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崛起:冰山女总裁跪求复婚》 第24章 随便做点 天光微亮,箫羽便醒了。 他习惯性地侧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妹妹箫真昨夜似乎睡得安稳。他起身下床,动作极轻,想着去厨房倒杯水。刚走到楼梯口,一阵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声响从楼下厨房传来。不是佣人准备早餐的动静,更轻,也更……专注。 箫羽脚步一顿,带着几分讶异走下楼。厨房里,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系着一条素色的围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食材。晨曦透过窗棂,给那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是叶雪嫣。 箫羽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叶雪嫣,他的总裁妻子,一个连踏入厨房都屈指可数的人,此刻竟然在……做早餐?他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诧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她是为了小真吗?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热。 “雪嫣?”他试探着开口。 叶雪嫣闻声,手中的动作停了停,转过身。她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只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眸,此刻在厨房的烟火气中,似乎柔和了些许。“醒了?”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嗯。你这是……”箫羽指了指料理台上的东西,有些语塞。 “随便做点。”叶雪嫣淡淡道,又转过身去,继续切着手中的蔬菜,“尝尝我的手艺。” 箫羽走近几步,看着她熟练的样子,不像初学者。“我来帮忙吧。” “不用。”叶雪嫣拒绝得很干脆,“你去餐厅等着。”她的语气不容置喙,却也并非命令,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主导。 箫羽没有坚持,他了解叶雪嫣的性子。他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阳光下,她垂着眼帘,专注于手中的食物,侧脸的线条柔和。这一刻的叶雪嫣,与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叶氏总裁,判若两人。他心底那份暖意,愈发浓了。 没过多久,箫真也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哥……嫂嫂?”当她看到厨房里叶雪嫣的身影,以及餐桌旁凝视着厨房方向的箫羽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叶雪嫣将一份刚煎好的鸡蛋放到餐盘里,抬头对箫真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小真醒了?过来吃早餐。” 箫真有些局促地走过来,目光在箫羽和叶雪嫣之间来回。她看到哥哥脸上那种不自觉流露的温情,那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轻松与依赖。而嫂嫂,这个传说中冰冷强势的女人,此刻正为他们准备早餐。 她悄悄松了口气。原来,哥哥在这里,并非如她先前担心的那样,是被迫的,是受尽委屈的。他们之间,似乎……很好。这份认知,让她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脸上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谢谢嫂嫂。” 早餐很快端上了桌,简单的吐司,煎蛋,还有热牛奶。 “尝尝。”叶雪嫣将一份推到箫真面前。 箫羽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他看向叶雪嫣:“很好吃。” 叶雪嫣没有回应他的赞美,只是端起自己的牛奶,浅啜一口。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哟,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姐姐竟然亲自下厨,真是稀客啊。”叶冰依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一头卷发有些凌乱,看到餐桌上的情景,特别是叶雪嫣为箫真布菜的动作,脸色瞬间又沉了几分。 她昨晚的话,姐姐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叶雪嫣抬眼,看了叶冰依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冰依,坐下吃饭。” “我可不敢当。”叶冰依拉开椅子,重重坐下,目光扫过箫真,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屑,“姐姐对‘客人’,可真是太上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叶家要添什么重要人物呢。”她特意加重了“客人”和“重要人物”几个字。 箫羽的眉头蹙起,正要开口,叶雪嫣却先他一步:“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叶家的规矩。”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叶冰依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但脸上的不忿显而易见。她拿起一片吐司,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在发泄什么。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箫真低头小口吃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叶冰依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片刻后,叶雪嫣放下牛奶杯,看向箫真,语气随意地问:“小真,昨晚睡得还好吗?房间还习惯?” 箫真连忙点头:“嗯,很好,谢谢嫂嫂关心。” “那就好。”叶雪嫣顿了顿,目光落在箫真面前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热牛奶上,“牛奶不合口味?” “不,不是的。”箫真有些不好意思,“我早上不太习惯喝太甜的东西。”她面前的牛奶,似乎加了不少糖。 叶冰依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真是金贵。” 箫羽脸色一沉:“冰依!” 叶雪嫣却像是没听到叶冰依的嘲讽,她只是看着箫真,微微颔首:“原来如此。下次让厨房准备清淡些的。”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里面是清澈的【雨前龙井】。 箫真看着那杯茶,眼神微微一动,忽然轻声开口:“嫂嫂这茶,是【雨前龙井】吧?汤色浅碧,闻起来有股兰花似的幽香。” 叶雪嫣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看向箫真,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哦?小真也懂茶?” 箫真腼腆一笑:“以前在家乡,邻里有位老茶师,他最爱这种茶。他说,泡【雨前龙井】,水不能太烫,心要静,才能品出它的真味。他说这种茶,最养性子。” 这话一出,不仅叶雪嫣,连箫羽都有些意外地看着箫真。他这个妹妹,平日里看着柔弱安静,不曾想还有这份见识。 叶冰依冷哼一声:“装模作样,谁不会说几句漂亮话。” 叶雪嫣却没理会叶冰依,她凝视着箫真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情绪难辨:“小真妹妹倒是心细。这茶,确实需要静心品。”她放下茶杯,转向箫羽,“箫羽,今天下午,你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箫羽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叶雪嫣没有多做解释,她的决定向来不容他人置喙。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叶冰依沉着脸,显然对叶雪嫣的态度和箫真的“表现”都极为不满。箫真心中的石头虽然落下,但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家庭的复杂,尤其是这位嫂嫂,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叶雪嫣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先去公司了。”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箫真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箫羽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车驶离,心中五味杂陈。 第25章 看够了? 下午两点,阳光透过叶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将叶雪嫣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两半。 她垂眸审阅季度财报,指尖在数据间游走,眉峰微蹙的模样让箫羽脚步顿在门外。 三年婚姻,他鲜少踏入这栋摩天大楼,此刻却被她专注的侧影攫住呼吸——原来那个在深夜批阅文件的身影,比记忆中更动人。 “看够了?”叶雪嫣忽然开口,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流畅的批注。她未曾抬头,声音平静无波。 箫羽这才惊觉自己盯着玻璃发呆的模样,推门而入时,耳尖微烫:“雪嫣今天穿的西装……很衬你。”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干涩。 这样的赞美,在他们之间,稀罕得如同奇迹。 她抬眼,视线扫过他略显局促的模样,唇角似乎动了一下,却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审美进步了。”指尖合上文件夹,【派克】钢笔被妥帖放回笔座。她起身时顺手整理袖口,动作干练利落,“陪我去趟商场。” 箫羽挑眉:“叶氏总裁亲自采购?”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但其中的惊讶却是真实的。 叶雪嫣的日常,似乎与“逛商场”这三个字格格不入。 “替某人尽些心意。”叶雪嫣绕过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别让我重复第二遍。”她的声音依旧不高,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再次浮现,与早餐时如出一辙。 箫羽抿了抿唇,没再多问。 他清楚,她的决定,向来不容更改。只是,“某人”是谁?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 是客户?是商业伙伴?还是……他想到了早上餐桌上沉默寡言的箫真。 难道是她? 电梯下行的数字不断跳动,狭小的空间内一片静默。 箫羽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咽了回去。叶雪嫣目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冷硬,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能在心里猜测,这份“心意”,究竟要送往何方,又带着怎样的目的。 若是为了箫真,是安抚,还是某种警告?他这个嫂嫂的心思,他向来猜不透。 黑色的【宾利】在市中心最高端的【环球购物中心】正门停下。 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叶雪嫣率先下车,箫羽跟在她身后,感觉自己像个不称职的秘书。 “你要买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叶雪嫣没有立刻回答,径直走向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店铺。 店门口挂着【静心雅集】的木制招牌,里面陈列的似乎是些文房四宝、茶具香薰之类的物件。 这与他设想中的奢侈品店大相径庭。 “看看。”她丢下两个字,便走了进去。 店内客人不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叶雪嫣的脚步很轻,目光在一排排货架上扫过,专注而挑剔。 箫羽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视线也随意地打量着那些精致的物件。 他想,叶雪嫣这样的人,若真要送礼,也必定是这种低调却显品味的东西。 “这个,你觉得如何?”叶雪嫣停在一套【汝窑】茶具前,忽然回头问他。 那套茶具色泽温润,造型古朴,确实不俗。 箫羽一怔,她竟然会问他的意见?他仔细看了看:“很……雅致。”他搜肠刮肚,也只能想到这个词。 叶雪嫣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拂过茶杯的边缘,片刻后,她转向店员:“包起来。”没有丝毫犹豫。 箫羽看着她的侧影,心中的疑惑更甚。这茶具,不像是寻常的商业馈赠。 难道真是给箫真的?早上箫真那番关于【雨前龙井】的言论,显然让她印象深刻。 接下来,叶雪嫣又挑选了一盒【徽墨】和几支【狼毫笔】。 每一件物品,她都只是稍作停留,便迅速做出决定。 箫羽发现,她挑选的东西,都偏向安静、沉稳的风格。 “还有什么?”箫羽问,他觉得今天的叶雪嫣有些反常。 “差不多了。”叶雪嫣让店员将所有东西分别包装。 等待的间隙,她走到一扇【月洞门】旁,看着窗外庭院中的一小片【翠竹】。 箫羽走到她身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些……是给小真的?”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叶雪嫣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她似乎喜欢安静的东西。” 果然。箫羽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感激?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叶雪嫣这样做,是为了缓和家里的气氛?还是单纯因为欣赏箫真的那份茶道见解?或者,这本身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掌控? “你倒是细心。”箫羽低声说。 叶雪嫣终于转过头,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依旧难辨:“家人之间,不需要客气。” 家人。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让箫羽的心轻轻一颤。 他们是家人吗?这三年的婚姻,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商业合作,每个人都恪守着自己的角色,情感的交流却贫瘠得可怜。 店员将包装好的礼品递过来,几个精致的纸袋,提在手中颇有分量。 “走吧。”叶雪嫣率先迈步。 箫羽提着东西跟上,心中那块因箫真而悬着的石头似乎落了地,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却因叶雪嫣今天的举动而悬得更高。 这个女人,总能在他稍稍以为自己了解她一点的时候,再次展现出他完全陌生的一面。 回到车上,叶雪嫣从手袋里取出一份文件翻阅,仿佛刚才的购物之行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箫羽几次看向她,她都毫无所觉,或者说,她察觉了,但并不在意。 “为什么……要带我来?”他问,声音有些沙哑。这些东西,她完全可以派人来买。 叶雪嫣翻过一页文件,头也未抬:“让你熟悉一下我的喜好,或许以后用得上。” 箫羽一滞。她的喜好?还是“某人”的喜好?这话里的含义,让他一时间无法分辨。是说他以后也要学着为“家人”挑选这样的礼物,还是……她另有所指?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再次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她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让人无法真正靠近。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箫羽不再说话,车厢内再次恢复了沉默。他想,或许,他永远也看不懂叶雪嫣。 第26章 家人 奢侈品专柜前,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在灯光下闪烁。 叶雪嫣指尖掠过一排口红,动作轻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果决。 最终,她的手指停在一支豆沙色唇膏上。 “这个。”她对导购员说,声音没有波澜。 箫羽站在她身侧,看着导购员脸上职业化的笑容,思绪却飘远了。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叶雪嫣的生日。那时,他刚刚接手箫氏分公司,焦头烂额,行色匆匆。他在街角的便利店,随手买了一条廉价的银质项链作为礼物。 项链的款式普通,包装也简陋。他甚至不记得她当时是什么表情,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表情。 此刻,专柜的玻璃橱窗里,一条钻石项链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那光芒晃眼,像极了她眼底偶尔才会闪过的一丝难以捕捉的温柔。只是那温柔,从不为他。 “箫羽。” 叶雪嫣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他转头,看见她已经结束了化妆品的挑选,正向服装区走去。 他默不作声地跟上。与刚才挑选文房四宝的区域不同,这里的色彩明亮了许多,空气中也弥漫着高级布料与香水混合的淡香。 叶雪嫣的脚步停在一排女童装前。 她伸出手,从衣架上取下一条淡紫色连衣裙。 裙子的料子柔软,款式简洁大方,领口和袖口缀着细巧的蕾丝。 她拿着裙子,转头看向箫羽:“小真喜欢吗?” 他怔住了。 淡紫色,箫真最喜欢的颜色。昨晚,小丫头蜷缩在他怀里,小声地说起自己画的公主,穿的就是淡紫色的裙子。 他还记得她描述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这些细节,她怎么会…… “她……会喜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他想说谢谢,但这两个字在唇边盘旋,却重若千斤。 叶雪嫣没有接话,只是将那条裙子连同另一件小巧的白色外套一同交给旁边的导购:“包起来。” 导购员微笑着应下,手脚麻利。 箫羽的心绪翻腾。她记得箫真昨晚说的每句话。 那些他以为只是寻常的童言童语,她都记在了心里。 这与她平日里那种近乎冷漠的疏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等待打包的间隙,叶雪嫣的视线在店内随意逡巡,而后,她的脚步忽然在玩具区停下。 那里堆满了各式各样可爱的玩偶。 箫羽跟过去,不明白她又要做什么。 只见叶雪嫣弯腰,从一堆毛绒玩具中,拿起一只半人高的毛绒熊。 那只熊有着憨态可掬的表情,系着一个格子领结。 箫羽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只熊…… 上周末,他带箫真去游乐园,路过礼品店时,箫真曾扒在橱窗上,盯着这只一模一样的熊,看了足足有十分钟。 当时他问她喜不喜欢,小丫头懂事地摇摇头,说太贵了。 叶雪嫣拿着那只熊,没有问他,也没有问导购,直接对身后的助理说:“这个,一起。” 助理立刻上前接过。 记忆的闸门在箫羽脑海中轰然洞开,昨夜的片段如潮水般漫过心头:他在客房哄着箫真,给她讲故事,直到她睡熟。 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的阴影里,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 当时他以为是错觉,并未深究。 此刻,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在门外驻足倾听的身影,竟是叶雪嫣。 她听到了箫真对淡紫色的喜爱,听到了箫真梦呓般念叨着游乐园的毛绒熊。 这个认知,让箫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有些透不过气。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细致入微的观察,这些不动声色的满足,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他开口,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语言如此贫乏。 叶雪嫣已经转过身,向收银台走去,仿佛刚才的挑选只是完成了一项既定任务。 箫羽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那块因箫真而悬着的石头,在买下雨前龙井和徽墨时落了地,可现在,因为这条淡紫色连衣裙和这只毛绒熊,另一块更大的、更沉的石头,却因叶雪嫣这些举动而悬得更高,压得他喘不过气。 她对箫真的好,是真心的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商业合作”?为了维持这个“家”的表面和谐? 他想起她早些时候说的“家人之间,不需要客气”。 可他们之间,真的算家人吗? 导购员将几个包装精美的袋子递过来,助理上前接过大部分,叶雪嫣自己提了一个小巧的化妆品袋。 “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吗?”箫羽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没有了。”叶雪嫣回答,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直接回家。” 回到车上,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箫羽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叶雪嫣依旧是那副模样,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眼,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她那张本就精致的脸庞更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为什么……”箫羽终于还是忍不住,声音比他预想的还要沙哑,“为什么对小真……这么好?” 他问出了口,心中却有些忐忑,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叶雪嫣缓缓睁开眼睛,偏过头看向他。 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看了他几秒,然后才开口,声音很轻:“她是你妹妹。” “只是因为她是我妹妹?”箫羽追问,他觉得这个答案太过轻描淡写,无法解释她那些细致入微的举动。 叶雪嫣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重新望向窗外,语气依旧淡然:“不然呢?” “我以为……”箫羽顿了顿,“我以为你并不在意这些。” “在意或者不在意,重要吗?”她反问,没有回头,“她是个孩子,需要一些关照。” 箫羽沉默了。她的话,像是一团棉花,让他积蓄的力气无处可使。 她总有办法将所有的事情都合理化,都归结于某种责任或是角色扮演。 他想起了三年前那条廉价的银质项链,又想起了刚才橱窗里那条璀璨的钻石项链。 或许,在她眼中,无论是对他的妹妹,还是对他,所有的付出,都只是一种程序化的应对。 只是,这一次的程序,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用心。 这种用心,让他感到更加困惑,也更加不安。 车辆平稳地向前行驶,箫羽不再说话。 他想,或许,他真的永远也看不懂叶雪嫣。 她像一本用复杂密码写成的书,他连解密的钥匙都找不到。 叶雪嫣也没有再开口,车厢内恢复了之前的静默。 第27章 苦笑 叶家玄关,箫真抱着满载衣物的礼盒,眼睛亮得像缀了星子。 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蕾丝裙摆,指尖抚过口红外壳的雕花,声音发颤:“哥,这太贵重了……” “喜欢就好。”箫羽替她拂开额前碎发,余光瞥见叶雪嫣站在楼梯拐角,外套搭在臂弯,姿态平和。 这一瞬的画面太过温馨,让他险些忘了身处的是叶家——那个曾让他窒息的牢笼。 “哟,这是要开慈善晚会?”叶冰依的冷笑刺破空气,她斜倚着门框,指尖转着车钥匙,“叶家什么时候成了收容所,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收?” 箫真攥紧礼盒的手瞬间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箫羽转身时,心底那股因“记忆读取”而翻涌的寒意几乎要冲破胸膛。脑中闪过的画面清晰无比:叶冰依手机里那封未发出的匿名举报信,每一个字都淬着毒,“箫真靠美色勾引豪门子弟”。 他看向叶冰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锋利:“叶小姐的嘴,是刚从化粪池捞出来?” 叶冰依脸上的嘲讽僵了一瞬,随即化为怒意:“箫羽,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她上下打量着他,像在评估一件劣质商品,“别以为叶雪嫣带你进门,你就真把自己当叶家人了。 你和你这个妹妹,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箫羽上前一步,挡在箫真身前,他能感觉到身后妹妹身体的轻微颤抖。 他盯着叶冰依,一字一句,“我们是什么,轮不到你来定义。倒是你,叶冰依,成天算计这些阴损的招数,不累吗?” 他没有直接点破那封举报信,但话里的指向性已足够明显。 叶冰依的瞳孔微微收缩。“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拔高了声音,像是被踩中了尾巴,“我算计什么了?倒是你们兄妹,一个比一个会演戏,想从叶家捞多少好处?” “好处?”箫羽几乎要气笑了,“叶家能给的好处,我们稀罕吗?小真收到的每一件礼物,都是她应得的。不像某些人,占着最好的资源,却养出一副蛇蝎心肠。” “你!”叶冰依气得脸颊涨红,手中的车钥匙几乎要被她捏断,“你敢骂我?” “骂你?”箫羽扯了扯唇角,没有半分笑意,“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心里打的那些小九九,别以为没人清楚。”他刻意停顿,观察着叶冰依的反应。 果然,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尽管极力掩饰。 箫真心疼地拉了拉箫羽的衣角,小声说:“哥,别说了……”她害怕事情闹大,更害怕哥哥因为自己而与叶家人彻底撕破脸。 箫羽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他不能退,退一步,叶冰依只会更得寸进尺。对付这种人,唯有比她更强硬。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箫羽继续逼近,“还是怕我说出更多,让你在叶家彻底待不下去?”他赌叶冰依不敢让那封信的事情曝光,那不仅会让她名誉扫地,更可能触怒叶家的某些底线。 叶冰依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却一时间找不到更有力的话来反驳。 她没想到箫羽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站在楼梯拐角的叶雪嫣走了下来。 她的脚步很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弦上。 她走到几人面前,先是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箫真,然后转向叶冰依。 “叶冰依,”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力,“我的客人,轮不到你在这里评头论足。” 箫羽心中一动。 叶雪嫣这句话,是在维护他们?还是……仅仅在维护她作为叶家主人的权威?他想起她之前说的“家人之间,不需要客气”,可此刻,她却为了他们这两个“外人”,训斥了她的亲堂妹。 叶冰依显然也没料到叶雪嫣会开口,而且是这样不客气的语气。 她梗着脖子,试图反抗:“叶雪嫣,你什么意思?他们姓箫,不是我们叶家人!你为了两个外人这么说我?”她提高了音量,似乎想用气势压过对方,“别忘了,我也是叶家的一份子!” 叶雪嫣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叶冰依,那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却让叶冰依逐渐失了声。 “我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叶雪嫣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更冷了几分,“还是需要我重复一遍?” 箫羽注意到,叶雪嫣说的是“我的客人”,而不是“我的家人”或者“箫羽的妹妹”。这个用词,一如既往的精准,也一如既往的……疏离。 她总能找到最恰当的词汇,将自己置于一个无可指摘的境地。 叶冰依被叶雪嫣看得有些发毛,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顶撞。 叶雪嫣在叶家的地位,远非她能轻易撼动。她不甘地瞪了箫羽和箫真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好得很!叶雪嫣,我看你能护他们到什么时候!” 说完,她猛地转身,踩着重重的步子,甩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玄关的灯饰都微微晃动。 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似乎随着那声关门巨响而淡了一些,却并未完全消散。 箫真松开紧攥着礼盒的手,小声对叶雪嫣说:“谢谢你,雪嫣姐。” 叶雪嫣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表示。她转向箫羽,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东西先拿上楼放好吧。” 箫羽看着她,心中那块因叶冰依而燃起的怒火尚未平息,另一股更复杂的情绪却翻涌上来。叶雪嫣刚才的举动,是真心维护,还是另一种“程序”?是为了箫真,还是仅仅为了叶家的“脸面”和她自己定下的“规矩”? “你刚才……”箫羽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要帮我们?”他还是问了出来,尽管不抱希望能得到一个清晰的答案。 叶雪嫣看了他一眼,那双眸子依旧平静,像一汪深潭。“她无理取闹。”她只说了这四个字,简单,直接,却又像什么都没说。 又是这样。箫羽心中苦笑。 她总有办法将一切都解释得合情合理,却又让人捉摸不透她真正的意图。 无理取闹?是,叶冰依确实无理取闹。 但叶雪嫣出面,仅仅是因为这个? 他想起她为箫真买淡紫色连衣裙和毛绒熊时的细心,想起她刚才那句“我的客人”。 这些行为,这些话语,像一个个独立的程序模块,在他脑中不断组合,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他能理解的叶雪嫣。 或许,她只是在扮演一个合格的“女主人”角色,维护着这个“家”表面的和谐与秩序。 而他们,不过是这个场景中的道具,偶尔需要她出手“校正”一下其他失控的“演员”。 助理已经默默地收拾好了散落的包装,箫真抱着那几个精美的礼盒,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激。 叶雪嫣没有再看箫羽,径直走向客厅。她的背影依旧挺直,带着一种天生的距离感。 箫羽站在原地,玄关处的光线有些昏暗。 他想,叶冰依那封未发出的举报信,像一颗埋下的炸弹。 今天虽然暂时压了下去,但只要叶冰依还在,箫真就始终处在危险之中。 而叶雪嫣……她会是那个拆弹的人,还是那个冷眼旁观的人? 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原点,面对着一本用复杂密码写成的书,依旧找不到解密的钥匙。 第28章 家中的身份 玄关的冷寂久久未散。 箫羽在原地站了片刻,叶冰依那封未寄出的举报信在他脑中盘旋,像一根尖锐的刺。 等待叶雪嫣的“程序”介入,并非万全之策。 有些事必须主动出击。 他上了楼。走廊的光线比楼下明亮些,却依旧带着叶家特有的清冷。 正撞见叶冰依从自己房间出来,手中捏着一串钥匙,看样子是想去什么地方。她似乎还没从下午的怒气中完全平复,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戾气。 “学校话剧社落选的滋味不好受?”箫羽的声音平稳如冰,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却让叶冰依指尖的钥匙“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他只能用自己擅长的记忆读取来攻破她。 叶冰依猛地抬头,像受惊的猫一般弓起了背。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步步从走廊那头走近,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让她感觉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存在感稀薄的箫羽? “你……”她喉咙发紧,只吐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 她曾经短暂的对他改观了,但是自从把妹妹带进叶家之后有种莫名的怒气堵在胸口。 明明自己才是叶家被宠爱的二小姐,自从箫真来了之后姐姐和姐夫都围着外人转心里甚是不爽。 重新成了之前蛮横的叶家二小姐。但是此时的箫羽对她怎么想的已经了如指掌了。 箫羽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了看地上的钥匙,却没有弯腰。 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是那种能渗入骨髓的冷然:“需要我复述你在导演办公室的话?” 他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不等她回应,便一字一句地,清晰无比地继续说道:“‘我爸是叶立群’——这句台词,你关上门,对着镜子,演练了几遍?” 叶冰依的脸色骤变,血色从脸上瞬间褪去,变得惨白,随即又涌上一阵病态的潮红。 那日她在导演办公室,自以为隐秘的、带着几分要挟意味的撒谎,此刻从箫羽口中一字不差地吐露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脸上,竟比直接的耳光更让她感到羞耻和难堪。 她所有的骄傲和跋扈,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那些话,是她为了抢夺女主角位置,搬出父亲名头时说的。她以为天衣无缝,无人知晓。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她只想要成为女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争取女主的头衔。 虽然爸爸叶立群已经退居商圈,但是他的名声在海城属于是无人不知的存在。 “箫羽!”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更像是一种警告,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叶立群穿着家居服,显然是被这里的动静惊动,正站在楼梯的转角处,脸色铁青。他扶着楼梯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可不想着安稳渡过晚年的年纪被自己不懂事的女儿牵连。 虽然他这半辈子都是女儿奴,但是如今把叶氏的管理权给了大女儿,也不想去过多的关注外面的事情了。 箫羽却像是没有听见,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去。 他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叶冰依骤然通红的眼眶上。那里面有羞愤,有怨毒,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他看够了她的反应,这才缓缓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那串钥匙。 金属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站直身体,将钥匙重新塞回叶冰依冰冷僵硬的掌心。 在她手指下意识蜷缩握住钥匙的瞬间,箫羽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下次想找茬,先管好自己的尾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叶冰依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箫羽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离小真远点。”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前面所有的铺垫,所有的揭露,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警告。 他只能用这种方法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前几日他帮叶冰依解围,以为这个小姨子变的善解人意了,结果没过一个月又回到了刁蛮的样子,真的是无语。 叶冰依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钥匙,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 她想反驳,想尖叫,想把这个可恶的家伙撕碎,但迎上箫羽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让她从心底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放肆!”叶立群的怒吼终于如同炸雷般在楼梯间炸响。 他快步走下剩下的几级台阶,几步就到了两人面前,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他先是看了一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女儿,然后怒视着箫羽:“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叶家这样对冰依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的灯光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箫羽终于缓缓转过身,看向这位真正的一家之主。 他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只是平静地迎向叶立群的怒火。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也预料到了叶立群的反应。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箫羽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那种不带个人情感的平铺直叙。 “事实?”叶立群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冰依在外面受了委屈,你还要在这里给她难堪?箫羽,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箫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心中一片冷然,又是身份。 在这个家里,身份和规矩似乎是衡量一切的准则。 他没有再与叶立群争辩什么。他想说的话,已经对叶冰依说完了。 至于叶立群会如何处置,他并不在乎。 至少,他让叶冰依清楚,箫真不是她可以随意拿捏的。 叶冰依站在一旁,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走廊里,父女两人,还有他,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 第29章 资格 箫羽的沉默在叶立群看来,无异于一种更深层次的挑衅,是无声的蔑视。 “怎么,哑巴了?”叶立群向前逼近一步,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箫羽笼罩在阴影之下,语气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压,“你以为不说话,这件事就能轻轻揭过?箫羽,我叶家收留你们兄妹,提供食宿,不是让你们来这里作威作福,更不是让你仗着几分小聪明,就敢教训我的女儿!”他的声音在楼梯间激起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碴,尖锐刺耳。 叶冰依依旧低着头,但肩膀的耸动幅度更大了些,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逸了出来,混杂着委屈与难堪,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箫羽终于抬起眼睑,迎上叶立群怒火中烧的视线,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我无意教训任何人。我只是在提醒她,不要把那些不该有的主意,打到小真身上。” “放肆!”叶立群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小真是我叶家的客人,冰依作为主人,关心她几句,难道还有错了不成?倒是你,箫羽!你今天对冰依的态度,已经严重越界了!你这是在挑战叶家的规矩!” 规矩。箫羽心中冷笑一声。又是规矩。在这个家里,规矩似乎总是为他们这些人量身定做的枷锁。他反问:“关心?叶先生,您确定那是关心,而不是别有用心的骚扰?” “你!”叶立群被他顶得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你这是什么态度!箫羽,你别忘了,你现在吃叶家的,住叶家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资格?”箫羽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唯一的资格,就是小真的哥哥。我只希望她能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平安长大,不被无端针对。” “平安?”叶立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在叶家,在我的眼皮底下,她自然会平安无事!倒是你,箫羽,如果你不收敛你这身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尖刺和傲气,你的‘平安’,我可不敢保证!” 这句话,已然是赤裸裸的威胁,不加任何掩饰。空气中的火药味愈发浓烈。 箫羽没有再接话。他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是无谓的口舌之争,改变不了叶立群的偏袒,也改变不了叶冰依的本质。叶立群要的是他的屈服,是叶家不容侵犯的颜面。而他,已经达到了警告叶冰依的目的。 “滚回你的房间去!”叶立群最终重重地挥了挥手,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厌恶和不耐,“这几天,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别再惹出什么事端!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所谓的旧情,不过是看在过世的妻子份上,对这对兄妹的一点残余照拂。 箫羽没有多言,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转身,一步步踏上通往楼上的楼梯。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孤单而挺直,没有丝毫被斥责后的狼狈。 叶冰依在箫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才敢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叶立群,声音带着哭腔:“爸……他太过分了……” 叶立群看着女儿哭得红肿的眼睛,心中的怒火转向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叶冰依的肩膀:“好了,别哭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以后,也少去主动招惹他。他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虽然极度不满箫羽的顶撞,但对自家女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也并非全然不知。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他更在意的是叶家的脸面和内部必须维持的“和谐”。 那一夜,箫羽几乎没有合眼。叶立群夹枪带棒的威胁言犹在耳,叶冰依那双在最后闪过怨毒与不甘的眼睛,也时时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躺在床上,冰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如同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境。保护小真,在这个处处充满算计和阶级感的叶家,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这种近乎自损的硬碰硬警告,以及在暗中做更周全的准备。 他甚至想过带着小真离开,但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暂时隐忍。 箫真背着书包从房间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哥哥站在客厅窗边,以及他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倦色。晨曦的光线勾勒着他的侧脸,显得有些单薄。 箫羽转过身,指尖在妹妹紧紧攥着一只洗得发白的毛绒熊小熊玩偶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声音尽量放得柔和:“到学校后,记得每周跟我视频通话。钱如果不够用,或者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轻松自然。 箫真抬头,望着哥哥眼下那片淡青色的阴影,喉间微微动了动,那些担忧的话语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她想问昨晚玄关楼梯间那场隐约听见的激烈争执,想问他是不是又因为自己而受了叶家人的委屈。但她最终没有问出口。她知道,自从母亲去世,自己被迫住进这个华丽却冰冷的叶家,哥哥箫羽眼底的疲惫便一天比一天深了几分,曾经偶尔还能看见的笑容也几乎绝迹。她不想再给他增添任何不必要的烦恼和负担。 “嗯,我知道了,哥。”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微的沙哑和发闷,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小真,时间不早了,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一个略显清冷但还算温和的女声从餐厅的方向传来,打断了兄妹间短暂的沉默。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叶雪嫣端着一杯牛奶从餐厅走出来。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装,脸上带着一丝礼节性的浅淡笑意,与这个略显压抑的清晨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却也冲淡了几分凝重。 叶雪嫣走到箫真面前,将手中一个包装得十分精美的礼盒递了过去,里面是一条崭新的淡紫色羊绒围巾。“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降温,路上戴着,会暖和些。” 箫真有些受宠若惊,她和这位叶家大小姐平日里交流不多,对方总是淡淡的。她愣了愣,才有些迟疑地伸手接过:“谢谢……谢谢雪嫣姐。”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礼盒的盒底,感觉到下面似乎压着一张薄薄的卡片。 叶雪嫣的笑容深了一点,但依旧很淡:“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快去吧,别耽误了上学。”她说完,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箫羽,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没有多余的寒暄,便转身先进了前厅,似乎要去取自己的公文包。 第30章 我走了 箫羽看着叶雪嫣娉婷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不易捕捉的诧异。这位叶家大小姐,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话语不多,但似乎并无叶冰依那种刻薄与恶意,反而透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她的这份善意,是真心,还是……他不敢深想。 司机已经将车子开到了别墅大门口,恭敬地等候着。 箫真抱着礼盒,快步上了车。在车门关上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哥哥。 “哥,我走了!你放心!”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箫羽听清了。 箫羽站在原地,也朝她挥了挥手,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车尾灯光彻底消失在晨雾弥漫的街角,他才慢慢地、慢慢地放下手臂。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空气冰凉。转身,他准备独自走回那个依旧弥漫着无形硝烟,令人感到窒息的“家”。 至少,小真暂时安全地离开了这里。 午后的阳光斜穿过厨房的窄窗,切出几道明暗的界限,却驱不散叶家大宅固有的那份沉闷。 箫羽正要出门,午间,叶立群的拐杖笃笃笃重重叩击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在厨房门口截住了他。老人身上那件深色中式盘扣褂子,更衬得他面容枯槁,眼神浑浊。 “站住!”叶立群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我看看,这是要去哪里潇洒?最近家里连个擦地的人都没有,你倒清闲。” 箫羽停住脚步,背对着叶立群,手上依旧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机屏幕,没有回头:“有事?” 叶立群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激怒,拐杖在身侧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向他,“雪嫣说你不管家务了?” 箫羽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听不出起伏:“叶总安排的,您问她。”他口中的“叶总”,指的自然是叶雪嫣。 “反了天了!”叶立群的拐杖砰的一声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灰白色的墙上应声震落小半片干燥的墙皮,簌簌而下。“叶家花五十万买你进门,是让你当大爷的?让你在家里游手好闲,对长辈不敬?” 箫羽垂下眼帘,看着那片剥落的墙皮,心中毫无波澜。五十万,这个数字像一根刺,时不时就会被叶家人拿出来,提醒他的身份。他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如此,他无从辩驳,也不想辩驳。 话音未落,一阵香风袭来,叶冰依晃着她那涂满鲜红蔻丹的指尖,从客厅那边袅袅娜娜地“飘”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一条紧身的新款连衣裙,脸上是精心描画过的精致妆容,斜睨着箫羽,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爸,您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哪里会懂。” 她走到叶立群身边,故作亲昵地挽了一下老人的手臂,声音却甜得发腻:“就是,姐夫这么闲,我看不如帮我遛狗吧?我家Lucky最近精力旺盛得很,我这新手链刚戴上,可不想被它抓花了。” 箫羽抬眼,视线平静地扫过叶冰依皓腕间那条崭新的梵克雅宝四叶草手链——红玉髓的材质,在午后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润又眩目的红光。 正是昨日他在市中心那家顶级商场的珠宝专柜橱窗里见过的最新款式。 记忆的闸门无声开启,清晰的画面如闪电般掠过脑海:珠宝专柜内,叶冰依戴着墨镜,对着一脸殷勤的导购,语气刻薄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得意:“这条,还有那条,都包起来。记在叶雪嫣账上。”导购小姐脸上职业性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连声应好。 原来如此。 箫羽心中一片了然。叶雪嫣早上那看似不经意的善意,那条淡紫色的羊绒围巾,那张写着“平安顺遂”的卡片,此刻在他心中又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意味。是真心,还是……某种更深沉的算计?又或者,她也是这盘棋局中身不由己的一颗棋子? 他想起叶雪嫣说“路上戴着,会暖和些”时那淡然却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神,再对比叶冰依此刻的飞扬跋扈,以及那句轻飘飘的“记在叶雪嫣账上”,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 叶冰依似乎很满意箫羽看向她手链的动作,得意地扬了扬手腕,上面的四叶草图案晃动得更厉害了:“怎么,姐夫也觉得好看?可惜啊,这种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戴的。” 叶立群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他的怒气依旧未消,拐杖再次点地:“箫羽,我问你话!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雪嫣她一个小辈,她懂什么管理家务?我看她是被你灌了迷魂汤!” 箫羽收回视线,不再看叶冰依,也不再看叶立群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只是淡淡开口:“我没有灌她迷魂汤。家务的事情,叶总确实跟我说过,让我暂时不用操心。” “暂时?这个暂时是多久?”叶立群逼近一步,拐杖几乎要戳到箫羽的膝盖,“你别忘了你的本分!叶家养着你,不是让你来享福的!” “我的本分?”箫羽重复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冷意,“我的本分,不就是让你们叶家人看着顺眼,或者,不顺眼的时候,可以随意打骂出气吗?” 这话一出,厨房门口的空气瞬间凝固。 叶立群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箫羽:“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好得很!翅膀硬了是吧!” 叶冰依也收起了那副看好戏的表情,柳眉倒竖:“箫羽,你怎么跟我爷爷说话呢!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 “你信不信,”箫羽打断她,声音不大,却让叶冰依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你这条手链的账单,最后会寄给谁?” 叶冰依脸色微变,但旋即冷笑:“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哥送我的!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是吗?”箫羽不置可否,他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这些人早已习惯了颠倒黑白。他只是觉得有些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这个所谓的“家”,就像一个巨大的泥沼,他越是挣扎,似乎陷得越深。 叶立群怒道:“从明天开始,这个家里的清洁打扫,你全部负责!再让我看到你无所事事,就给我滚出叶家!” 箫羽没有应声,也没有再看他们,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迈步向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叶立群的咆哮在身后响起。 箫羽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第31章 忘了锁门 深夜的宁静被警笛声撕裂,尖锐而急促,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叶家别墅外。 箫羽被惊醒时,客厅里已经亮灯。他下楼,便看见叶雪嫣穿着一身素净的睡袍,赤着脚,蹲在一地碎玻璃前。 她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土和某种香水残留的怪异气味。 她颈间空荡荡的,那条箫羽曾看见过一次的蓝宝石项链——据说是她母亲的遗物——不翼而飞。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员正在勘察,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警长拿着记录本,眉头紧锁。 “门窗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警长沉声开口,视线在客厅内逡巡,“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或者……”他顿了顿,“家里有外人进来过,并且知道贵重物品的存放位置?” 叶雪嫣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 “咳,咳咳!”叶立群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拄着拐杖,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拐杖的金属头在地板上敲出几下慌乱的叩叩声:“下午,下午我出门倒垃圾,好像……好像忘了锁门。” 箫羽抬眸,清晰地看见老人枯瘦的指尖在拐杖那光滑的木质顶端不自然地摩挲着。 这是他撒谎时下意识的习惯动作,一个箫羽早已烂熟于心的细节。 他心中冷笑,这老头子,谎话真是张口就来,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编。 “,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叶冰依抱着一个丝绒枕头,睡眼惺忪地从二楼探出头,长发染成了扎眼的粉色,发丝间还沾着几片夜店里才会有的亮闪闪的碎屑,“深更半夜的,吵什么呢吵!”她打了个哈欠,目光扫过楼下的情景,随即落在箫羽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该不会是箫羽带回来的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干的吧?毕竟他最近,可是很喜欢往家里领一些我们不认识的人。” 这话一出,叶立群的脸色更加难看,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瞪向箫羽:“箫羽!是不是你做的手脚?你那些狐朋狗友,是不是早就盯上我们家了!” 箫羽的视线从叶冰依那头俗艳的粉发上掠过,又回到她脸上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语气平淡无波:“叶二小姐昨晚三点才回家,期间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动静吗?” 叶冰依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旋即尖声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三点回家了?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再说了,就算我晚点回来,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还是我偷了东西不成?”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箫羽回应,声音不高,却让叶冰依的气焰矮了半截。 警长在本子上记录着,抬起头,分别看了看叶立群和叶冰依:“叶老先生,您确定是下午出门倒垃圾忘记锁门?具体是什么时间?” 叶立群眼神闪烁:“就……就是下午四五点钟吧,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他又用力敲了敲拐杖,“肯定是那个时候!不然小偷怎么进来的!” 另一个年轻警员在窗边检查了一圈,回头道:“报告队长,窗户的插销都是从内部锁好的,没有破坏痕迹。” 警长的眉头皱得更深:“叶小姐,”他转向一直沉默的叶雪嫣,“失窃的项链,价值如何?平时都放在哪里?” 叶雪嫣终于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比叶立群还要苍白,嘴唇微微发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的遗物……平时都放在卧室梳妆台的首饰盒里,上了锁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压抑的悲伤。 箫羽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淡然、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是真心痛失,还是……他不敢深想。 早上那条淡紫色的羊绒围巾,那张“平安顺遂”的卡片,此刻在他心中又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如果这也是算计,那这盘棋未免也太大了些。 “首饰盒的锁也被撬了?”警长追问。 叶雪嫣点头,声音哽咽:“是……撬开了,盒子也摔在了地上。”她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警长示意年轻警员:“小刘,你跟叶小姐去卧室看看。” 年轻警员应了声,叶雪嫣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警员走向二楼。 客厅里只剩下箫羽、叶立群、叶冰依和警长。 叶立群依旧愤愤不平:“警官,你们一定要查清楚!肯定是箫羽!他一直对我们叶家怀恨在心!这条项链价值不菲,他肯定是想偷去卖钱!” 叶冰依立刻附和:“对!就是他!他整天游手好闲,除了会顶撞爷爷,还会做什么?我看他就是个白眼狼!”她转向箫羽,恶狠狠地说:“箫羽,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有你好看的!” 箫羽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他们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人与自己毫无干系。他只是在想,叶雪嫣这条项链失窃,究竟是意外,还是这盘棋局中的又一步?她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悲伤,又有几分是真情流露? 警长打量着箫羽,开口问道:“箫先生,关于这项链失窃,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或者,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 箫羽平静地回答:“我昨晚睡得很早,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至于项链,我只知道叶雪嫣有这么一件饰品,具体放在哪里,价值多少,一概不知。” “你撒谎!”叶冰依尖叫,“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天天待在家里,肯定早就觊觎上了!” “叶二小姐,”箫羽终于正视她,语气依旧平淡,“凡事要讲证据。你一口咬定是我,证据呢?” 叶冰依被他问得一噎,随即强词夺理:“还要什么证据!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你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警长出声制止:“好了,都少说两句。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任何人也都可能是清白的。”他的视线在叶立群和叶冰依脸上扫过,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我们会调取附近的监控录像,也会对现场进行更仔细的勘察。” 这时,年轻警员小刘和叶雪嫣从楼上下来。小刘对警长道:“队长,卧室的首饰盒确实被撬了,手法不算专业,但很粗暴。房间里没有其他明显的翻动痕迹,小偷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条项链。” 叶雪嫣默默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双手紧紧交握,低着头,发丝再次遮住了她的脸。 第32章 监控 箫羽注意到,她裸露的脚踝处,有一道细微的、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不小心擦过。 是刚才蹲在碎玻璃前弄伤的?还是…… 警长点了点头,对叶立群说:“叶老先生,既然您说下午可能没锁门,那段时间有没有外人来访?或者,家里有没有其他人有钥匙?” 叶立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含糊道:“没有……应该没有外人来……钥匙,除了我们自家人,就……就保姆有一把,但她今天休假。” 箫羽心中清楚,叶家的保姆早在半年前就被辞退了,叶立群又在撒谎。这个家,每个人似乎都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警长在本子上又记了几笔,然后站起身:“我们会尽快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希望各位配合,尽量不要离开本市。”他看了一眼箫羽,“尤其是箫先生。” 箫羽没有应声。 叶冰依哼了一声:“听见没有,警察都让你别跑!” 箫羽只是慢慢抬起头,看向墙上那面装饰用的欧式挂钟,时针指向凌晨四点。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收回视线,最终落向蹲在角落里,肩膀微微耸动的叶雪嫣。 她颈间的空荡,像一个无声的漩涡。 书房内,光线昏暗。叶雪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指腹用力按压着眉心。 监控录像无声播放,画面来自客厅对着玄关的隐藏摄像头。叶立群的身影在玄关处来回踱步,他那根黑檀木拐杖几次不经意地勾住房门与墙壁间隙悬挂的珠帘,最终,珠帘被彻底拉开一道明显的缝隙,恰好能容一人侧身通过。老人顿了顿,然后慢慢踱步离开画面。七分钟后,一个模糊的黑影从那道缝隙中敏捷地闪入客厅,直奔楼梯方向。 “爸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箫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带任何温度。他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到她手边,“但有些事,刻意忘记就有意思了。” 叶雪嫣的指尖在触碰到温热杯壁的瞬间几不可查地一颤,咖啡液在纯白的瓷杯内壁晃出一圈涟漪。她当然清楚,父亲这种“疏忽”绝非偶然。自从箫真来到这个家,老人对箫羽的敌意便与日俱增,甚至发展到会偷偷翻查箫羽扔掉的垃圾,像是在寻找什么罪证。 “你什么意思?”她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时间未曾开口的干涩。 箫羽走到她身侧,视线同样落在暂停的监控画面上,那个黑影被定格在潜入的瞬间。“意思很明显,有人为小偷打开了方便之门。” “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叶雪嫣反问,语气里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或许,他想栽赃的人,需要一个更确凿的‘机会’?”箫羽的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画面倒回,又播放了一遍叶立群的动作,然后是黑影的进入。“手法很拙劣,但足够有效。” 叶雪嫣沉默,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暗不定。她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项链是梵克雅宝三十周年纪念款,名为‘巴黎午夜’,全球限量二十条。”箫羽点开一个网页,将笔记本转向她。屏幕上是项链的官方图片,以及相关的拍卖信息。“它最近一次出现在欧洲的地下拍卖会,标价八十八万欧元。” 这个数字让叶雪嫣的呼吸骤然一滞。她知道那条项链贵重,却从未想过是这种程度的天价。母亲留下的遗物,她一直小心收藏,只在极少数场合佩戴。她以为,那只是价值不菲的珠宝,却不料是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珍品。 “所以,”她终于慢慢转过头,看向箫羽,眼中情绪复杂,“这才是真正的目标?” 箫羽迎上她的视线:“一个有经验的窃贼,不会为了区区几十万的首饰冒这么大风险,撬锁,还可能留下痕迹。但如果是近千万的东西,就值得一搏了。” “你早就知道这条项链的价值?”叶雪嫣问,声音里带着审视。 “略有耳闻。”箫羽不置可否,“我对奢侈品有些研究。”他顿了顿,补充道:“叶夫人当年购入时,价格应该远低于此。这种限量珍品,时间越久,价值越高。” 叶雪嫣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小片阴影。“所以,你认为,这是我父亲和我合谋,演的一出戏?” “我没有这么说。”箫羽道,“我只是在呈现事实。至于如何解读,是你的事。” 书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电脑风扇细微的转动声,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发出的低喘。 “那个黑影,”叶雪嫣再次看向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声音低了几分,“你看清楚是谁了吗?” “身形瘦小,动作敏捷,熟悉家中布局。”箫羽简单概括,“更具体的,需要警方技术分析。不过,这个人能准确知道项链在卧室的首饰盒里,并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得手,说明他有备而来,甚至可能提前踩过点。” 叶雪嫣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那上面还残留着箫羽指尖的余温。“提前踩点……”她喃喃自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或者,”箫羽接话,“家里有内应。” “内应?”叶雪嫣猛地抬头,眼神锐利,“你指的是谁?我?还是叶冰依?” 箫羽平静地回视她:“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毕竟,知道项链具体位置,又能接触到监控的人,不多。” “监控是我装的。”叶雪嫣道,“为了看护父亲,你知道的。” “我知道。”箫羽点头,“但这个角度的监控,恰好拍不到楼梯以上的情况,也拍不到卧室区域。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记录下谁从大门进来,谁从客厅经过。” 叶雪嫣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放在膝上的手,再次握紧。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问,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情绪。 箫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叶二小姐昨晚似乎情绪很激动,一口咬定是我。你觉得,她为什么那么肯定?” “她一直不喜欢你。” “只是不喜欢?”箫羽反问,“还是她知道些什么,或者,她想掩盖什么?” 叶雪嫣避开他的视线,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咖啡,却没有喝。 “箫羽,”她忽然开口,语气异常平静,“你费尽心思找出这段录像,告诉我这些,你的目的是什么?” 箫羽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我想知道真相。或者说,我想知道,这盘棋,接下来会怎么走。” 他伸出手,在屏幕上叶立群的身影上轻轻一点。 “棋子,还是棋手,总要做个选择。” 叶雪嫣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那段画面刻进脑海。 窗外,天色依旧墨黑。 第33章 茫然 书房的门虚掩着,箫羽就站在门口,未曾再进一步。叶雪嫣背对着他,独自站在书桌前,指尖轻触着那个空空如也的蓝宝石项链盒。 灯光下,她的身影显得单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箫羽记忆读取看到,叶立群将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塞进叶冰依手中的画面再次浮现,清晰异常。 他记得叶立群当时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那不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慈爱嘱托,更像是一场赌上一切的密谋。 “是父亲让冰依做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书房内凝滞的空气。 叶雪嫣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僵,她缓缓转过身。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疏离与冷静的脸庞上,此刻清晰地写满了震惊,随即,那震惊如潮水般退去,卷走了所有血色,只余下一种深切的痛苦与了然。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荒芜。 “呵,”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我早该知道。他何曾……何曾真正把我当过女儿。” 这话语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箫羽的心。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想给她一个支撑,哪怕只是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然而,指尖微动,最终还是在半空中凝滞,然后无声地垂落。 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名为“赘婿”与“总裁”的无形壁垒,看似一步之遥,实则千山万水。 叶雪嫣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那个空盒上,仿佛要将那虚无看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一条项链,布下这样的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茫然。 “也许,项链只是一个引子。”箫羽平静地回应,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一个价值近千万的引子,足以让很多人露出真面目,也足以……改变很多事情的走向。” “改变事情的走向?”叶雪嫣重复着这句话,眼神空洞,“他想改变什么?让我身败名裂?还是想看看我焦头烂额的样子?” “或许,他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或者,推动一些他原本无法直接干预的进程。”箫羽走上前几步,停在书桌的另一侧,与她隔着一张红木书桌的距离。 “比如?”叶雪嫣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箫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叶立群先生,对你执掌叶氏,内心深处是何想法?” 叶立群虽然退居幕后,但是一直舍不得放弃曾经的实权,其实她心里也是明白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叶雪嫣一直试图回避的伤口。她沉默了许久,书房内只剩下彼此浅淡的呼吸声。 “他从不信任我。”良久,她才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他觉得,我不如一个儿子。或者说,他觉得,叶家的一切,最终都应该是叶子昂的。” “所以,一个‘失窃’的贵重项链,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引发家族信任危机的事件,对于一个他本就不完全信任的继承人而言,会是什么?”箫羽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 叶雪嫣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放在书桌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个考验?一个陷阱?” “或者,一个筛选。”箫羽道,“看看谁是真正的棋手,谁又只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他又回到了那个“棋局”的比喻。 “棋子……”叶雪嫣低声念着,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原来在他眼中,我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她抬起头,直视箫羽,眼底的迷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清明所取代,“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箫羽,你到底想从这场戏里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与昨夜何其相似。但此刻,叶雪嫣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 箫羽迎上她的视线,片刻后,他道:“我想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或者说,我想看看,当棋子觉醒,棋局会变成什么样子。” “觉醒?”叶雪嫣反问,“代价呢?觉醒的代价,往往是粉身碎骨。” “不破不立。”箫羽缓缓吐出四个字,“叶总,你觉得叶氏这艘船,在叶立群的掌舵下,还能安稳航行多久?外面风浪如何,你比我清楚。” 叶雪嫣的心猛地一沉。箫羽的话,触及了她内心最深处的忧虑。父亲的固执,叶子昂的不成器,家族内部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这些都是悬在叶氏头上的利剑。 “所以,你是想借我的手,来改变叶家的格局?”叶雪嫣的声音冷了下去,“箫羽,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或者说,太小看叶立群了。” “我从不小看任何人,尤其是我的对手。”箫羽道,“至于你,叶雪嫣,你的能力,远不止于此。只是你一直被‘女儿’这个身份束缚着,被所谓的亲情羁绊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有人亲手斩断了你的这份羁绊。是沉沦,还是新生,选择权在你手里。” 叶雪嫣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浓稠的夜色,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沉淀在这片黑暗之中。 许久,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监控录像,原始文件还在吗?”她问。 箫羽点头:“在我这里。” “叶冰依那边,父亲会如何安抚,或者说,如何封口?” “以叶立群的手段,他自然有办法让她闭嘴,甚至心甘情愿地承担一部分责任。”箫羽回答。 叶雪嫣沉默片刻,然后道:“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她重新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蓝宝石项链的空盒,在手中掂了掂,然后猛地将它掷入垃圾桶。 空盒落入桶中,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明天,照常上班。”叶雪嫣说,目光清冽。 第34章 意料之中 电梯门无声滑开。 “萧先生,新来的顾问?”市场总监陈曼含笑递过一杯咖啡,声音温软,“以后请多指教。” 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他接过杯子的手腕。 萧羽手腕微侧,避开了那份刻意。 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不烫,刚刚好。 “陈总监客气。”他颔首,声音平稳。 这是他第一次以“萧先生”的身份踏入叶氏集团的办公楼层。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在他新换的炭灰色西装上投下清晰的光影,不再是那个被称为“叶家那个”的模糊代号。 他走向分配给他的临时办公室,路过一间小型会议室。 门未完全阖拢,里面传出几位高管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是叶总亲自点的头,背景不简单。”一个男声。 “背景?呵,我还听说,是靠女人上位的……”另一个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会议室门口,叶雪嫣抱着一叠文件,静静站着。 她没有看里面的人,也没有看萧羽,只是她的出现,便让周遭的空气骤然降温。 那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瞬间缩了回去,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咔嗒。 萧羽停步,看着她。 她也看向他,没有表情,然后径直从他身旁走过,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规律,且带着某种不容置喙的压力。 他跟在她身后几步,一同走向总裁办公室区域。 “他们说的是我。”萧羽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叶雪嫣的脚步没有停顿:“我知道。” “你似乎并不意外。” “叶氏从来不缺捕风捉影的闲话。”她的声音没有起伏,“重要的是,这些话会不会成为现实。” 她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萧羽在门口停住。 “进来。”叶雪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办公室宽敞,一如她昨夜书房的格调,冷静,甚至有些空旷。 她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没有看他,而是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陈曼,市场部的老人了。”叶雪嫣背对着他,“父亲提拔的人。眼线,或者说,探针。” 萧羽没有接话。他清楚叶雪嫣此刻说这些的用意。 “她今天对你很热情。”叶雪嫣转过身,终于直面他,“咖啡味道如何?” “尚可。”萧羽回答,“比不上叶总亲手煮的。” 叶雪嫣的唇角似乎动了一下,但快到无法捕捉。“萧先生倒是适应得快。从‘叶家赘婿’到‘叶氏顾问’,不过一夜之间。” “身份只是一个称呼。”萧羽道,“重要的是,这个称呼能带来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改变?”叶雪嫣重复着这个词,“你认为,一个‘顾问’的身份,能改变什么?还是说,你期待我这个‘总经理’,能为你铺平道路?” 她的问题尖锐,带着审视。昨夜那个在黑暗中迷茫的女人,此刻已经被一层坚冰覆盖。 萧羽:“我期待的是合作,叶总。一个平等的,基于共同目标的合作。” “共同目标?”叶雪嫣的声线扬起些许,“我们的目标,真的共同吗?萧羽,你想要的,是叶氏的‘新结局’。我想要的,是叶氏的存续,是我叶家的安稳。” “叶氏的存续,若建立在腐朽的根基之上,那不是安稳,是慢性死亡。”萧羽道,“叶立群的手段,能保叶氏一时,保不了一世。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叶雪嫣沉默。窗外的日光有些刺目,她微微眯起了双瞳。 “那些闲言碎语,”她忽然转换了话题,“你打算如何处理?” 萧羽很无辜的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叶雪嫣发出一声轻哼,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在叶氏,时间是最昂贵的成本,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证明’。” 她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我给你一周时间。” 萧羽直言:“一周?” “一周之内,我要看到你的价值。不是作为叶雪嫣的‘赘婿’,也不是作为叶立群棋盘上的某个变数,而是作为‘萧顾问’,你能给叶氏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叶雪嫣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如果你做不到,那么这个‘顾问’的头衔,我会亲自收回。” 这算是……新的考验?萧羽心中了然。她果然变了。不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出击,甚至将他也纳入了她审视的范围。 “比如?”萧羽问。 “比如,市场部最近有一个棘手的海外拓展项目,数次碰壁。陈曼负责,但进展缓慢。”叶雪嫣道,“你去协助她。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看到成果。” 萧羽:“如果我成功了,叶总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的。”叶雪嫣回答得很快,“你想要的那个‘不一样的结局’,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去争取。” “如果我失败了?” “失败?”叶雪嫣的表情没有变化,“那就证明,你也不过如此。叶氏不需要无用的棋子,更不需要拖后腿的所谓‘盟友’。” 萧羽转身:“听起来,这更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陈曼是叶立群的人,她会真心配合我?” “那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萧顾问。”叶雪嫣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只看结果。” 萧羽疑惑的说:“叶总这是在……借刀杀人?或者,借我的手,去敲打某些人?” 叶雪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父亲今天一早召见了叶冰依。出来的时候,叶冰依脸色平静,甚至还对我笑了笑。” 萧羽点了点头:“意料之中。叶立群有的是办法让她‘心甘情愿’。” “是啊,他总有办法。”叶雪嫣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但很快被凌厉所取代,“所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彼此试探上。萧羽,证明你的价值,否则,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她的话音刚落,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叶雪嫣按下免提。 “叶总,关于城西那块地皮的竞标方案,有几个细节需要您最后确认一下。”是秘书的声音。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叶雪嫣挂断电话,站起身,“萧顾问,你的办公室在三十六楼,A区,11号。相关资料,我会让陈曼稍后给你送过去。” 第35章 核对 她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至于那些流言,我不希望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你是我的顾问,仅此而已。” 萧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我的顾问……”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唇边勾起一抹难辨意味的弧度。 她确实觉醒了,并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有锋芒。 他走出叶雪嫣的办公室,前往三十六楼。 电梯上行,数字不断跳动。 刚才在会议室外,叶雪嫣的出现,不仅仅是震慑了那些多嘴的高管。 更像是一种宣告。 宣告她的存在,也宣告了他萧羽的存在,是以一种全新的,由她认可的方式。 至于陈曼…… 萧羽走出电梯,找到了A区11号办公室。不大,但视野开阔。 他刚坐下不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陈曼抱着一叠文件走进来,依旧是那副亲切热络的笑容:“萧顾问,叶总吩咐我把海外拓展项目的资料给您送过来。后续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她将文件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领口敞开的角度,恰到好处。 “有劳陈总监。”萧羽道,并未抬头看她,而是翻开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 陈曼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那我就不打扰萧顾问了。” 她转身离开,在关上门的前一刻,回头望了一眼。 萧羽依旧专注于文件,仿佛她的存在与否,对他并无影响。 门轻轻合上。 萧羽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窗外。 叶雪嫣的考验,或者说,她给出的第一个“投名状”,已经摆在了面前。 他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说。” “帮我查一个人,叶氏市场总监,陈曼。所有。”萧羽的声音平静无波。 对方没有多问,只回了一个字:“好。” 电话挂断。 萧羽将手机放在桌上,拿起那份关于海外拓展项目的文件。 棋局,已经开始了新的变化。而他,乐见其成。 茶水间的光线柔和。 萧羽端着杯子,刚接满水。 “萧顾问。” 陈曼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热络,她走了过来,停在萧羽身侧。 今天的她,妆容比昨日更精致些,身上是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晚上有个行业酒会,在丽思卡尔顿,很多业内人士都会去。 叶总也会出席,不过她向来待不久。要不要一起?”她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某种暗示。 她左耳戴着一枚设计别致的耳环,上面镶嵌的细小晶石随着她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萧羽的视线不着痕跡地掠过,那耳环的四叶草造型与叶冰依手腕上那条梵克雅宝手链的设计,几乎如出一辙。 他记得那条手链,叶冰依似乎很喜欢,几次见面都戴着。 萧羽刚要开口。 “萧顾问。”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切入。 叶雪嫣站在茶水间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似乎比平日更急促,更重。 陈曼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迅速站直了身体:“叶总。” “来我办公室,核对一下城西项目的季度营收预估报表。”叶雪嫣没有看陈曼,径直对萧羽说。 她的语速很快,带着不容分说的意味。 “好的,叶总。”萧羽应道。 叶雪嫣转身就走,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敲击出清晰的节奏,嗒、嗒、嗒,每一下都比前一下更用力。 陈曼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她看了看叶雪嫣离去的方向,又转向萧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萧顾问,酒会的事情,您再考虑一下?叶总那边,我先进去汇报工作。” “嗯。”萧羽不置可否。 陈曼匆匆离开,背影带着几分狼狈。 萧羽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回原处,走向叶雪嫣的办公室。 门没有关。 他走进去,叶雪嫣正站在办公桌后,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 萧羽没有出声,安静地等待。 片刻后,叶雪嫣转过身,将手中的报表啪的一声摔在桌上。 力道之大,让报表的纸角向上卷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个弧度,萧羽觉得眼熟。像极了昨夜,他无意中瞥见她办公桌废纸篓里,那封被揉成一团又勉强展开的辞职信的一角。 那封信,最终没有递出去。 “萧顾问,”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这份营收预估,你看过了?” “看过了。”萧羽回答,平静地迎向她的视线。 “数据有误,至少三处。这么明显的错误,你看不到?”她抬高了声调,语气尖锐。 萧羽走到桌前,拿起那份报表:“叶总具体指哪几处?” 叶雪嫣伸出手,指尖几乎戳到纸面上:“这里,这里的增长率,还有这个季度成本核算,完全不合逻辑!”她攥着钢笔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萧羽垂眸看着她指出的地方,片刻后开口:“这三处数据,是基于对赌协议中最坏情况的压力测试。 如果考虑到叶氏目前面临的融资环境和叶冰依小姐在董事会提出的‘保守发展’提案,这个预估,相对客观。” 叶雪嫣盯着他,胸口微微起伏:“客观?萧羽,我请你来做顾问,不是让你用最悲观的数字来打击我的信心!” “我的职责是提供基于事实的分析,而不是情绪价值。”萧羽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叶总如果需要一份更好看的报表,财务部可以提供至少三个版本。” “你——”叶雪嫣语塞,那股火气仿佛被堵在了胸口。 她猛地转开视线,深呼吸。 办公室内的空气有些凝滞。 “城西那块地,是我的底牌。”良久,叶雪嫣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疲惫,“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明白。” “你不明白!”叶雪嫣猛地回头,眼神凌厉,“你根本不明白我面对的是什么!叶立群今天早上又召见了叶冰依,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萧羽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每一次这样的召见,都意味着叶冰依的筹码又多了一分,而叶雪嫣的压力也大了一分。 “意味着她又会拿着父亲的‘指示’,在董事会上对我指手画脚!”叶雪嫣的声音里充满了厌烦,“意味着我好不容易推进的项目,随时可能因为她一句‘风险过高’而被搁置!” 第36章 冷静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这个位子,很多人盯着。 他们巴不得我出错,巴不得我摔下去。” 萧羽安慰说:“所以,你更需要冷静。” “冷静?”叶雪嫣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冷静?那份辞职信,我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有时候,我真想一把火烧了这间办公室,一走了之。” 她的坦诚,有些出乎萧羽的意料。 他沉默片刻,开口:“但你没有。” 叶雪嫣转过身,看着他:“是啊,我没有。因为我不甘心。”她的眼神重新凝聚起锋芒,“我不甘心把我母亲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交到叶冰依那种只懂得依附的女人手里。” “所以,关于陈曼的酒会邀请……”萧羽话锋一转。 叶雪嫣蹙眉:“你什么意思?” “叶总似乎并不希望我过多参与这类‘社交’。”萧羽道,“刚才在茶水间,你的反应很直接。” “我的顾问,不需要通过讨好陈曼那样的人来获取信息。”叶雪嫣的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她的耳环,倒是和叶冰依最近常戴的那条手链很像。你注意到了?” 萧羽点头:“略有印象。” “哼,东施效颦。”叶雪嫣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有些人,总想走捷径。可惜,捷径往往是陷阱。” 她顿了顿,看向萧羽:“那份报表,数据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的情绪。”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的失态。 “叶总能意识到这点,很好。” “萧羽,”叶雪嫣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我的耐心有限,你所谓的‘价值’,我需要尽快看到,城西项目,就是你的试金石,如果搞砸了……” 她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不会让你失望。”萧羽道。 叶雪嫣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找出些什么。 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你可以出去了。下午三点,项目会议,准时到。” 萧羽拿起那份被她摔过的报表。 “这份报表,我会让秘书重新打印。”叶雪嫣补充了一句,语气缓和了些。 萧羽没有回应,拿着报表转身离开。 门在他身后合上。 叶雪嫣独自站在办公室里,慢慢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支被她攥得发疼的钢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 辞职信……他怎么会知道? 不,他不知道具体内容,他只是看到了纸张的褶皱。 叶雪嫣闭了闭眼。这个萧羽,比她想象的,还要敏锐,也……更危险。 但眼下,她需要这把刀。 另一边,萧羽走出叶雪嫣的办公室,并未立刻回到自己的楼层。 他走到无人的消防通道,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是我。” “说。”依旧是那个低沉的男声。 “城西项目,叶雪嫣的底牌。帮我把所有相关的潜在风险,以及叶氏内部对此项目持反对意见的关键人物,整理一份详细报告。越快越好。” “知道了。”电话挂断。萧羽收起手机,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叶雪嫣的锋芒之下,是巨大的压力和不为人知的脆弱。 而他的任务,就是确保这把锋利的刀,用在最正确的地方。 他转身,走向电梯。 夜已深。 叶氏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灯光依旧亮着,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文件的混合气息。 城西项目的文件堆积如山,叶雪嫣亲自坐镇,萧羽则在她对面,协助整理那些繁杂的合同附件。 安静中,只有纸张偶尔的沙沙声。 叶雪嫣的办公桌一向井井有条,此刻却略显凌乱。 一个抽屉虚掩着,露出一条细缝。萧羽的视线无意间掠过,在那缝隙深处,一抹熟悉的雪松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张褪色的旧照片。照片上,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女孩,笑容青涩却灿烂,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雪松色的泰迪熊。 女孩的眉眼,依稀是叶雪嫣的轮廓。 而那只熊……萧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是他当年用第一个月兼职工资,在街角礼品店为她挑选的生日礼物。 他甚至还记得那只熊略显粗糙的绒毛触感,以及她收到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他迅速移开视线,仿佛什么也未曾看见,继续手中的工作。 心中却已是波澜暗涌。她还留着?为什么? “为什么来叶氏?” 叶雪嫣的声音没有任何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她的指尖捏着一支钢笔,笔尖重重地停在一份人事资料上——“萧羽”两个字,被她用笔尖反复描摹,划出深刻的印痕。 萧羽放下手中的文件,抬眼看向她。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让她惯有的清冷之外,多了一分深夜独有的疲惫与审视。 他想起了今早陈曼那意有所指的酒会邀约,想起了茶水间里那些关于他“背景神秘”“目的不纯”的窃窃私语。这些,叶雪嫣不可能不知道。 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想换种活法。” 这答案轻描淡写,却又暗藏机锋。 叶雪嫣猛地抬头,她的视线直直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眸。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但深处,却有一种她一时无法解读的认真与……了然。仿佛他看透了她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疑问与试探。 她的喉咙忽然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那种被看穿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我这里不是收容所。”她试图用惯常的冰冷语气掩饰那一瞬的慌乱。 “我知道。”萧羽道,“叶总说过,我的价值,需要尽快看到。” 叶雪嫣避开他的注视,猛地转过身,似乎想去拿什么东西。动作间,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一个相框。 啪嗒一声轻响,相框应声倒下,面朝桌面。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萧羽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叶雪嫣的背影僵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去扶,呼吸似乎也乱了一拍。 片刻后,她才缓缓伸手,将那相框扶正。 相框里,是一张订婚照。照片上的她,穿着精致的礼服,挽着霍崇轩的手臂,脸上是标准而疏离的微笑。 霍崇轩英俊儒雅,笑容得体。 萧羽的视线落在照片下方一行烫金小字上:叶雪嫣与霍崇轩。 他的脑海中想起那天在包房想要对她不轨的男人。但更让他注意的是,照片中两人之间那种刻意的亲密,以及叶雪嫣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情愿。 “我和崇轩的订婚照。”叶雪嫣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没有看萧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框的边缘,“很快,就会对外公布。” 第37章 与你无关 萧羽心念微动。 他想起消防通道里那个电话,关于叶氏内部反对力量的调查。 霍家?会是助力,还是另一个漩涡? “恭喜。”他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毕竟他跟叶雪嫣的婚姻只有叶家人知道,对外都没公布过,也没有办过婚礼。她明面上再做联姻也属正常。 叶雪嫣的手指顿住,她终于转回头,看着萧羽,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萧羽反问,“叶总的私事,还是这段联姻背后的价值交换?” 叶雪嫣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与你无关。”她生硬地说道,将相框转向自己,不再让萧羽看到。 但萧羽已经看清了,那张照片的质感,以及叶雪嫣刚才脱口而出的“很快对外公布”,都透着一种不寻常的仓促。再联想到她之前提到的“不甘心把母亲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交到叶冰依那种只懂得依附的女人手里”,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这所谓的订婚,恐怕并非她所愿。更像是一种……交易,或者说,一个不得不摆出的姿态。 “时间不早了。”叶雪嫣的声音透着逐客的意味,“剩下的文件,明天再说。” 萧羽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起身。 走到门口,他停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她重新摆正,却依旧透着某种虚假气息的相框。 叶雪嫣没有看他,低头整理着桌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萧羽拉开门,走了出去。 周五的例会,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 会议室的长条桌旁,各部门主管正襟危坐。主位空着,叶雪嫣尚未抵达。 陈曼,市场部经理,此刻正站在投影屏前,语调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综上所述,与霍氏集团就新能源项目的初步合作,将为我们带来至少百分之十五的市场份额增长。这是霍氏提供的项目书,数据详实,前景可观。” 她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份包装精美的合作提案,各项数据指标被刻意放大,显得诱人。 就在这时,一个清洌的男声打破了她营造的热烈氛围。 “陈经理。” 众人循声望去,萧羽坐在长桌末尾,神色平静。 陈曼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随即又职业地扬起:“萧顾问,有何高见?”她对这个空降的、权限不明的顾问,并无多少好感。 “霍氏这份项目书,我看过。”萧羽不疾不徐道,“其中关于市场预期和核心技术的几项关键数据,似乎有些眼熟。” 陈曼眉头微蹙:“眼熟?萧顾问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记错,”萧羽抬眼,视线落在她略显不悦的脸上,“这些数据,与叶氏三年前一份内部评估报告中的预估值,高度吻合。而那份报告,针对的是当时完全不同的市场环境和技术水平。” 会议室内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陈曼的脸色变了,强自镇定道:“萧顾问,这不可能。霍氏提供的都是最新数据,他们也是业内翘楚,不至于……” “数据的新旧,对比便知。”萧羽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我这里有近三年新能源行业的多份公开报告,以及……”他顿了顿,“一些我们与霍氏方面就此项目前期沟通的邮件记录,叶总,是否需要现在展示?” 他最后一句话,是看向刚步入会议室,正沉默听着这一切的叶雪嫣。 叶雪嫣走到主位坐下,面无表情,只对萧羽点了下头:“继续。” 萧羽起身,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到投影仪。 屏幕切换。 左边是霍氏项目书中的核心数据,右边则是萧羽调取出的行业报告节选,以及几封邮件的截图。 邮件的发件人或收件人中,出现了霍崇轩的名字,内容涉及项目数据的讨论与确认。 时间戳清晰地显示,那些邮件往来,确实与三年前的行业报告同期。 而霍氏项目书中引用的,正是那些被讨论过的陈旧数据。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图表,都被萧羽精准地并列、高亮、对比。 “霍氏的项目书中,关于用户增长率的预测,直接套用了三年前的模板。 但根据去年Q4的行业分析,该领域的增长已明显放缓,竞争对手的技术迭代也远超三年前的水平。”萧羽的声音清晰,在安静的会议室中回荡,“如果基于这些过时数据进行决策,风险评估将出现重大偏差。” 他条理清晰地分析着,每一个论点都有数据支撑。 叶雪嫣看着他,看着他专注地操控着电脑,讲解着那些冰冷的数据。 他今天穿了件浅色衬衫,或许是动作幅度稍大,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露出一小片肌肤。 就在那里,锁骨下方,一枚小小的、淡褐色的痣,清晰可见。 叶雪嫣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那颗痣的形状、色泽、位置……与她自己身上某一处的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她想起昨夜,他在书房整理资料时那个模糊的背影,当时并未留意。 此刻,这个发现,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陈曼的脸已经彻底白了,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些邮件,那些报告,铁证如山。她甚至能感受到周围同事投来的各色视线,有惊愕,有同情,或许还有幸灾乐祸。 她不明白,这些东西萧羽是怎么找到的?霍氏的人怎么会如此疏忽?还是说……这是个圈套? “萧顾问的分析,很透彻。”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比平日里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 她看向脸色惨白的陈曼:“这份提案,打回。与霍氏的合作,重新评估。” 顿了顿,她补充道:“萧顾问的建议,会后立刻组织相关部门落实。散会后,陈曼,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几句话,不重,却让陈曼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会议室内的其他人大气不敢出,谁都看得出,叶总今天对这位萧顾问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 叶雪嫣的视线再次掠过萧羽。他已经坐回原位,仿佛刚才那个在众人面前条分缕析、让市场部经理下不来台的人不是他。 他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那颗与她“同款”的痣,在他微敞的领口下,若隐若现。 叶雪嫣移开视线,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这个萧羽,究竟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敲了敲桌面:“下一项议程。” 第38章 各凭本事 会议室的门在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后缓缓合拢。 叶雪嫣指尖在冰凉的会议桌上轻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萧羽分析数据时那种特有的冷静与锐利。 那枚锁骨下方的淡褐色痣,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与她自身的某个隐秘印记重叠,带来一种莫名的悸动。 陈曼的事情必须处理,但此刻,萧羽这个人,更让她捉摸不透。 她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浓密的乌云如同沉重的幕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走到公司大楼门口,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帘,哗啦啦的雨声隔绝了都市的喧嚣。 她蹙眉,司机今天请假,她本打算自己开车。 地下车库灯光昏暗,空气潮湿。叶雪嫣快步走向自己的停车位,怀里紧紧抱着下午急用的几份项目文件,试图用身体护住它们不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 饶是如此,当她走到车位旁时,肩头和发梢已经湿了大半。 冰凉的雨水顺着发丝滑落,沾湿了她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狼狈。 她刚要拉开车门,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叶总。”萧羽的声音,平静无波,和他下午在会议室里一样。 他一手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另一只手似乎刚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 叶雪嫣抬眼,看着他。雨水模糊了视线,他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不真切。 她想起了下午会议室里,他条分缕析地指出霍氏项目书的陈旧数据,那份从容与此刻的平静如出一辙。 “上车。”萧羽说着,将手中的伞朝她这边递了递,伞面微微倾斜,替她遮挡住从入口斜飘进来的雨丝。 他的动作自然,仿佛这只是举手之劳。 叶雪嫣却像是被刺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伞沿。“不用。”她的声音带着雨水的寒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她怎么能在他面前示弱?尤其是在今天下午,他以那样的方式,在所有人面前展现了他的能力之后。 她刚刚才对他另眼相看,甚至因为那颗痣而心神微漾,转眼间就要接受他的“施舍”吗? 记忆片段:父亲办公室紧闭的门,门外冰冷的走廊。她站了很久,雨水打湿玻璃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也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尤其不想让这个刚刚在她心中掀起波澜的男人看见。 萧羽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抱文件夹、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 他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倔强与…痛楚。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一步,不容分说地将伞柄塞进了她的手里。“拿着。” 叶雪嫣猝不及防,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冰凉的伞柄。她想推开,想把伞扔回去,但萧羽已经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另一辆车。 她看着他的背影,挺拔,沉稳。雨水似乎也避开他一般,只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你……”她想说什么,质问他为何如此,或者只是想表达一种复杂的情绪。 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巨大的委屈与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伴随着哗啦啦的雨声,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再也控制不住,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低低的啜泣声从喉间逸出,很快便被雨声淹没了一半。 雨水顺着她握着的伞骨,一滴一滴砸落在水泥地面,汇聚成一小片水洼。水洼里,倒映出她微微弓起的背,颤抖的肩膀,还有她那张被雨水和泪水交织的脸。她紧紧抱着文件夹,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萧羽拉开车门的动作停在半途。 他听见了那压抑的哭声,细微,却清晰。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了几秒。地下车库的风带着湿意吹过,扬起他衬衫的衣角。 然后,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有些突兀。车灯亮起,短暂地照亮了她所在的那一小方天地,随即,车子缓缓驶离。 叶雪嫣独自站在原地,握着那把不属于她的伞,任由泪水汹涌。 论坛会场内,水晶灯的光芒有些晃眼。空气中弥漫着香水与隐约的食物气息,夹杂着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萧羽坐在靠边的位置,姿态随意,与周围热络的社交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陈曼端着一杯香槟,在他身侧坐下,裙摆优雅地散开。“萧顾问,这次论坛请到您,真是难得。”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霍氏那边的人也在,我刚看到他们脸色不太好,想必是上次项目书的事情还在发酵?” 萧羽的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她身上,仅一瞬,便又移开。“各凭本事。”他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陈曼笑容不变,正要再说些什么,一个清冷的女声插了进来。 “萧顾问,打扰一下,董事会那边有份紧急文件需要你立刻过目。” 叶雪嫣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旁。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显出几分平日少见的凌厉。她看着萧羽,并未理会一旁的陈曼。 陈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叶总?这么巧。”她转向叶雪嫣,语气里带着探究,“董事会的文件?现在?今天可是周末。” “情况特殊。”叶雪嫣的回应简短,再次看向萧羽,“萧顾问,麻烦你。”她的目光没有温度,像是在处理一件纯粹的公事。 下午会议室里他冷静剖析问题的模样,与此刻他平静应对陈曼的姿态,奇异地重叠。 叶雪嫣心中微动,旋即被她强压下去。 她不能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显露任何不合时宜的情绪。 萧羽从座位上起身,没有多问一句。 叶雪嫣见他配合,心下稍定,转身预备带路。 高跟鞋的细跟却在此刻意外地别了一下,或许是地毯的边缘不够平整。 她身体一歪,手中的小型手包脱手飞出。 预想中的狼狈并未发生。一只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力道沉稳,带着温热的触感。是萧羽。 他的手掌正好按在她后腰偏下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衣料,叶雪嫣清晰地感受到那处旧伤被骤然压迫。 一阵熟悉的闷痛刺啦一下窜遍全身,让她几乎克制不住地倒抽一口气。 那痛楚牵扯出一些久远而不快的记忆,让她脸色瞬间苍白了半分。 第39章 定海神针 “谢谢。”她低声开口,声音因为忍痛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耳廓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她挣开他的扶持,迅速站稳,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萧羽松开手,垂眸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他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手包,递还给她。 “哎呀,叶总,没事吧?”陈曼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夸张的关切,“这地面是有些滑,您这鞋跟又这么高。”她上下打量着叶雪嫣,目光最终落在她微红的耳尖和略显苍白的脸上,“还好萧顾问眼疾手快,不然这一下可不轻。” 叶雪嫣接过手包,指尖有些凉。“我没事。”她避开陈曼的打量,对萧羽道:“萧顾问,我们走吧。” 她怎么会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在陈曼面前,如此失态?那处旧伤,是她不愿触碰的隐秘。此刻被他无意间触碰,那些被刻意尘封的无力感与屈辱感,再次翻涌。 陈曼看着叶雪嫣强作镇定的模样,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萧羽,唇边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忽然想起了公司里那些若有若无的传闻,关于叶雪嫣和这位空降的萧顾问。 “看来萧顾问真是叶总的得力干将,随传随到。”陈曼的声音轻柔,却像羽毛般搔刮着人的神经,“员工们私下都说,萧顾问是叶总的……”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随即用一个完美的微笑补完了后半句,“……定海神针呢。” 定海神针。这个词用得巧妙,既可以是褒扬,也可以引人联想。叶雪嫣握着手包的指节收紧,几乎要将那小巧的金属扣捏变形。她很清楚“定海神针”之前,那些人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赘婿”。 她没有看陈曼,只是对萧羽说:“萧顾问。” 萧羽微微颔首,迈步跟上了她。 陈曼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叶雪嫣的步伐因为刚才的意外,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她端起香槟,轻轻啜饮一口,眼神幽深。 三十天,不长不短,恰好是萧羽在叶氏集团试用期的终点。 叶雪嫣的内线电话打到他分机时,他正在处理一份并购案的初步风险评估。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萧顾问,来我办公室一下。” 没有多余的寒暄。萧羽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叶雪嫣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碎的光影,在她身上投下斑驳。 “叶总。” 她转过身,手中拿着一个深蓝色的绒面金属笔盒。盒子不大,却显得分量十足。 “恭喜转正。”她将盒子递过来,语气平静。 萧羽接过,指尖触到微凉的金属边缘。他打开盒盖,一支黑色的钢笔静静躺在丝绒内衬上。笔身是经典的款式,金属笔帽上用小巧的字体刻着两个字:萧羽。 他的动作顿了顿。这款式…… 记忆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七岁那年,文具店琳琅满目的橱窗。他踮着脚,目光贪婪地胶着在柜台里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上。标价牌上的数字是他几个月的零花钱都凑不够的天文数字。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鼓足勇气,趁店员不备,将那支笔小心翼翼地往口袋里藏。 然后,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是叶雪嫣,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神情冷淡地看着他。他以为会迎来斥责与羞辱,她却只是平静地从他哆嗦的手中拿出那支笔,走到柜台,付了钱。她没有把笔给他,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那支笔的下落,他后来再也无从知晓。 此刻,手中这支崭新的钢笔,与记忆中的那支奇异地重合。只是,这一支,刻着他的名字。 他抬眼看向叶雪嫣,她似乎并未察觉他瞬间的失神。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干。 “我抽屉里也有一支旧的,同款。”叶雪嫣的目光掠过他手中的笔盒,“用着顺手。” 萧羽心中微动。她的抽屉里……是当年那一支吗?还是她后来自己也买了? 叶雪嫣没有给他深思的时间,她微微侧过脸,看向窗外鳞次栉比的楼宇,声音轻了些许:“以后不用叫我叶总。” 萧羽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下。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停顿。“叫我雪嫣。” 阳光恰好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投射过来,照亮她半边脸颊。萧羽忽然发现,她眼角的细纹,似乎比三年前他刚回国时,多了几不可见的几道。那些细纹并不显老态,反而像是岁月精心雕琢的痕迹,沉淀着不为人知的疲惫与坚韧。 “好。”他应道,声音沉稳。雪嫣。这个称呼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与熟悉。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叶总,这份季度财务报表需要您尽快审阅……” 陈曼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话说到一半,脚步却停在了门口。她显然看到了办公室内略显微妙的气氛——叶雪嫣微微偏着头,似乎在回避什么,而萧羽手中则拿着一个打开的笔盒。 哗啦—— 陈曼手中的报表像是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散落一地。纸张纷飞,如同惊起的白鸽。 “哎呀!”陈曼惊呼一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歉意,“你看我这毛手毛脚的!真是对不住,叶总,萧顾问。” 她立刻蹲下身去捡拾,动作却不显急迫,目光在散落的文件间隙,不着痕迹地扫过萧羽手中的笔盒,又瞥了瞥叶雪嫣。 叶雪嫣已经转回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没关系,放着吧,让秘书处理。” 陈曼已经麻利地将大部分文件拢在了一起,她站起身,抱着文件,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眼神却意味深长:“萧顾问,恭喜转正。叶总亲自挑选礼物,这份器重可真是不一般。”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萧羽手中的钢笔上,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这笔……款式经典,内敛沉稳,倒是与萧顾问的气质相得益彰。也难怪叶总常说,萧顾问是我们叶氏的……” 陈曼故意拉长了声音,目光在叶雪嫣和萧羽之间打了个转,才用一个完美的笑容补完了后半句:“……‘定海神针’呢。关键时刻,总能稳住大局。” “定海神针”。这个词再次从她口中说出,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暗示。 叶雪嫣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舒展开。“陈经理,报表先放我桌上。” “好的,叶总。”陈曼应道,将文件轻轻放在办公桌一角,眼神却在叶雪嫣脸上多停留了两秒,仿佛要探究什么。她又转向萧羽,笑容可掬:“萧顾问,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点我们市场部的工作呢。” “陈经理客气。”萧羽合上了笔盒,声音平静无波。 陈曼又寒暄了两句,这才款款离去,关门前,她的视线似乎又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遍。 门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办公室内一时有些安静。 叶雪嫣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没有看萧羽,只是淡淡开口:“钢笔而已,不必多想。” 萧羽握着手中的金属笔盒,那冰凉的触感与沉甸甸的重量,却让他无法不多想。 “我会好好用。”他回答。 叶雪嫣“嗯”了一声,垂下眼帘,似乎准备开始工作。 萧羽拿着笔盒,转身离开。 第40章 吃醋 茶水间的咖啡机正在低声研磨着咖啡豆,香气渐渐弥漫开来。萧羽靠着料理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金属笔盒。叶雪嫣那句“钢笔而已,不必多想”,此刻听来,却更像是一种刻意的轻描淡写。她为何要送他钢笔?又为何是那样一支分量不轻的笔? “萧顾问,一个人在这儿品味人生呢?”陈曼的声音带着笑意,从他身后传来。 萧羽转过身,陈曼正端着一个空杯子,脸上是那种惯常的、恰到好处的热络。“陈经理。”他应了一声。 “哎,这速溶咖啡喝多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陈曼走到他旁边,伸手去拿糖包,“还是萧顾问会享受,现磨的才够味。借个光,我也来一包糖。”她的指尖在拿起糖包时,若有若无地蹭过萧羽的手背。 萧羽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少许。他不喜欢这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尤其是来自陈曼。 “说起来,萧顾问,”陈曼撕开糖包,将白砂糖倒入杯中,动作不紧不慢,“叶总对你可真是另眼相看。那支笔,我可识货,价值不菲呢。看来‘定海神针’这个称呼,叶总是打心底里认可的。” 萧羽没有接话。他不喜欢陈曼这种带着探究和暗示的语气。他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是叶雪嫣。 萧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叶雪嫣正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手上拿着几份文件,目不斜视,步履依旧沉稳,只是在经过茶水间门口时,她的脚步似乎滞了一瞬。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曼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叶总,这么巧。” 叶雪嫣没有看陈曼,也没有看萧羽,她的脸微微偏向另一侧,仿佛在看窗外的风景。然而,就在她即将走过茶水间门口的瞬间,手中最上面的一份文件,毫无预兆地滑落。 啪嗒一声轻响,A4纸张散开,其中几页飘落到萧羽脚边。 “哎呀,叶总!”陈曼立刻发出了一声略显夸张的呼声,“您这是怎么了?走路都有些不稳了。”她作势要去帮忙,动作却并不如何迅速。 叶雪嫣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指节因为用力握着剩下的文件而微微泛白。她很快调整过来,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事。”她俯身,想要自己去捡。 “我来吧。”萧羽已经弯下腰,伸手去拾那些散落的纸张。他的指尖触碰到纸张的边缘,一种熟悉的触感传来——那是被反复翻阅、用力按压后留下的明显褶皱。 这份市场部的季度报表,他有些印象。昨天傍晚,他似乎还见到灯火通明的市场部办公室里,有叶雪嫣的身影。这些褶皱,是她熬夜批注过的痕迹。 他将文件一张张拾起,叠放整齐。 陈曼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叶总最近真是辛苦,连拿文件都有些吃力了。萧顾问,还是你体贴。” 叶雪嫣没有理会陈曼的调侃,她从萧羽手中接过整理好的报表,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的指腹轻轻碰触了一下,如羽毛拂过,又迅速分开。她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萧羽回答。 叶雪嫣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他或陈曼一眼,拿着报表,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去。她的背影,比来时似乎更多了几分仓促。 茶水间里,陈曼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意味:“啧啧,叶总今天这是……有点反常啊。萧顾问,你有没有觉得?”她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刚才叶总经过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她……嗯,怎么说呢,就是看到我们俩在一块儿,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萧羽没有回答。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手中那杯已经不再滚烫的咖啡。 *脚步顿住。* *指节泛白。* *不小心撞落的文件。* *那上面熬夜的痕迹。* 他想起方才叶雪嫣偏过脸的动作,想起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再联系到之前办公室里,陈曼那句“定海神针”时,叶雪嫣眉宇间一闪而过的蹙意,以及那支意义不明的钢笔……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萧顾问?”陈曼见他沉默,又追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呢?” 萧羽抬起头,看向陈曼,后者脸上的探究与兴致毫不掩饰。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平静地开口:“咖啡要冷了,陈经理慢用。” 说完,他端着自己的咖啡杯,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陈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端起自己的杯子,轻轻晃了晃里面的速溶咖啡,自言自语般地轻哼了一声。 萧羽走在回自己工位的路上,脚步有些沉。他没有喝那杯咖啡,只是任由它在手中逐渐冷却。 *她在吃醋。* 这个认知,清晰而强烈,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是因为他自己有多么出色,而是因为……她或许,真的如陈曼所暗示的那样,对他有着某种超出上下级的情感。而这份情感,让她在看到他和陈曼略显亲近的姿态时,失了方寸。 那份被“不小心”撞落的、带着她熬夜痕迹的报表,此刻在他脑中,仿佛成了一个无声的证据。 萧羽停下脚步,看向叶雪嫣办公室紧闭的门。 冰冷的电子屏上,财经新闻的标题刺目——霍氏集团宣布与叶氏“深度合作”。 配图,一张角度刁钻的模糊照片。叶雪嫣与一个男人,霍氏的霍崇轩。照片里,两人距离颇近,像在“亲密洽谈”。 萧羽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 周围有同事压低的议论声。 “这……真的假的?叶总和霍崇轩?” “霍氏这手笔,够快的啊。” “深度合作?我看是深度捆绑吧。” 萧羽放下杯子,里面的液体晃了晃。他没有参与讨论,径直走向一部空置的小型会议室。这里通常用来进行临时的小组讨论,此刻无人。 他反锁了门。 第41章 纯属误会 会议室的终端连接着公司内部的安保系统。萧羽输入了自己的顾问权限密码,调取昨天大堂和几个主要会客区的监控录像。 财经新闻上那张照片的拍摄地点,他一眼认出,是公司一楼的VIP接待室。时间,昨天下午。 他快速拖动时间轴,画面一帧帧闪过。 找到了。 叶雪嫣与霍崇轩确实在接待室,但两人之间隔着标准的商务距离,神情也并无特殊。几分钟后,霍崇轩的助理,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在两人身后不远处,举起了手机,镜头不偏不倚,对准了叶雪嫣侧脸与霍崇轩交叠的某个瞬间。 助理的动作很快,几乎是抓拍。 而霍崇轩,在那一刻,似乎不经意地朝叶雪嫣的方向侧了侧身,缩短了视觉上的距离。 一个完美的错位。 萧羽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停住。 就是这个瞬间。他闭上眼。 记忆读取 …… 霍崇轩的办公室。奢华,空旷。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手中端着一杯红酒。 金丝眼镜助理站在他身后,恭敬地汇报:“霍总,照片已经放出去了,市场反应热烈。” 霍崇轩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声轻慢的冷笑:“嗯。” 助理继续:“按照您的预估,这次的‘绯闻’效应,足以让霍氏的股价在短期内上涨至少二十个百分点。” “二十个点,”霍崇轩呷了一口酒,声音里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足够了。叶家那个丫头,还是太嫩。” “那叶氏那边……” “她现在,应该焦头烂额了吧。董事会那些老家伙,可不好应付。”霍崇Xuan转过身,金丝眼镜反射着窗外的光,“她父亲当年欠我的人情,现在,该她用叶氏的声誉来还了。” 助理:“霍总英明。” 霍崇轩:“一个小小的警告。让她明白,在商场,天真和傲气是最没用的东西。” …… 记忆的洪流退去。 萧羽猛地睁开眼,胸口有些发闷。 他拿起桌上的会议记录本和钢笔,本想记录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只是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支钢笔。 咔嚓 钢笔的笔尖,在他的用力之下,竟在厚实的会议记录纸上,戳出了一个细小的破洞。墨水洇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看着那个破洞。 霍崇轩。绯闻。股价。董事会。 叶雪嫣此刻,一定正在某个会议室里,独自面对着董事会成员的层层质问,承受着本不该由她承受的压力。她会怎么解释?那张照片,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太容易引人遐想。 而始作俑者,却在用她的困境,计算着自己的收益。 萧羽站起身,他没有去拿那杯已经变温的咖啡。 他走到会议室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迟迟没有转动。 他能做什么?冲进董事会,揭露真相?他没有直接证据,只有一段无法对他人言说的“记忆”。 那扇紧闭的董事会大门背后,是叶雪嫣一个人的战场。 他的手指,收紧,松开,再收紧。 午休时分,一辆扎眼的粉色保时捷跑车,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楔子般堵在了叶氏集团大厦的旋转门前。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昭示着来者的不善。 很快,车门推开,一个身影踩着十厘米的猩红色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大堂。是宋氏珠宝的千金,宋红颜。她妆容精致,一身剪裁凌厉的套装,此刻却因为怒火而显得有些扭曲。 “叶雪嫣呢!让她给我滚出来!” 尖锐的女声穿透大堂的背景音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前台试图阻拦,却被她一把挥开。 萧羽恰好从安全通道的楼梯间出来,正准备去员工餐厅。他不喜欢电梯里的拥挤。宋红颜的怒吼,隔着一道防火门,依旧清晰可闻。 “霍崇轩!他敢拿我宋红颜当挡箭牌炒这种恶心绯闻?他以为他是谁!”宋红颜的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怒,“去告诉他,明天之内,他要是不给我公开澄清,他们霍家那条珠宝供应链,就等着彻底断货!我宋红颜说到做到!” 珠宝供应链?萧羽脚步一顿。霍崇轩的算盘里,恐怕没有这一环。 他迅速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点,给叶雪嫣发了条消息:“宋红颜在一楼,怒火冲天。带录音笔。” 消息发送成功。 他收起手机,快步走向电梯厅。或许,他能看到些什么。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萧羽刚迈出半步,就看到叶雪嫣从另一侧的走廊匆匆赶来。她显然也是听到了消息,脚步急促,白色的职业套装因为奔跑而起了些微的褶皱。她紧紧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大概是刚看完他的消息。最为显眼的,是她微卷的发尾,还堪堪别着一枚黑色的钢笔帽,像是刚刚从一场冗长的会议中仓促离席,连这点小细节都来不及整理。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萧羽的视线。他知道,叶雪嫣此刻,正走向另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大堂中央,宋红颜正对着叶氏的公关部经理发难。 “你们叶氏是什么意思?装聋作哑吗?这种时候,不应该是你叶雪嫣出来给我一个解释?”宋红颜双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 “宋小姐,您先冷静一下。”公关部经理额上已经见了汗。 “冷静?”宋红颜冷笑,“霍崇轩把我当猴耍,现在还要我冷静?叶雪嫣人呢?” 话音未落,叶雪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一丝奔波后的微喘,却依旧平稳:“宋小姐,我在这里。” 宋红颜猛地转身,锐利的视线直直刺向叶雪嫣:“你总算肯露面了?我还以为你要当缩头乌龟呢!” 叶雪嫣走到她面前,两人身高相仿,但宋红颜脚下的高跟鞋让她在气势上更占上风。 “宋小姐,关于财经新闻上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你造成困扰。”叶雪嫣开口,语气是标准的公事公办。 “抱歉?”宋红颜嗤笑一声,声音尖利,“一句抱歉就完了?叶雪嫣,你别告诉我你对这件事毫不知情!霍崇轩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拉股价,你叶氏是不是也想跟着喝口汤?” 叶雪嫣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宋小姐,请慎言。叶氏与这件事无关。” “无关?”宋红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照片上的人不是你?现在整个财经圈都在传霍叶两家要联姻,我们宋家倒成了那个被一脚踹开的笑话!我宋家的脸面,就这么不值钱?” “照片是错位拍摄,纯属误会。”叶雪嫣解释,但这种解释在盛怒的宋红颜听来,苍白无力。 “误会?一句误会就想把我打发了?”宋红颜上前一步,逼近叶雪嫣,“我不管是不是误会!霍崇轩必须公开澄清,还我宋红颜一个清白!否则,不仅是珠宝供应链,我和他之间所有正在谈的合作,全部作废!” 她顿了顿,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而且,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霍崇轩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小人!至于你叶雪嫣……”她拖长了尾音,打量着叶雪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最好祈祷自己在这件事里是干净的。” 叶雪嫣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口袋里的手机,应该已经开启了录音功能。萧羽的那条信息,像是一根细细的线,牵动着此刻的局面。 “宋小姐的诉求,我明白了。”叶雪嫣开口,声音比之前沉了几分,“关于澄清,我会与霍崇轩先生沟通。至于宋氏与霍氏的商业合作,我相信宋小姐和宋氏集团,会有专业的判断。” 她的目光平静,直视着宋红颜,没有退缩,也没有示弱。 宋红颜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她原本预备好的更多刻薄话语,一时竟有些卡壳。 最终,宋红颜重重地“哼”了一声,踩着她的红色高跟鞋,转身,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再次冲向那辆粉色保时捷。 砰!车门被用力甩上。 叶雪嫣站在原地,发尾那枚钢笔帽,在她刚才转身面对宋红颜时,悄无声息地掉落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第42章 代价 叶氏的专用通道,如一条隐秘的脉络,潜行于“王朝”会所的奢华之下。萧羽的目标并非杯觥交错间的虚与委蛇,而是霍崇轩。 他在一条僻静的艺术品回廊找到了目标。霍崇轩背对着他,伫立在一幅真人等高的油画前。画中是一位年轻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着纯白射击服,一支步枪随意地搭在臂弯,下颌微扬,带着近乎孤高的自信。她的双眸,即便在油彩之下,也燃烧着未被驯服的火焰。 霍崇轩一动不动,沉默地凝视。 萧羽集中精神。霍崇轩周身的气场微不可见地波动。随即,记忆的洪流涌入萧羽脑海,清晰而刺痛。 枪声。回响。 烈日下的射击场,枪声此起彼伏。十五岁的宋红颜,马尾甩动,身姿标准。她接连开枪。正中靶心。欢呼四起。她举起步枪,如女王巡视领地。 然后,是更年轻的霍崇轩,约莫十七岁,躲在训练场一角的承重柱后,脸色发白,双眼却一瞬不瞬地胶着在她身上。他抱紧自己的右手。记忆的画面变得锐利:宋红颜,被他笨拙而执拗的搭讪惹恼,不耐烦地挥动手中的步枪,枪托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手背。他痛呼一声,瑟缩着退开,眼中却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着迷。 那道疤痕,此刻在成熟的霍崇轩手背上仍是一道浅淡的银线,在萧羽的感知中隐隐作痛。 “王朝”会所的地下停车场,阴冷而昏暗。霍崇轩的宾利欧陆平稳驶近,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萧羽从一道水泥立柱后走出,不偏不倚,挡在了车前。 吱——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抗议,车子稳稳停住。 驾驶座的车门欲开,后座一个简洁的手势制止了司机的动作。深色车窗无声滑下。他的脸隐在暗处,只有眸子里的寒光一闪而过。“想引人注意,方法倒是特别。你只有十秒。”他的声音没有温度,习惯了发号施令。 “霍先生,”萧羽的语调平稳,不疾不徐,“几句话。关于宋红颜。” 片刻的寂静。“宋小姐的事,我已经处理了。”言下之意:你,不够格。 “她似乎……对结果不甚满意,”萧羽说,“而且,我想我知道原因。”他举起手机,屏幕亮起,先是映出他自己的脸,随即画面切换:正是那幅油画的照片,年轻的宋红颜,骄傲而热烈。 车内,霍崇轩挺直的背脊纹丝不动。但萧羽捕捉到了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吸气声。他眸中的光芒更利,并非怒意,而是某种更冷的东西。“你从哪里弄到的?” “‘王朝’的私人藏品,很有意思,不是吗?”萧羽声音依旧温和,“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画主人对画中人有什么特别的……偏爱。”他停顿了一下,“或者,是某种深植于心的畏惧。” “你在玩火,”霍崇轩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祥的意味,停车场内的空气仿佛又降了几度,“有些事,你最好别碰。” “哦,我想我碰得很准,”萧羽迎上那道无形的审视,“我碰到了霍氏集团的霍崇轩,那个能让资本市场震颤的人物,原来也有软肋。一个非常具体,非常炽热,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软肋。”他唇边逸出一抹浅笑,“或者我该说,是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色射击服的她。” 接下来的沉默,沉重得几乎能压垮人。霍崇轩搭在车门扶手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想,要,什,么?”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补偿,”萧羽直截了当,“宋红颜需要一个公开的道歉。霍氏集团通过所有主流财经媒体发布正式声明,澄清与叶雪嫣的‘误会’,还宋小姐一个公道。不要再有任何关于霍叶联姻的流言蜚语,让她和宋家蒙羞。” 霍崇轩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刺耳。“她的要求,她的威胁,我领教过了。” “你以为你能扛过去?”萧羽挑眉,“有胆色。但这不仅仅是她对你现有生意的威胁,霍先生。这关乎那些威胁的根源。”他再次点亮手机屏幕,油画的影像依旧。“这关乎她为什么对你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为什么‘宋红颜’三个字,能让你在无人察觉处退缩。” 霍崇轩那只手,手背上那道浅淡的银色疤痕,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萧羽刻意地看向那里。 “那道疤……”萧羽仿佛自语,声音却足够霍崇轩听清,“想必是一个桀骜的女孩留下的纪念品。一个不怎么喜欢被……低估,或者被当成傻瓜的女孩。” 霍崇轩微微前倾,脸孔在幽暗光线下清晰起来。他的表情是竭力克制的暴怒。“你以为拿我的……私事……就能替叶雪嫣争取到什么?” “不完全是为叶雪嫣,”萧羽纠正,“虽然她和叶氏,的确因为你这场闹剧无辜受累,理应得到补偿。这是为了宋红颜。为了把事情做对。而这个代价,霍先生,刚刚上涨了。” “代价?”霍崇轩眸中寒光更盛,“你在勒索我?” 他没想到萧羽的能力比想象中还厉害。 “我提供的是一个解决方案,”萧羽的语气也硬了几分,“一个让各方都能有所收获的方案。宋红颜得到她要的公开澄清。而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为了弥补你对叶家造成的麻烦……”他刻意停顿。“叶氏集团正在筹备一个新的稀土材料回收项目。前景广阔,但目前缺乏资金。” 霍崇轩盯着他,等待下文。 “五千万,”萧羽说出数字,像一块石头投入死寂的池塘,“霍氏集团出资。你可以称之为战略投资,或者,示好的姿态。” 这个投资对叶氏来说是干旱中的春雨,若是这小子答应,必定能让她喜笑颜开。 霍崇轩这次是真的笑了,短促、干涩,毫无笑意。“五千万?为了一张照片,一个关于年少迷恋的蹩脚故事?你太高估你的筹码了。” 第43章 被迫答应 “是吗?”萧羽脸上的笑意敛去。“仔细想想,霍先生。这不只是一张照片。这是一个故事。一个能解释你为何行为反常,为何突然对叶雪嫣示好,为何敢招惹宋红颜却又被她轻易压制的故事。这个故事,不会把你描绘成一个精明的商人,只会让你成为一个被陈年旧情困扰,行事笨拙又孤注一掷的男人。” 他身体更靠近车窗。“你的董事会会怎么看?你的投资人呢?她……如果她知道,在你公开用另一个女人羞辱她的同时,自己竟是你如此……长久而沉默的关注对象,她又会作何感想?” 手背上的疤痕,在萧羽的注视下,仿佛真的泛起了暗红色。霍崇轩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精心构建的壁垒,正在一寸寸剥落。 “这是不是敲诈事什么。”霍崇轩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饱含戾气。 “这是一个机会,”萧羽从容应对,“一个让你掌控话语权的机会。否则,就由我来掌控。相信我,我的版本,会远没有这么客气,而且会传得更广。” 他能看到霍崇轩眼中激烈的挣扎。骄傲,愤怒,以及一种冰冷的、对自身处境的悚然认知。那个手持步枪,眼神不屈的少女影像,此刻与眼前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重叠。 霍崇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紧绷,“还有……投资。我凭什么相信你?” 毕竟他们原本要抽离投资的,要是重新投资董事会对他的经营会提出质疑。 “我的保证,”萧羽说,“以及叶雪嫣小姐向来只做干净生意的原则。这些信息,落到不合适的人手里,长远来看对谁都没好处。你发布道歉声明,资金到位。这件……特殊的艺术鉴赏……就止于你我之间。” 他站直身体。“宋红颜在等着。她的耐心,众所周知地稀缺。我建议你立刻通知法务和财务部门。” 霍崇轩没有回答。他只是直视前方,下颌紧绷。面具重新戴上,但其下的裂痕,萧羽看得分明。 “明智的选择,霍先生。”萧羽轻声道。他从车旁退开。 宾利车静止了漫长的一刻,像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随后,它平稳地启动,提速,沿着坡道向上,汇入城市的夜色。 萧羽目送它远去。停车场内的空气依旧残留着方才的紧张。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倒下了。他拿出手机,并非查看照片,而是检查是否有叶雪嫣的消息。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手机屏幕亮起,并非叶雪嫣。是银行的转账通知,一笔不小的数字,来自一个意料之中的账户。霍崇轩的效率,有时也值得赞赏。萧羽收起手机,停车场内属于霍崇轩的压迫感尚未完全消散,混杂着轮胎的焦糊味与昂贵古龙水的余韵。他没有立刻离开。那股紧绷后的虚脱感,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 片刻后,手机再次震动。这次,屏幕上跳出的是他等待的名字:叶雪嫣。 信息简短得如同她的某些指令:“电影?” 后面跟着一个时间,一个地址。午夜场。 萧羽回复了一个字:“好。” 他驱车前往市中心那家以文艺片闻名的旧式影院。叶雪嫣已经在入口处等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和平日里雷厉风行的CEO判若两人。她手里没有拿爆米花,也没有饮料,只是安静地站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电影冗长而晦涩,探讨人性与存在的意义。萧羽的心思有一半不在屏幕上。他能感觉到叶雪嫣的视线偶尔会飘过来,带着一种探究,但当他看过去时,她又总是专注地盯着荧幕。黑暗中,她的侧脸轮廓柔和,不像在会议室里那般锋利。 散场时,已是凌晨两点。微凉的夜风吹散了影院内的沉闷。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霍崇轩的道歉声明,我看到了。”叶雪嫣先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写得……很诚恳。” “他会的。”萧羽回应。他知道她指的不仅仅是文字。 “董事会那些老家伙,”她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说我该借这个势头,炒一波热度。”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萧羽看着她。路灯的光勾勒出她微蹙的眉尖,那是一个不自觉流露的表情,与她平日的果决截然不同。他想起曾在她办公室的抽屉一角,瞥见过一张褪色的泰迪熊照片,小熊的眼睛用纽扣钉着,憨态可掬。那是她从不示人的一面。 “你想吗?”他问,声音不高,却清晰。 叶雪嫣停下脚步,转过身。先前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迷茫从她脸上褪去。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狡黠,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 “我?”她尾音微微上扬,“我在等某人说句实话——陈曼每次给你递咖啡,你为什么总要侧过身子,嗯?” 第44章 温情 路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那片刻的僵直过后,叶雪嫣没有如萧羽预想中那般恼羞成怒,也没有追问他如何知道泰迪熊的事。她只是缓缓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重新落回空旷的街道。夜风吹起她几缕发丝,拂过她的脸颊。 “夜深了。”她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戳着他胸口、尾音上扬的女人只是一个错觉。她率先迈开步子,没有回头。 萧羽跟在她身侧,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沉默再次降临。直到公寓楼下,她才停步,递给他一个公事公办的眼神:“早点休息。” “你也是。”萧羽回应。 她没有再多言,转身进了大楼。萧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驱车离开。他知道,关于泰迪熊的对话,并未真正结束。 次日上午,阳光穿透百叶窗,在叶雪嫣办公室的地板上切割出条条光斑。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是霍氏集团官网刚刚更新的头条——霍氏声明:与叶氏合作系正常业务交流,共同促进市场繁荣。声明下方,配了一张霍崇轩与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相依而立的合照,女人挽着霍崇轩的手臂,笑容张扬。照片背景,是某个慈善晚宴的入口。 “宋红颜。”叶雪嫣点了点照片上的女人,语气无波无澜。 萧羽站在办公桌旁,视线从平板上移开,落向她桌角一支不起眼的黑色录音笔。那支笔静静躺在那里,与周围精致的文具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霍崇轩这一手,倒是够快。”萧羽开口,声音平稳。他指的是霍崇轩用一张与宋红颜的“亲密”合照,来间接回应昨日道歉声明引发的种种猜测,试图将公众视线从他与叶氏的紧张关系上移开,塑造一种“一切如常”的假象。 叶雪嫣拿起那支录音笔,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金属的笔身反射出窗外的光线,在她眼底一闪而过。“宋小姐昨天下午来过我的办公室。” 萧羽并不意外。 “她以为,凭着宋家的名头,就能让我收手。”叶雪嫣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或者,让我把霍崇轩的‘诚意’,看得更重一些。” “结果呢?”萧羽问。 “结果,”叶雪嫣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叶雪嫣!你别给脸不要脸!崇轩哥哥不过是跟你逢场作戏,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识相的就赶紧把那些不利于他的东西处理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宋红颜尖锐而愤怒的声音从录音笔中倾泻而出,带着毫不掩饰的跋扈和威胁。随后便是各种不堪入耳的咒骂,以及摔东西的声响。录音质量极好,将宋红颜的失态记录得清清楚楚。 播放完毕,办公室内一片安静。 叶雪嫣关掉录音笔,重新将它放在桌上。她拿起一支钢笔,无意识地转动着笔帽,笔尖在光洁的桌面映出萧羽含笑的眼。 “你早就知道宋小姐会来?”她问,视线却并未看他,而是盯着旋转的笔尖。 萧羽的目光从录音笔上收回,落在她转动笔帽的手指上。她的指尖白皙,动作流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习惯性。 “大概能猜到。”萧羽说,“霍崇轩每次提到她,或者与她有关的事情,都会下意识地去摸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他走到她办公桌侧面,微微俯身,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丝质领带。他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颈项,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叶雪嫣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避开。 “就像你,”萧羽的声音很近,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每次有些紧张,或者在快速思考对策的时候,会转钢笔帽。” 叶雪嫣停下了转动笔帽的动作,抬眼看他。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昨夜的迷茫,也没有了面对宋红颜时的冷漠,而是一种纯粹的审视,带着几分了然。 “所以,你昨天在影院门口等我的时候,也是在想这个?”她问。 “想什么?”萧羽反问,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想霍崇轩会如何应对,想宋红颜会不会出现。”叶雪嫣道,“或者,在想我拿到这份录音后,会怎么用。” “都有。”萧羽坦然承认,“不过,想得更多的,是你为什么会答应去看那场午夜电影。” 叶雪嫣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将手中的钢笔轻轻放下,发出叩的一声轻响。“霍崇轩的声明,加上宋红颜的这张照片,试图将水搅浑。他想告诉外界,他与宋家关系稳固,与叶氏的合作也‘正常’,之前的风波不过是小插曲。” “这张照片,恐怕宋红颜自己都未必情愿在这个时候放出来。”萧羽评价。照片里的宋红颜虽然笑着,但姿态略显刻意,不像是自然状态下的亲昵。 第45章 烦闷 次日,叶氏集团顶层。 萧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隔着一层玻璃的会议室。叶雪嫣端坐会议桌主位,正与几位董事商议着什么,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阳光穿过她微卷的发梢,在摊开的文件上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 他想起昨夜,她将钢笔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触碰的温度。那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悄然融化。一种陌生的悸动,让他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原来,不知不觉间,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在他心中早已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看够了吗?赘婿先生。” 一道清冷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萧羽缓缓转身,对上一双复杂的眼眸。叶冰依,叶雪嫣的妹妹,此刻正抱着手臂,斜倚在不远处的墙边。她的眼神里,三分讥讽显而易见,两分困惑也清晰可辨,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醋意的情绪。 “冰依小姐。”萧羽的语气平静无波。 “别叫我冰依小姐,”叶冰依撇了撇嘴,“听着就烦。我还是习惯听你叫我二小姐,或者,直接叫我叶冰依。” 萧羽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叶总在开会。” “我知道她在开会。”叶冰依的视线也转向会议室内的叶雪嫣,但只停留了一瞬,便又回到萧羽身上,“我只是好奇,你一个‘赘婿’,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到公司来,还对着我姐的会议室……望眼欲穿?” 她的用词刻薄,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尖锐。 “我来看看我的妻子,有问题吗?”萧羽反问。 “妻子?”叶冰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萧羽,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我姐为什么结婚,你知我知。别告诉我,你演戏演上瘾,真把自己当成叶家的女婿,我姐的丈夫了。” 萧羽沉默片刻。“你觉得,你姐姐是那种会被轻易蒙蔽的人?” 叶冰依语塞。她当然清楚叶雪嫣的精明与强大。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不理解,姐姐为何会容忍萧羽以这种姿态留在她身边。 “我姐聪明,不代表你没有别的企图。”叶冰依的眉头蹙起,“霍崇轩的事情,是你帮了她。但别以为这样,你就能……” “能怎样?”萧羽迎上她的审视,“冰依小姐,或者说,叶冰依,你似乎对我有很多预设的判断。” “难道不是吗?”叶冰依的音量略微提高,“你接近我姐,难道不是为了叶家的权势?为了摆脱你以前那种……不堪的处境?” 萧羽轻轻摇头:“如果我说是为了她这个人,你信吗?” “不信。”叶冰依回答得斩钉截铁,“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的花言巧语,尤其是一个处心积虑接近我姐姐的男人。”她的眼神里,那份困惑又加深了几分,“我只是不明白,我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或许,她看到的,和你看到的不一样。”萧羽道。 他想起叶雪嫣昨夜谈及泰迪熊时,声音里那几乎要消散的轻柔。那一刻的她,卸下了CEO的锐利,流露出难得的脆弱。而这些,恐怕是叶冰依也未曾完全触及的。 “你什么意思?”叶冰依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没什么意思。”萧羽不想过多解释他与叶雪嫣之间的微妙变化,“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更相信你姐姐的判断。” 叶冰依冷哼:“我当然相信我姐。我只是不相信你。”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萧羽,我警告你,如果你敢伤害我姐,或者利用她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伤害她。”萧羽的回答简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最好是这样。”叶冰依的眼神依旧充满怀疑,但那份尖锐似乎稍减。她直起身,不再倚着墙壁,“我姐的午餐,你准备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萧羽微微一怔。 “她最近胃口不好,医生说要少食多餐,清淡为主。”叶冰依的语气生硬,像是在交代一件公事,“别让她总吃那些外卖,不健康。” “我会准备。”萧羽应道。 第46章 看穿 “冰依姐,你的咖啡。”助理小陈端着杯子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手边。 叶冰依端起咖啡,却没有喝,只是盯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小陈,你觉得那个萧羽……怎么样?”她状似随意地问。 小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斟酌着开口:“萧先生吗?我觉得……他还挺认真的。上次我送文件过去,看到他在研究叶总的饮食禁忌,还列了长长一张单子,比营养师还细致呢。” “认真?”叶冰依嗤笑一声,“恐怕是认真的想怎么攀附吧。” 小陈不敢接话,只是干笑了两声。 “他那间临时办公室,还在原来的位置?”叶冰依又问。 “是的,冰依姐,就在走廊尽头那间。” 叶冰依“嗯”了一声,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她站起身,朝茶水间外走去。她倒要看看,这个萧羽,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越靠近那间临时办公室,叶冰依的心跳就越不受控制。她想做什么?冲进去质问他?还是像个小偷一样在外面窥探? 她自己也说不清。 走到门口,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萧羽的声音,不高,但清晰。 “……雪嫣她最近对海鲜有些过敏,午餐的鱼生要全部撤掉。另外,下午三点提醒她喝那杯温胃的姜枣茶,不要太烫,四十五度左右最好。”萧羽的语调平稳,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好的,萧先生。”另一个女声应道,听起来像是叶雪嫣的秘书之一,李涵。 “还有,她那盆紫罗兰最近好像有点蔫,是不是该换土了?或者光照不足?你下午找个懂行的人来看看。” 李涵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萧先生,您真是比我们这些做秘书的还细心。叶总有您照顾,我们都放心多了。” “应该的。”萧羽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叶冰依站在门外,如遭雷击。 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萧羽在里面密谋什么,或者与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联系,甚至是在偷偷处理他那些“不堪”的过去。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对话。 他口中的“雪嫣”,自然而亲昵,仿佛他们之间本就该如此。他对姐姐生活细节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她这个亲妹妹。那种细致入微的关怀,不像是刻意讨好,更像是一种……习惯。 叶冰依的眉头越蹙越紧。如果说之前对萧羽的厌恶是清晰的,那么此刻,她的情绪变得混沌起来。这个男人,和他表现出来的,以及她预设的,似乎完全不同。 她姐姐叶雪嫣,那样精明强大的女人,真的会看不透一个男人的伪装吗?还是说,萧羽真的有她未曾发现的一面? “我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这句话又在脑海中盘旋。 难道,姐姐看到的,真的和她看到的不一样? 她想起萧羽之前那句“如果我说是为了她这个人,你信吗?”。当时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信”。可现在,这个答案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不,不可能。叶冰依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荒谬的念头。这个男人一定有别的企图,只是藏得更深而已。她绝不能被这些表象迷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转身,脚步有些不稳地离开。 那股若有似无的鸢尾与白茶香水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只是这一次,除了困惑,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叶雪嫣的总裁办公室,与那间临时办公室的逼仄截然不同。 萧羽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的是集团最新的财务报表。他看得专注,指尖偶尔在数据上轻轻划过。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砰—— 第47章 窘迫 是焦虑,是不安,还有一种……极力掩藏的惶惑。 萧羽的动作顿了顿。这种气息,他曾经在一些特定的场合闻到过。那是属于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带着些许卑微的……独有气息。 他抬眼,看向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却依旧倔强地瞪着他的叶冰依。她眼底的慌乱,不再仅仅是因为谎言被揭穿的窘迫。 “你……”叶冰依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她想质问他怎么知道咖啡渍是今早的,想反驳餐厅的事情,可所有的话都堵在胸口。 “这些东西,是你自己处理,还是我帮你?”萧羽将捡起来的纸张理了理,递向她。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嘲讽或者得意。 叶冰依没有接。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或者,找到一个可以让她继续憎恨下去的理由。 可是,没有。 他太镇定了,镇定到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我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这句话,又一次不受控制地从她齿缝间挤出来,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和……一丝绝望。 萧羽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那些纸张轻轻放在了办公桌的边缘。 叶冰依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办公室。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嗒嗒嗒,急促而混乱,像她此刻的心跳。 萧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他低头,看着桌面上那份摊开的财务报表,上面的数字似乎有些模糊。 暗恋者独有的惶惑。 他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判断。原来如此。 萧羽合上那份摊开的财务报表。窗外,墨色的浓云不知何时已吞噬了整个天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瞬间连成一片模糊的水幕,将整个城市罩在其中。他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径直走向电梯。 地下二层停车场。 空气比往常更加潮湿,带着雨水特有的微腥和水泥的冰冷气息。灯光在某些角落显得格外昏暗,拉长了立柱的影子。萧羽走向自己的车位,皮鞋踩在微湿的地面,发出清晰的回响。 一道微弱的,压抑的吸气声,从不远处一排SUV的阴影里传来。 他脚步一顿。 那是一个蜷缩的身影,靠在冰冷的轮胎边。深色的职业套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曲线,发梢和衣角还在滴水。是叶冰依。她双臂抱在胸前,身体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脸色在惨淡的灯光下白得吓人。 萧羽走了过去。 “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有些突兀。 叶冰依猛地抬头,看见是他,眼底的脆弱瞬间被一层尖锐的冰霜覆盖。“是你?”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戒备。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递过去。“穿上,会感冒。” 她盯着那件外套,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然后猛地一挥手,将他的手打开。“不用你假惺惺!”外套滑落在地,沾上了一点地面的湿气。 她的声音因为寒冷和激动而有些不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萧羽没有动怒,只是弯腰,捡起外套,拍了拍上面几乎看不见的尘。他看着她,这个女人,总是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叶冰依咬着牙,下巴倔强地抬着,即使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也不肯示弱半分。 第48章 反驳 “我……”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细弱蚊蚋,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萧羽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被他的外套包裹着,那份倔强下掩藏的惶惑与无助,此刻无所遁形。他并非有意揭开她的伤疤,只是,有些真相,早点面对,总比一直用错误的方式去填补要好。 “为什么……”过了很久,叶冰依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的质问,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反而透着一股迷茫和虚弱。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表现出来的。”萧羽的回答直接而坦白。 叶冰依猛地抬起头,眼圈泛红,里面有水光在闪动,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我才没有!”她反驳,声音却弱了下去。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萧羽没有和她争辩。他看了一眼通往电梯间的方向,“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早点回去处理一下,别真的生病。” 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车位走去。 叶冰依站在原地,紧紧攥着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布料的质感和那淡淡的,属于他身上的雪松与海洋的须后水气息,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雨声依旧哗啦啦地响着,像是要把她所有的思绪都冲刷干净,又像是要把她彻底困在这个潮湿而冰冷的角落。 她看着萧羽的背影消失在停车场的另一端,终于,一直强忍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混入发梢滴下的雨水,冰冷而苦涩。 雨水砸落,混着泪,模糊了叶冰依的视线。那件西装外套,雪松与海洋的须后水气味,清晰而霸道,裹胁着他的体温,也裹胁着那句刺骨的话。记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骤起,将她拉回了另一个同样混乱的夜晚。 那是叶雪嫣的生日宴。灯光璀璨,人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叶冰依穿梭其间,手中的酒杯一次次碰向萧羽。她要他醉,醉到不省人事,醉到可以任她摆布。她成功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脚步虚浮,眼神涣散,被她搀扶着,推入酒店客房。 门咔嗒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叶冰依甩开他,胸口剧烈起伏。“为什么?”她开口,声音因压抑而嘶哑,“你为什么对叶雪嫣那么好?” 她像一头失控的困兽,扑过去,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 萧羽没有反抗,任由她发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明得不像一个醉酒之人。 他任她折腾,看她通红的眼眶,看她歇斯底里地质问。 “告诉我,为什么!”叶冰依抓着他的衣领,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然后,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叶冰依。仿佛有无形的丝线从他身上蔓延开,探入她的脑海深处。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 昏暗的衣帽间,她偷偷穿上姐姐叶雪嫣崭新的红色高跟鞋,镜子里小小的身影显得滑稽。下一秒,母亲严厉的呵斥劈头盖脸砸下:“不懂规矩!那是你姐姐的!” 家族的合影,她永远被挤在最边缘,小小的脸庞被前面大人的身影遮挡大半,笑容僵硬而讨好。 “她总是那么优秀,你呢?”父亲失望地叹息。 “你看人家雪嫣……”亲戚们艳羡的议论,主角永远不是她。 画面如流水般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却又清晰得让她无所遁形。她感到一阵晕眩,抓着他衣领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 他怎么会…… “因为她值得。”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叶冰依心上。 他抬手,覆上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掌心温热,轻轻按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而你,”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本该活得更明亮。” 不是指责,不是怜悯,只是一句陈述。 第49章 会好起来 “我……”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细弱蚊蚋,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萧羽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被他的外套包裹着,那份倔强下掩藏的惶惑与无助,此刻无所遁形。他并非有意揭开她的伤疤,只是,有些真相,早点面对,总比一直用错误的方式去填补要好。 “为什么……”过了很久,叶冰依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的质问,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反而透着一股迷茫和虚弱。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表现出来的。”萧羽的回答直接而坦白。 叶冰依猛地抬起头,眼圈泛红,里面有水光在闪动,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我才没有!”她反驳,声音却弱了下去。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萧羽没有和她争辩。他看了一眼通往电梯间的方向,“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早点回去处理一下,别真的生病。” 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车位走去。 叶冰依站在原地,紧紧攥着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布料的质感和那淡淡的,属于他身上的雪松与海洋的须后水气息,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雨声依旧哗啦啦地响着,像是要把她所有的思绪都冲刷干净,又像是要把她彻底困在这个潮湿而冰冷的角落。 她看着萧羽的背影消失在停车场的另一端,终于,一直强忍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混入发梢滴下的雨水,冰冷而苦涩。 雨水砸落,混着泪,模糊了叶冰依的视线。那件西装外套,雪松与海洋的须后水气味,清晰而霸道,裹胁着他的体温,也裹胁着那句刺骨的话。记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骤起,将她拉回了另一个同样混乱的夜晚。 那是叶雪嫣的生日宴。灯光璀璨,人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叶冰依穿梭其间,手中的酒杯一次次碰向萧羽。她要他醉,醉到不省人事,醉到可以任她摆布。她成功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脚步虚浮,眼神涣散,被她搀扶着,推入酒店客房。 门咔嗒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叶冰依甩开他,胸口剧烈起伏。“为什么?”她开口,声音因压抑而嘶哑,“你为什么对叶雪嫣那么好?” 她像一头失控的困兽,扑过去,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 萧羽没有反抗,任由她发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明得不像一个醉酒之人。 他任她折腾,看她通红的眼眶,看她歇斯底里地质问。 “告诉我,为什么!”叶冰依抓着他的衣领,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然后,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叶冰依。仿佛有无形的丝线从他身上蔓延开,探入她的脑海深处。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 昏暗的衣帽间,她偷偷穿上姐姐叶雪嫣崭新的红色高跟鞋,镜子里小小的身影显得滑稽。下一秒,母亲严厉的呵斥劈头盖脸砸下:“不懂规矩!那是你姐姐的!” 家族的合影,她永远被挤在最边缘,小小的脸庞被前面大人的身影遮挡大半,笑容僵硬而讨好。 “她总是那么优秀,你呢?”父亲失望地叹息。 “你看人家雪嫣……”亲戚们艳羡的议论,主角永远不是她。 画面如流水般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却又清晰得让她无所遁形。她感到一阵晕眩,抓着他衣领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 他怎么会…… “因为她值得。”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叶冰依心上。 他抬手,覆上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掌心温热,轻轻按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而你,”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本该活得更明亮。” 不是指责,不是怜悯,只是一句陈述。 叶冰依怔住了。所有的叫嚣,所有的愤怒,都在这句话面前土崩瓦解。她预想过他的辩解,他的不耐,甚至他的嘲讽,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 更明亮?她配吗?谁给过她机会? “你胡说!”她反驳,声音却带着哭腔,像迷路的孩子。 “我没有。”萧羽的语气平静。 “你懂什么!”叶冰依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背脊抵住了冰凉的墙壁。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却又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我看见了。”萧羽说,“你一直努力想被看见,却用错了方式。” “什么方式……”她喃喃自语,声音被哭泣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房间内一时只有她压抑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叶冰依忽然冲上前,踮起脚,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动作生涩,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玉石俱焚的疯狂。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一个绝望的啃噬。 她想证明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许是想玷污这份她永远得不到的“值得”,或许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在他生命里留下一点痕迹,哪怕是狼藉的。 萧羽没有推开她。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放松下来。 她的吻,带着孤勇,也带着孤寂。 然后,他尝到了一丝咸涩的味道,从她的唇齿间蔓延开,是眼泪。 萧羽没有动。叶冰依的唇带着孤勇,也带着孤寂。她的力道渐渐弱了,身体随之软倒。 他扶住她,避免她摔倒。然后,萧羽轻轻推开了她。动作不带任何情绪,只是一个必要的区隔。 叶冰依失了支撑,向后踉跄,却被他稳住,继而横抱起来,走向卧室。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或者说,连挣扎的念头都熄灭了。他将她放在床上,拉过一旁的薄毯,盖在她身上。那张苍白的脸埋在柔软的织物里,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本该活得更明亮。”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此刻,她却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打残的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第50章 关心 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萧羽拿出,屏幕幽幽亮起,一条新消息。 发信人:叶雪嫣。 内容简洁:“结束后上来,有文件给你。” 结束了。什么结束了?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她似乎睡熟了,呼吸均匀。 他关上门,走向电梯。 顶楼的书房灯火通明。与楼下的压抑不同,这里一派井然。 叶雪嫣穿着一套略显陈旧的棉质睡裙,款式简单,洗得有些发白。她怀里抱着一只半旧的泰迪熊,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专注地批阅着文件。那只熊的绒毛有些地方已经磨平,纽扣眼睛在灯下折射出一点幽光。 这副居家模样,与她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职业形象大相径庭。 “坐。”她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萧羽依言坐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旧物的尘埃气味。 “冰依的事,我知道了。”叶雪嫣终于放下手中的笔,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萧羽喉咙动了动,没有立刻接话。他看着她,试图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出些许波澜。没有。 “她从小缺爱,别跟她计较。”叶雪嫣翻过一页文件,重新拿起笔,“她就是那样,博取关注的方式总是很拙劣。” 拙劣?萧羽的脑海中闪过叶冰依通红的眼眶,她歇斯底里的质问,还有那个绝望的吻。那不是拙劣,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呼救。 “她只是想被看见。”萧羽开口,声音比他预想的要沙哑一些。 叶雪嫣的笔尖顿了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她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他,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没有温度。 “被看见有很多种方式。”她说,“她选了最累的那一种。也是最伤人的那一种,伤人,也伤己。” “她没有选择。”萧羽反驳。 “是吗?”叶雪嫣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不带笑意,“每个人都有选择。只是选择的代价不同。” 她将一份文件推过来:“这是你要的。项目计划书,我看过了,有些地方需要调整。” 萧羽没有去看那份文件,他的视线落在她怀中的泰迪熊上。那只熊被她抱得很紧,仿佛是某种支撑。 “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萧羽说。 “意外什么?”叶雪嫣反问,“意外她又一次失控?还是意外她会找上你?” 她的平静像一层坚硬的壳。 “她提起你。”萧羽转换了话题,“说你值得。” 叶雪嫣的动作再次停滞,这次停了更久。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值得?”她低声重复,像在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或许吧。” 她忽然抬手,摸了摸泰迪熊的耳朵,动作轻柔。 “她总说我不懂她。”叶雪嫣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空气里,“其实,我只是不想懂。懂了,又能怎样?” 萧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轻松。”叶雪嫣继续说,视线依旧落在泰迪熊身上,“她活得太用力,太执着于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比如,父母的偏爱,比如……” 她没有说下去。 书房里陷入一阵沉默。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萧羽看着她。看着她故作坚强的平静,看着她怀中那只不会说话的泰迪熊。那只熊的黑色纽扣眼睛,在灯光下幽幽地反着光,映出他与她交叠的影子,也映出她脸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淡漠和……疲惫。 原来,她什么都清楚。 不是不知,而是不提。不是不在意,而是习惯了将所有情绪深藏。 那个永远优秀,永远得体的叶雪嫣,也会在深夜穿着旧睡裙,抱着泰迪熊,独自批阅文件。 “她会好起来的。”萧羽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叶雪嫣没有回应,只是将批好的文件整理好,递给他。 “时间不早了。”她说。 天未全亮。 叶冰依拥着薄被,蜷缩在床沿。被子下的手机屏幕幽幽亮着,相册里全是萧羽的侧影。偷拍的,模糊的,却被她一张张看过无数遍。眼泪早已干涸,只剩下眼眶的酸涩。 镜子里的女人,双眼红肿,发丝凌乱。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你本该明亮。” 萧羽那句话,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他说这话时的眼神,不是怜悯,也不是敷衍,是……看透一切的温柔。 明亮?她扯了扯嘴角,一个难看的弧度。她早就忘了明亮是什么感觉。 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叶冰依像受惊的兔子,瞬间绷紧了身体。慌乱中,她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动作急促到指尖发颤。是谁?这么早。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门边,猛地拉开一条缝。 下一秒,她撞上一个温热的物体,带着淡淡的奶香。 “小心。”萧羽的声音。 他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险些被她撞翻。 叶冰依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房门。 “醒了。”萧羽稳住杯子,声音平静,“喝点,暖胃。” 她别过脸,不敢看他,第一次觉得他的关心如此灼人。那温度,几乎要将她最后一层伪装烧穿。 “我……”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没事。” 萧羽没有追问。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红肿的眼眶,苍白的脸颊,还有那刻意躲闪的姿态。 叶雪嫣说她“拙劣”。萧羽却觉得,这更像一只受伤后,拼命亮出爪牙,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幼兽。 “牛奶。”他把杯子递过去一些,“叶雪嫣让我送来的。” 叶冰依的身体僵了僵。叶雪嫣。又是叶雪嫣。 她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是酸楚,还是愤怒,或者两者都有。 “她倒真会差遣人。”叶冰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 萧羽没有辩解,只说:“她也关心你。” “关心?”叶冰依低低地重复,像在嘲讽这两个字,“用一杯牛奶?” 她想说,你们的关心,总是这样不痛不痒,高高在上。 萧羽沉默片刻。 “她昨晚批文件到很晚。着那只泰迪熊。” 叶冰依的动作凝滞了。泰迪熊。那只她从小就讨厌,叶雪嫣却宝贝得不行的熊。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她们姐妹两人,一个靠着没有生命的玩偶汲取温暖,一个靠着手机里虚幻的影像自我麻痹。 第51章 礼品盒 “所以呢?”叶冰依问,语气依旧不善,“你想说什么?她很辛苦?她不容易?” “我只是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萧羽把牛奶轻轻放在她门边的矮柜上,“她选了她的,你选了你的。” 叶冰依垂下眼,盯着自己光裸的脚趾。他的话,像一根细针,不痛,却精准地刺入某个地方。 “如果不想喝,别勉强。”萧羽说。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叶冰依忽然出声。 萧羽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她依旧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很多遍。 萧羽看着她,她单薄的睡裙,她紧握的拳,她全身散发的抗拒。 “你上次说,她值得。”萧羽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叶冰依,或许,你也值得一些关心。” 叶冰依猛地抬起头。 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值得?她吗? 那个吻,那些歇斯底里的质问,那些拙劣的表演,值得吗? 萧羽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转身离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叶冰依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那杯热牛奶静静地放在柜子上,白色的雾气已经散去。 她慢慢走过去,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 书房的灯光柔和,萧羽正在整理桌上的财经资料。夜深,别墅里很安静。 “砰——”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拍在墙上又弹回些许。 叶冰依冲了进来。 她脸上没有平日的尖锐,只有一种慌乱,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浅蓝色的礼品盒,不由分说地塞进萧羽怀里,然后,转身就跑,动作快得像身后有猛兽追赶。 “叶冰依?”萧羽甚至来不及出声,她已经消失在门口,只留下一阵微弱的香风和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个普通的礼品盒。入手很轻。 这是什么? 他走到书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将礼盒放在桌上。指尖勾开简单的丝带,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条男士围巾。 深灰色,羊绒质地,看起来很柔软。只是……那针脚,实在称不上规整,歪歪扭扭,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明显的线头和收针失误的痕迹。拙劣,却又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认真。 他的指腹轻轻拂过那些粗糙的针脚。 记忆读取—— 昏暗的房间,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叶冰依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沿,膝上摊着绒线和棒针。她蹙着眉,嘴唇抿得发白,小心翼翼地模仿着平板电脑里播放的教学视频。 “嘶——”一根棒针的尖端狠狠刺进她的食指指腹,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她像是没感觉到痛,只是把受伤的手指塞进嘴里吮了吮,然后又拿起棒针,固执地继续。灯光下,她另一只手的手指上,已经贴了好几个创可贴。那些歪扭的针脚,原来是这样织出来的。她脸上没有不耐,只有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画面消失。 萧羽的手指还停留在围巾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微弱温度,和不肯放弃的倔强。 她为什么要送他这个? 突然,楼下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是叶雪嫣的。她应该是从公司回来了。 萧羽迅速合上礼盒,拉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将礼品盒塞了进去,关上。动作一气呵成,快得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为什么要藏?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楼梯口。 萧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书房门外。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隙。透过这道缝隙,他能看到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面装饰镜。 镜中倒影,清晰映出楼梯拐角。 叶冰依躲在那里,身体紧贴冰冷的墙壁,像一只受惊的幼兽找到了暂时的藏身之所,却依旧无法安心。她微微抬着脸,颈项拉出一条脆弱而紧绷的弧线。那双睁着的眼睛,里面的光点细碎、飘忽,带着一种即将彻底散裂的黯淡。 她在看什么?或者说,她在等什么? 等他发现这条围巾?还是,等叶雪嫣发现她? “萧羽?”叶雪嫣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你在书房吗?” 萧羽定了定神,对着门口应了一声:“嗯,在看文件。” “要喝点什么吗?我让刘妈准备。” “不用了,谢谢。” 叶雪嫣没有再说什么,脚步声转向了她的卧室方向,渐渐远去。 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萧羽的视线从镜子移开,落回紧闭的抽屉。 那条围巾,那些拙劣的针脚,那双在记忆中被针刺破的手指。 “值得吗?”他想起她那晚的质问,声音沙哑,带着绝望。 她用一杯牛奶嘲讽他的关心不痛不痒,高高在上。 现在,她却用这样一条粗糙的围巾,来表达什么? 这算什么?示好?还是某种无声的求救? 萧羽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叶冰依,那个总是竖起满身尖刺,用最伤人的话攻击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的女孩。那个拙劣地模仿着叶雪嫣,却又在心底深处厌恶这种模仿的女孩。 她躲在房间里,笨拙地,一针一线地织着这条围巾。是为了谁?他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他想起自己对她说过的话。 叶雪嫣的方式是抱着泰迪熊汲取温暖,叶冰依的方式,难道就是这种带着自我伤害意味的给予? 他不懂。 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深想那背后可能隐藏的巨大悲伤和孤独。 “或许,你也值得一些关心。” 这句话,此刻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说了,她也听见了。 所以,这条围巾,是她对他那句话的回应?一种试探? 如果他收下了,代表什么?如果他拒绝,或者假装没有收到,又代表什么? 萧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他仿佛能看到叶冰依在楼梯拐角处,那个几乎要碎裂的表情。 她不是在表演,不是在伪装。 那一刻的她,是真实的。真实得令人心悸。 他慢慢拉开那个抽屉,重新拿出那个浅蓝色的礼品盒。 打开,围巾静静躺在里面。 他伸出手,拿起它。 针脚依旧歪歪扭扭,却不再显得那么刺眼。 第52章 情况 指尖的触感粗糙,带着编织者笨拙的温度。 萧羽将那条围巾重新放回浅蓝色的礼品盒,盖上盒盖。 他本想再次将它塞进抽屉深处,动作却在半途停住。 就这样藏起来,与直接丢弃,又有多大分别? 他喉咙干涩,起身,打算去楼下倒杯水,书房的门被他随手带上,并未锁紧。 夜深了,别墅里一片寂静。 叶雪嫣从卧室出来,经过书房时,脚步顿了顿。 门缝里没有透出灯光,她以为萧羽已经回房休息。 手刚要推门,想替他关好,却从那道缝隙里,瞥见了书桌最下层那个半开的抽屉,以及抽屉中露出的浅蓝色一角。 是那个礼品盒。 她记得这个盒子。下午她回来时,刘妈提过一句,说萧羽带了个礼盒回来,直接进了书房。她当时并未在意。 叶雪嫣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渗进的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她走到书桌前,借着月色,慢慢拉开那个抽屉。 礼品盒静静躺在那里。她打开它。 一条手工编织的围巾,针脚歪歪扭扭,颜色是略显暗淡的灰蓝。 叶雪嫣拿起围巾,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拙劣的针脚。 她想起昨夜,叶冰依在阳台上,背影单薄,隐约的哭声断断续续,直到凌晨。那些尖锐的、带着敌意的话语,此刻仿佛找到了源头,清晰地指向一种她不愿深思,却又无法忽略的情愫。 原来是这样。 “咳。”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叶雪嫣回身,萧羽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水。 他看着她手中的围巾,表情凝固。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萧羽。”叶雪嫣先开了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萧羽走了进来,将水杯放到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你还没睡?” “嗯。”叶雪嫣的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围巾,“这个……” 萧羽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准备了许多解释,关于意外,关于巧合,关于他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但此刻,那些话都堵在喉咙里。 叶雪嫣抬起头,看着他,唇边忽然有了一点极淡的笑意,像月光下湖面泛起的微澜。“冰依的手艺,比我当年织毛衣好多了。”她说着,将围巾递还给他。 萧羽怔住了,他伸出手,机械地接过那条围巾。 它在他手中,忽然变得无比沉重。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 她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是用这样一句平淡的话,揭开了所有他试图掩藏,或者说,他自己都还未完全理清的混乱。 “我……”他想说点什么,解释点什么。这条围巾的出现是个意外,他对叶冰依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只是什么?他发现自己也说不清楚。 叶雪嫣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向窗外。月光依旧清冷,均匀地洒在地面。“她织这个,应该花了不少心思。” “我不知道这是她……”萧羽试图辩解,声音干涩。 “是吗?”叶雪嫣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你书桌的抽屉,平时都锁得很好。” 一句话,让萧羽所有未出口的辩白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的,他今天没有锁。因为他自己也心乱如麻。 叶雪嫣转过身,朝门口走去。“不早了,我有些累,先去睡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与往常无异,却又似乎多了些别的什么。 “雪嫣。”萧羽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他看着她的背影,那条围巾在他手中,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这件事……” “明天再说吧。”叶雪嫣轻轻说了一句,拉开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渐渐远去,最后是卧室门轻微的闭合声。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萧羽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的围巾。 那些歪扭的针脚,在月光下,仿佛每一个都充满了嘲讽。 他以为她会生气,会质问,甚至会哭闹。但他没有预料到这种平静。 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她看透了一切,却选择不戳破,不追问。 窗外的月光,穿过玻璃,照亮他手中的围巾,也照亮他纷乱的心绪。 他与她之间,似乎一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而今夜,这层纱被叶冰依这条笨拙的围巾彻底扯下。 心如明镜。 是谁的心如明镜?是她,还是他? 他将围巾放到书桌上,走到窗边。夜色浓重,远处的城市灯火阑珊。 天色微亮,萧羽一夜未眠。 昨夜书房里的每一幕,每一个字,都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叶雪嫣的平静,那条围巾,以及他无法解释的混乱。 他起身,动作带着几分僵硬。窗外的晨曦勉强驱散了些许暗沉,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楼下隐约传来细微的动静,是准备早餐的声音。 他磨蹭了片刻,终究还是得下去。 餐厅里,叶雪嫣已经坐在桌边,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 晨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神色如常,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萧羽拉开椅子坐下,喉咙有些发干。“早。” “早。”叶雪嫣应了一声,没有看他,注意力似乎全在手中的杯子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很轻,带着犹豫。 叶冰依走了进来,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没什么血色。她先是看到了叶雪嫣,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后才注意到萧羽,匆匆低下头。 “姐……姐夫,早。”她的声音比蚊蚋大不了多少。 “早,冰依。”萧羽应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叶冰依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几乎是立刻就埋下了头,仿佛餐盘里的煎蛋是什么稀世奇珍,值得她全部的专注。 往日里,早餐时总会有些轻松的交谈,多数是叶冰依叽叽喳喳地说些学校的趣事,叶雪嫣偶尔含笑应和。 今天,餐桌上只有碗筷轻微碰撞的声响,单调而刺耳。 萧羽觉得盘中的食物味同嚼蜡。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问天气?还是问冰依昨晚睡得好不好? 他偷偷觑了一眼叶雪嫣,她依旧平静地用着餐,似乎完全不受这氛围影响。 可越是这样,萧羽心里的石头就越沉。她的平静,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更让他难安。 叶冰依几乎没怎么动面前的食物,小口小口地拨弄着,像是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 她的头垂得更低,萧羽甚至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这算什么?他想。一场无声的审判? 他自己,是罪魁祸首。 “冰依,”叶雪嫣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切断了餐桌上紧绷的弦,“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太好?黑眼圈有些重。” 叶冰依的肩膀猛地一抖,手里的叉子碰到盘子,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她豁然抬头,脸上血色褪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萧羽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来了。 “我……我没事。”叶冰依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颤抖,“就是……昨晚,有点失眠。” “是吗?”叶雪嫣放下手中的牛奶杯,用餐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熬夜做些费神的事情,才没休息好。” 她的语调平缓,没有丝毫波澜,却字字句句都像带着钩子,勾得人心头发紧。 叶冰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在下一秒变得惨白。 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姐,我……” “年轻人,有自己的爱好是好事。”叶雪嫣继续说道,视线转向窗外,那里有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只是凡事都要有个度,别太勉强自己,也别……影响了别人。” “影响了别人”这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萧羽和叶冰依心上。 叶冰依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我……我知道了,姐。”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充满了委屈和难堪。 萧羽看着这一幕,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他想替叶冰依说句话,或者对叶雪嫣解释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解释?他连自己都解释不清。 “吃饭吧,菜要凉了。”叶雪嫣收回视线,重新拿起刀叉,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刚才那几句对话只是寻常的姐妹闲聊。 但谁都知道,不一样了。 叶冰依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她胡乱地用叉子在盘子里戳了几下,然后猛地站起身。“我……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她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餐厅,脚步声慌乱地消失在楼梯口。 萧羽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餐桌上,只剩下他和叶雪嫣。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浓重,更加压抑。 “你……”萧羽艰难地开口。 “嗯?”叶雪嫣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你没必要这样对她。”萧羽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叶雪嫣的动作顿了顿,她放下餐具,看着萧羽,唇边勾起一点弧度,却看不出是笑意还是别的什么。“我怎样对她了?” “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叶雪嫣反问,“我知道她是你妻子的妹妹,住在我家里,我关心一下她的起居,有错吗?” 萧羽语塞。她的话,滴水不漏。 “还是说,”叶雪嫣继续道,“你觉得我应该对她视而不见,任由她做一些……可能会引起误会的事情?” “我没有那个意思。”萧羽辩解,却显得苍白无力。 “那你是什么意思?”叶雪嫣追问,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力。 萧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还能说什么?说那条围巾是个意外?说他对叶冰依没有别的想法?这些话,昨晚他就想说,但堵在喉咙里。现在,在叶雪嫣这般平静的注视下,他更说不出口。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那是不是全部的实话。 叶雪嫣看着他,片刻之后,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萧羽,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说,它就不存在。” 她站起身,“我吃好了。” 说完,她也离开了餐厅。 萧羽独自坐在餐桌旁,面前的食物早已失了温度。 昨夜,叶雪嫣说“明天再说吧”。 现在,算是说过了吗? 他不知道。他只觉得,那层曾经隔在他和叶雪嫣之间的薄纱,在昨夜被围巾扯下后,今天早上,又被叶雪嫣亲手用更复杂的方式,织了回去。 只是这一次,纱的材质,是冰。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无法浇灭他内心的燥乱。 第53章 别怕 餐厅的死寂,比空无一人时更加骇人。 萧羽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桌上的餐盘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余温。他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昨晚和今早的画面在脑中交替上演,叶冰依的眼泪,叶雪嫣的平静,还有那句“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说,它就不存在”,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锥,刺进他的骨头里。 他终于起身,机械地将餐具收拾到厨房。别墅里静悄悄的,叶冰依没有下楼,叶雪嫣大概在书房。这个家,此刻像一个巨大的冰窖,每个人都被冻在各自的角落,无法靠近。 正当他准备上楼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划破了宁静。 嗡——嗡—— 声音来自客厅的沙发,是叶雪嫣遗落在那里的手机。片刻后,书房的门开了,叶雪嫣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面无表情地走向沙发。 她拿起手机,接通。 “说。”她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只有一个字。 电话那头,助理焦急的声音透过听筒隐约传来,即便隔着一段距离,萧羽也能捕捉到其中的慌乱:“叶总,不好了!集团门口……门口有人闹事,拉了横幅!” 叶雪嫣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什么横幅?” “上面写着……写着‘叶氏还我土地款’!是个老太太,就跪在公司大门口,我们的人怎么劝都不走,现在已经有人在围观拍照了!” “土地款?”叶雪嫣的声调没有起伏,却透着一股冷意,“城南村?” “是!就是城南村宅基地的项目。可我们的收购流程完全合规,每一笔款项都有银行记录和对方的签字确认,怎么会……” “我知道了。”叶雪嫣打断了助理的辩解,“让公关部先盯着,安保控制现场,别让事情激化。我马上到。” 她挂断电话,拿起旁边的车钥匙,没有看萧羽一眼,径直朝门口走去。 “我和你一起去。” 萧羽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 叶雪嫣的脚步停住,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你去做什么?” “我……”萧羽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但他很清楚,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种场面,更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里。与其在这里被沉默凌迟,不如去面对一场真正的风暴。 “现场人多,或许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他找了个苍白却直接的借口。 叶雪嫣沉默了两秒,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重新迈开脚步,走向玄关。 萧羽立刻跟了上去。 车子驶出别墅区,汇入城市的车流。车厢内,是比餐厅里更加纯粹的沉默。萧羽坐在副驾,叶雪嫣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冷硬如雕塑。 他几次想开口,想问问她打算怎么处理,或者说点别的什么来打破这片死寂。但话到了嘴边,又被那层无形的冰墙给挡了回去。他甚至觉得,任何试图缓和气氛的言语,在此刻都会显得虚伪可笑。 他只能转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叶氏集团总部大楼,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然而此刻,这座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建筑,却被一道不和谐的风景打破了庄严。 车子还未靠近,萧羽就看到了大楼门口聚集的一小撮人。 叶雪嫣将车停在地下车库,两人乘坐专属电梯直达一楼大厅。一走出电梯门,喧闹声便扑面而来。 公司大门口,一个身形佝偻、穿着灰色旧布衣的妇人正跪在冰凉的台阶上。在她面前,一条白色的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用刺眼的红漆写着一行大字:叶氏吃人不吐骨头。 旁边还有一条小的,正是助理电话里说的那句:叶氏非法占有土地,还我血汗钱! 几个保安围在外围,既不敢强行驱赶,又得拦着越聚越多的围观人群,显得束手无策。助理正满头大汗地在旁边低声劝说着什么,但那妇人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哭嚎,根本不理会。 “我的天啊!没天理了啊!叶家家大业大,为什么要吞我们孤儿寡母的救命钱啊……” 妇人的哭声凄厉,带着十足的悲怆,很能引人同情。围观的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人对着叶氏集团的大楼指指点点。 “这么大的公司,还差这点钱?” “看这老太太挺可怜的,不像装的。” “啧啧,资本家的心都是黑的。” 叶雪嫣穿过大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的出现,立刻让现场的气氛一滞。助理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 “叶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情况。”叶雪嫣只吐出两个字,视线已经落在了那个跪地的妇人身上。 “她说她叫张桂芬,是城南村的村民,说我们当初只付了定金,尾款一直没给。可我查了财务记录,她的土地款在三个月前就全额打过去了,这是银行流水和她的签字确认复印件。”助理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叶雪嫣接过,只扫了一眼,便径直走向那个妇人。 “张桂芬?”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妇人的哭嚎和周围的议论声。 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和泪痕的脸,看到叶雪嫣一身光鲜的打扮,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畏缩,随即被更大的悲愤所取代。 “你就是管事的?你们叶家还要不要脸!骗走了我的地,钱却不给全,是想逼死我啊!”她哭喊着,试图扑上来,被保安拦住。 “你的土地补偿款,总计一百二十三万,已经在三个月前,由我司财务部汇入你指定的银行账户。这里有流水,还有你按了手印的收款确认书。”叶雪嫣举起手里的文件,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我没有!我没收到!”张桂芬激动地嘶吼,“你们伪造文书!你们这些有钱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没读过书,不认字,你们当初让我按手印,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 她这番话,瞬间又点燃了围观群众的情绪。不识字的老人,伪造的文书,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几乎就是一出完美的弱者被强权欺压的戏码。 叶雪嫣的脸色没有变化,但萧羽能感觉到她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就在这时,萧羽的大脑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个声音。 一个属于张桂芬,却和她此刻悲愤哭嚎截然不同的,充满着恐惧和哀求的声音。 儿啊,我们不能这么干啊……这是犯法的!钱你都拿去还了赌债,我们怎么有脸来这里闹啊…… 紧接着,是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恶狠狠的,充满了不耐烦。 闭嘴!什么叫闹?这是拿回我们应得的!要不是你当初死活不肯多要点,我们至于这样吗?你就照我教你的说,哭就对了,哭得越惨越好!拿到钱,我保证再也不赌了! 可是……万一被发现了…… 发现个屁!他们有钱人最怕把事情闹大,肯定会花钱了事!你再敢啰嗦一句,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画面和声音在萧羽脑中一闪而过。 他看向那个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老妇人,又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在人群的后方,一个穿着夹克,眼神躲闪,正紧紧盯着这边的年轻人,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个年轻人,正是在他脑中对老妇人恶语相向的“儿子”。 一切都清楚了。 这不是什么土地款纠纷,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舆论进行的敲诈勒索。 叶雪嫣还在和对方对峙,她的逻辑清晰,证据确凿,但在被煽动的情绪面前,这些都显得苍白。道理,永远讲不过故事。尤其是一个“孤苦老人对抗无良资本”的故事。 “叶总,要不……我们报警吧?”助理在一旁小声建议。 “报警?”叶雪嫣还没说话,那妇人立刻尖叫起来,“你们还要报警抓我这个受害者?还有没有王法了!” 叶雪嫣看着妇人,片刻后,她对助理说:“去,把公司的法务主管叫下来。” 她似乎打算用最正规,也最强硬的方式来解决。 但萧羽知道,那样不行。即便最后能证明叶氏的清白,这个过程也会对公司的声誉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舆论一旦形成,真相往往不再重要。 他不能让叶雪嫣陷入这种被动的局面。 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个早晨之后。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叶雪嫣的侧前方。 “等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叶雪嫣、助理、保安,还有那个哭嚎的妇人,都看向他。 第54章 你放屁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萧羽身上。 他穿着一身廉价的西装,站姿也并不笔挺,却有一种莫名的镇定感,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你是谁?想干什么?”张桂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哭嚎声也小了下去。 叶雪嫣皱起眉,她不明白萧羽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他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萧羽,回来。”她冷声命令。 萧羽没有回头,只是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安心。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让叶雪嫣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转向那个老妇人,语气很平淡:“阿姨,事情总要解决,一直跪在这里哭,解决不了问题。” “解决?你们这些黑心肠的资本家想怎么解决?把我这条老命拿去吗?”张桂芬再次激动起来,准备开启新一轮的哭诉。 叶雪嫣见状,忍无可忍,她上前一步,想亲自质问这妇人文件上的手印细节。她不相信,在铁证面前,这人还能颠倒黑白。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跪在地上的张桂芬,脸上悲愤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她猛地抬起头,鼓起腮帮,“呸”的一声,一口浓痰朝着叶雪嫣的脸啐了过去! 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叶雪嫣的瞳孔骤然一缩。她有洁癖,极度的洁癖。这一口痰要是啐在她脸上,比打她一耳光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甚至忘了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萧羽。 他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用那件深灰色的布料,精准地挡在了叶雪嫣面前。 噗。 一声轻响。 唾沫星子尽数溅在那件外套上,留下了一片恶心的湿痕。 整个场面安静了一瞬。 “啊——打人啦!他们不仅不给钱,还要打我这个老婆子啊!” 静默被张桂芬更加凄厉的哭喊打破。她顺势往地上一倒,开始打滚,双手拍着地面,哭天抢地:“没天理了啊!有钱人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们穷苦人吗?还我血汗钱!还我的血汗钱啊!” 她的表演炉火纯青,立刻将围观者的情绪再次推向高潮。 “太过分了!怎么还动手呢!” “就是啊,对一个老人动手,真不是东西!” “叶氏集团这么大的公司,就这么欺负人?”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比之前更加汹涌。助理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几个保安想上前,却又被人群的怒火逼得不敢妄动。 叶雪嫣站在萧羽身后,看着他挡在身前的背影,以及那件沾染了污秽的外套,心中情绪复杂。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男人,肩膀似乎也并不孱弱。 “萧羽……”她下意识地开口。 “别怕,交给我。” 萧羽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他将那件脏了的外套随手扔在地上,视线落在了撒泼打滚的张桂芬手腕上。 在那里,有一条已经褪色发白的红绳。 萧羽的脑中,清晰地浮现出那个躲在人群后的年轻人,他脑中的画面里,张桂芬的手腕上,戴着一模一样的红绳。那是儿子去城南山神庙为她求来的,说是能保佑赌钱的手气。 城南村特有的祈福饰物。 一个计划在萧羽心中瞬间成型。 他蹲下身,直视着在地上翻滚哭嚎的张桂芬,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关切。 “阿姨,您先起来,得上凉。”他的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和自家长辈说话。 张桂芬动作一滞,用眼角瞥他,心里正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闹。 萧羽没有给她机会,他指了指她手腕上的红绳,说道:“阿姨,您是城南村的人吧?我认得这个红绳,是城南山神庙求的平安绳,以前我奶奶也戴过。” 这话一出,不仅张桂芬愣住了,连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安静了几分。这突如其来的拉家常,让剧情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 张桂芬心中一喜,以为对方是想套近乎,然后私了。这是她儿子教她的第二套方案。 “你……你眼力还挺好。”她顺着台阶下,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抽噎着说:“是啊,我就是城南村土生土长的人,这绳子戴了好多年了。” 她自以为这是一个完美的回答,既表现了自己的淳朴,又坐实了本地人的身份。 然而,萧羽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这就奇怪了。”萧羽站起身,环视了一圈众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叶氏集团这次征地,是针对东城区旧工业园的改造项目,所有补偿款发放的对象,都是在东城区有合法地产的居民。”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锁定张桂芬。 “阿姨,您一个城南村的居民,为什么会有一笔在十公里外的东城区的土地补偿款呢?您是在东城区买了房子,还是置办了土地?”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同情,变成了审视。 是啊,一个城南村的老太太,来要东城区的补偿款,这……这说不通啊! 张桂芬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汗珠从额头渗出。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儿子教她的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段! “我……我……”她语无伦次,“我……我后来搬家了!对!我搬到东城区了!” “搬家了?”萧羽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您刚刚还说自己是城南村土生土长的人,还说这绳子是家乡的,戴了好多年。既然搬到东城区这么久了,怎么还戴着城南村的平安绳?而且……” 萧羽的声音猛地提高:“你按手印的那份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着,你在东城区的老宅,已经居住了超过二十年!一个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在你口中,居然还不如一个已经不住的‘家乡’重要?”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张大妈的心上,也敲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里。 逻辑太清晰了,清晰到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这个老太太,在撒谎! 人群的后方,那个穿着夹克的年轻人,脸色早已变得煞白。他看到母亲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萧羽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指向了他。 “我想,这位阿姨可能记错了。也可能,这些说辞,根本就不是她自己想的。” “而是有人,比如,像那位正准备偷偷溜走的先生,一句一句教她的。” 刷!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那个夹克男。 第55章 根源 那夹克男被众人的视线钉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本能地想拔腿就跑,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跑,就等于不打自招。他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心跳如鼓。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落荒而逃时,他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猛地一咬牙,非但没退,反而从人群后方挤了出来,几步冲到前面,一把推开挡路的人,脸上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悲愤。 “你指着我干什么?”他对着萧羽怒吼,声音大到足以盖过现场所有的议论,“我妈被人欺负了,我这个当儿子的过来看看,犯法吗?你们叶氏集团家大业大,就可以随便污蔑人吗?” 他这一嗓子,成功地让一部分摇摆的看客再次动摇了。 “是啊,人家来看看自己妈,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年轻人看着挺孝顺的,不像坏人啊……” “大公司就是霸道,把老太太的谎话戳穿了,还想把人家儿子也拖下水,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夹克男见舆论有被自己拉回来的趋势,心中稍定,立刻乘胜追击。他快步走到张桂芬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动作里充满了对母亲的关爱。 “妈,您没事吧?别怕,儿子在呢!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不给我们一个公道,我们今天就不走了!”他一边说,一边用充满敌意的姿态瞪着萧羽,将一个保护母亲、对抗强权的孝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张桂芬已经六神无主,看到儿子来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哭诉道:“儿啊,他们……他们欺负我……” 萧羽静静地看着这对母子上演的苦情戏。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比他母亲要聪明得多。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反客为主,将“污蔑”和“仗势欺人”的帽子扣了回来。 “这位先生,你很激动。”萧羽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我只是提出一个猜测,你何必这么大反应?还是说,我猜对了?” “你放屁!”夹克男破口大骂,“你血口喷人!我妈就是东城区的!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说错了话而已!你们凭什么抓住一点小错就不放,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他环顾四周,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声疾呼:“大伙儿都评评理!有钱人就可以这么欺负我们普通老百姓吗?我妈就是记错了,难道记错了就活该被你们这么羞辱,连补偿款都不给了吗?” 这番话,再次点燃了人群的怒火。对大公司的天然不信任,以及对弱者的同情心,让天平再次倾斜。 萧羽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他向前一步,对张桂芬伸出手。 “阿姨,得上凉,您先起来坐下说。”他的动作和善,语气温和,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质问者不是他一样。 夹克男立刻警惕地挡在母亲身前:“你想干什么?” “我说了,让阿姨先起来。”萧羽重复了一遍,然后直接绕过他,抓住了张桂芬的另一只胳膊。 “阿姨,我扶您。” 就在他的手掌与张桂芬那粗糙干枯的手腕接触的瞬间,一股信息洪流,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画面一:一间昏暗破旧的土坯房内,一个满脸堆笑的同村村民“张强”,将一份合同推到张桂芬面前。“婶儿,按个手印就行,这是上面的政策,每家都有,算是一件好事。” 画面二:张桂芬颤颤巍巍地在印泥上按下拇指,然后在一沓纸上按下了鲜红的指印。张强收起合同,从口袋里掏出两沓薄薄的钞票塞给她,“婶儿,这是五千块,您拿好。” 画面三:几个月后,在村口的大树下,几个老太太在闲聊。“听说了吗?咱们村长把征地款的大头都给吞了!每家至少该有十万的!”“那个张强就是村长的狗腿子,专门骗我们这些不识字的老人按手印!” 画面四:夹克男,也就是她的儿子王浩,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塞给她。“妈,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去叶氏集团门口闹,记住,一定要躺地上哭,哭得越惨越好。台词我都给你写好了,你就照着念。这事儿要是成了,你儿子的赌债就有救了!” 记忆的碎片如电影般飞速闪过,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萧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自然地将张桂芬扶了起来,引着她坐到旁边项目部搬出来的一张椅子上。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 但当他再次直起身时,他望向那个名叫王浩的夹克男的姿态,已经完全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嘲弄,那么现在,就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他终于懂了。这个老太太,既可恨,又可怜。她是个骗子,但同时也是个受害者。被同村的恶人欺骗,又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成工具,推到台前卖惨,只为偿还他那见不得光的赌债。 “你……”王浩被萧羽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喊道,“你看什么看!” “没什么。”萧羽淡淡开口,声音却像淬了冰,“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走到王浩面前,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眼中的慌乱。 “你不是住在东城区,你和你母亲,一直住在城南村。不过最近一个月,为了方便你赌钱,你一个人搬到了西城区的丽江新城小区,租了一间单身公寓,房号是a栋703。房租已经欠了三个月,房东给你下了最后通牒。” 王浩的瞳孔,猛地收缩。 萧羽没有停下,继续说道:“你之所以这么着急让你母亲来闹事,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公道’。而是因为你在西城地下赌场,欠了外号叫‘豹哥’的人五万块钱。昨天是最后的还款日,你还不上,豹哥说要卸你一条腿。” 哗然!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这些信息太详细了!详细到不可能是编造的!小区名,房号,欠债金额,债主外号……这已经不是推理,而是陈述事实! “你……你胡说八道!你调查我!”王浩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再也演不出刚才那副悲愤的模样。 “调查你?”萧羽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就凭你,还不配我们叶氏集团花心思去调查。”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个已经精神崩溃的男人。他看着坐在椅子上,同样一脸震惊和茫然的张桂芬。老太太显然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欠了赌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明白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补偿款纠纷,而是一个不孝子为了偿还赌债,逼着自己被骗过的老母亲,来上演的一出敲诈勒索的闹剧! 之前对张桂芬的所有同情,对王浩的所有支持,在这一刻都变成了赤裸裸的讽刺。人群的议论声变得尖锐,指责和鄙夷的视线,像刀子一样扎在王浩身上。 萧羽走到项目部门口,对负责安保的队长说了一句。 “报警吧。” 第56章 怀疑 安保队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人群的嘈杂声中,警笛的鸣响仿佛从天边传来,又仿佛近在耳边。 王浩彻底瘫软在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他看着走向自己母亲的萧羽,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鄙夷的、愤怒的、幸灾乐祸的脸,最后,他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张桂芬面前,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妈!你救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是人,我被猪油蒙了心!都是那个豹哥,是他逼我的!他说我不还钱,他就要我的命啊!我不想死啊,妈!” 这番哭诉,非但没有引来任何同情,反而让众人愈发恶心。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推卸责任。 张桂芬呆呆地坐着,任由儿子抱着自己的腿,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焦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儿子的哭喊,人群的议论,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这一辈子,好像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萧羽没有理会那滩烂泥,他在张桂芬面前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老人齐平。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张大妈。” 张桂芬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萧羽的语气没有质问,也没有怜悯,只是在陈述一个被遗忘许久的事实。 “当年签拆迁合同,是不是有一个叫张强的人,是你们村的拆迁组长?” 张强。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张桂芬尘封的记忆。她的瞳孔瞬间收缩,嘴唇开始哆嗦。 萧羽继续道:“他是不是跟你说,你是困难户,叶氏集团有内部政策,只要签了字,就能加入一个叫‘家属养老保障’的计划,以后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笔养老金?” “轰!” 张桂芬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当初所有人都说叶氏集团给的补偿款太低,根本不够在城里买房。是那个同村的张强,天天提着水果来她家,说他跟叶氏集团的高层有关系,能帮她争取特殊福利。 他说,钱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长久的保障。只要签了字,她就能像叶氏集团的员工家属一样,每个月领钱,一直领到死。 这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农村老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所以她信了,她成了村里第一批签字的人。 可签完字,张强就消失了。所谓的养老金,她一分钱都没见过。她去找过几次,都被项目部的人以“没有这个政策”为由打了回来。 后来,村里人都笑话她,说她被骗了。她羞愤难当,渐渐地,就不再提这件事,只当是自己倒霉。 没想到,时隔三年,这个被她刻意遗忘的骗局,被一个外人,如此清晰地揭开了。 “你……你……”张桂芬指着萧羽,手指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会知道?” 萧羽没有回答,他缓缓站起身,转向了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叶雪嫣。 叶雪嫣也在看他。 如果说,刚才萧羽揭穿王浩时,她只是觉得意外,觉得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似乎藏着一些她不知道的手段。 那么现在,当萧-羽提到“张强”和“养老保障计划”时,她的心头,第一次涌起了真正的波澜。 因为她是总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叶氏集团,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所谓的“养老保障计划”。 这是一个谎言。一个针对拆迁户的,彻头彻尾的谎言。 “城南村项目的问题,根源不在她。”萧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在公司内部。” 叶雪嫣的眉头蹙起:“说清楚。” “张强,三年前的拆迁组长,只是个执行者。”萧羽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叶氏集团光鲜的外壳之下,“他勾结了当时集团的财务主管,一个叫陈浩的人。” 陈浩。 听到这个名字,叶雪嫣身后的李秘书脸色微变。 萧羽仿佛没有察觉,继续说了下去:“他们伪造了阴阳合同。给公司审计看的,是全额补偿合同。但给张大妈这些老人签的,是另一份。实际补偿款,被压低了至少三成。” “多出来的钱,以‘项目公关费’、‘特殊人才引进费’之类的名目,分批次转入了一家叫宏达商务咨询的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就是陈浩的亲弟弟。” “至于张大妈这样的老人,他们就用‘养老保障’这种一戳就破的空头支票来骗。因为他们算准了,这些老人信息闭塞,就算发现被骗,也无力追究。” 死寂。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果说王浩的赌债是家庭丑闻,那么萧羽现在揭开的,就是足以让整个叶氏集团陷入巨大风波的商业犯罪! 内部高管勾结外人,私吞拆迁补偿款!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纠纷,而是贪腐,是犯罪! 叶雪嫣的脸色,已经冷到极致。 她上任之后,就觉得公司前几年的账目有些地方很奇怪,尤其是城南村项目,支出和回报比严重失衡。但陈浩在她上任前就以“健康原因”离职,许多账目都成了死账。 她不是没怀疑过,但她没有任何证据。 而现在,萧羽,这个她最看不起的丈夫,三言两语,就将整个事件的脉络撕开,清晰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甚至连那个空壳公司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她没有再问萧羽是怎么知道的。现在不是时候。 作为叶氏集团的总裁,她必须在丑闻彻底爆发前,做出最迅速、最正确的反应。 “李秘书!”她厉声开口。 “在!”李秘书一个激灵,立刻上前。 “立刻通知法务部、审计部,成立最高权限的专项调查组!”叶雪嫣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即刻封存城南村项目的所有原始档案和财务凭证。彻查三年前时任财务主管陈浩经手的所有项目资金流向,重点审计叶氏集团与‘宏达商务咨询’公司的全部往来账目!” “一小时内,我要在办公室看到初步报告!通知陈浩,让他回公司接受调查,他要是不来,就让法务部直接申请批捕!” “是!”李秘书额头冒汗,立刻转身拿出电话,开始雷厉风行地传达指令。 人群再次哗然。 所有人都被叶雪嫣这果决狠辣的手段镇住了。 这才是真正的女总裁!杀伐果断,绝不拖泥带水! 而那个始作俑者王浩,已经彻底被人遗忘在了角落。他那五万块的赌债,和这牵扯出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贪腐大案相比,简直渺小得可笑。 警笛声由远及近,终于停在了项目部门口。 几名警察走了进来,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问道:“谁报得警?发生什么事了?” 安保队长正要上前解释。 叶雪嫣却先一步转过身,她的视线越过所有人,再次锁定了萧羽。 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带着探究,带着困惑,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她开口,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那个问题。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57章 反转 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空气凝固,落针可闻。叶雪嫣的质问,像是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巨石,激起的却是无声的巨浪,浪头直指萧羽。萧羽没有立刻回答。他甚至没有看叶雪嫣,而是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或惊愕、或幸灾乐祸、或茫然的叶氏员工。 三年来,这些人看他,就像在看一件依附于叶家的无用摆设。而今天,他要让他们看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叶总,”萧羽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比起我是怎么知道的,您是不是更应该关心,这些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一句话,把问题又扔回给了叶雪嫣。 他这是在反问,更是在将军!叶雪嫣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城南村项目的账目漏洞,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萧羽所说的宏达商务咨询,更是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所有的疑窦。但被自己的丈夫,当着全公司的人和警察的面如此反问,她身为总裁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真假与否,调查组自会给我答案。”叶雪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现在问的是你,萧羽。你的信息来源。” “我的来源?”萧羽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三分嘲弄七分悲凉, “一个被你们叶家当成狗一样养了三年的人,一个刚刚被你妹妹污蔑成小偷的人,你现在来问我的信息来源?” “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砸在叶雪嫣的胸口。 可笑吗?确实可笑。一个被所有人踩在脚下的“赘婿”,却洞悉了公司内部最大的蛀虫。而她这个高高在上的总裁,却被蒙在鼓里。这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讽刺!叶雪嫣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还想再说什么。萧羽却不再给她机会。他直接转向那几名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的警察。 “警官,这里发生的事情,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萧羽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刚刚那位王浩先生报警告我伤人,起因是他欠下五万赌债,被他的债主,也就是城南村拆迁项目的地头蛇张强找上门。而这位张强,又恰好是叶氏集团前财务主管陈浩的小舅子。”他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将所有人和事死死地钉在了一起。 “我怀疑,陈浩利用职务之便,与张强内外勾结,侵吞了至少数百万的拆迁补偿款。款项的最终流向,是一家名为宏达商务咨询的空壳公司。这已经不是民事纠纷,而是涉嫌职务侵占和商业欺诈的重大刑事案件。”警察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他们出警时以为只是普通的打架斗殴,没想到牵扯出这么一桩惊天大案。为首的警察看向叶雪嫣:“叶总,这位先生说的是否属实?”叶雪嫣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 她竟然需要靠萧羽来向警方陈述案情。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这位先生提出的,是极其严重的指控。”她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澜,恢复了总裁的身份,“集团已经成立最高权限的调查组,正在核实。 我们叶氏集团绝不姑息任何违法犯罪行为,一定会配合警方,彻查到底!”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李秘书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通,并按下了免提。 “李秘书!紧急情况!”电话那头,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是审计部的总监,“查到了!查到了!就在三年前城南村项目款项拨付后的三天内,陈浩的个人账户,有五笔总额超过三百万的大额转账!收款方……收款方是一个叫张强的人!”嗡!人群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被击碎了。 如果说萧羽之前的话是推测,那么审计部的发现,就是铁证!时间、人物、事件,完美吻合!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萧羽。他怎么会知道的?他甚至比公司最核心的审计部,知道的还要早,还要详细!“张强……”叶雪嫣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四射。 李秘书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补充:“总……总裁,法务部那边也查了,宏达商务咨询的法人代表,就是陈浩的亲弟弟,陈斌!”证据链,彻底闭合!萧羽看着面如死灰的众人,心中毫无波澜。他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了,张强是陈浩的大舅子,不是小舅子。”这一句轻描淡写地纠正,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证明了萧羽的“情报”不仅是真的,而且比所有人的都更加精准!叶雪嫣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决断。 “李秘书!”“在!”“通知法务部,立刻准备起诉材料,以职务侵占罪起诉陈浩,以非法获利罪起诉张强和陈斌!”“是!” “另外,去查清楚,城南村项目里,所有像张大妈一样,只拿到部分补偿款或者没有拿到补偿款的村民名单。”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联系他们,告诉他们,叶氏集团会补发全额补偿款。 在此之外,再额外支付一笔精神损失费,我司承担所有诉讼费用,帮他们把钱从那帮人渣手里追回来!”全场皆惊。没有人想到,叶雪嫣在处理内部丑闻的同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补发全款,还要额外支付精神损失费?这至少又是数百万的支出!但这一刻,所有员工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敬畏。这才是叶氏集团的掌舵人!有魄力,有担当!警察们也对她投去了赞许的视线。处理完这一切,叶雪嫣终于再次将视线投向了风暴中心的萧羽。那个她曾经以为一无是处的丈夫。他依旧站在那里,神情淡漠,仿佛刚刚揭开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她清楚,从今天起,她再也无法用以前的眼光去看待这个男人了。“萧羽。”她开口,声音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第58章 废物 叶雪嫣的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 这是公司的权力中枢,每一件摆设都昂贵而冰冷,如同她本人一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第一次用一种审视、探究,甚至带着一丝困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萧羽。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命令口吻,只剩下纯粹的不解。审计部和法务部动用了全部资源,才在刚刚挖出的线索,他却早已知晓,甚至比他们更精确。 “陈浩的大舅子,不是小舅子。”这句话,此刻还在她脑中回响。萧羽拉开她对面的椅子,随意地坐下,姿态轻松得像是坐在自己家的客厅。“我猜的。”他回答,语气平淡,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叶雪嫣的胸口微微起伏。猜的?这种鬼话,骗三岁小孩都不会信!这是一种敷衍,更是一种无声的拒绝。他不想说,她就问不出来。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陌生的无力感。过去三年,她从未将这个男人放在眼里,可今天,她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他。 “萧羽,我没有在开玩笑。”她的语气重了一些。“我也没开玩笑。”萧羽回视着她,眼神平静无波,“重要的是,问题解决了,不是吗?”叶雪嫣沉默了。是啊,问题解决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到公司的危机上。现在不是追究萧羽秘密的时候。“李秘书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去办了。”她恢复了总裁的姿态,声音变得冷静而高效,“半小时后,叶氏官网、官方微博,会同步发布公告。” “然后呢?”萧羽问。“什么然后?”“公告只是止损,不是解决问题。张大妈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萧羽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计划的下一个环节。 叶雪嫣看着他,这个男人不仅能看到问题的核心,还能预判到解决问题的步骤。她不再隐瞒自己的打算。“我会亲自去见她。”“我陪你。”萧羽说得理所当然。 叶雪嫣没有拒绝。她发现,自己竟然潜意识里觉得,有他在,或许会更稳妥一些。……半小时后,互联网上炸开了锅。叶氏集团官方公告准时发布。公告内容简单粗暴,却又力道万钧。第一部分,是数张银行转账记录的高清截图。从城南村项目专项资金账户拨付给陈浩公司账户的款项,与三天后,陈浩个人账户连续五笔,总额三百万,转账给张强的记录,被红框清晰标出。 时间、金额,一目了然。第二部分,是一份附有张大妈亲笔签名和红手印的情况说明影印件。上面详细记录了当初张强是如何花言巧语,以“帮忙代办手续”“规避高额税费”为由,骗走了她的身份证明和银行卡,并最终只给了她十万块钱。最后,公告底部附上了一份律师函,叶氏集团将以职务侵占罪和诈骗罪对陈浩、陈斌、张强三人提起刑事诉讼,并启动内部自查程序,欢迎社会各界监督。公告一出,舆论瞬间反转!那些之前还在痛骂叶氏集团“为富不仁”“吞吃人血馒头”的媒体,纷纷调转枪口。 《惊天反转!叶氏集团自曝家丑,揪出内部亿级硕鼠!》《城南村事件真相:监守自盗,贼喊捉贼!》从陈浩到张强,揭秘一条侵吞拆迁款的黑色产业链!网络上的评论区更是被引爆。 “我靠!骂了半天,原来是家贼难防啊!”“我就说叶氏这么大的集团,不至于为这点钱吃相这么难看,原来是底下的人搞鬼!”“给叶氏集团点赞!不包庇,不推诿,敢于担当!这才是大企业的风范!”“那个陈浩和张强真不是东西!必须严惩!把牢底坐穿!”仅仅一个小时,叶氏集团就从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和责任承担者。 这场足以让公司伤筋动骨的公关危机,竟以一种最彻底、最决绝的方式,被硬生生扭转了过来。城南村。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缓缓行驶,与周围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引来了不少村民探究的视线。车停在了一栋低矮的平房前。 叶雪嫣从车上下来,名贵的高跟鞋踩在泥地上,让她微微蹙眉。萧羽跟在她身后,神色自若,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张大妈家的门虚掩着,两人推门而入,一股霉味和药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老人正坐在床边发呆,看到突然出现的叶雪嫣,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变成了戒备和怨恨。 “你们……你们还来干什么?钱都被你们吞了,是来看我老婆子笑话的吗?”她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敌意。叶雪嫣没有说话,只是对跟在身后的李秘书递了个眼色。李秘书立刻上前,将一个信封和一张崭新的银行卡递到老人面前。 “张大妈,这是总裁让我给您送来的。”他的态度恭敬,“信封里是五万块现金,给您零用。这张卡里,是补发给您的九十万补偿款全款,以及我们集团额外支付的十万精神损失费,一共一百万。密码是您身份证的后六位。 ”张大妈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银行卡,又看看叶雪嫣。她刚刚也从邻居的手机上看到了新闻,但她总觉得那些东西太虚幻,不真实。可现在,钱,就摆在她的面前。“这……这是真的?”她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那张卡,像是怕被烫到一样。 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不带情绪,却异常清晰:“张大妈,网上公告的内容,句句属实。是我们的员工欺骗了您,侵吞了您的补偿款。叶氏集团监管不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天我来,一是补发您的所有款项,二是,向您道歉。”道歉?高高在上的叶氏总裁,亲自跑到她这个穷老太婆家里,跟她道歉?嗡!张大妈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想起了自己前几天在叶氏集团门口撒泼打滚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对着镜头说的那些咒骂的话。一股巨大的羞愧和悔恨瞬间淹没了她。扑通!张大妈双腿一软,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眼泪瞬间决堤。“叶总!我对不起你啊!是我老糊涂!是我错怪了好人!我听了那个畜生张强的话,冤枉了你们!我该死,我不是人啊!”她一边哭喊,一边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叶雪嫣也没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萧羽上前一步,在老人巴掌再次落下前,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弯下腰,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瘦弱的老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大妈,您没有错。”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任何一个被骗走毕生积蓄的人,反应都会比您更激烈。错的是那些利用您的信任,侵吞善款的蛀虫。”他顿了顿,视线扫过一旁神情复杂的叶雪嫣。 “叶氏集团有监管失察的责任,所以我们今天来,不是施舍,而是承担责任。”这一刻,叶雪嫣看着萧羽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句话,比她准备的一万句公关说辞,都更有力量。他不仅解决了问题,还维护了所有人的体面。车内,一片死寂。迈巴赫平稳地驶离城南村,将那片破败甩在身后。 许久,叶雪嫣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语气,轻声开口。“今天……谢谢你。”萧羽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59章 表象 那句“谢谢你”,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涟漪久久不止。 叶雪嫣觉得车内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她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命令和金钱解决问题,但今天,萧羽的方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她不是一个会把疑问藏在心里的女人。 “你为什么会那么说?”她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你说我们是去承担责任,不是施舍。” 萧羽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仿佛那些单调的建筑比身旁的美女总裁更有吸引力。“不然呢?难道我们是去炫耀自己多有钱,多慷慨?” 这句反问,噎得叶雪嫣说不出话。 是啊,她准备好的说辞,虽然得体,但潜台词里,确实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予感。她来解决问题,她来给予补偿。而萧羽的话,却把双方放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犯了错,就该认。 如此简单的道理,她却需要别人来点醒。 “你……”叶雪嫣还想问什么,比如他为什么能想到这一点,比如他这三年到底在想什么。 可萧羽却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只是闭上了眼睛,靠在座椅上,一副疲惫的样子。 叶雪嫣看着他那张清秀的侧脸,三年来,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自己的丈夫。这张脸,似乎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同了。 那种窝囊、顺从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看不透的平静。 迈巴赫平稳地驶入叶氏集团的地下车库。 电梯直达顶层总裁办公室。当电梯门打开时,外面的办公区却一反常态地安静。几十名员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却没人工作,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瞟向电梯口。 当叶雪嫣和萧羽一前一后走出来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随即,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天呐,他和叶总一起回来的?” “你们看新闻了吗?城南村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就是他……就是萧羽去解决的。” “真的假的?他不是个废物吗?” “还废物?你没看公司内网论坛吗?有人把监控室的视频片段发出去了!” 一个年轻的女员工激动地将手机屏幕转向同伴,“你看!就是这段!他直接指出了张强可能出现的几个地方,让保安队分头去查,还调出了张强近三个月的出入记录和财务流水申请,前后不到十分钟!这脑子也太清楚了吧!” 另一个男同事压低声音:“我听公关部的朋友说,上次霍氏那个绯闻,好像也是他提醒叶总的……当时没人信。” “我的天……这哪里是赘婿,这简直是请了个军师在家里啊!” 这些议论,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在每一个曾经嘲笑过萧羽的人心上。他们看着那个跟在叶雪嫣身后,神情淡然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怀疑,再到一丝敬畏。 叶雪嫣的听力很好,这些话她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她面无表情,但心里却再一次翻江倒海。 原来,他做得比自己看到的还要多。 “李秘书。”叶雪嫣停下脚步。 “叶总。”李秘书立刻上前。 “通知下去,十五分钟后,所有部门总监以上级别,到一号会议室开会。主题,城南村项目危机复盘。” “是。”李秘书领命而去,走之前,他复杂地看了一眼萧羽。 萧羽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走向了总裁办公室里间那个属于他的,比杂物间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间。 “你也来。” 叶雪嫣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羽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到叶雪嫣正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他。 一号会议室,气氛严肃。 长条会议桌坐满了叶氏集团的中流砥柱,这些人,平日里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此刻却噤若寒蝉。 谁都知道,这次的危机虽然化解,但总裁的怒火,才刚刚开始燃烧。 叶雪嫣坐在主位,萧羽则被安排坐在她身旁的一个空位上。这个位置,通常是留给集团法律顾问的,他的出现,让在座的所有总监都感到了不解和压力。 “城南村土地补偿款的事,想必各位都清楚了。”叶雪嫣环视一周,“一个基层的项目经理,勾结外人,侵吞了本该属于拆迁户的九十万。这件事,不仅让集团声誉受损,更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公关灾难。今天叫大家来,我只问一个问题,为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寒意。 “为什么一个如此低级的骗局,能持续三个月之久而未被发现?我们的监管部门,风控部门,财务部门,都在做什么?”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片刻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是集团副总裁,王坤,主管的就是土地开发和项目审批。 “叶总,”王坤一脸沉痛,“这件事,我负有主要的领导责任。是我用人失察,没有及时发现张强这个害群之马,给集团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他姿态放得很低,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把所有问题都归结于“用人失察”,轻轻地就把整个部门的系统性失职给揭了过去。 叶雪嫣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王坤见状,话锋一转,看向了萧羽:“当然,这次能够化险为夷,也要感谢萧先生。如果不是他运气好,碰巧找到了张大妈,又碰巧说服了她,后果不堪设想。萧先生虽然不是公司员工,但也算是为公司立了一功,我提议,应该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 他这番话,明着是夸赞,暗地里却把萧羽的功劳定义为了“运气”和“巧合”,顺便点出他“不是公司员工”的局外人身份,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萧羽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反应。 出乎意料,萧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看王坤一眼。 叶雪嫣的眉头蹙了起来。她正要开口,却听见萧羽说话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只是很平静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王副总,”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我记得,集团规定,所有超过五十万的对外款项支出,都需要部门总监和您这位主管副总裁双重签字审批。请问,当初那笔九十万的补偿款合同,您签字的时候,看过合同的具体条款和收款人信息吗?” 嗡! 王坤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 这个问题,太致命了! 如果说不知道,那就是渎职!连合同都不看就签字,这是天大的失误! 如果说知道,那问题就更大了。合同上的收款人,根本不是张大妈本人,而是一个陌生的第三方账户。你明明看到了,为什么还要批准?你跟张强是不是一伙的? 这是一个死局! “我……我当时……审批的文件太多……”王坤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语无伦次。 萧羽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坤,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此时无声胜有声。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王坤,根本就是个只管签字捞功,从不审阅细节的草包!甚至,他可能为了效率,直接授权自己的秘书代签! 啪! 叶雪嫣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的眼神,冷得像冰。 “李秘书!” “在!” “立即通知稽查部和法务部,封存土地开发部过去一年的所有文件和电脑!王坤,从现在开始,你被停职了,给我待在你的办公室,哪儿也不许去,等候调查!” 第60章 改革 王坤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所有总监看着萧羽的眼神,彻底变了。 一句话,只用了一句平淡无奇的问话,就将一个权势滔天的副总裁拉下了马。 这哪里是运气? 这分明是精准到了极点的,一击必杀! 叶雪嫣处理完王坤,胸口依旧起伏不定。她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萧羽一眼,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 她重新坐下,对着所有人宣布。 “会议结束。” 说完,她起身就走,路过萧羽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你,到我办公室来。” 总裁办公室里,空气安静得有些压抑。 叶雪嫣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响。会议室里雷厉风行的一幕,并未让她此刻的心情有丝毫平复,反而像是风暴过后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门被轻轻推开。 萧羽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他似乎完全没把自己当成扳倒一位副总裁的功臣,神态自若地像是在自己家里。 “喝点热的,能睡得好一些。”他将牛奶杯放在叶雪嫣手边。 杯壁的温度透过空气传来,带着一丝暖意。 叶雪嫣的视线却没有从面前的文件上移开。“最新的情况,稽查部连夜查了,涉案的那个陈浩已经被警方拘留,但张强拿着钱,已经潜逃了。” 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但这只是表象。”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审视着萧羽,“王坤这件事,彻底暴露了集团内部监控的巨大漏洞。一个副总裁,一个部门总监,竟然能让一笔九十万的欺诈合同如此轻易地通过审批,简直是笑话。” 她揉了揉眉心,这是她真正感到疲惫和棘手时的习惯性动作。 萧羽没有接话,只是走到了办公桌的另一侧。那里,堆着另外一摞半人高的文件,都是近几年来土地开发部的项目归档。 他没有征求同意,径直伸手,从最中间抽出一份文件,然后是第二份,第三份……最后,他将五份看似毫不相干的项目档案并排摊开在叶雪嫣面前。 “王坤只是个急着捞功签字的草包,他甚至可能不是问题的根源。”萧羽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真正的问题,是流程本身。” 叶雪嫣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看着萧羽,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本能的警惕。“什么意思?” “我查了集团近五年来所有类似的征地补偿项目。”萧羽的手指点在其中一份合同的审批页上,“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叶雪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微微一缩。 “按照规定,五十万以上的款项支出,需要部门总监和主管副总裁双重签字。”萧羽解释道,“但这个规定里有一个盲区。” 他的手指划过那几份文件的审批栏,每一份上面,都有王坤和土地开发部总监的签名。 “如果一个项目,总金额超过五十万,但被拆分成多笔低于五十万的款项,分批支付给不同的账户呢?比如,一个两百万的项目,拆成五笔四十万的款项。”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瞬间明白了萧羽的意思! 按照规定,单笔低于五十万的款项,只需要部门总监一级审批即可,无需上报到副总裁王坤那里! “你的意思是……”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王坤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签的那笔九十万,或许只是因为张强他们操作失误,或者过于贪心,没有进行拆分,才偶然暴露到了他面前。”萧羽将那几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而这些,才是真正的大头。土地开发部的总监,李胜利,他利用这个制度盲区,绕过了王坤,在过去的几年里,不知道放行了多少笔有问题的款项。” 这个发现,比揪出一个王坤要可怕百倍! 王坤是渎职,是愚蠢。而李胜利,这个平日里看似谨小慎微,对谁都笑呵呵的总监,却是在利用制度,进行系统性的腐败! 叶雪嫣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背脊升起。她是总裁,是整个集团的掌舵人,可她竟然对眼皮子底下的这种蛀虫行径,一无所知! 她猛地抬头,盯着萧羽,眼神锐利如刀。“这些,你是怎么查到的?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问得极有压迫感。一个三年来在家中地位如同佣人的男人,是如何接触到这些公司核心机密的?又是如何从浩如烟海的文件中,精准地找出这致命的关联? 萧羽迎着她的视线,没有半分闪躲。“在你为了城南村项目焦头烂额的时候,在你开会的时候,在你认为我只是个无所事事的废人的时候。” 他说的每一句,都像一根针,扎在叶雪嫣的心上。 她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感到了些许狼狈。 是啊,她自以为掌控一切,却对最亲近的人一无所知,对自己掌管的公司漏洞百出也毫无察觉。 “你……”她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是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说?还是感谢他现在才说?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良久,叶雪嫣缓缓靠回椅背,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震惊和疑惑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一种属于决策者的清醒。 她看着萧羽,仿佛在重新认识一个合作对象。 “王坤倒了,李胜利这个位置,你想坐吗?”她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冷酷。 这既是试探,也是交易。 萧羽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不知道是在嘲笑她,还是在嘲笑自己。 “叶总,你觉得我花了这么多心思,扳倒一个副总裁,揪出一个总监,就是为了在你的公司里,谋一个职位?” 他顿了顿,向前一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他身上清爽的气息,混杂着一股陌生的压迫感,笼罩了叶雪嫣。 “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叶雪嫣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强自镇定地看着他,看着这张她看了三年,却仿佛今天才第一次看清的脸。 “那你想要什么?” 第61章 犯罪 他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叶雪嫣的心中激起千层涟漪。 “我要一个没有蛀虫的根基,一个真正干净的帝国。”萧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我要你这个总裁,坐得安稳,而不是坐在一个随时可能被白蚁啃食一空的空壳子上。” 他的话语里没有贪婪,没有索取,反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期许? 叶雪嫣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一个三年来被她,被整个叶家视为废物的男人,此刻却在教她如何当一个真正的总裁。 这听起来荒谬至极,却又让她无法反驳。 “你的意思是,改革财务制度?”她毕竟是叶雪嫣,在最初的震动过后,迅速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改革?”萧羽摇头,唇边勾起一抹冷意,“不,是重建。” 他走到一旁的白板前,拿起笔,没有半分犹豫,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 双人复核+区块链存证 叶雪嫣瞳孔微缩。 双人复核她懂,这是很多公司为了加强内控采用的手段。但“区块链存证”,这个近几年才兴起的技术名词,从萧羽口中说出来,让她感到了强烈的违和与震撼。 他怎么会懂这些? “五十万以下的审批权,可以下放,但必须由两名不同系统的负责人共同签字,一人发起,一人复核,权责分明。”萧羽的手指点在“双人复核”上。 “所有通过审批的合同、款项、数字签名,全部上链存证。数据一旦生成,不可篡改,永久可查。从发起、审批到打款,每一个环节都像被刻在石头上一样清晰。”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站起身的叶雪嫣。 “我要的,就是这样一套系统。一套让所有心怀鬼胎的人,在伸手之前,就掂量一下自己会不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的系统。” 办公室里,只有萧羽平静的叙述声。 叶雪嫣没有说话,她只是盯着白板上的那几个字,大脑在飞速运转。 可行性、成本、推行难度、对现有业务的冲击……无数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最终汇聚成一个结论。 这方案,可行。 不仅可行,而且是一剂猛药,足以根治叶氏集团财务制度上的顽疾!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覆盖着冰霜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 “这方案可行。” 她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给予了肯定。 然后,她拿起内线电话:“通知所有董事,明天上午九点,召开紧急董事会。” …… 第二天,叶氏集团顶楼的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长条会议桌的两侧,坐着集团的各位董事,他们都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每一个都代表着一部分股东的利益。 叶雪嫣坐在主位,面色沉静。 而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人——萧羽。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那是叶雪嫣昨晚让助理连夜去准备的。三年的隐忍和沉寂,并未磨去他的棱角,反而让他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一旦出鞘,便锋芒毕露。 “各位董事,召集大家来,是为了一件事。”叶雪嫣环视一周,声音清冷,“集团的财务审批制度,存在巨大漏洞,我提议,立刻进行全面改革。” 她将萧羽提出的“双人复核+区块链存证”方案,用自己的语言,精炼地阐述了一遍。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便响起了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胡闹!”一个头发半白,资历最老的董事陈海山第一个拍了桌子,“雪嫣,你太年轻了!区块链是什么?那是搞金融科技的小公司玩的噱头!我们是做实业的,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要投入多少钱?谁来负责?” “陈董说得对。”另一位负责生产的董事附和道,“现在业务部门压力本来就大,再搞个什么双人复核,两个部门总监签字?效率还要不要了?一笔款项卡在那里几天,耽误了工期谁负责?” “我看,这就是瞎折腾!现在的制度运行了这么多年,虽然有些小问题,但大体是好的。为了抓几只小老鼠,就要把整个粮仓都给拆了?”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成了一边倒的态势。 这些董事,有些人是出于保守,有些人则是习惯了现有规则下的灰色地带,任何改变他们利益格局的举动,都会遭到他们最激烈的反对。 叶雪嫣的脸色沉了下去,她预料到会有阻力,但没想到会这么大。 就在她准备开口强行压下这些声音时,她身后的萧羽,却往前走了一步。 他走到了会议桌的侧面,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这位先生,你是谁?这里是叶氏的董事会,有你说话的份吗?”陈海山皱着眉,语气不善。 叶雪嫣冷声道:“他是我聘请的特别顾问,萧羽。全权负责此次制度改革的方案设计。” “特别顾问?”陈海山冷笑一声,“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顾问,就想颠覆我们集团的根本制度?” 萧羽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淡淡地看向那位抱怨效率的生产董事。 “请问孙董,您刚才说,一笔款项会卡几天?” 那位孙董一愣,梗着脖子道:“难道不是吗?两个人签字,万一有一个出差了,一个请假了,怎么办?” “很简单。”萧羽回答得快得让他反应不过来,“所有审批流程线上化,移动端授权。审批人无论在全球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有网络,就可以在一分钟内完成复核。请问,这会耽误工期吗?” 孙董的脸瞬间涨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萧羽的视线又转向了陈海山。 “陈董,您担心成本。”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那么我请问您,土地开发部的总监李胜利,在过去三年,利用您口中‘大体是好的’制度,放行了多少有问题的款项?总金额是多少?” 陈海山脸色一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来替您回答。”萧羽竖起三根手指,“初步估算,不低于三个亿。而建立这套新系统的全部费用,包括硬件、软件开发和后期维护,不会超过三百万。” “用三百万,堵住三个亿,甚至未来可能三十个亿的窟窿。”萧羽微微前倾,盯着陈海山浑浊的眼睛,“陈董,您现在还觉得,这笔投入,是花里胡哨的‘噱头’吗?” 三百万和三个亿这两个数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董事的心上。 整个会议室,死一样的寂静。 那些刚才还在激烈反对的人,此刻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哑口无言。 萧羽的逻辑清晰、数据精准,每一个反问都直击要害,根本不给他们任何狡辩的余地。 叶雪嫣看着身侧的男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见识到了他的锋芒。这不是匹夫之勇,而是一种运筹帷幄、掌控全场的绝对自信。 她收回视线,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断力。 “方案的细节,萧顾问会后会发给各位。现在,开始表决。” 这一次,再无一人反对。 第62章 勒索 会议室的余温尚未散尽,总裁办公室里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叶雪嫣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看着站在窗边的萧羽,那个不久前还在董事会上舌战群儒、锋芒毕露的男人,此刻又恢复了那种近乎于透明的存在感。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那三个亿的数据,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李胜利是陈海山一手提拔的人,这笔烂账藏得很深,连她也只是有所察,却抓不到实证。 萧羽转过身,神色平淡:“墙上有裂缝,苍蝇自然会叮进去。查一下李胜利的资金往来,再对比一下那几个问题项目的审批时间,不难。” 他说得轻描淡写,叶雪嫣却听得心头一凛。这需要何等敏锐的洞察力和信息处理能力?他口中的“不难”,对集团财务部和风控部而言,却是几个月都理不清的乱麻。 这个男人,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她正想再问,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砰的一声巨响,门锁崩裂,木屑飞溅。 一个穿着高档西装,但领带歪斜、头发凌乱的男人冲了进来,他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 “张强?”叶雪嫣认出了他,集团旗下地产公司的财务总监,也是李胜利最核心的亲信之一。 张强没有理会她,反手将门锁死,然后从西装内袋里,猛地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叶雪嫣!”他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几步就冲到办公桌前,冰冷的刀刃直接抵在了叶雪嫣的脖子上。 “别动!都别动!”他挟持着叶雪嫣,警惕地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萧羽,“让他滚出去!” 叶雪嫣的身体瞬间僵硬,颈动脉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刀锋的凉意。但她毕竟是执掌百亿集团的总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张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犯罪!” “犯罪?我当然知道!”张强的情绪非常激动,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断了我的活路!新制度一上,我们都得完蛋!李总已经被带走调查了,下一个就是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毒:“我完了,你也别想好过!” 萧羽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他只是看着张强,像在看一个已经写好结局的剧本。 “你想要什么?”叶雪嫣问,试图稳住他的情绪。 “钱!”张强吼道,“不!钱我已经有路子了!但账是黑的,我出不去!你,现在就动用你的权限,给我洗白账目!把我的钱,变成干净的!” 叶雪嫣心头一沉。洗白账目,这是比直接抢劫更严重的金融犯罪,一旦做了,整个叶氏集团都会被拖下水。 “不可能。”她拒绝得很干脆。 “不可能?”张强的刀又逼近了一分,在叶雪嫣雪白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死在这里?” “你冷静点。”萧羽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张强耳中,“你杀了他,你的账目就永远洗不白了。你一分钱也拿不到,还得搭上一条命。” 张强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萧羽:“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我说了,让他滚!” 萧羽没有理会他的咆哮,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让张强和叶雪嫣同时愣住了。 “你?”张强怀疑地看着他。 “对。”萧羽往前走了一步,“叶总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只要你放了她,我可以帮你处理那些账目,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叶雪嫣蹙眉,她不明白萧羽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张强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丝贪婪和算计取代:“你凭什么?我怎么信你?” “就凭我知道你挪用了‘滨江一号’项目部的三千七百万工程预付款,通过六家空壳公司,最终转入了你在瑞士银行的私人账户。账户名是你儿子的名字缩写,对吗,‘lqz’?” 萧羽每说一个字,张强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细节,是连李胜利都未必完全清楚的绝密!他怎么会知道? 这一刻,张强看着萧羽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能让你活命的人。”萧羽又往前走了一步,距离张强只剩下不到三米,“现在,把刀放下,我们谈谈。” 张强的心理防线在萧羽精准的数据下已经濒临崩溃,他握着刀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挟持着叶雪嫣的胳膊也松动了半分。 机会。 就在张强心神动摇的一瞬间,萧羽动了。 他的动作不快,却清晰得如同慢镜头。 第一步,他脚尖一挑,将地上的一块碎裂的门锁木屑踢了出去。木屑带着风声,精准地打在张强的手腕上。啪的一声轻响。 张强吃痛,手一麻,握刀的力道瞬间消失。 第二步,萧羽的身影已经欺近,左手如铁钳般扣住了张强持刀的手腕,顺势向外一拧。只听咔嚓一声,是腕骨脱臼的声音。 匕首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被萧羽的右手稳稳接住。 第三步,萧羽没有停顿,手肘顺势上提,重重地击打在张强的下颌。 砰! 张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整个人便软了下去,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从萧羽开口,到他制服张强,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叶雪嫣只觉得脖子一松,整个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靠在了办公桌上。她看着瘫倒在地的张强,又看看手持匕首、神色平静的萧羽,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还会打架?而且是这种招招致命的打法。 办公室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她和萧羽两个人。 就在这时,窗外由远及近,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 叶雪嫣猛然抬头,看向萧羽。 萧羽将匕首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他看着窗外闪烁的红蓝警灯,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我通知了安保,顺便报了警。” “你……你早就料到了?”叶雪嫣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新的制度,动的是陈海山这种人的根基,但要的是张强这种人的命。”萧羽转过头,看着叶雪嫣脖子上的那道血痕,眼神深邃。 “断了他们的财路,总会有人狗急跳墙。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 第63章 刮骨疗毒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尖啸着停在楼下。 沉重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在走廊里响起,办公室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警察!都不许动!” 一名年轻警员冲在最前面,他的枪口下意识地就对准了屋里唯一站着的男人——萧羽。 毕竟,现场的画面太有误导性了。一个男人瘫在地上不省人事,另一个男人安然无恙地站着,旁边桌上还扔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叶雪嫣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的开口:“他不是坏人!是他救了我!” 她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惊吓还带着颤音,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年轻警员愣了一下,这时,一个肩膀上扛着衔的中年警官走了进来。他环视一圈,先是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张强,又看了看满脸煞白的叶雪嫣,最后视线落在萧羽身上。 “叶总,您没事吧?”中年警官显然认识叶雪嫣。 “我没事,刘队。”叶雪嫣稳了稳心神,“他叫张强,是项目部的经理,他挟持我,想要……勒索。” 刘队的视线再次扫过现场,最后定格在张强那只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腕上,瞳孔微缩。作为老刑警,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专业的手法。脱臼,卸力,一招制敌。 他看向萧羽,这个年轻人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斗的人。 “是你制服的他?”刘队问。 “嗯。”萧羽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手法很专业。”刘队说,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拿刀对着我妻子,我只能让他没法再拿刀。”萧羽的语气没有起伏,仿佛在解释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妻子…… 这两个字从萧羽口中说出,让叶雪嫣的心跳漏了一拍。三年来,他在外面从不这么称呼她。 刘队深深地看了萧羽一眼,没再追问。他挥了挥手,让手下的人处理现场,叫救护车,然后走到叶雪嫣面前,公式化地询问了基本情况。 整个过程中,叶雪嫣的余光始终无法从萧羽身上移开。 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安静地站在一旁,任由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勘察现场,拍照取证。仿佛刚才那个用一块木屑就打掉匕首,三秒钟内就废掉一个成年男人的,根本不是他。 很快,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昏迷的张强运了出去。刘队做完简单的笔录,也带人离开。 “叶总,萧先生,后续我们还需要你们去局里做一份详细笔录。” “好。”叶雪嫣点头。 办公室的门被带上,世界总算彻底安静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尘土味,混杂着一种说不出的紧张余韵。刚才那极致的混乱和此刻极致的死寂,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叶雪嫣的身体还紧绷着,她靠着桌子,才发觉自己的腿有些软。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萧羽的手上。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被木屑划破的伤口。不算深,但皮肉翻卷,血珠正一颗颗地往外渗,染红了一小片袖口。 那是他为了救她,用木屑打掉张强匕首时,被飞溅的碎屑反伤的。 “你手腕受伤了。”叶雪嫣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萧羽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像是才发现那里有伤。 “小伤。”他轻描淡写地回应,仿佛那伤口长在别人身上。 叶雪嫣没有再说话。她转身走到办公室一角的储物柜,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医药箱。 咔嗒一声,箱子的锁扣被打开,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她拿着医药箱,走回到萧羽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伸出手。 萧羽看着她,几秒钟后,他顺从地伸出了左手。 叶雪嫣从医药箱里拿出镊子、消毒酒精和棉签。她拧开酒精瓶盖,浓烈的气味瞬间扩散开来。 她用镊子夹起一团棉球,蘸了酒精,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伤口。 为了稳住他的手,她的左手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手腕。 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叶雪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的皮肤很烫,是那种生命力旺盛的灼热感,和她常年冰凉的指尖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触感,让她想起他刚才扣住张强手腕时那不容反抗的力量。 就是这只手,刚才还像铁钳一样,捏碎了一个人的反抗。 而现在,它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掌心下。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嘶……” 酒精接触到伤口,萧羽的肌肉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 叶雪嫣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他。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那些账目……”叶雪嫣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三千七百万,六家公司,还有那个账户名……” 她连想都不敢想,这些东西一旦暴露,对公司是多大的丑闻。 萧羽垂下眼睑,看着她专注清理伤口的动作,语气淡漠:“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只是因为知道的人还不够多而已。” 这是什么回答? 叶雪嫣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她发现,她完全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你的身手……”她换了个问题,“我从不知道你会这些。” “在叶家这三年,想活命,总要学点防身的东西。”萧羽的话像一把刀子,直直戳向叶雪嫣的心口。 活命? 这两个字,何其沉重。 叶雪嫣握着镊子的手收紧了。她以为,她虽然对他冷淡,但至少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给了他钱去救他妹妹。可在他的认知里,这三年,仅仅是为了“活命”吗? 她给他清理完伤口,又拿出纱布和胶带,笨拙地开始包扎。 她的动作很生疏,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歪歪扭扭。 “叶雪嫣。”萧羽忽然开口,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抬起头。 “三年前,我把自己卖给你,是为了救我妹妹的命。这三年,我忍气吞声,也是为了我妹妹能安稳地做完后续治疗。”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现在,她的病好了。我不再需要忍了。” 叶雪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他不再需要忍了,所以,他要离开了? 这个念头窜出来,她的胸口竟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不舍。 “萧羽,”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萧羽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的视线越过她,落在她白皙脖颈上那道浅浅的血痕上。那是刚才匕首的刀锋划过的痕迹。 他的语气冷了下去:“叶总,比起追究我的过去,你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未来。” “什么未来?” “我动了陈海山的制度,就是要断了这群蛀虫的根。今天跳出来一个张强,明天就可能有李强、王强。”萧羽看着她,一字一句,“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叶雪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萧羽将自己的手从她掌心抽回,包扎好的伤口显得有些滑稽,却也隔绝了两人之间那唯一的一点温度。 “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朝办公室外走去,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 第64章 大鱼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办公室里的一切。 萧羽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而是去了城郊一间月租三百的出租屋。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半旧的衣柜。桌上放着一个纸箱,里面是陈浩的全部遗物。 陈浩是他在工地上认识的朋友,半年前死于一场意外。 萧羽打开箱子,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个掉漆的保温杯,还有一沓厚厚的专业书籍。他伸手探向箱底,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 是一本相册。 他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泛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乡下一处老宅的墙角,一个男人蹲在地上,指着一块颜色稍有不同的砖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是陈浩。 萧-羽的指腹摩挲着照片上陈浩的脸,脑中闪过一个破碎的念头,是陈浩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道执念。 城南村,老宅,墙角,暗格……账本……给萧羽…… 他合上相册,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什么事?”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戒备。她还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是那堆被萧羽整理出来的账目,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针。 “城南村,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萧羽的声音没有任何铺垫,直接下达指令,“一个小时后,我等你。” “萧羽,你又想干什么?”叶雪嫣的声调扬起,带着压抑不住的质问。她受够了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来不来,你自己决定。”萧羽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这件事,关系到你叶家的公司,是彻底烂掉,还是能刮骨疗毒。”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叶雪嫣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手背上青筋凸起。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她,萧羽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她。可情感上,她无法接受这个自己鄙夷了三年的男人,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强大。 他说的“刮骨疗毒”,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除了张强,公司里还有更大的蛀虫? 这个念头让她背脊发凉。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烂摊子,又想起萧羽离去时那个决绝的背影。 最终,她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办公室。 一小时后,城南村。 夜色如墨,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斜长。叶雪嫣的保时捷停在村口,与周围破败的农舍格格不入。 她下了车,冷风灌进领口,让她打了个寒颤。 萧羽就站在树下,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身影几乎要融入夜色里。 “跟我来。”他看见她,只说了三个字,便转身朝村子深处走去。 叶雪嫣咬了咬唇,跟了上去。 村里的小路坑坑洼洼,她穿着高跟鞋,走得异常艰难。萧羽在前头,步子不快不慢,却也从没有回头等她的意思。 “这是哪里?”她终于忍不住问。 “一个朋友的家。” “朋友?”叶雪嫣觉得荒谬,“你还有朋友?” 在她认知里,这三年,萧羽除了在叶家和去医院,几乎没有自己的社交。 萧羽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一个比你认识的许多人,都干净的朋友。”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得叶雪嫣哑口无言。 他带着她,停在一座久无人居的破旧老宅前。院墙塌了一半,门上的锁也锈迹斑斑。萧羽没去开锁,而是绕到院子侧面,从一处豁口直接走了进去。 叶雪嫣犹豫了一下,也只能跟着钻了进去。 院子里杂草丛生,月光惨白,照得一切都影影绰绰。 萧羽径直走到东边的墙角下,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仔细比对着。 “你在找什么?”叶雪嫣站在几步开外,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地方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萧羽没有回答。他蹲下身,伸出手在墙上摸索着,很快,他停在了一块砖前。 那块砖的颜色,比周围的要新上一些。 他用手指抠住砖缝,用力向外一拉。砖块松动,他很轻易地就将它取了下来,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暗格。 叶雪嫣的呼吸停住了。 萧羽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站起身,将东西递到叶雪嫣面前。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公司的账目那么清楚吗?”萧羽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牛皮纸包裹的硬壳本子,“因为有人在死前,把这个交给了我。” 他翻开了本子的第一页。 账本 两个用血写成的大字,触目惊心。 叶雪嫣凑过去,手机的光照亮了上面的内容。 日期,项目,经手人,金额,账户…… 一笔笔,一条条,清晰无比。 而账本上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就是张强。但收款的账户,却五花八门,甚至有好几个,是叶雪嫣眼熟的公司高管的亲属名字。 贪腐的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密密麻麻,记录了整整五年。 总金额远不止三千七百万。 “这……”叶雪嫣的手指抵着唇,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这不是简单的贪腐,这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正在掏空她的公司。 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们肩并肩站着,靠得极近,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却谁也没有察觉。 “陈浩,我的朋友,是公司的审计员。”萧羽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说给她听,“他发现了这些,准备向你汇报,然后就出‘意外’死了。” 叶雪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想起了一年前,公司确实有一个审计员出了工伤事故,人事部报上来,她签了字,抚恤金也发了下去。 她从没想过,那是一场谋杀。 “张强只是浮在水面上的那一个。”萧羽翻到账本的最后一页,指着一个名字,“这个人,你认识吗?” 叶雪嫣看过去,瞳孔骤然收缩。 周立,财务部副总监,跟了她父亲十年的老人。 “不可能……周叔他……” “张强所有的钱,都是经过他的手。”萧羽合上了账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现在,你还觉得,开除一个张强,事情就结束了吗?” 他转过头,看着她苍白的脸。 第65章 父亲 回叶家别墅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那本血色封面的账本就放在两人中间的扶手箱上,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无形的压力,充斥着车内狭小的空间。 叶雪嫣开着车,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路灯的光一盏盏地从她脸上掠过,照亮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萧羽一眼。 萧羽同样沉默。他靠在副驾的椅背上,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城市璀璨的灯火,在他眼中却是一片模糊的光晕。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陈浩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时的声音。 “阿羽,我好像……抓到一条大鱼了。” 然后,就是冰冷的死亡通知。 车子平稳地驶入叶家别墅的车库。引擎熄灭,最后一点声响也消失了,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下车吧。”叶雪嫣率先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她推开车门,没有等他,径直走向电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显得格外孤独和急促。 萧羽拿起那本账本,跟在她身后。 别墅里灯火通明,但佣人们都已经休息了,偌大的空间里空无一人。叶雪嫣换了鞋,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客厅倒水,而是直接上了二楼。 萧羽跟上去,停在了主卧门口。 这是他入赘叶家三年,第一次踏足的地方。 房间很大,装修是冷色调的简约风格,和他之前住的那个小客房天差地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叶雪嫣的馨香。 叶雪嫣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就走到了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萧羽把账本放在床头柜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叶雪嫣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早点休息。”萧羽开口,准备像过去三年里的每一天一样,去客房。 “你睡这里。” 叶雪嫣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 萧羽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这是他们结婚三年来,第一次要同床共枕。时机却如此诡异。 他没有多问,脱掉外套,从另一侧上了床。 床很大,柔软的床垫因为他的重量陷下去一小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边,叶雪嫣的身体瞬间变得更加僵硬。 两人之间隔着足以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万丈深渊。 黑暗中,只有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在地上拉出两道细长的亮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萧羽能听到她紊乱的呼吸声。他也能想象得到,此刻她紧闭着双眼,内心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天人交战。 “周立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他终究还是打破了沉默。 这个问题不能拖。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对方就越有时间反应。陈浩的命,不能白白牺牲。 叶雪嫣没有立刻回答。 黑暗中,萧羽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拒着这个问题。 “明天再说。” 她的声音很冷,像是在驱赶什么烦人的东西。 “明天?”萧羽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明天,是等他把所有证据都销毁,还是等他卷款跑路?” 他撑起半个身子,看着她的背影。 “叶雪嫣,这不是几万块的小贪腐,这是足以让叶氏集团崩塌的蛀虫。你那个跟了你父亲十年的周叔,正在一刀一刀地挖空你家的根基。” “我说了,明天!” 叶雪嫣猛地翻过身,第一次正视他。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愤怒、挣扎,还有一丝萧羽从未见过的脆弱。 “我很累,我不想谈这个!” “你不是不想谈,你是不敢谈。”萧羽一针见血,“他是你父亲的人。动他,就等于否定你父亲的眼光。你怕了。” “你闭嘴!”叶雪嫣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尖锐,“萧羽,你有什么资格教我做事?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萧羽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却透着无尽的嘲讽,“我的身份,就是帮你揪出公司蛀虫的人。我的身份,是那个被你小姨子污蔑,差点被你家人打死的人。” 他凑近了一些,呼吸几乎要喷在她的脸上。 “还是说,在你叶大总裁眼里,我朋友陈浩那条命,比不上你一个所谓的‘周叔’重要?” 叶雪嫣的呼吸一滞。 “我没有……”她想反驳,但那两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啊,她为什么犹豫? 账本上的证据确凿无疑,每一笔都清晰得让她无法自欺欺人。按照她以往的行事风格,现在就该立刻召集心腹,连夜控制住周立,封锁财务部。 可她没有。 她的脑子里,全是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雪嫣啊,周叔是老人了,你要多听听他的意见。” “周叔对我们家,是有功的。” 那些话语,像一道道枷锁,捆住了她。 “我需要时间。”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只剩下疲惫。 “时间?”萧羽躺了回去,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给你时间去念及旧情?还是给你时间去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叶雪嫣,我告诉你,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也是对死者的不公。” 卧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压抑。 萧羽不再说话。他已经把刀递到了她的手上,至于她敢不敢捅下去,何时捅下去,就看她自己了。 他侧过身,同样背对着她。 他能感觉到,叶雪嫣也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背影。她的呼吸依旧急促,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鸟。 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床。 却比任何时候都隔得更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羽听到身边传来极其轻微的抽噎声,很压抑,稍纵即逝,快到让他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回头。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移到了床脚,夜,还很长。 他闭上了眼睛。 第66章 阴谋 一夜无话,也一夜无眠。 天光乍亮时,萧羽便睁开了眼。身边的女人似乎也同样醒着,却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座精致的冰雕。 昨夜那压抑的抽噎声没有再出现,仿佛真的是他的错觉。 两人之间隔着楚河汉界,空气里的寒意比空调的冷气更甚。 萧羽先一步下床,洗漱,换衣。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当他从衣帽间出来时,叶雪嫣也已经坐起身。她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长发遮住了她大半的脸颊,看不清神情。 沉默是此刻唯一的主题。 早餐,管家准备了两人份,摆在长长的餐桌两端。他们各自吃着,刀叉碰撞盘子的声音清脆又刺耳,放大着这间别墅的空旷与冷清。 直到叶雪嫣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 “今天我会去公司处理。”她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你不用跟着。” “处理什么?”萧羽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煎蛋,“处理堆积的文件,还是处理昨天没开完的会?” 叶雪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萧羽,我的事,不需要向你汇报。” “当然。”萧羽终于抬起头,直视她,“叶总日理万机,我一个闲人自然无权过问。只是提醒你,蛀虫不会因为你假装看不见就自己消失,它们只会啃得更快。” 他话音刚落,叶雪嫣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突兀的铃声划破了餐厅里紧绷的平静。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是:父亲。 萧羽注意到了她微小的表情变化。 叶雪嫣拿着手机起身,走到了落地窗边才接起。 “爸。”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恭顺。 电话那头,叶立群的声音中气十足,透过听筒隐约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雪嫣,我听说,你最近在查财务部?” 叶雪嫣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公司内部的例行审计。” “例行审计?”叶立群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例行审计需要把周立过去三年的账都翻出来?他今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说你冻结了财务部的几个账户,是不是有这回事?” 叶雪嫣的呼吸乱了一瞬。她昨晚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脑中预演了无数次,为什么父亲会知道?是周立,他先发制人了。 “爸,这是公司的正常流程,周叔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他跟了我十年,从叶氏还是个小作坊的时候就在!他会有什么误会?”叶立群的语气变得严厉,“我告诉你,雪嫣,有些人,是不能动的!周立对我们家忠心耿耿,你不要听信一些外人的挑拨离间,自毁长城!” “外人?”叶雪嫣重复着这个词,声音有些发涩。 “对!外人!”叶立群的声音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尤其是那个姓萧的!我不管你跟他现在是什么关系,叶家的事,还轮不到他一个上门女婿来指手画脚!你让他安分点!” 叶雪嫣的脊背彻底僵直了。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餐桌旁的萧羽。 他正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像能穿透一切,将她此刻的狼狈和挣扎尽收眼底。 “爸,萧羽他……” “你不用替他说话!”叶立群粗暴地打断她,“我只告诉你一件事,立刻停止对周立的任何调查!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处理。你安安稳稳做好你的总裁,别给我捅娄子!”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 客厅里恢复了死寂。 叶雪嫣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父亲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她昨夜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一点点决心上,让其瞬间分崩离析。 那不是商量,是命令。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需要时间’?”萧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带任何温度,“时间,就是等你的父亲给你下达命令,让你收手?” 叶雪嫣猛地转身,双眼通红。“你都听到了?” “叶董的声音洪亮,想听不到都难。”萧羽放下刀叉,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他说我是外人,让我安分点。”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 “你闭嘴!”叶雪嫣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带着被戳穿的恼怒,“这是我的家事!” “家事?”萧羽笑了,那笑意里满是讥诮,“周立一年贪掉的钱,够买下这栋别墅。叶氏集团几千名员工的生计,是你一桩家事就能概括的?你父亲要维护他的老部下,维护他的颜面,这我理解。那你呢?叶雪嫣,你这个总裁,要维护什么?”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近。 “你维护的,是你父亲的权威?还是那个所谓‘有功之臣’的情分?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为什么这么维护他?真的是因为念旧?还是说,周立挖出来的那些钱,也有一部分,流向了你父亲不知道的账户?” “不可能!”叶雪嫣厉声反驳,但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弱,“我父亲不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萧羽打断她,步步紧逼,“凭他是你父亲?叶雪嫣,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亲情有时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那个好妹妹叶冰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叶雪嫣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你不敢查周立,不是怕否定你父亲的眼光,你是怕查到最后,会牵扯出你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你怕叶氏集团的根,从一开始就是烂的!” “我没有!”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尖锐。 “那你现在就去公司,把周立控制起来,查封所有账目。”萧羽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父亲让你停手,你敢违抗他吗?你敢吗,叶大总裁?” “叶大总裁”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羞辱、愤怒、无力……所有的情绪在她胸口翻涌。 她死死地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她敢吗? 违抗父亲,那个一手将她带大,将整个集团交给她的男人。 萧羽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的嘲讽更浓了。他转身,重新走向餐桌,似乎已经懒得再和她多说一句。 “既然做不到,就别摆出这副受害者的样子。回你的办公室,继续当你的傀儡总裁吧。” 他的话,轻飘飘的,却像最锋利的刀,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叶雪嫣的身体晃了一下。 就在萧羽以为她会崩溃或者逃离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了。 “备车。” 她的声音很低,很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羽的脚步停下,回头看她。 叶雪嫣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昨夜的脆弱和挣扎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燃烧着火焰的废墟。 “你不是想看我怎么做吗?”她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餐厅,“那就跟我一起去公司。让你这个‘外人’,好好看清楚。” 说完,她没有再看萧羽一眼,径直朝门外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坚决的哒、哒声。 第67章 偷听 夜深如墨。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稀薄的月光,勾勒出两张床的轮廓。 萧羽躺在属于他的那张小床上,双眼睁着,毫无睡意。 空气像是凝固了,冰冷而沉重。 他和叶雪嫣已经整整一个晚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女人就躺在不远处的大床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但萧羽清楚,她也醒着。 这种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窒息。 叩、叩、叩。 突兀的敲门声划破了凌晨三点的死寂。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试探和迟疑。 萧羽的身体瞬间绷紧。 这么晚了,会是谁?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叶雪嫣坐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惊扰的沙哑。 “谁?”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雪嫣,是我,爸爸。” 叶立群。萧羽心中冷笑一声,这个老狐狸,又想耍什么花样。 叶雪嫣显然也十分意外,她顿了一下,才下床去开门。 门开了一道缝,叶立群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脸色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憔悴。 “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叶雪嫣的语气带着克制的疏离。 “唉,人老了,睡不着。”叶立群叹了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心里装着事,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想找你聊两句。”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像一个真正为家事操劳而失眠的父亲。 叶雪嫣沉默着,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侧身让开,让叶立群进了房间。 叶立群的视线扫过房间,在萧羽那张小床的方向停留了一瞬,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雪嫣,去书房陪我坐坐吧,别影响萧羽休息。”叶立群的声音压得很低。 好一个“别影响萧羽休息”。 萧羽心中腹诽,这分明是想支开自己,单独对叶雪嫣施压。 “好。”叶雪嫣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她披上一件外衣,跟着叶立群走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卧室里又恢复了黑暗与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但萧羽却再也躺不住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叶立群心中盘算的那些阴谋诡计。 雪嫣心软,只要我打亲情牌,她一定会妥协。周立的事,必须压下去,否则下一个就是我。 这才是他深夜前来的真正目的。 萧羽无声地掀开被子,脚尖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像一只幽灵,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条温暖的灯光。 萧羽贴着墙,站在门外的阴影里,里面的对话清晰地传了出来。 最先开口的是叶立群,他没有直接提周立,而是打起了感情牌。 “雪嫣啊,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外面下着暴雨,是我背着你跑了三条街才找到诊所。” 叶雪嫣没有说话。 “还有你上大学那会儿,非要去那么远的城市,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我亲自去银行给你汇的,生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 叶立群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怀念,仿佛一个慈父在回忆与女儿的美好过往。 萧羽在门外听得想吐。 这些所谓的温情,不过是包裹着私心的糖衣。 “爸,你到底想说什么?”叶雪嫣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不耐。 她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出了叶立群的意图。 “唉……”叶立群又是一声长叹,图穷匕见的时候到了。 “雪嫣,周立……他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来了。萧羽屏住了呼吸。 “他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叶立群的语气充满了同情,“他说他知道错了,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他要是一进去,这个家就全毁了。” “他为叶家工作了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年公司资金周转困难,还是他跑前跑后,拉来了第一笔投资。” “我们叶家,不能这么不讲情面。” 叶雪嫣依旧沉默。 萧羽能想象出她此刻内心的挣扎。 一边是公司的规章制度和她一贯坚持的原则,另一边,是父亲用亲情和恩情编织的罗网。 “爸,他贪墨的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件事性质很恶劣。”叶雪嫣的声音有些干涩,显然在努力坚守自己的底线。 “我知道,我知道他错了!”叶立群的声调忽然高了一些,带着一丝痛心疾首的意味,“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也是一时糊涂!” “雪嫣,你就当给爸爸一个面子。这件事,就内部处理,让他把钱吐出来,然后把他调离现在的岗位,行不行?” “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一条生路,也算是给我们叶家积德。” 这句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叶雪嫣的心防上。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萧羽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太了解叶雪嫣了,这个女人看似冰冷坚硬,内心深处却极度渴望亲情。叶立群的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她最柔软的地方。 他几乎能听到她内心防线一寸寸崩塌的声音。 过了许久,久到萧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叶雪嫣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很轻,很飘忽。 “爸,我知道了。” “这件事,我会按规矩办的。” 话是这么说,但萧羽清晰地捕捉到,她说出“按规矩办”这几个字时,语气软了三分。 那不是坚持,而是一种无力的妥协。 一种即将放弃原则的信号。 叶立群的目的达到了。 萧羽听到书房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应该是叶立群满意地站了起来。 “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爸爸就知道,你最懂事,最孝顺。” 孝顺。 萧羽在门外,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用孝顺来绑架原则,用亲情来包庇罪恶。 这就是叶家的家风。 他没再听下去。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烧得他四肢百骸都泛起冷意。 他失望,甚至绝望。 他原以为,叶雪嫣和叶家那些自私自利的人不一样。 他原以为,她会是那个打破规则,带来公正的人。 可到头来,她还是选择了亲情,选择了妥协。 所谓的原则,在父亲几句轻飘飘的话面前,不堪一击。 萧羽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没有惊动书房里的父女,而是转身,一步步走回那个冰冷的卧室。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冰上。 他回到自己的小床上,重新躺下,将自己埋入黑暗之中。 但这一次,他心中的那片冰原,比房间里的温度,更加寒冷。 第68章 逼迫 卧室内,一片死寂。 萧羽睁着眼,天花板的轮廓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片浓稠的黑暗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可他隔绝不了心底那股翻涌的寒意。 叶立群那句“不愧是我的好女儿”,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上最敏感的地方。 他曾经以为,叶雪嫣是不同的。 她虽然冷,但身上有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公正。她不像叶冰依那样刁蛮任性,也不像叶家其他人那样势利庸俗。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她给了他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让他能在叶家有个栖身之所。 所以,哪怕这三年他活得像条狗,他对叶雪嫣,始终保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 期待她能看到真相,期待她能秉公处理。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原来,所谓的原则,在亲情面前,真的可以一文不值。 咔嗒。 门锁转动的轻响,打断了萧羽的思绪。 他没有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眼角的余光瞥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叶雪嫣没有开大灯,只是顺手按开了门口的壁灯。柔和的光线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房间的一角,也勾勒出她略显疲惫的侧脸。 她脱下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动作很轻,似乎怕吵醒已经“熟睡”的萧羽。 她走到床边,看着蜷缩在小床上的萧-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无奈,但最终都归于平静。 “睡了?”她轻声问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 萧羽依旧没有回应,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叶雪嫣站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去浴室。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叶总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叶雪嫣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小床上的人。黑暗中,她看不清萧羽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句话里淬着的冰。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萧羽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上。“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叶家的家风,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你偷听我们说话?”叶雪嫣的眉头蹙起,语气里带上了质问。 “偷听?”萧羽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自嘲,“叶总,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虽然,是你们花钱买来的。” “我只是不小心,听到了叶董对女儿的谆谆教诲。怎么用‘亲情’和‘恩情’,去包庇一个贪墨公司千万资产的罪人。”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插向叶雪嫣。 叶雪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公司的内部事务,轮不到你来置喙。”她试图用一贯的总裁口吻来压制他,但声音却缺少了平日的底气。 “没错,我没资格。”萧羽点头,他终于转过头,目光直视着她,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了以往的温顺和忍耐,只剩下无尽的失望和冰冷的怒火。 “我只是好奇,叶总你一向引以为傲的原则,到底值多少钱?” “够了!”叶雪嫣厉声打断他,“周立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分寸?”萧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的分寸,就是把他调离岗位,让他把钱吐出来,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就是你所谓的,按规矩办?” 叶雪嫣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还是那个在叶家忍气吞声了三年的萧羽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如此……让她无法反驳? “他为叶家工作了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叶雪嫣下意识地重复着父亲的话,但这句话在萧羽冰冷的注视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所以,他的苦劳,就能抵消他犯下的罪?就能践踏公司的制度?”萧羽步步紧逼。 “他贪墨千万,是你父亲口中的‘一时糊涂’,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萧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三年的怨气和不公。 “那我呢?” “我被叶冰依污蔑偷了几件内衣,就被你们按在地上,打得像条死狗!那个时候,谁跟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谁给我一条生路?” “那个时候,你们叶家的‘规矩’又在哪里?”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卧室内炸响。 叶雪嫣浑身一震,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周立贪墨千万,父亲为他求情。萧羽被污蔑,却差点被打死。 两件事放在一起,是何等的讽刺。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公正的,可当萧羽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她面前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公正,是多么的可笑。 她的沉默,在萧羽看来,就是默认。 他眼底最后的那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我懂了。” 萧羽重新躺了下去,背对着她,将自己再次埋入那片黑暗之中。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两人彻底隔开。 “你们叶家的人,都一样。” 一句话,宣判了死刑。 叶雪嫣站在原地,如坠冰窟。壁灯的光照在她身上,却带不来一丝温度。她看着那个蜷缩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男人正在离她远去。 不是身体上的距离,而是心与心之间,一道永恒的,无法弥补的裂痕。 卧室内,再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可怕的死寂。 客厅里的空气凝滞如冰。 萧羽和叶雪嫣搬出叶家老宅后,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但这间崭新的公寓,此刻却被争吵后的死寂笼罩。墙壁似乎还回荡着刚才激烈的言语,每一件家具都显得格外冰冷。 叶雪嫣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没有声音。萧羽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周身气息沉郁。他不是气叶雪嫣的固执,而是气她将所有的痛苦都独自承担。 就在这时,门铃声叮咚响起,尖锐地划破了这片沉闷。 第69章 恩情 萧羽皱了下眉,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叶冰依,她化着精致的妆,脸上却硬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担忧。 “姐夫?我听说……我听说你和姐姐吵架了?爸气得在家发了好大的火,我担心你们,就过来看看。”她一边说,一边踮着脚尖往屋里瞧,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萧羽面无表情地侧身让她进来,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清晰地读取到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吵吧,吵得天翻地覆才好!叶雪嫣这个蠢女人,为了一个外人,连亲爹都不要了,活该!等她和萧羽这个废物彻底闹掰,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待在公司里! “姐姐呢?她在房间吗?”叶冰依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恳切,“姐夫,你别生姐姐的气,她就是那个脾气,心里其实很在乎你的。公司的事情那么复杂,她压力也大。” 萧羽没有作声,只是看着她走向卧室门口。 “姐,是我,冰依。”叶冰依轻轻敲了敲门,“你开开门好不好?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提拉米苏。” 房间里依旧没有回应。 叶冰依脸上关切的神色更浓,她转过头,压低声音对萧羽说:“姐夫,你快劝劝姐姐啊。她这么把自己关着,会闷出病来的。父女没有隔夜仇,她跟爸爸闹成这样,最伤心的还是她自己。” 她的脑子里,却是另一番恶毒的盘算。 还不出来?正好。等会儿我就去跟爸说,叶雪嫣被萧羽这个废物迷了心窍,连亲妹妹都不见了。爸本来就对萧羽不满,这下只会更觉得萧羽是个祸害。 萧羽看着她这副精湛的演技,心中一片冷然。这个小姨子,还真是屡教不改。他过去忍让她,是因为妹妹的病需要钱。后来不与她计较,是看在叶雪嫣的面子上。 如今,她每一次的挑衅,都像是在提醒萧羽,对某些人而言,仁慈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想一个人静静,你让她待着吧。”萧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怎么行!”叶冰依立刻反驳,一副真心为姐姐着想的模样,“姐夫,你是不是跟姐姐说了什么重话?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公司好,但爸爸毕竟是长辈,周叔叔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不好吗?你这么逼姐姐,不是让她在中间为难吗?” 她句句不离“逼迫”二字,仿佛一切的矛盾,根源都在萧羽身上。 萧羽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没有温度。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叶冰依的心机,在他面前如同透明。她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她的每一个念头,都像是在他耳边大声喧哗。 对,就是这样!把责任全推给萧羽!爸最恨别人挑战他的权威,萧羽一个上门女婿,敢插手叶家的事,还把姐姐拐得六亲不认,爸绝对饶不了他! “说完了?”萧羽淡淡地问。 叶冰依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姐夫,我……我都是为了你们好,为了这个家好。” “你可以回去了。”萧羽直接下了逐客令。 叶冰依的脸色一僵,随即又恢复了委屈的表情,眼眶微微泛红:“姐夫,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 “我说,你可以回去了。”萧羽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了几分。 叶冰依咬了咬下唇,她知道再待下去也讨不到好,反而会惹萧羽怀疑。她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亲眼确认了他们两人不和,这就够了。 “那……好吧。姐夫,你好好劝劝姐姐。我改天再来看她。”她将手里的蛋糕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装作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叶冰依脸上那副委屈可怜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而得意的冷笑。她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叶立群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冰依,怎么样?那个逆女怎么说!”叶立群咆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爸,您先别生气。”叶冰依立刻换上了一副焦急又无助的哭腔,“我……我没见到姐姐,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她还敢有脸不见人!” “爸,姐姐她……她好像和萧羽吵得很凶。”叶冰依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叶立群的痛处,“我刚才听姐夫的意思,他好像对姐姐处理周叔叔的事情很不满意,觉得姐姐太顾念您的情面了。” “他一个废物有什么资格不满意!”叶立群怒不可遏。 “我还听到姐夫说什么……说什么叶家的产业迟早要换个真正有魄力的人来管……”叶冰依添油加醋,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萧羽头上,“爸,我好害怕,我感觉姐夫他……他的野心好像不小。他是不是想把您和周叔叔都从公司里赶出去,然后他好……好控制姐姐,霸占我们叶家的财产啊?” 这番话,正中叶立群的下怀。他本就因董事会上的事情对萧羽恨之入骨,如今听女儿这么一说,更是认定了萧羽就是个处心积虑的白眼狼。 “这个畜生!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让雪嫣招这么个东西进门!”叶立群的声音气得发抖,“冰依,你做得很好。你多去看看你姐姐,千万不能让她被那个小人给彻底洗脑了!” “嗯,我知道了,爸。您也别太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叶冰依柔声安慰着,眼底的窃喜却越来越浓。 挂断电话,叶冰依看着手机屏幕,嘴角的笑容愈发狰狞。 叶雪嫣,我的好姐姐,你不是一直都高高在上吗?现在,你为了一个男人,众叛亲离,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公寓里,萧羽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叶冰依那辆红色的跑车绝尘而去。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那根一直没点燃的香烟被捏得变了形。 他当然可以现在就冲到叶家老宅,把叶冰依的录音、她内心的想法,全部公之于众。 但是,然后呢? 让叶立群看到他另一个女儿的真面目?以叶立群现在的状态,他不会相信,或者说,他不敢相信。他只会觉得是自己在用卑劣的手段挑拨离间。 第70章 家 人 而叶雪嫣,她已经因为父亲的事情心力交瘁,如果再让她知道,自己的亲妹妹一直在背后算计她,对她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萧羽的目光转向紧闭的卧室门,眼神复杂。 有些伤害,他必须替她挡在外面。 叶冰依这颗棋子,既然她自己想跳出来,那就让她跳得再高一点。跳得越高,才会摔得越惨。 他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发了条信息出去。 盯住叶冰依和霍崇轩。 做完这一切,他将变形的香烟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厨房,准备给卧室里那个固执的女人,做一点吃的。 天大的事,也要先填饱肚子再说。 厨房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顶灯。 小米粥在锅里咕嘟着,散发出清淡的米香。萧羽靠在流理台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锅里翻滚的白色泡沫,思绪却飘得很远。 咔嗒。 一声轻响,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卧室的门开了。 叶雪嫣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换下了一身职业套装,穿着居家的丝质睡衣,但那份疲惫和憔悴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往日里清亮锐利的双眸,此刻也显得有些空洞。 她或许是被食物的香气引出来的,又或许是终于无法再独自承受那份窒息的孤寂。 她没有看萧羽,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动作有些僵硬。 萧羽关了火,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白瓷碗,白米粥,衬得她的手腕愈发纤细苍白。 “先吃点东西。”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叶雪嫣拿起勺子,在碗里搅动着,却没有要吃的意思。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任何争吵都更具杀伤力。 终于,萧羽打破了这片沉寂。“周立的事情,你就打算这么算了?” 叶雪嫣搅动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萧羽,空洞的瞳孔里泛起一丝波澜。“公司董事会的决议,是暂停他的一切职务,等待后续调查。” “后续调查?”萧羽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叶雪嫣,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你很清楚,只要你父亲护着他,这个‘后续’就永远不会有结果。” “我爸他……他身体不好,周叔对他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刺激他。”叶雪嫣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救命之恩?”萧羽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所以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你就要拿整个盛华集团去陪葬?拿所有相信你的员工的未来去赌?” 他向前一步,双手撑在餐桌上,俯身逼近她,那双黑眸里翻涌着压抑了许久的怒火。 “你知不知道公司现在人心惶惶!一个挪用公款,差点搞垮整个项目部的蛀虫,就因为你父亲的一句话,就可以安然无恙!你让那些兢兢业业做事的人怎么想?你这个总裁的威信何在!”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叶雪嫣的心上。 她被他质问得嘴唇发白,身体微微发颤。“这是我们叶家的事,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萧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直起身,环顾着这间冰冷昂贵的公寓,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好一个和你无关!我在这叶家当牛做马三年,忍受你父亲的羞辱,你妹妹的刁难,到头来,就是一句‘和你无关’?” 积压了三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叶雪嫣,你是不是觉得,我萧羽就活该被你们一家人踩在脚下?我拼了命帮你稳住的局面,你转头就因为一个所谓的‘恩情’,亲手把它毁掉!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感受?”叶雪嫣猛地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感受!萧羽,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进的叶家门!五百万,我们叶家买断了你三年!这是一场交易!” “交易?”萧羽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交易里可没写着,我要眼睁睁看着你被你那愚蠢的父亲和恶毒的妹妹拖进深渊!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你是个杀伐果断的冰山总裁!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是个被亲情绑架的懦夫!” 懦夫这两个字,像两根淬毒的针,狠狠刺进了叶雪嫣的骨髓里。 她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椅背才没有倒下。 “我不是……”她的辩解苍白无力。 “你不是?”萧羽步步紧逼,毫不留情地撕开她血淋淋的伤口,“你明知道你妹妹叶冰依是什么货色,却处处忍让!你明知道周立是条毒蛇,却不敢动手清除!你明知道你父亲刚愎自用,却一再妥协!叶雪嫣,你所谓的雷厉风行,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空壳子罢了!” “你住口!”叶雪嫣尖叫出声,像是被人揭开了最不堪的秘密。 “我为什么要住口?”萧羽赤红着双眼,“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我这个和你同床共枕三年的丈夫!在你心里,我萧羽到底算什么?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吗?” 叶雪嫣浑身颤抖,她看着眼前这个愤怒、陌生的男人,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是啊,她为什么不信他?因为他是萧羽?是那个她一直以来都看不起的,入赘的废物? 可偏偏是这个“废物”,一次又一次地帮她化解危机。而她,却一次又一次地,因为所谓的亲情,将他推开。 巨大的痛苦和矛盾将她吞噬。 “我的事……”她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样,“不需要你管。” 说完这句,她用尽全身力气,转身走向卧室。 那扇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咔,却像一道天堑,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萧-羽-站-在-原-地,胸中的怒火渐渐冷却,只剩下无尽的冰凉和疲惫。 他看着桌上那碗原封未动的粥,热气已经散尽。 第71章 付出代价 公寓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冰块。 萧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麻。卧室那扇紧闭的门,像一只沉默的巨兽,嘲笑着他刚才那场歇斯底里的爆发。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疲惫。 桌上那碗粥,已经彻底凉透了,就像他那颗逐渐冷却的心。三年前,他以为自己捂热了一块冰,到头来,冰还是冰,而他自己,却快要被冻死了。 叮咚—— 突兀的门铃声划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萧羽皱起眉,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叶雪嫣从不用门铃,她有钥匙。难道是她叫了人?来把他这个“废物”彻底赶出去?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 叶立群。叶雪嫣的父亲,叶氏集团的董事长,那个从他入赘第一天起,就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那张与叶雪嫣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叶立群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陈腐的威严。 萧羽没有说话,只是侧开了身子,让他进来。 叶立群走进来,并没有在客厅停留,而是径直走到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前,看了一眼,然后才转过身,用一种审问的口吻对萧羽说:“你又和雪嫣吵架了?” “这似乎是我们的家事。”萧羽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像一潭死水。 “家事?”叶立群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轻蔑,“萧羽,你不要搞错了自己的身份。你住在这里,用着叶家的钱,你的一切都是叶家给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家事’?” 他走到沙发前,像个主人一样坐下,翘起了二郎腿,目光如刀子般刮在萧羽身上。“我女儿是什么脾气,我清楚。如果不是你说了什么混账话,她不会把自己关起来。” 萧羽心中那刚刚熄灭的火苗,又一次被点燃了。他看着叶立群那张理所当然的嘴脸,忽然觉得很可笑。这一家人,真是如出一辙的自以为是。 “我说了什么,董事长想听吗?”萧羽拉过一张椅子,在叶立群对面坐下,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视线,“我告诉她,她是个被亲情绑架的懦夫,为了你这个刚愎自用的父亲,和你那个恶毒的小女儿,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心血。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放肆!”叶立群猛地一拍扶手,怒喝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评价我?” “我只是一个女婿,当然不敢。”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但这个女婿,至少比某些蛀空公司,只知道内斗的‘家人’要强。” 叶立群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萧羽,眼神阴鸷。公寓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两人对峙了足有半分钟,叶立群才缓缓靠回沙发上,他似乎强行压下了怒火,换上了一副“为你着想”的伪善面孔。 “萧羽,我知道你年轻,有怨气。这三年,你在叶家确实受了些委屈。”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但那股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却更加令人作呕,“但做人要懂得分寸,什么事能管,什么事不能管,心里要有数。” 来了。萧羽心想,这才是他今晚来的真正目的。 “哦?还请董事长明示,什么事是我不能管的?” 叶立群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周立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萧羽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周立是公司的元老,为叶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叶立群继续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算他犯了点小错,也该由公司内部处理,由我这个董事长来决断。雪嫣年纪轻,容易被你这种人蛊惑,做出错误的判断。但你,不行。” 他盯着萧羽,话语里带上了赤裸裸的威胁:“这件事,是叶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最好安分守己。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五百万买来的东西,随时可以丢掉。” 听着这番话,萧羽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他忽然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为什么叶雪嫣明明查到了周立贪腐的证据,却迟迟不敢动手。为什么她会那么痛苦,那么矛盾。因为阻力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元老情分”,而是来自她的亲生父亲! 而叶立群,他为什么要保周立?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萧羽的脑海。他看着叶立群那张色厉内荏的脸,那双极力掩饰着心虚的眼睛,一个冰冷而可笑的真相浮现在他眼前。 周立贪的钱,恐怕不止进了他自己的口袋。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流向了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叶家掌门人! 他保的不是周立,他保的是他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萧羽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你笑什么!”叶立群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厉声呵斥道。 “我笑我自己,真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萧羽止住笑,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的叶立群,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怜悯,“我竟然会以为,叶雪嫣要对付的,只是一个公司的蛀虫。” 他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叶立群的心上。 “原来,她要对付的,是‘家贼’啊。” 叶立群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豁然起身,指着萧羽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萧羽脸上的嘲弄更深了,“董事长,您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过,您既然这么维护周立,想必您二位的‘情分’,一定很深厚吧?深厚到……足以让您不惜牺牲女儿的未来,也要保住他?” “你给我住口!”叶立群彻底失态了,他冲上来,似乎想动手。 萧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第72章 良心 叶立群的拳头,在离萧羽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他看到了萧羽眼中的不屑,那是一种看穿了所有把戏的、赤裸裸的蔑视。他心头一凛,理智瞬间回笼。 不能动手,一旦动手,就更显得自己心虚了。 “好,很好!”叶立群咬着牙,收回了手,恶狠狠地说道,“萧羽,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说完,他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快步走向门口,几乎是落荒而逃。 砰! 大门被重重地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整个世界,又一次恢复了寂静。 萧羽站在客厅中央,胸中的怒火与悲凉早已被一种彻骨的寒意所取代。 他缓缓走到餐桌旁,端起那碗已经冰凉的粥,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走进了厨房,将它倒进了垃圾桶。 哐的一声,垃圾桶的盖子合上了。 客厅里的寂静,被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嗒声打破。 叶雪嫣走了进来,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 她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风雨过后的压抑。 “我爸……来过了?”她脱下外套,目光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扫过。 “来过,又走了。”萧羽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他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动作不紧不慢。 叶雪嫣蹙了蹙眉:“他怎么了?走得这么急。” “我们谈了谈。”萧羽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关于周立。” 他没有多说,只是走到客厅角落的一个矮柜旁,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硬壳笔记本。然后,他回到茶几前,将笔记本啪的一声放在了叶雪嫣面前。 动作不大,却让叶雪嫣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什么?” “你想要的。”萧羽看着她,“也是你一直害怕的。” 叶雪嫣的脸色沉了下来:“萧羽,我没工夫跟你猜谜。” “这不是谜语。”萧羽迎上她的视线,“这是周立的罪证。你不是一直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吗?现在,它在你面前了。” 叶雪嫣的呼吸一滞。她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的笔记本,仿佛那是什么潘多拉的魔盒。几秒钟后,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翻开了本子。 陈浩的秘密账本 第一页,就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日期。 一个个陌生的公司名,一笔笔触目惊心的款项,一条条清晰的资金流向……最终,所有的线索都像毒蛇一样,汇集到了一个名字上——周立。 账本上的记录,比她之前查到的任何东西都要详细、都要致命。每一笔,都足以让周立万劫不复。 叶雪嫣的脸,一寸寸地失去血色。 “你……你从哪里弄到的?”她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来源重要吗?”萧羽反问,“重要的是,它是真的。而且,你父亲也知道它的存在。” “你胡说什么!”叶雪嫣猛地抬头,厉声反驳,“这件事和我爸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他刚才就在这里,为了保住周立,几乎要对我动手。他跟我说,这是‘元老情分’。你现在再看看这本账,看看上面那些天文数字,然后告诉我,这‘情分’到底有多深?” 萧羽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进了叶雪嫣心中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她父亲刚才离开时的暴怒,他对周立异乎寻常的维护,以及眼前这本足以掀翻一切的账本……无数的碎片在她脑中飞速拼接,一个她不敢去想、也无法接受的轮廓,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跌坐在沙发上,账本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摊开在她的腿上。 那些数字,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她一直以为,自己要对抗的只是一个贪婪的蛀虫,要克服的只是父亲的固执和念旧。 现在她才发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哪里是蛀虫,这分明是盘踞在家族大树根部的巨蟒,而她的父亲,就是那个亲手饲养巨蟒的人。 “所以……他也是……”叶雪嫣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她问不下去,那个词太沉重,她不敢说出口。 “我什么都没说。”萧羽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账本在你手里,你自己看,自己判断。你为了这件事,痛苦了那么久,在责任和亲情之间来回拉扯。现在,选择权交给你了。是继续自欺欺人,看着这颗毒瘤烂掉整个公司,还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许久,久到萧羽以为她会崩溃时,叶雪嫣却有了动作。 她捡起腿上的账本,啪的一声合上。 她缓缓站起身,原本惨白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寒霜。那不是她平日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三天后,是年度股东大会。”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水里淬过,“把这里面的所有内容,整理成报告。每一笔资金流向,每一个关联账户,我都要看到最完整的数据链。” 萧羽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雪嫣转过身,正面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坚硬。 “你不是问我怎么选吗?”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把这个‘家贼’,连同他背后的根,一起从叶家拔除。不管……那根是谁。” 说完,她拿着那本陈浩的秘密账本,转身走向书房,再没有看萧羽一眼。 咔,书房的门,应声关上。 书房的门关上后,世界并未因此安静。 整整两天,叶雪嫣把自己锁在里面,只在凌晨时分出来喝一杯水,然后继续埋首于那堆足以摧毁一切的数字中。萧羽则负责将陈浩的秘密账本上的每一笔流水,都变成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交流,只有在核对某一笔巨额资金去向时,才会进行简短的对话。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纸张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第73章 骗局 “最后一笔,三年前,一千五百万,通过七个壳公司账户,最终流入了一个海外信托基金。”萧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将整理好的文件推到叶雪嫣面前,“这个信托的持有人,只有一个,周立。” 叶雪嫣的视线落在文件上,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更显苍白。 她没有去看周立的名字,而是死死盯着那个日期。 三年前。 正是萧羽妹妹病重,急需用钱的时候。 也是她用五百万,买下萧羽三年尊严的时候。 原来,在她用自以为是的金钱去交易一个人的青春时,她所守护的家族基业,正被人用三倍于此的金额,轻易地蛀空。何其讽刺。 她拿起那份报告,纸张的边缘被她捏得发皱。 “明天上午十点,股东大会。”她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打磨过的锋利,“通知所有董事,一个都不能缺席。” “你确定?”萧羽问。他不是在质疑她的决定,而是在确认她的状态。这两天的不眠不休,足以耗尽一个人的全部心力。 “我确定。”叶雪嫣站起身,走向门口。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砰! 书房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 叶立群铁青着脸站在门口,胸膛剧烈起伏,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叶雪嫣,或者说,是她手中的那份文件。 “你要干什么!”他几乎是咆哮着冲了进来,“你要把叶家亲手毁了才甘心吗!” 叶雪嫣没有后退,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暴怒的父亲。“我只是在做我早就该做的事,清理公司的败类。” “败类?”叶立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叶雪嫣,手指都在发抖,“周立跟了我三十年!没有他,就没有叶氏的今天!你现在为了一个外人,就要动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萧羽站在一旁,没有出声。他能清晰地“听”到叶立群内心的恐慌与色厉内荏。他怕的不是周立被动,而是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良心?”叶雪嫣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第一次出现一种近乎悲哀的表情,“爸,你跟我谈良心?周立的‘功劳’,就是把公司的钱,一笔一笔,用天文数字的规模,转进他自己的口袋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将手中的报告举到叶立群的面前。 “还是说,他的‘功劳’,是分一半给你?”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书房里炸响。 叶立群的呼吸猛地一滞,脸上所有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他看着那份白纸黑字,再看看女儿那双再无孺慕之情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 “你……你胡说八道!你这个不孝女!”他恼羞成怒,扬手就要去抢夺那份报告,“我看你是被这个废物小子灌了迷魂汤,脑子不清醒了!”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个父亲不该有的凶狠。 但一只手更快地伸出,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萧羽。 “叶董。”萧羽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雪嫣现在是公司的总裁,她有权处理公司的任何事务,也有权召开股东大会。” 叶立群的手腕被钳住,动弹不得。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三年来在他面前如同蝼蚁般存在的男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他用尽全力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一个吃软饭的废物,这里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 “爸!” 一声厉喝,来自叶雪嫣。 她猛地将萧羽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父亲的怒火。这是她第一次,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萧羽面前。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她直视着叶立群,“是我要查的,也是我要处理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叶立群看着挡在废物面前的女儿,气得浑身发抖。他所有的权威、所有的借口,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淬着毒,“翅膀硬了是吧?敢护着外人了是吧!叶雪嫣我告诉你,你明天要是敢在股东大会上把这件事捅出去,我叶立群,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他猛地甩开萧羽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 “从此以后,你别想再进叶家的大门!” 丢下这句如同诅咒般的话,叶立群转身,的一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书房里,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叶雪嫣还保持着那个保护的姿势,身体却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那层坚硬的、用来对抗全世界的冰壳,在父亲那句“没生过你这个女儿”的重击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她缓缓垂下手臂,手中的报告散落一地。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一侧晃去。 萧羽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肩膀。 他的手掌很稳,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叶雪嫣的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他。 她只是低着头,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萧羽的手背上。 萧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看着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的倔强,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外的举动。 他伸出另一只手臂,轻轻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只是一个单纯的、想要给予支撑的姿态。 叶雪嫣的身体彻底僵住,但只是一瞬,那股紧绷了太久的力气就彻底泄了。她把脸埋在萧羽的肩窝,没有哭出声,但那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碎。 萧羽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怀抱的温度渐渐散去,书房里的空气却依旧凝滞。 叶雪嫣站直了身体,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只是泛红的眼眶泄露了片刻的脆弱。她看着萧羽,嘴唇动了动,最终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这声感谢,不仅仅是为那个拥抱,更是为他刚才的挺身而出。 第74章 清白 “他会后悔的。”萧羽的声音很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叶雪嫣没有接话,她蹲下身,默默地去捡拾散落一地的报告。那些白纸黑字,是她抗争的武器,也是刺伤父亲的利刃。 萧羽也跟着蹲下,修长的手指将一份份文件整理好,叠放在一起,递还给她。 “明天股东大会,你还去吗?”他问。 “去。”叶雪嫣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她接过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公司的蛀虫,必须清理。”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书房的寂静。叮铃铃—— 是客厅的座机,声音急促得像是在催命。 片刻后,保姆张妈敲响了书房的门,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恐:“大小姐,先生……先生的电话,他让您和……和萧先生,立刻去客厅。” 客厅里的气氛,比刚才的书房还要压抑。 叶立群坐在主位沙发上,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没有看刚下楼的叶雪嫣,而是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萧羽,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而在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叶冰依。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画着精致的淡妆,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叶立“爸,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她柔声劝着,随即话锋一转,看向叶雪嫣,“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为了一个外人,跟爸爸闹成这样?” 叶雪嫣的脸色沉了下去:“冰依,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我胡说?”叶冰依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姐姐,我是在帮你!你被这个男人蒙蔽了!他根本就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叶雪嫣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不耐。 “我想说什么?”叶冰依猛地站起身,将一叠文件啪的一声摔在茶几上,“我想说,我们都被骗了!这个萧羽,他从一开始进入我们叶家,就是个阴谋!” 叶雪嫣的瞳孔一缩,她看向那堆文件。 叶立群在这时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而狠戾:“叶雪嫣,你看看!这就是你护着的好男人!一个处心积虑想要掏空我们叶家的白眼狼!” 叶雪嫣没有动,她只是看着叶冰依:“这些是什么?” “是什么?”叶冰依冷笑一声,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在叶雪嫣面前晃了晃,“是萧羽图谋我们叶家财产的证据!这里有他偷偷联系外面资本的邮件,有他利用职务之便伪造的资产转移意向书!他想把你架空,然后把整个叶氏集团,都变成他自己的!”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客厅里每个人的心上。 叶雪嫣的身体晃了晃。她不相信。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但父亲的怒火和妹妹的言之凿凿,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爸,姐姐就是太单纯了。”叶冰依还在继续她的表演,她走到叶立群身边,扶着他的手臂,语气里充满了“痛心疾首”,“她以为这个男人忍辱负重,是个好人,哪里想得到,他从三年前入赘,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不是来吃软饭的,他是来吃绝户的!” “你这个畜生!”叶立群抄起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地朝萧羽砸了过去。 哐当! 萧羽侧身躲开,杯子在他脚边碎裂,玻璃渣四溅。 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看着叶冰依,看着她那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他想不通,这个已经被自己拿捏住把柄的女人,为什么还有胆量跳出来,用如此拙劣的谎言来陷害自己。这些伪造的文件,漏洞百出,只要稍加核实,立刻就会被戳穿。 她图什么? 突然,萧羽明白了。 叶冰依不是在做给他看的,也不是做给叶雪嫣看的。她是在做给叶立群看。她要在此刻,父亲对叶雪嫣最失望的时候,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识大体、顾大局、拼命维护家族利益的“好女儿”。 她在用自己的“忠诚”,来换取叶立群的信任和未来的利益。 好一招釜底抽薪。 “这些东西,是伪造的。”萧羽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伪造?”叶冰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邮件的ip地址,文件的签署笔迹,我们都可以找人鉴定!” “不用鉴定。”萧羽直接看向叶立群,“叶董,你掌管公司这么多年,一份文件的真伪都看不出来吗?上面的公章,颜色和尺寸都有偏差。至于邮件,只要让公司的技术部查一下服务器日志,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他的解释,清晰而有条理。 然而,对于一个已经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人来说,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发泄口,需要一个台阶下。 “够了!”叶立群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到了现在你还想狡辩!一个能为了五百万卖掉自己尊严的男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将所有的愤怒和羞辱,都归结到了萧羽的身上。 “叶雪嫣!”叶立群转过头,用一种近乎审判的口吻,对着自己的大女儿,“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指着萧羽,又指了指自己和叶冰依。 “是选这个要毁掉我们叶家的外人,还是选你的家人!” 客厅里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到了叶雪嫣的身上。她刚刚裂开一道缝隙的心,此刻像是被无数双手撕扯着,一边是血脉亲情,一边是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微不足道的信任。 她的脸色,一寸寸地变得惨白。 萧羽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问题,叶雪嫣没法回答。 于是,他替她回答了。 “我选。” 两个字,轻轻的,却像惊雷一样在客厅里炸响。 叶立群和叶冰依都愣住了。 萧羽上前一步,站到了叶雪嫣的侧前方,将她大半个身子挡在后面。 他看着叶立群,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选她。” 第75章 规矩 会议室的空气凝滞如冰。 叶雪嫣站在长桌首位,神情没有半分温度,她将一份文件贪腐证据文件推向桌子中央。 “这是审计部最新报告,直指工程部副总周立,在过去两年内,利用职务之便,虚报项目开支,侵吞公司资产累计超过三千万。”她的声音清晰,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我提议,即刻解除周立所有职务,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满座董事哗然,交头接耳声嗡嗡作响。 周立的脸色先是煞白,随即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叶雪嫣的鼻子。 “血口喷人!叶雪嫣,你这是公报私仇!” 他环视一圈,试图博取同情:“各位董事,我为叶氏集团兢兢业业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叶雪嫣一上台就想把我这个老臣子踢开,现在还伪造证据来污蔑我!” 一位与周立交好的董事立刻附和:“是啊,雪嫣。三千万不是小数目,会不会是审计部搞错了?周副总一向很稳重。” “稳重?”叶雪嫣冷笑一声,“财务报表不会骗人,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 周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料到叶雪嫣会来这一手,但他早有准备。 “好!既然你非要撕破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从公文包里甩出另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你说的这些项目款项,我的确批了。但你看看这是什么!”周立的声音尖厉而得意,“这是董事长授意文件,上面有你父亲,叶立群董事长的亲笔签名和印章!” 文件被传阅开来,会议室瞬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刺眼夺目。 叶立群的名字,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叶雪嫣的头上。 “现在,你还想说什么?”周立的气焰彻底嚣张起来,“叶总,你是不是连董事长也要一起送进警局?这可是叶氏集团最大的丑闻!你想让叶家的脸面丢尽吗?” “这……” “竟然是董事长的意思……” “这下难办了,父女相争,我们帮谁?” 董事们议论纷纷,立场开始动摇。支持叶雪嫣的几位也面露难色,他们可以支持总裁清理门户,但无法支持她去对抗集团的创始人和精神领袖。 叶雪嫣看着那份文件,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预想过无数种周立的反扑,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拖自己的父亲下水,而且还有如此确凿的证据。 她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坐在角落里的萧羽,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读取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思。 周立:哈哈哈,叶雪嫣,你斗不过我的!有你爹当挡箭牌,我看你怎么收场!只要把你搞下去,叶氏迟早是我的! 几位摇摆的董事:董事长糊涂啊!怎么会签这种东西?不过……法不责众,只要董事长没事,我们装聋作哑就行了。叶雪嫣太年轻,斗不过她父亲的。 而叶雪嫣的内心,只剩一片冰冷的失望和刺痛。 萧羽的拳头悄然握紧。他原本只想当个看客,让叶雪嫣自己处理这一切。但现在,他不能。他不能看着她被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逼到绝境,更不能看着她被自己的父亲当成弃子。 “周副总,你确定这份文件能证明你的清白?”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打破了混乱的局面。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萧羽身上。 周立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吃软饭的上门女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一名董事也皱眉道:“这是董事会,闲杂人等请保持安静。” 叶雪嫣看向萧羽,眼神复杂,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萧羽没有理会那些嘲讽,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会议桌前。 “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叶雪嫣的丈夫。”他直视着周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你说这些款项是董事长授意的,那你敢不敢听一段录音?” 周立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什么录音?我没时间跟你在这胡闹!” 萧羽没有再跟他废话,直接拿出了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播放录音 一个经过处理后依旧清晰可辨的声音响起,正是周立自己。 “……董事长,那丫头好像查到我们头上了,账目做得再干净也有风险啊。” 紧接着,是叶立群略显疲惫的声音:“慌什么!她还能翻天不成?你把事情处理好,找个替死鬼,就说是下面的人操作失误。” 周立的声音带着谄媚:“还是董事长高明!不过万一她抓着不放……” 叶立群:“那就把事情闹大,把水搅浑!让她知道,动你,就是动我!她要是还顾及父女情面,就不敢再查下去!” 录音结束 手机里传出的最后一句话,如同死神的宣判,让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难以置信到愤怒。 如果说之前的文件只是让叶立群陷入包庇的嫌疑,那这段录音,就是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他不仅知情,还是主谋! 周立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汗水如雨而下。他瘫软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谁是闲杂人等?”萧羽收起手机,目光扫过全场。 之前还为周立和叶立群说话的董事,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岂有此理!简直是集团的耻辱!” “包庇罪犯,还想把脏水泼给总裁!必须严惩!” “我提议,立刻报警!把周立抓起来!” 墙倒众人推,刚刚还在摇摆的董事们,此刻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表态支持叶雪嫣,仿佛刚才动摇的不是他们。 叶雪嫣怔怔地看着萧羽,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为她扳回一切的,竟然是这个她一直看不透的男人。 那份决绝的背后,是怎样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痛楚。 “保安!”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两名保安迅速冲了进来。 “把周立控制住,等警察来处理。” 周立被架起来的时候,终于回过神,他疯狂地挣扎,面目狰狞地嘶吼:“叶雪嫣!萧羽!你们不得好死!董事长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的吼声在走廊里回荡,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会议室里,风暴平息,但留下的残局却更加棘手。 叶雪嫣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背影孤单而决绝。 萧羽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第76章 证据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立的嘶吼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但那股怨毒的气息,却似乎还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董事们面面相觑,脸上的义愤填膺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尴尬和不知所措。 风暴的核心,叶雪嫣,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孤傲的雕像。萧羽陪在她身边,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咳。”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董事,王董,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雪嫣啊,既然事情已经清楚,周立这个害群之马也被处理了,我们……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公司接下来的应对措施吧。” 他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萧羽,仿佛他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是啊,王董说得对。”另一个董事立刻附和,“这件事影响太大了,必须立刻出台公关方案,稳定股价和人心。至于董事长那边……” 他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如何处置叶立群,这是一个比周立更棘手百倍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 “讨论公司机密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请无关人员离场?” 说话的是李董事,一个向来与叶立群走得近的董事。刚才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他喊得比谁都响,此刻却第一个跳出来,将矛头对准了萧羽。 他上下打量着萧羽,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萧羽,今天这件事,你确实有功。但董事会就是董事会,有董事会的规矩。你不是集团员工,更不是董事会成员,现在可以出去了。” 此言一出,好几个董事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没错,萧羽是帮了大忙,可他是什么身份?一个入赘叶家,吃软饭吃了三年的废物女婿。刚刚被他用录音镇住场子,已经是奇耻大辱,难道还要让他留在这里,看他们这些商界大佬的笑话? “李董说得有理,这里不是菜市场。” “家事和公事要分开嘛。” 窃窃私语声响起,那些刚刚还承了萧羽人情的董事们,此刻又迅速与他划清了界限。他们需要重新找回自己的高位,而踩一脚萧羽,无疑是最快的方式。 所有人的压力,瞬间都集中到了叶雪嫣身上。 她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理智告诉她,李董事说得对,萧羽确实不该留在这里。可情感上,她看着身边这个男人,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撕开了所有的阴谋和黑暗。 可现在,她却要亲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请”出去吗? 这无异于和这些人一起,在他刚刚立下大功之后,反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萧羽没有看那些人,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叶雪嫣,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挣扎和为难。 他心中并无波澜。 三年来,这种场面他经历得太多了。他早已习惯了叶家人的冷漠,习惯了这些上流人士的伪善。他本就不期待叶雪嫣能为他说些什么。 “萧羽,你……”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萧羽却先一步动了。 他转过身,面向那位咄咄逼人的李董事,语气平淡地问:“李董事,我很好奇,什么是规矩?” 李董事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公司的规章制度就是规矩!董事会乃集团最高决策机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这就是规矩!”他以为萧羽要胡搅蛮缠,语气更加严厉。 “哦,原来是这样。”萧羽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然后,他话锋一转。 “既然李董事这么懂规矩,那我想请教一下。”萧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按照公司的财务规矩,从东城区分公司账上,以项目预支款的名义,划走三百万去填补你儿子的赌债,这笔账……该怎么走?” 寂静 如果说刚才周立的录音是晴天霹雳,那么萧羽此刻的话,就是一枚无声的炸弹,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轰然引爆。 李董事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的周立还要难看。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萧羽,惊恐与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 这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除了他和财务总监,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废物……他是怎么知道的? 其余的董事们,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他们惊骇地看着萧羽,又把怀疑的视线投向面如死灰的李董事。 看李董事的反应,这事……八成是真的! 这个上门女婿,到底是什么怪物?他手里到底还捏着多少人的把柄? 一瞬间,整个会议室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个穿着廉价休闲装的男人,再也没有人敢把他当成那个可以随意呵斥的废物。 他们看向萧羽的反应里,鄙夷和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发自骨髓的恐惧。 叶雪嫣也彻底愣住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萧羽,心脏狂跳。作为总裁,她都不知道这件事!萧羽……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他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这个她同床共枕了三年,却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丈夫,此刻在她面前,仿佛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李董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我要告你诽谤!你这是污蔑!” 萧羽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只是重新转向叶雪嫣,之前的平淡被一抹无人察觉的失望所取代。 他原本,只是想安静地离开。 可她刚才的犹豫,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他。他不得不出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她看清楚,她所倚仗的这些“肱股之臣”,究竟是些什么货色。 也让她明白,能让她在这个位置上坐稳的,到底是谁。 “我先出去,我在外面等你。” 萧羽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他对着叶雪嫣说完这句话,便再不看任何人,转身朝着会议室大门走去。 他走得很慢,脚步声不重,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所有董事的心上。 直到萧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会议室里那群养尊处优的董事们,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一个个大口喘着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湿透。 李董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浑身瘫软。 叶雪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 第77章 内应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混乱和惊惶。 走廊里的光线有些刺眼,萧羽眯了眯眼,径直走到窗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皱巴巴的烟点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抽过了。 尼古丁的味道并不好闻,但他需要一点东西来驱散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烦躁。他低头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思绪却飘回了三年前。 那时妹妹病危,他走投无路,是叶老爷子找到了他。老爷子说,他时日无多,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太过刚硬、不懂转圜的孙女。他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叶家那些旁系、压得住公司里那些元老的人,但他信不过外人。 所以,他选中了萧羽。 不是因为萧羽有多优秀,而是因为调查中,萧羽为了给战友报仇,凭一己之力将一个地头蛇团伙送进了监狱。老爷子看中的,是那份骨子里的狠厉和超出年龄的谋算。 “我死后,雪嫣会很难。你替我护她三年,给她时间成长。三年后,是去是留,全凭你意愿。这五百万,不是买你,是请你。” 老爷子的话,言犹在耳。 萧羽掐灭了烟头。他遵守了约定,甚至比约定的做得更多。他以为三年后可以安静离开,但现在看来,叶雪嫣这三年的总裁,当地并不安稳。 她甚至,不知道谁才是真正想毁掉她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叶雪嫣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她走到萧羽面前,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这些?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要帮我? 萧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u盘,递到她面前。 “回家吧。”他的声音很轻,“有些事,你需要亲自去问。” 叶雪嫣看着那个u盘,军用级加密u盘的字样在角落里若隐若现。她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接了过来,紧紧攥在手心。 回到叶家别墅,客厅里灯火通明。 叶立群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品着一壶上好的龙井,电视里播放着财经新闻,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看到叶雪嫣和萧羽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他眉头一皱。 “这么晚才回来?公司的事处理完了?”他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的威严,“还有你,”他嫌恶地瞥了一眼萧羽,“谁让你进来的?我们叶家的脸,都被你这个废物丢尽了!” 叶雪嫣没有理会他的呵斥,径直走到茶几前,将那个黑色的u盘“啪”的一声丢在桌上。 清脆的响声,让叶立群的动作一顿。 “这是什么?”他眯起眼睛。 “证据。”叶雪嫣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周立贪污公款,您在背后,收了多少好处?” 叶立群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胡说什么!叶雪嫣,这是你跟你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我现在不是以女儿的身份在问你。”叶雪嫣上前一步,逼视着他,“我是以盛海集团总裁的身份,在质询公司的董事,叶立群先生。” “你!”叶立群猛地站起身,因为愤怒,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我看你是被这个废物灌了迷魂汤!周立的事是他搞出来的,现在你反倒来质问我?你有没有脑子!” “我有没有脑子,您看了就知道。” 叶雪嫣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将u盘插了进去,一个加密文件被迅速解开。她把电脑屏幕转向叶立群。 屏幕上,是一份清晰的银行转账记录。从一个境外账户,一笔三百万的资金,转入了一个以叶立群亲信名义开设的秘密账户。转账日期,恰好是周立挪用“绿湖项目”款项的第三天。 叶立群瞳孔骤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像是要把它看穿。这……这不可能!这个账户做得天衣无缝,除了他和对方,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还有这个。”叶雪嫣点开另一个文件,里面是几段录音。 “老叶,事情办妥了,三百万已经打过去了,你查收一下。”周立那得意扬扬的声音传来。 “嗯,做得干净点,别留下手尾。雪嫣那个丫头虽然年轻,但不好糊弄。”叶立群沉稳的声音响起。 寂静 录音播放完毕,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叶立群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化为一片死灰。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一屁股跌坐回沙发上,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了。 “你……你……”他指着叶雪嫣,手指抖得不成样子,“你调查我?” “我从没想过调查您。”叶雪嫣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失望与痛心,“我只是想不通,周立为什么要背叛我。现在我懂了,因为他的背后,站着我的亲生父亲!”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被拆穿所有伪装的叶立群,突然暴怒地嘶吼起来,“你以为你这个总裁当得那么稳吗?公司里多少元老对你不服?要不是我在背后帮你打点关系,你早就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打点关系?”叶雪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所以,您所谓的打点关系,就是联合外人,蛀空自己女儿的公司?我爷爷要是知道他亲手创立的基业被你这么糟蹋,他会不会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 “别跟我提那个老不死的!”这句话彻底引爆了叶立群,“他眼里就只有你!我才是他儿子!这家公司本就该是我的!他凭什么跳过我,直接传给你一个女流之辈!我拿回一点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最后那句歇斯底里的质问,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彻底斩断了叶雪嫣心中最后一丝亲情的牵绊。 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的根源,不是为了这个家,只是因为他不甘心。 “我明白了。”叶雪嫣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疲惫。 她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径直朝楼上走去。 叶立群瘫在沙发上,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一直站在门口,如同局外人一般的萧羽,此刻才缓缓抬起头,看了沙发上的叶立群一眼。那一眼,平静无波,却让叶立群如坠冰窖。 很快,叶雪嫣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走了下来。 她没有看叶立群一眼,径直走向大门。 “你要去哪?”叶立群沙哑地问。 叶雪嫣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微凉,吹散了她脸上的泪痕。萧羽就站在门外,安静地等着。 他看到她手里的行李箱,什么都没问,只是很自然地伸手接了过去。 “去哪儿?”他问。 叶雪嫣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摇了摇头。 她离开了叶家,却发现偌大的城市,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跟我走吧。”萧羽说。 第78章 入侵 车内一片死寂。 萧羽开着车,车窗外的霓虹灯光一闪而过,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叶雪嫣靠在车窗上,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边的陌生。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处寻常的公寓楼下。 “这里是?”叶雪嫣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 “我的地方。”萧羽熄了火,拔下车钥匙,“不大,但干净。”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下车,从后备箱取出她的行李箱,动作流畅自然。叶雪嫣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心情也跟着悬在半空。 门开了,是一个简单的一室一厅。没有奢华的装潢,只有最基本的家具,但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空气中甚至有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 这和叶家那座冰冷空旷的别墅,是两个世界。 “你……一直住在这里?”叶雪嫣问。 “嗯。”萧羽将行李箱放在墙边,“你先住下,有什么需要再和我说。” 他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你去哪?”叶雪嫣下意识地开口。 萧羽的脚步停在门口:“我就在隔壁。” 他关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叶雪嫣一人,她环顾四周,最终缓缓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穿行的车流。眼泪,再一次无声地滑落。 …… 第二天,叶家别墅。 客厅里一片狼藉,叶立群双眼布满血丝,颓然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空酒瓶。 叶冰依穿着一身精致的套装从楼上走下来,看到父亲这副模样,秀眉微蹙,眼底却没有半分担忧,只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与急切。 “爸,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坐着?”她开口,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姐姐走了,公司现在群龙无首,你难道就不管吗?” 叶立群没有反应,只是又拿起一瓶酒,麻木地往嘴里灌。 “没用的东西。”叶冰依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自以为是的责任感。她走到一旁,拿出手机,翻出了一个号码。 董事,王叔 电话接通了。 “喂,哪位?”一个沉厚的中年男声传来。 “王叔,是我,冰依。”叶冰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重又恳切,“您也听说了吧?我姐姐……她离家出走了。现在公司不能没人管,我想,作为叶家的一份子,我应该暂时站出来,主持大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嗤笑。 “你?叶冰依,你主持大局?”王董的声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我问你,公司上个季度的财报你看过吗?你知道我们和南美那个项目的关键节点卡在哪里吗?你知道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最近有什么新动向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叶冰依瞬间语塞。 “我……我可以学!我也是叶家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爷爷的心血乱掉!”她搬出爷爷当挡箭牌。 “呵,你还是省省吧。”王董的声音冷了下去,“公司需要的是一个能掌舵的船长,不是一个连航海图都看不懂的千金小姐。别再打这种电话了,要是三天内雪嫣不回来,我们董事会自己会开会决定。” 嘟…嘟…嘟…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老东西!”叶冰依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手机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只认叶雪嫣那个贱人!我也是爷爷的孙女! 屈辱和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瘫坐在地毯上,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 不行,她不甘心。 叶雪嫣倒了,这正是她最好的机会。既然那些老家伙不认她,那她就找一个能压制住所有人的外援! 一个名字,一个号码,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重新捡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那个许久未曾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轻佻而充满磁性的男声传来。 “哟,这不是叶二小姐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你那个眼高于顶的姐姐终于不要你了?” “霍崇轩!”叶冰依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开口,“霍少,别说风凉话了。我问你,你对我姐的公司,还有没有兴趣?” 电话那头的霍崇轩笑了起来:“当然有兴趣。那可是一块肥肉,谁不想要?怎么,你想通了,准备给我当内应?” “我姐走了,被我爸气走的。”叶冰依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疯狂的诱惑,“现在公司内部人心惶惶,是最好的时机。只要你愿意动手,我可以在内部配合你,制造混乱。” “哦?”霍崇轩的兴趣更浓了,“你能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散布谣言,我可以拿到她们新产品的核心资料……只要能搞垮叶雪嫣,让我做什么都行!事成之后,公司归你,我只要一笔钱,一笔足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 “哈哈哈!有意思!你比你那个假清高的姐姐有意思多了!”霍崇轩大笑起来,“好,我答应你。你等我消息,我们……合作愉快。” 挂断电话,叶冰依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叶雪嫣,你不是高高在上吗?我很快就会把你踩在脚下,让你一无所有! …… 城西,一家格调雅致的西餐厅。 萧羽给叶雪嫣切好了一块牛排,推到她面前。 “吃点东西。” 叶雪嫣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拿起刀叉,默默地吃着。她一夜未眠,脸色苍白得厉害。 这顿饭,是他们之间难得的平静。 萧羽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在过道拐角处,与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撞了一下。 “没长眼啊?”男人骂骂咧咧地开口,声音嚣张。 萧羽抬起头,男人也正好看过来。当男人看到不远处餐位上的叶雪嫣时,嚣张的表情瞬间化为一丝玩味的笑意。 正是霍崇轩。 他上下打量了萧羽一番,眼神轻蔑,随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冲着叶雪嫣的方向吹了个口哨,才摇摇晃晃地走开。 触碰 仅仅是那一下的接触。 开始记忆读取,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瞬间涌入萧羽的脑海。 只要能搞垮叶雪嫣,让我做什么都行! 拿到她们新产品的核心资料…… 先从她最看重的‘星辰’系列下手,制造一场无法挽回的质量丑闻…… 是叶冰依和霍崇轩的对话! 萧羽的身体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慢慢走回餐桌。 叶雪嫣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萧羽坐下,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缓慢而沉重。他抬起头,看着叶雪嫣那双还带着疲惫和迷茫的眼睛。 “你妹妹,”他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刚把你卖给了另一个人。” 第79章 起疑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雪嫣握着刀叉的手停在半空,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第次出现了清晰的、锐利的审视。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 萧羽没有重复,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也知道这句话对眼前这个女人而言,是何等的荒谬与刺耳。 “萧羽。”叶雪嫣放下了刀叉,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重新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山总裁,“我承认,你今天帮了我,我很感激。但这不代表,你可以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来挑拨我和冰依的关系。” 她的语气里带着丝警告:“我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她或许有些小性子,有些任性,但她绝不会背叛我,更不会背叛公司。” 萧羽内心毫无波澜。他见过叶冰依最真实的面,那种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疯狂,远比叶雪嫣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他没有争辩,只是抛出了个名字:“霍崇轩。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 听到这个名字,叶雪嫣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变了下。霍家是云城的另大势力,直对叶家的产业虎视眈眈,而霍崇轩更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手段狠辣,风评极差。 “霍崇轩又如何?”叶雪嫣的声线绷紧了,“你想说冰依和他勾结?萧羽,编造谎言也要有个限度。冰依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花花公子,她怎么可能和霍崇轩有联系?” “是吗?”萧羽反问。他没有证据,或者说,他的证据根本无法示人。他不能告诉她,自己只是和霍崇轩擦身而过,就看到了他们全部的阴谋。这听起来比叶冰依背叛她还要离奇。 叶雪嫣的耐心正在被消耗殆尽。她觉得眼前的萧羽陌生的可怕。他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废物,他的平静之下,仿佛藏着头她看不透的猛兽。 “拿出证据。”叶雪嫣冷冷开口,“如果你拿不出证据,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也请你管好自己的嘴。” “证据?”萧羽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证据会自己找上门,而且,会很快。”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餐厅雅致的氛围。 是叶雪嫣的私人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叶雪嫣蹙起了眉。是公司安保部的负责人,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他绝不敢在这个时间打这个号码。 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看了眼对面的萧羽,他正平静地看着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刻的到来。 叶雪嫣深吸口气,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 “叶总!”电话那头传来个男人无比焦急、甚至带着颤抖的声音,“出事了!出大事了!” 叶雪嫣的心猛地沉:“说清楚,什么事?” “公司的核心服务器被入侵了!”安保负责人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就在刚才,我们检测到异常数据流!‘星辰’系列,我们即将发布的新产品,它的全部核心技术资料……被人复制走了!份不留!” 轰! 叶雪嫣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星辰”系列是她赌上切、呕心沥血准备用来反击父亲、稳固公司的王牌!是她全部的希望! “怎么可能!”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服务器有最高级别的物理和网络防护,怎么可能被入侵?” “不是外部入侵!”安保负责人快要哭了,“是、是内部账号登录!拥有最高权限的账号,直接打包了所有资料!” 叶雪嫣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她抓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高权限的账号,整个公司只有两个。个是她父亲的,但他早已被架空,密码也被修改。 剩下的,只有她自己。 “登录账号是谁?”她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是个绝望的回答:“叶总……是您的账号。” “不可能!”叶雪嫣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身后的高背椅被撞得翻倒在地,发出声沉重的闷响。餐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但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她的身体在晃动,脸色煞白如纸。 “我整晚都和你在起,我根本没有碰过电脑!查!给我查登录时间和ip地址!立刻!”她对着电话低吼。 “查了,叶总,我们第时间就查了!”安保负责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登录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零七分。登录的ip地址……经过反复确认,指向……指向您家的别墅。” 凌晨三点。 叶家别墅。 她的密码…… 这串密码,为了方便,也为了表示信任,只有她、父亲,还有叶冰依知道。 父亲被气走,人根本不在别墅。 她自己整夜未归。 那么,凌晨三点,在叶家别墅里,用她的密码登录服务器的人,还能有谁? 瞬间,萧羽那句平淡的话语,如同道黑色的闪电,再次劈进她的脑海。 “你妹妹,刚把你卖给了另一个人。” “霍崇轩,以及证据会自己找上门。” 所有的碎片,在这刻,拼凑成了个残忍到让她无法呼吸的真相。 叶雪嫣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那个从小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叫着“姐姐”的妹妹,那个她直尽心尽力保护的妹妹,会用最锋利、最致命的刀,从背后捅向她。 就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是萧羽。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稳住了她即将崩溃的身体。 叶雪嫣抬起头,看着萧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片死水般的平静。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哽咽。信任崩塌的剧痛,让她几乎窒息。 电话还没有挂断,安保负责人还在焦急地等待着她的指示。 萧羽扶着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从她无力垂落的手中,拿过了那个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他对着话筒,用种不容置喙的语气,下达了指令。 “我查流向。” 第80章 计划 叶雪嫣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双眼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声音细微到几乎听不见。 “密码……我只告诉过冰依。”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办公室里死般的寂静。空气凝固,连窗外的雨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 萧羽站在她身侧,眉头紧锁。他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走到叶雪嫣的办公桌前,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了书房门口的监控录像。 “什么时候告诉她的?”他问,视线没有离开屏幕。 “上周三……她说她晚上要用书房的电脑查资料,我的电脑有公司内网权限,方便些。”叶雪嫣的声音带着丝颤抖,像是努力在回忆,又像是在抗拒这个回忆。 “她平时,会进你书房吗?”萧羽继续问,同时将监控时间轴迅速往前拖动。 “很少。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她也……她也懂。”叶雪嫣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萧羽不再追问。他找到了。 屏幕上,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凌晨三点十七分。道纤细的身影从走廊的阴影里溜出来,动作轻巧,甚至带着种惯犯似的熟练。那张脸,在昏暗的夜视镜头下依然可以辨认,正是叶冰依。 她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熟门熟路地拧开书房的门锁,闪身进去。不到五分钟,她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个小巧的移动硬盘。 萧羽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叶冰依那张略带得意的脸上。 “你自己看。”他的声音没有起伏。 叶雪嫣缓缓抬起头,视线触及屏幕的瞬间,她全身都僵住了。像是被人迎头浇了盆冰水,从头冷到脚。那张熟悉的脸,那副鬼鬼祟祟的姿态,都像是把重锤,砸碎了她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她指尖发冷,嘴唇哆嗦着,却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羽关掉监控,走回她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她冰冷的肩膀上。 “她为什么……”叶雪嫣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破碎不堪,“为什么是她?公司倒了,对她有什么好处?我们是姐妹啊!”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山女总裁,只是个被至亲背叛的姐姐。 “我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她要名牌包,我给她买。她想进公司,我顶着董事会的压力让她当部门经理。她闯了祸,是我去替她收场……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了?” 叶雪嫣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她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觉得我叶雪嫣就活该被她踩在脚下?” 萧羽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宣泄。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他只是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 她的眼泪瞬间浸湿了他胸口的衣料,带着滚烫的温度。 “萧羽……我是不是很失败?连自己的妹妹都管不好,我还怎么管这么大的公司?”她在他怀里喃喃自语,充满了自我怀疑。 “你不是失败。”萧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只是太相信她了。你把她当亲人,她却把你当垫脚石。”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有的人,你对她再好,她也喂不熟。她的心里只有自己和利益。” 叶雪嫣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萧羽:“那现在怎么办?‘星辰’的核心资料……如果泄露出去,叶氏就完了。” “别急。”萧羽替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她刚拿到手,应该还没来得及交给背后的人。” “背后的人?”叶雪嫣愣了下。 “她个人,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动机。”萧羽分析道,“能让她冒着毁掉整个叶家的风险去做这件事的,给出的筹码定大到她无法拒绝。” 叶雪嫣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个名字,但她不敢去想。 萧羽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没点破。他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直身体,直视着她的眼睛。 “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回资料,并且搞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 叶雪嫣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让她去对付自己的亲妹妹,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交给我。”萧羽看出了她的为难,语气不容置喙,“你处理不了,我来处理。你下不了手,我来下手。” 叶雪嫣怔怔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在所有人都离她而去的时候,却坚定地站在了她的身前。 “我去她房间看看。”萧羽站起身,“硬盘这种东西,她要么随身带着,要么就藏在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是下午,她应该在午睡。” “可是……如果被她发现……”叶雪嫣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脸上满是担忧。 “不会。”萧羽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温暖而干燥,“就算被发现,我也有办法应付。你在这里等我,哪儿都别去。” 他的话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叶雪嫣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她缓缓松开了手。 “萧羽……” “嗯?” “你……小心点。” 萧羽嘴角勾起抹浅淡的弧度,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 叶雪嫣没有回头,但她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份在萧羽离开时燃起的微弱希望,随着那声轻微的关门声,彻底熄灭了。 她僵硬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被雨水冲刷得片模糊,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混乱又刺眼。 外面下雨了。 冰冷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声声,都像是敲在她的心脏上。 萧羽走到她的身后,沉默地站着。他没有说“我没找到”或者“她不在”之类的废话。这种时刻,结果本身就是最沉重的语言。 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后背。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像是根针,刺破了叶雪嫣用尽全力维持的坚硬外壳。她的身体剧烈地颤,猛地回身,把抓住了萧羽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如果……如果真的是冰依……” 她的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后面的话哽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萧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眼中满是血丝和绝望。 第81章 觉悟 那个她不敢去想的名字,那个她直逃避的可能性,此刻被她亲口说出,像把淬了毒的刀,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萧羽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他没有移开视线,直视着她痛苦的瞳孔,然后抬起另只手,用指腹抹去她脸颊上滚落的泪痕。 “我保证,不会让她毁了叶氏,也不会让她毁了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刻进了这间被悲伤淹没的办公室里。 “保证?”叶雪嫣自嘲地笑了声,泪水却流得更凶,“你怎么保证?现在连东西在哪都找不到!萧羽,是我错了……是我把她惯坏了!是我给了她股份,是我顶着董事会的压力让她当部门经理。她闯了祸,是我去替她收场……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了?” 她句句地质问着,像是在问萧羽,又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问那个已经消失无踪的妹妹。 “我给了她我能给的切,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为什么!” 最后声质问,变成了凄厉的哭喊。她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几乎要瘫倒在地。 萧羽顺势将她带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承受着她全部的重量。 “这不是你的错。”他低头,在她耳边开口,“你给她的是亲情,而她想要的,是你给不了的东西。” “我给不了的……?”叶雪嫣喃喃重复,声音空洞。 “你的位置,整个叶家。”萧羽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她的胃口,早就被她背后的人喂大了。你把她当妹妹,她却只把你当成通往更高处的踏板。” 他扶着叶雪嫣的肩膀,让她重新站稳。 “她的房间呢?”叶雪嫣总算想起最关键的问题,急切地问。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走了。”萧羽的叙述很平静,“房间很干净,太干净了。所有能证明她个人身份和习惯的私人物品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些常用的衣物和化妆品,像是刻意布置出来给人看的。” 叶雪嫣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早就准备好了……”她失神地说道,“她早就计划好了切,就等今天这个时机。” “对。”萧羽确认了她的猜测,“她故意选择在‘星辰’计划最终调试的这天动手,就是为了让损失最大化。她很清楚,这份资料泄露出去,对叶氏意味着什么。” “林家……定是林家!”叶雪嫣咬着牙,吐出个名字,“除了他们,我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叶家!” 之前叶冰依假装怀孕,想要嫁的就是林家的林风。 “不定。”萧羽却否定了她的想法,“林家虽然和叶家是竞争对手,但他们的行事风格更偏向于商业上的打压,而不是这种近乎毁灭性的窃取商业机密。这种手段,更像是……” 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更像什么?”叶雪嫣追问。 “更像是来自海外的那些资本饿狼,他们喜欢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口吞掉个有潜力的对手,然后分食它的尸体。” 萧羽的话让叶雪嫣遍体生寒。如果对手真的是那些国际资本巨鳄,那叶氏集团在他们面前,恐怕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那……那我们……”叶雪嫣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现在不是猜测对手是谁的时候。”萧羽打断了她的慌乱,“当务之急,是找到叶冰依,拿回硬盘。在资料没有被交出去之前,我们还有机会。” “可她人已经不见了,手机也关机了,我们怎么找?”叶雪嫣攥紧的拳头又松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偌大的城市,找个存心躲藏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以为自己计划得很周密,把所有痕迹都抹掉了。”萧羽看着她,黑色的眼眸里闪过抹锐利的光,“但她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叶雪嫣下意识地抬起头。 “她忘了,她名下所有的银行卡、信用卡,都是你当初给她办的副卡。” 叶雪嫣猛地怔,混沌的大脑仿佛被道闪电劈开。 对!副卡! 为了方便和掌控叶冰依的开销,她名下所有的消费渠道,都和自己的主卡绑定在起。每笔消费记录,都会同步发送到她的手机上。 她立刻冲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颤抖着手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银行的app。 果然,就在半个小时前,有条消费记录。 您尾号4567的信用卡副卡在‘城南国际机场’消费笔,金额为15000元,消费商户为‘j航空公司’。 “机场!”叶雪嫣惊呼出声,“她要跑!她要出国!” 萧羽走了过来,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表情没有任何意外。 “现在是下午四点,这个时间点的国际航班……去m国的,去欧洲的都有。”叶雪嫣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查询着航班信息,“来不及了,就算我们现在赶过去,她也已经过安检了。” “谁说我们要去机场拦她?”萧羽反问。 叶雪嫣愣住:“那……” “她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的‘上线’也该付钱了。这么大笔交易,不可能用现金。”萧羽的思路清晰无比,“她需要个安全的账户来接收这笔钱。而她最信任的账户,定是最隐秘的那个。” “你是说……瑞士银行的那个秘密账户?”叶雪嫣立刻反应过来。那个账户是叶冰依成年时,叶老爷子偷偷给她开的,作为她最后的保障,连叶雪嫣的父母都不知道。叶冰依自己也只跟叶雪嫣炫耀过一次。 “她既然敢动用这张信用卡,说明她根本不担心被我们追踪消费记录,因为她觉得我们就算知道了也来不及阻止她登机。”萧羽的嘴角勾起抹冷冽的弧度,“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我知道那个秘密账户的存在。” 叶雪嫣看着萧羽,心中震撼。这件事,她从未对他说起过。 他怎么会知道? 萧羽没有解释,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声就被接通,对面传来个恭敬又带着几分激动的声音:“主上?” “是我。”萧羽的声音变得截然不同,带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帮我查个瑞士银行的账户,卡号我发给你。我要知道它五分钟内所有的资金往来,以及对方的账户信息。” 第82章 到账 电话那头的声音消失,萧羽收起手机,办公室里陷入种诡异的寂静。 叶雪嫣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盯着萧羽,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这个在她家里忍气吞声了三年的男人。 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运筹帷幄的气度,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那个瑞士账户,连我父母都不知道。”叶雪嫣的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叶冰依也只在我面前炫耀过一次。你……你是怎么……” 她问不下去。这个问题背后牵扯的东西,让她心底发寒。他到底是谁? 萧羽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重要的是,我知道了叶冰依的全部计划,就在今天下午,她午睡的时候。” 叶雪嫣的瞳孔微微收缩。 今天下午? 萧羽的思绪回到几个小时前。 午后的阳光有些燥热,整栋别墅都静悄悄的。叶冰依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推门而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房间里弥漫着股昂贵的香水味,叶冰依侧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脸上甚至还带着丝计划得逞后的得意笑容。 萧羽走到床边,看着这张美丽的脸庞。就是这张脸,前几天还梨花带雨地污蔑他偷窃。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想替她整理下滑落的被子,指尖却“无意”间触碰到了她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腕。 接触成功,记忆读取中… 瞬间,无数纷乱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他的脑海。 画面里,是昏暗的酒吧包厢。叶冰依将个移动硬盘推给对面个面容阴柔的男人。 “霍少,这就是我们公司最新研发的星辰计划核心数据,都在里面了。”叶冰依的声音带着谄媚。 那个被称为“霍少”的男人,霍崇轩,端着酒杯轻晃:“东西没问题?” “当然!我可是从我姐的电脑里直接拷出来的。”叶冰依笑得花枝乱颤,“放心吧,霍少。我姐那个人,自作聪明,密码万年不变,就是她自己的生日,最好骗了。” “钱,我会打到你指定的账户。你尽快出国,避避风头。” “谢谢霍少!” 画面切换。 叶冰依回到自己的房间,鬼鬼祟祟地从床头柜最下方的夹层里拿出个笔记本电脑和个移动硬盘。那个硬盘,正是她在酒吧里给霍崇轩看的那个。 原来给出去的,只是个样品。 她将硬盘连接上电脑,屏幕上弹出个进度条。 “星辰”数据加密上传中…目标:离岸服务器… 她设定好切,看了眼进度条,估算着时间。然后,她打了个电话订购机票,用的是叶雪嫣给她的那张副卡。做完这切,她才安心地躺下睡觉,等待着数据上传完毕,等待着远走高飞。 记忆的洪流退去,萧羽的指尖也离开了她的手腕。 整个过程,不过三秒。 他看着叶冰依脸上那抹无知无觉的笑容,内心只有片冰冷的漠然。 最好骗了? 他走到床头柜旁,按照记忆中的方式,轻易地打开了那个隐秘的暗格。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数据上传的进度条,已经完成了80。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接上数据线,另端连接上那个移动硬盘。 数据复制… 他的手机屏幕上,个同样的进度条在飞速前进,速度比电脑的上传快了十倍不止。 不到一分钟,复制完成的提示弹出。 萧羽拔下数据线,然后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操作了几下,找到了源文件。 删除。 他没有犹豫,直接将那个价值无法估量的星辰计划源文件彻底删除,然后又创建了个同名的空白文档放了回去。 这样来,即使叶冰依中途醒来,看到的也只是“上传完成”的假象。她传到国外的,只会是个毫无价值的空壳。 做完这切,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仿佛从未进来过。 …… “……事情就是这样。” 萧羽的叙述结束,办公室里死般的寂静。 叶雪嫣的脸上片煞白。她不是震惊于叶冰依的背叛,而是震惊于那句“我姐那个人,自作聪明,密码万年不变,最好骗了”。 原来在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心里,自己只是个好骗的,自作聪明的傻瓜。 一种巨大的屈辱和心痛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更无法理解的是零件事。 “你怎么会……知道她脑子里的想法?”叶雪嫣的声音干涩。 萧羽转身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下,是刚才那个号码发来的信息。他点开看了看。 “钱到账了。”萧羽的语气平静无波,“笔五亿的资金,从个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账户,转入了叶冰依的瑞士银行账户。” “霍家……”叶雪嫣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出手如此阔绰,只有霍崇轩背后的霍家。 “主上,需要冻结吗?”电话那头传来请示的声音,萧羽开了免提,那恭敬的语气清晰地传到叶雪嫣耳中。 叶雪嫣下意识地想说“冻结”。 “不用。”萧羽却打断了她。 他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达出不容置喙的命令。 “把这笔钱,分不留地转出来,注入我们的个备用账户。”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下,立刻应道:“是!” “另外,”萧羽继续道,“查清楚霍家最近在竞标哪个项目,把我们刚拿回来的星辰计划,匿名送给他们的竞争对手。” “主上,这……”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被这个命令惊到了,“这是釜底抽薪啊!” “他敢动我的东西,就要有倾家荡产的觉悟。” 萧羽挂断了电话。 夜色沉寂,客厅只亮着盏昏暗的落地灯。 叶雪嫣站在叶冰依的卧室门外,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愤怒和心痛而微微颤抖。她的声音里带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祈求,仿佛希望得到个否定的答案。“星辰计划的硬盘……真的在她房间里?” “在。”萧羽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藏在床下的暗格里,个小型保险箱内。密码是她的生日。” 每个字,都像把重锤,敲碎叶雪嫣最后的幻想。 第83章 骗 局 她最疼爱的妹妹,用她的生日做密码,去锁住背叛她的证据。其中的讽刺,让她胃里阵翻江倒海。 “她怎么敢……”叶雪嫣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为了五亿,她什么都敢。”萧羽的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霍家承诺,事成之后,五亿资金会立刻打入她的海外账户。她现在睡得很香,梦里大概已经在巴黎岛的沙滩上度假了。”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叶雪嫣的心理防线。她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我要进去!我要亲口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呢?”萧羽拦住了她,“跟她大吵架,让她有机会销毁证据,或者通知霍家提前动手?你现在进去,只会打草惊蛇。” 叶雪嫣的理智回笼,但情绪依旧汹涌。她看着萧羽,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这个被她和整个叶家轻视了三年的男人。此刻,他却成了唯能看清全局的人。 “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她把叶家的心血卖掉?”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 萧羽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个东西,递到她面前。那是个模样的移动硬盘,只是上面用记号笔画了个微小的叉。 “这是?”叶雪嫣不解。 “个空壳。”萧羽收回硬盘,“我去把真的换出来。” 叶雪嫣的心脏猛地缩,她下意识抓住萧羽的衣袖,用力之大,指节都泛白了。“不行!太危险了!万她中途醒过来,你……” 她的话说不下去。她无法想象,如果叶冰依醒来,看到萧羽正在撬她的秘密保险箱,会是怎样番情景。以叶冰依的性格,绝对会尖叫着污蔑萧羽入室抢劫,到时候百口莫辩。 萧羽看着她攥紧自己衣角的手,那是她第次主动碰他。她的手很凉。 “放心,”他轻轻拨开她的手指,“一个沉浸在发财梦里的人,轻易不会醒。就算醒了,我也有办法处理。” 他的话语里有种不属于他过去三年窝囊形象的强大自信。叶雪嫣还想说什么,萧羽已经转过身,手搭在了卧室的门把上。 门被无声地推开道缝隙,他侧身闪了进去,动作干净利落,像滴融入黑夜的水。 门又被无声地合上。 客厅里,叶雪嫣屏住了呼吸,时间在这刻被无限拉长。每秒,都像个世纪那般难熬。她不敢坐下,只能僵硬地站着,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耳朵竭力捕捉着里面任何丝毫的动静。 房间内,片漆黑。 窗帘拉得很严实,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勾勒出床上那道熟睡的曲线。叶冰依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嘴角甚至还挂着丝满足的笑意。 萧羽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站定了几秒,让眼睛适应了房里的光线,然后径直走向大床。他没有去看叶冰依,而是根据从她脑中读取的记忆,精准地跪下身,伸手摸向床底靠墙的位置。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地板。他稍用力,块严丝合缝的地板被悄无声息地掀开,露出了下面个方形的金属凹槽。凹槽里,静静地躺着个黑色的电子保险箱。 萧羽伸出手指,在密码键盘上按下串数字。 0819是叶冰依的生日。 嘀的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萧羽的动作顿,立刻看向床上的人。 叶冰依的睫毛颤动了下,似乎被这声音惊扰。她翻了个身,脸朝向萧羽这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什么。 “霍少……我的……” 萧羽的身体瞬间绷紧,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动也不动。他甚至停止了呼吸,心脏的跳动沉重而缓慢。只要叶冰依睁开眼睛,他会在零点秒内出手,让她重新陷入深度睡眠。 幸运的是,她没有。 那句梦话之后,她只是砸了咂嘴,又沉沉睡去,呼吸再度变得平稳。 萧羽松开紧绷的肌肉,没有再浪费时间。他打开保险箱的门,里面只有个东西那个承载着星辰计划所有核心数据的移动硬盘。 他拿了出来,硬盘外壳冰凉。他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那个空壳硬盘,放了进去。关上保险箱门,将掀开的地板严丝合缝地按了回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他站起身,将真正的星辰计划揣进兜里。最后,他看了眼床上那个做着美梦的女人,眼神里没有丝温度。 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啪嗒。” 门锁落下的声音,如同个宣判的槌音。 叶雪嫣像受惊的兔子样猛地回头,看到萧羽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她提在嗓子眼的心脏才终于落回了原处。她快步走上前,因为紧张,声音压得极低,甚至有些变调。 “怎么样?” 萧羽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手掌。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存储着整个叶氏集团未来命脉的移动硬盘,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在这。”他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叶雪嫣的目光触及那个硬盘,仿佛被烫到般,浑身颤。巨大的石头落地,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汹涌的屈辱和心痛。物证就在眼前,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碰了下那个硬盘,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从硬盘,落到萧羽的脸上。这个男人,在黑暗中展现出了她从未见过的另面。冷静,果决,甚至……危险。 “你……”叶雪嫣的声音干涩,“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暗格,知道密码?” 萧羽看着她煞白的脸,那双往日里总是冰冷锐利的眼睛,此刻写满了迷茫和脆弱。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他拿出来,点开屏幕,是条加密信息。他直接将手机递到叶雪嫣面前。 “钱到账了。” 屏幕上,行清晰的转账记录刺痛了叶雪嫣的眼睛:笔五亿的资金,从个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账户,转入了叶冰依名下的瑞士银行账户。 “霍家……”叶雪嫣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出手如此阔绰,时间点如此精准,除了霍崇轩背后的霍家,不做第二人想。 几乎在同时,萧羽的手机响了。他接通,按下了免提。 个恭敬却又带着丝机器般冰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主上,需要立刻冻结这个瑞士银行账户吗?” “主上?” 叶雪嫣被这个称呼震得脑子片空白。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冻结!马上冻结!” “不用。” 萧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权威,瞬间压过了叶雪嫣急切的命令。 第84章 拿出证据了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道:“是!” “把这笔钱,提前算好,注入我们的个备用账户。”萧羽的指令清晰而冷酷。 “明白。” “另外,”萧羽继续道,“查清楚霍家最近在竞标哪个项目,把我们刚拿回来的星辰计划,匿名送给他们的竞争对手。” 这个命令让电话那头的人都愣住了,迟疑道:“主上,这……这是釜底抽薪啊!霍家会疯的!” 萧羽挂断了电话,客厅里恢复了死般的寂静。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叶雪嫣,缓缓说完了刚才那句话的后半句。 “他敢动我的东西,就要有倾家荡产的觉悟。” 寂静。客厅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萧羽那句“倾家荡产的觉悟”余音未散,每个字都化作冰冷的钢针,扎在叶雪嫣的心上。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片空白之后,是无数个碎片化的信息疯狂涌入,冲撞着她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 瑞士银行,五亿资金的调动。 这句话,就要让在海城不可世的霍家釜底抽薪。 这一切,都出自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在她叶家忍气吞声了三年,被她妹妹肆意羞辱,被她父亲视作累赘的上门女婿。 骗局。是个长达三年的,天大的骗局。 叶雪嫣的身体开始发冷,一种被彻底愚弄和操控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你……”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紧张和干涩,而是淬了冰的尖锐,“你究竟是谁?” 萧羽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双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将她所有的震惊、愤怒和恐惧都吸了进去,却不起半点波澜。 这种平静,比任何解释都更让叶雪嫣感到崩溃。 “回答我!”她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歇斯底里,“这三年,你是在演戏吗?看着我们叶家所有人都像小丑样,是不是很有趣?” “你觉得有趣吗?”萧羽反问。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却让叶雪嫣瞬间语塞。 有趣吗? 她想起这三年,他每天清晨准备好早餐,深夜为她留盏灯。想起他被叶冰依诬陷时,倔强的挺直的脊梁。想起他被父亲用拐杖打得皮开肉绽,却声不吭。 如果这也是演戏,那代价未免太过惨重。 “我……”叶雪嫣的气势弱了下去,但新的疑问又涌了上来,“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什么?” “为了五百万?”她自嘲地笑了下,带着浓浓的悲哀,“为了救你妹妹,把自己卖进叶家?萧羽,你现在告诉我,一个电话就能调动五亿资金的人,会缺那五百万吗?” 这个问题,像把刀,直直插向了整件事最核心的矛盾点。 这也是叶雪嫣最无法接受的地方。 如果他直都这么强大,那他当初的窘迫,她当初自以为是的“搭救”,又算什么? 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五百万,和这五亿,是两回事。”萧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三年前,我确实需要那笔钱。” “我不信!”叶雪嫣摇头,脸上的表情是抗拒,也是迷茫,“我不信这里面没有别的图谋。你潜伏在叶家,到底想干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丝毫的破绽。 可她失败了。 萧羽的脸上只有种近乎麻木的坦然。他看着她,缓缓说:“三年前,我的世界里只有我妹妹的病。而你,是唯愿意伸出援手的人。” 他的话很轻,却很重。 重得让叶雪嫣的心脏猛地缩。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这个男人跪在地上,求遍了所有人,最后跪到了她的面前。 那时的他,确实满身绝望。 “所以,你现在所做的这切,是在报恩?”叶雪嫣的声音艰涩。 这个理由,她无法反驳,却也无法完全接受。 恩情,需要用颠覆霍家来报答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萧羽没有过多解释,他再次摊开手,那个移动硬盘依旧静静地躺在他掌心,“现在,物归原主。” 叶雪嫣的视线再次落回那个小小的黑色方块上。 星辰计划。叶氏集团的未来。她爷爷的心血。 刚才,她以为它永远失去了。而现在,它回来了。 是萧羽,用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它拿了回来。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所有的屈辱,在这刻,都抵不过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 她伸出手,指尖冰凉,颤抖着,终于碰到了那个硬盘,也碰到了他温热的掌心。 啪嗒。 硬盘从她的指尖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但叶雪嫣已经不在乎了。 在触碰到他体温的那刻,她紧绷了整晚的神经,连同她所有的骄傲和伪装,彻底断裂。 她猛地扑上前,不是去捡那个硬盘,而是死死地抱住了萧羽。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萧羽的身体瞬间僵硬。 三年来,除了拳脚和羞辱,他从未和叶家的任何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尤其是叶雪嫣。 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直像座冰山,永远保持着安全而疏远的距离。 而此刻,她却像个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唯的浮木,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温热的液体透过薄薄的衬衣,渗到了他的皮肤上。 僵硬的肌肉,在感觉到那片湿润后,鬼使神差地,点点放松下来。 他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数秒,最终还是缓缓落下,轻轻地拍着她不住耸动的后背。 动作生涩,却带着安抚的意图。 “谢谢你……” 怀里传来她压抑着哭腔的,含混不清的声音。 “谢谢你……” 她只会重复这三个字,为他拿回了星辰计划。 也为他……颠覆了她的世界,萧羽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能嗅到她发间清淡的洗发水香味,和他用的是同个牌子。 这个认知,让他那颗被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最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了下。 客厅里只剩下叶雪嫣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良久。 直到她的哭声渐歇,身体也不再颤抖,萧羽才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句。 “以后,有我在。” 第85章 陷阱 萧羽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有些硌人,但叶雪嫣却从未感受过如此坚实的力量。 “以后,有我在。” 这五个字,像枚楔子,钉入了她混乱的心脏。 她缓缓松开手,从他胸前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鼻尖和眼眶都泛着红。整晚的骄傲与坚强都已剥落,只剩下狼狈和脆弱。 萧羽没有看她,只是弯下腰,将地毯上的那个黑色移动硬盘捡了起来。他的动作很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拥抱从未发生过。 这种平静,让叶雪嫣迅速冷静下来。 她抹了把脸,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清冷:“这里面……是什么?” “是证据。”萧羽没有多余的废话,拿着硬盘走向了客厅角落的书桌,“颠覆霍家的证据,也是……你妹妹背叛叶家的证据。” 最后句话,他说的很轻。 叶雪嫣的身体却猛地震,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再次紊乱。 “我妹妹?”她跟了过去,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羽没有回答。 他将硬盘插入了叶雪嫣的私人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一个磁盘图标跳了出来。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移动,没有丝毫犹豫,点开了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个视频文件和个加密的聊天记录文档。 他先点开了那个聊天记录。 嗡。电脑发出声轻微的运行声,个熟悉的聊天软件界面弹了出来。 上面的两个头像,叶雪嫣都认识。 个是霍氏集团的继承人,霍崇轩。 而另个,是她母同胞的亲妹妹,叶冰依。 叶雪嫣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的视线死死地盯在屏幕上,看着那些文字,那些她无比熟悉的,属于她妹妹的语气。 霍崇轩:‘星辰计划’的质检漏洞资料已经到手了? 叶冰依:拿到了。我姐那个蠢货,还真把最终版的文件放在公司内网的加密区,要不是我留了后门,还真不好拿。 叶冰依:霍少,说好的事情可别忘了,搞垮了叶氏,我要叶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有,你必须娶我。 霍崇轩:放心。等下周的发布会,我会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把这份质检报告公布出去。叶氏集团的股价会瞬间崩盘,到时候,你父亲除了破产,没有第二条路。 叶冰依:那就好,我等不及要看叶雪嫣那张冰山脸崩溃的样子了。她从小就压着我,这次,我要让她跪在我面前! 霍崇-轩:事成之后,我会让你成为霍太太。 …… 聊天记录还在继续往下滚动。 每个字,都像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叶雪嫣的眼睛里,刺进她的心脏。 她的指尖开始发抖,抖得几乎握不住拳。 一种比屈辱和愤怒更可怕的情绪,是彻骨的冰冷和荒谬。 “不……”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这不可能……这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她猛地转头,死死地瞪着萧羽,眼中的红血丝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是你!你想挑拨我们姐妹的关系!冰依她……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聊天记录里提到的那个内网加密区,是她亲自设定的,除了她和父亲,只有叶冰依因为职位关系拥有次级权限。 而那个后门,更是让她如坠冰窟。 面对她的失控和质问,萧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只是抬起手,将鼠标的光标,移动到了那个加密文件上。 “如果你觉得这是伪造的,那这个呢?” 他输入了串极其复杂的密码,那个加密文件被解开了。 那是封邮件。 封从境外服务器发出的匿名邮件,收件人,是霍崇轩的私人邮箱。 邮件内容很简单。 霍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星辰计划的伪造数据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植入叶氏集团的服务器,栽赃给技术部的总监李维。事成之后,请将尾款打入指定账户。 李维。 当看到这个名字时,叶雪嫣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李维,跟了她父亲二十年的老臣,是叶氏集团最忠心耿耿的元老之一,也是她最信任的下属。 霍崇轩不仅要搞垮叶氏,还要让她亲手送个忠臣进监狱。 好狠的计策,好毒的用心。 而这切的源头,竟然是她的亲妹妹。 “为什么……”叶雪嫣的身体晃了下,靠在了冰冷的书桌边缘才勉强站稳。她看着屏幕上的字,像是在问萧羽,又像是在问自己,“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愤怒和恨意退潮后,剩下的是无尽的茫然和悲哀。 那是她的妹妹。是她从小护到大的妹妹。 “为了钱,为了霍太太的位置,为了把你踩在脚下。”萧羽的声音没有丝温度,他只是在陈述个事实,“对她来说,这些理由,足够了。” 叶雪嫣没有再说话。 客厅里陷入了死般的寂静。 她只是看着电脑屏幕,仿佛要将那上面的每个字都刻进骨子里。那张素来冷傲的脸上,血色点点褪去,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苍白。 她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女人了。 那个在雨夜里绝望下跪的男人,用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为她挡住了最致命的刀,然后,将选择权交还给了她。 良久。 她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泪水已经消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火焰。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可怕。 “萧羽,”她看着他,字句地问,“他们,不知道你知道了这切,对吗?” 萧羽的动作停顿了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嗯。” 轻描淡写,却蕴含着绝对自信。 他们不知道。 所以,他现在所做的切,都是在暗处。而叶冰依和霍崇轩,那两个自以为掌控全局的人,还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沾沾自喜。 这个认知,让叶雪嫣心中那片冰冷的废墟,燃起了簇微弱却执拗的火苗。 第86章 推卸责任 她看着萧羽的背影。这个男人,在几个小时前,还是那个她印象中逆来顺受,毫无尊严的上门女婿。而现在,他成了她唯的,也是最无法看透的依仗。 就在她思绪翻涌之际,萧羽已经关掉了那封邮件和聊天记录的窗口。那些罪证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紧接着,他双手放回键盘,熟练地调出了另个文件。 那是份格式严谨,数据密密麻麻的技术文档。文档的标题是星辰计划核心组件-初代机质检报告。 叶雪嫣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紧绷。这已经超出了私人恩怨的范畴,直接触及了叶氏集团最核心的商业机密。 萧羽没有回答。他的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发出连串清脆的敲击声。屏幕上的数据流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修改、替换。那些复杂的代码和参数,在他手下如同温顺的绵羊。 “这是公司的内部文件。”叶雪嫣加重了语气,向前走了几步,试图从他手中夺回控制权,“你没有权限动它。” 这是种本能的反应。作为叶氏集团的掌舵者,她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染指公司的核心数据。即便这个人刚刚向她揭露了个天大的阴谋。 “很快,霍崇轩就会需要它了。”萧羽终于开口,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屏幕,“他布了这么大的个局,不就是为了星辰计划吗?他需要个最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个计划存在致命缺陷。” 叶雪嫣的心脏猛地沉。她瞬间明白了萧羽的意图。 “伪造质检报告?”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太疯狂了!星辰计划的质检流程有三重加密,所有数据都会同步上传到云端服务器,任何修改都会留下痕迹!” “我知道。”萧羽的回答平静无波,“所以,我不但要修改,还要改得天衣无缝。” 他边说,边调出了个新的编程界面。叶雪嫣看不懂那些飞速滚动的代码,但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是种她从未接触过的,远超叶氏技术部水平的强大力量。 “霍崇轩收买了我们的人,他以为自己能拿到第手的质检漏洞。”萧羽的语气里带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那我们就给他个。个他梦寐以求,足以将叶氏置于死地的漏洞。” 他停下操作,将鼠标光标移动到报告中个不起眼的数据节点上,轻轻点。 行红色的警示语弹了出来。 警告:组件存在底层逻辑后门,有数据泄露风险。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瞬。 这个后门,做得如此逼真,甚至连她这个项目的最高负责人都看不出丝毫破绽。 “霍崇轩会相信吗?”她问,这是商业上的博弈,步走错,万劫不复。 “他会的。”萧羽的指尖在回车键上空悬停,“因为他太想赢了。个人的欲望越是强烈,他的判断力就越是脆弱。他会把这份报告当成是上帝送给他的礼物,迫不及待地在董事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捅出来。” 叶雪嫣盯着屏幕上那行刺目的红色警告,大脑在飞速运转。 她设想着那个场景。霍崇轩意气风发地抛出这份“证据”,指控叶氏集团的项目存在致命缺陷,要求终止合作,甚至索要天价赔偿。而她,只需要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拿出真正的、毫无问题的原始质检报告…… 那将会是怎样的副光景? 釜底抽薪。 这不仅仅是反击,这是诛心。 “我们真正的报告呢?”她追问,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已经备份在另个安全渠道。”萧羽说着,敲下了最后个字符。份完美的,带着致命“漏洞”的质检报告,就这样完成了。报告的最下方,签署人的位置,赫然写着两个字 李维。又是这个名字。 用敌人准备的刀,去刺向敌人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叶雪嫣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下。愤怒、悲哀、屈辱,种种情绪在这刻被种冰冷的快意所取代。 她看着萧羽,这个曾经被她忽略了三年的男人,此刻身上笼罩着层她完全无法看透的迷雾。 “你想做什么?”她问,这个问题,既是指眼前这份报告,也是指他这个人。 萧羽转动椅子,第次正对着她。 客厅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他那张清秀的脸孔,显得有些莫测。 “霍崇轩以为他拿到了我们的漏洞,可以随意拿捏叶氏的股价。”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陈述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但他不知道,从他拿到这份报告开始,他就掉进了个我们为他准备好的陷阱。他动用的资金越多,陷得就越深。” 说完,他的手指,在回车键上,轻轻按。发送。 文件,已经通过个加密通道,精准地送入了霍崇轩安插在叶氏集团的那个内鬼手中。 鱼饵,已经抛下。 叶雪嫣沉默地看着这切的发生。从发现背叛到布局反击,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她感觉自己像个旁观者,看着场由萧羽主导的,惊心动魄的战争。 她缓缓地,重新坐回沙发上,身体里那股紧绷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 良久,她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困惑和探究。 “你这些技术……是从哪里来的?” 这已经不是个普通人能拥有的能力。伪造顶级加密文件,绕过公司内网监控,精准植入陷阱……其中的任何项,都足以让个技术专家望而生畏。 萧羽看着她,脸上那层冰冷的伪装似乎融化了点。 他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发布会现场,闪光灯如白昼。 叶雪嫣站在聚光灯下,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将她衬托得愈发清冷干练。她正在介绍叶氏集团最新的生物医药项目,每个字都精准而有力。 台下,各大媒体的记者严阵以待,而董事会的成员则坐在前排,神色各异。 就在项目介绍进行到关键环节时,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发言。 “叶总,请等下!” 第87章 受害者 霍崇轩从前排站起,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径直走上台。他无视主持人的阻拦,从助理手中接过份文件,高高举起。 “各位媒体朋友,各位董事,在叶总描绘宏伟蓝图的时候,我这里有份东西,想请大家看看。”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煽动性,“份关于这个项目的质检报告!” 此言出,全场哗然。闪光灯瞬间全部对准了霍崇轩和他手中的文件。 叶雪嫣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这幕,与萧羽预演的场景,分毫不差。 霍崇轩非常满意自己造成的轰动效应。他打开文件,将其中页展示给镜头:“根据这份由内部资深工程师李维签署的报告,叶氏集团这个看似前景光明的项目,实际上存在着致命的技术缺陷!旦投入市场,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叶雪嫣:“叶总,你是在拿所有合作方和未来消费者的生命安全开玩笑!我代表霍氏集团,要求立刻终止所有合作,并保留追究叶氏集团商业欺诈的权利!” “商业欺诈”四个字,如同颗重磅炸弹,在会场内炸开。记者们疯了样地按动快门,董事会成员们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霍总,说完了吗?”叶雪嫣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霍崇轩愣,他预想过叶雪嫣会惊慌、会愤怒、会辩解,唯独没想过她会如此平静。 “你还想狡辩什么?” “我不想狡辩。”叶雪嫣缓缓摇头,她甚至连那份报告都没看眼,“我只想问霍总个问题。这份报告,是伪造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伪造?”霍崇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叶总,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签署人李维,是你们叶氏的老员工了吧?难道他会拿自己的职业生涯来陷害你?” “李维当然不会。”叶雪嫣的唇角勾起个冰冷的弧度,“但他会不会被某些人收买,就不好说了。” “血口喷人!”霍崇轩怒斥。 “是不是血口喷人,我们听段录音就知道了。”叶雪嫣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了会场后方控制室的方向。 那里,萧羽正坐在监控屏幕前。 几乎在叶雪嫣话音落下的瞬间,会场内巨大的音响里,传来了段清晰的对话。 个声音谄媚而贪婪:“霍总,您放心,报告我已经放到您指定的位置了。叶雪嫣那个女人,绝对想不到。” 另个声音,正是霍崇轩。他带着丝轻蔑和傲慢:“钱,少不了你的。事成之后,叶氏的股价会落千丈,到时候我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谢谢霍总!谢谢霍总!” “记住,咬死了就是项目本身的问题。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叶雪嫣身上。我要让她,败涂地。” 录音不长,但每个字都像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叶雪嫣身上,转移到了霍崇轩那张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的脸上。 “假的!这也是伪造的!”霍崇轩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的ai技术,合成段录音有什么难的!” 他的反应很快,立刻想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吗?”叶雪嫣冷笑,“霍总,看来不给你看点真正无法伪造的东西,你是不肯认输了。” 她的话音刚落,会场中央的主屏幕上,画面陡然变。 不再是叶氏的项目ppt,而是个复杂的,布满了红色和绿色线条的实时数据图。那是股票交易市场的界面。 而界面的正中央,行加粗放大的标题,刺痛了霍崇轩的眼睛。 霍氏集团关联账户实时做空数据 排排的数据清晰地罗列出来,从个小时前开始,大量的资金通过数十个隐秘的账户,疯狂做空叶氏集团的股票。那个时间点,正好是霍崇轩的内鬼,拿到那份“致命”报告之后。 这不再是ai可以合成的录音,这是来自交易所的,冰冷、真实、无法辩驳的金融数据! 如果说,伪造报告和收买内鬼是商业道德问题,那么恶意做空、操纵市场,就是赤裸裸的金融犯罪! 萧羽的声音,通过个微型耳机,在叶雪嫣的耳边响起:“釜底抽薪,要抽的,是他的根基。诛心,要诛的,是他引以为傲的切。” 叶雪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原来,这才是萧羽真正的计划。 那份伪造的报告是诱饵,引诱霍崇轩在公开场合发难。那段录音是钩,让他无法抵赖。而这份做空数据,才是真正的屠刀,刀斩断他所有的退路,将他钉死在罪犯的耻辱柱上。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霍崇轩彻底呆住了。他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双腿软,险些瘫倒在地。 他输了。输得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是如何被对方步步预判,并设下了这个让他万劫不复的陷阱。 就在这时,会场的大门被推开,几名身穿制服的执法人员,在万众瞩目之下,径直走上了台。 为首的人面容严肃,出示了证件:“霍崇轩先生,你涉嫌商业诽谤、窃取商业机密以及恶意操纵市场,请跟我们走趟。”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霍崇轩的手腕。 直到被带离的那刻,他依然失魂落魄,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闪光灯再度疯狂亮起,记录下这位商业新贵狼狈不堪的瞬间。 场惊心动魄的发布会,以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叶雪嫣站在台上,看着被带走的霍崇轩,心中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她转过身,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再次望向那个她从未看懂过的男人所在的方向。 她知道,从今天起,叶氏集团的危机解除了。 而她和萧羽之间,那座名为“婚姻”的冰山,才刚刚开始融化,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真正汹涌的暗流。 第88章 处理 发布会的喧嚣被隔绝在身后。 叶雪嫣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向后台,心脏却跳得比面对霍崇轩时还要快。她想找到萧羽,那个男人此刻在哪里?他是什么表情?是在嘲笑霍崇轩的不自量力,还是在欣赏自己导演的这出好戏? 可后台空无人。 他就像缕青烟,搅动了风云,然后悄然无声地散去。 叶雪嫣拿出手机,指尖悬在萧羽的号码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她该说什么?说谢谢?还是质问他为何要将自己也蒙在鼓里? 正在她心绪不宁之际,个电话打了进来,是集团总部的安保主管。 “叶总,地下车库b区有点情况。冰依小姐……她好像要跟人起冲突。” 叶雪嫣的心猛地沉。 冰依?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她几乎是跑着冲向电梯,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急促而紊乱的“哒哒”声。种比面对霍崇轩时更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脏。 地下车库,光线昏暗。 辆红色的保时捷旁,叶冰依正死死地拉着车门,脸上满是惊恐和愤怒。她的面前,站着个身影,如山岳般,挡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是萧羽。 “滚开!你给我滚开!”叶冰依的声音尖厉,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带着丝歇斯底里。“你这个废物想干什么?你凭什么拦着我!” 萧羽双手插在裤袋里,表情没有丝波澜。他的平静,与叶冰依的疯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去哪儿?”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把重锤,敲在叶冰依的心上。“去机场?还是去见你的下个买家?” 叶冰依的身体僵住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色厉内荏地尖叫,“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姐姐还在等我,你再不让开,我让她把你赶出叶家!” “你的姐姐?”萧羽的嘴角勾起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那弧度里全是冰冷的嘲讽。“她现在应该正为了保住叶家而焦头烂额,而你,作为她的亲妹妹,却准备拿着背叛她换来的钱,远走高飞?” “我没有!” 就在这时,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叶雪嫣从电梯口冲了出来。“住手!” 看到对峙的两人,叶雪嫣想也不想,厉声喝道。她快步上前,把将叶冰依护在身后,怒视着萧羽。 “萧羽,你在做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失望,“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还要为难冰依?” 叶冰依看到救星,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紧紧抓住叶雪嫣的胳膊,哭诉道:“姐姐,救我!他疯了!他拦着我不让我走,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污蔑我!” 叶雪嫣的心更乱了,她看着萧羽,眼神复杂。刚刚在发布会上升起的丝暖意,此刻被浇得冰冷。难道在他心里,报复的快感,比什么都重要吗? “萧羽,放手吧。”她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丝恳求,“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冰依是我的妹妹,她……” “你的妹妹?”萧-羽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第次从叶冰依身上,移到了叶雪嫣的脸上。“所以,她做任何事,都值得被原谅?”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雪嫣被他问得滞。 “那你是什么意思?”萧羽步步紧逼,“是想说,她年纪小不懂事?还是想说,她与霍崇轩勾结,出卖叶氏的商业机密,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什么?”叶雪嫣如遭雷击,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叶冰依,“他说的是真的?” 叶冰依的脸“唰”地下白了。她拼命摇头,语无伦次:“不是的,姐姐,你别信他胡说!我没有!我怎么会害叶家!” 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切。 叶雪嫣只觉得阵天旋地转,她扶住了身旁的柱子,才勉强站稳。她最不愿相信,最无法接受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个内鬼,竟然是她的亲妹妹。 “为什么……”叶雪嫣的声音都在颤抖。 看到姐姐痛苦的样子,叶冰依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猛地推开叶雪嫣,冲着萧羽嘶吼起来。 “是他逼我的!” 这声尖叫,充满了委屈和绝望。 “是霍崇轩!是他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帮他,他就要毁了我,毁了我们叶家!我能怎么办?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才是受害者!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 叶雪嫣别过头,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 是啊,霍崇轩心狠手辣,冰依个女孩子,或许真的是被胁迫的。她心里,还存着最后丝幻想。 然而,萧羽接下来的动作,击碎了她所有的侥幸。 “被逼的?”萧羽轻笑声,那笑声在车库里显得格外刺耳。“说得真好听。” 他拿出手机,没有播放录音,也没有显示文件,只是点开了一段音频,然后将音量调到最大。 个冷静的,甚至带着几分雀跃的女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是叶冰依的声音。 b计划准备得怎么样了?霍崇轩那个蠢货倒了,正好方便我们。记住,钱到账,我马上就走。国外的身份和账户,都必须是最干净的。 音源:加密通讯。 时间:十分钟前。 时间,地点,内容,无可辩驳。 如果说之前与霍崇轩的勾结是“被逼无奈”,那这段通话,就是她内心最真实、最贪婪的独白。 没有胁迫,只有交易。没有恐惧,只有兴奋。 在叶氏集团生死存亡之际,在叶雪嫣拼尽全力挽救危局之时,她的亲妹妹,正盘算着如何卷走最后笔钱,彻底掏空这个家,然后逃之夭夭。 叶冰依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死死地盯着那部手机,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魔鬼。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伪造的!”她疯了样扑过去,想要抢夺手机。 萧羽只是轻轻侧身,就让她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绝望,彻底的绝望,淹没了叶冰依。她瘫倒在地,浑身再没有丝力气,眼神空洞,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整个车库,死般的寂静。 叶雪嫣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像尊冰雕。她没有再看自己的妹妹,只是看着前方昏暗的墙壁。那张常年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片片地碎裂。 “她准备转移的资金,已经被冻结了。”萧羽收起手机,声音恢复了平静。 他走到叶雪嫣的面前,停下。 “现在,她是你的妹妹。”他看着她,“你来处理。” 萧羽转身,迈步离去。 第89章 董事会 叶家的别墅,死寂得像座坟墓。 叶冰依被带回了她的房间,房门从外面反锁。没有哭喊,也没有挣扎,车库里那场极致的崩溃,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生命力。 客厅里,叶家的主心骨,叶氏集团的董事长叶立群,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根上好的雪茄,却没有点燃。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空气凝重得几乎无法呼吸。 叶雪嫣站在父亲面前,她的脸色比父亲的更加苍白,嘴唇没有丝血色。从车库回来后,她言不发,只是站着。 “雪嫣。”叶立群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这件事……不能报警。”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家丑不可外扬!你想让整个江城都看我们叶家的笑话吗?冰依她……她只是时糊涂!是被那个霍崇轩给骗了!” “骗?”叶雪嫣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个冰冷的字节。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把锥子,刺破了叶立群自我安慰的谎言。 “爸,那段录音,你也听了。”她没有看父亲,视线落在空无物的地毯上。“b计划,国外的账户,卷走最后笔钱。这是被骗吗?” 叶立群的脸色阵红阵白,他猛地将雪茄拍在桌上。“那又怎么样!她是你的亲妹妹!是我的女儿!难道你真的要亲手把她送进监狱,毁了她一辈子吗?” “她要毁掉的,是整个叶家。”叶雪嫣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辩驳的重量。 “你!”叶立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现在是越来越冷血了!为了公司,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顾了吗?叶家要是没了,你这个总裁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叶雪嫣缓缓闭上眼睛。 冷血?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她冷血。为了公司,她可以牺牲切。可是谁又知道,她撑着这个家,有多累。 就在这时,个平静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她害的是叶家,但她最先想毁掉的,是我。” 萧羽走了下来。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陈述个事实。 他的出现,让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叶立群看到他,怒火“噌”地下就冒了上来。“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我们叶家养了你三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如果不是你这个废物,冰依怎么会……” “爸。”叶雪嫣睁开眼,打断了他。“够了。” 她转过身,第次如此正式,如此平静地看着萧羽。“你想要怎么处理她?” 这个问题,像是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叶立群愣住了。他没想到,叶雪嫣会去问个“外人”,个他眼里的废物、上门女婿的意见。 萧羽也看着她,他从叶雪嫣那双冰封的眼睛里,看到了丝裂痕,丝动摇。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三年前,你把我买回来,是为了什么?” 叶雪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 “为了冲喜,为了让你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奶奶,能多口气。”叶立群抢着回答,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五百万,买你这个人,我们叶家不亏。” “是吗?”萧羽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原来在你们眼里,一个人,一条命,只值五百万。所以,你们可以随意打骂,可以肆意污蔑,因为我是你们买来的‘东西’。” 他步步走到叶雪嫣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过臂之遥。 “你妹妹污蔑我偷东西,你父亲带人打断我的骨头,要把我活活打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当你们把我当成件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时,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人?” “现在,你的妹妹,用同样的方式,想把整个叶家变成她的垫脚石,变成她逃往国外的资本。你告诉我,这和你父亲打我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都是仗着自己强势,去欺压、去毁灭那个比自己弱小的人。不是吗?” 萧羽的每句话,都像是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叶雪嫣的心上。 她无力反驳。 是啊,有什么区别? 叶家对萧羽所做的切,和叶冰依对叶家所做的切,本质上,都是样的。 自私,贪婪,以及对他人痛苦的漠视。 叶立群被萧羽这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指着萧羽,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只挤出句:“你……你这个白眼狼!反了你了!” “我不是在反。”萧羽看都未看他眼,目光始终锁定在叶雪嫣的脸上,“我只是在告诉你个道理。今天你放过她,明天,就会有另个人,用同样的方式,毁了你。” “因为你们亲手种下了因,就必然要承担这个后果。” 整个客厅,再次陷入死寂。 叶雪嫣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些她刻意忽略,刻意不去想的过去,此刻被萧羽血淋淋地剖开,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直以为自己是正义的,是为了家族在奋斗。 可到头来,她和她所鄙视的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她只是站在了更高的地方,用更体面的方式,去行使那种冷漠的权力而已。 “爸。” 许久,叶雪嫣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我们错了。”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字句地开口。 “从三年前,我们把个无辜的人当成商品买回来的时候,就错了。” 叶立群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仿佛第次认识她样。 叶雪嫣没有再寻求任何人的意见。她转过身,拿出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毅然决然地按下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张律师吗?我要报案。” 她的声音很稳,稳到听不出丝毫情绪。 “我的妹妹,叶冰依,涉嫌职务侵占、商业窃密,以及恶意转移公司资产。相关的证据,我稍后会全部发给你。请你,立刻处理。” 挂断电话,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身体晃了晃。 萧羽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手掌,很温暖。 叶雪嫣没有挣脱,她靠着这股力量,重新站稳。 叶立群瘫坐在沙发上,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他知道,切都结束了。 …… 三天后。 叶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江城财经快讯:叶氏集团股价触底反弹,重大利好消息提振市场信心…… 墙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着新闻,声音被调得很小。 灿烂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了整个房间,将切都镀上了层温暖的金色。 叶雪嫣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 持续了近半个月的危机,终于过去了。在萧羽的帮助下,霍崇轩和叶冰依的计划被彻底粉碎,那些被恶意做空的股份被悉数收回,叶氏的股价不仅恢复,甚至隐隐有上涨的趋势。 切,都过去了。 杯温热的咖啡,被轻轻递到她的手边。 “都过去了。” 萧羽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叶雪嫣没有去接那杯咖啡。她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男人。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那双曾经让她觉得毫无波澜的眼睛里,此刻仿佛盛满了星光。 下秒,她做了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她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 “谢谢你,萧羽。” 她的声音带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和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谢谢你,拯救了叶家。 也谢谢你,打碎了那个冰冷虚伪的我。 萧羽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随即,他伸出手,轻轻地,回抱住了她。 窗外,阳光正好。 第90章 度假 那个拥抱没有持续太久。 叶雪嫣的身体最先有了反应,她松开手臂,从萧羽的胸膛前退开步。残留的温度和陌生的男性气息,让她脸颊发烫。她别过头,重新望向窗外,似乎想用窗外的景色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公司的事情,暂时稳住了。”她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能分辨出丝毫不自然。 “嗯。”萧羽应了声,没有多问。 他将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咖啡放到旁边的茶几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叶雪嫣沉默了片刻。 她没有立刻回答萧羽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萧羽看着她,女人的侧脸在阳光下轮廓分明,像是尊精雕细琢的玉像。过去,这尊玉像是冰冷的,现在,却有了丝人间的烟火气。 “等拿到钱,治好我妹妹的病,然后离开江城。”他回答得很平静,这是他三年前就定好的路。 叶雪嫣的身体轻微地颤了下。离开。这个词,在此刻听来,竟有些刺耳。 她转过身,正视着萧羽。“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帮你,是因为你答应给我五百万。”萧羽直接点明。 “我给你千万,外加叶氏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叶雪嫣开出了个无法拒绝的价码。 “你什么意思?”萧羽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是交易,这更像是种……挽留?“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个战略顾问。”叶雪嫣字句,说得清晰。 “叶氏集团,需要个战略顾问。而你,是唯的人选。”“我?”萧羽自嘲地笑了下。 “我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人,给你这个商业女王当战略顾问?叶雪嫣,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我没有开玩笑。”叶雪嫣的态度很认真。 “这次危机,如果不是你,叶氏已经完了。你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东西,你看穿了霍崇轩和叶冰依的全部计划。 这种能力,比任何商学院的文凭都重要。”她顿了顿,继续说:“我需要你的这份能力,来帮助我,彻底改变叶氏。”萧羽没有说话。 他能读取人心,自然也读得出叶雪嫣此刻话语里的真诚。她不是在施舍,也不是在交易。她是在邀请。是个平等的,甚至带着丝请求意味的邀请。 下午三点,叶氏集团最高规格的董事会议室。长长的会议桌两侧,坐满了公司的董事和高管。这些人,都是叶氏的元老,是跟着叶立群打下江山的功臣。叶立群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面容憔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言不发。主位,空着。那是属于叶雪嫣的位置。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叶雪嫣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萧羽。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在了萧羽身上。有疑惑,有不解,但更多的是轻视和不屑。 一个靠女人上位的“赘婿”,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各位董事,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想宣布几件事。”叶雪嫣走到主位前,站定。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从今天起,我将对公司的管理架构进行全面改革。所有部门的财务、人事,都将由我亲自审核。”话音刚落,下面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位头发花白的董事,王德海,是公司的元老之,也是叶立群的老部下。他敲了敲桌子,开口了。“雪嫣,公司刚稳住,这么大动干戈,不合适吧?改革是好事,但不能操之过急。”他的语气,带着长辈的教诲意味。 “王董说得对。”叶雪嫣点头。“所以我需要个帮手,来协助我完成这次改革。”她侧过身,手伸向了身边的萧羽。 “这位是萧羽。从今天起,他将担任叶氏集团的首席战略顾问,拥有仅次于我的权限,负责协助我处理集团的切事务。”“什么?!”“胡闹!”“这简直是儿戏!”整个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 王德海更是气得脸都红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萧羽。“叶总!你这是什么意思?让个吃软饭的当战略顾问?他懂什么是战略?懂什么是管理吗?你把叶氏当成什么了?你这是在拿整个集团的未来开玩笑!” “王董,请注意你的言辞。”叶雪嫣的脸色冷了下来。“我没有开玩笑。我的每个决定,都对叶氏负责。” “负责?你就是这么负责的?”王德海冷笑。“你要改革,我们支持。但你让个门外汉来指手画脚,我们绝不答应!今天你要是执意如此,我第个辞职!”“我也辞职!”“算我个!”立刻有几位董事跟着附和。 他们都是王德海派的人,是公司里的保守势力,也是这次改革最大的阻力。叶雪嫣的手指,在桌下微微收紧。 她预料到会有阻力,但没想到会这么激烈。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时,直沉默的萧羽,忽然笑了。“王董,是吧?”他往前走了步,站到叶雪嫣身前,直面着王德海。“火气这么大,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上周三在临江会所的饭局,不太顺利?”王德海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听不懂吗?”萧羽的笑容不变。“你和天宇集团的李副总,为了城南那块地的标底,聊得很投机。你承诺,只要他给你个人百分之三的好处,你就把叶氏的标底透露给他。我说的,对吗?” 轰!王德海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这件事,天知地知,只有他和李副总两个人知道!萧羽是怎么……“你……你血口喷人!”王德海的声音都在发抖,半是气的,半是怕的。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心里最清楚。”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样砸在王德海的心口。“或者,我再多说点?你儿子在国外留学的钱,似乎和你账面上的工资,对不太上。需要我帮你算算吗?”会议室里,死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萧羽,又看看面如死灰的王德海。刚才还喧嚣反对的声音,此刻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王德海双腿软,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 萧羽不再看他,环视了圈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还有谁,对我的任命有意见吗?”没有人说话。那些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董事,此刻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叶雪嫣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涌起股复杂的情绪。这个她曾经以为无是处的男人,此刻,却用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为她扫平了所有的障碍。 会议结束了。改革方案全票通过,萧羽的任命,再无人敢有异议。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片绚烂的橘红色。叶氏大厦的顶楼天台,叶雪嫣和萧羽并肩站着,俯瞰着整座城市的黄昏。晚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她的脸颊。 “你是怎么知道王董那些事的?”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我猜的。”萧羽回答。“我不信。”“信不信,不重要。”萧羽转过头,看着她。“重要的是,以后不会再有人敢阻挠你。”叶雪嫣沉默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夕阳的光芒将他的轮廓镀上了层柔和的金色。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空洞和麻木,而是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光芒。 他往前走了步,距离她很近。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他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个轻柔的吻。“以前,是你护着我。”他的声音,在风中清晰地传来。 “以后,换我护着你。”叶雪嫣的身体僵住了,随即,股暖流从心底涌起,蔓延至全身。她抬起头,迎着漫天晚霞,脸上绽开个许久未见的笑容。她轻轻点头。 第91章 专家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城市。 叶雪嫣办公室的灯,是整栋大厦唯一还亮着的光。 她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空气里还残留着夕阳的余温,以及天台那阵晚风的气息。那个印在额头上的吻,触感似乎还未散去。 她的指尖,停在一份文件的封皮上。 股权无偿转让协议书。 签署人,叶立群。受让人,叶雪嫣。 旁边,是另一份文件。 海外疗养安排确认函。目的地:瑞士。疗养人:叶冰依。 她拿起桌上的派克钢笔,笔尖的金属光泽在灯下显得冰冷。只要签下自己的名字,叶氏集团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内部动荡,就将画上一个句号。 父亲交出所有股份,妹妹被强制送往国外。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男人。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萧羽倚在门框上,手里晃着两张纸片。他身上换了一套休闲装,完全没有了会议室里的那股压迫感。 “德国的黑森林蛋糕,据说比叶氏的财务报表要甜得多。”他扬了扬手里的机票。“要不要尝尝?” 叶雪嫣的钢笔尖,最终还是顿在了“叶冰依”那份文件的签名栏上。 她抬起头,办公室明亮的灯光让她可以清晰地看清萧羽的脸。那张她看了三年的脸,此刻却陌生得让她心惊。 “逃吗?”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自嘲。 “是度假。”萧羽走进来,很自然地拿起她放在一旁的行李箱。 “咔嗒”一声,他将行李箱的拉链完全合上。这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像某种仪式性的告别。 叶雪嫣不再说话,她低下头,拧开笔帽,准备落笔。 嗡——嗡—— 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上,是她最不想看见的名字——叶冰依。 她蹙眉,按下了挂断。 手机安静了不到三秒,又固执地响了起来。 她再次挂断。 第三次,手机铃声换成了急促的短信提示音。 一条又一条,屏幕被不断点亮。 姐!你接电话!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吗? 我才是你亲妹妹!你为了一个外人,一个废物,要把我赶到国外去? 爸爸都被你逼得交出了所有股份,你满意了?叶家现在是你一个人的了,你开心了?你这个冷血的女人! 萧羽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就是个骗子!你会被他害死的! 叶雪嫣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歇斯底里的文字,握着钢笔的手指却在微微收紧。 萧羽走到她身边,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然后又看向她。 “需要我处理吗?” “不用。”叶雪嫣的声音很平淡。“这是我的家事。” 她终于还是接通了第四次来电。 “叶雪嫣!你终于肯接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叶冰依尖厉又带着哭腔的嘶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叶雪嫣的声音没有起伏。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好姐姐,现在要联合一个外人,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到国外去!”叶冰依哭喊着,“爸爸都病倒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你说什么?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被你和你那个好丈夫气得!医生说他高血压犯了,情况很危险!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来!要是爸爸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叶雪嫣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手里的钢笔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瞬间,一只手伸过来,从她耳边拿走了手机。 是萧羽。 “叶冰依。”萧羽对着电话,叫出了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很轻,却让电话那头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萧……萧羽?你把电话还给我姐!” “你父亲的主治医生,五分钟前刚跟我通过电话。”萧羽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只是情绪激动,血压有点高,在休息室里睡着了。并没有什么危险。”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另外,”萧羽继续说道,“你用来给你父亲看病的瑞金医院高级vip账户,里面的钱,好像是林家大少给你的分手费。我说的,对吗?” 轰! 叶冰依仿佛听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连呼吸都忘了。 “哦,对了。这笔钱,你好像没告诉你父亲。他大概还以为,你是个到处借钱救他的孝顺女儿。”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需要我把银行的流水单,现在发给他看看吗?” “不……不要!”叶冰依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和委屈。“萧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告诉我爸,求求你……” “去瑞士,是你最好的选择。”萧羽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至少在那里,没人知道你的过去。”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叶雪嫣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她看着萧羽,眼神复杂。这个男人,总能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撕开所有的伪装,直击要害。 萧羽将手机放回她桌上,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钢笔,重新递到她手里。 “现在,可以签字了吗?” 叶雪嫣接过笔,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流畅而决绝的字迹。 叶,雪,嫣。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感觉浑身上下都松弛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当波音787巨大的机身冲破厚厚的云层,万米高空之上,是璀璨的星河。 叶雪嫣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那片已经缩成了光点的城市轮廓。那里有她的公司,她的家,她二十多年的人生。 而现在,她离开了。 身边,萧羽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她感觉嘴唇有些干,下意识地打开随身的手包,想找一支润唇膏。 然后,她愣住了。 包里,静静地躺着一支润唇膏。不是她常用的那个法国牌子,而是一款包装很可爱的草莓味润唇膏。 那是她十几岁时最喜欢的牌子。后来叶氏越做越大,她成了女总裁,就再也没用过这种小女孩的东西。 她几乎都要忘了。 他是怎么…… 叶雪嫣转过头,看着萧羽的侧脸。他呼吸均匀,英挺的鼻梁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 她拧开盖子,一股熟悉的、香甜的草莓味,瞬间溢满了鼻腔。 她将润唇膏,轻轻涂在自己的唇上。 第92章 后果 那股香甜,是属于少女时代的、无忧无虑的味道。 叶雪嫣捏着那支草莓味润唇膏,指尖的温度仿佛能将它融化。 她看向萧羽,他依旧闭着眼,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分明。这个男人,撕碎了她妹妹所有的尊严,也撕碎了她过去三年自以为是的平静。 可他却记得她早已遗忘的喜好。 这算什么? 一记耳光,再给一颗糖? 叶雪嫣的心,前所未有的乱。 就在这时,机舱后方,一声尖锐的惊叫刺破了头等舱的宁静。 啊——! 声音来自经济舱,充满了恐慌。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乘客的惊呼。一名空姐脚步踉跄地冲进头等舱,脸上血色尽失。 “医生!飞机上有医生吗?有人昏倒了!” 叶雪嫣皱起眉,解开了安全带。萧羽也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此刻没有任何波澜。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朝着经济舱走去。 经济舱的过道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让一下,谢谢。”叶雪嫣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骚动的中心,一个靠窗的白发老人瘫在座位上,双手死死捂住胸口,脸色青紫,嘴唇发黑。 乘务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显然也慌了神,正拿着对讲机大喊:“呼叫机长!请求联系地面医疗支援!客人突发心梗!” 她转头对着周围,声音发颤:“阿司匹林!谁有阿司匹林?” 叶雪嫣快步上前,她的手刚碰到急救包,就看到了老人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 她心里一沉。晚了。 阿司匹林救不了他。 “他没时间了。” 萧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拨开围观的乘客,直接挤到老人身边,两根手指精准地搭在了老人颈部的动脉上。 几秒后,他抬头。 “还有脉搏,很弱。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他环视四周,眼神扫过每一张惊慌的脸:“哪位是医生?” 回答他的,只有引擎持续的轰鸣和乘客压抑的抽气声。 乘务长六神无主:“医生……我们……我们没有医生!” “那就让开。” 萧羽不再废话,伸手就要去解开老人衬衫的纽扣。 就在他的手碰到衣领的瞬间,后排传来一个被刻意压低的、带着权威感的咳嗽声。 “咳嗯。都让一让,我是医生。” 人群再次骚动,纷纷回头。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挤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他看了一眼老人,又瞥了一眼准备动手的萧羽,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服的轻蔑。 “年轻人,不要乱动病人。你是什么人?” 乘务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迎上去:“医生!您是医生?太好了!您快看看!” 男人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副金丝眼镜戴上。 “我是瑞典皇家卡罗林斯卡医学院的客座教授,王德海。” 瑞典皇家卡罗林斯卡医学院。 这个名字一出,周围的乘客顿时肃然起敬,连乘务长的腰都躬下了几分。 这可是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评审机构。从那里出来的,都是世界顶级的专家。 王德海俯身,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老人的眼睛,又抬了抬他的眼皮。 “不是心梗。”他下了结论,语气带着专家的笃定。“看他面色,应该是急性低血糖导致的休克。年纪大了,常有的事。” 乘务长连忙问:“那……那怎么办?” “给他喝点糖水或者果汁,补充糖分,很快就能缓过来。大惊小怪。”王德海挥了挥手,一副处理小问题的轻松姿态。 “快!橙汁!拿橙汁来!”乘务长立刻对身后的空姐喊道。 萧羽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能喝。”他的声音很冷,“他现在吞咽反射消失,强行灌注液体,会引起窒息。” 王德海的眉头拧成一团,他不悦地看着萧羽:“年轻人,我在救人,你在这里捣什么乱?你是医生吗?你懂什么?” “我不懂,”萧羽直视着他,“我只懂他再不进行心脏按压,三分钟后,你就可以直接宣布死亡时间了。” “你!”王德海的脸色涨红,“一派胡言!你这是在谋杀!” 他转向乘务长,语气严厉:“乘务长!我以我作为医生的专业和名誉担保,这位病人是低血糖。现在,请你立刻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拉开,否则病人出了任何问题,由你和航空公司负责!” 乘务长被他这番话吓得脸色惨白。 一边是世界顶级的医学教授,一边是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 怎么选,根本不需要思考。 “先生,”她转向萧羽,语气虽然客气,但态度坚决,“请您不要妨碍王教授救人。请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两名男性空乘也走了上来,一左一右地站在萧羽身边,形成了压迫之势。 周围的乘客也开始窃窃私语。 “就是啊,人家可是专家,听专家的没错。” “这小伙子怎么回事,想出风头想疯了?” “别耽误了救人的黄金时间啊!” 叶雪嫣站在一旁,拳头无声地攥紧。 她看着萧羽。 这个男人,面对一个权威,面对所有人的指责,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那种笃定,和他在电话里揭穿叶冰依时,一模一样。 他凭什么这么确定? “我再说一遍,”萧羽的声音穿透嘈杂,“他需要心肺复苏。立刻,马上。” 王德海冷笑一声:“无知者无畏。你再胡搅蛮缠,我就要叫安全员了!” 说着,他示意空姐把橙汁递过来,准备亲自给老人灌下去。 “住手!” 萧羽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王德海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王德海“哎哟”一声,手里的杯子差点脱手。 “你干什么!放手!暴力抗法吗!”王德海又惊又怒。 两名空乘立刻上前,想要拉开萧羽。 砰! 萧羽一记反手,直接将王德海推得一个踉跄,撞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场面瞬间失控。 “拦住他!他要杀人了!”王德海捂着胸口大叫。 乘客们发出了惊呼,几个胆小的已经躲远了。 第93章 时间 空乘们手忙脚乱地去抓萧羽的胳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住手!” 一声清喝,压过了所有的混乱。 是叶雪嫣。 她走到萧羽身边,挡在了他和所有人中间。她环视着惊慌的空乘和愤怒的王德海,冰冷的气场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让他来。” 乘务长愣住了:“叶小姐,这……这不合规定,而且王教授他……” “出了任何问题,我负全责。”叶雪嫣打断了她的话,字字清晰。“你们要担心的不是一个病人,而是整架飞机所有人的安全。如果因为你们的延误,导致他死在这里,你们想过后果吗?”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王德海身上。 “王教授是吗?如果你确定你的诊断万无一失,那就请你签一份免责声明。否则,就闭嘴。” 王德海被她看得心头发虚,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叶雪嫣不再理会他们,转头对萧羽说:“救他。” 萧羽看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言语,立刻行动。 他将老人的身体放平在过道上,解开他的衣扣,双手交叠,精准地定位在胸骨中下段。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按压,都沉稳而有力。 王德海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羽的背影,对周围的人控诉:“疯了!都疯了!你们看着吧,他会把人活活按死的!这是犯罪!” 叶雪嫣就站在萧羽身旁,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替他隔绝了所有的干扰。 三十次胸外按压后,萧羽开始进行人工呼吸。 一套流程下来,老人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好转。 王德海的冷笑声更大了:“我说了吧?没用的!你们这是在亵渎生命!” 萧羽没有理他,继续进行第二轮按压。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 机舱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声,和胸骨被按压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是肋骨断裂的声音。 那声脆响,在死寂的机舱里格外清晰。 王德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意的狂喜:“听见了吗!骨头断了!我说了他会把人按死!你这是在杀人!蓄意谋杀!” 他的吼叫如同一颗石子,在乘客中激起了一圈恐慌的涟漪。 “天啊,真的把肋骨压断了……” “这下完了,本来还有救的。” “快停下吧,小伙子,别再继续了!” 议论声,指责声,像无数根针刺向萧羽的后背。 叶雪嫣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但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到萧羽耳中。 “继续。” 只有一个词。却是最坚定的支持。 萧羽没有回头,只是俯下身,再次准备进行人工呼吸。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知道,单纯的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对于心脏骤停的病人来说,成功率极低。尤其是在没有任何医疗设备的飞机上。 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不行。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萧羽的脑子在飞速运转。药物,除颤仪……这些东西都没有。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专家,一个能做出最精准判断与处置的医生。 王德海?他只是个沽名钓誉的草包。 就在又一轮按压即将开始时,萧羽的动作停顿了半秒。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扫过一张张或惊恐、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脸。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经济舱的一个角落。 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身体蜷缩在座位里,脸色苍白如纸。他死死地攥着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在他的袖口下,露出了一小块褪色的皮肤。那上面,有一个青色的文身。 是一个听诊器的轮廓。 男人察觉到了萧羽的注视,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把袖子拉下去,遮住那个印记。 “我……我懂一点。”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恐惧。但他没有起身,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 就是他了。 萧羽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你又在搞什么鬼?”王德海见萧羽停下,立刻叫嚣起来,“怎么,杀人未遂,现在又想找个同伙吗?” 萧羽没有理他。 他站起身,汗水浸湿的衬衫贴在背上,一步一步,穿过惊疑不定的人群,走向那个角落里的男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他。 男人看着萧羽走近,眼中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他不停地摇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羽在他面前站定。 空乘想要上前阻拦:“先生,请您不要再打扰其他乘客……” “让他说。”叶雪嫣的声音再次响起,制止了空乘的动作。她看着萧羽的背影,尽管不解,但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 男人颤抖的手,正要去触碰老人的皮肤,似乎想检查什么。 就在那一刻,萧羽猛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轰——! 一股庞杂而悲伤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萧羽的意识。 眼前不再是狭窄的机舱。 是刺目到让人流泪的手术室红灯。 是走廊里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喊:“杀人凶手!你还我爸爸的命!” 是一张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医师执照,上面的照片,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年轻时的样子。执照旁边,是一份报纸,头版标题触目惊心——《“神之手”陨落!一台主动脉夹层手术失误,天才医生葬送患者性命!》 高原。这个名字,在记忆的碎片中浮现。 他曾是国内心外科领域最耀眼的新星,被誉为拥有“神之手”的天才。可那台失败的手术,成了他一生无法挣脱的梦魇。从那天起,他脱下了白大褂,再也没有踏进过手术室一步。 原来如此。 萧羽松开了手。 眼前的幻象消失,一切又回到了嘈杂的机舱。 高原被他这一下触碰,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整个人剧烈地哆嗦了一下,猛地把手抽了回去,藏在身后。 “你……你干什么!”他惊恐地看着萧羽。 “又发什么疯?”王德海嗤笑一声,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原,“我看你也是个骗子吧?想合起伙来谋财害命?” 高原被他一指,脸色更加惨白,连连摆手:“不,不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医生……”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否认和抗拒,像一只受惊的刺猬。 乘客们也议论纷纷。 “搞什么啊,这个年轻人到底想干嘛?” “随便拉一个人就行吗?太不负责任了!” 萧羽没有去看任何人,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在高原身上。 第94章 奇迹 他没有揭穿高原的过去,也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他只是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开口。 “他需要你。”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高原的心上。 高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需要你。 这句话,他曾经听过无数次。在手术台前,在病房里,在家属殷切的期盼中。但自从那次事故后,再也没有人对他说过。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再也听不到了。 “我……我说过,我不是……”高原的声音在发抖,他不敢去看萧羽的眼睛,也不敢去看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你的手记得。”萧羽打断了他,“你的心也记得。他和你当年遇到的情况,不一样。” 萧羽读取到的记忆碎片里,那台失败的手术,是因为一种罕见的并发症,非战之罪。但高原,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王德海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萧羽不可理喻,“我看你们两个都该被抓起来!乘务长,报警!落地就报警!” 叶雪嫣皱起了眉,她看着萧羽,又看看那个陷入巨大挣扎的中年男人,心中充满了疑惑。 萧羽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为什么如此笃定,这个看似落魄的男人,能够救人? “你没时间了。”萧羽不再逼迫,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他转过身,重新跪倒在老人身边,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按压。 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高原看着萧羽的背影,那个年轻人每一次按压下去,身体都会随之起伏,汗水已经将他的头发彻底打湿。 他又看向那个老人,老人灰败的脸色,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生命体征……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最恐惧的那个画面,缓缓重合。 不,不行……我会害死他的……我不能再碰手术刀,不能再碰任何病人…… 他的内心在呐喊,在挣扎。 可萧羽那句“他需要你”,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咔嚓。 又是一声轻响。 是萧羽在按压时,老人另一根肋骨也断裂了。 王德海的咒骂声再次响起。 高原的身体,却猛地一震。 他看着萧羽的动作,那精准的定位,沉稳的力度……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外行。 可他太累了。 他的频率,已经开始慢下来了。 再这样下去,这个老人,必死无疑。 而自己……就要眼睁睁看着另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吗? 高原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手,那只曾经创造过无数奇迹的“神之手”,在剧烈地颤抖。 他缓缓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站起来的中年男人身上。 高原的身体还有些摇晃,像是尚未从漫长的噩梦中完全苏醒。他的指尖,那只曾被誉为“神之手”的右手,此刻正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幅度大到肉眼可见。 “站起来干什么?想通了要去自首?”王德海的恶意揣测打破了机舱内诡异的寂静,“我告诉你们,现在做什么都晚了!等飞机落地,一个都跑不掉!” 高原没有理会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三样东西。 萧羽疲惫的背影,地上老人灰败的脸,以及自己那只不听使唤的手。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过道中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剧痛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伸出手,颤抖着,悬停在老人的胸口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 皮肤的触感,肋骨的轮廓……这一切都让他恐惧。 他怕自己一碰,这个人就会死。就像当年一样。 就在他即将退缩的瞬间,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是萧羽。 萧羽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按着高原的手,一同压在了老人胸口那片生命的禁区。 “失误是医生的勋章,不是墓志铭。” 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高原的脑海中炸开。 他的视野里,无数记忆碎片瞬间闪过,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画面,此刻却无比清晰。 手术室,无影灯下,他神情专注,汗水沿着鬓角滑落。 监护仪上的心率线平稳跳动。 身边的助手用崇拜的语气报出时间:“高医生,这台高难度冠脉搭桥,您只用了47分钟,又破纪录了!” 他只是平静地开口:“下一台。” 那些荣光,那些自信,那些救死扶伤的日日夜夜……原来,都还在。 “嗬……嗬……” 就在这时,地上的老人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怕的痰鸣声,浑浊的液体从他嘴角溢出。这是气道被堵塞的征兆,死亡的脚步声。 这声音,彻底击碎了高原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他猛地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领带,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那种沉稳、果决的气场,仿佛沉睡的雄狮终于睁开了双眼。 “准备剪刀!”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空乘人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从急救箱里翻找。 高原没有等。他从自己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支金属外壳的派克钢笔,毫不犹豫地撬开了老人因缺氧而紧紧闭合的牙关,用领带缠住钢笔,固定住下颌,确保气道畅通。 他的动作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乘务长,电击器!”高原头也不抬地吼道。 另一个空乘连忙将自动体外除颤器(aed)递了过来。 高原一只手摸向老人的颈动脉,另一只手已经精准地找到了胸前的膻中穴,用指腹以特定的频率用力按压。同时,他飞快地解开老人衬衫的纽扣,将两片电极片,一片贴在右胸锁骨下方,一片贴在左外侧。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王德海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这……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出来的操作! 叶雪嫣也看呆了。她原以为萧羽只是在赌,赌这个男人或许懂一些急救知识。可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懂一些?这分明就是顶级专家的水准! 正在分析心率, 除颤器的电子音响起。 几秒后,提示音再次改变。 建议点击。正在充电。 仪器上的红色按钮开始闪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95章 烫手 “离手!”高原低喝一声,双手离开了老人的身体。 他盯着充电的进度条,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当仪器显示充电完成时,他忽然对拿着除颤仪主机的叶雪嫣低吼道:“手动模式!给我调到手动模式!充电200焦耳!” 叶雪嫣递过除颤仪的手,猛地顿住了。 aed通常是自动模式,由机器判断是否电击以及电击能量。 手动模式,需要操作者自己判断心率、自己设定能量、自己按下电击钮。这是只有专业医生才会,也才敢使用的功能! 200焦耳,这是一个非常高的能量值。一旦判断失误,非但救不活人,反而可能直接导致心肌的永久性损伤,甚至当场死亡! 她的理智在告诉她,这太冒险了。 “你……”叶雪嫣刚想开口质疑。 高原的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心电图上那杂乱无章的波形,那是室颤,是心脏无效的颤抖,离彻底停跳只有一线之隔。 “快!没时间了!”他咆哮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嘶吼。 那一瞬间的犹豫,让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再次出现了裂痕。 他真的可以吗?万一……万一又失败了呢?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你缝合过03毫米的血管,这比那容易。” 是萧羽。 高原的身体剧烈一震。 缝合03毫米的血管……那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巅峰的一台手术,为一个先天性心脏畸形的婴儿修复冠状动脉。那台手术的难度,被誉为“在刀尖上绣花”。这件事,除了当时手术室里的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是谁?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 萧羽的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他即将崩溃的意志。 是啊,03毫米的血管我都能缝合。 眼前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充电!200焦耳!执行!” 高原再次发出的指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压倒了机舱内所有的嘈杂。 叶雪嫣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旁边面色苍白的萧羽,咬了咬牙,迅速在仪器上调整了模式。 哔—— 仪器发出准备就绪的提示音。 “所有人,让开!” 舱内死一般寂静。 高原的右手,稳稳地按在了点击按钮上。 “所有人,让开!” 滋——!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电流爆鸣,老人瘦削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地摔回地面。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做了最后一次徒劳的挣扎。 随即,一切归于沉寂。 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那杂乱无章的室颤曲线,瞬间被拉成了一条笔直的水平线。 嘀—————— 刺耳的长音,宣告着心跳的彻底停止。 完了。这个念头,同时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开。 叶雪嫣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不敢去看那条直线,更不敢去看高原的脸。是她选择了相信,是她亲手将仪器调到了手动模式。 人,还是死了。 王德海先是愣住,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夹杂着恐惧和快意的扭曲神情。他指着高原,嘴唇哆嗦着:“杀人……你这是在杀人!我就说了,不能这么干!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 “闭嘴。” 高原头也没抬,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那条直线看穿。他的双手再次按上了老人的胸膛,开始新一轮的胸外按压。一下,两下,三下……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 时间,在心肺复苏的按压声和刺耳的长音中,一秒一秒地流逝。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就在叶雪嫣几乎要崩溃的时候,那条代表死亡的直线,忽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嘀……嘀……嘀…… 微弱,却规律的提示音,取代了之前刺耳的长鸣。屏幕上,一条微弱但规律的窦性心律波形,缓缓出现。 窦性心律已恢复。 电子音毫无感情地播报着这个代表奇迹的结果。 活了!真的救活了! 机舱内先是片刻的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几名乘客激动地流下了眼泪,看向高原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高原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依旧在微微颤抖。 成功了……这次,真的成功了。 王德海脸上的快意僵住了,变成了猪肝色。他看看监护仪,又看看被众人环绕的高原,最后恶狠狠地瞪向一旁始终沉默的萧羽。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尖厉的声音再次响起,试图夺回一些颜面,“就算救活了又怎么样?200焦耳的电击,你知道对心肌的损伤有多大吗?这是不规范操作!我要向航空公司投诉,向德国医疗协会举报你!” 高原喘着粗气,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萧羽这才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王德海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让王德海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乘务长。”叶雪嫣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这位王先生,在急救过程中,数次大声喧哗,干扰专业人士操作。请将他的行为,以及他刚刚的威胁言论,详细记录在案。我的律师团队,会跟进后续。” 王德海的叫嚣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叶雪嫣。他知道叶家,也知道叶雪嫣是叶氏集团的总裁,但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废物女婿和来路不明的医生,直接对自己发难。 乘务长立刻点头:“好的,叶小姐,我明白了。” 王德海张了张嘴,在叶雪嫣冰冷的注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灰溜溜地缩回了自己的座位。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法兰克福机场。德国的医疗急救人员早已等候在停机坪,他们迅速而专业地接管了病人,在听完高原简短的德语病情交接后,其中一名领队的德国医生,对着高原郑重地敬了一个礼。 乘客们陆续下机,许多人经过高原和萧羽身边时,都停下来,真诚地道一声“谢谢”。 混乱终于过去。 当萧羽和叶雪嫣走出廊桥,踏上法兰克… 第96章 任务 霍亨索伦古堡的石壁,透着一股陈腐的阴冷。 盘旋而上的螺旋楼梯狭窄而压抑,每一步都回荡着空洞的声响。名为杰瑞的德国导游正用一种单调的语调讲解着古堡的历史,德语单词像一颗颗冰冷的石子,砸在众人心上。 叶雪嫣对这些千篇一律的介绍没什么兴趣,指尖无意间划过一道粗糙的接缝。触感不对。她停下脚步,借着壁灯昏暗的光线,仔细在那道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裂缝里摸索。 片刻后,她指尖捏出了一片薄薄的金属。它被岁月侵蚀的斑驳,边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齿轮状纹路。金属片中央,一个模糊的图案让她呼吸一滞。 那不是……叶氏集团三十年代在德国开展业务时使用的旧商标吗? “怎么了?”萧羽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叶雪嫣摊开手心,将那枚金属片展示给他看。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萧羽却伸出手指,在她冰凉的掌心缓缓划动。温热的触感传来,是四个数字。 1938叶雪嫣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爷爷当年留学德国的年份,也是叶家海外业务的开端。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念头刚闪过,前方滔滔不绝的杰瑞,声音突然卡住了。 整个讲解队伍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杰瑞转过身,那双碧蓝色的眼睛精准地落在叶雪嫣手中的金属片上。他不再说德语,而是用一种字正腔圆,甚至带着些许京腔的中文,幽幽开口:“这里,曾经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传说,二战时期,一位犹太富商为了躲避纳粹,将他毕生收藏的钻石藏在了这座古堡的某处。他自己没能活下来,但宝藏的线索,就藏在一块石棺的鎏金纹饰上。”杰瑞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很可惜,就在上个星期,也是一位中国游客,用指甲刀撬走了石棺上最后一片完整的鎏金纹饰。” 他的话语不重,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中国游客的脸上。几个人面露尴尬,甚至有些愤怒。 “你什么意思?”一名中年男游客忍不住质问,“你是在暗示我们中国人都是小偷吗?” 杰瑞没有理会他,视线依旧锁着叶雪嫣:“那纹饰,就是一个齿轮的形状。据说,是开启宝藏的钥匙之一。” 说话间,他像是无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袖口。袖口向上滑落了一寸,一个黑色的齿轮文身,清晰地印在他的手腕内侧。那图案,与叶雪嫣掌心金属片上的齿轮,一模一样。 空气瞬间凝固。 如果说之前只是故事,那么这个文身的出现,就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叶雪嫣收拢手指,将金属片紧紧攥在掌心,冷声开口:“杰瑞先生,你的故事讲完了吗?如果讲完了,我们想继续参观。” “当然。”杰瑞微笑着,那笑容却不及眼底,“只是善意地提醒一下叶小姐。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最好不要触碰。否则,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呢?”萧羽忽然插话,他一直沉默,此刻却站到了叶雪嫣身前,隔开了杰瑞的视线,“你的中文说得很好,不像一个普通的导游。更像……是特地在这里等什么人。” 杰瑞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他打量着萧羽,这个从上飞机起就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此刻的平静中却透着一股洞察一切的锋利。 “我只是个讲故事的人。”杰瑞耸耸肩,恢复了那副职业化的笑容,用德语扬声道,“好了,各位,请跟上,前面就是腓特烈大帝的展厅了。” 人群再次移动起来,但气氛已经彻底变了。之前的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猜疑和不安。 叶雪嫣跟在萧羽身后,低声问:“你怎么看?” “他不是导游,或者说,不仅仅是导游。”萧羽目视前方,“他在警告你,手里的东西很烫手。” “叶家的东西,我没有理由让给别人。”叶雪嫣的语气带着一贯的清冷和坚决。 萧羽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参观索然无味,傍晚时分,一行人回到了法兰克福市中心的酒店。 房间里,叶雪嫣将那枚金属片放在桌上,又从随身的行李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设计繁复的钻石手链,名为星轨,是叶氏珠宝的镇店之宝之一,也是她准备在这次德国商业晚宴上佩戴的。 她将手链放进了房间的保险柜,设定了密码。做完这一切,才感觉古堡里那股阴冷的气息消散了一些。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正事。”叶雪嫣对萧羽说。 萧羽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套房的另一间卧室。 夜色渐深。 就在叶雪嫣即将入睡时,客厅的方向,突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嘀——嘀——嘀—— 叶雪嫣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她冲出卧室,萧羽也已经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骇。 警报声的来源,是保险柜! 叶雪嫣冲过去,只见厚重的保险柜门大开着,里面的丝绒盒子还在,但盒子,是空的。 她的星轨手链……不见了。 刺耳的警报还在继续,酒店经理和几名保安已经冲了进来,看到大开的保险柜和脸色冰冷的叶雪嫣,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叶小姐,这……我们立刻报警!”经理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的手链,星轨,不见了。”叶雪嫣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她转向萧羽,“你怎么一声都没听到?” 萧羽没有回答她的质问,他的视线扫过洞开的保险柜,又看了看窗户。窗户紧闭,门锁完好,没有任何暴力闯入的痕迹。 “从警报响起到我们出来,不超过五秒。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开保险柜,拿走东西再消失,这不是普通的小偷。”萧羽说。 “你的意思是,监守自盗?”酒店经理的脸白了。 “不。”萧羽摇头,“是专业人士。他们很清楚我们的作息,也清楚这间套房的布局。” 第97章 看到证据 他的话让叶雪嫣心头一沉。专业人士?她立刻想到了白天的那个导游,杰瑞。 很快,德国警察赶到,例行公事地询问、拍照、取证。叶雪嫣用流利的德语应付着,言辞清晰,逻辑缜密,将失窃物品的价值和情况一一说明。 萧羽却像个局外人,他走到套房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闪烁的警车灯光。 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太顺利了。顺利得像一场刻意安排的戏剧。盗走星轨,除了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还能做什么?能把他们困在法兰克福处理后续,拖延行程。 但如果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叶雪嫣手里的那枚金属齿轮呢? 星轨的失窃,更像一个烟雾弹。一个价值三千万的烟雾弹,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叶总,”一名警察公式化地开口,“我们会尽力调查,但这种跨国珠宝失窃案,追回的希望……” “我懂。”叶雪嫣打断他,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手续我会让我的律师跟进。” 打发走警察和酒店人员,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现在怎么办?”叶雪嫣看向萧羽,她发现,每次遇到突发状况,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总有一种奇异的镇定感。 “手链找不回来了。”萧羽转身,直视着她,“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想让我们找回来。我想去看看一个人。” “谁?” “杰瑞。” 叶雪嫣皱眉:“你怀疑他?可他住在另一层。” “有时候,距离不是问题。”萧羽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口,“你看好房间,我去就回。” 杰瑞的房间在楼下两层。萧羽没有坐电梯,而是走了消防通道。他没有房卡,但当他到达杰瑞房间门口时,发现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 太巧了。 萧羽没有立刻推门,而是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轻轻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行李箱还放在墙角,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他走进房间,目光快速扫过。酒店房间的布局大同小异,床,电视,还有一个小小的写字台,充当着梳妆台和办公桌。 萧羽的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上面放着一个很普通的电子时钟。但他走近了,却在时钟黑色的屏幕下方,发现了一个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微型孔洞。 一个针孔摄像头。 镜头的方向,正对着床铺和写字台。不对……萧羽调整了一下角度,顺着镜头方向看去。如果杰瑞睡在这里,这个镜头拍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除非…… 萧羽的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伸手触摸了那个电子时钟。 刹那间,一段混乱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是杰瑞的视角。他正在安装这个摄像头,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随后,画面切换,他正拿着手机,压低了声音在通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沙哑声音:“东西处理掉了吗?” “处理掉了,很顺利。现在整个酒店的注意力都在那条破手链上。”杰瑞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 “很好。叶家的那个女人呢?” “在跟警察打交道,她很聪明,但注意力已经被我们引开了。” “那就好。别忘了真正的目标。老狐狸当年亲口说的,叶家最重要的东西,就藏在那个齿轮钟里。找到它,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记忆到此中断。 齿轮钟…… 萧羽心头剧震,那不是他们要抢叶雪嫣手里的金属片,而是要找一个钟?真正的秘密藏在钟里?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声清脆又响亮的碎裂声! 哗啦—— 是玻璃碎掉的声音!方向是他们的套房! 萧羽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冲出房间,疯了一般冲向楼梯! 他撞开套房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紧缩。 客厅的茶几被整个掀翻,玻璃碎了一地。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人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额角在流血。 而在他对面,叶雪嫣双手举着一盏沉重的黄铜台灯,眼中满是杀气,正准备砸下第二下! “住手!”萧羽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叶雪嫣的手腕。 “放开!他是贼!”叶雪嫣厉声喝道。 地上的男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他没有看萧羽,而是用尽全力,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扔到了叶雪嫣脚边。 “叶……叶总……”男人声音虚弱,“我是……总部安全部的张谦……” 证件翻开,上面是叶氏集团的徽章,和一张属于“张谦”的员工照。胸口被砸中的地方,隐约能看到被衣服遮住的、属于叶氏的工牌轮廓。 叶雪嫣的动作僵住了。 “总部的人?”她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破窗而入?” “来不及解释了……”张谦喘着粗气,又咳出一口血,“有人……有人用您的名义,订购了……今天深夜飞往柏林的单程机票。那是个陷阱!我必须立刻带您离开!” 去柏林的单程票? 陷阱?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杰瑞的警告,星轨的失窃,这个突然出现的总部安全员,还有那张去柏林的机票。 这是一个连环套。对方不仅要抢东西,还要将她引到柏林,置于死地。 萧羽的脑中,却回响着从杰瑞那里听到的那句话。 齿轮钟。 他的视线猛地扫向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了客厅墙壁上的一件装饰品上。那是一个复古的挂钟,主体由大大小小的青铜齿轮咬合而成,指针早已停摆,一直被他们当做酒店自带的艺术品。 齿轮钟。萧羽松开叶雪嫣,径直走了过去。 “萧羽,你干什么?”叶雪嫣不解地问。 萧羽没有回答。他伸出手,在那堆复杂的齿轮上摸索着,按照某种微妙的顺序,转动了其中三个最大的齿轮。 咔嗒。 一声轻响,挂钟的侧面,一个毫不起眼的暗格缓缓弹出。 叶雪嫣和地上的张谦都屏住了呼吸。 暗格里,没有失窃的星轨手链,也没有任何钻石珠宝。 只有一本厚厚的,用牛皮纸包裹的书。封皮上,用德文和中文两种文字,清晰地标注着它的身份。 德中文账本,1942。萧羽伸手,将这本沉寂了近八十年的账本,取了出来。 第98章 直觉 牛皮纸的书页带着一股陈旧木质的香气,翻开第一页,一张泛黄的汇票静静地夹在其中。 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了脆弱的褶皱,但上面的钢笔字迹依旧清晰可辨。 收款人一栏,写着一个德文名字,下面用小字标注着中文——叶启山。 叶雪嫣的心脏漏跳一拍。“叶启山……是我爷爷去德国留学时用的名字。”她喃喃自语,伸手想去触碰那张汇票,仿佛想触摸那段尘封的岁月。 萧羽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他猛地合上了账本,转身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楼梯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杰瑞。他不再是那个彬彬有礼的酒店经理,一身黑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决绝。他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枪口没有对准任何人,而是直直地指向萧羽手中的那本账本。 “把它给我。”杰瑞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长久压抑后的扭曲快感。 “这是我们霍家找了整整七十年的东西。”“霍家?”叶雪嫣上前一步,将萧羽护在身后,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 “我从没听说过叶家和什么霍家有瓜葛。” “你当然没听说过!”杰瑞冷笑一声,枪口微微上抬,“因为你们叶家最擅长的就是抹去痕迹!1942年,欧洲的犹太人面临灭顶之灾。你的爷爷叶启山,在柏林利用商会的身份,帮助一个犹太银行家家族将巨额资产转移到了瑞士。 而这本账本,就是唯一的、完整的证据!”叶雪嫣的脸色发白。 她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爷爷……做过这样的事?“这不可能!”她厉声反驳,“叶家是做实业起家的,从不碰金融投机,更不会参与这种事!” “事实就摆在眼前!”杰瑞向前逼近一步,“那个犹太家族,就是我们霍家的祖先!那笔钱本该属于我们,却被你爷爷用卑劣的手段侵吞了!现在,物归原主!”地上的张谦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杰瑞用枪口瞥了一眼,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别动,安全部的小子。这件事,和你无关。”萧羽站在叶雪嫣身后,手里的账本沉重如山。他能感觉到叶雪嫣身体的轻微颤抖,那不是害怕,是愤怒和屈辱。 她的骄傲,不允许家族蒙上这样的污点。萧羽的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不对。他读取杰瑞记忆时,看到的不是“侵吞”,而是“寻找”。霍家不是在追讨,而是在寻找这笔资产的下落。 杰瑞在撒谎。为什么?他侧过头,嘴唇凑到叶雪嫣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话。“拖住他,问他1945年霍家祖先在柏林做什么。”叶雪嫣的瞳孔微微一缩,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立刻消化了这句话的信息。 她挺直了背脊,冰冷的视线再次对上杰瑞。“你说我爷爷侵吞了资产,证据呢?就凭这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账本?”“证据就在里面!”杰瑞的情绪有些激动。 “是吗?”叶雪嫣冷冷地反问,“我只知道,1945年苏联红军攻入柏林,城中一片混乱。无数暴徒趁火打劫,洗劫那些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 我很好奇,你们霍家的祖先,那个时候在做什么?”杰瑞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被戳到痛处的狰狞。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叶雪嫣步步紧逼,“如果真是受害者,为什么七十年来从不用正当途径追索?如果真是你们的资产,为什么需要用枪来抢,而不是用法律来要?除非……这笔钱的来路,本身就不干净!” “闭嘴!”杰瑞怒吼,枪口猛地对准了叶雪嫣的眉心。 萧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肌肉瞬间绷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窗外,一阵尖锐高亢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呜——呜——警笛声!杰瑞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警察?怎么会有警察?”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根本不可能是假的。 这个陷阱是他亲手布置的,每一个环节都天衣无缝,绝不可能惊动官方!“很意外?”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杰瑞猛地回头,对上了萧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在你上楼的时候,我用张谦的手机报了警。”萧羽淡淡地解释,“我说,有人持枪闯入了我们的房间。” “你?!”杰瑞彻底乱了方寸。 他算计了叶雪嫣,算计了总部安全部,却唯独漏掉了这个所有人都以为是废物的上门女婿!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杰瑞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放弃了杀人,目标依旧是那本账本!他一个箭步冲向萧羽,手臂伸长,要去抢夺。 他的速度很快,可在萧羽眼中,却像是慢动作。 萧羽没有后退,反而迎了上去。他侧身躲过杰瑞的手,同时,自己的手也闪电般探出,目标不是杰瑞的身体,而是他手中的账本。 两人的手臂在空中交错。在夺过账本的一瞬间,萧羽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杰瑞的后颈。那里,有一个凸起的、质感奇特的文身。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萧羽的脑海中轰然炸开。不是普通的文身,而是一种用特殊墨水刺下的、带有立体感的图案。 一只蝴蝶。一只翅膀上烙印着古老地图纹路的蝴蝶。国际文物走私组织——‘迷蝶’。 这不是家族寻仇。这是有预谋的、针对历史文物的跨国犯罪! 杰瑞一击不中,又听到警车停在楼下的声音,他不再恋战,怨毒地瞪了萧羽一眼,转身几个大步就冲下楼梯,消失在夜色中。 客厅里恢复了死寂。叶雪嫣还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张谦撑着地,大口喘着气。萧羽低头,看着手里这本差点引发血案的德中文账本,1942。 他翻开书页,这一次,他的动作无比郑重。 第99章 答案 警察来得快,去得也快。 简单的笔录,合乎逻辑的说辞,一切都被定性为一场恶性的入室抢劫。没有人怀疑更多,除了房间里的三个人。 张谦的伤口被简单包扎,他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 叶雪嫣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警车闪烁的灯光消失在街角,沉默得像一座冰雕。她没有问萧羽为什么会报警,也没有问他怎么敢跟持枪的暴徒动手。 有些问题,一旦问出口,就意味着过去三年的认知将被彻底推翻。她还没有准备好。 “账本给我。”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萧羽没有动,他将那本德中文账本,1942握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脑中盘旋的,是那只翅膀上烙印着地图的蝴蝶,以及它所代表的那个名字——迷蝶。 “这不是霍家的东西。”萧羽说。 叶雪嫣转过身,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 “杰瑞不是为了寻仇,他是为了这个。”萧羽的手指在账本的封面上轻轻敲击,“这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不能说出迷蝶。这个名字太过沉重,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情况下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话。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让叶雪嫣自己去发现真相的引子。 “我们得去一个地方。”萧羽翻开账本,指向一页的页边空白处。那里有一串潦草的德语单词和一串数字,看起来像是随手的笔记。 “东边画廊?”叶雪嫣认出了那个地名,那是柏林墙最著名的一段遗址。“去那里做什么?” “一个直觉。”萧羽说得含糊其辞,“或许,答案不在书里,而在书指向的地方。” 叶雪嫣凝视着他,那张她看了三年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陌生。她看不透他。但眼下的僵局,除了相信这个“直觉”,她别无选择。 半小时后,冰冷的夜风吹过施普雷河畔。 柏林墙的遗址在夜色中像一条沉默的巨龙,墙面上光怪陆离的涂鸦被昏暗的路灯照亮,投下扭曲的影子。这里几乎没有游客,只有呼啸的风声。 叶雪嫣裹紧了风衣,心中的不安在扩大。“你要找什么?” 萧羽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向一段绘着抽象人脸的墙体。根据他读取到的那段混乱记忆的碎片,杰瑞在行动之前,曾经反复研究过这里的照片。 他的视线在斑驳的墙体和裸露的钢筋之间快速扫过。终于,在一根从混凝土中顽强伸出的、锈迹斑斑的钢筋末端,他看到了目标。 那是一条手链,设计非常独特,像是几条银色的星轨交织在一起,链扣处挂着一颗不起眼的黑色石子。 星轨手链。 它就那么挂在那里,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仿佛是谁不小心遗落的饰品。 萧羽走过去,伸手将它摘了下来。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手链的瞬间,另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不是杰瑞的。 而是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男人面容斯文,但眼神焦虑,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条手链挂在钢筋上,反复确认角度,然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迅速转身离开。 这个男人,萧羽在霍氏集团的资料里见过。他是霍崇轩最信任的首席助理。 “这是什么?”叶雪嫣走了过来。 萧羽将手链托在掌心,他捏了捏那颗黑色石子,感受着内部微小的凹凸感。果然,石子的背面可以旋开,里面是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金属触点。 “微型定位器。”萧羽的声音很沉,“我们被人当成了诱饵,而这个,是用来确认诱饵位置的。” 叶雪嫣的脸色彻底变了。她不是蠢人,定位器、霍崇轩的助理、还有那本账本……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结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划破了死寂。 是一个来自德国总部的加密电话。 “叶总,”电话那头,是欧洲区负责人的声音,急切又混乱,“出事了!就在十分钟前,霍氏集团联合几家本地财团,突然对我们发起了恶意收购!他们的目标是……是我们在汉堡的码头!” “什么?!”叶雪嫣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们准备得太充分了,资金链、舆论、内部渗透……我们完全没有防备!董事会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叶雪嫣挂断了电话,手脚冰凉。她缓缓抬头,望向远处夜幕下勃兰登堡门的轮廓。落日早已消失,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她终于懂了。 什么家族恩怨,什么二战资产,全都是幌子! 爷爷留下的这本账本,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霍崇轩的目标根本不是这本破书,而是借此将她调来柏林,让她陷入混乱,从而在千里之外的汉堡,发动致命一击! 汉堡港,那是叶家在欧洲最重要的物流枢纽! “他不是要抢东西,”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是要……毁了我们叶家在欧洲的根基。” 萧羽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她想明白了。 但她想明白的,还只是第一层。 “我们得换个地方。”萧羽将手链揣进兜里,语气平静得可怕,“这里不安全了。” 查理检查站,冷战时期东西柏林的分界点。如今,这里游人如织,充满了历史与现实交织的荒诞感。 两人走进街角一家亮着暖光的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谁也没有心情说话,巨大的阴谋像乌云一样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叶雪嫣搅动着面前没有碰过的咖啡,思绪混乱。 就在这时,邻桌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看起来毫不起眼,像是最普通的那种柏林市民。他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东西,走到了他们桌前。 不是咖啡,是热可可。上面还有用奶油拉出的笑脸。 男人将两杯热可可轻轻推到两人面前,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字正腔圆的中文说道: “叶小姐,令尊让我带句话——” 叶雪嫣猛的抬头。 男人看着她,平静地复述: “‘齿轮开始转动时,别回头’。” 说完,他没有多停留一秒,转身走出了咖啡馆,融入了街上的人流,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100章 代码 那句“别回头”像一根针,刺破了叶雪嫣最后的镇定。她的父亲,那个躺在病床上意识不清的人,怎么可能在千里之外的柏林,通过一个陌生人,传回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萧羽没有去看叶雪嫣,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消失在人流中的灰色背影上。齿轮……又是齿轮。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 “他在撒谎。”叶雪嫣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父亲不可能……” 她的话没能说完。 又一个男人走到了他们桌前。 他没有端着热可可,只是静静地站着,身上穿着一件合身的黑色风衣,整个人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他的年纪看起来和萧羽相仿,但眉宇间的沉稳却远超同龄人。最关键的是,他的眉骨,那微微凸起的弧度,竟和萧羽有几分神似。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他的视线在萧羽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叶雪嫣。 “自我介绍一下。”他开口,中文流利得像是母语,“萧乾。萧羽的小叔。” 萧羽的身体瞬间紧绷。小叔?他的记忆里,父亲是独子,家族凋零,他从未听说过自己还有个叔叔。这又是霍崇轩布下的新棋子? “我没有叔叔。”萧羽直接否定。 萧乾并不辩解,他只是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一个东西,推到了桌子中央。那是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色u盘,外壳有加密认证的标志。 加密u盘。“这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萧乾说,“也有你们叶家……快要忘记的东西。” 叶雪嫣的呼吸一滞。她看着那个u盘,又看看这个自称萧羽小叔的男人,大脑飞速运转。这个人的出现,紧跟在父亲的传话人之后,绝非巧合。 萧羽拿出随身的超薄笔记本,没有任何犹豫,将u盘插了进去。屏幕上弹出一个复杂的密码输入框。萧乾报出了一串毫无规律的字符。 密码正确。 u盘里的文件被解开,屏幕上瞬间被一张庞大、繁杂的网络图谱占满。无数的公司名称、资金流向、时间节点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捕捉世界的巨网。而在网络的中心,赫然是两个字——霍氏。 “这是霍家遍布全球的洗钱网络。”萧乾的语气平淡,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他伸手,在触摸板上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文件。 打开后,是一份份扫描的旧文件,德文、希伯来文和中文交织。发黄的纸张上,记录着一笔笔惊人的资金流向。收款方,是二战后在欧洲各地成立的犹太人复国组织。而汇款方……是叶氏集团的前身。 “当年,霍家从你们叶家偷走的,不仅仅是那些文物。”萧乾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还有这个。叶氏秘密资助犹复国的全部证据。” 叶雪嫣盯着屏幕,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她终于串联起了一切。为什么霍家对叶家步步紧逼,为什么手段如此极端,甚至不惜在欧洲掀起商业战争。这不是商业竞争,更不是家族恩怨。 这是在掩盖一个足以动摇他们根基的历史秘密。如果这份证据曝光,霍家几十年在欧洲建立的商业帝国和政治信誉,将会瞬间崩塌。 看着屏幕上那些盘根错节的资金流向图,无数的箭头和节点像极了某种精密的机械内部。叶雪嫣的脑海中,一个被忽略的画面猛然闪现。 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上插满了管子。他偶尔清醒,会抓住她的手,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反复念叨着一个词。 “齿轮……齿轮钟……”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病中的胡话。 “齿轮钟。”叶雪嫣喃喃自语,“我父亲住院时,一直在说‘齿轮钟’。” 萧羽立刻看向她:“那个传话的人也提到了齿轮。” “‘齿轮开始转动时,别回头’。”萧乾接过了话头,他看了一眼手表,“看来,时间刚刚好。”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悠长而庄严的钟声穿透了咖啡馆的玻璃,回荡在查理检查站的上空。 柏林大教堂的钟声 那钟声沉重,带着历史的混响,仿佛在为某个时刻的到来而鸣。 “你们手里的那本账本,不是账本,是图纸。”萧乾站起身,将一个微型对讲机放在桌上,“钟楼的最顶层,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萧羽和叶雪嫣对视一眼,立刻起身。 “你到底是谁?”萧羽忍不住问。 “一个不想让历史被掩埋的人。”萧乾重新戴上墨镜,遮住了那双眼睛,“快去。霍崇轩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两人不再多问,冲出咖啡馆,朝着钟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柏林大教堂的钟楼内部,巨大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空气里充满了铁锈和陈年木料的味道。 他们爬上狭窄的旋转楼梯,终于到达了钟楼的最高处。 萧羽摊开那本从爷爷书房里拿出来的账本。在账本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不完整的齿轮图案,旁边还有一行复杂的标记。 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将账本上的图案与眼前巨大的钟表机械一一比对。 “在这里!” 萧羽在一个主驱动齿轮的后方,发现了一块颜色略有不同的砖石。他用力一推,砖石松动,露出了后面的一个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块金属物件。 他伸手将其取出,那是一块真正的齿轮,入手冰冷沉重,边缘打磨得异常光滑。 最后一块齿轮。萧羽将这块齿轮覆盖在账本最后一页的图案上。大小、轮廓、每一个锯齿的缺口,都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严丝合缝,一个完整的齿轮图案,终于呈现在他们面前。 就在这一刻,萧乾留下的那个对讲机突然传出“滋啦”一声电流音。 接着,一个他们无比熟悉、却又无比憎恨的声音,从里面悠悠传来,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游戏才刚开始。” 第101章 选择 那声音阴冷,穿透电流,钻进耳膜。 霍崇轩的声音 叶雪嫣的身体瞬间紧绷,而萧羽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录音。”他的声音很低,“他没在这里,这是个心理战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录音?”叶雪嫣看向那个对讲机,上面的指示灯已经熄灭了。 “他知道我们会找到这里,也算准了时间。他想看到我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萧羽拿起那块沉重的最后一块齿轮,金属的冰冷感让他无比清醒。 “可我们已经拿到了齿轮,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萧羽没有回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账本、图纸、齿轮钟、父亲的胡话……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不对。”萧羽突然开口,“萧乾说,账本不是账本,是图纸。但这张图纸,并不完整。” 他将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完整的齿-轮图案静静地印在纸上。 “它已经完整了。”叶雪嫣反驳道。 “不,这不是终点,这是钥匙。”萧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他没有去照图案,而是将光线从纸张的背面打了过去。 在强光的穿透下,纸页上原本不起眼的纤维纹路中,竟然隐隐浮现出另一层截然不同的痕迹。那些是混在纸浆里的,用特殊材料印上去的暗记。 “我爷爷说过,有些秘密,需要用特定的方式才能看见。”萧羽解释着,同时将那块金属齿轮重新覆盖在图案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金属齿轮的每一个锯齿,都恰好遮住了一部分暗记,而留下的那部分,在光线透射下,清晰地组成了一行扭曲的字母和数字。 z5x-t9r-k8p-l4y-star-dust “这是……”叶雪嫣屏住了呼吸。 “激活码。”萧羽吐出三个字,“一个足以启动最终程序的激活码。” 叶雪嫣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没有一丝犹豫。她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是我。”她的声音恢复了冰山女总裁的果决,“‘星尘计划’,最终授权。”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大小姐,需要口令。” 叶雪嫣看了一眼萧羽手机屏幕上的那串代码,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z5x-t9r-k8p-l4y-star-dust。” “口令确认。‘星尘’将在三十秒后注入叶氏主服务器。数据链一旦生成,不可逆转。” “执行。”叶雪嫣挂断了电话。 整个钟楼再次陷入死寂。三十秒,从未如此漫长。 萧羽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三年的屈辱,无数个日夜的忍耐,妹妹的病痛,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一刻迎来终局。 “叮。” 是叶雪嫣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她打开,屏幕上只有一个单词:success。 几乎在同一时间,萧乾留下的那个对讲机又一次发出了“滋啦”的电流声。这次不再是霍崇轩的声音,而是萧乾。 “看场好戏吧。” 一个网址链接,通过短波数据传输,出现在了对讲机的小屏幕上。 萧羽迅速在手机上输入了那个网址。 画面加载出来,是一个监控直播。镜头正对着一间奢华的办公室,霍崇轩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镜头打电话。他的姿态依然高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什么?收购终止?为什么!”霍崇轩的咆哮穿透了屏幕,“服务器被入侵了?我们的防火墙是干什么吃的!” 他猛地转身,萧羽和叶雪嫣这才看清他扭曲的脸。 “查!给我查!我要知道是谁干的!” 他挂断电话,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屏幕上,叶氏集团的股价非但没有下跌,反而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开始直线拉升。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霍崇轩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抓起桌上的古董摆件,狠狠砸向电脑! 砰! 屏幕瞬间碎裂,火花四溅。 就在霍崇轩砸毁电脑的那一刻,萧羽的脑海中,一股庞大的记忆洪流决堤般涌入。 那是属于霍崇轩的记忆。 记忆画面 霍崇轩站在同一个办公室里,但光线更加昏暗。他握着一部卫星电话,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那个老东西,他把所有的证据链都藏在了德国!他根本不信任任何人!” 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所以,你失败了?” “不!我没有失败!”霍崇轩低吼,“叶家那个小丫头,她启动了她父亲留下的后手。叶氏的新系统,用的是区块链存证!一旦激活,所有的数据都会被加密分发到无数个节点上,谁也删不掉!” “那你的计划,还有什么意义?” “闭嘴!我会找到源头,我会把一切都毁掉!” 记忆结束 萧羽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一片清明。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原来,这才是真相。商业战争是假,夺取并销毁证据才是真。 他看向叶雪嫣,发现她也在看着他。她眼中的冰冷正在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我父亲……”她轻声说,“他都安排好了。” “是,他们都安排好了。”萧羽说。 柏林博物馆岛,佩加蒙博物馆。 在巨大的蓝色伊什塔尔城门下,穿过一条长廊,就能看到那片著名的星空穹顶。 叶雪嫣站在穹顶之下,仰望着头顶模拟出的璀璨星河。她抬起手腕,那条星轨手链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戴了回去。每一颗碎钻,都像一颗真正的星辰。 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身边,递过来两张机票。 是萧乾。他取下了墨镜,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神秘,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回帝都吧。”他说,“有人在等你。” 叶雪嫣接过机票,看着上面的目的地。“你就是我父亲提过的那个‘叔叔’?” “我只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萧乾回答,“你父亲和萧羽的爷爷,是至交好友。他们早就预料到了霍家的疯狂,所以提前准备了这个‘星尘计划’。我,只是计划的执行者和守护者。” 他的视线转向萧羽:“你爷爷为你铺好了路,但能走到今天,是你自己的选择。” 萧羽没有说话。他想起爷爷书房里那些看似无用的古籍,想起他临终前交给自己那本账本时的眼神。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柏林勃兰登堡机场,免税店。 墙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着国际财经新闻。 “最新消息,欧洲联合调查局宣布,对霍氏跨国集团正式立案调查。据悉,霍氏集团涉嫌利用复杂的离岸公司网络,在过去二十年间进行大规模的商业欺诈与洗钱活动,金额可能高达数百亿欧元。其在欧洲的银行账户已被全面冻结……” 新闻画面上,霍氏集团总部的logo被盖上了一个鲜红的investigation印章。 一个商业帝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叶雪嫣关掉了面前的手机,上面是她和萧乾的聊天界面。 “他走了。”她对萧羽说。 “去哪?” “一个不会被找到的地方。他说,他的任务完成了。” 萧羽点了点头。 机场的广播响起了催促登机的通知。 叶雪嫣拿起自己的手提包,站起身。 萧羽也跟着站了起来,与她并肩而立。 两人隔着半步的距离,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登机口。 第102章 疯子 飞机落地。 首都机场的空气带着特有的混浊感,扑面而来。 出口处,一个人影在人潮中显得格格不入。高原穿着一件崭新的白大褂,袖口别着一枚医师牌,在灯光下反着光。 他看见了叶雪嫣和萧羽,径直走了过来。 “我复职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急诊科,还是老地方。” 叶雪嫣点了下头:“恭喜。” “谈不上。”高原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叶雪嫣,“救你的那位先生让我转交这个。” 叶雪嫣接过信封。很轻,没有分量。 她打开封口,倒出来的不是信纸,而是一枚小小的、泛着黄铜色泽的金属齿轮。 是柏林那座教堂钟楼上的。 齿轮的背面,用德语刻着一行小字。 叶雪嫣的指尖抚过那冰冷的刻痕,她认得那句话。 致迟到的正义。 “他已经走了。”高原补充道,“他说他的承诺完成了,剩下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 “我们知道了。”萧羽回答。 高原看着他们两个,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汇入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车内一片死寂。 司机开着暖风,收音机里播放着舒缓的古典乐,但无法驱散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们并排坐在后座,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谁也没有看谁。 叶雪嫣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建筑此刻却显得陌生。 “回叶家公馆吗?”她问,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自己。 萧羽的视线落在前方驾驶座的靠背上。“你回公司吧,那里更需要你。” “那你呢?” “我随便走走。” 叶雪嫣没有再问。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车子在叶氏集团总部大楼前停下。 叶雪嫣下车,萧羽没有动。 “萧羽。”她站在车门外,回头看他。 “嗯?” “谢谢。” 萧羽没有回应。 叶雪嫣关上车门,转身走进了那座象征着她全部事业的玻璃大厦。 叶氏总部门前,几个工人正在拆除一块巨大的金属标牌。那是霍氏集团的logo,曾经代表着两家最顶尖的合作。如今,它被切割,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厅里,员工们行色匆匆,但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振奋。 他们看到叶雪嫣,纷纷停下脚步,躬身致意。 “叶总。” “叶总回来了。” 她穿过人群,走向董事长专属电梯。 顶层,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开着。 她的爷爷,叶家的定海神针,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的城市天际线。 他比上一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 “爷爷。”叶雪嫣走进去。 老人没有回头。“回来了。” “是。” “霍家的牌子,拆了?” “正在拆。” 老人操纵着轮椅,转过身来。他的腿上盖着一条毯子,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得像鹰。 他指着身后墙壁上的一处空白。“那里,我已经想好挂什么了。” “挂什么?” “‘诚信如山’。”老人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叶家的根。以前是,以后也是。你差点就忘了。” 叶雪嫣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个‘星尘计划’,是你父亲和萧家的老头子定下的。你做得很好,把计划完成了。”老人的话锋突然一转,“但是,你把一个外人,牵扯得太深了。” “他不是外人。”叶雪嫣反驳。 “不是外人?”老人冷笑一声,“他的爷爷和我有旧怨,他的父亲不知所踪,他自己,不过是三年前我们用五百万买回来的一个赘婿。雪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没有他,叶氏在欧洲的资产已经被霍家吞并了。没有他,我可能已经死在柏林了。”叶雪嫣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一码归一码。”老人敲了敲轮椅的扶手,“他是把尖刀,刀用完了,就该放回刀鞘里。我们叶家,会给他足够的补偿,一笔他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然后,让他离开。” “不可能。”叶雪嫣直接拒绝,“他是我的丈夫。” “丈夫?”老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张协议,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稳住萧家那个老东西的工具。现在,工具没用了。” 他的视线落在叶雪嫣手腕的星轨手链上。“摘了它。叶家的女儿,不需要靠别人的东西来点缀。”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雪嫣看着自己的爷爷,那个曾经教会她商场上所有生存法则的人。她发现,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如果我说不呢?” “你没有选择。” “她当然有选择。”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两人同时望去。 萧羽站在那里,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页已经泛黄的旧书。 他从档案柜的阴影后走了出来,一步步走进阳光里。 “是你?”老人眯起了眼睛,审视着这个三年来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年轻人。 “老爷子。”萧羽的称呼很客气,但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尊敬。他走到叶雪嫣身边,将那本书放在了办公桌上。 封面上是几个德语单词,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德中字典。 是萧羽爷爷的那本。 “你偷听我们说话?”老人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只是来还东西。”萧羽说,“顺便,听到了一些有趣的论调。比如‘工具论’,还有‘刀鞘论’。” 他看向叶雪嫣:“他说得对,我确实是个外人。” 叶雪嫣的心沉了一下。 “但这份德中字典,是我爷爷留给我的。”萧羽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字典的封面,“所以,关于‘星尘计划’,我想,有些部分我比叶家的人更清楚。” 老人的脸色变了。 “你什么意思?” “‘星尘计划’,从来就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萧羽说,“我爷爷负责的部分,不是商业,而是清算。清算那些躲在商业战争背后,真正肮脏的东西。霍家,只是第一个。” 他翻开字典,从夹层里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 纸张的年代,比字典还要久远。 “我爷爷说过,诚信,确实像一座山。”萧羽把羊皮纸在桌上展开,“但有时候,山也会崩塌。当它崩塌的时候,需要有人把它重新垒起来。” 羊皮纸上,不是文字,而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无数个名字和公司,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而蛛网的正中心,除了霍家,还有一个叶雪嫣从未见过的家族徽记。 “这是……”叶雪嫣看着那个徽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父亲留下的后手,是区块链存证,毁不掉。”萧羽说,“而我爷爷留下的,是源头。一个,连你父亲都接触不到的源头。” 老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死死盯着那张羊皮纸,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东西早就应该毁掉了……” “看来,老爷子认识它。”萧羽把字典推到老人面前,“我爷爷说,这本字典,是当年您送给他的。他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 “欠债,总是要还的。” 第103章 记录 办公室里的空气比凝固还要沉重,像一块铅。 老人的呼吸乱了,撑在桌面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那张羊皮纸,像在看一个早就该死去的亡魂。“不可能……这东西早就应该……” “应该被毁掉了,对吗?”萧羽替他说完,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他将那本德中字典又翻开了一页。这一次,他用指甲撬开了封底的硬壳。那里面,还有一个夹层。 夹层里不是纸,而是一本更小的,用油布包裹的日记本。 萧羽取出日记本,解开油布。封皮已经磨损得看不出颜色,但能辨认出烫金的年份——1943。 “我爷爷的日记。”萧羽说,“他不是个爱写东西的人。但这本,他一直带在身边。” 他没有去看老人的脸色,径直翻到中间某一页。那一页的页脚被折起,上面只有一行简短的德语,下面是工整的汉字翻译。 用齿轮钟藏好证据,等雪落时分。 叶雪嫣看着那行字,心头猛地一跳。齿轮钟?雪落时分? 这几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深处一个尘封的角落。 小时候,爷爷的书房里就挂着一个巨大的齿轮钟。她不觉得好看,那东西裸露着金属的骨架,冰冷又复杂。但爷爷很爱它,每个雪天,他都会搬一把椅子,坐在钟下,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问过为什么。 爷爷说,他在听时间的声音。 原来,他不是在听时间,而是在等。 “我的爷爷,”萧羽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负责清算。而你的爷爷,负责记账。这本字典,是你爷爷送给我爷爷的信物。而我爷爷回赠的,是一个承诺。” 他将日记本轻轻合上,视线转向叶雪嫣。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这本日记里,还夹着一样东西。” 他重新翻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小小的、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不是人,而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无数星辰被细细的银线连接,构成一个繁复而精美的轨迹图。 星轨照片。叶雪嫣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星轨图。那是她手腕上星轨手链的设计原稿。 “所以,‘星尘计划’的‘星’,不是商业帝国的星。”萧羽一字一句,“而是夜空里的星。是坐标,是方位,是每一笔肮脏交易的流向。手链,是地图的钥匙。而地图,就是你爷爷书房里的那座钟。”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老人终于失控,他指着萧羽,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一个死了,一个来讨债!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扳倒一切?” “我不是来讨债的。”萧羽将那张羊皮纸和日记本都收了起来,“我是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他看向叶雪嫣,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走吗?” 一个简单的问题。 却把选择权,完全交还给了她。 不是命令,不是胁迫。 叶雪嫣看了一眼自己的爷爷,那个教会她一切,却又将她视为工具的老人。然后,她看向萧羽。 这个在她家隐忍了三年的男人。这个被她看轻,被所有人欺辱的男人。 今天,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撕开了所有伪装。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一步步地,走到了萧羽的身边。 这个动作,就是她的答案。 老人的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 平安夜。 海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钟声从远处教堂传来,穿透夜色,带着节日的安详。 萧羽开着一辆不起眼的车,载着叶雪嫣,停在了一座老旧的四合院门口。这里是城市的旧城区,与不远处的摩天大楼格格不入。 “这是哪?”叶雪嫣问。 “我长大的地方。”萧羽熄了火,“我爷爷的家。” 两人下了车,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和肩膀上。院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院子里,一棵老槐树在风雪中矗立,枝干虬结,像一个沉默的卫士。 “等雪落时分。”萧羽轻声说,“就是今天。” 他从后备箱拿出一把工兵铲,走到槐树下,看了看地面。他似乎在寻找什么记号,很快,他停下了脚步,开始挖掘。 铁铲切开积雪和冻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叶雪嫣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她没有问任何问题。从她决定跟着他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起,过去的一切逻辑都已经崩塌。现在,她只想亲眼见证,这被埋藏的真相。 挖了大概半米深,铲子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发出一声闷响。 铛。萧羽扔掉铲子,徒手将土扒开,一个黑色的铁盒露了出来。盒子不大,上面已经锈迹斑斑,被一条粗重的铁链锁着。 萧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不是钥匙。 而是一枚齿轮。 他将齿轮卡在锁芯的缝隙里,用力一拧,伴随着“咔哒”一声,那把看似牢固的锁应声而开。 盒子里没有预想中的账本,也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一枚更大、更厚重,已经完全被锈蚀覆盖的齿轮。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衬垫上。 “这是……” “证据。”萧羽拿起那枚齿轮,锈迹在他掌心留下红褐色的印记。“1943年,柏林郊外。我爷爷,用一枚一模一样的齿轮,卡住了一辆纳粹秘密运钞车的传动轴。”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钟声一样,敲在叶雪嫣的心上。 “那辆车上,装满了从欧洲各处掠夺来的黄金和艺术品。而负责接应那批货的,就是羊皮纸上,那个家族的先辈。他们用战争财,奠定了日后商业帝国的根基。我爷爷毁掉了账本,却留下了这个。” 他托着那枚齿轮,走到叶雪嫣面前。 雪下得更大了。 教堂的钟声刚好敲响十二下。 他没有把齿轮交给她,而是抬起她的左手。 然后,在叶雪嫣震惊的注视下,他将那枚冰冷、粗糙、带着历史尘埃的生锈齿轮,缓缓套上了她的无名指。 尺寸,刚刚好。 “当年爷爷用它卡住了纳粹的运钞车。”萧羽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现在,换我卡住时间。” 第104章 继承 会议室的空气,比窗外的雪还冷。 叶雪嫣坐在长桌的主位。她的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锈迹斑斑的齿轮,在昂贵的会议室灯光下,显得无比突兀,像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信物。 “我宣布,叶氏集团将牵头成立‘中德历史文化保护基金’,首期注资五亿,用于追索、保护二战期间流失的文物与艺术品。”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池塘。 满座哗然。 坐在她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霍氏集团的前股东霍东,猛地一拍桌子。“胡闹!叶总,这是董事会,不是你的慈善晚宴!” 另一个股东立刻附和:“五亿?去追索几十年前的旧东西?公司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我们是商人,不是历史学家!” “这笔钱,能开多少条新生产线?能收购多少有潜力的公司?叶总,你清醒一点!” 叶雪嫣没有看他们,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指的齿轮上。那粗糙的铁锈触感,比任何数据报表都更真实。 “这不是旧东西。”她开口,语气平静,“这是债。” 霍东冷笑一声:“什么债?谁的债?叶氏的债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公司还欠了德国人一笔钱?” “是你爷爷的爷爷欠下的。”一个声音从叶雪嫣身后传来。 萧羽一直站在墙边,像个无关紧要的助理。此刻,他走了出来,站定在叶雪嫣身侧。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不屑。一个上门女婿,这里有他说话的份? 霍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你算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 “我算什么东西不重要。”萧羽打断他,“重要的是,1943年,是谁在柏林接应一批装满黄金和艺术品的货车。那批货,又是从谁家里抢来的。” 霍东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派胡言!”他厉声喝道,“你有什么证据?血口喷人!” “证据?”萧羽笑了。他没有反驳,而是走到会议室墙边,那里挂着一座巨大的、纯机械的齿轮钟。 这座钟是叶氏集团的标志,象征着精准与永恒。 萧羽伸出手,没有去碰指针,而是握住了钟摆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装饰性齿轮。他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转动了三下。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弹开声。在巨大钟表的十二点位置,一个暗格悄无声息地滑开。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小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芯片。 萧-羽拿出芯片,举到半空。“所有文物的清单、原始归属、以及它们如何被运走,又如何变成霍家第一桶金的流水记录,都在这里。”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霍东的脸,从涨红变成了煞白。他死死盯着那枚芯片,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霍家的钱,本就带血。”叶雪嫣站起身,环视众人,“现在,只是物归原主。我不是在和各位商量,我是在通知各位。” 她的话,就是最后的判决。 “谁有异议,现在可以退场。” 霍东的身体晃了一下,他身后的几位前霍氏股东也面如死灰。他们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惧和终结。 霍东猛地拉开椅子,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没有再放一句狠话,只是带着剩下的人,脚步虚浮地走出了会议室。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也关上了一个时代。 一周后。 第一件被追回的文物,一幅属于犹太收藏家克莱恩家族的油画,在柏林举行了归还仪式。 消息传回国内,叶氏集团的股价不跌反升。舆论的风向,从“商界奇闻”变成了“企业良心”。 办公室里,叶雪嫣看着新闻,久久不语。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照在她手指的齿轮上,那红褐色的铁锈仿佛有了温度。 她从未想过,商业可以这样去做。这颠覆了她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 这时,萧羽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号码,接通。 电话那头,是高原。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萧羽,成了!克莱恩家族的老先生,当场就哭了!他说,这辈子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幅画。” “辛苦了。”萧羽的声音很平淡。 “不辛苦!这算什么!”高原在那头喊道,“对了,还有个事,更奇怪!仪式结束后,有位德国老人找到了我们。他说……他说他认识你爷爷。” 萧羽握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 “他说,他一直在等你。”高原的语速很快,“他说,你爷爷七十年前交给他一个东西,让他等。他守着那个东西,等了整整七十年。” “是什么?” “一个齿轮钟。” 柏林。 暮色四合,雪又开始下了。 在一间堆满旧书和古董的公寓里,壁炉的火光跳跃着。 一位头发全白,但腰板挺直的德国老人,带着萧羽和叶雪嫣,走到了书房的尽头。 那里,立着一座和叶氏集团会议室里一模一样的齿轮钟。时间的尘埃覆盖在钟的表面,却掩盖不了那精密的机械美感。 “我叫汉斯。”老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德语口音,“你的爷爷,我们叫他‘钟匠’。他说,会有一个东方人,带着一枚齿轮来找我。” 他的视线,落在了叶雪嫣手指上。 叶雪嫣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老人笑了笑,眼神温和。“他说,看到这枚‘戒指’,就把钟里的东西交给他。” 汉斯走到钟前,没有去碰齿轮,而是直接打开了下方的钟摆柜门。 他没有拿出什么钥匙,而是伸手进去,在钟摆的挂钩处摸索着。 咔。又是一声轻响。 从钟摆的空心铜壳里掉出来的,不是钻石,也不是另一枚芯片。 而是一张对折着,已经泛黄发脆的合影。 照片掉在柔软的地毯上。 萧羽弯腰,将它拾起。 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并肩站立。一个,是穿着工装,笑容灿烂的爷爷。另一个,是穿着西装,文质彬彬的青年。 他们的身后,就是这座齿轮钟。 “这是克莱恩先生。”汉斯指着那个穿西装的青年,“我父亲。钟,是你爷爷造的。照片,是我父亲在离开柏林前,拉着你爷爷拍的。” “我父亲说,你爷爷不仅救了他的家产,更救了他的命。” “他说,他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建立新的事业。但总有一天,他们的后人会再次相见。用一把锁,和一把钥匙。” 汉斯看着萧羽。 “你爷爷留下了锁。我父亲,留下了钥匙。” 萧羽摊开手掌,照片静静躺着。 第105章 归还 照片上的黑白人影,定格了七十年的时光。 汉斯看着萧羽,又看了看叶雪嫣,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片很深的海。“我父亲说,锁用来守护,钥匙用来开启。照片是钥匙,它证明了你的身份。但你爷爷留下的,不止一把锁。” 他转身,蹒跚地走向书房另一侧的橡木柜。柜子很老旧,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汉斯没有用钥匙,而是用指关节,在柜门上敲击了几下,遵循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嗒…嗒嗒…嗒。 柜门应声而开,里面没有书籍,只有一个被黑天鹅绒包裹的方形盒子。 汉斯颤抖着手,将盒子捧了出来,动作虔诚得像是在捧着圣物。他将盒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躺着的,是一块银质的怀表。 表盖紧闭,但表盘外圈的金属上,雕刻着一圈精密复杂的星轨图案。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腕。她一直戴着的一条铂金手链,吊坠正是一个小巧的星轨图案。两个图案,一个在古老的怀表上,一个在现代的手链上,细节、弧度,竟别无二致。 “这……”她第一次在萧羽面前,露出了全然的惊愕。 萧羽接过怀表。 金属的冰冷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没有去打开表盖,只是用拇指,摩挲着表壳上的星轨纹路。 记忆读取。 瞬间,壁炉的火光、书房的陈设,尽数褪去。 轰鸣声灌入耳中。 火光,冲天的火光。残破的建筑,哭喊的人群。时间回到了1945年的柏林,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绝望的味道。 一间昏暗的地下工坊里,年轻的“钟匠”,也就是萧羽的爷爷,正满头大汗地撬开那座齿轮钟的钟摆。他的身旁,是年轻的克莱恩先生,脸上满是恐惧。 “快!他们马上就要搜过来了!这些东西带不走的!”克莱恩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 “这不是东西。”爷爷的声音沉稳,他手上动作飞快,将一本厚厚的,用油布包裹的黑色账本,死死地塞进了钟摆的空心铜壳里。 “钟匠,你疯了!这会害死我们的!” “和平会回来的。”爷爷将钟摆重新合上,手艺精湛,天衣无缝。“等和平了,带着它,去东方,找到我的家人。” “我怎么找?” 爷爷从怀里掏出这块星轨怀表,塞进克莱恩手里。“但不要交给我的儿子。把它,交给我的孙女。” 克莱恩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什么是孙女?” “有些债,只能女儿来还。”爷爷最后看了一眼那座齿轮钟,眼神复杂,“有些齿轮,也只有她们才能转动。记住,用这把锁,去等那把钥匙。” 画面破碎。 萧羽回过神,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胸口起伏,那段记忆带来的压迫感,依旧沉重。 他翻过怀表。 在怀表的背面,用花体字雕刻着三个字母。 yqs他把怀表递给叶雪嫣。“看看背面。” 叶雪嫣接过,指尖触碰到那三个冰冷的字母。 yqs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 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 过去无数个日夜,她签文件,看合同,这个名字总会出现在公司的元老股东名单里,出现在家族的历史里。 叶…青…山。 是她爷爷的名字。 一个尘封的记忆片段,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里炸开。 小时候,在老宅的书房里,爷爷的书桌上总是放着一个黄铜的齿轮摆件。那不是什么值钱的古董,就是一个普通的机械零件。但爷爷每天晚上,都会用一块麂皮,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个齿轮。 她曾经问过:“爷爷,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旧东西?” 爷爷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现在,答案穿透了二十多年的时光,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yqs……”叶雪嫣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是我爷爷,叶青山。” 萧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他以为这是他萧家的秘密,却没想到,重点指向的,是叶家。 是叶雪嫣。 “钟匠”在七十年前的火光里说,要把东西交给他的孙女。 克莱恩的后人,汉斯,在这里等了七十年。 而他萧羽,带着爷爷的血脉,却像是这巨大齿轮中的一环,作用只是为了把远在柏林的“锁”,送到真正的“钥匙”面前。 汉斯看着两人,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钟匠说,钥匙会找到锁。现在看来,锁也一直在等着钥匙。” 他指了指叶雪嫣手上的齿轮“戒指”。“这是信物。” 他又指了指萧羽。“你是引路人。”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叶雪嫣手中的怀表上。“而你,是继承者。” “继承什么?”叶雪嫣追问,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但那紧握着怀表的手,却泄露了她的心绪。 “继承一个承诺。”汉斯说,“也继承一个……危险。” “账本里,是什么?”萧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不知道。”汉斯摇头,“我父亲只告诉我,那里面记录着二战期间,一群人如何将他们的资产,通过一个秘密网络,转移出去,从而躲过了战争的洗劫。这不仅是钱,更是一个庞大的人情网络。得到它,就等于得到了欧洲最隐秘的一股力量。” “但同时,”汉斯补充道,“也会成为另一群人,追杀的目标。” 回京的航班上,机舱里灯光昏暗。 叶雪嫣一路无话,只是反复摩挲着那块刻着yqs的怀表。冰山女总裁的外壳已经完全碎裂,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被卷入巨大谜团的孙女。 她不笨,她瞬间想通了很多事。 为什么叶家能从一个小作坊,在短短几十年内迅速崛起。 为什么爷爷总说,叶家欠了别人天大的恩情。 为什么爷爷临终前,交给她的不是公司股份,而是那枚看似普通的齿轮戒指,并嘱咐她,一定要找到能解开它的人。 原来,所有的答案,都在七十年前的柏林。 萧羽看着窗外,厚重的云层之下,是柏林星星点点的灯火,正在迅速变小。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叶雪嫣听清。 “有些齿轮,转了七十年,只为等一个归位的人。” 叶雪嫣抬起头,看向萧羽。 这是第一次,她用一种全然平等的,甚至带着探究的视线,打量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 引路人? 不。 如果她的爷爷留下的是锁,萧羽的爷爷留下的是钥匙,那么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被命运捆绑在了一起。 她摊开手,怀表静静躺在掌心。 “萧羽,”她问,“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是你爷爷,选择了我的爷爷?” 飞机穿过云层,将柏林的灯火彻底甩在身后。 萧羽没有回答。 第106章 字迹 京城,叶氏集团总部,顶层档案室。 这里的空气,常年恒温,带着旧纸张的干燥气息。从柏林回来后,叶雪嫣便将自己关在了这里。 她没有去想那个在飞机上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而是遵从爷爷留下的另一条线索,在档案室最内侧的墙壁前,敲击了三长两短的暗号。 墙壁无声滑开,里面不是金库,只有一个蒙着防尘布的红木工作台。 “七十年了,他一直在等你。”萧羽站在她身后,声音不大。 叶雪嫣掀开防尘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不是成品,而是一整套黄铜色的,散乱的齿轮零件。旁边还有一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用德语标注着复杂的结构。 “我爷爷说,他是匠人。”叶雪嫣拿起一枚最大的齿轮,上面有细微的划痕,“他说他一生都在造钟,却只造了一半。” “另一半,在等你拼凑。”萧羽接口。 叶雪嫣没有理会他,将所有零件倒在工作台上,开始按照图纸,一块块地拼接。她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曾经签署过亿万合同的手,此刻在摆弄这些冰冷的金属时,却显露出一丝颤抖。 萧羽没有动手,他只是看着。看着叶雪嫣从一个叱咤商场的女总裁,变回一个试图读懂爷爷遗言的孙女。 一个小时过去,钟表的主体结构已经成型,但叶雪嫣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对,”她蹙眉,“图纸上这里,还差一个核心的稳定轮,和一个驱动发条的卡榫。” 萧羽摊开手,掌心里是那块yqs怀表。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甲撬开了怀表的后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里面那枚最精密的驱动齿轮。 叶雪嫣也看向自己手指上那枚齿轮“戒指”。 锁与钥匙。 原来它们本身,就是这座钟缺失的心脏。 她褪下戒指,萧羽递上齿轮。当最后两块零件被放入钟表机芯的凹槽时,一道轻微的咔哒声响起。 严丝合缝。 瞬间,档案室的灯光全部熄灭,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紧接着,天花板上亮起了无数星点,汇成了一片深邃的星空。那是1945年,柏林的夜空。 一道光束从钟表的中心投射出来,在他们面前的墙壁上,凝聚成一个略带闪烁的全息人影。 是叶青山。一个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的,正值盛年的叶青山。 “雪嫣,”影像里的男人开口,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岁月沉淀后的从容,“还有,萧家的孩子。”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七十年的时光,精准地落在两人身上。 “如果你们能看到这个,说明汉斯没有辜负我的嘱托。也说明,你们已经准备好,面对真相。” 叶雪嫣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眼前的人,是她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的爷爷。 “我一生都在追逐。世人以为我追逐的是财富,是地位。他们错了。”叶青山的全息影像微微摇头,眼中带着一丝悲悯,“我追逐的,是归还。” “霍家,”他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骤然变冷,“他们七十年前在柏林偷走的,远不止是那些账本上的财富。他们偷走的,是我们民族的良知,是无数家庭的希望。” 影像中的叶青山,转向萧羽。 “孩子,你不必好奇我为什么选择你的爷爷。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我是一个匠人,而他,是守卫者。我们需要一个人在明处,建起高楼,吸引所有的注意。也需要一个人在暗处,默默守护真正的宝藏。他,是比我更伟大的英雄。” 叶雪嫣看向萧羽,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建立叶氏,用尽一生,不是为了让我的子孙后代享受荣华。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霍家,将所有像他们一样的人,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那个账本,是武器。但武器,也会伤到持剑人。”叶青山最后看向叶雪嫣,“雪嫣,这是我留给你的选择。你可以毁掉它,让叶家做个普通的富豪,安稳百年。或者,继承我的承诺,但也继承这个……危险。” 影像说到这里,开始闪烁,变得不稳定。他抬起手,指向档案室左侧的一排书架。 “按下那里,去看看我们真正守护的东西。” 影像消失,室内的灯光重新亮起。 档案室里一片死寂。 萧羽走到那排书架前,按照叶青山所指的位置,找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砖块。他用力按下。 轰隆—— 书架从中间裂开,缓缓向两侧滑去,露出后面一扇厚重的,如同银行金库般的合金大门。门上,一个转盘锁正在缓缓转动,最终咔嗒一声,解锁。 大门向内开启,一股冰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条,没有成堆的现金,也没有任何珠宝。只有一排排恒温恒湿的合金货架。 货架上,摆满了东西。 一尊战国时期的青铜鼎,一件宋代的官窑瓷瓶,一幅唐寅的真迹山水画,还有无数已经泛黄的古籍善本。 每一件,都足以在拍卖会上掀起腥风血雨。 每一件,都标注着一个追回的日期和地点。伦敦、巴黎、纽约、东京…… 叶雪嫣走进去,手指轻轻拂过一件青铜器的边缘,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她终于懂了。 为什么爷爷说叶家欠了别人天大的恩情。他指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个国家。 为什么爷爷临终前,只给了她一枚戒指。因为这间密室里的一切,才是叶家真正的“资产”,是叶青山一生的心血。 “他用一个商业帝国,去供养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寻宝队。”萧羽站在门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叶雪嫣的身体在抖,不是害怕,是某种巨大的情感冲击。她以为自己继承的是一家公司,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继承的,是一段沉默了七十年的历史和一个老人的执念。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密室的寂静。 是叶雪嫣的私人手机,一个陌生的德国号码。 她深呼吸,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 “叶小姐吗?”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说的是中文,“我是高原。” 这个名字,萧羽和叶雪嫣都不熟悉。 “你是谁?”叶雪嫣问。 “一个和你们目的一致的人。”电话那头的高原没有多做解释,直接切入正题,“我们刚接到德国联邦警察的内部通报。他们在对霍家位于柏林郊区的一座旧宅进行翻修时,意外发现了一个地下暗格。” 叶雪嫣的心跳漏了一拍。 “暗格里,”高原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也有一座齿轮钟。根据德方的描述,和你们找到的那个,结构几乎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是,那座钟的机芯里,藏着一份名单。以及七十年前,那个秘密网络所有的……转账记录。” 叶雪嫣握着电话的手,猛然收紧。 第107章 守钟人 电话被挂断了。 密室里,只剩下合金货架冰冷的反光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高原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他怎么知道我们有齿轮钟?”叶雪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向萧羽,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他不是敌人。”萧羽的回答很直接,“至少现在不是。他说‘目的一致’,这意味着,他也在追查霍家,或者说,追查那个隐藏了七十年的秘密网络。” “可这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叶雪嫣攥紧了手机,“一份名单,七十年前的转账记录……这东西一旦曝光,牵扯到的势力,会把叶家撕成碎片。” 她的恐慌并非没有道理。她刚刚才接受自己继承的不是商业帝国,而是一份沉重的历史责任。转眼间,这份责任就变成了一个关乎生死的漩涡。 萧羽没有说话,他只是走过去,将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重新关上。轰隆——一声,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国宝和秘密。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将那份重压也关在门后。 两人走出档案室,回到别墅大厅。墙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着国际新闻,女主播用字正腔圆的德语播报着一条快讯。 “……霍氏集团总裁霍崇轩,因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及与多起国际文物走私案有关,于今日凌晨在柏林被捕。据消息人士透露,此次行动由多国联合执法,在其郊区的一座旧宅中发现了关键性证据……” 新闻画面上,出现了霍崇轩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的画面。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对着镜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叶雪嫣的脚步停住了。 霍崇轩被捕了。 高原电话里提到的“霍家旧宅”,就是新闻里这个地方。一切都对上了。那个叫高原的人,没有说谎。 萧羽的视线却越过新闻,落在了客厅茶几上的一本旧日记上。日记的牛皮封面已经磨损严重,纸张泛黄发脆,边缘处还有被水浸过的痕迹。叶雪嫣这几天一有空就在处理它,用专业的工具一点点修复。 “这是什么?”萧羽问。 “爷爷的一个病人留下的。”叶雪嫣的情绪平复了一些,走到沙发边坐下,“一个二战时期从德国逃难来的犹太富商。爷爷救了他的命,他把所有财产换成了几根金条,但最终只带着这本日记逃到了华夏。他说,比黄金更重要的东西,都记在里面了。” 萧羽拿起那本修复了一半的日记,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德文,字迹潦草,记录着战争时期的颠沛流离。 他翻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是空白的,但纸张的质感却和其他页略有不同,似乎更硬一些。萧羽把它举到灯光下,纸面上没有任何痕迹。 他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划过。不对劲。 萧羽放下日记,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将光线以一个极小的角度贴着纸面扫过。 在光线的侧照下,一些几乎看不见的,极其浅淡的凹痕显现了出来。是笔迹,但没有墨水。 “用柠檬汁写的。”萧羽脱口而出。这是最古老的隐形墨水之一,用酸性液体书写,干了以后看不见,但只要经过烘烤,字迹就会因为脱水和碳化而显现。 叶雪嫣立刻取来了小功率的吹风机。萧羽接过,调到最低的热风档,隔着一段距离,均匀地对着最后一页纸吹着。 奇迹发生了。 空白的纸面上,一行浅褐色的德文字迹,如同幽灵般缓缓浮现。 柏林,亚历山桑德广场地铁站,g-7区地砖 柏林。又是柏林。 霍崇轩在柏林被捕,第二座齿轮钟在柏林的霍家旧宅被发现。而这本几十年前的犹太商人日记,最终的秘密也指向了柏林的一个具体地点。 这些绝不是巧合。 “爷爷救了那个商人,商人把日记留给了爷爷。爷爷把它留给了我们。”叶雪嫣喃喃自语,“他早就知道,我们会需要这个地址。” “恐怕,他连霍崇轩会在柏林出事都算到了。”萧羽合上日记,看向叶雪嫣,“我们必须去一趟。” …… 三天后,柏林,亚历山大广场地铁站。 正是人流高峰期,车站内人来人往,脚步声、报站声、音乐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都市的喧嚣。 萧羽和叶雪嫣穿着最普通的游客装束,背着背包,像两滴水融入了大海。他们按照日记上的指示,很快找到了g-7区的指示牌。 那是一片候车区,地面上铺着灰白色的水磨石地砖。大部分地砖都因为常年的踩踏而磨损,但其中一块,却显得有些不同。 它的磨损程度相对较轻,而且在某个角落,刻着一个极其隐晦的,由几道交叉弧线组成的纹路。 萧-羽蹲下身,用手指触摸那个纹路。 “这个花纹,”他抬起头,看着叶雪嫣,“和我们那座齿轮钟表盘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了。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车站里待到了午夜。当地铁停运,最后一班清洁工也离开后,整个车站陷入了死寂。 萧羽从背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工具,撬棍、吸盘。他熟练地用吸盘吸住地砖表面,叶雪嫣则用撬棍小心地从缝隙里插入。 咯吱—— 地砖被缓缓撬开,露出了下面一个黑洞洞的方形空间。一股陈旧的、混杂着泥土和铁锈的气味涌出。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金银财宝,只有一个长约四十公分,被油布紧紧包裹的金属箱。 萧羽将箱子取出,入手极沉。两人迅速将地砖复位,清理掉所有痕迹,带着箱子离开了地铁站。 回到酒店房间,关上门,叶雪嫣才长出了一口气。她看着那个摆在桌上的金属箱,心情复杂。这里面,会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吗? 萧羽用工具撬开了早已锈死的锁扣,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没有黄金,没有珠宝,也没有任何价值连城的古董。 只有一份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文件。 萧羽伸手,轻轻打开油纸。一张泛黄、脆弱,但保存完好的证书,静静地躺在箱底。 叶青山,行医执照 签发地点,正是柏林。时间,是七十多年前。 叶雪嫣的呼吸停滞了。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证书,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微微颤抖。 这才是爷爷的过去。不是商业巨子叶青山,而是医生叶青山。 在证书的下面,还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萧羽将它展开。上面是叶青山苍劲有力的笔迹,只有一句话。 “当齿轮归位时,正义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叶雪嫣的眼眶瞬间红了。 就在这时,萧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闻推送。他点开,瞳孔猛地一缩。 新闻是关于霍崇轩被捕案的后续报道,配图是霍崇轩的一个心腹助理,正在亚历山大广场地铁站接受警方的现场问询。 而那个助理站立的位置……脚下踩着的那块地砖…… 正是他们刚刚撬开的,g-7区的那一块。 第108章 棋子 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酒店房间里映出两张煞白的脸。 新闻图片上,霍崇轩的心腹助理站在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周围是拉起的警戒线和德国警察。每一个像素都在尖叫着“陷阱”二字。 “他们不是冲着箱子来的。”萧羽的声音很低,像贴着地面传来,“他们是冲着取箱子的人。” 叶雪嫣刚刚因为爷爷的过往而泛红的眼眶,此刻被惊惧和冰冷所占据。她看着桌上那份泛黄的行医执照,忽然觉得它无比滚烫。这是一个诱饵,一个由霍家布下,跨越了七十多年的诱饵。他们笃定,叶家的后人一定会回来寻找真相。 “霍崇轩在国内被捕,但他在这里的势力还在运作。”叶雪嫣迅速冷静下来,“他们守在那里,就是为了等我们自投罗网。我们一露面,就会被当成‘海外同伙’处理掉。” “不,他们不会报警。”萧羽否定了她的看法,“他们只会让我们‘意外’消失。这份证据,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他们要的是拿回它,然后抹去所有知情人。” 房间里陷入了可怕的寂静,窗外柏林的夜景仿佛变成了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立刻离开柏林?”叶雪嫣问。 “离开?”萧羽的指节敲了敲桌上的证书,“我们费了这么大劲才拿到它,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不。正义会迟到,但从不缺席。爷爷是这么说的。”他顿了顿,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我们不走。不但不走,我们还要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 …… 三个月后,柏林犹太历史博物馆。 新建的展馆庄严肃穆,光线从几何形状的玻璃穹顶倾泻而下,照亮了中央展厅里那座巨大的齿轮钟。它不再是私人的藏品,而是作为“流亡与归还”主题展览的核心,静静地矗立着,向世人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叶雪嫣一身黑色正装,站在人群中。她按照萧羽的计划,将爷爷叶青山在柏林的所有遗物,包括那份至关重要的行医执照,以及他当年救助犹太难民的种种书信证据,全部无偿捐赠给了博物馆。 这一举动,在欧洲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个曾经被污蔑为纳粹协作者的家族,在七十多年后,以这种方式洗清了冤屈。 “……叶雪嫣女士的慷慨,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历史的真相,更让我们感受到了跨越时代的人性光辉。为了表彰叶家为铭记历史所做出的卓越贡献,我荣幸地,代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授予您联邦十字勋章。” 白发苍苍的德国总统,亲自将一枚闪亮的勋章,佩戴在了叶雪嫣的胸前。闪光灯此起彼伏,掌声雷动。 叶雪嫣的表情平静,但握紧的双手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霍家的势力再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动手。他们站在了聚光灯下,站在了正义和历史的一边。 仪式结束,宾客渐渐散去。萧羽从人群的角落里走过来,站到她身边。 “结束了。”叶雪嫣轻声说。 “不,还没。”萧羽的视线穿过人群,望向那座巨大的齿轮钟。 钟表的阴影里,停着一架轮椅。一个穿着深色大衣,面容清癯却带着几分病容的中年男人,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的轮廓,萧羽熟悉到了骨子里。 “爸?”萧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男人操控着轮椅,缓缓驶出阴影。地面上用金属条镶嵌出的星轨图案,在轮椅的碾压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他来到巨大的展示柜前,工作人员恭敬地为他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活动门。 男人从怀中取出一枚黄铜色的齿轮,那齿轮的工艺和钟表上其他的部件如出一辙。他将这枚齿…轮,轻轻地放入了展示柜一处预留的空缺中。 咔嗒。 一声轻响,仿佛历史的闭环。 “这是你爷爷当年藏证据的钟。”男人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萧羽和叶雪嫣的耳中。他的目光落在萧羽身上,带着一丝欣慰,和一丝深藏的歉意。 萧羽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爷爷?不是叶雪嫣的爷爷吗? “我们萧家,三代人,都是守钟人。”男人的轮椅碾过地面的星轨图案,发出细微的声响,“叶老先生是医生,负责救人,藏匿证据。我爷爷,是钟表匠,负责制造机关,守护秘密。霍家以为他们在追查叶家的财富,追查的是黄金和珠宝。” 他转过头,看向那座重新变得完整的钟表,眼神里透出一种彻骨的冰冷。 “他们输就输在不懂,有些齿轮,转的不是财富,是人心。” 男人没有再多说,他向叶雪嫣点头致意,操控着轮椅,沿着那星轨图案,缓缓离去,背影萧索而决绝,像一个完成了使命的孤独哨兵。 叶雪嫣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又看看身旁同样处于巨大震惊中的萧羽。原来,这一切的背后,是两个家族跨越半个多世纪的约定。所谓的入赘,所谓的忍辱负重,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精心安排的回归。 当晚,燕京,一座不知名的四合院。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石桌上摆着简单的几样小菜。没有了柏林的紧张,也没有了博物馆的庄重,只有夏夜的微风和蝉鸣。 萧羽一直沉默着,手里摩挲着几枚小巧的金属齿轮。那是他父亲离开时,留给他的。 叶雪嫣坐在对面,也没有说话。今天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时间消化。她与萧羽的婚姻,究竟是一场交易,还是一场宿命? “你知道吗,”萧羽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以前总觉得,时间对我来说,是一种酷刑。在叶家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叶雪嫣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 “但后来我发现,酷刑的不是时间,而是看不到希望。”萧羽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澈和认真,“是你,让我觉得,时间好像……也可以不那么难熬。” 他将手中的齿轮在石桌上一一摆开,用一种极其灵巧的手法,将它们拼接、嵌套。月光下,那些冰冷的金属零件,在他的指尖仿佛有了生命。 很快,一枚由无数微小齿轮精密咬合而成的戒指,出现在桌面上。它不闪亮,不华贵,却带着一种工业时代独有的、严丝合缝的美感。 萧羽拿起那枚戒指,站起身,走到叶雪嫣面前,单膝跪地。 他没有说“我爱你”,也没有说“嫁给我”。 他只是将那枚齿轮戒指举到她面前,轻声说: “这次,换我卡住你的时间。” 叶雪嫣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经历了她无法想象的卧薪尝胆,承载了两代人的夙愿。而此刻,他将所有的沉重历史,都化作了这枚小小的、能让时间停驻的信物。 一滴泪,滑过她冰冷的脸颊,落在石桌上,碎了。 第109章 秘密 泪水还未干涸,夜风带来的凉意却让一切显得无比真实。叶雪嫣看着单膝跪地的男人,又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由无数齿轮咬合而成的戒指。它不冰冷,反而带着萧羽指尖的余温。她没有说“我愿意”,只是伸出手,让萧羽将那枚戒指套了进去。尺寸严丝合缝,像是为她而生。 蝉鸣声不知何时停了。萧羽的手机在口袋里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震动,不同于任何通知或来电。那是一种特定的频率,一种只有萧家人才懂的暗号。 他站起身,拿出手机。屏幕是暗的,但手指在特定位置轻点三下,一行由代码组成的加密信息浮现出来。 霍氏残余势力正在转移最后一批文物。汉堡港,七号码头,午夜。 信息来自他的小叔,那个轮椅上的男人。 萧羽的表情瞬间凝固。刚刚升起的温情,被这行文字瞬间冻结。他看向叶雪嫣,她也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变化。 “怎么了?” “我们得走了。”萧羽删掉信息,将手机收起,“去汉堡。” 叶雪嫣没有丝毫犹豫,她站起身,手腕上的星轨手链在月光下闪烁,链节里嵌着的微型齿轮,与她指间的戒指遥相呼-应。这串手链是她母亲的遗物,也是叶家身份的象征。过去她只觉得精美,现在才懂,每一个齿轮都代表着一份责任。 “我的私人飞机在燕京机场,半小时后可以起飞。”她立刻说,语气恢复了女总裁的果断与效率,“需要我调动集团在欧洲的人手吗?安保团队可以先行一步。” “不。”萧羽打断了她,“这次,用我们的方式。人越少,目标越小。” 叶雪嫣看着他。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需要她庇护、在叶家忍气吞声的赘婿。他的身上有一种沉静的力量,那是属于守钟人的力量。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两个小时后,一架不起眼的湾流商务机划破夜空,飞向德国。机舱内,没有多余的交谈。叶雪嫣在用平板电脑调阅汉堡港的所有资料,港口布局、货运班次、监控盲区。而萧羽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父亲留下的笔记里,提过霍家。一个靠着倒卖国宝发家的家族,行事狠辣,不择手段。他们与萧家、叶家的恩怨,远不止财富那么简单。霍家一直认为,叶家守护的,是某个惊天宝藏的地图,而萧家,是制作地图的工匠。 所以他们追杀了两个家族几十年。 可父亲的笔记最后写道:霍家不懂,他们要找的不是地图,是钥匙。他们更不懂,那把钥匙,开的不是宝库,是枷锁。 “在想什么?”叶雪嫣的声音传来。 “在想,如果他们这次转移的不是文物,或者不全是文物呢?”萧羽睁开眼,看向窗外漆黑的云层,“霍家耗费这么大精力,不可能只为了一批卖不掉的古董。” “有可能。”叶雪嫣将平板转向他,屏幕上是一份人物档案。“汉堡港的安保主管,三年前由霍氏集团的一个远亲接任。而七号码头的货运调度,最近一个月,频繁和一个叫高原的人接触。” “高原?”这个名字很普通。 “一个医生。”叶雪嫣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调出另一份资料,“心外科的权威专家,三年前在国内医学界很有名,后来忽然说去德国进修,从此销声匿迹。这是他三年前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 一个顶尖的外科医生,为什么要和一个犯罪集团搅在一起? 萧羽的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叶家的使命是救人,萧家的使命是守护。而现在,一个本该救人的人,却出现在了敌人那边。 这不合常理。 飞机降落在汉堡芬克威尔德机场。没有入境检查,一辆黑色的奔驰早已等在停机坪。这是叶雪嫣的安排,高效、私密。 车子穿过深夜寂静的汉堡市区,驶向灯火通明的港口。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柴油的味道。 七号码头。 巨大的起重机像钢铁巨兽,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远处,一艘名为北海女王的货轮已经停靠在泊位,巨大的船身上灯火通明,工人们正在紧张地进行最后的装载作业。 萧羽和叶雪嫣没有靠近,只是在远处一个集装箱堆场的阴影里观察着。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那个叫高原的男人。 他果然穿着一件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和周围穿着工装的搬运工格格不入。他没有亲自搬运,只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木箱旁边,手里拿着一个仪器,似乎在监测着什么。他的表情很专注,不时对搬运工说着什么,指挥他们轻拿轻放。 “他在为文物箱做防震处理。”叶雪嫣低声说,“用的是医疗级别的恒温恒湿监控仪。太夸张了,就算是保护最脆弱的瓷器,也用不到这种设备。” 萧羽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箱子上。它比普通的集装箱要小,但材质是特种合金,上面布满了复杂的锁扣和线路。这不像是在运货,更像是在运输某种……货物。 “叶家的医生负责救人,藏匿证据。”萧羽缓缓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问叶雪嫣,“我爷爷,是钟表匠,负责制造机关,守护秘密。” 他顿了顿,看着远处的高原:“那一个背叛了自己天职的医生,他在守护什么?” 这个问题,叶雪嫣无法回答。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霍家,到底在图谋什么? 呜—— 悠长而沉闷的货轮鸣笛声划破了码头的喧嚣。这是即将离港的信号。工人们加快了速度,将最后一个特种合金箱吊装上船。 高原仔细检查了箱子固定在船舱里的卡扣,然后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不能再等了。 “我去看看。”萧羽对叶雪嫣说。 “太危险了。” “我必须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萧羽的语气不容置喙。他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t恤,整个人融入夜色。 他没有选择潜行,而是像一个普通的码头工作人员,从阴影里走出来,沿着一条预定的路线,不快不慢地走向那艘货轮。他的步伐很稳,没有一丝犹豫。 几名负责警戒的霍家护卫注意到了他,但看他径直走向另一侧的舷梯,似乎只是路过,便没有过多在意。 就在他与那只巨大的合金货柜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指尖看似无意地,轻轻触碰到了货柜冰冷的金属锁扣上。 记忆读取 一瞬间,无数混乱的画面涌入萧羽的大脑。 不是高原的记忆,也不是任何一个搬运工的。这股记忆的源头,更加深沉,更加冰冷。 他“看”到了一个完全封闭的金属房间,墙壁上刻满了比星轨图更复杂的齿轮纹路。房间中央,是一个和码头上这个一模一样的合金箱。 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视野中。是霍崇轩。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扭曲的狞笑,眼神里满是即将大功告成的疯狂。他没有看镜头,而是对着合金箱,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叶家……萧家……”霍崇轩的声音在萧羽的脑海里回响,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们以为,毁掉了柏林的钟楼,就算赢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合金箱,就像在抚摸情人的皮肤。 “你们根本不懂。那座钟,只是一个闹钟,提醒我时间到了。” “现在,真正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画面到此为止。 萧羽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强行稳住身形,没有让自己露出破绽,继续向前走,拐进了另一堆集装箱的阴影里。 货轮的固定缆绳被解开,巨大的船体在拖船的牵引下,缓缓离开码头。 叶雪嫣快步走到萧羽身边,扶住了他。“你看到了什么?” 萧羽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那艘渐行渐远的货轮,巨大的船身像一座移动的钢铁孤岛,即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以为他懂了。懂了两个家族的宿命,懂了自己背负的责任。 可直到刚刚那一刻,他才发觉,自己和叶雪嫣,甚至他们的父辈、祖辈,或许都只是站在棋盘上,自以为是棋手,却不知道,真正的棋盘,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们不是在下棋。 他们本身,就是棋子。 萧羽转过头,看着叶雪嫣,一字一句地说:“霍崇轩说,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叶雪嫣沉默着,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齿轮戒指。那枚象征着承诺与守护的信物,在码头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种无法预知的、危险的光。 第110章 公开 夜色如墨,快艇像一柄黑色的利刃,劈开海浪,追逐着前方那座移动的钢铁孤岛。 “这太疯狂了。”叶雪嫣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乱。 “那你为什么还跟来?”萧羽没有看她,视线牢牢锁定着远处的货轮。 “因为你说得对,我们是棋子。”叶雪嫣回答,“棋子,至少要知道自己在哪张棋盘上。” 萧羽沉默。他知道,叶雪嫣的冷静之下,是与他一样的决心。他们已经没有退路。霍崇轩的狞笑,那句“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像一根刺,扎进了他们共同的宿命里。 快艇贴近了货轮巨大的船身。水手抛出带磁吸的挂钩,咔嗒一声,死死吸附在船壳上。绳梯被放下。 “我去。”萧羽抓住绳梯。 “不,我们一起。”叶雪嫣按住他的手,“这是叶家的事,也是我的事。” 萧羽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反对。 两人像敏捷的猎豹,迅速攀上绳梯,翻身进入货轮的甲板。甲板上灯火通明,但巨大的集装箱和机械设备投下了无数深邃的阴影,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掩护。 “他在哪里看到的箱子?”叶雪嫣压低声音问。 “船舱中后部,靠近动力舱。那里温度高,通常不会存放精密货物,容易被忽略。”萧羽凭着记忆读取中残留的模糊背景,迅速做出判断。 他们避开巡逻的护卫,像两道影子,在钢铁迷宫中穿行。每一步都踩在噪音的间隙里。 “这里。”萧羽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维修门前。 门是锁着的。叶雪嫣从发间取下一根极细的钢夹,探入锁孔。几秒钟后,咔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钢铁受热的味道。通道尽头,果然是那个合金货柜,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头沉睡的金属巨兽。 货柜的锁已经被破坏,那是萧羽之前留下的痕迹。他上前,轻易地拉开了柜门。 里面是空的。 叶雪嫣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不对。”萧羽走进去,用手敲击着货柜的内壁。咚咚……咚……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这里。”他在货柜最内侧的壁板上停下。这里的敲击声,比别处更沉闷。 叶雪嫣走上前,仔细观察着那块壁板。上面没有任何缝隙,和周围的金属浑然一体。她伸出手,指尖在上面缓缓滑动,像是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开关。 “我祖父相信,任何完美的伪装,都藏着一个骄傲的破绽。”她的指尖停在一个点上,“他喜欢用家族的徽记做标记。” 她说的,是叶家的徽记,一个由无数精密齿轮构成的抽象图案。她用指尖在光滑的金属板上,按照记忆中徽记的笔画,轻轻划过。 嗡—— 一声极轻的机械运转声响起。他们面前的金属壁板,无声地向内收缩,旋即滑向一侧,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个古朴的木箱。箱子由紫檀木制成,上面用黄铜镶嵌着一个繁复的叶氏商标。 叶雪嫣的眼神变得复杂。这个商标,是她爷爷亲手设计的。 她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打开箱子。 “等等。”萧羽拉住了她,“霍崇轩不是傻子,他既然敢把东西留在这里,就不会没有防备。” 叶雪嫣看向他。 萧羽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触碰到木箱的铜锁上。记忆读取 这一次,没有混乱的画面。他的大脑里只出现了一个念头,一个不属于他,却清晰无比的念头。 “非叶氏血脉触碰,即刻销毁。” 这是……叶雪嫣爷爷留下的意念? 萧羽松开手,对叶雪嫣说:“你来。它只认叶家的人。” 叶雪嫣点点头,不再犹豫。她的手指握住箱盖,轻轻用力。 咔嗒,箱子应声而开。 箱盖开启的瞬间,一道柔和的激光束从箱子内部射出,投射在对面的金属墙壁上。光影交错,迅速构成了一个清晰的人像。 那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人,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尽管只是一个影像,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爷爷……”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墙壁上的影像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雪嫣。”老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岁月的沉淀,“当你看到这个影像,说明我终究是失败了。也说明,那个被我们强行按停了七十年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 影像中的老人,正是叶家的上一代掌舵者,叶雪嫣的爷爷。 “我与霍家的争斗,不是为了商业,也不是为了恩怨。是为了一个秘密。”老人的影像变得严肃,“霍家藏了七十年的秘密,就在齿轮的齿纹里。” 话音落下,影像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暗格里恢复了昏暗。 叶雪嫣怔怔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墙壁,久久没有言语。 “齿轮的齿纹……”萧羽的视线落回木箱上。箱盖的内侧,并非平坦,而是雕刻着一个巨大的、独立的黄铜齿轮。 他伸出手,捏住那个齿轮的边缘,尝试着转动。 咔嚓……咔嚓…… 随着他的转动,木箱的底部发出了一连串精密的机械咬合声。紧接着,箱子原本的夹层缓缓弹开,露出了一个新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文物,没有珠宝,只有一盘巴掌大小的盘式录音带。 萧羽拿出录音带,旁边正好有一台小巧的便携播放器,似乎是特意留在这里的。他将录音带装了进去,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刺耳的静电噪音过后,录音机里传出了截然不同的声音。 那是……炮火声。 连绵不绝的爆炸,凄厉的防空警报,混杂着德语的嘶吼。像是把人瞬间拉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公元一九四五年,柏林。”一个年轻却疲惫的声音响起,是叶雪嫣爷爷年轻时的声音,“霍家的人疯了,他们和那些纳粹达成了交易。” 叶雪嫣的身体猛地一僵。 录音里,年轻的叶爷爷声音因为喘息而断断续续,背景里的炮火声震耳欲聋。 “他们要帮纳粹转移那批黄金……用他们的航运线,藏在普通的货物里。” “我找到了证据,就在他们送给钟表协会的那座齿轮钟里。他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证据,就在钟的配重块里。” “我必须阻止他们。如果我失败了……如果有一天,你们听到了这段录音,记住,那座钟,就是霍家罪恶的源头。真正的钥匙,不在钟面,而在……”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在录音里响起,伴随着一声闷哼,录音戛然而止。 播放器里只剩下“沙沙”的空白噪音。 萧羽按下了停止键。 整个船舱暗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货轮引擎的低沉轰鸣,提醒着他们身在何处。 叶雪嫣缓缓抬起头,看着萧羽。 “纳粹黄金。”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重锤,敲在萧羽的心上。 他们以为这只是两个家族的宿怨,最多牵扯到几十年前的商业纷争。 现在,他们发现,这盘棋的棋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恐怖。 霍崇轩说,柏林的钟楼只是一个闹钟。 现在,萧羽懂了。 那不是提醒他时间到了。 那是提醒全世界的秃鹫,七十年前埋下的盛宴,开席了。 叶雪嫣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手,缓缓合上了那个刻着叶氏商标的木箱。 第111章 回国 船舱的沉寂被一声轻微的手机震动打破。 叶雪嫣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加密信息,发信人未知,内容只有两个字。 “已动。” 她将信息删除,手机屏幕的光熄灭,暗格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瑞士那边,开始了。”叶雪嫣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萧羽没有问她是如何安排的,从她拿出手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叶雪嫣已经布下了一张更大的网。这张网,跨越了国界,连接着七十年前的罪恶与今天的审判。 “接下来呢?”萧羽问。 “去柏林。”叶雪嫣合上木箱,动作干脆利落,“赴一场……物归原主的仪式。” …… 柏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的穹顶之下,灯火通明。 来自世界各国的使节、收藏家、历史学家和媒体记者汇聚一堂,长枪短炮对准了主席台的正中央。今天,是一场特殊的文物归还仪式。 后台的休息室内,空气凝滞。 叶雪嫣正在整理自己的西装领口,镜子里的女人面容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 “紧张吗?”萧羽站在她身后,透过镜子看着她。 “一场商业谈判,标的物比较特殊而已。”叶雪嫣回答,手上的动作却停顿了一下。 “霍家的人,一个都没出现。”萧羽说。 “他们来不了了。”叶雪嫣转过身,看着萧羽,“就在一小时前,霍氏集团在瑞士银行的所有秘密账户,都被德国联邦警察以‘涉嫌资助恐怖组织及洗钱’的名义冻结。霍崇轩现在,应该在跟他的律师团队焦头烂额。” 萧羽心中微动。釜底抽薪。在最终的审判到来之前,先斩断对手所有的退路。 “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在我爷爷的影像消失之后。”叶雪嫣说,“我向一个无法拒绝我的人,发了一条求助信息。” 她没有说那个人是谁,萧羽也没有问。 一个工作人员敲了敲门:“叶女士,时间到了。” “嗯。” 叶雪嫣向门口走去,在与萧羽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萧羽,如果……计划失败了呢?” “没有如果。”萧羽看着她的眼睛,“你爷爷等了七十年,那些亡魂也等了七十年。今天,就是终点。” 叶雪嫣不再说话,推门而出。 聚光灯瞬间将她笼罩。 她走上主席台,身后的大屏幕上,是本次仪式的主角——一座近两米高的齿轮钟。黄铜的齿轮层层叠叠,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而精密的光泽,充满了工业时代的力量感。 “历史,是一位沉默的见证者。”叶雪嫣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它记录罪恶,也铭记英勇。它从不言语,却将一切刻在时间的年轮里。” 她的发言稿很短,没有华丽的辞藻,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音。 “今天,我们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归还一件文物。更是为了,让一段被尘封的历史,重见天日。让正义,在七十年后,得到迟来的回响。” 台下,萧羽站在人群的角落,视线越过无数攒动的人头,落在叶雪嫣身上。 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演讲。 这是叶家的女儿,对霍家的宣判书。 叶雪嫣的演讲结束,她退到一旁。主持人走上台,声音激动。 “现在,让我们共同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按照传统,我们将启动这座古董钟,当它的指针,指向十点十分——这个钟表界最具美学的时刻,也象征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工作人员上前,用一把古老的钥匙,拧动了齿轮钟背后的发条。 咔……咔……咔…… 巨大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带动着分针,一格一格地,向着“10”的位置靠近。 整个大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媒体的镜头全部推向了特写,对准了那即将重合的指针。 萧羽的拳头,在口袋里不自觉地握紧。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期待”的剧毒。 分针,搭上了数字“2”。 时针,稳稳地停在“10”上。 十点十分时间,定格。 预想中的钟声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齿轮钟底部那个巨大的黄铜钟摆,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嗒。 钟摆的核心部分,一个不起眼的配重块,忽然弹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槽。 一卷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体,从暗槽里掉了出来,落在铺着红色天鹅绒的底座上。 微型胶卷。 全场哗然。 “那是什么?” “钟里面怎么会掉出东西?”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早已准备好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卷胶卷,放入了一旁的投影仪中。 大厅的灯光暗下。 主席台后方的巨大屏幕,瞬间亮起。 没有图像,只有一行德文手写的清单,和一张……航运路线图。 发黄的纸张上,清晰地罗列着一箱箱黄金的数量、重量、纯度,以及它们被伪装成的货物名称——奶粉、棉布、医疗器械。 而在每一页文件的右下角,都盖着两个印章。 一个是纳粹德国的鹰徽。 另一个,是霍氏航运的船锚商标。 最后的画面,是一张从高处俯拍的港口照片。无数贴着霍氏商标的货箱,正在被吊装上一艘即将远航的货轮。航线图的终点,直指遥远的南美。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是冲破穹顶的喧嚣。闪光灯像是疯了一样,将整个主席台照得如同白昼。 霍家,勾结纳粹,转移黄金。 这个隐藏了七十年的秘密,以一种最公开、最惨烈的方式,被揭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萧羽没有看台上的混乱,他的视线在骚动的人群里搜索。 很快,他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在会场的另一侧,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正半蹲在一个白发苍苍的犹太老人身边,为他检查着身体。老人情绪激动,几乎晕厥。 那个年轻医生,萧羽认得。高原。京都有名的青年才俊,也是叶家旗下医疗公司的技术骨干。 在高远白大褂的口袋上,绣着一个并不起眼的徽章——一片绿色的叶子,托起一根权杖。那是叶氏医疗基金的标志。 原来如此。 萧羽懂了。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复仇。这是一场策划周密的审判。叶雪嫣不仅要揭露罪恶,还要让当年的受害者,亲眼见证这一刻。 高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隔着攒动的人群,对着萧羽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柏林的阳光穿过巨大的穹顶,斜斜地照射进来,刚好落在那座齿轮钟上。 黄铜的齿轮折射着光芒,在地面投下了一片星轨般的光斑。 第112章 被监视 夜航的波音787机舱里,温度低得像个冰窖。 舷窗外是凝固的霜花,和一片无垠的、墨水般的黑暗。 “给。” 叶雪嫣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将一个银灰色的加密财务硬盘推到萧羽面前的桌板上。硬盘外壳冰冷,触手生寒。 萧羽没有立刻去接。他在柏林会场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高原那个意味深长的点头。那个点头,像一枚钉子,将他和叶雪嫣钉在了一条看不见的船上。 “这是什么?”他问。 “瑞士银行的流水。”叶雪嫣的指尖在小桌板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叩响,“三笔巨额资金,在过去六个月里,分批流向了一个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空壳公司。公司的控股人,是霍崇轩。” 萧羽拿起硬盘,接入了身前的机载娱乐系统。屏幕被一串复杂的代码覆盖,片刻后,跳出了一个布满数据的界面。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三笔被红线圈出的款项,数字后面的零,多到让人眼花。 “霍家在柏林倒台,霍崇轩在国内的资产会被立刻冻结清算。但他藏在海外的钱,才是大头。”叶雪嫣的声音没有起伏,“这些钱,足够他东山再起。” “所以,你在柏林做的一切,只是前菜?”萧羽的手指划过屏幕,视线却落在叶雪嫣的脸上,“真正的目标,是彻底清除霍家所有的根基?” “难道不应该吗?”叶雪嫣反问,“斩草,就要除根。这不是你我都懂的道理?” 萧羽没有回答。他懂。但他不喜欢叶雪嫣的手段。 “那个犹太老人,”萧羽开口,声音很轻,“你把他请到现场,只是为了让你的‘审判’看起来更具正义性?” 叶雪嫣端起水杯的动作停在半空。 “萧羽,你在同情你的敌人?” “我不同情罪犯。我只是觉得,正义不该被当成戏剧来表演。”萧羽的语气加重了,“你利用了他的痛苦,把他当成了你复仇剧本里最完美的一个道具。” “道具?”叶雪嫣笑了,那笑声在安静的机舱里显得格外刺耳,“当他的家人在集中营里变成一串冰冷的数字,当霍家的祖辈用沾满鲜血的黄金构筑起商业帝国时,谁又把他们当人看了?我给他一个亲眼见证仇敌覆灭的机会,这叫利用?” 她放下水杯,身体前倾,直视着萧羽。 “你觉得我的手段不光彩。那你告诉我,你们龙组的方式,又有多光彩?把人秘密带走,秘密审判,最后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我的审判,至少是在阳光下。全世界都是见证者。” “我们的目标是维护稳定,不是宣泄情绪。” “稳定?”叶雪嫣嗤笑一声,“用掩盖和遗忘换来的稳定,不过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什么都不剩了。” 空气凝滞。 萧羽无法反驳。因为他腰间那块龙组令牌,此刻正隔着羊绒毯,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热感。 他按动座椅的加热开关,试图用外部的温度掩盖那股源自内部的异动。 令牌背面的麒麟纹,正在发烫。 这是最高级别的警示。国内,有潜藏的、足以动摇根基的危机正在发生。 他以为这警示是因霍家倒台而起。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硬盘里,还有东西。”萧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屏幕上。他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些流水数据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你的权限不够。”叶雪嫣说。 “那就给我权限。” 叶雪嫣看了他几秒钟,最终还是输入了一长串密码。 一个新的窗口弹出。 里面的内容,不再是银行流水。而是一系列的股权转让协议和投资备忘录。 萧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三笔来自瑞士银行的巨款,在注入霍崇轩的空壳公司后,并没有停留。它们以一种极为复杂的方式,通过数十个遍布全球的皮包公司,被拆分、洗白、再重组。 最终,这些资金像百川归海一般,汇入了一个终点—— 北辰风险投资。 “北辰风投……”萧羽念出这个名字,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个名字他听过。 叶雪嫣看着他的反应,缓缓开口:“京城最大的私募股权基金之一。主理人,是我的三叔,叶冠群。” 轰的一声。 萧羽的脑子里,仿佛有根弦被狠狠拨动,嗡嗡作响。 霍崇轩,只是一个过桥的工具。一个用来洗钱的白手套。真正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叶家的人。 “你……在清理门户?”萧羽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说了,斩草,要除根。”叶雪嫣的脸上,是冰霜般的平静,“无论是长在外面的,还是长在院子里的。” 萧羽忽然懂了。 叶雪嫣把这份硬盘交给他,不是分享战利品,而是在递交一份投名状。一份针对她自己家族的……宣战书。 她选择了龙组,选择了自己,作为这场豪门内斗的公证人,或者说,一把刀。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够蠢。”叶雪嫣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直接,“也够正直。你这样的人,眼里揉不进沙子。让你看到了真相,你就一定会追查到底。无论对手是谁。” 这算夸奖吗? 萧羽自嘲地想。 腰间的龙组令牌越来越烫,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危机,源自叶家。 一场即将引爆京城上流社会的内部战争。 “你想让我做什么?”萧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叶冠群在国内的势力盘根错杂,我动不了他。但龙组可以。”叶雪嫣的指尖,点在了屏幕上那张红色预警图上,“这张金融网络,就是他的死穴。只要龙组介入调查,他必然会露出马脚。” “你这是在引火烧身。”萧羽一字一句地说,“把龙组牵扯进来,如果事情失控,整个叶家都可能被拖下水。包括你。” “我不在乎。” 叶雪嫣的回答,轻描淡写,却重如千钧。 萧羽看着她。这个女人,冷静、狠辣,甚至有些疯狂。她像一个最顶尖的棋手,以自己的家族为棋盘,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将死对手。 他将加密财务硬盘从接口上拔了下来。 然后,当着叶雪嫣的面,将它缓缓推了回去。 “这件事,龙组会处理。” 他的手,扣住了腰间发烫的龙组令牌。 “但不是以你的方式。” 第113章 救我 首都机场的vip通道,光洁的地砖映出萧羽玄色风衣的倒影。 他和叶雪嫣并肩而行,沉默是两人之间唯一的语言。空气里还残留着书房内那场摊牌的硝烟味,冰冷、凝滞。 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下。 萧羽的手,猛地扣住了叶雪嫣的手腕。她的肌肤冰凉,像一块玉。 叶雪嫣没有挣扎,只是抬起头看他。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腕骨传来的力道,让她无法忽略。 “二楼,咖啡厅,戴墨镜的女人。”萧羽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见。 叶雪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正坐在窗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拿铁,和一个相机包。她正在调试着一支长焦镜头,目标方向,正是他们。 “她在拍照?” “不。”萧羽否定,“她在监视。你看她的鞋跟。” 叶雪嫣的视线向下,精准地落在了那女人交叉的脚踝上。黑色高跟鞋的鞋跟处,有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银色logo。一个字母“h”的艺术变体。 霍崇轩公司的标志。 “看来,你的那位白手套,并不像你描述的那么安分。”萧羽松开了手。 叶雪嫣抬手,装作整理颈间的丝巾。她的动作优雅而缓慢,无名指上那枚铂金婚戒的光芒,不经意地蹭过萧羽的手背。一个冰冷的触感,一个无声的警告。 “一条受了惊的狗,总会到处乱吠。”她低声回应,“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我的。” “是吗?”萧羽反问,“你的计划里,包括被他的人全程跟踪?从我们离开叶家大宅开始?” 他怎么知道的?叶雪嫣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腰间的龙组令牌再次传来一阵微弱的热度。从他接受那个加密财务硬盘开始,这块令牌就变成了一个超高精度的探知器,任何怀有恶意的窥探,都无法逃过它的感知。 “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掀不起风浪。”叶雪嫣恢复了平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只有恐惧。” “恐惧会让人疯狂。”萧羽说,“一个疯狂的、掌握着你三叔洗钱证据的人,你管他叫‘无关紧要’?” 萧羽觉得这个女人真的疯了。她似乎沉浸在自己构筑的棋局里,傲慢地认为每一个棋子的行动都在她的算计之内。她只盯着王,却忽略了那些随时可能叛变的兵。 “你想怎么做?”叶雪嫣问。 “我上去看看。” “不行。”叶雪嫣立刻否决,“现在惊动她,等于直接告诉霍崇轩,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他会立刻藏匿起来,甚至销毁部分证据。” “我需要确认一件事。”萧羽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确认他只是在监视,还是有别的动作。” “我说了,他不足为惧。” “你说了?”萧羽转过头,第一次正视她,“叶雪嫣,你似乎搞错了一点。把硬盘交给我,我们的合作就已经开始。但怎么做,是龙组的事,不是你的事。你提供情报,我负责执行。你不是我的上级。” 这番话,直接而粗暴。 叶雪嫣的脸上,那层冰霜般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看着萧羽,几秒钟后,她向后退了半步。 一个表示让步的姿态。 “后果自负。”她吐出四个字。 萧羽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扶梯。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叶雪嫣的逻辑没错,打草惊蛇是下策。但她的逻辑,建立在霍崇轩是个纯粹的、可以被牺牲的工具人基础上。萧羽不这么认为。任何一个能帮叶冠群操作上百亿资金流转的人,都不可能是个简单的角色。 他必须亲自确认霍崇轩的真实状态和目的。 咖啡厅里弥漫着淳厚的香气。 萧羽没有直接走向那个女人,而是在吧台点了一杯黑咖啡。他拿着咖啡,寻找着座位,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旅客。 戴墨镜的女人还在专注地调试着她的镜头。她的警惕性很高,但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楼下的叶雪嫣身上。 萧羽从她身后绕过,走向她侧后方的一张空桌。 经过她身边的瞬间,他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一侧倾斜。 砰。 他手中的咖啡杯,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女人的桌角上。滚烫的液体泼洒出来,溅了她一身。 “啊!”女人惊叫一声,立刻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擦拭自己昂贵的套装。她的墨镜也因为这一下撞击,滑到了鼻尖。 “对不起,对不起。”萧羽连声道歉,抽出纸巾递过去。 就在他递纸巾的手,触碰到女人手臂的刹那。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记忆读取。 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像是决堤的洪水,奔涌进萧羽的脑海。 一个奢华但凌乱的办公室。霍崇轩焦躁地来回踱步,他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 “……叶冠群那个老狐狸!他肯定想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 “……叶雪嫣那个贱人!她突然回国,还和官方的人搅在一起!他们想干什么?清理门户?” “跟紧她!尤其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我要知道他们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我要知道叶家是不是真的要动我!” “他们要是敢把我当弃子,我就把所有东西都捅出去!大家一起死!” 记忆的洪流,只有短短三秒。 萧羽抽回了手,脸上依旧是歉意的表情。“实在抱歉,我赔偿您的干洗费。” “滚开!”女人厌恶地挥开他的手,匆匆收拾起自己的相机,狼狈地走向了洗手间。她没有怀疑这次碰撞,只当是一个倒霉的意外。 萧羽站在原地,端着那杯还剩一半的咖啡。 他的推测,被证实了。 霍崇轩不是受惊,他是濒临崩溃。他不是在监视,他是在搜集能保命的筹码。他怀疑的,不光是叶冠群,还有叶雪嫣。 这条“狗”,已经准备好反咬一切了。 萧羽端着咖啡,走下扶梯,回到叶雪嫣身边。 她还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 “怎么样?” “是霍崇轩的人。”萧羽说。 叶雪嫣的嘴角,似乎有了一点弧度,但又迅速消失。“我说了。” “但他监视的重点,不是我。”萧羽看着她,“是你。他怀疑你要和叶冠群联手,把他处理掉。” 叶雪嫣沉默了。 “你的白手套,现在是一颗定时炸弹。他手里有你三叔的命,可能……也有你的。”萧羽一字一句地说。 “那不是更好吗?” 良久的沉默后,叶雪嫣的回答,让萧羽背脊发凉。 “一条会主动去咬主人的狗,能为我们省去很多麻烦。”她的声音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让他去闹,把水搅浑,叶冠群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萧羽看着她。 这个女人,根本没有盟友。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是她棋盘上的棋子,随时可以为了最终的胜利而被牺牲。 他忽然觉得,腰间的龙组令牌,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这场战争,比他想象的,要肮脏、复杂得多。 他没有再说话,拿起自己的登机牌,转身走向登机口。 叶雪嫣看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第114章 怀 疑 飞机降落在京城。 车内的沉默,比机舱里的气压更让人窒息。 黑色的劳斯莱斯平稳地驶入四环,窗外的车流光带被拉成模糊的色块。萧羽没有看叶雪嫣,他只是看着那些光,思考着这个女人刚才在机场说的话。 棋子、弃子。 她把自己也算计在内。 嗡——嗡—— 突兀的震动声划破了车厢内的死寂。 是叶雪嫣的私人手机。那是一支款式老旧、没有任何智能功能的手机,此刻却像一颗心脏起搏器,剧烈地跳动着。 叶雪嫣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 “姐!” 一个年轻女孩的哭腔,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杂音,从听筒里炸开。 “姐!救我!我被绑架了!” 萧羽的身体瞬间绷紧。 “你在哪?”叶雪嫣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是在问路。 “我不知道……我在纽约……唐人街的一个仓库里……”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抽泣,“他们……他们打我……姐,我好怕……” “他们要什么?”叶雪嫣继续问。 “他们说……要叶氏集团最新的……核心技术资料……不然就撕票……姐!” 哭喊声戛然而止,电话被挂断了。 车内重归寂静。 萧羽没有半分犹豫,伸手从叶雪嫣手中夺过那支老式手机。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操作,一串代码被输入进去。 叶雪嫣没有阻止,她只是看着他。 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一个简陋的地图界面跳了出来,红点在纽约的某个街区疯狂闪烁。 “我加装了反向定位芯片。”萧羽解释着,手指在地图上放大那个红点,“坐标吻合霍氏集团纽约分部名下的一间废弃仓库。” 他抬起头,看向叶雪嫣,等待她的反应。 她会惊慌吗?会愤怒吗?会立刻调动所有资源去救人吗? 她没有。 叶雪嫣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片白色的药片。 那应该是安神药。 然后,萧羽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她没有把药片放进嘴里。 她用拇指和食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那片药碾成了粉末。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碾碎骨骼的力度。 白色的药粉,簌簌地从她指间落下。 下方,是她手包里滑出的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上面“叶雪嫣亲启”的字迹,带着一种年少轻狂的决绝。 那是叶冰依去年从纽约寄来的决裂信。 药粉沾在信封上,像一层冰冷的骨灰。 “你的推测,又被证实了。”叶雪嫣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霍崇轩,他真的疯了。” “这不是疯了,这是在宣战。”萧羽说,“他用你妹妹的命,来换他自己的命。核心技术只是借口,他要的是你乱了阵脚,向他妥协。” “妥协?”叶雪嫣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凭什么认为,叶冰依是我的软肋?” 萧羽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着那个沾着药粉的信封。“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她祝福我,孤独地死在我的商业王座上。她说,她永远不想再和我,和叶家,有任何关系。”叶雪嫣的叙述,像是在背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表。 “所以呢?”萧羽质问,“所以她就该死在纽约的仓库里?” “她不该。”叶雪嫣终于转过头,正视着萧羽,“但用这种方式把她扯进来的人,更该死。” 她的逻辑,冷静到残忍。 “这是一个很拙劣的陷阱,萧羽。”叶雪嫣的手指轻轻拂去信封上的药粉,“霍崇轩知道我回国了,知道我见了官方的人。他怕了。一个害怕的人,会做什么?他会抓住他认为最致命的东西来威胁你。” “绑架亲人,是最直接的手段。” “是。但也是最愚蠢的手段。”叶雪嫣说,“他把地点选在霍氏自己的仓库,是想撇清关系?还是想故意栽赃给叶冠群?太明显了。一个好的猎人,不会让自己的气味出现在陷阱周围。” 萧羽没有说话。他在等。等她的结论。 “他不是在威胁我。”叶雪嫣一字一句,“他是在向我求救。” 这个结论,让萧羽背后的肌肉都僵硬了。 “求救?” “对。他在告诉我,他手上还有牌。这张牌,是我的妹妹。他想和我谈判,联手对付叶冠群。他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和我决裂的妹妹,去保住他这条‘狗’的命。” “你难道不会吗?”萧羽的声音压得很低,“那是你的亲妹妹。” “‘亲’这个字,在叶家,是最没有分量的词。”叶雪嫣收回了手机,删掉了上面的定位信息。“萧羽,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立刻飞去纽约,带着技术资料,跪在霍崇轩面前,求他放了我妹妹?” “我没这么说!”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动用叶家的力量,把整个纽约翻过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叶家的大小姐被绑架了,叶氏集团的核心技术面临威胁,股价暴跌,人心惶惶,最后让叶冠群坐收渔翁之利?” 她的每一个反问,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现实,血淋淋,却无法反驳。 萧羽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理智上,他认同她的分析。 情感上,他无法接受她的冷静。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萧羽问,“就让她在仓库里自生自灭?赌霍崇轩不敢真的动手?” “我从不赌博。”叶雪嫣说。 她拿起了另一支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 “启动夜枭计划。目标,霍氏集团纽约分部,b-7仓库。授权等级,最高。” “规则?” “没有规则。” “要活的还是死的?”电话那头的声音,简洁而专业。 叶雪嫣沉默了两秒。 “把我的东西,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收到。” 电话挂断。 她口中的“东西”,指的是叶冰依。 萧羽看着她,这个女人,连在下达营救命令时,用的都是物化的词语。仿佛那不是一个人,只是她遗失的一件物品。 “你早就准备好了。”萧羽说。这不是疑问句。 “我为所有可能背叛我的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叶雪嫣将那封决裂信,重新塞回了手包深处。 “霍崇轩这出戏,闹得越大越好。”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他会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纽约。而我们,可以在京城,做我们该做的事。” 她转过头,看着萧羽。 “下车。有人会送你去安全屋。” “你呢?” “我去见我三叔。”叶雪嫣说,“他现在,一定很想见我。” 第115章 不懂 安全屋里没有多余的陈设,像一间手术室,冰冷,精准。 “仓库是霍氏集团在纽约最大的洗钱据点。”萧羽将一张卫星图像和几份资金流向图投射在墙壁大小的屏幕上。数据和线条纵横交错,指向那个位于港口的b-7仓库。“这里是他们的账外资产中转站,也是监控的绝对死角。霍崇轩把人藏在这里,任何常规力量都进不去。” 他解说完毕,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 叶雪嫣没有看那些复杂的数据。她看着那张卫星图像,那个孤零零的、方盒子一样的建筑。屏幕的光映在她瞳孔里,那双总是盛满算计和冰霜的眼睛,此刻却漫上了一层水汽。 她的眼眶,红了。 “她小时候最怕黑。”叶雪嫣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与此刻无关的旧事,“家里老宅有个阁楼,有一次她犯了错,被爸爸关进去。她在里面哭了一整夜,嗓子都哑了。” 萧羽的分析被打断,他顺着她的视线,重新看向那个仓库的俯瞰图。一个封闭的、没有窗户的铁盒子。一个放大的阁楼。 叶雪嫣没有再说话。她解锁了自己的私人手机,屏幕亮起,壁纸是一张褪色的旧照片。照片上,两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在生日蛋糕前笑得灿烂。年长一些的那个,是叶雪嫣。她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女孩,叶冰依。 她指尖的皮肤,轻轻抚摸着屏幕上叶冰依十岁的脸。那个曾经会因为被关阁楼而哭泣的女孩。 这个动作,比任何眼泪都更具有摧毁性。它摧毁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坚不可摧的形象。那个称自己妹妹为“东西”的女人,和眼前这个抚摸着旧照片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萧羽觉得喉咙发干。他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她,看透了她用理智筑起的高墙。现在他发现,墙上有裂痕。而裂痕背后,是他无法预料的风景。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握住了她正在抚摸手机的那只手。 她的手很冷,指尖因为用力而绷紧。他温热的掌心覆盖上去,两人无名指上的婚戒,在安静的房间里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清脆,却沉重。 “如果她真的后悔了,”萧-羽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失控,“我可以派我的人去接她。用私人侦探的名义,不惊动任何人,把她带出来。” 他没有说“救”,他说“接”。一个更温和,也更具可能性的词。这是他的让步,也是他的试探。 叶雪嫣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从回忆中被这声轻响唤醒。她正要抽回手,另一支一直静默的手机,突然响了。 不是那支用于下达“夜枭计划”的加密手机。 是一支普通的手机,用着最普通的出厂铃声,突兀地切割着室内的寂静。 来电显示上,是一个烂熟于心的名字。 叶冰依。 叶雪嫣的身体瞬间僵直,那种刚刚泄露出来的柔软和脆弱,在刹那间被抽干,重新凝固成坚冰。她盯着那个名字,像在看一个致命的陷阱。 萧羽也看见了。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这通电话,不应该存在。一个被绑架的人质,如何能打出电话?霍崇轩的“求救”信号,难道另有深意? 叶雪嫣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 “姐。”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平静。是叶冰依。 “是我。”叶雪嫣的回应,只有一个词。听不出情绪。 “我没事了。”叶冰依说,“霍崇轩没有为难我。姐,我要回国了,明天的飞机。” 一句话,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推演和部署。没有威胁,没有谈判,甚至连绑架这个前提,似乎都变得可笑。 “他放了你?”叶雪嫣问,每一个字都淬着怀疑。 “嗯。他说……他不想和你为敌。”叶冰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说他做错了。姐,我想回家。” 回家。 这个词,比“亲妹妹”那个词,更让叶雪嫣觉得荒谬。 “哪个家?”她冷冷地反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叶冰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姐,我买了明天的机票,nk3301,中午十二点到京城。你会来接我吗?” 叶雪嫣没有回答。 “姐?” “我知道了。” 她挂断了电话。 整个安全屋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屏幕上的卫星图和数据流,此刻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夜枭计划……”萧羽艰涩地开口,“要取消吗?” “不。”叶雪嫣将那支私人手机扔在桌上,照片屏幕朝下,像是要隔绝什么。“计划继续。” “为什么?”萧羽无法理解,“她已经安全了,她说霍崇轩放了她!” “她说?”叶雪嫣转过身,直视着他,那种熟悉的、冰冷的压迫感又回来了。“一个刚刚背叛我,联合外人想夺走我一切的妹妹。一个被我的敌人‘绑架’,又被轻易‘释放’的妹妹。她打来一通电话,说一句‘我没事了’,我就要信?”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却也无情到极点。 “这可能是霍崇轩新的陷阱。”萧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用你妹妹做诱饵,引你入局。或者,这根本就是她们姐妹俩演给你看的一出戏!” “都有可能。”叶雪嫣走到屏幕前,指着那个b-7仓库的图像,“所以,夜枭的任务目标需要修改。” “改成什么?” “我要知道,从霍崇轩决定绑架,到他决定释放,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一字一句,“我还要知道,我妹妹的这通电话,是在哪里打的,谁让她打的,她说完之后,又去了那里。” 这不是营救。这是审查。 “你怀疑她?” “我从不相信一个背叛过我的人。”叶雪嫣拿起那支加密手机,“尤其是一个,选择用回家来作为表演舞台的人。” 她拨通了之前的号码。 “是我,计划变更。” “目标叶冰依。监控,不要接触。我要她落地京城前的全部行动轨迹,以及所有通信记录。” “授权等级?” “最高。”电话挂断。 萧羽看着她,看着这个刚刚还因为一张旧照片而眼眶泛红的女人。她的转变太快,快到让他觉得刚才的温情,只是一场幻觉。 “你真的认为,她是在演戏?” “是不是演戏,很快就会有答案。”叶雪嫣删掉了通话记录,“如果她真的悔改,那夜枭会成为她的影子保镖,护她周全。” “如果不是呢?”萧羽追问。 叶雪嫣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夜枭,就会是带走她最后价值的清道夫。” 第116章 硬盘 肯尼迪机场的晨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玻璃,在光洁的地面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 安全屋内,巨大的屏幕上实时播放着机场离港大厅的监控画面。画面一角,nk3301的航班信息正在闪烁,后面跟着“on time”的字样。 “还有四十分钟。”萧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叶雪嫣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固定在屏幕上,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从昨夜挂断电话到现在,她没有合过眼。桌上那支私人手机依旧屏幕朝下,仿佛封印着一个她不愿再触碰的世界。 “夜枭三号、五号探员已经就位,混在旅客中。七号伪装成地勤,在登机口。”萧羽汇报着,试图从这些冰冷的事实中找到一丝慰藉。“我们能控制住任何情况。” 屏幕上的人流中,一个身影出现了。 她拖着一个崭新的lv行李箱,步履匆忙,甚至有几分踉跄。米色的风衣包裹着纤瘦的身体,长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 是叶冰依。 她停下来,焦急地看着腕表,然后又望向登机口的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她看起来很紧张。”萧羽说,“像是在逃亡。” “逃亡的人,不会用最新款的行李箱来增加自己的辨识度。”叶雪嫣的声音很平,“也不会选择直飞,而是会用更迂回的路线消失。” 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屏幕画面立刻拉近,锁定了叶冰依的侧脸和手腕。 “放大她的右手。” 高清摄像头下,叶冰依抬手撩拨头发的瞬间,手腕内侧的皮肤暴露在镜头里。那里有一个清晰的,边缘略微发红的针孔。 “这是……”萧羽无法确定。 “静脉注射的痕迹。”叶雪嫣给出结论,“要么是营养剂,要么是镇定剂,要么是别的什么。” “霍崇轩对她用药了?” “或者,是她对自己用药,来完成这场表演。”叶雪嫣的逻辑链条里,不存在温情的选项。她切换了通讯频道,声音压得极低:“七号,准备。” 屏幕上,那个伪装成地勤的夜枭探员推着一个行李检查车,自然地走向叶冰依。 “您好,女士。例行登机前防爆抽查,需要看一下您的护照和登机牌。”探员的语气专业而客气。 叶冰依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环节。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略带憔悴但依旧美丽的脸,努力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好的,没问题。” 她从包里拿出护照和登机牌递过去。 “她很镇定。”萧羽评价。 “背叛过一次的人,心理素质通常都很好。”叶雪嫣说。 屏幕里,探员拿着护照,在一个手持设备上扫了一下。然后,他翻开了签证页,动作停顿了一秒。 这一秒,在安全屋内被无限放大。 “怎么了?”萧羽问。 叶雪嫣没有回答。她看着屏幕里叶冰依那张维持着微笑的脸,看着她放在行李箱拉杆上,指节微微发白的手。 探员抬起头,将护照递还给她,但只递了一半。 “叶女士,你的护照有点问题。” 叶冰依的笑容僵住了。“什么问题?” “美国移民局的离境章,为什么是伪造的?” 一句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 叶冰依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她下意识地要去抢夺护照,这个动作充满了恐慌。“你胡说!这怎么可能!” “姐!”她忽然冲着登机口的方向,凄厉地喊了一声,仿佛那里真的站着一个可以为她做主的人。 这是一个信号。 萧羽瞬间反应过来:“她在求援!霍崇轩的人就在附近!” “不。”叶雪嫣否定,“她不是在求助。她是在演给我看。” 如果叶雪嫣真的来接机,看到这一幕,一个被“伪造离境章”陷害的妹妹,声泪俱下地喊着“姐”,会作何反应? 这出戏,预演的是姐妹重逢的感动时刻。 可惜,观众席上只有冰冷的镜头。 叶冰依的喊声没有得到回应。她的表演撞上了空气。探员的手很稳,没有让她抢走护照。拉扯间,她风衣的袖口向上滑落。 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从袖口里掉了出来,飘落在地。 纸张的一角,印着一个熟悉的徽记。 霍氏集团。 探员的动作比她更快,弯腰捡起了那张纸。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扣住了叶冰依的手腕,那个有针孔的地方。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叶冰依终于装不下去了,声音变得尖厉。 “霍崇轩没有放过你。”探员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回安全屋,清晰的像贴在耳边,“他只是给你换了一个任务。” 他展开了那张便签。 摄像头忠实地将上面的内容投射到大屏幕上。 不是求救信,也不是威胁信。 那是一份名单。 最上面一行,是夜枭计划的几个核心成员代号,萧羽的名字赫然在列。下面,是叶雪嫣在全球几个最重要的安全屋地址、资金账户,甚至还有她私人网络的安保协议密钥。 这是她的一切。 是叶冰依献给霍崇轩的投名状。 也是她回到叶雪嫣身边,准备窃取的“最后价值”。 安全屋内,死一样的寂静。 萧羽看着那份名单,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他的认知上。他无法想象,如果今天叶雪嫣真的心软了,真的去机场迎接这个“悔改”的妹妹,现在会是什么局面。 “她……她真的……”他艰涩地吐出几个字,却说不下去。 屏幕上,叶冰依看着那张暴露在空气中的名单,彻底崩溃了。她不再伪装,脸上是一种被剥光所有掩护的怨毒和绝望。 “是她逼我的!”她冲着探员,也像冲着无形的监控镜头嘶吼,“是叶雪嫣逼我的!她拥有一切,我有什么?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 原来这才是真心话。 叶雪嫣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张曾经让她眼眶泛红的脸,此刻只是一串需要处理的数据。 “萧羽。”她开口。 “在。” “她说的对。” 萧羽愣住:“什么?” “她只是想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叶雪嫣拿起加密手机,接通了七号探员的线路,“那么,我就把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宣布一条物理定律。 “七号。老板“ ”放开她。” 指令让探员和萧羽同时感到意外。 “什么?”萧羽失声问,“放她走?那份名单……” “让她拿着名单,让她登机。”叶雪嫣说。 屏幕里,探员松开了手。叶冰依踉跄着后退两步,一把抢过那张名单和护照,死死地攥在手里,用极度怨恨的眼神瞪着探员,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向登机口。 广播里,响起了催促nk3301航班最后几位旅客登机的通知。 “我不懂。”萧羽看着叶冰依消失在登机通道的背影,“为什么要让她上飞机?让她带着我们的核心机密,去霍崇轩那里领赏?” 叶雪嫣关掉了监控大屏,整个安全屋重新陷入黑暗。 只有她面前的控制台,亮着幽微的光。 “清道夫,从不在垃圾分类的时候动手。”她删掉了通话记录,“他们只负责最后的清运。” 她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 “高空之上,没有目击者。”肯尼迪机场的晨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玻璃,在光洁的地面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 安全屋内,巨大的屏幕上实时播放着机场离港大厅的监控画面。画面一角,nk3301的航班信息正在闪烁,后面跟着“on time”的字样。 “还有四十分钟。”萧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叶雪嫣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固定在屏幕上,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从昨夜挂断电话到现在,她没有合过眼。桌上那支私人手机依旧屏幕朝下,仿佛封印着一个她不愿再触碰的世界。 “夜枭三号、五号探员已经就位,混在旅客中。七号伪装成地勤,在登机口。”萧羽汇报着,试图从这些冰冷的事实中找到一丝慰藉。“我们能控制住任何情况。” 屏幕上的人流中,一个身影出现了。 她拖着一个崭新的lv行李箱,步履匆忙,甚至有几分踉跄。米色的风衣包裹着纤瘦的身体,长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 是叶冰依。 她停下来,焦急地看着腕表,然后又望向登机口的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她看起来很紧张。”萧羽说,“像是在逃亡。” “逃亡的人,不会用最新款的行李箱来增加自己的辨识度。”叶雪嫣的声音很平,“也不会选择直飞,而是会用更迂回的路线消失。” 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屏幕画面立刻拉近,锁定了叶冰依的侧脸和手腕。 “放大她的右手。” 高清摄像头下,叶冰依抬手撩拨头发的瞬间,手腕内侧的皮肤暴露在镜头里。那里有一个清晰的,边缘略微发红的针孔。 “这是……”萧羽无法确定。 “静脉注射的痕迹。”叶雪嫣给出结论,“要么是营养剂,要么是镇定剂,要么是别的什么。” “霍崇轩对她用药了?” “或者,是她对自己用药,来完成这场表演。”叶雪嫣的逻辑链条里,不存在温情的选项。她切换了通讯频道,声音压得极低:“七号,准备。” 屏幕上,那个伪装成地勤的夜枭探员推着一个行李检查车,自然地走向叶冰依。 “您好,女士。例行登机前防爆抽查,需要看一下您的护照和登机牌。”探员的语气专业而客气。 叶冰依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环节。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略带憔悴但依旧美丽的脸,努力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好的,没问题。” 她从包里拿出护照和登机牌递过去。 “她很镇定。”萧羽评价。 “背叛过一次的人,心理素质通常都很好。”叶雪嫣说。 屏幕里,探员拿着护照,在一个手持设备上扫了一下。然后,他翻开了签证页,动作停顿了一秒。 这一秒,在安全屋内被无限放大。 “怎么了?”萧羽问。 叶雪嫣没有回答。她看着屏幕里叶冰依那张维持着微笑的脸,看着她放在行李箱拉杆上,指节微微发白的手。 探员抬起头,将护照递还给她,但只递了一半。 “叶女士,你的护照有点问题。” 叶冰依的笑容僵住了。“什么问题?” “美国移民局的离境章,为什么是伪造的?” 一句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 叶冰依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她下意识地要去抢夺护照,这个动作充满了恐慌。“你胡说!这怎么可能!” “姐!”她忽然冲着登机口的方向,凄厉地喊了一声,仿佛那里真的站着一个可以为她做主的人。 这是一个信号。 萧羽瞬间反应过来:“她在求援!霍崇轩的人就在附近!” “不。”叶雪嫣否定,“她不是在求助。她是在演给我看。” 如果叶雪嫣真的来接机,看到这一幕,一个被“伪造离境章”陷害的妹妹,声泪俱下地喊着“姐”,会作何反应? 这出戏,预演的是姐妹重逢的感动时刻。 可惜,观众席上只有冰冷的镜头。 叶冰依的喊声没有得到回应。她的表演撞上了空气。探员的手很稳,没有让她抢走护照。拉扯间,她风衣的袖口向上滑落。 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从袖口里掉了出来,飘落在地。 纸张的一角,印着一个熟悉的徽记。 霍氏集团。 探员的动作比她更快,弯腰捡起了那张纸。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扣住了叶冰依的手腕,那个有针孔的地方。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叶冰依终于装不下去了,声音变得尖厉。 “霍崇轩没有放过你。”探员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回安全屋,清晰的像贴在耳边,“他只是给你换了一个任务。” 他展开了那张便签。 摄像头忠实地将上面的内容投射到大屏幕上。 不是求救信,也不是威胁信。 那是一份名单。 最上面一行,是夜枭计划的几个核心成员代号,萧羽的名字赫然在列。下面,是叶雪嫣在全球几个最重要的安全屋地址、资金账户,甚至还有她私人网络的安保协议密钥。 这是她的一切。 是叶冰依献给霍崇轩的投名状。 也是她回到叶雪嫣身边,准备窃取的“最后价值”。 安全屋内,死一样的寂静。 萧羽看着那份名单,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他的认知上。他无法想象,如果今天叶雪嫣真的心软了,真的去机场迎接这个“悔改”的妹妹,现在会是什么局面。 “她……她真的……”他艰涩地吐出几个字,却说不下去。 屏幕上,叶冰依看着那张暴露在空气中的名单,彻底崩溃了。她不再伪装,脸上是一种被剥光所有掩护的怨毒和绝望。 “是她逼我的!”她冲着探员,也像冲着无形的监控镜头嘶吼,“是叶雪嫣逼我的!她拥有一切,我有什么?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 原来这才是真心话。 叶雪嫣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张曾经让她眼眶泛红的脸,此刻只是一串需要处理的数据。 “萧羽。”她开口。 “在。” “她说的对。” 萧羽愣住:“什么?” “她只是想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叶雪嫣拿起加密手机,接通了七号探员的线路,“那么,我就把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宣布一条物理定律。 “七号。老板“ ”放开她。” 指令让探员和萧羽同时感到意外。 “什么?”萧羽失声问,“放她走?那份名单……” “让她拿着名单,让她登机。”叶雪嫣说。 屏幕里,探员松开了手。叶冰依踉跄着后退两步,一把抢过那张名单和护照,死死地攥在手里,用极度怨恨的眼神瞪着探员,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向登机口。 广播里,响起了催促nk3301航班最后几位旅客登机的通知。 “我不懂。”萧羽看着叶冰依消失在登机通道的背影,“为什么要让她上飞机?让她带着我们的核心机密,去霍崇轩那里领赏?” 叶雪嫣关掉了监控大屏,整个安全屋重新陷入黑暗。 只有她面前的控制台,亮着幽微的光。 “清道夫,从不在垃圾分类的时候动手。”她删掉了通话记录,“他们只负责最后的清运。” 她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 “高空之上,没有目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