了汽车。
引擎的低吼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突兀。那个叫李伟的年轻人浑身一颤,几乎是跑向了自己的那辆旧车,慌乱中,车钥匙掉了两次才插进锁孔。
“跟上他。”叶雪嫣的命令简洁明了。
箫羽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那辆车的尾灯。那辆车开得歪歪扭扭,好几次都差点擦到旁边的车,显示出车主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他很怕。他在怕什么?怕被灭口,还是怕被我们找到?
箫羽的脑海中,无数念头翻涌。他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那是一种能力即将被催动到极限的预兆。
车子没有开往别处,而是径直驶入了一个老旧小区的地下车库。李伟停好车,像是逃命一样冲向电梯。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只手伸了进去,门又重新打开。
箫羽站在电梯口,挡住了李伟的去路。叶雪嫣则靠在不远处的车旁,像一个置身事外的女王,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李伟吓得后退一步,后背紧紧贴着电梯冰冷的金属壁。
“我们不想干什么。”箫羽一步步逼近,“我们只想知道,二十万,买你篡改箫柔的实验数据,值吗?”
李伟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让开!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箫羽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你觉得警察会先抓我们,还是先查你那笔来路不明的钱?”
他的心跳在告诉我,他在撒谎。每一句都是。
箫羽的脑子开始剧痛,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捕捉对方脑海中那些因为恐慌而泄露出来的画面。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李伟的情绪激动起来,伸手想去推开箫羽。
就是现在!
在李伟的手触碰到他胸口的刹那,箫羽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记忆读取!
轰——
一股庞大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垮了箫羽的意识。不是上一次那种模糊的念头,而是清晰、完整、带着情绪的记忆片段!
他“看”到了。
一个昏暗的公园,晚上的十点钟。李伟站在喷泉边,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递给他一个银色的手提箱。“这里是二十万,事成之后,还有三十万。”那个男人的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他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画面跳转。
深夜的实验室,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光。李伟的手在键盘上颤抖,他打开一个文件,将其中几个关键的数值,替换成了另一组早已准备好的数据。恐慌、贪婪、负罪感……李伟的情绪如潮水般涌向箫羽。
又一个画面。
李伟在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在安抚他。“放心,你做得很干净。钱总从不亏待为他办事的人。”
钱总!
“啊——!”
箫羽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鼻腔里涌出,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小小的血花。他的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穿刺,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箫羽!”
叶雪嫣快步上前,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手臂并不粗壮,却异常有力。
李伟已经吓傻了。他看着箫羽脸上的血,又看看自己被抓住过的手腕,像是见了鬼一样,瘫软在地。
“中央公园……喷泉……”箫羽靠在叶雪嫣身上,大口喘着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上周二晚上十点……一个银色手提箱,二十万现金……电话里,提到了‘钱总’。”
他将自己“看”到的关键信息,用尽全力说了出来。
叶雪嫣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金律师的电话。她的语速极快,却条理分明,不带一丝情感。
“金律师,是我。”
“立刻查!华诺CEO钱东来,上周二晚间九点到十一点的全部行踪,查他名下所有账户,有没有一笔二十万的现金提款记录。”
“另外,证人找到了。华诺实验室助理,李伟。他承认了。地点,中央公园喷泉,时间,上周二晚十点。交易金额,二十万。”
“对,用这个去施压。我要警方立刻重新审理,我要华诺生物,在天亮之前,就接到调查通知。”
挂断电话,她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李伟,又看了一眼还在剧烈喘息的箫羽。
箫羽用手背抹去鼻下的血迹,那股撕裂般的头痛正在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疲惫。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亲手撕开了黑暗的一角。
叶雪嫣没有问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走吧。”她丢下两个字,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第231章 得救
车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李伟绝望的呜咽。
箫羽靠在副驾驶座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霓虹灯光怪陆离,拉扯出长长的光带,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头痛已经从尖锐的撕裂感,变成了一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钝击。每一次心跳,太阳穴都随之鼓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去医院。”叶雪嫣发动了车子,没有看他,吐出的字句冰冷而简短。
箫羽没有回答,他连张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只是闭上眼,试图将那股翻江倒海的眩晕压下去。
就在这时,叶雪嫣的中控屏幕亮起,是金律师的来电。
她按下了接听键,选择了功放模式。
“叶总。”金律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效率,“全办妥了。”
叶雪嫣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有一丝晃动。“说。”
“钱东来的私人司机已经招了。他承认上周二晚上九点四十五分,送钱东来去过中央公园西门附近,钱东来让他原地等候了二十分钟。”
“我们的人接触了李伟,在他面前出示了您提供的细节。他心理防线当场崩溃,已经跟警方坦白了一切,承认是他收受了钱东来的贿赂,篡改了‘SR-3’项目的核心实验数据,并以此诬陷箫柔小姐。”
金律师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
“最关键的,我们动用关系,查到了钱东来一张不记名储蓄卡在上周二下午有二十万的现金提款记录,取款的ATM机就在华诺生物公司楼下。证据链已经完整了。”
“警方已于十分钟前,对钱东来进行传唤调查。同时,华诺生物的股价在盘后交易中出现断崖式下跌,他们的公关部门电话已经被媒体打爆了。”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金律师条理分明的声音在回荡。
箫羽静静地听着。
妹妹……得救了。
那块压在他心头三年,几乎让他窒息的巨石,终于被撬动,然后轰然粉碎。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席卷了他全身,也抽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下沉,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下一步,”叶雪嫣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的指令清晰得不带任何情绪,“以我的名义,起诉华诺生物和钱东来本人。要求他们在全国性媒体上公开向箫柔道歉,澄清事实。另外,拟定一份赔偿协议,名誉损失、精神损失,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明白,叶总。明天一早,您就会看到诉讼函的初稿。”
“还有,”叶雪…嫣顿了一下,“联系最好的康复中心,安排箫柔转院。”
“是。”
电话挂断。
世界清静了。
箫羽眼前的光影开始旋转、破碎。他想对叶雪嫣说声谢谢,却发现自己连舌头都动不了。金律师的声音、叶雪嫣的声音、车流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在远去。
“箫羽?”
他似乎听到了叶雪嫣在叫他,那声音里,好像有了一丝他从未听过的……慌乱?
他想回应,但黑暗已经吞没了他。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消毒水的气味刺醒的。
不,不是恢复意识。
他依旧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只是感官被剥离出来,能听到,能感觉到。
他能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手背上有一点冰凉的刺痛,应该是针头。
他能听到门被轻轻推开,有脚步声靠近。
“医生,他怎么样?”是叶雪嫣。
“叶总,您放心。”一个陌生的男生回答,“病人是由于精神力在短时间内过度透支,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和精神压力,导致的休克。没有器质性损伤,只是身体需要时间来恢复。我们已经为他输了营养液,让他好好睡一觉就行。”
“多久能醒?”
“快则一天,慢则两三天。这取决于他自身的恢复能力。”
脚步声远去,门又被轻轻关上。
世界重归寂静。
箫羽的意识像一片羽毛,在黑暗中沉浮。他知道自己安全了,妹妹也安全了。他应该彻底放松,可意识的深处,却有另一重更深邃、更恐怖的梦魇,正在缓缓浮现。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随着这次精神力的透支,冲破了枷锁。
冰冷的金属实验台。
穿着白色研究服、脸上却没有五官的人影。
一个代号。
“黑熊……”
他看见一个壮硕如熊的男人,被绑在椅子上,电流穿过他的身体,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
“创生计划……”
他看见无数培养皿里,浸泡着扭曲的、不成形的组织。那些组织在蠕动,在生长。
恐惧。
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不是属于李伟的情绪,那是他自己的。是他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地狱。
“不……放开她……”
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张小女孩的脸,扎着羊角辫,冲他甜甜地笑。然后,那张脸瞬间被鲜血覆盖。
“不——!”
他想呐喊,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野兽般的呜咽。
叶雪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箫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长时间地观察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他的脸很苍白,嘴唇干裂,眉头紧紧地锁着,即便在昏迷中,也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金律师半小时前又打来电话,华诺生物的董事长连夜召开董事会,罢免了钱东来的一切职务,并发表声明,宣称一切都是钱东来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
他们想断尾求生。
叶雪嫣只是冷冷地回复了一句:“告诉他们,太晚了。”
商场上的胜利,此刻却无法带给她一丝一毫的快感。
她看着箫羽。
这个男人,三年来在叶家逆来顺受,活得像一条狗。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个为了钱可以抛弃一切尊严的废物。
可今天,他为了妹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撕开了钱东来编织的弥天大网。
他抓住李伟手腕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流着鼻血,说出那些精准无比的信息时,又是怎样一种状态?
她没有问。
因为她有一种直觉,答案,或许会超出现有的一切认知。
就在这时,箫羽的身体突然抽动了一下。
他开始说梦话。
“不……放开她……”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叶雪嫣身体微微前倾。
“黑熊……”
一个陌生的词汇。
“……创生计划……不……不能……”
箫羽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双手在被子下胡乱地抓挠着,仿佛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推开什么。
叶雪嫣站起身,俯下身子,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
创生计划?
黑熊?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邪异与不祥。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箫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却递给她一份近乎完美的基因优化方案,开价五百万。
她说,一个流浪汉,怎么会懂这些。
他说,你只需要知道,它值这个价。
现在想来,一切都充满了谜团。
他的能力,他的过去,他梦里呢喃的恐怖词汇……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她完全陌生的、隐藏在水面之下的黑暗世界。
原来,她从未真正认识过自己的丈夫。
叶雪嫣缓缓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去箫羽额头的冷汗。
她的动作,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第232章 静养
颅内的剧痛,像一柄烧红的铁锥,蛮横地搅动着他的脑髓。
箫羽的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中挣扎着浮起,首先感知到的便是痛。不是身体的伤痛,而是精神被撕裂后,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虚弱。
他费力地睁开眼。
天花板是纯白色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清淡花香混合的味道。
这里是病房。一间高级病房。
他的身体动弹不得,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只剩下一具疲软的皮囊。他偏了偏头,视线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叶雪嫣。
她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有看文件,没有接电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那张常年冰封的脸,多了一分不真实的柔和。
察觉到他的动静,叶雪嫣站起身,走了过来。
箫羽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臂却不听使唤地颤抖,刚撑起一点便无力地垂落。
“别动。”她开口,语气是一贯的清冷,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他没有理会她的劝告,也没有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他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火,挤出的第一个问题,沙哑得不成样子。
“箫柔……她在哪?”
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执念,也是醒来后唯一的牵挂。
叶雪嫣垂下眼帘,看着他苍白干裂的嘴唇,转身从床头柜上倒了一杯温水,将吸管递到他嘴边。
箫羽没有拒绝,贪婪地吸了几口,缓解了喉咙的灼痛。
“她没事了。”叶雪嫣放下水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调,平静地汇报着情况,“我已经安排她住进了市立医院的特护病房,有最好的医生和护工二十四小时看护。警方那边撤销了对她的所有指控,李伟已经把一切都招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华诺生物的股价今天开盘就跌停了。钱东来被董事会罢免,警方已经以故意伤害、非法拘禁、商业窃密等多项罪名将他刑事拘留。叶氏集团的法务部,会正式对他和华诺提起诉讼,让他们付出代价。”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定心丸。
妹妹安全了。
钱东来倒台了。
一切都结束了。
箫羽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或激动。他只是默默地躺着,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在消化这一切。
这种死寂般的沉默,让病房里的空气变得凝重。
叶雪嫣看着他,这个男人在听到天大的好消息后,脸上竟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化不开的疲惫。
这不正常。
“你昏迷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她打破了沉默。
箫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作声。
“你一直在说梦话。”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入箫羽刚刚筑起的防备。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叶雪嫣。
叶雪嫣也正凝视着他,那双总是清冷如水的凤眸里,此刻却带着一种探究与审视。她没有给他任何闪躲的机会,单刀直入,字字清晰。
“‘黑熊’,是谁?”
箫羽的身体瞬间僵住。
这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被血与火包裹的名字,从叶雪嫣的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荒谬的、令人悚然的违和感。
“‘创生计划’,又是什么?”
第二个问题,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天灵盖上。颅内的剧痛再次翻涌,那些被他强行压制的、地狱般的画面,瞬间冲破了枷锁。
培养皿里蠕动的组织,小女孩被鲜血覆盖的脸,还有那个代号“黑熊”的男人……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转开脸,避开她的探询,声音干涩而冰冷。
“是吗?”叶雪嫣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她并没有就此罢休,“你昏迷的时候,全身抽搐,喊着‘放开她’,喊着‘黑熊’和‘创生计划’。箫羽,你的身体反应,可比你的嘴诚实。”
她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三年前,你浑身是伤地出现在我面前,递给我一份基因优化方案,开价五百万。我问你一个流浪汉怎么会懂这些,你说,我只需要知道它值这个价。”
“我当时信了,或者说,我懒得去深究。但是现在,我不信了。”
叶雪嫣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剥离他伪装的外壳。
箫羽的心沉了下去。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在昏迷中泄露这些禁忌的词汇。那是他用三年的屈辱和卑微,才勉强埋葬的过去。
“我是谁,对你很重要吗?”他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我只是你用五百万买来的丈夫,一个帮你挡掉麻烦的工具。现在钱东来的麻烦解决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他试图用他们之间那层冷冰冰的交易关系,来刺痛她,让她知难而退。
“以前不重要。”叶雪嫣坦然承认,“但现在,很重要。”
她俯下身,双手撑在病床两侧,将他圈在自己和床榻之间。一股属于她的、清冷的馨香,混杂着医院的消毒水味,侵入他的呼吸。
“你抓住李伟手腕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那些精准到秒的通话记录,那些隐秘的账户信息,你是怎么得到的?”
她的脸离他很近,近到他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和那双眸子里不加掩饰的困惑与执着。
“回答我,箫羽。”
压迫感。
即便她没有动用任何商业上的权势,这种纯粹的气场压迫,也让虚弱的箫羽感到窒息。
他闭上眼,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
“你不会想知道的。”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那是一个你无法想象的世界。离它远一点,对你,对叶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这不是解释,而是警告。
一个来自地狱深渊的警告。
叶雪嫣直起身子,病房里的气氛僵持到了极点。她是一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三年来掌控着这个男人的尊严和生活,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他身上藏着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庞大、要黑暗。
“是吗?”她淡淡地回了两个字,转身走向门口,“那你最好尽快养好身体。因为,我一定会查清楚。”
她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但这种平静的宣告,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她的身影。
病房里,只剩下箫羽一个人。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纯白的天花板,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再一次将他吞噬。
黑熊……创生计划……
他逃了这么久,终究,还是逃不掉吗?
第233章 换个问题
门在身后合上的声音很轻,但箫羽的身体却骤然绷紧。
他以为她走了,带着她的质问和那份宣告般的威胁。
然而,不过几秒,门锁再次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被重新推开。
叶雪嫣去而复返,她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像一个沉默的剪影。她没有离开,只是关上了门,又打开了它,仿佛在给他一个重新整理思绪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重新组织进攻的间隙。
她走回病床边,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每一下都敲在箫羽紧绷的神经上。
“换个问题。”她没有再提“黑熊”或者那个禁忌的计划,而是将话题拉回了现实,“你到底是怎么拿到李伟的通话记录和账户流水的?别用那些糊弄人的借口,我要听实话。那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层面,是某种……特殊的能力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更精巧的手术刀,避开了他最核心的创伤,却精准地切向了他能力的本质。
箫羽感觉一阵阵的疲惫涌上来,脑袋因为虚弱而嗡嗡作响。“精神透支的后遗症。”他重复着那个苍白无力的说辞,“大脑在极限状态下,会产生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我只是……碰巧捕捉到了那些信息碎片。”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荒谬可笑。
“信息碎片?”叶雪嫣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能精准到秒的通话时间,能挖出隐藏在海外的秘密账户,你管这个叫‘碎片’?箫羽,收起你那套自欺欺人的说辞,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偏过头,拒绝与她对视。“你只需要接受结果。钱东来的麻烦,解决了。”
“麻烦真的解决了吗?”她反问,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他心惊的穿透力,“或者说,一个麻烦解决了,另一个更大的麻烦,已经找上门了。”
她开始在不大的病房里缓缓踱步,像一头在审视猎物的优雅野兽。
“一个月前,付腾集团的董事长付健,试图恶意收购我们公司的一个项目。你在一次晚宴上跟他有过一次短暂的接触。三天后,付腾集团被爆出财务造假,股价崩盘,付健被带走调查。这是巧合吗?”
箫羽的呼吸一滞。
叶雪嫣没有停下,继续说:“半个月前,华诺制药,叶氏的死对头,污蔑你妹妹箫柔的诊所。你去找了他们的副总。第二天,华诺内部的丑闻和构陷证据就被匿名者捅到了网上,公司濒临破产。这,也是巧合?”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像一个游走在暗处的幽灵,只在必要时出手,抹除那些对他和妹妹构成威胁的存在。他从未想过,叶雪嫣,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竟在暗中将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全部串联了起来。
“最关键的一点。”叶雪嫣停下脚步,站定在他病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在你被我父亲和我妹妹‘教训’的那天下午,叶家的一支运输车队,在山海关的山路上遭到了袭击。”
箫羽猛地转回头。这件事,他毫不知情。
“袭击者装备精良,行动专业,他们制服了所有的安保人员,却没有动车上一分钱的货物。”叶雪嫣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他的心里。“他们只问了一个问题——那个入赘叶家的男人,在哪里?”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箫羽的脊椎尾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猎物,他以为自己忍受三年的屈辱,就能为自己和妹妹换来一道安全的屏障。
他错了。
那些人从未放弃过寻找他。而现在,他们将屠刀,对准了叶家。
“你让我离你的世界远一点。”叶雪嫣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怒火与寒意,“太晚了,箫羽。你的世界,已经主动找上了我的家门。他们想通过叶家把你挖出来,而你,却还想用谎言把我蒙在鼓里!”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箫羽的心口。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他所承受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他不仅没能保护好自己,反而将整个叶家都拖入了这片黑暗的泥潭。
那股熟悉的无力感与绝望,再次将他吞噬。
“是。”他终于开口,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那是一个迟来的、无力的承认。“我被盯上了。”
“被谁?‘黑熊’?”她立刻追问,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创生计划’又是什么?”
他痛苦地闭上眼,那些被他强行埋葬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带着血腥与消毒水的味道。“别问了。知道这些,会死。不只是你,整个叶家,都会被抹去。”
“无知,同样会死,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叶雪嫣冷酷地驳斥,“叶家已经被拖下水,我就有权知道,威胁我们的是什么东西。”
箫羽睁开眼,那双通常没什么波澜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自嘲。她说得对,事到如今,隐瞒已经毫无意义。他的隐瞒,非但没能成为保护伞,反而成了一道催命符。
“那不是你能用商业手段对抗的敌人。”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深沉的绝望,“他们是生活在阴影里的疯子,一群……没有底线的魔鬼。”
“那就把你看到的情报给我。”叶雪嫣的反应快得惊人,立刻就为他们之间的新关系定了性,“我不需要知道你的过去,我需要知道敌人的现在。他们是谁?想干什么?用什么手段?你来做我的眼睛,我来做你的盾牌。这不再是你一个人的战争。”
一个联盟。
一个建立在危险和不信任之上的,脆弱的联盟。
他还有选择吗?没有了。从叶家车队被袭击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所有选择。为了箫柔,为了这个被他无辜牵连进来的女人,他必须把她拉下水,让她看清这潭水有多深,有多黑。
“……好。”
这个字,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叶雪嫣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
这一次,门关上后,再没有打开。
病房里重归死寂。箫羽躺在床上,盯着纯白的天花板。他把叶雪嫣拖进了自己的地狱。而他比谁都清楚,那个名为“创生计划”的地狱里,从来没有幸存者。
第234章 必须走
十分钟后,箫羽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他无视了针眼渗出的血珠,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伤口撕裂的痛楚从胸腹传来,但他毫不在意。
他必须走。立刻,马上。
“病人!你不能下床!”一名护士闻声冲了进来,试图阻止他。
“滚开。”箫羽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你的伤口会再次撕裂!需要立刻进行二次缝合!”一名医生也快步跟进,言辞严厉。
箫羽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衣柜,取出那件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衣服。就在他准备套上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叶雪嫣站在门口,她的出现让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她没有看医生和护士,只是平静地对着箫羽。“你要去哪?”
“市立医院。”箫羽扣上衬衫的扣子,动作因牵扯到伤口而有些僵硬,“我妹妹在那。”
叶雪嫣没有劝阻,也没有质问。她只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是我,叶雪嫣。”她的语调平淡,内容却让一旁的医院院长变了脸色,“我的人在你们医院,现在要出院。另外,市立医院特护病房的箫柔,从这一秒开始,算我头上。他们两个,任何一个再出任何问题,我不管是谁干的,账,都算在你们康华医院头上。听懂了?”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叶雪嫣只回了一个字:“好。”
她挂断电话,对一旁已经呆若木鸡的医生说:“办手续。”
这就是她的盾牌。不是用身体去挡,而是用权势、用金钱、用人脉,去清扫前路的一切障碍。粗暴,但有效。
箫羽穿好衣服,第一次正视这个与他做了三年名义夫妻的女人。他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和效率。
从康华医院到市立医院,黑色的宾利车内死一样寂静。
“‘黑熊’。”叶雪嫣打破了沉默,她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说说看。”
“一个佣兵组织。”箫羽靠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但他们不只为了钱。他们是‘创生计划’的清道夫,处理所有……‘实验废料’和知情人。”
“实验废料?”叶雪嫣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箫羽的呼吸一滞。那些被压抑的画面,伴随着消毒水和铁锈的气味,再次冲刷着他的神经。惨叫,哀嚎,金属器械冰冷的触感,还有……同伴们在眼前被分解、重组的疯狂景象。
“他们拿活人做实验。”他闭上眼,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他们管那叫……进化。”
叶雪嫣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车身出现了一个微乎其微的晃动。
“所以,他们要么想抓你回去继续‘实验’,要么想让你彻底闭嘴。”她迅速得出了结论。
“他们从不留活口。”箫羽补充道。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拼命隐瞒的真相。一个足以让任何正常人发疯的、血淋淋的现实。他把这个现实,亲手摊开在了叶雪嫣面前。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立医院的停车场。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但箫羽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保安,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在他眼里都可能是一个伪装的猎手。
paranoia,偏执。这是“那里”留给他最深刻的烙印之一。
他们来到特护病房区。走廊尽头,一间病房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看上去文质彬彬。
看到箫羽和叶雪嫣,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箫先生,叶总,下午好。”他主动打招呼,“我是华诺法务部的张律师,刚探望过箫柔小姐,她的情绪很稳定。”
箫羽的脚步停下了。华诺法务部。就是他们,逼着妹妹签下了那份认罪书。
“你的关心很多余。”叶雪嫣上前一步,不偏不倚地挡在了箫羽和那个张律师之间,“从现在开始,箫柔小姐的全部事务,由我的律师团队接管。你可以走了。”
张律师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恢复如常。“当然,叶总的面子,我们还是要给的。”
他扶了扶眼镜,转身离开。在与箫羽擦肩而过时,他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了一句。
“实验体B-07,组织很想念你。”
箫羽的身体猛地绷紧,一股冰冷的杀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B-07。
那是他的代号。一个他以为随着三年前那场大火,已经彻底被埋葬的代号。
张律师没有回头,像一个完成任务的信使,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箫羽推开病房的门。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水味。箫柔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原本灵动的双眼此刻空洞无神。她瘦得脱了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听到开门声,她麻木地转过头。当看清来人是箫羽时,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哥……”
这一声呼唤,脆弱得像要碎掉。
箫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那只手瘦骨嶙峋,在他掌心里轻轻颤抖。
“我来了,小柔,没事了。”他一遍遍重复着,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哥!”箫柔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们……他们是坏人……”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浸湿了枕头。
“他们把我关在一个小黑屋里……没有窗户,什么都看不见……”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他们说,如果我不签那份认罪书,你……你就会被抓去坐牢,一辈子都出不来……”
“他们骗我……他们一直问我你的事……”
箫羽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们问了什么?”他的声音压抑着,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们问……问你这三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问你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有没有收到过什么包裹……”箫“柔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们一遍一遍地问,不停地问……哥,他们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打听你的事?”
原来如此。
叶冰依的污蔑,只是一个引子。
一场完美的嫁祸。
对方利用叶家的内部矛盾,顺理成章地将妹妹送进警局,再通过华诺法务部的手,进行合法的、封闭式的审讯。他们的目的,从来就不是那区区几万块钱,也不是为了陷害他入狱。
他们是在试探。
试探他这个“逃走”的实验体,在外界三年,是否泄露了任何关于“创生计划”的秘密。
何其歹毒的用心。
他们用他最珍视的妹妹,来作为探测他虚实的工具。他们用最残忍的精神折磨,来撬开一个无辜女孩的嘴,只为了得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与杀意,在他胸中疯狂翻涌。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毁灭欲。
他想杀人。
他想把那些躲在阴影里,操纵着这一切的魔鬼,一个个揪出来,用最痛苦的方式,让他们为施加在妹妹身上的一切,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哥……我好怕……”箫柔死死抓着他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箫羽反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扭曲。
“别怕。”
他扭过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门口的叶雪嫣。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她听到了全部。她现在知道了,她的新“盟友”,是一个被称作“实验体”的怪物。她也知道了,他们的敌人,会用怎样卑劣无耻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箫羽没有说话,但叶雪嫣读懂了他此刻的状态。
这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通牒。
他需要力量,需要资源,需要一把递到他手里的刀。
而她,就是那个唯一能为他提供这一切的人。
箫羽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像是在对妹妹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第235章 擦身而过
病房内的空气,凝滞如冰。
箫羽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将妹妹冰凉的手裹在掌心,直到她抽泣着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他胸腔里那股毁灭的欲望,并未随着妹妹的沉睡而平息,反而沉淀下来,化作了更加危险的死寂。
叶雪嫣就站在门口,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
她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她只是在等,等这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做出最终的决定。
箫羽小心翼翼地将妹妹的手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内心的狂暴形成鲜明的反差。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两人擦身而过,没有一句话。但彼此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惨白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就在这时,叶雪嫣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接起电话,只说了一个字。
“讲。”
电话那头,是叶氏集团首席律师,金牌大状金律师。他的语速极快,却吐字清晰,将每一个信息点精准地砸过来。
“叶总,钱东来那边,主动联系了我们。”
叶雪嫣没有回应,只是把手机开了免提,让一旁的箫羽也能听见。
箫羽的身体绷紧了。钱东来,那个被付藤当成弃子的走狗。
“他想做什么?”箫羽直接发问。
电话那头的金律师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箫羽会开口,但立刻恢复了专业。“箫先生。钱东来想戴罪立功。付藤垮台后,他也被牵连,几项商业欺诈的指控足够他把牢底坐穿。他想用情报,换取叶氏法务部在诉讼中对他从轻处理。”
“什么情报?”叶雪嫣问。
“关于付藤的后续,以及……关于箫柔小姐这次事件的内幕。”
箫羽的拳头攥紧了。
金律师继续汇报:“据钱东来交代,付藤在破产之后,并没有就此罢休。他通过以前的灰色渠道,联系上了一个极其神秘的人物,代号‘黑熊’。”
黑熊。
这个代号在箫羽的脑海中炸开,与他记忆深处那些冰冷的代号瞬间重叠。那是“创生计划”内部对高级行动人员的称呼方式。
不是核心研究员,而是负责清理、捕猎、执行肮脏任务的……猎犬。
“陷害小柔,是付藤做的?”箫羽的字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完全是。”金律师的回答否定了他的猜测,“或者说,付藤只是一个传声筒和执行人。真正的指令,来自那个‘黑熊’。钱东来偷听过付藤和‘黑熊’的通话,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他很确定,这次针对箫柔小姐的行动,目的根本不是报复,而是一场……测试。”
测试。
这个词与箫羽之前的判断完全吻合。
何其恶毒的测试。
“测试什么?”
“测试您。”金律师的措辞变得谨慎,“钱东来说,‘黑熊’的原话是:‘我要看看这只跑出笼子的老鼠,在唯一的软肋被捏住时,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牙齿。’他们想评估您的反应模式、能力边界和潜在的威胁等级。”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尖刀,精准地扎进箫羽心中最暴戾的那片区域。
原来,他这三年的隐忍和伪装,在那些人眼中,不过是一场可笑的田园剧。他们高高在上地观赏着,甚至觉得无趣了,便随手扔下一颗石子,看看他这只“实验体”会激起怎样的涟漪。
妹妹的眼泪,妹妹的恐惧,只是他们用来取乐和收集数据的道具。
“他怎么联系那个‘黑熊’?”箫羽打断了金律师的汇报。
“他联系不上。”金律师回答,“钱东来说,一直都是‘黑熊’单向联系他。他只有一个对方给的加密邮箱地址,据说是‘黑熊’用来下达指令和接收情报的渠道之一。他已经把地址交给我们了。”
“很好。”箫羽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叶雪嫣对着电话下令:“答应钱东来的条件。让法务部那边拟定协议,尺度你自己把握。另外,把那个邮箱地址发给我。”
“好的,叶总。”
电话挂断。
走廊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片刻后,叶雪嫣的手机收到一份新邮件。她打开,上面只有一串由字母、数字和符号组成的乱码,像一条盘踞的毒蛇。
“这个‘黑熊’,就是你说的‘他们’?”叶雪嫣率先开口。
“是他们养的一条狗。”箫羽的回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创生计划’……到底是什么?”她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她需要评估风险,评估自己这位新盟友的价值,以及他所带来的麻烦,究竟有多大。
箫羽沉默了。
他扭头,看向病房的门。门缝里,能看到妹妹安静的睡颜。
信任是一个奢侈品。他曾经有过的信任,早在三年前那场地狱般的交易中,被碾得粉碎。
但现在,他没有选择。
复仇,需要刀。而叶雪嫣,就是唯一能递给他刀,并且保证这把刀足够锋利的人。
“一个试图扮演上帝的疯人院。”箫羽缓缓开口,“他们网罗、改造、创造……各种所谓的‘超能力者’,进行非人的实验。我,就是其中一个失败的试验品。”
他没有说得太详细,但每一个字都透着血腥味。
叶雪嫣没有追问,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刨根问底,什么时候该点到为止。
她只需要知道,她的敌人,是一群拥有超乎常人力量的疯子。
这就够了。
“你需要什么?”她问得直接。
“我要找到这只‘黑熊’。”箫羽的回答同样直接,“我要知道这个邮箱背后的一切。谁在用,IP地址在哪里,每一次登陆的时间和地点。我需要最顶尖的网络专家。”
“可以。”叶雪嫣点头,“叶氏风投控股的一家网络安全公司,创始人是世界排名前三的白帽黑客。我可以让他组建一个专门的小组,二十四小时待命。”
她的干脆,让箫羽有些意外。
“代价呢?你想要什么?”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
“我的代价,就是你的价值。”叶雪嫣的逻辑清晰而冰冷,“你越有价值,我投入的成本就越高。现在,你需要向我证明你的价值。找到‘黑熊’,解决他,这就是你的投名状。”
好一个投名状。
“我还要见钱东来。”箫羽提出新的要求。
“不行。”叶雪嫣立刻否决,“他既然是‘黑熊’的线,就意味着他本身就是个陷阱。你不能去。”
“他想活命,就不会动我。”箫羽坚持,“有些事,只有我当面问,才能得到最真实的答案。我的能力,你看过。”
他指的是在叶家别墅里,他读取叶冰依心思的那一幕。
叶雪嫣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她评估着风险和收益。让箫羽去,有风险。不让他去,可能会错失关键信息,拖慢进度。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着,调出了金律师的号码。
箫羽以为她要打电话阻止,正要开口。
叶雪嫣却已经拨通了电话,对着那头下达了新的指令。
“金律师,安排一下。”
“我要和箫羽一起,去见钱东来。”
第236章 线索
效率,是叶雪嫣信奉的准则。
但这一次,她的准则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二十四小时过去,那间位于叶氏风投大厦顶层的网络安全中心,灯火通明,却死寂一片。被誉为“代码诗人”的白帽黑客,那个平日里能用一行代码让纳斯达克指数出现微小波动的男人,此刻正对着屏幕,满脸疲惫。
叶雪嫣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信息,来自她的这位顶级专家。
“叶总,对方是顶级高手,或者说,是一个团队。邮箱本身就是个军事级别的加密堡垒,每一次通讯都通过全球上万个动态肉鸡跳转,无法追踪。我们强行破解,触发了对方的反制程序,差点被反向入侵。”
信息很长,但叶雪嫣只看懂了最后一句。
“唯一的线索,是我们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的、持续了不到0.1秒的信号源。定位很模糊,只能确定大概范围——城西,废弃工业区。”
废弃工业区。
一个藏污纳垢的绝佳地点。
箫羽就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闭着眼,像是在假寐,但均匀的呼吸出卖了他身体的疲惫。听到手机的震动,他睁开了眼。
“有结果了?”
“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叶雪嫣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坏消息是,你的‘黑熊’是个幽灵,我的专家抓不住他。更坏的消息是,我们可能打草惊蛇了。”
箫羽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个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地点。”他只问了两个字。
“城西废弃工业区。一个模糊的范围,可能方圆十几公里。”叶雪嫣回答,“我已经让金律师去调取那片区域的所有监控和基站数据了,但我不抱希望。”
“我去。”箫羽站起身。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但他强行忍住了。
“不行。”叶雪嫣立刻否决,逻辑清晰而冰冷,“第一,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第二,那很可能是个陷阱。第三,在没有具体情报前,任何行动都是无谓的冒险,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你的高科技找不到他,我的办法或许可以。”箫羽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这座城市,对他而言,不是家,只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什么办法?用你的命去填吗?”叶雪嫣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锐利,“箫羽,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现在是我的投资品,在没有产生足够的回报之前,我需要保证你的存活。”
“投资品?”箫羽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一块玻璃,“投资品也有自己的使用方式。我的能力,对付人,比对付机器更有效。只要那个区域有‘他们’的人,我就能感知到。”
这是他的底牌,也是他敢于冒险的资本。
叶雪嫣沉默了。
她无法反驳这一点。箫羽的能力,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也超出了她所有商业计划书的风险评估模型。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叶冰依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这几天,她表现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收起了所有的爪牙和傲慢。
“姐……姐夫……”
她对箫羽的称呼,已经从“那个废物”变成了“姐夫”。这个转变,生硬得令人发笑。
“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她的声音很小,“你们要去那个……工业区吗?”
叶雪嫣蹙眉,没有说话。
箫羽则连头都懒得回,只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叶冰依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但没有离开。她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用哀求的语调说:“带我一起去吧!”
这个提议,让叶雪嫣和箫羽都感到了意外。
“你去做什么?添乱吗?”箫羽的讥讽不加掩饰。
“我……我可以将功折罪!”叶冰依急切地解释着,生怕他们再次拒绝,“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可以开车,可以在外面接应,或者……或者做任何事!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的目光在叶雪嫣和箫羽之间来回移动,充满了恐惧和渴望。她害怕被家族彻底抛弃,更害怕眼前这个能看穿人心的男人。唯一的生路,就是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叶雪嫣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一个疯子。
一个伤员。
再加一个累赘。
这组合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但……或许,这正是最好的伪装。
一个冰山女总裁,带着她那个声名狼藉的废物老公,和不成器的妹妹,去郊区兜风。这画面,无论怎么看,都和“秘密探查”扯不上关系。
“你会开车?”叶雪嫣忽然开口,问的是叶冰依。
“会!我车技很好的!”叶冰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
叶雪嫣不再看她,而是转向箫羽,做出了最终决定。
“好。”
一个字,让箫羽有些意外。
“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叶雪嫣补充道,“一旦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撤退。你的命,比抓住一只‘黑熊’更重要。这是命令。”
箫羽没有回答是或不是。他只是重新走回沙发,拿起自己的外套。
行动,就是他的回答。
“你,”叶雪嫣对着叶冰依下达指令,“去车库,开那辆宾利。在楼下等我们。”
“是!是!我马上去!”叶冰依如蒙大赦,转身小跑着离开,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好像变了。”箫羽穿上外套,遮住了身上残留的伤痕。
“哪里变了?”
“你开始冒险了。”箫羽说,“这不像一个精于计算的商人。”
“因为我的投资品,展现出了超额回报的潜力。”叶雪嫣的回答依旧冰冷,“风险和收益成正比。现在,我只是在调整我的投资策略。”
她走到箫羽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略微歪斜的衣领。
这个动作,亲密得有些不真实。
“记住你的承诺,箫羽。”她的手指很凉,“活着回来。你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箫羽没有推开她。
他只是任由她整理好自己的衣领,然后转身,走向门口。
在他拉开门的那一刻,叶雪嫣拿出手机,背对着他,快速地发出了一条信息。
接收人是金律师。
内容只有一行字。
“黑水安保,A组,跟上那辆宾利。保持五百米距离,关闭所有通讯信号,任何异动,授权直接介入。”
她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尤其是,当这个篮子,自己会走路,还有自己的想法时。
第237章 触碰
宾利车驶入南郊。
平坦的柏油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皲裂的水泥地。车身开始颠簸,每一次震动都让叶冰依的心跟着颤抖一下。
“箫……箫羽哥,我们快到了吗?”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冷汗。
箫羽没有睁开眼睛,他靠在后座,像一尊雕塑。
“还有多远?”他的问题不带任何情绪。
“导航显示,前面就是废弃的第三工业区了。”叶冰依的声音发虚,“这里……什么都没有。全是倒闭的工厂。”
她透过车窗向外张望。巨大的厂房沉默地矗立在荒草之中,墙皮大片剥落,露出灰黑的砖石,破碎的窗户如同一个个黑洞,凝视着这辆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豪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腐烂植物混合的怪味。
“你害怕了?”箫羽终于开口。
“我没有!”叶冰依立刻反驳,但尾音的颤抖出卖了她,“我只是觉得……这里很奇怪。黑熊为什么要选这种地方?”
“因为死人,不会说话。”
箫羽的话像一把冰锥,刺得叶冰依一个激灵。她不敢再问,只能踩下油门,让车子更快地驶向那片钢铁坟场。
宾利在工业区的入口处停下。一根锈蚀的栏杆横在路中间,上面挂着一块褪色的牌子:禁止入内。
“就在这里停下。”箫羽下达了指令。
他推开车门,站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风吹过空旷的厂区,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
叶冰依也赶紧熄火下车,紧紧跟在他身后,多待在车里一秒都让她感觉窒息。
“我……我们现在怎么办?分头找吗?”她努力想表现出自己的作用。
箫羽没有理会她。他闭上双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他“触碰”到了。
一种冰冷的、充满暴虐气息的恶意。如同毒蛇盘踞在巢穴中,即便已经离去,那股阴冷的腥气依旧萦绕不散。这是“黑熊”留下的痕迹。
但在这片冰冷的恶意之下,还有另一种东西。
微弱。
破碎。
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一段纯粹的思维片段,反复回响着同一个概念——“救我”。
箫羽猛地睁开双眼,转向左前方最大的一座厂房。那是一栋三层楼高的水泥建筑,外墙上用红漆刷着早已过时的安全标语。
“你待在车里。”他对着叶冰依说。
“什么?”叶冰依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恐惧,“我一个人?在这里?不行!姐让我……”
“这是命令。”箫羽打断了她,“锁好车门,不要出来,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如果一个小时后我没回来,你就自己开车回去,告诉叶雪嫣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叶冰依还想争辩,但看到箫羽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现在才真正体会到,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可以任她辱骂的废物,而是一个让她从骨子里感到畏惧的存在。
“……好。”她低下头,快步跑回车里,重重地关上车门,然后按下了中控锁。
箫羽不再看她,转身朝着那座最大的厂房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越是靠近,那股冰冷的恶意就越是浓烈,几乎要化为实质,刺痛他的皮肤。而那求救的思维,也变得越发清晰,却也越发虚弱。
厂房的铁门虚掩着,上面布满了拳头大小的锈洞。箫羽没有直接推门,而是侧身从门缝挤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厂房内部空旷得吓人,大部分设备都已经被搬空,只剩下一些无法拆卸的基座和散落一地的工业垃圾。灰尘积了厚厚的一层,但在地面上,有一条清晰的拖拽痕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厂房深处。
箫羽顺着痕迹走去。
他的精神力已经锁定了那个微弱思维的源头。
在厂房的角落,一个巨大的冲压机床下方,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蜷缩在阴影里,浑身被暗红色的血污覆盖,一套昂贵的西装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他的四肢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胸口有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箫羽走上前,蹲下身。
当他看清那张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付藤!
林家的那个狗腿子,那个在宴会上帮着林宇豪作威作福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箫羽伸出手,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醒醒。”箫羽拍了拍他的脸。
付藤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但瞳孔涣散,根本无法聚焦。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含混不清的气音。
“黑……熊……”
箫羽将耳朵凑近。
“是怪物……他不是人……”
“实验……我们都是……实验品……”
付藤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跑……快跑……这是个陷阱……”
就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时。
啪!
整个厂区,上百盏高强度的探照灯,在同一瞬间全部亮起!
刺目的白光驱散了黄昏的暮色,将这片钢铁坟场照得如同白昼。厂房破碎的窗户透进光芒,在地面上投下纵横交错的牢笼般的阴影。
箫羽下意识地眯起眼,将付藤挡在身后。
紧接着,刺耳的电流噪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随后,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沙哑而扭曲的噪音,通过高音喇叭,回荡在整个工业区的上空。
那嗓音里带着戏谑和残忍,仿佛猫在玩弄捕获的老鼠。
“欢迎来到我的测试场,箫羽。”
那沙哑的嗓音彻底消失了。
高音喇叭里只剩下微弱的电流滋滋声,像是某种怪物死前的喘息。
箫羽站在原地,全身的神经都绷成了一根即将断裂的弦。他身后的付藤,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厂房最深处的阴影里,传来一种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咚。
咚。
每一步都像是重锤砸在水泥地面上,震得散落的铁屑都在微微跳动。这声音也一下下地敲打在箫羽的心脏上。
第238章 累赘
一个庞大的身影,从那片纯粹的黑暗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
或许,用“男人”这个词来形容他,已经不太恰当。
他的身高接近两米,甚至可能更高。身上那件黑色的紧身背心被一身虬结的肌肉撑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每一块肌肉的轮廓都像是花岗岩雕刻而成,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是深沉的古铜色,上面交错着数不清的狰狞伤疤,仿佛每一道疤痕都在诉说着一场血腥的战斗。
他就是付藤在意识消散前,吐出的那个名字。
黑熊。
“你的反应速度,比资料里描述的要快一些。”黑熊开口了。
他的嗓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与刚才高音喇叭里那个经过处理的、扭曲的怪声截然不同。这种反差,反而更让人不寒而栗。
“看来,付藤给你的压力测试,效果还不错。”
箫羽没有回应,他只是将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生物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着纯粹的暴力和威胁。
“付藤?华诺?还有其他几个废物,都只是诱饵。”黑熊的语气像是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的身体和意志都太脆弱了,承受不住‘进化’的恩赐。所以,我们用他们来做压力测试,目的就是为了把你引出来。”
“华诺……”箫羽的脑中闪过这个名字。
是前段时间在新闻上看到的,另一个离奇失踪的富家子弟。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局。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黑熊向前又踏出一步,地面再次传来沉闷的震动。他那双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扫过箫羽,然后落在了不远处那辆瑟瑟发抖的汽车上。
“车里那个,是你的小姨子?”黑熊的头颅微微偏转,“她很吵,精神波动非常不稳定,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这种存在,只会是累赘。”
车内,叶冰依死死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指甲因为用力而深陷进脸颊的肉里。她透过车窗,看到了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连控制身体发抖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度惊恐的尖叫,还是冲破了她的手掌。
“啊——!”
这声尖叫在空旷的厂区里显得格外刺耳。
黑熊似乎对这声音很不满。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视觉的捕捉极限。
前一秒他还站在三十米开外,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经鬼魅般出现在一根支撑厂房屋顶的H型钢柱旁。那根钢柱由特种钢材铸成,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是整个厂房结构的一部分。
他只是随意地伸出右手,五指张开,轻轻按在了钢柱上。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爆响开来。
在叶冰依和箫羽惊骇的注视下,那根坚硬无比的钢柱,在他的手掌下,就像是一块柔软的橡皮泥。他宽大的手掌缓缓收拢,五个指头轻易地在钢材上按出了五个深邃的凹痕。
“你看。”黑熊松开手,平静地收回手臂,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弱者,总是会制造不必要的噪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而你,箫羽。”他转过身,重新面对着箫羽,“你本不该和这些弱者站在一起。”
这时,又有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他们对着黑熊微微躬身,其中一人汇报道:“老板,外围已经清理干净,没有任何监控设备。”
黑熊没有看他,而是继续对箫羽说:“听到了吗?我们做事,很专业。”
那个汇报的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黑熊突然一记反手挥出。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
那个黑衣保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就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横着飞出了十几米远,重重地撞在远处的废弃机床上,身体扭曲成一团,再也没了动静。
另一个保镖身体一僵,但立刻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不喜欢有人在我说话的时候插嘴。”黑熊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他轻易地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黑熊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箫羽身上,“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摆脱废物身份,成为真正强者的机会。”
“付藤失败了,因为他的意志像玻璃一样脆弱,身体也只是个被酒色掏空的空壳。但你不同,”黑熊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近似于“欣赏”的情绪,“你承受了叶家三年的羞辱和虐待,精神不仅没有崩溃,反而在濒死的瞬间觉醒了异能。你的意志力……很美味。”
“加入我们,或者,成为下一个躺在这里的实验品。”
听完这番话,箫羽反而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笑意的弧度。
“如果我选第三个呢?”
黑熊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感兴趣:“哦?说来听听。”
“杀了你。”箫羽一字一顿地说道。
黑熊也笑了,那是一种大型食肉猛兽在捕猎时,看到猎物居然不知死活地亮出了自己稚嫩獠牙的愉悦。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箫羽不再和他废话。
他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骇,将全部的精神力凝聚成一根无形的尖刺,忍受着脑海中那针扎般的剧痛,朝着黑熊的意识深处,狠狠地探了过去!
他要看穿这个怪物的思想!他要找到他的弱点!
然而,就在箫羽的精神力接触到黑熊意识屏障的那个瞬间。
轰——!
他的脑海里,仿佛引爆了一颗核弹。
没有思维,没有逻辑,没有记忆,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地、狂暴的、嗜血的杀意!
那不是属于人类的情绪。
那是比最凶残的野兽还要原始一万倍的疯狂!是一种纯粹为了毁灭和杀戮而存在的意志!
“噗!”
箫羽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烧红的巨锤狠狠砸中,喉咙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
他的精神力,被瞬间碾碎了。
“不错的尝试,你的精神力比我预估的还要强韧一点。”黑熊的声音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评判,“只可惜,你用错了方法。对于我们这种‘进化者’,你的能力毫无用处。”
他动了。
没有预兆,只是简单的,向前迈出了一步。
但这一步,却瞬间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
第239章 不堪一击
那一步,像是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黑熊的身影模糊了一瞬,再出现时,已经站在箫羽的面前。
快!
快到超越了人类的视觉捕捉极限!
箫羽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刺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砂锅大的拳头,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他身侧的水泥柱砸了过去。
不是砸向他,而是砸向他旁边的柱子。
这是一种猫戏老鼠般的蔑视。
轰隆!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停跳的巨响。
那根需要两人合抱的、支撑着厂房顶棚的钢筋水泥柱,在黑熊的拳头下,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的饼干。无数道裂纹以拳头为中心,疯狂地向四周蔓延,水泥块混合着粉尘簌簌落下,暴露出里面扭曲变形的钢筋。
整根柱子,被一拳贯穿!
“你的意志力很美味,但你的身体,和这根柱子一样,不堪一击。”黑熊收回拳头,上面甚至没有一丝擦伤。他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掸掉了些许碍事的灰尘。
那个仅存的黑衣保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裤裆处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他彻底被吓破了胆,连求饶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看到了吗?这就是力量。纯粹的、绝对的力量。”黑熊的语气平淡,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你那可笑的精神力,在我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滋水枪,连给我挠痒都不配。”
箫羽没有说话。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在超负荷运转,分析着眼前的绝境。
跑?
对方的速度快到非人,自己跑不出三步就会被拧断脖子。
打?
那根碎裂的水泥柱就是下场。自己的骨头可比钢筋水泥脆弱多了。
求饶?
从他杀死自己手下的那一刻起,箫羽就知道,这个怪物根本没有人类的情感,求饶只会让他死得更没有尊严。
“怎么,不说话了?”黑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刚才那股要杀掉我的气势呢?”
箫羽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因为精神力反噬而涌上来的腥甜。他必须想办法,必须找到破局的点!
就在这时,躲在远处一堆废弃零件后面的叶冰依,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恐惧。
她目睹了那个保镖被一巴掌扇飞,又亲眼看到了水泥柱被一拳打穿。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她们今天死定了。
不!她不想死!
她还有大好的年华,她还想嫁入豪门,过上人的生活!怎么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恐惧在某一刻会催生出绝望,而绝望,有时会催生出孤注一掷的勇气。
叶冰依的视线扫过地面,落在了一根半米多长、满是铁锈的钢管上。她的心脏狂跳,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偷袭!
趁着那个怪物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箫羽身上,从背后给他一下!
或许……或许能有机会!
她死死咬住嘴唇,压抑住因为恐惧而发出的牙齿打战的声音。她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根钢管,沉甸甸的触感给了她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看来,你已经想好怎么死了。”黑熊似乎对箫羽的沉默失去了耐心,他缓缓抬起手,“我会把你的头盖骨掀开,好好品尝一下你那美味的意志力。放心,过程会很短暂。”
就是现在!
叶冰依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一个指令。
她尖叫一声,双手紧握着钢管,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黑熊的视觉死角冲了出来,狠狠地朝着他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去死吧!怪物!”
风声呼啸。
然而,那势在必得的一击,却在距离黑熊后脑还有几厘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一只比她大腿还粗的手臂,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反手抓住了那根钢管。
叶冰依所有的力气,都像是泥牛入海,没有造成任何效果。
“哦?还有一只不知死活的小虫子。”
黑熊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手腕轻轻一抖。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叶冰依手中的钢管瞬间脱手。
紧接着,他转过身,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一把掐住了叶冰依纤细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到了半空中。
“呃……放……放开……”
叶冰依的双脚在空中乱蹬,脸色因为缺氧而迅速涨红发紫。她感觉自己的喉骨随时都会被那钢铁般的手指捏碎。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清晰。
“放开她!”
箫羽的喊声嘶哑,他双目赤红。
尽管他厌恶叶冰依的为人,但看着她就这么在自己面前被杀死,他做不到!
“放开她?你拿什么来命令我?”黑熊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用你那可怜的精神力吗?来啊,再试一次,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他故意放慢了手上收紧的力道,似乎很享受箫羽此刻的痛苦和挣扎。
箫羽的大脑像是要裂开一样。
精神力的反噬还在持续,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脑海深处的剧痛。他知道,再强行使用能力,自己的下场可能就是变成一个白痴。
可是,他能眼睁睁看着叶冰依死吗?
不能!
他想到了自己重病的妹妹,想到了自己忍辱负重的三年。如果连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被杀都无动于衷,那他这三年所坚持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啊啊啊啊啊!”
箫羽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所有理智,将自己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全部压缩、凝聚!
那不再是无形的尖刺,而是一柄凝聚了他生命所有光和热的、决绝的、玉石俱焚的——精神之矛!
不求看穿!不求寻找弱点!
只求……毁灭!
“给我……去死!”
那根凝聚到极致的精神之矛,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狠狠地刺入了黑熊那片混沌、狂暴的意识海洋!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
是进攻!是同归于尽的冲锋!
轰——!
就在精神之矛刺入的瞬间,黑熊的动作,停滞了。
他那掐着叶冰依脖子的手,猛地松开。
“砰!”
叶冰依摔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黑熊的身体开始不正常地颤抖,他那庞大的身躯微微弓起,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痛苦。
“吼……吼……”
他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种夹杂着愤怒、痛苦和迷茫的、真正属于野兽的嘶吼。
他猛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是谁……是谁!”
“滚出我的……脑子!”
他的咆哮声震得整个废弃厂房都在嗡嗡作响,那股纯粹的、嗜血的杀意,比之前暴涨了十倍不止,化作实质般的风暴,向四周席卷开来!
“噗通。”
箫羽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的七窍都渗出了鲜血,视线一片模糊,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精神力……彻底耗尽了。
但他还是强撑着抬起头,看向那个陷入狂暴的怪物。
有用!
他的攻击,真的起作用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孤注一掷的攻击,似乎触碰到了这个怪物最深处的某个禁区!
黑熊抱着头,疯狂地用脑袋撞击着身边仅剩的半截水泥柱。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是重锤砸在人的心上。
那半截柱子,很快就被他撞得彻底粉碎。
他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已经变得血红,里面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玩味,只剩下最原始、最混沌的疯狂。
他的理智,似乎被箫羽那不顾一切的精神冲击,给彻底……冲垮了。
黑熊血红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瘫倒在地的箫羽。
他咧开嘴,口水顺着嘴角滴落,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
然后,他动了。
第240章 不甘心
那头怪物动了。
沉重的脚步踏碎了地面的水泥,每一步都让箫羽本已涣散的意识多一分崩裂的痛楚。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如同实质,扑面而来。
箫羽想动,哪怕是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他只能跪在那里,像一个等待处决的囚犯,感受着那片巨大的阴影将自己完全笼罩。
完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
他不甘心。
就在黑熊那布满腥臭唾液的大手即将拍碎他头颅的瞬间——
轰隆!
一声巨响,不是来自黑熊,而是来自厂房的侧墙!
厚重的水泥墙壁像是被无形的巨兽撞开,瞬间炸裂!无数碎石向内飞溅,烟尘弥漫。几道刺目的强光从破口处射入,将整个昏暗的厂房照得如同白昼。
“吱嘎——!”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在厂房外响起,不止一辆重型车辆停下的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黑熊的动作猛地一顿。他那双血红的兽瞳,转向了墙壁的破口处。
“什么人!”他发出含混不清的怒吼。
回答他的,是冰冷的、整齐划一的战术脚步声。
十几个身穿黑色作战服、手持重型武器、脸上戴着战术面罩的男人,如同幽灵般从破口处涌入。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瞬间便散开,形成了标准的战斗队形。
为首的男人,手臂上有一个蝎子纹身,他只是抬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目标确认,非人形态。”他的声音通过面罩传出,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自由射击!”
命令下达的瞬间。
“哒哒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
密集的弹雨组成了一张死亡之网,劈头盖脸地朝着黑熊倾泻而去!
这不是普通手枪的火力,而是自动步枪的齐射!子弹撞击在黑熊庞大的身躯上,发出“噗噗噗”的沉闷声响,溅起一团团血花。
“吼啊啊啊!”
剧痛让黑熊彻底陷入了癫狂。他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箫羽,转身迎向了那片金属风暴。
子弹撕开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肌肉,却无法在瞬间将他击倒。他就像一头被激怒的洪荒巨兽,顶着枪林弹雨,悍然发起了冲锋!
“火力压制!别让他冲过来!”蝎子纹身的队长冷静地再次下令,“Bravo小队,侧翼!用穿甲弹!”
战术指令在混乱的枪声中有条不紊地传递。
箫羽跪在地上,强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能感觉到,死亡的威胁暂时远离了。
是叶雪嫣?
一定是她!
除了她,还有谁能调动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
这个女人……她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底牌?
就在他思绪混乱之际,一道黑影迅速靠近了他。那人同样是一身作战服,但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箫羽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还能走吗?”来人问道。
箫羽张了张嘴,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虚弱地摇头。
“废物。”
那人低骂了一句,不再废话,直接将箫羽的一条胳膊甩到自己肩上,几乎是拖着他往破口处撤离。
“咳……咳咳……”
不远处,叶冰依也从惊魂未定中反应过来。她看着眼前这如同战争片般的场景,大脑一片空白。
“还有你!不想死就跟上!”拖着箫羽的男人对她吼道。
叶冰依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她下意识地就想往外跑,可脚步一动,却瞥见了被自己救命恩人鲜血染红的地面。
她再去看那个男人,他正用自己的身体,半拖半扛地架着已经昏迷不醒的箫羽。
箫羽的头无力地垂着,七窍流出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愧疚、恐惧,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慌乱,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是这个人,用命救了她。
就在刚才,她还在心里咒骂他,鄙视他。
“看什么!快走!”那名队员不耐烦地催促。
“他……箫羽他……他会死吗?”叶冰依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老板要活的,他就死不了。”队员冷漠地回答,“现在,动起来!”
叶冰依咬着牙,求生的本能和新生的愧疚在她脑中激烈交战。她踉跄着跟上,忽然,那名队员又朝角落里一指。
“把他带上!也是任务目标!”
叶冰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墙角还躺着一个人。那人正是之前和她们一起被抓来的付藤,他浑身是伤,蜷缩在地上,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带上他?
一个累赘!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叶冰依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箫羽可以为了自己这个曾经羞辱过他的人拼命,自己难道连一个同伴都不能救吗?
她不再犹豫,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架起付藤的一条胳膊。付藤的体重压得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快!那怪物顶不住了!”
蝎子队长的大吼传来。
只见厂房中央,黑熊在承受了上百发子弹后,冲锋的势头终于被遏制。他浑身浴血,身上布满了狰狞的弹孔,却依旧没有倒下。
他咆哮着,双手抓住身边的一台废弃机器,猛地举过头顶,朝着佣兵们砸了过去!
“轰!”
机器砸在地上,碎裂的零件四处飞射。
“榴弹!准备!”
趁着这个间隙,拖着箫羽的队员已经带着他们冲到了墙壁的破口处。一辆黑色的防弹越野车就停在外面,车门大开。
“上去!”
队员粗暴地将箫羽塞进了后座。
叶冰依也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将半死不活的付藤推了进去,然后自己才手脚并用地爬上车。
“砰!”
一枚榴弹在厂房内炸开。
剧烈的冲击波从破口处涌出,将越野车都震得晃动了一下。
黑熊那痛苦到极致的咆哮,被爆炸声彻底淹没。
蝎子队长带着他的人,在爆炸的掩护下,迅速从厂房内撤出,跳上了另外几辆车。
“开车!”
车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司机一脚油门,防弹车发出一声咆哮,猛地窜了出去。
车厢内,叶冰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发抖。她看着旁边昏死过去的箫羽,看着他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探一下箫羽的鼻息。
“别碰他。”
之前救人的那个队员坐在副驾驶,冷冷地开口,“他精神力透支,现在任何刺激都可能让他变成白痴。”
叶冰依的手僵在半空,猛地缩了回来。
箫羽的意识,已经沉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感知前,他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叶雪嫣……
这个总是冷若冰霜的妻子,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无法言喻的……安心。
车辆在黑夜中疾驰,将那座废弃的厂房,连同里面的枪声和嘶吼,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第241章 采集
车厢的颠簸不知何时停了。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车门被从外面猛地拉开。一股夹杂着铁锈和尘土味道的冷风灌了进来,让叶冰依浑身一激灵。
外面是一处废弃的地下车库,几盏昏暗的应急灯在头顶闪烁,勉强照亮了水泥地上斑驳的油污。
“下来!”
副驾驶的队员跳下车,粗暴地将箫羽从后座拖了出来,像拖一个麻袋。箫羽的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反应,脑袋无力地垂向一侧。
另一名队员打开另一侧车门,不耐烦地对着里面。
“还愣着干什么?把那个也弄下来!”
叶冰依打了个寒战,手脚并用地爬下车,随即又转身,咬着牙去拽付藤。付藤的身体比她想象的更沉,她用尽全力,才把他半拖半拽地弄到车外,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付藤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又没了动静。
蝎子队长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他扯下脸上的战术面罩,露出一张被刀疤割裂的脸。他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
“把他扔到里面去。”他指着箫羽,对身边的手下命令,“医疗兵,给他打一针稳定剂,别让他脑子烧坏了,老板要的是活的,更是有用的。”
“是,队长!”
一名背着医疗包的队员上前,熟练地在箫羽的胳膊上扎了一针。
蝎子队长的下巴朝付藤的方向一扬。“这个,看看死没死。”
一个队员走过去,随意地用脚尖踢了踢付藤的身体。“还有气。”
“那就行,先扔那儿。”蝎子队长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货物。
这个念头让叶冰依心头火起。她攥紧了拳头,冲着蝎子队长喊了出来:“他还有用!你们抓他来,不就是为了情报吗?他要是死了,你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蝎子队长转过头,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沉的眼睛盯着她。
“你是在教我做事?”
一股寒意从叶冰依的脊椎窜上头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却依旧梗着脖子。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懦弱,箫羽用半条命给她换来了活下去的机会,她不能浪费。
蝎子队长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扯动了一下那道刀疤,似乎是笑了。“有点胆色。”他朝医疗兵偏了偏头,“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叶冰依,转身带着人朝车库深处的一扇铁门走去。
叶冰依这才松开紧攥的拳头,发现手心全是冷汗。
他们被带进一间空旷的房间,只有几张行军床和一张桌子。箫羽被安置在最里面的一张床上,医疗兵给他挂上了输液瓶。叶冰依则被推到墙角,看着另一名队员用粗暴的手法处理付藤身上的伤口。
那名队员只是简单地止血和包扎,动作毫无怜悯可言。
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叶冰依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箫羽,他的胸口还在起伏,但那张脸白得像纸。
他会变成白痴吗?
那个队员的话在她脑中回响。
她不敢想下去。
“呃……”
地上的付藤发出痛苦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
他先是茫然地看着天花板,随即,记忆回笼,他看到了周围那些手持武器、神情冷漠的佣兵。
恐惧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缩,“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蝎子队长一直靠在门边,此刻,他慢悠悠地走过来,拉过一张椅子,在付藤面前坐下。他没有大声呵斥,也没有任何威胁的动作。
“创生。”
他只是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付藤的哭喊和挣扎戛然而止。他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身体僵硬,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你……你们……怎么会……”
“回答问题。”蝎子队长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告诉我关于这个组织的一切。别浪费我的时间,也别考验我的耐心。”
他的平静,比任何酷刑都更具压迫感。
付藤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他哆嗦着,牙齿上下打战,发出“咯咯”的声响。
“我说……我都说……”他语无伦次地开口,“我……我只是个外围……真的!是他们联系我的!他们说……说有办法让我摆脱平庸,给我力量……我鬼迷心窍才答应的!”
“黑熊是什么?”蝎子队长打断了他的辩解,直奔主题。
“清道夫……他是组织的清道夫!”付藤脱口而出,仿佛这个词烫嘴,“他不是人……他是个怪物!专门处理我们这种……想要脱离组织的……叛徒……也负责……也负责收集……”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惊恐地看向角落里躺着的箫羽。
“采集什么?”蝎子队长追问。
“样本……”付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采集特殊的……能力者……作为研究样本!他……他就是样本!创生组织最看重的珍贵样本!”
叶冰依浑身一震。
样本!
她终于懂了那个队员口中“老板要活的”是什么意思。在那些人眼里,箫羽根本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件有价值的物品,一个……实验材料!
一股恶寒伴随着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
“创生到底在研究什么?”蝎子队长继续问。
“人体强化……异能……他们在进行秘密的人体实验!”付藤彻底豁出去了,竹筒倒豆子般地倾泻着他所知的一切,“他们想创造出超越人类的……新物种!他们疯了!都是一群疯子!”
“据点在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付藤抱住头,痛苦地哀嚎,“我级别太低了,根本接触不到核心机密!我只……只在一次任务简报里,偶然听到过一个地名……”
“说。”
“灰鹞山……邻省边境的灰鹞山!”付藤急切地喊道,“我只知道这个!那可能是他们的一个据点……或者是一个秘密实验室!求求你,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放过我吧!”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蝎子队长站起身,似乎对付藤已经失去了兴趣。他走到一旁,拿出一个黑色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是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死寂的房间里,依旧清晰可见。
“情报核实。目标,灰鹞山。”
“执行第二阶段方案。”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叶冰依的心沉到了谷底。第二阶段方案?这些人到底是谁?他们的目的,难道就是创生组织?
蝎子队长收起电话,转过身,那道刀疤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狰狞。他没有再看付藤,也没有理会叶冰依,而是径直走到了箫羽的床边。
他低头看着那个昏迷不醒的“珍贵样本”,站了许久。
第242章 救他
蝎子队长那通简短的电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余波至今未平。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就在这时,床上一直昏迷的箫羽,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唔——啊!”
那不是寻常的痛呼,而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的、纯粹的痛苦。他猛地弓起身子,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浑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痉挛、颤抖。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因痛苦而扭曲的线条。
“箫羽!”叶冰依尖叫出声,冲了过去。
“医生!快叫医生!”
门外待命的叶家私人医生王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护士。他看到床上的情景,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病人怎么会……”
“别废话!救他!”一道冰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叶雪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脸上却再无平日的镇定。她快步走到床边,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箫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王振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检查。“心率180!血压飙升!瞳孔……瞳孔在不规则收缩!”
他手忙脚乱地指挥护士:“镇定剂!10毫升,静脉推注!快!”
一针镇定剂被迅速注入箫羽的手臂。
然而,那足以让一头牛昏睡的剂量,对他却毫无作用。箫羽的痉挛反而更加剧烈,他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指甲深深嵌入头皮,仿佛要将自己的头颅整个撕裂。
“啊啊啊——!”他发出凄厉的嘶吼,“吵……太吵了!关掉!把声音关掉!”
王振彻底慌了。“没用!镇定剂没用!他这是……这是幻听!”
“幻听?”叶雪嫣的身体晃了一下,被身后的叶冰依扶住。
“滚开……别碰我……”箫羽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双眼紧闭,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针……又是那根针……不……不要……”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却像一把把尖刀,刺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叶雪嫣想起了付藤刚刚的供词——样本、研究、人体实验!
“A-07……实验体……数据……数据异常……”箫羽开始胡言乱语,说出一些没人能听懂的词汇,“排异反应……强烈……请求……请求终止……”
蝎子队长一直站在旁边,冷漠地观察着一切。当听到“A-07”这个编号时,他那张刀疤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救他啊!你不是最好的医生吗?你快想办法啊!”叶雪嫣失控地抓住王振的衣领,用力摇晃着。
“叶总……这……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王振的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他的症状……像是神经系统全面崩溃!不,更像是……像是他的大脑正在被一种外部力量强行撕扯!这根本不是医学能解释的!”
“我看不见了……”床上的箫羽突然安静下来,但他的话语却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恐惧,“为什么……一片白……什么都看不见了……”
短暂失明!
他伸出手,在空中徒劳地抓着,脸上是迷茫和极致的惊恐。
“光……好刺眼……实验室……血……”
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混乱地涌出。
冰冷的金属手术台。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血腥。
无数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影在眼前晃动,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
耳边是其他人的惨叫,是仪器的蜂鸣,是电流穿过身体时发出的“滋滋”声。
一幕幕血腥而残酷的画面,在他紊乱的脑海中疯狂闪现。
“他在回忆。”蝎子队长突然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叶雪嫣猛地回头,怒视着他。“都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
“我们?”蝎子队长打断了她,“在你把他打得半死,丢在路边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叶雪嫣的控诉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箫羽的伤,最初的源头,不正是叶家吗?
“不……不要……”箫羽的呓语还在继续,他的身体不再剧烈挣扎,只是小幅度地抽搐着。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在绝望中寻找着最后一根稻草,“安娜……安娜姐……跑……快跑……”
那个名字,清晰地从他口中吐出。
安娜。
一个温柔的女研究员的身影,在他混乱的记忆中一闪而过。她偷偷塞给他一块面包,她在他被电击后悄悄关掉了半分钟的电源,她最后挡在他身前,对着追来的人喊着“快跑”。
然后,是漫天的血色。
“安娜……”
箫羽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破败玩偶,瘫软在床上。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房间里,心率监测仪发出平缓而微弱的“滴滴”声。
王振颤抖着手,为箫羽做了一遍检查,最后颓然地放下听诊器。
“叶总……”他艰涩地开口,“他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他的大脑皮层活动极度异常,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全面爆发了。这次……这次只是一个开始。下一次……下一次他可能就……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叶雪嫣的心上。
她看着床上那个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三年来的一幕幕在眼前飞速掠过。那个逆来顺受的男人,那个被妹妹污蔑也只是默默承受的男人,那个在家族会议上揭穿阴谋,救了整个叶家的男人……
原来,在他那看似平庸的过往之下,还隐藏着这样地狱般的经历。
而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却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伤口上,又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蝎子队长收回了停留在箫羽身上的视线,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叶雪嫣叫住了他,“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能救他,对不对?”
她第一次用近乎乞求的语气对人说话。
蝎子队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的私人医生说得对,这已经超出了医学的范畴。”
“那要怎么办?”
“能摧毁他的东西,也能救他。”
蝎子队长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径直走出了房间。
第243章 家 族利益
能摧毁他的东西,也能救他。
蝎子队长那句冰冷的话,如同魔咒,在叶雪嫣的脑海里反复回响。她失魂落魄地走出箫羽的房间,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走廊的灯光惨白,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
叶家书房,气氛凝重如铁。
红木长桌上,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静静躺着。那是王振医生对箫羽病情的详细描述,以及保镖对蝎子队长一行人出现和离开的全部记录。
叶立群,这位执掌叶家多年的商界枭雄,此刻的脸上却全无平日的沉稳。他反复看着报告上那个被重点圈出的名字,手背上青筋毕露。
“创生……”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这个名字,对外界而言或许陌生,但在他们这个层级的圈子里,却是一个禁忌,一个代表着疯狂与未知的恐怖符号。
“老爷,这件事……”旁边的心腹管家钟叔躬着身,话只说了一半。
“砰!”
叶立群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跳起。“一个废物女婿,一个我从没放在眼里的棋子,竟然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他怎么会和‘创生’扯上关系!”
他的怒火并非因为箫羽的遭遇,而是因为这摊浑水泼到了叶家门前。‘创生’的可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一个游离于世俗规则之外的怪物,一个能轻易碾碎叶家这种所谓豪门的庞然大物。
门被猛地推开,叶雪嫣走了进来,她刚从楼上下来,就听到了父亲的咆哮。
“雪嫣,你来得正好。”叶立群抬起头,脸上恢复了几分冷酷的决断,“我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我们叶家不能沾。”
叶雪嫣的心猛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清楚。”叶立群站起身,踱到窗边,背对着她,“这个箫羽,我们保不住,也不能保。我会让钟叔安排,把他‘送走’。是死是活,是交给那个‘创生’,还是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总之,不能再留在叶家。”
壮士断腕,这是叶立群的生存法则。为了保全整个家族,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婿,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买卖。
“不行!”叶雪嫣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她的反驳尖锐而决绝,“我不同意!”
“你同不同意,不重要。”叶立群的背影冷硬如山,“你是叶家的继承人,要学会从家族的利益出发。感情用事,只会毁了我们所有人。”
“家族利益?”叶雪嫣上前一步,攥紧了拳头,“当初林家逼婚,叶冰依惹出大祸的时候,是谁站出来解决了危机?是谁保住了叶家的脸面和利益?是箫羽!现在他有难了,你就要把他像垃圾一样丢掉?”
“一码归一码!”叶立群猛地转身,厉声呵斥,“他解决林家的麻烦,是为了自保!不要把他说得那么高尚!现在他牵扯到的是‘创生’!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地狱!我们陪他一起下地狱吗?”
“我们已经在地狱里了!”叶雪嫣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威压,“从蝎子队长踏进我们家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被卷进去了!你以为把箫羽推出去,‘创生’就会放过我们?他们只会觉得叶家软弱可欺,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
“妇人之见!”叶立群怒极反笑,“只要我们撇清关系,主动示好,‘创生’没有理由对我们动手。为了一个外人,搭上整个叶家,愚蠢!”
“他不是外人!他是我的丈夫!”
“一个你连碰都懒得碰的丈夫?”叶立群的言语刻薄如刀,“雪嫣,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心。钟叔!”
“老爷。”钟叔立刻上前。
“去安排人,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手尾。”叶立群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是。”钟叔低头应声,转身就要离开。
“谁敢!”叶雪嫣一个箭步,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她死死地挡住钟叔的去路,“今天谁也别想动他!除非从我身上跨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抗自己的父亲。
叶立群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是要为了一个废物,跟我作对?”
“他不是废物!”叶雪嫣一字一句地重复,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根本不了解他,你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我们叶家,我们每一个人,都欠他的!”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父女俩的对峙,让钟叔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又一次被推开,没有敲门,突兀而无礼。
叶冰依穿着一身睡衣,趿着拖鞋,懒洋洋地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三人,打了个哈欠。
“大半夜的,吵什么呢?”
“冰依!这里没你的事,出去!”叶立群正在气头上,看到小女儿这副模样,更是火冒三丈。
叶冰依却像是没听见,她径直走到叶雪嫣身边,站定。
“姐说得对。”她忽然开口,语出惊人。
整个书房瞬间安静下来。
叶立群和叶雪嫣,甚至钟叔,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那个曾经最厌恶、最鄙夷箫羽的叶冰依,竟然会站在他那边?
“你……你说什么?”叶立群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姐说得对。爸,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叶冰依抱起胳膊,换上了一副商人的精明面孔,“你是个生意人,怎么连最简单的利弊都算不清楚?”
她走到书桌前,用手指点了点那份报告。
“这个人,箫羽。他有什么,我们不清楚。但我们清楚他能做什么。”叶冰依的思路清晰得可怕,“他能一眼看出我假怀孕,能用我们都不知道的手段,让林家那个老狐狸吃了哑巴亏。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我们无法理解的价值。”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一个叫‘创生’的组织想要他。这说明他的价值,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一件宝贝,你自己拿着,或许不知道怎么用,但当有最强的买家出现时,你就该明白,这件东西绝对不能轻易脱手。”
叶立群被女儿这番话给说得愣住了。
叶冰依冷笑一声:“把他交出去?爸,你太天真了。你把一个有巨大价值,还可能知道我们叶家不少秘密的人,拱手送给一个强大的未知组织。万一他们把箫羽治好了,反过来对付我们,怎么办?他可是记着我当初是怎么诬陷他的,记着你是怎么叫人打断他腿的。到时候,我们叶家就是引颈待戮的羔羊。”
“所以,”她下了结论,“把他扔掉,是风险最大的选择。把他攥在手里,想办法撬开他的嘴,搞清楚他到底有什么秘密,搞清楚那个‘创生’到底是什么,再利用他的价值,这才是利益最大化。”
叶冰依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所有温情和道义的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益算计。
这番话,比叶雪嫣刚才带着情感的辩护,更能刺中叶立群的要害。
叶雪嫣也怔住了,她看着自己的妹妹,第一次发现,这个只知道奢侈和算计的女孩,在某些方面,看得比谁都透彻。
叶立群沉默了。他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女儿,一个出于愧疚与责任,一个出于纯粹的利己主义,却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他的权威,在今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书房里,只剩下三道交错的呼吸声,沉重而压抑。
最终,叶立群摆了摆手,满脸疲惫地坐回椅子上。
“钟叔,你先下去吧。”
第244章 不公平
钟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书房的门被轻轻带上。
那一声轻响,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叶立群靠在椅背上,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挥退了最信任的管家,意味着这场家庭内部的风暴,将由他自己来面对和收场。
“你,”他抬起手,指着叶冰依,手指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爸,只是你从来没看清过。”叶冰依脸上没有半点女儿对父亲的恭顺,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在你眼里,我只要负责漂亮,负责嫁个好人家,为叶家换来利益就够了。至于我怎么想,你关心过吗?”
“你……”叶立群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姐,你也别这么看我。”叶冰依转向叶雪嫣,“你以为我是为了箫羽?错了。我恨不得他现在就去死。但是,他的死活,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他的价值,也必须由我们叶家榨干。这才是最重要的。”
叶雪嫣没有回应,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妹妹无比陌生。那个会因为买不到限量款包包而大发脾气的女孩,那个会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箫羽的女孩,此刻却展现出了比父亲叶立群更纯粹、更冷酷的商人本性。
这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叶立群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好,就按你说的办。”他宣布,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沉重,“人,我们不交。但从今天起,箫羽这个人,由你们姐妹两个共同负责。雪嫣,你负责稳住他。冰依,你负责去查那个‘创生’组织,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
“爸,这不公平。”叶冰依立刻反驳,“查‘创生’?你这是让我去送死。这个组织能让林家都忌惮,我怎么查?最关键的是撬开箫羽的嘴,这件事必须我们一起做。”
“我说了,这是命令!”叶立群拍案而起,试图挽回自己被动摇的权威。
“命令?”叶冰依冷笑,“爸,现在不是你下命令的时候。箫羽是颗炸弹,随时会爆。你把他交给我们,就要给我们处理炸弹的全部权力。包括怎么审,怎么问,怎么利用。否则,出了事,我们担不起。”
叶雪嫣终于开口:“冰依说得有道理。爸,这件事,我们需要主导权。”
两个女儿并肩而立,立场前所未有的一致。
叶立群看着她们,最终颓然坐下。“随你们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
走出书房,长长的走廊里灯光明亮,却驱不散两人之间的沉默。
“你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叶雪嫣先问。
“哪句?”叶冰依反问。
“关于……榨干他价值的那些话。”
“不然呢?”叶冰依停下脚步,与她姐姐对视,“难道真要像你一样,因为那点可笑的愧疚,就把他当菩萨供起来?姐,你别忘了,他现在是我们叶家唯一的筹码。对他好,可以。但目的,必须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更多。”
叶雪嫣无法反驳。她发现,在纯粹的利益逻辑面前,任何情感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去看看他。”叶雪嫣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别墅另一头的客房。
那里,是箫羽的房间。
……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正从箫羽的脑海深处炸开。
不是身体上的伤痛,那种痛楚他早已习惯。这是一种源自灵魂的撕裂感,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正试图将他的意识碾成粉末。
【警告:精神链接超载,反噬已启动。】
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中回响,却无法压制那毁灭性的痛楚。
头颅里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搅动。每一次心跳,都把剧痛捶进骨髓。箫羽蜷缩在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只能挤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读取人心,窥探记忆,这种力量的代价,此刻正毫不留情地向他索取。
他每一次动用能力,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精神本源。而今天,在书房外,他强行读取了叶立群、叶雪嫣、叶冰依和钟叔四个人的深层思维,这种消耗,已经超出了他目前能够承受的极限。
汗水浸透了床单,在他身下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在痛苦的浪潮中,一些被尘封的、破碎的记忆片段,被强行翻涌上来。
……冰冷的金属实验台。
……刺目的白色灯光。
……一群穿着白色研究服、面无表情的人。
他像是一件物品,被固定着,各种管线连接在他的身上。他的脑中被植入了某种东西,每一次测试,都伴随着这种生不如死的剧痛。
“实验体7号,脑波活动异常剧烈,有崩溃风险。”
“加大抑制剂剂量。”
“不行,剂量已经到上限了,再加大会造成永久性脑损伤。”
“那就记录数据,准备迎接下一次崩溃。”
冷漠的对话,不带任何感情。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彻底疯掉的时候,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悄悄在他手心塞进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瓶。
一个被压低了的、带着些许不忍的女性声音,在他耳边急速响起。
“这是我私下调配的神经稳定剂,能帮你扛过最难受的阶段。记住,你的能力不是无限的,每次使用都会有‘排斥反应’,那会要了你的命。”
箫羽挣扎着,透过模糊的视线,只看到对方胸前工作牌上一个潦草的代号——【医生】。
“为什么帮我?”他用尽全力,发出微弱的提问。
“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堆废弃的数据。”
那个声音很快消失了。
但“医生”这个代号,和她带来的片刻安宁,成了箫羽在地狱般的回忆里,唯一的一点暖色。
他知道,那个被“创生”组织称为“排斥反应”的东西,就是他现在所承受的“反噬”。而唯一可能帮他的人,只有那个代号“医生”的女人。
“砰。”
房门被推开。
叶雪嫣走了进来。她本想告诉箫羽,危机暂时解除了。但她看到的,却是箫羽蜷缩在床上,像一只濒死的虾米,全身肌肉都在剧烈痉挛。
“你怎么了?”她快步上前。
箫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她。那副模样,吓得叶雪嫣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反噬……”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砂轮,“我的能力……有反噬……”
叶雪嫣愣住了。
她第一次亲眼见证,这种超乎常理的力量,背后所附带的可怕代价。
“我需要医生。”箫羽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不是医院的医生……他们救不了我。”
“那是什么医生?你要我怎么找?”叶雪嫣压下心头的震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箫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在意识被彻底吞噬前,他必须把关键信息说出去。
“找人……一个女人……一个医生!”他断断续续地嘶吼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叶雪嫣的手臂,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说清楚!”叶雪嫣忍着痛,低喝道。
“创生……”箫羽的瞳孔开始涣散,“她以前在‘创生’……代号,‘医生’……医术很高……”
他的话语变得破碎,不成逻辑。
“去查……灰鹞山……她可能……在那附近……”
说完最后几个字,箫羽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只剩下身体还在本能地轻微抽搐。
叶雪嫣站在床边,手臂上还残留着被他抓握的痛感。
空气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创生”的医生?
灰鹞山?
这些零散而诡异的词汇,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更危险的未知世界的大门。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动用我们所有的情报渠道,给我找一个人。”她的指令清晰而冰冷,“一个女人,代号‘医生’,医术极高,可能和‘创生’组织有关。重点排查……灰鹞山附近所有符合条件的神秘女性。”
第245章 不重要
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将叶家别墅笼罩。
叶雪嫣挂断了第十七个电话,金属外壳的手机被她捏得发烫。她派出去的,是集团最顶尖的商业调查团队,这些人能在三天内挖出任何一个竞争对手的祖坟,但现在,他们在“创生”和“灰鹞山”这两个词面前,像一头撞上了无形的墙壁。
“没有,叶总。所有公开和半公开的数据库里,都没有‘创生’这个组织的确切记录。灰鹞山……除了是个废弃的省级自然保护区,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挫败感。
“废物。”叶雪嫣低声吐出两个字,切断了通讯。
她在大厅里来回踱步,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箫羽还躺在楼上,身体的抽搐虽然停止了,但呼吸微弱,脸色灰败,像一朵正在迅速枯萎的植物。时间,正在从她指缝间流走。
“别白费力气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楼梯口传来。
叶雪嫣停下脚步,转过身。叶冰依正站在那里,她换下了一贯的奢侈品牌长裙,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运动装,长发扎成高马尾。她整个人,像一把出了鞘的刀,锋利,且带着寒气。
“你在胡说什么?”叶雪嫣的语气不悦。
“我说,你找的那些人,是废物。”叶冰依一步步走下楼梯,她的动作很稳,不像以前那样浮躁,“他们能在金融报表里找出漏洞,但找不到在阴影里爬行的蛆虫。”
这个比喻粗俗,却精准得让叶雪嫣无法反驳。
“你有什么办法?”
“你的人查的是‘公司’,是‘机构’。”叶冰依走到她面前,个子比她稍矮,气势却丝毫不弱,“但箫羽说的东西,不属于那个世界。它属于灰色地带,属于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和秘密。”
叶雪嫣沉默了。她所处的商业帝国,建立在规则和秩序之上。而叶冰依口中的世界,是她向来不屑一顾的。
“他救了我的命,姐。”叶冰依的称呼变了,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嫉妒和挑衅的“姐姐”,而是平静的陈述,“这条命,现在是他的。所以,救他,是我的事。”
“你?”叶雪嫣的怀疑几乎是本能,“你凭什么?凭你那些狐朋狗友?”
“对,就凭他们。”叶冰依没有被激怒,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以前混的圈子,你看不上。那里有骗子,有掮客,有亡命徒。但他们有自己的情报网,比你那些西装革履的精英,更接近地下的真实。”
她拿出一只小巧的、经过改装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代码流。
“给我三个小时。”叶冰依说,“还有,把你的银行账户权限给我一个。那个世界的人,不收支票。”
叶雪嫣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理智告诉她,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妹妹身上,是何其荒谬。但现实是,她已经走投无路。箫羽的状况,等不了。
“密码是你的生日。”叶雪嫣做出了决定,“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找什么人。我要那个‘医生’的消息。如果你的朋友敢耍花样……”
“他们不敢。”叶冰依打断了她,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酷,“因为他们怕我,更怕死。”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片刻停留。
叶雪嫣站在原地,看着妹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叶冰依。那场生死危机,究竟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
……
两个半小时后。
城西,一家名为“忘川”的茶馆,早已过了营业时间。
后院的一间包厢里,空气污浊,混杂着劣质烟草和发霉木头的味道。叶冰依坐在一张油腻的八仙桌旁,面前只放了一杯未动的清茶。
在她对面,坐着一个干瘦的男人,四十岁上下,眼袋浮肿,十指焦黄,被人称为“老鬼”。他是个情报掮客,靠出卖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为生。
“叶小姐,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老鬼搓着手,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叶冰依没有理会他的恭维。“我要买消息。”
“好说,好说。只要价钱合适,天王老子的行踪我都能给你弄来。”
“一个女人,代号‘医生’。可能和一个叫‘创生’的组织有关。”叶冰依语速极快,“活动范围,可能在灰鹞山附近。”
老鬼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收敛了那副市侩的嘴脸,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叶小姐,这个玩笑不好笑。‘创生’这两个字,在道上是禁忌。提了,会死人的。”
“我没在开玩笑。”叶冰依将一张不记名银行卡推到桌子中央,“这里面有五十万。是定金。”
老鬼盯着那张卡,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没有伸手去拿。
“这不是钱的事。”他压低了嗓门,“叶小姐,你以前找我,无非是查查那个富二代的花边新闻,或者那个对家公司的黑料。但‘创生’……那是另一个层面的东西。碰了,会连骨头渣都不剩。”
“这么说,你知道。”叶冰依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鬼立刻否认,“我劝你也忘了这件事,对你,对叶家,都好。”
叶冰依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老鬼,我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月前,你在城南码头接了一批货,是缅北来的‘新玩意儿’。那批货的买家,是赵家的三少爷。很不巧,缉私队的人,后天就会去查抄赵家的仓库。”
老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她是怎么……
“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不重要。”叶冰依的语气冰冷如铁,“重要的是,赵家要是完了,你觉得他们会让你这个中间人活几天?又或者,我把你的名字,直接告诉缉私队?”
老鬼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看着眼前的叶冰依,这个过去只会被他几句话就哄得团团转的千金小姐,此刻像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者。
“钱,我不要了。”老鬼的声音干涩,“消息,我可以给你。但你听完,就当我没说过,我也没见过你。从此以后,我们两清。”
“说。”
“‘创生’的事,我不敢查。但你要找的‘医生’和‘灰鹞山’,我倒是听到过一些风声。”老鬼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灰鹞山深处,十几公里外,有个解放前留下的废弃疗养院。早就荒废了。但最近半年,我一个专门在山里采药的线人说,那边晚上有灯光,还有车辙印。很奇怪,很诡异。”
叶冰依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至于‘医生’……”老鬼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道上没有叫这个代号的女人。但有一个,绰号很接近,也很符合你的描述。”
“是谁?”
“蛇医。”老鬼吐出这两个字时,自己都打了个哆嗦,“一个女人,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总是戴着兜帽和面具。常年活动在边境的黑市里,医术……不能用高明来形容,应该用‘诡异’。她能救必死的人,也能让活人无声无息地烂掉。传闻说,她最擅长的,就是处理那些生物改造实验失败的‘废品’。有人怀疑,她本身就是某个禁忌研究组织出来的。”
废弃疗养院。蛇医。
两个线索,像两枚钉子,钉进了叶冰依的脑海。
“她在哪儿?”
“不知道。”老鬼摇头,“这种人行踪不定,想找她,只能去黑市碰运气。但我要提醒你,叶小姐,那个‘蛇医’,比‘创生’这两个字还要危险。找到她,可能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叶冰依站起身,将那张银行卡收了回来。
“消息我收到了。”她丢下一句话,转身向门口走去。
“叶小姐!”老鬼在她身后叫道,“赵家的事……”
“管好你的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叶冰依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融入了外面的夜色。
回到别墅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叶雪嫣一夜未睡,坐在沙发上,面前的咖啡已经冷透。
看到叶冰依进来,她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样?”
叶冰依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干。然后,她把两个关键词丢了出来。
“灰鹞山,废弃疗养院。近半年有不明人员活动。”
“一个女人,绰号‘蛇医’。边境黑市的神秘医生,医术诡异,疑似和禁忌生物研究有关。”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的专业团队花了数个小时,动用了所有商业资源,得到的结果是“查无此物”。而叶冰依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带回了两个如此具体、又如此令人不安的线索。
她看着自己的妹妹,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决绝。
“蛇医……”叶雪嫣重复着这个名字,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毒蛇的嘶嘶声,让人不寒而栗。
叶冰依抬起头。“对。现在,我们有目标了。”
第246章 目标
寂静在别墅里凝固,像一块冰。
“现在,我们有目标了。”叶冰依的话音落下,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只是让这块冰变得更冷,更硬。
叶雪嫣没有动,她那双商业谈判桌上从未有过败绩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那只已经冷透的咖啡杯。杯壁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却远不及她心底的冰冷。
“目标?”她重复着,这两个字从她唇间吐出,带着一种自嘲般的质问,“一个在边境黑市里神出鬼没的‘蛇医’,一个在荒山野岭里闹鬼的疗养院。冰依,这不是商业计划书里的目标客户,这是两条通往地狱的路。”
“但箫羽就在地狱里!”叶冰依猛地提高了音量,胸口剧烈起伏,“我们还有别的路吗?姐姐!你的专业团队,你的商业资源,找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除了证明‘创生’这两个字后面是万丈深渊,我们一无所知!”
叶雪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是,一无所知。这是她最痛恨的状态。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应该是可计算的,可分析的,可掌控的。但现在,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箫羽的生命倒计时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不是在否定你的情报。”叶雪嫣终于松开了咖啡杯,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晨光熹微,城市即将苏醒,但这份生机,却照不进这间屋子。“我是在思考,怎么走这两条路,才能让他有活下来的可能。”
“这还用想吗?”叶冰依跟了过来,语气急切,“我带人去黑市,把那个‘蛇医’绑回来!你派人去灰鹞山,把那个疗养院翻个底朝天!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然后呢?”叶雪嫣反问,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轮廓分明,却也苍白得吓人,“派谁去灰鹞山?带着昏迷不醒的箫羽去?如果那里是陷阱,是‘创生’的另一个据点,我们就是把箫羽亲手送进屠宰场!”
“那你说怎么办!”叶冰依的拳头攥得死紧,“留在这里等死吗?医院已经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了!他们除了用那些仪器维持着他的心跳,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家庭医生张惶地跑了下来,脸上全是汗。
“叶总,叶二小姐,病人情况突然恶化,心率在持续下降!”
一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姐妹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叶雪嫣猛地转身。“准备除颤仪,肾上腺素,无论如何,把他给我拉回来!”
“是!”医生不敢多言,立刻转身跑上楼。
叶冰依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冲到叶雪嫣面前。“姐姐!”
“我来决定。”叶雪嫣打断了她,这一刻,那个杀伐果断的女总裁回来了。她的脸上再没有一丝犹豫,只剩下冰冷的决断。“我们没有选择,只能赌。”
她走到客厅中央,拿起私人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金律师,是我。”电话一接通,她便直接下令,“启动最高级别的商业狙击预案。我要所有和‘创生’项目有过资金往来的公司,无论大小,无论背景,在二十四小时内,感受到来自叶氏集团的全部压力。股票、信贷、供应链……所有环节,全部动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他们乱起来,让他们自顾不暇。”
电话那头的金律师似乎被这不计成本的疯狂指令惊到了,迟疑了一下。
“叶总,这样做,我们的损失也……”
“执行命令。”叶雪嫣吐出四个字,挂断了电话。
她没有停顿,立刻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阿战。”
“在,大小姐。”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
“你上来,带上你最信得过的人,准备最好的车,最全的医疗急救设备。”
“去哪里?”
“灰鹞山。”
站在一旁的叶冰依浑身一震。
“姐姐,你疯了?让阿战带箫羽去?”
叶雪嫣挂掉电话,直面自己的妹妹。“对。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我们必须分兵。”
她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部署,仿佛在棋盘上落下棋子,每一步都关系着生死。
“第一,我坐镇中枢。整合所有资源,用商业手段把水搅浑,逼‘创生’的某些人露出马脚。同时,我会准备好最高规格的医疗团队和设备,随时准备接应你们任何一方。”
她的手指指向叶冰依。
“第二,你,叶冰依。带一队精锐,立刻出发,去边境。你的目标只有一个,‘蛇医’。无论用什么代价,钱,或者别的,把她带回来。如果她不肯,那就用你擅长的方式。”
叶冰依没有反驳,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姐姐。
叶雪嫣的手指,最后落向了楼上箫羽的房间方向。
“第三,箫羽。他必须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医院更不安全。‘创生’的人随时可能找上门。灰鹞山的废弃疗养院,是目前唯一的、可能存在直接治疗线索的地方。阿战会带他去,险中求生。”
“可他现在的状况……”叶冰依的声音在发抖。
“正因为他现在的状况,才必须去!”叶雪嫣的逻辑线冰冷而清晰,“‘蛇医’虚无缥缈,找到她可能需要几天,甚至几周。箫羽等不了。疗养院那边,既然近半年有活动,就说明里面有人,有设备!我们没有时间去侦察、去求证,只能把病人直接送到‘医生’面前!这是我们唯一的、能抢在死神前面的机会!”
“如果那里的‘医生’和‘创生’是一伙的呢?”
“那也是机会。”叶雪嫣的回答残酷得让人心寒,“一个活着的、能接触到的‘创生’核心人员,比任何线索都更有价值。阿战的任务,就是在找到治疗方法的瞬间,或者确认那是陷阱的瞬间,带着箫羽撤离。我会给他安排好十条不同的撤退路线。”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男人出现在了客厅。他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行动间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保镖队长,阿战。
“大小姐。”他微微躬身。
“箫羽的命,交给你了。”叶雪嫣看着他,“你不仅是他的保镖,也是他的移动ICU。医生会告诉你所有注意事项。到了灰鹞山,找到那个疗养院,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能救他的人或东西。如果事不可为,把他活着带回来,这是死命令。”
“明白。”阿战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却重如泰山。
叶雪嫣最后转向叶冰依。“你的任务最危险。黑市没有规则,‘蛇医’这种人更是毒蛇。记住,你的命和箫羽的命一样重要。你要是出事,没人能把解药带回来。”
叶冰依紧咬着下唇,重重地点了下头。
“去准备吧。”叶雪嫣下达了最后的指令,“五分钟后,所有人出发。”
命令下达,整个别墅瞬间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叶冰依转身冲向自己的房间,几秒后,她再出现时,已经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腰间多了一个不起眼的战术腰包。
阿战带着两名同样精悍的保镖,推着一个装满了急救设备的移动担架床,快步上楼。很快,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戴着氧气面罩、陷入深度昏迷的箫羽转移了下来。
叶雪嫣站在一边,看着那个曾经在她面前卑微了三年,此刻却毫无生气的男人,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拧得生疼。
叶冰依走到担架边,俯身,在箫羽耳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
“混蛋,你给我撑住。我一定会把那个‘蛇医’抓回来。”
说完,她直起身,再也没有看箫羽一眼,大步向外走去。
“姐姐,我走了。”
“小心。”叶雪嫣只说了这两个字。
别墅外,两支车队已经悄无声息地准备就绪。一支是前往边境的越野车队,低调而充满爆发力。另一支是中间夹着一辆医疗功能改装过的商务车,前后各有两辆护卫车,沉稳而戒备森严。
车门开启,关闭。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黎明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两支车队,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如同两支离弦的箭,射向了未知的黑暗。
叶雪嫣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听着引擎声远去,直至消失。
她拿起桌上的那杯冷咖啡,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让她混乱的内心,强行冷静下来。
战争,开始了。
第247章 法则
越野车在泥泞和颠簸中停下。
这里是三不管地带,金三角的边缘,空气里弥漫着腐烂植物和劣质燃油混合的刺鼻气味。叶冰依推开车门,一股湿热的瘴气扑面而来。
“大小姐,我们就在外面接应。任何情况,按三下联络器。”司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是叶雪嫣安排的精锐。
叶冰依没有回答,只是将战术腰包的位置调整了一下,独自一人走进了这个被称作“毒蝎镇”的混乱集市。
街道两旁是摇摇欲坠的吊脚楼,混杂着赌场、妓院和地下拳馆。形形色色的人在其中穿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警惕和贪婪。这里没有法律,只有最原始的丛林法则。
她需要一个向导,一个能在这片泥潭里找到“蛇医”的本地人。
她的目标是一间挂着“忘忧”招牌的茶馆。资料显示,这里是本地最大的情报交易中心。老板外号“老鼠”,只要价钱合适,他能卖掉任何人的行踪。
茶馆里光线昏暗,几张破旧的木桌边坐着三三两两的男人,正在吞云吐雾。叶冰依的出现,让馆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打量着这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女人。她太干净了,干净得像一块会走路的肥肉。
一个穿着花衬衫、满脸横肉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妹妹,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叶冰依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向柜台。柜台后,一个瘦小枯干、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在用一根银签剔着牙。他就是“老鼠”。
“我要买个消息。”叶冰依开口,她的语调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鼠”抬起头,眯着小眼睛打量她。“消息分很多种,看你要买谁的,也要看你付不付得起价。”
“蛇医。”
叶冰依吐出这两个字,整个茶馆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刚才拦路的那个花衬衫男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老鼠”的动作停住了,他把银签放下。“呵,口气不小。找她的人,要么是去送钱,要么是去送命。看你的样子,是前者?”
叶冰依没有废话,从腰包里拿出一块小巧的金条,放在了柜台上。金条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芒。
“这是定金。告诉我她在哪里。”
“老鼠”拿起金条,用牙咬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小姑娘,你当这里是菜市场吗?用一根金条就想买‘蛇医’的命?”
“我买的是她的位置,不是她的命。”
“那也不够。”“老鼠”把金条在手里抛了抛,“十根。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条子派来的卧底?”
叶冰依直视着他。“条子不会用这种纯度的金子。而且,他们没我这么急。”
她说完,又从腰包里拿出九根一模一样的金条,整整齐齐地码在柜台上。十根金条,像一座小小的山,压得柜台前的空气都凝重起来。
茶馆里响起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老鼠”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他盯着那些金子,贪婪几乎要从他那双小眼睛里溢出来。
“好,够胆色。”他迅速将金条扫进抽屉,“城南,尽头那家‘百草堂’,每天下午三点,会有一个穿黑衣的女人去取药。跟着她。”
“如果消息是假的呢?”叶冰依问。
“老鼠”嘿嘿一笑,露出森白的牙。“在毒蝎镇,我‘老鼠’的信誉,比金子还硬。但能不能跟上,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了。”
叶冰依转身就走。
“等等。”“老鼠”叫住她,“小姑娘,奉劝你一句。找到‘蛇医’,只是麻烦的开始。那个女人,是条真正的毒蛇。”
叶冰依的脚步没有片刻停顿,很快消失在门口。
她走出茶馆,立刻融入拥挤的人流。她没有急着去城南,而是在集市里不紧不慢地穿行,像一个普通的游客。但她的每一步,都在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有人跟着她。两个。
从她离开茶馆的那一刻起,就像两只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是“老鼠”的人?还是被那十根金条吸引来的鬣狗?
叶冰依拐进一个贩卖香料的区域。浓郁刺鼻的气味瞬间包裹了她,也暂时扰乱了追踪者的嗅觉。她在一个摊位前停下,假装挑选,身体的余光却锁定了身后不远处两个戴着斗笠的男人。
她付了钱,拿起一包辛辣的胡椒粉,继续往前走。
前方是一个狭窄的巷口,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这是一个机会。
叶冰依毫不犹豫地走进巷子。巷子很深,尽头是一个屠宰场,地上满是血水和动物内脏。两个男人正在为了一点钱争执,其中一个已经拔出了刀。
两个追踪者对视一眼,也跟了进来。
就在他们踏入巷子的瞬间,叶冰依动了。她反手将那包胡椒粉猛地向后一扬。
“啊!”
辛辣的粉末准确地扑向两人的面门,他们瞬间捂住脸,痛苦地惨叫起来。
叶冰依没有回头,踩着湿滑的地面,从巷子的另一端冲了出去,几个闪身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建筑群里。
下午两点五十分,城南,“百草堂”药铺外。
叶冰依站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阴影里,像一尊雕塑。她换了一身本地常见的粗布衣服,脸上也抹了些灰尘,完全融入了周遭的环境。
三点整,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兜帽拉得很低的女人准时出现在药铺门口。她身形瘦削,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似乎一条腿受过伤。
她进去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牛皮纸包。
叶冰依远远地跟了上去。
那个女人非常警觉,一路上数次改变方向,还故意在人多的地方停留,观察身后。但叶冰依的耐心比她更好,始终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最终,黑衣女人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胡同的尽头是一堵高墙。女人走过去,在墙上摸索了几下,一块砖头凹了进去。旁边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无声地滑开。她闪身而入,暗门随即关闭,恢复成天衣无缝的墙面。
叶冰依等了整整五分钟,确认无人注意后,才走到那堵墙前,找到了那个机关。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草药混合的古怪味道。
石阶的尽头,是一间巨大的地下室。
这里不像诊所,更像一个实验室。一排排玻璃柜里,浸泡着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标本,有人形的,也有兽形的。几张不锈钢手术台上,摆满了闪着寒光的器械。
一个中年女人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张解剖台前,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手术刀,正在处理一个玻璃罐里的人体器官。她就是叶冰依在资料照片上看到的“蛇医”。
她的气质比照片上更阴郁,整个空间都因为她的存在而显得压抑。
“门外的苍蝇处理掉了?”蛇医没有回头,她的语调冰冷,像手术刀划过金属。
“如果你说的是‘老鼠’派来的那两条尾巴,处理掉了。”叶冰依平静地回答。
蛇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转过身。她大约四十多岁,面容憔悴,但那副神情却锐利得像要穿透人心。她上下打量着叶冰依。
“十根金条,只为见我一面。你的病人,看来很重要。”
“他快死了。”叶冰依开门见山,“我需要能救他的东西。”
“我这里没有救人的东西,只有等价交换的筹码。”蛇医擦了擦手上的手术刀,“说吧,他怎么了?”
“精神反噬。”
当这四个字出口,蛇医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她那死水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澜,一种混合着惊奇和贪婪的兴趣。
“精神反噬……很多年没听到这个词了。怎么造成的?是觉醒失败,还是能力透支?”
“我不知道。”叶冰依选择了隐瞒,“我只知道,他每时每刻都在衰弱。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他的大脑会彻底死亡。”
“大脑死亡,身体却还活着,确实是最好的标本。”蛇医喃喃自语,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叶冰依的心沉了下去。“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办法?”蛇医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刺耳,“小姑娘,你把这当成什么了?感冒发烧吗?精神反噬不是病,是规则被打破后,来自世界本身的惩罚。我不能‘治好’他,我只能用另一种更强的力量,去干扰这个惩罚过程。”
“什么代价?”
“我的诊金,从来不是钱。”蛇医走到一个玻璃柜前,里面浸泡着一个长着翅膀的婴儿标本。“我要的,是病人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一个独特的基因序列,一段罕见的记忆,或者……一个觉醒的能力。”
她转回来,盯着叶冰依。“你的病人,有什么能让我感兴趣的?”
叶冰依紧咬着牙。“我怎么知道他有什么?”
“很简单。”蛇医的回答,让叶冰依浑身冰冷。
“我从不隔空看诊。把病人带来,让我亲自检查。或者,我跟你去见他。”
“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移动。”
“那就没办法了。”蛇医摊开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你可以走了。顺便替我给‘老鼠’带句话,下次再派人跟踪我的客人,我就把他的皮剥下来,做成标本。”
叶冰依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姐姐的计划,是让阿战带着箫羽去灰鹞山,那是A计划。自己来黑市,是B计划。两个计划同时进行,互为保险。
但现在,“蛇医”提出了一个让计划直接冲突的要求。
把箫羽带来?不可能。让他留在原地,等自己带着“蛇医”回去?时间上来不及,而且风险巨大,等于把一条毒蛇引进了家里。
选择,只有一次。
叶冰依攥紧了拳头。
“我带你去。”
第248章 到头了
灰鹞山的路,比地图上显示得更崎岖。
车轮在泥泞中挣扎,最终彻底熄火。
“到头了。”阿战踹开车门,一股潮湿的、混合着腐烂树叶的气味涌了进来,“剩下的路,只能用脚走。”
他身后的两名队员迅速下车,呈战斗队形散开,检查着四周。他们是专业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教科书般精准。
箫羽被人从后座扶了出来,他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大脑深处针扎般的剧痛。
“设备情况?”阿战的声音从战术耳机里传来,却被一阵刺耳的电流音干扰得断断续续。
“……干扰……强烈……所有电子设备……失效……”
阿战扯下耳机,啐了一口。“见鬼的地方。”他举起望远镜,看向远处山坳里那栋孤零零的建筑。
那是一座老旧的疗养院,墙皮大片剥落,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骨架。
“就是那里?”一名队员问。
“情报上是这么说的。”阿战没有放下望远镜,“废弃疗养院,只有一个叫‘黑熊’的团伙看守。”
“看起来不像。”另一名队员压低了身体,“太安静了,连只鸟都没有。”
阿战沉默着,镜片在林间斑驳的光影里缓缓移动。他的动作忽然停住。
“怎么了?”
“三点钟方向,那棵松树。七点钟方向,岩石缝隙。”阿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冷酷,“隐蔽摄像头,军用级别的,带热成像。”
队伍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外围的草地,颜色不对。”阿战继续说,“下面埋了压力感应器。还有疗养院的屋顶,那个不起眼的通风口……是自动机枪哨塔的伪装。”
他放下望远镜,结论冰冷而确定。
“这不是什么‘黑熊’的老巢。这是一座军事级别的堡垒。情报是错的。”
箫羽扶着树干,强忍着脑海中翻涌的眩晕。“我们必须进去。”
阿战转过身,看着他,像在评估一件随时会破碎的货物。“我的任务是带你到指定地点,确保你的安全。现在,指定地点是个陷阱。任务前提已经改变。”
“多少钱?”箫羽问。
“这不是钱的问题。”阿战摇头,“我的手下不是炮灰。对面的人,是雇佣兵,跟我们一样,甚至更强。这种活,得加钱,还得加命。”
“叶冰依会付。”箫羽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联系不上她。”阿战摊开手,“在这里,我就是最高指挥。我的决定是,撤退。找个安全地方,等干扰消失,再重新计划。”
“我等不了。”箫羽的身体在微微发颤,一部分是虚弱,一部分是愤怒,“再过两天,我就彻底是个废人了。我的机会,就在里面。”
“那你就是个没有价值的废人。”阿战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为一个没有价值的目标,让我的人去送死?我没那么蠢。”
“你……”
话音未落,林子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阿战的反应快如闪电,一个手势,三名队员瞬间消失在各自的掩体后,举枪瞄准。
一支五人巡逻队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他们穿着统一的作战服,手持自动武器,步伐沉稳,彼此之间保持着标准的战术距离。他们的动作里,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成分。
是狼群,不是野狗。
阿战的心沉了下去。他之前的判断,完全正确。
巡逻队越来越近。箫羽靠在树后,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像退潮的海水,每一次消耗都让他更加虚弱。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一名雇佣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向箫羽藏身的方向偏过头。
不能被发现。
这个念头在箫羽脑中炸开。剧痛中,他强行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像一根无形的线,探了出去。
他没有去攻击对方的大脑,那会瞬间耗尽他。他只是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一只松鼠忽然从旁边的树上掉了下来,摔在巡逻队前方的落叶里,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这突兀的一幕,让五个人同时举起了枪,对准那只可怜的动物。
领头的雇佣兵做了个手势,两人上前,用枪口捅了捅松鼠,确认没有威胁后,才骂了一句什么。
他们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零点几秒。
“动手!”阿战的命令低沉而果断。
三支加装了消音器的步枪,同时发出了沉闷的噗声。
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雇佣兵应声倒地,连警报都来不及发出。
剩下的两人反应极快,立刻翻滚寻找掩护,同时抬手就要扣动扳机。但阿战已经从掩体后扑了出来,像一头猎豹,手里的军刀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最后一名雇佣兵甚至没看清阿战的动作,咽喉就被切开。他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下。
战斗在五秒内结束。
阿战的队员迅速上前,处理尸体,将他们拖进灌木丛。
“检查装备。”阿战走到箫羽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刚刚那一瞬间的异常,他捕捉到了。那只松鼠掉得太巧了。
“你做的?”
箫羽靠着树,大口喘息,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阿战沉默了。他重新评估着眼前的这个“病人”。他不仅仅是个需要保护的累赘。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他是一种武器。
一种……无法预测的武器。
“还能再用吗?”阿战问。
“用一次,我离死就更近一步。”箫羽的声音沙哑。
“很好。”阿战的逻辑简单而残酷,“死之前,发挥你最大的价值。”
他不再提撤退的事。风险和收益,在他心里重新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听着,”阿战蹲下身,在地上画着简易的地图,“他们的巡逻路线有规律,但盲区很小。我们要从西侧的排污管道潜入。那里是唯一的突破口。但进去之后,内部结构不明,我们就是瞎子。”
“我不是。”箫羽说。
阿战抬头,盯着他。
“我能……感觉到。”箫羽闭上眼睛,忍受着大脑的轰鸣,“里面的人,很多。而且,有很强的……能量源。在地下一层。”
阿战没有怀疑。他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更相信直觉。而箫羽给他的感觉,就是一种超越常理的直觉。
“所有人,换上他们的衣服和武器。”阿战下达了新的命令,“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进去之后,听我指令。除非我开口,谁也不准说话。”
他看向箫羽。
“你,跟紧我。如果你感觉到危险,用手捏我三下。别的,什么都不要做。”
箫羽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一行人伪装成了刚刚被处理掉的巡逻队,向着疗养院的西侧墙角靠近。
排污口的铁栅栏锈迹斑斑,但上面的挂锁却是崭新的。
阿战的一个手下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套工具,几秒钟就撬开了锁。
拉开栅栏,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进去。”
阿战第一个钻了进去,箫羽紧随其后。管道里漆黑一片,只能靠着战术手电筒微弱的光前进。
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了向上的阶梯。
阿战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他关掉手电,整个世界陷入纯粹的黑暗。
上面,有说话的声音。
“……A区清理完毕,没有发现异常。”
“B区也一样。老板是不是太紧张了?这鬼地方,连老鼠都懒得来。”
“闭嘴。拿钱办事。去储藏室领新的营养液,给‘标本’们换上。”
对话声渐行渐远。
阿战等了足足一分钟,才重新打开手电,光线压得极低。
“标本?”他身后的队员疑惑地问。
阿战没有回答。他看向箫羽。
箫羽的身体正靠着冰冷的墙壁,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的牙齿在打战,不是因为寒冷或恐惧。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愤怒。
“我闻到……同类的味道了。”他喃喃自语。
第249章 没有时间
阿战的手像铁钳一样扣住箫羽的肩膀。“什么同类?”
箫羽没有回答,他的身体绷成一张弓,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股兴奋与愤怒混杂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脆弱的理智。
“控制住!”阿战的呵斥像一盆冰水。
他强行将箫羽拉离墙壁,拖着他踏上阶梯。上面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小小的方形识别区。
“电子锁。军用级别。”负责开锁的队员低语,脸色难看,“我需要时间。”
“没有时间。”阿战否决。他后退一步,端起手里的步枪,枪托抵住肩窝。“退后。”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枪响,特制的子弹在识别区上打出三个深坑。火花四溅,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金属门发出一声刺耳的机械悲鸣,缓缓向一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动作一滞。
这里不是疗养院的走廊,而是一个巨大到空旷的白色空间。空气里充满了消毒水和某种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一排排巨大的玻璃培养舱矗立在房间中央,像一片钢铁与玻璃组成的森林。
大部分培养舱都已经碎裂,玻璃碎片和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洒满一地。一些破碎的舱体内,还残留着扭曲的肢体和干瘪的组织,分不清属于人类还是别的什么生物。无数线缆和管道从天花板垂下,像怪物的触手,连接着那些完好或破损的仪器。
“我的天……”一个队员喃喃出声,“这是什么鬼地方?”
“一个屠宰场。”另一个队员接话,他的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生意人的评价,“这些设备,每一件都够我们吃一辈子。”
阿战没有理会手下的议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箫羽身上。
进入这个大厅的瞬间,箫羽的颤抖骤然停止了。他像一尊雕像,僵立在原地,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死寂的气息。
“箫羽?”阿战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他们在哭。”箫羽开口,语气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这里……死了很多‘我’。”
他迈开脚步,走向最近的一个完整培养舱。舱内充满了浑浊的液体,一个赤裸的身体蜷缩其中,皮肤惨白,身上插满了各种导管。那张脸,和箫羽有七分相似。
“标本……”阿战终于把这个词和眼前的景象联系起来。
“不只是标本。”箫羽的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是失败品。被榨干了能量,然后像垃圾一样丢掉。”
他的大脑在嗡鸣,无数痛苦、绝望的残存意念,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意识。他看到了模糊的片段: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冰冷的针头,以及被抽离生命力的剧痛。
“头儿,这边!”一个队员的呼喊打断了这诡异的沉寂。
在大厅的尽头,有一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合金门。它比入口的门更加厚重,上面没有任何识别装置,只有一个复杂的密码键盘,闪烁着红光。
“档案室。或者核心控制室。”阿战立刻做出判断,“能打开吗?”
“试试看。”开锁的队员跑上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手持终端,接上数据线。终端屏幕上,无数代码飞速滚动。
“防火墙很强。需要暴力破解,大概五分钟。”
“动手。”阿战下令,同时对其他人做了个警戒手势,“注意两边通道,保持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破解终端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在这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箫羽靠在一个破碎的培养舱边,脸色越来越差。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磁铁堆里的铁屑,被四面八方无形的力量拉扯、撕裂。
那个地下一层的能量源,越来越清晰了。
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光点,而是一个……意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刻在骨子里的意识。
“找到了!”开锁的队员压低了声音。
密码键盘的红光转为绿光,合金门“咔哒”一声,解锁了。
阿战一脚踹开门。里面不大,像个服务器机房。一排排闪烁着指示灯的硬盘柜整齐排列,发出低沉的嗡鸣。
“把所有硬盘都带走!”阿战命令。
队员们立刻上前,开始暴力拆卸硬盘。
就在这时,箫羽的身体猛地一弓,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腹部,他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从他喉咙里挤出。
“怎么了?”阿战立刻转身,枪口对准了箫羽身后的黑暗。
“他……他在笑……”箫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他发现我们了。”
“谁?”
“医生!”箫羽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那个创造了我们,又毁了我们的……‘医生’!他在地下一层!他在等我!”
话音刚落,大厅外围的通道里,骤然响起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寂静!
“头儿!我们被包围了!”负责警戒的队员大喊。
“硬盘拿了多少?”阿战问,语气没有丝毫慌乱。
“不到三分之一!”
“撤!”
“撤不掉了!”另一个队员指向大厅入口,“他们把门锁死了!”
沉重的金属撞击声传来,入口那扇被阿战打坏的门,此刻被从外面彻底焊死。他们成了笼中之鸟。
“很好。”阿战的逻辑再次展现出它的残酷性。他看了一眼正在被拆卸的硬盘柜,又看了一眼痛苦到扭曲的箫羽。
数据是死的。目标是活的。
他做出了选择。
“放弃硬盘!”阿战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队员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所有人,强攻地下一层!”
“什么?”一个队员不敢相信,“头儿,下面情况不明,硬冲是送死!”
“闭嘴!”阿战呵斥,“我们没有退路。要么在这里被耗死,要么就去把他们的‘医生’揪出来当人质。”
他走到箫羽面前,蹲下身,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说的,他在地下一层?”
“是。”箫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能找到他的具体位置吗?”
“能。”箫羽点头,仇恨让他暂时压制了痛苦,“他就像黑夜里的太阳,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那就带路。”阿战站起身,拉下战术头盔的面罩,只留下一双冰冷的眼睛,“今天,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医生’。”
他不再看那些价值连城的服务器,转身走向通往地下区域的唯一通道。
“听着,”他的声音通过战术耳机传到每个队员耳中,“从现在开始,自由开火。除了箫羽,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活口。”
他看向箫羽。
“死之前,带我们找到他。”
箫羽没有回答。他只是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向了那片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