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医》 第23章 再现 雨下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地下车库的空气混杂着潮湿的泥土腥气和尾气的味道,灯光昏暗,将每一道影子都拉得细长诡谲。张帆与朱琳清刚从电梯间出来,准备取车,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便无声地滑了过来,精准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车门推开,一只踩着猩红色十厘米高跟鞋的脚先探了出来,接着是柳青青。她穿着一件同样猩红的风衣,领子高高竖起,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惯有的审视与轻蔑。风衣下摆在因车辆驶过而带起的微风中轻轻摆动,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王少杰跟在她身后下了车,嘴里叼着一支雪茄,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他随意地穿着一件黑色丝质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新纹的蛇形刺青,蛇眼的位置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闪着幽光。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动作粗野。 “张帆,”柳青青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地下车库特有的回响,每个字都敲在鼓膜上,“听说你现在不得了,成了朱家的‘救命恩人’?”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眼神在张帆和朱琳清之间来回扫视。 张帆面无表情。柳青青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太多波澜,只是那股熟悉的、令人不悦的气息又弥漫开来。他想起她曾经的嘴脸,与此刻并无二致。 “可惜啊,”柳青青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带着恶意,“朱家大小姐心气高得很,不过是拿你当棋子使罢了。等报完了仇,罗家那样的仇,啧啧,”她摇摇头,似乎在替他惋惜,“就会一脚把你踢开——就像我当初踢开你一样,不,可能还不如呢。”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张帆心中那片刚刚被网络评论搅动过的区域。他确实想过“利用”这个词,但从柳青青嘴里说出来,带着她特有的轻贱,格外刺耳。 王少杰向前走了两步,喷出一口浓重的烟雾,烟雾瞬间模糊了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让他整个人更添了几分凶悍。“小子,行啊,”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张帆,“听说你现在还能捣鼓什么药品了?有那本事,怎么不先治治自己的眼瞎?看不出人家大小姐在利用你?”他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还是说,你小子就喜欢被人当枪使?” 张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不喜欢王少杰这种流氓做派,更不喜欢他话语中的侮辱。 不等张帆回应,一直沉默的朱琳清突然上前一步。她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丝质长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过地面上因雨水渗入而形成的浅浅积水,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她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冷静的脸庞。 “王少,”朱琳清的声音清洌,没有丝毫温度,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她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一段录音随即播放出来。 “……王氏地产与罗氏暗中勾结,侵吞国有资产的相关证据,我们已经整理完毕,匿名移交给了经侦队。王少杰,你本人更是涉嫌商业间谍罪,多次向境外买家泄露朱氏商业机密……”一个经过处理的男生,平板无波地叙述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 录音内容并不长,但信息量巨大。 柳青青脸上的讥讽笑容瞬间凝固,血色从她精心修饰的脸颊上褪去,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看向王少杰。 王少杰叼着的雪茄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吸了一口,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朱琳清手中的手机,仿佛要将它烧穿。“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他的声音因为惊怒而有些变调,不再是刚才的嚣张。 朱琳清关掉录音,将手机放回包中,动作从容不迫。“这是你昨天晚上,和你那位‘境外买家’的通话录音。”她淡淡道,“你说,如果这份录音,连同你账户上那些不明来源的资金流水一起交给警方,会怎么样?” 王少杰的脸色彻底变了,额角有汗珠渗出,那条蛇形刺青仿佛也因主人的紧张而扭曲起来。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商业间谍,这个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朱琳清,你敢!”柳青青尖声叫道,试图挽回局面,但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她转向张帆,试图挑拨:“张帆,你看到了?这个女人心机有多深!她连这种手段都用得出来!” 张帆没有看柳青青,他的视线落在朱琳清身上。她刚才的举动,果决而凌厉,与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朱氏总裁判若两人,却又完美融合。他想起自己之前让手下查境外IP的事情,看来,朱琳清也并非全无准备。 朱琳清没有理会柳青青的叫嚣,她转过身,看向张帆。那一瞬间,她眼神中惯有的清冷似乎消融了些许,竟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意味。 “至于我与张帆的关系——”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我们之间如何,轮不到外人来置喙。”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脸色发白的柳青青和王少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至少,比你俩这种需要靠偷偷摸摸下药才能维持的所谓‘爱情’,要干净得多。” “下药”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柳青青和王少杰的脸上。柳青青的身体晃了晃,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如同纸一般。王少杰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眼中凶光毕露,却又忌惮朱琳清手中的“证据”,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张帆心中微微一动。朱琳清这番话,不仅是反击,更像是一种……宣告。她维护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他。那些盘旋在他脑海中关于“利用”与“被利用”的阴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和这番直白的话语,冲淡了几分。他想起她宣布捐献九转还魂丹丹方时的平静,想起她摩挲玉佩时的专注。或许,他真的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地下车库一时间陷入了死寂,只有雨点敲打金属车顶和地面水洼的声音,以及几人之间压抑的呼吸声。 柳青青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抽气。 朱琳清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对张帆道:“我们走吧。” 张帆“嗯”了一声,迈步走向自己的车。 第24章 增加保镖 王少杰的怒吼尚未完全散去,拳头已裹胁着破空之声,直冲张帆面门。 雨水顺着张帆额角滴落,他身体微微一侧,那记饱含怒火的拳头险险擦过。电光火石之间,朱琳清动了。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钢笔,并非寻常办公用品,笔身沉黑,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她手腕一翻,笔尖如点睛之笔,精准无误地点在王少杰挥拳的手腕麻穴之上。 “喀。”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脆响,是金属笔帽磕在王少杰手肘关节的声音。 王少杰发出一声闷哼,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那股凶狠的劲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他试图再次发力,却发现手腕完全不听使唤。 朱琳清握着钢笔的手,指节因发力而透出白色。“再动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三年前那场爆炸的滋味。” “爆炸?”王少杰的酒意似乎瞬间醒了大半,他看向朱琳清,对方平静的表情下,是深不见底的冷漠。 柳青青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高跟鞋在湿滑的地面上不受控制地向后蹭了半步。三年前,码头仓库那场离奇的大火,烧掉了朱氏集团不少的麻烦,也正是那场大火之后,朱琳清以雷霆之势接掌朱氏,手段之铁血,至今仍是圈内不少人私下谈论的禁忌。她怎么会知道?不,她不可能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琳清,你…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来叙旧,叙旧……”柳青青强撑着,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嘴角抽搐的厉害,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音,“少杰他喝多了,一时冲动,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柳青青还算眼力劲儿十足,毕竟之前合谋绑架张帆的事情被爆料,自己也会被牵连。 如今也是朱家的地盘,没必要为了争一时口舌之快让自己进入险境。 朱琳清没有看她,甚至没有再给王少杰一个多余的表情。她从容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保安部吗?”她的声音恢复了职业化的冷静与平稳,“地下车库B区,有两名非法闯入者,情绪激动,意图伤人。”她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王少杰腰间因愤怒而微微鼓起的衣物轮廓,“其中一人,可能携带管制刀具。对,建议你们多带几个人,以及必要的约束装备。” 她想赶紧处理掉眼前的两坨屎,总是阴魂不散。 也感谢柳青青当时的决绝,自己才有机会得到张帆如此强大的张家传人。 王少杰闻言,眼中凶光更甚,但触及朱琳清那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神,以及手腕上残留的麻痹感,他硬生生将到嘴边的咒骂咽了回去。他腰间的确藏着一把折叠刀,是用来防身的,却不想被她一眼看穿。 “朱琳清!你…你血口喷人!”柳青青尖叫起来,但底气明显不足,“我们这就走!我们马上就走!” 她慌忙去拉王少杰,后者虽然不甘,却也明白眼下的形势。硬碰硬,他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可能真的被当成持械闯入者处理。朱琳清这个女人,是真的敢把事情做绝。 “我们走!”王少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甩开柳青青的手,率先向停车场的出口方向快步走去,背影狼狈不堪,那条蛇形刺青在他紧绷的后颈上扭动,失去了先前的嚣张。柳青青踉跄了一下,也顾不上许多,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中显得格外刺耳和慌乱。 看着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张帆这才收回视线。他注意到,朱琳清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在极轻微地发抖。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快、准、狠,此刻却透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余波。 朱琳清缓缓吐出一口气,似要将胸中的郁结一并排出。她转过身,面对张帆。雨水已经打湿了她耳后的几缕碎发,紧贴在白皙的颈项上,那双总是清洌的眼眸中,此刻也染上了几分雨夜的湿润。但她的头颅依旧微微昂着,下颌线条紧致。 “明天起,”她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你的随身保镖,增至四人。我会安排。” 张帆“嗯”了一声。他看着她,这个女人,在商业谈判桌上运筹帷幄,在突发危机面前冷静反击,甚至不惜动用一些游走在边缘的手段。刚才那一瞬间,她掏出钢笔的动作,利落的不像是商界总裁,倒像是经受过特殊训练。 “三年前那场爆炸……”张帆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朱琳清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她停顿了一下,“王少杰这种人,睚眦必报。今天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增加保镖是为了防他?”张帆问。 “防他,也防着其他可能存在的麻烦。”朱琳清道,“九转还魂丹的单方,价值连城。你以为,仅仅一个王少杰会觊觎?” 张帆心中一凛。确实,他之前只考虑了王少杰和柳青青这条线,却忽略了单方本身可能引来的更多未知的危险。朱琳清考虑得比他更深远。 她刚才那番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一种……安排。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为所有事情做好最坏的打算,并且将他也纳入了她的保护圈。 “你刚才……”张帆想问她手抖的事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脆弱,不必宣之于口。 朱琳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未尽之言,却只是平静地回视他:“小场面,应付得来。” 地下车库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空气中的湿冷依旧。 朱琳清抬手,将耳边被雨水沾湿的碎发拨至耳后,动作间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疲惫。“走吧,送我回去。” 张帆没有再多问,点了点头,走向自己的车。 第25章 关怀 子夜时分,朱家老宅阁楼内,万籁俱寂。 张帆赤着脊背,盘膝坐在铺开的青囊秘录残页前。天窗泄下的月华,如水银般淌在他身上。他依循古籍所载心法,缓缓运转体内真气。丹田处那股温热气流,起初如游丝,渐渐凝聚,化为一个微小的气旋,沿着任督二脉,不疾不徐地游走。 他全神贯注,试图将这股初生的力量导向更深邃的境界。 唰—— 窗外一道黑影疾速掠过。 张帆双目陡睁,右手已条件反射般握住了枕边的银针,动作迅捷无声。门口,却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朱琳清披着一件素色外衣,手中捧着一个青瓷药盏,静静站在那里。她似乎并未被张帆瞬间的戒备惊扰。 “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张帆的嗓音因久未言语而略显沙哑,手中的银针未曾放下。 张帆没想到平日里的冰冷总裁还能关心自己,也是没想到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的会是她。 “古法修炼,耗损气血。”朱琳清走进几步,将药盏轻轻放在阁楼中央的矮案上,“厨房炖了参汤,给你补补。” 她的视线落在他赤裸的后背,那里,几道淡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如同活物般随着他呼吸微微起伏。那是真气在他体内成功运转后留下的痕迹。 张帆的戒备松懈少许,却未完全放下。“你对这些,似乎很了解。” 朱琳清不置可否,只道:“参汤趁热。” 张帆有点不可置信,冰冷总裁竟然给自己炖汤。是不是和外界传闻一样,她只关心自己的修为和朱家的利益。 但是现在他管不了太多了,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说。 他重新闭上双目,收敛心神。丹田处那团温热气流在青囊秘录心法的引导下,已凝聚成核桃般大小的气旋。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将这气旋引入之前从未触及的手三阴经。 气旋初入经脉,一股尖锐的刺痛猛然从小臂内部爆发! “呃!”张帆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痛感,并非钝痛,而是如无数烧红的细针,在他皮肉之下疯狂攒动、穿刺,每一寸血肉都在战栗。 他咬紧牙关,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脊背上刚浮现的淡金色纹路也因此显得更加清晰。 “通十二正经,洗四肢百骸,此为伐毛洗髓之始,痛楚难当,却也必须。”朱琳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平静得没有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 她递过来一块浸透了药液的棉布,一股浓烈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这是张家祖传的透骨膏,能缓解痛感,助你行气。” 张帆没有睁眼,只凭声音和气味辨别。他强忍剧痛,哑声道:“张家祖传?你怎么会有?”他记得,自家医馆的药方里,并没有这种霸道的药膏。 “有些东西,渊源颇深。”朱琳清的回答依旧简短,没有正面回应他的疑问,“用与不用,在你。”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他不再迟疑,接过棉布,将其按在了刺痛最剧烈的小臂处。 药膏接触皮肤的刹那,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感如同甘泉般渗入,那股疯狂攒刺的痛感竟奇迹般地被压制下去,化作一种可以忍受的酸胀。更让他意外的是,先前滞涩的气旋,在接触到这股清凉之后,运转竟顺畅了几分,沿着经脉推进的速度也加快了。 “这药膏……”张帆心中疑窦丛生。朱琳清这个女人,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她对青囊秘录,对他的修炼,甚至对他张家的过往,似乎都所知甚多。 她图什么?有一种质疑悄然而生,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总是忍不住往那边想。 阁楼内一时间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朱琳清安静地站在一旁,既不催促,也不离开,仿佛一个耐心的守护者,又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缓缓流逝。 子时三刻。 张帆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抹极淡的金芒疾速闪过,旋即隐没。阁楼内,原本静静燃烧的烛火,灯芯竟无风自动,向上窜高了寸许,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矮案上那几页青囊秘录的残页,也似被无形之手拂过,轻轻翻动。其中一页,恰好停留在昨夜他苦思冥想,却始终未能参透的“小还丹”练气口诀之上。 那一列列原本晦涩的字符,此刻在他眼中,竟变得清晰明了,每一个字的含义,每一句的关窍,都豁然开朗。 张帆怔怔地看着那几行字,心中掀起波澜。这便是……突破? 他看向朱琳清,她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清洌的眸子,此刻似乎比月光更深邃几分。 “感觉如何?”她问。 “经脉通畅了许多。”张帆活动了一下手臂,那股伐毛洗髓的痛楚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力量感,“这透骨膏,非同凡品。” “张家的东西,自然不差。”朱琳清淡淡道。 “你还没说,你怎么会有这个?”张帆追问,他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是在关乎自身修行和家族隐秘的事情上。 朱琳清沉默片刻,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有些事,时机未到。专注于你的修炼,尽快提升实力,比探究这些更为重要。” 她转回身,“小还丹的练气口诀,你可有领悟?” 张帆点头,压下心中的疑问。“略有所得。” 朱琳清微微颔首:“那便好。”她看了一眼案上的参汤,已经微凉,“汤喝了,早些休息。” 说完,她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张帆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人,行事总是出人意表,却又似乎每一步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朱琳清,”他忽然开口。 她停步,却没有回头。 “多谢。” 朱琳清没有回应,身影消失在门外。阁楼复又安静下来,只余张帆一人,与那烛光下渐渐清晰的“小还丹”口诀。 第26章 隔空刺穴 晨光熹微,庭院中的空气带着露水未散的清寒。 张帆吐纳收势,立于庭院中央。他并未立刻开始修炼青囊秘录上的内功心法,而是从随身的小牛皮囊中取出了三枚样式古朴的银针。 昨夜突破的余韵尚在体内流转,经脉中那股新生的气感,温顺而富有韧性。他闭目凝神片刻,猛地睁眼,右手食中二指夹住一枚银针,手腕轻抖。 咻! 一声极轻的破空声。 银针离手,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残影,直奔庭中那块平日里用作石锁的三寸厚青石板。 噗的一声闷响,银针竟齐根没入坚硬的石板,只余尾部在晨风中轻微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 张帆自己也略感意外。他知道昨夜之后自己已非吴下阿蒙,但这一手的力道与精准,仍超出了预期。 “这是‘隔空刺穴’?” 清冷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张帆不必回头,也知道是朱琳清。她总是这样,出现得无声无息。 他从石板上拔下银针,针身依旧光洁,不见丝毫卷曲。 “古籍记载,练气至第三层可‘以气御针’,我昨夜刚摸到门槛。”张帆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他转向廊下,朱琳清果然站在那里,手中端着一个白瓷咖啡杯,杯中深色的液体倒映出他略显专注的侧脸。 晨曦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未能减弱她眉宇间的疏离。 “哦?第三层?”朱琳清缓步走下台阶,高跟皮鞋叩击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惊飞了檐角几只正在梳理羽毛的麻雀。“青囊秘录的练气篇,进展倒是不慢。” 张帆没有接话,他不喜欢这种被审视的感觉。他拾起第二枚银针,目光投向庭院角落里一个半旧的人形木靶。 “看好了。” 话音未落,银针已再度破空。这一次,目标是木靶胸前的膻中穴。 哚! 银针精准无误地钉入木靶的膻中穴位,入木三分,针尾稳定,不似第一针那般震颤。 “劲力控制比方才更纯熟。”朱琳清走到他身侧,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你指尖的金光,与你那枚张家玉佩上的纹路,有些相似。” 张帆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晨光下,他的指尖确实萦绕着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若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这金光……是昨夜突破后出现的?他之前全神贯注于力量的增长,竟未留意到此等异状。 “张家的玉佩?”他心中一动,昨夜的诸多疑问再次浮现,“你对张家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朱琳清啜饮了一口咖啡,深色的液体在她唇间留下浅浅的痕迹。“知道一些你们张家人自己都未必清楚的事情。”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张帆心头。他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更不喜欢家族的隐秘被一个外人如此轻易地提及。 “比如?”他追问,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比如,‘以气御针’并非青囊秘录练气第三层的全部。”朱琳清放下咖啡杯,看向那枚钉在木靶上的银针,“真正的‘隔空刺穴’,配合张家特有的心法,能引动气血,直接作用于经络深处,而非仅仅是物理穿刺。” 张帆瞳孔微缩。她说的这些,青囊秘录的残页上只字未提。 “你到底是谁?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张帆的声音沉了下来,“透骨膏,青囊秘录的解读,现在又是指点我的修炼。朱琳清,我不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目的?”朱琳清轻轻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若我说,我是为了帮你,你信吗?” “帮我?还是帮你自己?”张帆反问,向前踏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你所做的一切,都与青囊秘录有关,与我张家的传承有关。你图谋的,恐怕不止是这些吧?” 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气血的涌动,突破带来的力量让他有了一丝底气,去质问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朱琳清没有因为他的逼近而有丝毫退却,她的眼神依旧清洌。“张帆,你的成长速度,出乎我的预料。这很好。”她顿了顿,“但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探究所有真相。知道太多,对你并非益事。” “又是这种说辞!”张帆有些烦躁,“时机未到?实力不足?我需要的是答案,不是敷衍!” “那枚玉佩,”朱琳清忽然转开话题,目光再次落在他腰间那枚若隐若现的玉佩上,“它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你指尖的金光,与它同源。这股力量,是张家血脉传承的关键,也是祸端。” “祸端?”张帆皱眉。 “张家的辉煌,伴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朱琳清的语气带上了一丝难言的复杂,“你以为青囊秘录仅仅是一本医书或练气法门?它牵扯的,远比你想象的更深。你现在展露的这点微末伎俩,在某些人眼中,已经足够引起注意了。” “某些人?什么人?” 朱琳清摇了摇头:“专注于提升自己。当你能真正驾驭那股金色气劲,而非仅仅让它浮于指尖时,你才有资格知道更多。”她抬手,指了指远处,“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被察觉,便会蜂拥而至。” 张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晨雾中模糊的坊市轮廓,并无特异之处。 他收回视线,心中的疑云却更重了。这个女人,总是在关键时刻抛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引着他向前,却从不给出明确的答案。 嘀嘀—— 远处,隐约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那声音有些特殊,不似寻常车辆。 朱琳清听到鸣笛声,原本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虽然转瞬即逝,却被张帆敏锐地捕捉到了。 “朱氏集团的早班车。”她淡淡解释了一句,似乎并不在意那笛声。 但张帆却不这么认为。她的反应,更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似乎很急。”张帆道。 朱琳清拿起石桌上的咖啡杯,将其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小还丹的药材,我会让人尽快备齐。你的修炼不能停。” 她说完,便转身向庭院外走去。 张帆看着她的背影,在初升的朝阳下,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身影,沐浴在金色的晨曦中,因为昨夜的突破与此刻的对话,显得愈发挺拔,也愈发沉重。 他握了握拳,指尖那淡淡的金光似乎又明亮了几分。 祸端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 第27章 就是这里 夜色如墨,阁楼内,张帆盘膝而坐。 他双目紧闭,心神沉入丹田。那原本只是一缕微弱气旋的真气,此刻已壮大如拳,沿着奇经八脉奔腾不息,每一次循环,都带起周遭空气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破空声。这便是练气二层顶峰的征兆,距离突破,只差一线。 爷爷临终前的叮嘱,此刻在脑海中异常清晰:“帆儿,记住,张家真气,刚猛霸道,如山洪,易放难收。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真气如泉,需疏堵结合,一味强冲,只会伤及己身。” 疏堵结合…… 张帆心念一动,尝试着引导那股磅礴的气旋,不再仅仅局限于十二正经,而是小心翼翼的,向着环绕腰腹的带脉探去。此脉为诸脉之纲领,寻常修炼者轻易不敢引起冲击。 一股前所未有的阻滞感传来,仿佛气流撞上了无形的壁垒。 “就是这里!”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凝聚心神,将那股金色气劲拧成一股,缓缓渗透。汗珠,从他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那坚固的壁垒,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金色气劲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一拥而入。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四肢百骸,仿佛久旱逢甘霖,又如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带脉一通,周身经络仿佛都被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更为完整、更为强大的循环。 “轰!” 一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身体内部的闷响骤然炸开。 张帆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的气旋,比之前壮大了数倍不止,真气运转的速度与力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窗棂上糊着的窗纸,被一股无形的气劲震得簌簌作响,细密的灰尘扑簌而下。 他摊开手掌,那熟悉的淡金色光芒再次浮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实、明亮。 “这就是……练气三层?”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就在此时,一直佩戴在他腰间,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泛起一层妖异的红光。这红光并不刺眼,却深邃如血,与他掌心那璀璨的金光遥相呼应,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交流。 更令他惊奇的是,书案上那本摊开的青囊秘录古籍残页,竟也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动起来,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某一页。 张帆定睛看去,那页顶端,用古篆书写着三个醒目大字——大还丹。 其下的单方、炼制法门等字迹,竟比昨日他所见,清晰了至少三分!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纱被揭去,露出了更深邃的内容。 “这……” 他正惊疑不定,阁楼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朱琳清一袭素色衣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的出现,总是这般突兀,却又似乎理所当然。 她一进来,便看见张帆额角挂着未干的汗珠,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狂喜。 “我突破了!”张帆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有些沙哑,“练气第三层!我到练气第三层了!” 这不仅仅是力量的增长,更是对他这段时间苦修的肯定,是对他能够探寻更多秘密的希望。 朱琳清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平静地递过一方干净的毛巾。 张帆接过,胡乱擦了擦汗,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反应。 朱琳清却没有立即说话,她的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了张帆刚刚接过毛巾的手腕上,停留了数息。 “脉搏沉稳,却比寻常练气三层武者,快上至少三分。”她开口,语气依旧平淡,“真气鼓荡,充盈旺盛,是好事。” “何止是好事!”张帆有些按捺不住,“你感受到了吗?这股力量!我现在,是不是有资格知道更多了?”他向前一步,带着新晋突破的锐气。 朱琳清收回手,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略显咄咄逼人的气势。“你的成长,确实比我预想的要快。”她承认,但话锋一转,“但玉佩的红光,古籍的变化,你又作何解释?” 张帆一怔,这才想起刚才的异状。“玉佩……它好像在回应我掌心的金光。还有那大还丹的篇章,突然清晰了很多。这是为什么?” “青囊秘录与张家血脉,本就一体两面。”朱琳清道,“你体内的金色气劲越纯粹,越强大,便越能引动它们的异变。玉佩是钥匙,也是封印。至于大还丹……” 她顿了顿,看向张帆的眼神多了一分审视:“那是足以让整个武道界都为之疯狂的东西。以你现在的境界,看到它,未必是福。” “又是这种话!”张帆的眉头紧紧锁起,“疯狂?我只知道,我需要力量,需要答案!这大还丹,究竟是什么?” “一种能让你实力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的丹药,但,”朱琳清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警告,“它的药力,远非小还丹可比。以你现在的经脉强度,强行炼化,只会有一个结果——爆体而亡。” 张帆心头一凛。爆体而亡四个字,让他刚刚因突破而有些膨胀的心态,瞬间冷静了不少。 “那它为何会显现出来?” “或许,是它认为,你有了初步接触的资格。”朱琳清的回答模棱两可,“也或许,是它在提醒你,前路更加凶险。” 张帆沉默了。他看着自己掌心的金光,感受着体内奔腾的真气。突破带来的喜悦仍在,但一股更沉重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你之前说的‘某些人’,是不是也与这大还丹有关?”他问。 朱琳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认为,一本能造就你这般进境神速的青囊秘录,加上一枚能让人一步登天的大还丹丹方,会引来什么样的觊觎者?” 张帆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想到了那些在黑市上为了几株普通药草都能大打出手的亡命之徒,想到了那些为了所谓秘籍功法而不惜灭人满门的江湖传说。 如果青囊秘录和大还丹的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你让我专注于提升自己,是为了自保?” “不仅仅是自保。”朱琳清道,“更是为了……拿回属于张家的一切。” “拿回?”张帆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张家,究竟失去了什么?” 朱琳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等你真正能驾驭那金色气劲,收发由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让它强行鼓荡之时,我会告诉你更多。现在,巩固你的境界。练气三层,只是开始。” 她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张帆叫住她,“小还丹的药材……” “明日会送到。”朱琳清头也不回,“别浪费了你的天赋。” 木门再次合上,阁楼内重归寂静。 张帆站在原地,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低头,再次看向那页大还丹的单方,上面的字迹,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吸引着他的心神。 “驾驭金光……收发由心么……”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第28章 保护你 周末的阳光透过奢华宴会厅的彩绘玻璃,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张帆穿着笔挺却略感束缚的西装,跟在朱琳清身后。她今日一身简约的白色套裙,在往来宾客间游刃有余,与昨夜阁楼中的清冷判若两人。 “罗氏集团这次是真的完了,听说银行那边已经开始清算资产了。” “可惜了,老罗也算一代枭雄,没想到栽得这么彻底。” “商场如战场,一步错,满盘输。” 宾客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大多围绕着近来最轰动的罗氏破产案。朱琳清端着一杯香槟,偶尔与人微笑致意,并未过多参与。 张帆对这些商业倾轧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更多在观察四周。自从练气三层后,他的五感敏锐了许多。这喧嚣的环境,对他而言,像一幅由无数细微声音与气味构成的繁复画卷。 “这些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朱琳清忽然低声道,似是对那些议论的回应,又似意有所指。 张帆瞥了她一眼:“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朱琳清唇角微扬:“所以我更清楚他们的底线——或者说,没有底线。” 就在此时,张帆的耳朵捕捉到一丝极不和谐的微弱声响,从二楼某个方向传来。那声音清脆、短促,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 咔嗒。 是枪械上膛。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了大脑的思考。 “小心!” 张帆低喝一声,手臂猛地一探,揽住朱琳清的腰,将她整个人往旁边一根粗壮的大理石柱后狠狠按下。他的动作迅猛,不带丝毫犹豫。 朱琳清猝不及防,惊呼尚未出口,便被一股巨力带倒。 砰! 几乎在他们隐蔽的同时,刺耳的枪声炸响。 子弹高速旋转着,穿透了他们刚才站立位置旁的落地窗,玻璃哗啦一声碎裂四溅。一枚弹头擦着朱琳清刚才束起的发梢飞过,灼热的气浪让她颈后皮肤一阵刺痛。 宴会厅内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淹没。尖叫声、桌椅碰撞声、杯盘碎裂声混杂在一起,人们如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有枪手!” “杀人了!” 朱琳清伏在冰冷的大理石柱后,心脏狂跳,脸色苍白。刚才那一瞬间,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 张帆的左手依旧紧紧按着她的肩膀,防止她起身。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顺着刚才子弹射来的轨迹,迅速锁定了二楼回廊尽头的一个半开窗户。 那里,一截黑洞洞的枪管正悄然收回。 “别动。”张帆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他右手探入西装内袋,指尖已夹住了三枚细长的银针。昨夜青囊秘录中关于以气御针的法门,此刻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体内的金色气劲随着他的意念,迅速灌注到指尖的银针之上。 “你想做什么?”朱琳清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以及那股熟悉的、让她心悸的金色能量波动。 张帆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目标,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手腕一抖。 咻!咻!咻! 三道微不可察的银光,带着破空之声,成品字形激射而出,快如电闪,直奔二楼窗户。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从二楼传来。 骚乱的宾客们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捂着自己的咽喉,从窗边直挺挺地向后倒下。他手中的狙击步枪哐当一声跌落在地,黑色的枪管兀自冒着一丝淡淡的青烟。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那名狙击手倒地,大厅内的混乱才稍稍停歇了一瞬,随即被更大的惊愕所取代。 朱琳清慢慢抬起头,看着张帆。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金色光晕,正缓缓消散。 她忽然想起了昨夜张帆在阁楼中,提及大还丹后,自己警告他不要好高骛远时,他那句“驾驭金光……收发由心么……”。 原来,他说的“以气御针”,竟是如此……致命。 若他出手稍慢半分,或者那银针稍偏一寸…… 一股寒意从朱琳清的脊背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这股寒意,甚至盖过了刚才子弹擦过发梢的惊魂。 “你……”朱琳清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杀了他?” “废了他的行动能力而已。”张帆松开了按着她的手,语气平静,“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宴会厅,眉头微皱。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显然不是偶然。 “你还好吗?”他低头问朱琳清。 朱琳清扶着大理石柱,勉力站稳。她的腿还有些发软,但眼神却复杂地盯着张帆:“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你……” 她想说“你竟然真的能做到”,又觉得这话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苍白。 张帆的能力,再一次超出了她的预估。 那金色气劲,不仅能让他修炼速度一日千里,更能化为如此凌厉的杀伐手段。 “是冲着你来的。”张帆陈述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朱琳清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胸口的剧烈起伏:“看来,有些人比我想象的还要没有耐心。” “罗氏破产,和你有关系?”张帆突然问。 朱琳清看了他一眼:“商业上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但现在,它可能要我的命,也要你的命。”张帆的语气重了几分,“这和昨晚你说的‘觊觎者’,是同一批人?” “或许是,或许不是。”朱琳清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这个圈子里,敌人和朋友,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此时,宴会厅的安保人员和一些胆大的宾客已经开始向二楼聚集。 “我们得离开这里。”朱琳清迅速恢复了镇定,“此地不宜久留。” 张帆点了点头。他扶着朱琳清,避开人群,向着侧门走去。 “你那手功夫,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朱琳清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多,刚够自保。”张帆道,“也刚够……保护你。” 朱琳清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再说话。 张帆扶着她,穿过混乱的人群。他的心中,却不像表面那般平静。刚才那一击,消耗了他体内近三成的真气。若非突破到练气三层,金色气劲更为凝练,他绝无可能如此精准地制服狙击手。 这力量,既带来了安全感,也带来了更深的危机感。 大还丹……那些觊觎者……张家失去的一切…… 一连串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结束了。 朱琳清拉开了侧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第29章 契约 阳光下,几名穿着安保制服的人员正拖着一个失去意识的黑衣人从侧门走出,动作粗暴。那人正是先前袭击宴会厅的狙击手。 张帆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人的后颈。在凌乱的发丝掩映下,一个狰狞的蛇形刺青若隐若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刺青的图案、位置,与他不久前在王少杰手腕上瞥见的新文身,几乎如出一辙。 “怎么了?”朱琳清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注意到了那枚刺青。她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联,脸色微微一变。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张帆的手臂,触感竟比平日里灼热许多,仿佛握着一块温玉。这股热度,让她纷乱的心绪略微平定。 “是罗氏的残余势力,还是柳青青买凶?”朱琳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罗氏集团的破产清算,她朱家在其中扮演了关键角色。而柳青青,王少杰的未婚妻,柳家同样是商场上的狠角色,与朱家素有摩擦。 张帆闭上双目,仔细感知体内真气的流转。丹田内的气旋依旧平稳运转,并无半分滞涩。方才那一击以气御针,虽消耗了近三成真气,但练气三层的底蕴,让他恢复得也远超从前。 他睁开眼,眸光沉静:“不管是谁,下次不会有机会。” 话音未落,他目光扫向旁边一个被遗弃的餐车,上面还放着几只空酒杯。张帆随手拿起一只高脚杯,五指微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在他掌心应声而碎,化作无数细小的玻璃碴。然而,这些尖锐的碎片并未割破他的皮肤,反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着,在他掌心缓缓碾磨,最终化作一捧细腻的白色齑粉。一缕极淡的金色光芒在他指缝间一闪而逝。 他松开手,那齑粉便随风飘散,未在他掌心留下丝毫痕迹,甚至连一点伤口都无。 “嘶——” 附近几个尚未散去的宾客和安保人员恰好目睹了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脸上写满了惊骇。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看向张帆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徒手碎杯不难,难的是将玻璃碾成粉末而自身毫发无伤,这已超出常人理解的范畴。 朱琳清怔怔地看着张帆摊开的、洁净无瑕的手掌,那残余的淡淡金芒仿佛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她忽然想起,家中收藏的一本古籍残卷中,曾有关于“金刚不坏体”的零星记载。传说修炼此等横练功夫至大成者,可肉身成圣,不惧水火,不畏刀兵。 难道…… 一个荒诞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这个曾被她视为“棋子”“工具”,甚至一度认为只是个运气好些的练家子的男人,其真正的实力,恐怕远不止她看到的这些。那金色气劲,不仅能加速修炼,不仅能以气御针隔空伤敌,甚至还能赋予他如此强悍的肉体力量。 “你……”朱琳清喉咙有些发干,她想问他这究竟是什么功夫,又觉得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如同翻涌的潮水。 “你刚才说,刚够自保,也刚够保护我。”朱琳清的声音有些飘忽,“现在看来,你的‘自保’,标准似乎比我想象的要高得多。” 张帆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只是反问:“王少杰的蛇形文身,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朱琳清收回心神,蹙眉思索:“蛇,在某些地下势力中,代表着隐秘、致命和复仇。王少杰那种纨绔子弟,会纹上这种图案,多半是为了炫耀,或是加入了某个不入流的小团体。但如果这个狙击手也属于同一个组织……” “那就是说,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止罗氏的旧部,或者柳家的打手,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带有黑道性质的团伙?”张帆的语气平静,却让朱琳清感到一股寒意。 “可能性很大。”朱琳清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个圈子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罗氏的倒台,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现在看来,有些人已经不满足于商业手段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王少杰……柳青青……还有这个蛇形刺青背后的势力。看来,这潭水比我预想的还要浑浊。” 张帆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微动。这个女人,虽然有时显得冷漠功利,但在大变故面前,却总能迅速调整心态。 “你打算怎么做?”张帆问。 朱琳清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决断:“先离开这里。然后,我会动用朱家所有的情报网络,查清楚这个蛇形刺青的来历,以及它和王少杰、柳青青,还有罗氏之间的确切联系。”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张帆,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寸步不离地保护我。相对的,朱家也会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资源,包括……你之前提到的大还丹的线索。” 这番话,等同于一份全新的、分量更重的合作协议。朱琳清第一次将张帆摆在了与自己近乎平等的位置上,而非单纯的利用。 张帆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朱琳清此刻抛出的条件,固然有情势所迫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对他实力的一种认可,一种投资。 “大还丹的线索,我要最优先的。”张帆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朱琳清毫不犹豫:“可以。只要朱家能查到,第一时间告诉你。”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关于你张家当年之事,我也会让家族的情报系统留意。如果有任何蛛丝马迹,同样会告知你。” 张帆心中一凛。张家败落的真相,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朱琳清此刻主动提及,无疑是看穿了他内心深处的执念,也展现了她合作的诚意。 “好。”张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份新的“契约”。 朱琳清伸手,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我们先回朱家。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圈子。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不请自来的‘客人’。” 张帆嗯了一声,扶着她的手臂,向停车场方向走去。阳光依旧刺眼,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悄然发生了改变。那股无形的隔阂,似乎在刚才那捧化为齑粉的玻璃碴中,一同消散了不少。 朱琳清的脚步比之前稳健了许多,她的心中,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慢慢成形。或许,这个曾被她视为“工具”的男人,真的能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助她斩破眼前的重重迷雾,甚至……改写朱家的命运。 而张帆,则在思索着那个蛇形刺青。王少杰、柳青青、罗氏残党,现在又多了一个神秘的地下势力。这张网,似乎越收越紧了。他体内的金色气劲仿佛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压力,运转得更加迅猛。 他需要变得更强,更快。 第30章 等不了 月色如练,倾泻在朱家后山的静谧林间。 张帆凝神,体内金色气劲奔涌。他按照古籍所载法门,引气、压缩、再塑形。过程艰涩,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经脉的刺痛。 许久,他摊开的掌心,一缕金光逐渐汇聚、凝实。 一枚寸许长的金色气针凭空而生,针体表面光芒流转,仿佛拥有生命般轻轻颤动。 “喝!” 张帆低喝一声,手腕一抖,金色气针倏然离手。破空之声尖锐,直奔三丈开外的一株老松。 噗一声闷响。 气针没入树干,留下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边缘光滑,深不见底。剥落的树皮下,一个深刻入木的“张”字依稀可见,笔锋苍劲,透着岁月沉淀。 张帆走近,手指抚过那深刻的字迹。这是……张家的印记。百年前,张家先祖曾在此地留下过痕迹?他心头一震,一股莫名的情绪翻涌。 “这就是‘气凝为兵’?” 清冷的女声自身后不远处传来。朱琳清提着一个保温桶,缓步从树影中走出。她身上披了件薄外套,显然山中夜寒。 张帆收回手,转身看她:“你来了。” “刚炖好的参汤。”朱琳清将保温桶递过去,“古籍记载,练气至第五层可化气为刃,凝气为兵。你现在,应该已经触摸到第四层的门槛了。” 张帆接过汤碗,入手温热。他注意到朱琳清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想来是连夜查阅那些繁杂资料所致。月光映在她略显疲惫的脸庞上,平日的锐利似乎被夜色磨平了几分,添了些许不常见的柔和。 他默不作声地喝着汤。 朱琳清的视线落在古松的孔洞和那个“张”字上:“这棵树,有什么特别?” “张家先祖的刻印。”张帆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我以前从未发现。” 他内心却不平静。这处朱家后山,竟还藏着他张家的过往。是巧合,还是朱家刻意隐瞒?或者,连朱家自己都不知道? 朱琳清沉默片刻:“朱家在此地百年,这后山,倒是少有人细致探查。或许是巧合。”她移开话题,“你凝聚的气针,威力不俗。比之寻常暗器,更为隐蔽,也更难防备。” “还不够。”张帆放下汤碗,“第四层,离第五层还差得远。”他想起了大还丹,想起了张家的血海深仇。 “欲速则不达。”朱琳清看着他,“你的进境已经骇人听闻。情报显示,王少杰身边曾出现过一位供奉,据说便是练气第四层的好手,在圈内已是凤毛麟角。” “王少杰死了,他的供奉呢?”张帆问。 “一同消失了。多半,也是蛇形刺青组织的人。”朱琳清面色凝重起来,“我让情报网加急查了。这个蛇形刺青组织,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行事也更狠辣。他们不仅涉足灰色地带的生意,似乎还在进行某种……非人的实验。” 张帆眉头微蹙:“非人的实验?” “具体不详。但有线索指向,他们对武者,尤其是高阶武者,有特殊的兴趣。”朱琳清缓缓道,“罗氏的一些核心技术人员失踪,可能也与他们有关。他们在收集‘资源’,各种各样的资源。” “所以,我这样的,也是他们的‘资源’之一?”张帆的语气带了些嘲讽。 朱琳清没有回避他的问题:“是。一个能凝气为兵的武者,对任何势力而言,都是极具价值的。尤其是在这个组织眼中。”她停顿了一下,“昨夜,我收到消息,他们在城西有处据点被官方突袭,但只抓到些外围成员。核心人员,连同重要物资,提前转移了。这份警觉和效率,不简单。” 张帆心中盘算。蛇形刺青,罗氏,王少杰,柳青青……这张网确实在收紧。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不仅是为了大还丹和张家之事,也是为了自保。 “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了?”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朱琳清道,“你在罗氏仓库的动静不小。柳青青如果还活着,并且与他们有联系,你的信息,他们多半已经掌握。” 她看着张帆,续道:“所以,你的‘气凝为兵’,既是你的护身符,也可能为你招来更大的麻烦。在你彻底掌握它,甚至达到更高境界之前,不宜轻易示人。” 张帆冷哼一声:“我行事,何时需要看人脸色?”他体内那股傲气,并未因暂时的合作而消磨。 朱琳清似乎预料到他会如此说:“这不是看人脸色,是策略。张帆,你很强,但你不是孤身一人在战斗。你若出事,我朱家也会受到波及。我们的合作,基于共同的利益和风险。” “我的优先事项,你清楚。”张帆提醒她,指的是大还丹和张家旧事。 “我记得。朱家的情报网,会全力追查大还丹的线索,以及你家族当年的事情。”朱琳清承诺,“但眼下,蛇形刺青组织是更迫在眉睫的威胁。他们手段诡秘,一旦被盯上,会非常棘手。” 她语气一转:“关于这个组织,我查到一些关于他们高层战力的传闻。据说,他们内部有被称为‘蛇使’的存在,实力深不可测。有记录显示,曾有‘蛇使’轻易击败过练气第五层的高手。” 练气第五层!张帆心中一动。他现在才刚摸到第四层的门槛。 “你想说什么?”张帆问。 “我想说,我们需要更周全的计划。”朱琳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的天赋很高,但成长需要时间。在羽翼未丰满之前,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 张帆沉默。他并非鲁莽之人,只是心中的执念催促着他。朱琳清的话,确实有道理。 “大还丹的线索,有进展吗?”他换了个话题,但语气依旧执着。 朱琳清摇头:“此物太过罕见,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朱家的典籍里,也只有寥寥数语提及。不过,我发现一个有趣的关联。历史上几次大还丹现世的传闻,似乎都与一些掌握着特殊‘祭炼’法门的隐秘组织有关。” “祭炼法门?蛇形刺青组织?”张帆立刻联想。 “目前没有直接证据。”朱琳清谨慎道,“但他们的行事风格,确实与那些描述有几分相似。收集特殊‘资源’,进行神秘实验……” 夜风吹过,林间沙沙作响。 张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冷静,她的算计,有时让人不快,但在这种时刻,却又让人不得不依赖。 “朱家的情报,能查到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谁吗?或者,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他们的行踪极为隐秘,据点分散,且经常更换。不过,”朱琳清话锋一转,“我查到柳青青失踪前,最后联络的一个号码,指向了城郊的一处废弃工厂。或许,那里会有线索。” 她看着张帆:“你刚凝练气针,需要时间稳固境界。这件事,不急于一时。” 张帆却道:“等不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棵刻着“张”字的古松,那孔洞在月下显得格外幽深。 朱琳清没有再劝。她将保温桶的盖子盖好:“汤快凉了。早些休息。” 她转身,准备离开。 “朱琳清,”张帆忽然开口。 她停步,回头。“谢谢你的汤。” 朱琳清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常态:“应该的。” 她提着保温桶,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张帆独自站在古松前,金色气劲在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方才强行凝针带来的细微损伤。 第31章 病毒爆发 清晨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张帆已在古松下调息完毕。昨夜强行凝练气针带来的细微不适,在金色气劲的温养下已然平复。他正准备动身前往那处废弃工厂,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朱琳清。 “出事了。”电话一接通,朱琳清的声音便传来,没有丝毫寒暄,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迫。 张帆眉头微蹙:“什么事?与蛇形刺青组织有关?”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这个心腹大患。 “暂时无法确定,但情况很糟。”朱琳清的声音压得很低,“海城,爆发了大规模的流行性感冒。” “流行性感冒?”张帆有些不解。这种世俗界的疾病,虽然麻烦,但似乎不值得朱琳清如此郑重其事。他心中更挂念柳青青的下落和废弃工厂的线索。“我正准备去你说的那个工厂看看。” “张帆,这不是普通的感冒。”朱琳清打断他,“病毒直接攻击肺部,各大医院已经人满为患,束手无策。死亡病例在急剧增加。” 攻击肺部?张帆心中一凛。修行之人的根本在于气,而肺,正是吐纳之所。这种针对性的病毒,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你的意思是?” “我在医院有眼线,看到的情况比新闻报道的更严重。”朱琳清的声音透着凝重,“患者不仅仅是呼吸困难,他们的生命力……似乎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流逝。有些人,明明只是初期症状,却迅速衰竭下去。” 生命力流逝?张帆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祭炼”二字。 “你怀疑是人为?”张帆沉声问。 “我无法不怀疑。”朱琳清道,“这种病毒的爆发毫无征兆,而且目标性太强。我担心……这与蛇形刺青组织脱不了干系。他们收集‘特殊资源’,进行‘神秘实验’……这会不会是他们某种实验的失控,或者……故意的行为?” 张帆沉默。如果真是蛇形刺青组织所为,那他们的手段之狠辣,规模之庞大,远超他的预料。用一城之人的性命做实验?这简直骇人听闻。 “你现在在哪里?”张帆问。 “我在朱家总部的指挥中心,正在调动所有资源追踪病毒源头,同时尝试获取更详细的病患资料。”朱琳清顿了顿,“张帆,我需要你的判断。从修行者的角度,这种大规模的生命力抽取,你有什么看法?” “如果真是人为抽取生命力,那绝非普通手段。”张帆回忆着脑中有限的关于邪修法门的记载,“寻常邪法,影响范围有限,且易被察觉。如此大规模,悄无声息……除非,他们掌握了某种极其高明,或者……极其诡异的祭炼法阵。” “法阵?” “以城市为鼎炉,以万民为草药。”张帆的声音有些发冷,“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祭炼’,那这场疫病,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或者一个筛选过程。” “筛选?”朱琳清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筛选出‘合格’的祭品。”张帆解释,“或者,通过这种方式,收集某种特定的‘死气’或‘怨气’。邪修的手段,千奇百怪,难以揣度。”他此刻,对于大还丹与这类组织的关联,又多了一层阴影。若大还丹真是通过此等手段炼制…… “我的人查到,第一批发病者,大多集中在城南的老工业区。”朱琳清迅速提供新的情报,“那里,距离你说的废弃工厂不远。” 张帆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病毒源头,可能就在那片区域?甚至,就是那个工厂?” “有这个可能。或者,工厂是他们进行某种后续处理的地方。”朱琳清分析道,“现在城南已经开始出现小范围的恐慌,官方虽然在尽力控制消息,但纸包不住火。” “我明白了。”张帆道,“我还是会去那个废弃工厂。如果那里真是源头之一,或者与此事有关,或许能找到阻止这一切的线索。” “太危险了。”朱琳清立刻反对,“如果真是蛇形刺青组织在背后操控,那里必然守备森严,甚至可能有‘医师’级别的高手。你现在的状态……” “我自有分寸。”张帆打断她,“而且,如果真是他们,柳青青的处境只会更糟。”他不能因为潜在的危险,就放弃柳青青的线索,更不能对这场波及全城的灾难坐视不理。这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恩怨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个陷阱?”朱琳清追问,“故意引你过去?” 张帆反问:“如果我不去,海城怎么办?任由他们继续?”他并非圣人,但眼睁睁看着一座城市沦为邪恶祭坛,他也做不到。更何况,这背后牵扯着他追查的组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理解你的心情。”朱琳清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冷静,“但我们不能打无准备之仗。你一个人去,太冒险。我会调集人手,在工厂外围策应。但内部,只能靠你自己。” “不需要。”张帆拒绝,“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你的人,更应该用在追踪病毒和维持秩序上。朱家在海城根基深厚,这时候,能做的比我多。” “张帆……” “朱琳清,你之前说过,我们是合作关系,基于共同的利益和风险。”张帆语气平淡,“现在,风险来了。” 朱琳清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好。工厂那边,你自己小心。我会将最新情报实时同步给你。另外,关于疫病本身,这家实验室正在尝试分析病毒样本,但进展缓慢。这种病毒……非常古怪,似乎有某种……‘活性’,超出了普通病毒的范畴。” “活性?” “对,它好像……会规避一些常规的灭活手段。”朱琳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这更坚定了我的猜测,它不是自然形成的。” 张帆心中越发沉重。蛇形刺青组织,这个盘踞在暗处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我会留意。”张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抬头望向天空,原本晴朗的天际,此刻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霾。城南,废弃工厂。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又将把海城拖入怎样的深渊?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如离弦之箭,向着城南的方向疾驰而去。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城市中隐隐传来的不安气息。 第32章 病毒样本 夜色如墨,将城南那片废弃工厂区笼罩得如同鬼域。张帆的身影在断壁残垣间几个起落,便已潜行至目标工厂的外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与化学药剂混合的怪异气味,比城市中其他地方更为浓烈。他刚想进一步探查,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 是朱琳清。 “张帆,情况有些新变化。”电话一接通,朱琳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带着几分急促。 张帆压低声音:“说。”他警惕地扫视四周,夜视能力让他能大致分辨出周围的轮廓。 “实验室对疫病病毒样本的最新分析出来了。”朱琳清那边似乎有仪器的轻微鸣响,“它的变异和适应能力远超我们最初的评估。它……它似乎在主动捕获和解析其他微生物的基因片段,进行一种……定向进化。” “定向进化?”张帆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心中一沉。这意味着病毒的进化并非随机,而是有目的性地在增强自身。 “对。常规的广谱抗病毒药物,对它的效果正在快速减弱。我们甚至观察到,它在体外培养环境中,对几种常用的灭活手段产生了初步的‘记忆性抗性’。”朱琳清的语气凝重,“这样下去,就算控制住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变异病毒会更难对付。” 张帆默然。他虽然不是医学专家,但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场疫病的棘手程度,又上升了一个量级。 “所以,我父亲已经决定了。”朱琳清继续道,“朱氏集团不能袖手旁观。旗下所有的生物医药研究资源,包括我们最顶尖的P3实验室和科研团队,将即刻转向,全力投入针对这种新型病毒的特效抑制剂或基因干涉药剂的研发。” 张帆有些意外:“朱氏集团要亲自下场研发药物?” “国家机器的运转需要时间,层层审批,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但病毒不等人。”朱琳清解释道,“朱家在海城立足百年,如今海城有难,我们责无旁贷。这不仅仅是为了商业,更是为了这座城市,为了……国家在危难时刻,总要有人挺身而出。” 张帆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决心。“你们有把握?”他问。这并非不信任,而是基于现实的考量。一种全新病毒的特效药,研发难度和周期都是未知数。 “没有十足把握,但必须去做。”朱琳清道,“我们初步的思路,是尝试阻断它的定向进化链条,或者找到它基因序列中的稳定靶点。但这需要时间,大量的筛选和试验。而且……”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们的病毒学家有一个大胆的推测。这种病毒表现出的高度‘活性’和进化能力,不太像自然演化的产物。它更像……被某种核心指令或者源头样本持续‘优化’和‘释放’。” 张帆心中一动:“源头样本?你的意思是,类似蜂巢里的蜂后?” “可以这么理解。如果存在这样一个源头样本或者说母体,不将其摧毁,即便我们研发出药物,也可能只是暂时压制。它能源源不断地产出新的、甚至更具抗药性的病毒。”朱琳清的声音透出一丝忧虑,“而这个源头样本,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 “就是我现在要去的地方。”张帆接口,语气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药物研发是治本的尝试,但捣毁源头,是眼下阻止灾难蔓延的关键。两者,缺一不可。” “我懂。”张帆道,“你们专心研发药物,提供必要的理论支持和数据分析。工厂这边,交给我。”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黑沉沉的厂房轮廓,那里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你一个人……” “就这样。”张帆打断她,“情报同步给我。如果你们的研发有任何需要从‘源头’获取的线索,随时通知我。” “好。”朱琳清应道,“关于蛇形刺青组织,我们查到一些零星的资料。他们内部等级森严,‘蛇使’之上,似乎还有被称为‘蛇王’的存在,但极为神秘。你要万分小心。” “知道了。” 挂断电话,张帆将手机调至静音。夜风吹过,带着工厂深处隐约传来的、几不可闻的低沉震动。 源头样本、母体……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盘旋。如果朱琳清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个废弃工厂的危险程度,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他不再迟疑,身形再次融入黑暗,向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工厂核心区域潜去。 张帆为找到病毒的原因,柳青青开始行动了。 细雨敲窗,蒋欣兰的会客厅内暖香浮动,却驱不散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柳青青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蒋欣兰的【翡翠茶盏】:“苏炳是苏氏集团继承人,论家世、相貌,哪点配不上朱琳清?” 茶盏发出轻微的脆响,像一声叹息。 蒋欣兰端坐着,背脊挺直,但袖中的手却悄然收紧。“青青,琳清那孩子,她对苏炳……”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她没有那种意思。” “意思?”柳青青唇角勾起算计的弧度,那抹猩红在素雅的茶室中显得格外刺目,“伯母,现在谈的是朱家的存续,不是小儿女的风花雪月。苏家的橄长子,未来苏氏的掌舵人,这样的联姻对象,打着灯笼都难找。” 蒋欣兰眉心微蹙,她当然清楚苏炳的条件。只是,张帆……那个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女儿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可琳清她……” “她喜欢张帆?”柳青青截断她的话,语气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讥讽,“一个来历不明、只会惹是生非的赘婿?伯母,您是朱家的当家主母,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朱家百年基业,毁在他手里?” “张帆他……”蒋欣兰想辩解,却发现言语苍白。张帆确实给朱家带来了无数麻烦,甚至让她一度以为朱家会因此倾覆。 柳青青的目光扫过蒋欣兰眉间的犹豫,继续施压:“伯母不会忘了,当年朱家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时,是谁家雪中送炭,拉了朱家一把?”她特意加重了“雪中送炭”四个字。 第33章 阴谋 蒋欣兰捏紧了手中的真丝帕子,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晃出一片细碎的光斑,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凛。苏氏当年的援手,确实是朱家的救命稻草。这份恩情,朱家从未忘记,也一直想找机会偿还。只是,她从未想过会是以牺牲女儿幸福的方式。 “苏家的恩情,朱家自然铭记在心。”蒋欣兰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这与琳清的婚事,是两码事。” “两码事?”柳青青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伯母,您是真不懂,还是在装糊涂?苏伯父亲自开口,点名要琳清做儿媳,其中的分量,您掂量不清吗?苏氏如今是什么体量?我们柳家都要仰仗苏家鼻息。朱家若能与苏氏联姻,好处不言而喻。难道您宁愿看着朱家在风雨飘摇中慢慢沉沦,也不愿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蒋欣兰沉默了。她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商场如战场,一步踏错,满盘皆输。朱家这些年看似风光,实则内忧外患,稍有不慎便可能重蹈覆辙。 “我只是……心疼琳清。”她低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身为母亲,她怎能不心疼自己的女儿? “心疼?”柳青青站起身,踱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转急的雨势,“伯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时的心疼,换来的是朱家长久的安稳,这笔账,您应该会算。”她转过身,眼神锐利,“还是说,伯母觉得,为了一个张帆,得罪苏家,让朱家再次陷入困境,也无所谓?” “你这是在威胁我?”蒋欣兰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柳青青毫不退让,“苏炳对琳清很有好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有什么不好?至于张帆……他能给朱家带来什么?除了麻烦,还是麻烦。蛇形组织的事情,难道还不够让伯母警醒吗?” 提及蛇形组织,蒋欣兰的心猛地一沉。那个组织如同跗骨之蛆,一日不除,朱家一日不得安宁。而张帆,似乎与那个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内心的天平,在柳青青一字一句的逼迫下,开始剧烈摇晃。 “若琳清执意不从呢?”蒋欣兰做了最后的挣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柳青青走回茶几旁,从随身的精致皮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蒋欣兰面前,“这只是联姻意向书。只要伯母签了字,苏家那边的投资会立刻到位,朱家眼下的几个难题,迎刃而解。至于琳清那边……时间久了,她会明白您的苦心。” 联姻意向书五个大字,像烙铁一样烫着蒋欣兰的眼睛。她看着柳青青那张年轻却写满算计的脸,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她这一生,为了朱家,牺牲了太多。年轻时的爱情,个人的喜好……如今,轮到她的女儿了吗? “你凭什么认为,苏炳就一定比张帆好?”蒋欣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凭苏炳能给朱家带来切实的利益,凭苏家能成为朱家最坚实的后盾。”柳青青语气笃定,“而张帆,他只会将朱家拖入更深的泥潭。伯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是朱家的主心骨,这个决定,只能由您来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狂风卷着雨点,狠狠砸在朱琳清房间的窗棂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动。 蒋欣兰的目光从意向书上移开,望向窗外被暴雨模糊的庭院。她仿佛看到了朱家风雨飘摇的未来,也看到了女儿可能怨恨的眼神。 “如果……我不签呢?”她几乎是喃喃自语。 柳青青的笑容不变,但眼底却掠过一丝寒意:“伯母,我想您不会做出让所有人都失望的决定。苏家和柳家,都不会乐意见到那样的结果。”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蒋欣兰闭了闭眼。她知道,柳青青说的是实话。朱家,已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 她拿起桌上的签字笔,笔尖在纸上悬停了许久。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落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墨迹在纸上晕开,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柳青青满意地收起意向书,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伯母深明大义,琳清将来会感谢您的。” 蒋欣兰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柳青青优雅地起身,款款离去。 会客厅内,只剩下蒋欣兰一人,对着满室的沉寂。她端起那盏已经凉透的翡翠茶盏,却怎么也送不到唇边。 雨,还在下。 晨光熹微,餐厅内弥漫着咖啡的醇香与烤面包的焦香。 头版头条四个猩红大字占据了报纸最显眼的位置,下方是朱琳清与苏炳的订婚照。她身着纯白高定婚纱,挽着苏炳的手臂,脸上的笑容标准得如同橱窗里的模特,找不出一丝破绽。 张帆握着报纸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粗糙的油墨味混着浓郁的咖啡香,形成一种古怪而刺鼻的气息,直冲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苏炳…”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苦涩。 照片里的朱琳清,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钻戒,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张家玉佩,温润的触感,是他昨日精心准备,打算在解决了蛇形组织那些麻烦后,亲手为她戴上。 “等解决了蛇形组织,我就告诉你真相。”她昨夜的话语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带着一丝神秘的期许。一夜之间,她却成了别人的未婚妻。真相?这便是她要给他的真相吗?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昨夜她眼底的温柔与依赖,难道都是他的错觉?还是说,这一切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张帆。” 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张帆转过身,看到管家李叔站在不远处,神情一如既往的恭谨,却又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肃穆。 管家手中拿着一张机票,径直走到玄关的矮柜旁,将机票轻轻放下。 “这是老爷和夫人的决定。”管家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个人情绪,“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放在门口了。” 第34章 被迫离开 张帆的视线从那张薄薄的机票上移开,落在管家平静无波的脸上。“什么决定?”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苏家与朱家联姻,琳清小姐与苏炳先生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管家垂下眼帘,避开了张帆的注视,“老爷和夫人认为,您继续留在这里,诸多不便。” “诸多不便?”张帆重复着这四个字,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闷得喘不过气,“琳清呢?她知道这件事吗?这也是她的意思?” 他不愿意相信,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说过要一起面对所有困难的朱琳清,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做出选择,甚至不给他一个当面质问的机会。 管家沉默了片刻,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腔调:“琳清小姐身体有些不适,今天不会下楼。老爷吩咐,让我送您离开。” 身体不适?还是不愿意见他?张帆心中冷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想起柳青青昨日那番话,想起蒋欣兰脸上的挣扎与为难。原来,她们早就为他铺好了这条路。 “蛇形组织的事情,你们打算如何处理?”张帆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他曾以为,自己是朱家对抗那个组织的助力,现在看来,或许真如柳青青所言,他只是个麻烦。 “这些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管家的回答滴水不漏,“苏家会提供帮助。” 苏家。又是苏家。张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失望与痛楚。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的情感,甚至曾经的承诺,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那病毒研发怎么办?”管家冷冷地说:“那也是小姐会处理妥当,您不用担心。”他没有再多问一句,也没有去看管家准备好的行李。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这个他住了数月的地方,这里曾有过温暖,有过并肩作战的紧张,也有过对未来的憧憬。如今,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没有行李箱滚轮的刺耳声响,因为他什么也不想带走。 二楼的转角处,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朱琳清死死攥着手中的青瓷茶盏,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楼下,张帆离去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她听到了管家与他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膜。 她想冲下去,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想解释,想嘶吼。可是,她不能。她身上还穿着那件订婚礼上穿过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晨袍。手腕上,母亲昨夜亲自为她戴上的玉镯,冰凉地硌着她的皮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楼道间响起。 青瓷茶盏从她手中滑落,在名贵的地毯上摔得粉碎。几片锋利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掌心,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滴落在浅色的羊绒地毯上,与未干的茶渍混在一起,洇染开一团团暗红的、触目惊心的纹路。 她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手心的刺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张帆,对不起。 她慢慢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狼藉,泪水终于决堤。 楼下,大门开启又合上的声音,轻微却决绝,隔断了所有未尽之言。 细雨敲窗,蒋欣兰的会客厅内暖香浮动,却驱不散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柳青青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蒋欣兰的翡翠茶盏:“苏炳是苏氏集团继承人,论家世、相貌,哪点配不上朱琳清?” 茶盏发出轻微的脆响,像一声叹息。 机场的玻璃幕墙外,暴雨如注,模糊了远处的塔台和起降的飞机。显示屏上,张帆预订的航班延误通知,正用刺目的红色字体反复闪烁。他站在人群边缘,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凉的玉佩,指尖却意外触到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他将它抽出来,是一张被水痕晕开少许的便签,字迹娟秀而熟悉——**「联姻是局,等我」**。 朱琳清的字。 这六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炸开。联姻是局?等她?什么意思?他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朱家的凉薄,看透了那场所谓的联姻不过是利益交换,可这字条……难道另有隐情? “张帆,别来无恙啊。”一个娇媚却带着冷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张帆猛地抬头,只见柳青青款款走来,身后跟着十余名黑衣大汉,手臂上统一纹着狰狞的蛇形刺青徽章。他们无视了安检人员的阻拦,径直冲破了安检线,引得周围旅客一阵骚动与尖叫。 “柳青青?”张帆眉头紧锁,“你们想干什么?”他心中警铃大作,袖中的银针已悄然滑至指间。朱家刚把他“请”出来,蛇形组织的人就找上门了,这未免也太巧合。 柳青青在他面前几步远处站定,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的冷笑:“干什么?自然是‘请’你去做客。张帆,你以为离开了朱家,就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她抬起手中的手机,屏幕似乎亮着,像是在直播或录像。“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朱家把我的行踪告诉了你们?”张帆问,声音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因朱琳清字条而升起的微弱希望,此刻正被更深的寒意所侵蚀。 “聪明。”柳青青拍了拍手,“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朱家是你的避风港?他们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现在你没用了,自然就弃如敝履。” “利用我?”张帆重复着这三个字,心中的疑问越发浓重。朱家利用他对抗蛇形组织,这他清楚。但柳青青的语气,似乎还指着别的什么。 “当然是利用你,”柳青青欣赏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你那点医术,还有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正义感,对某些人来说,可是很好用的工具。” “某些人?包括苏家吗?”张帆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漏洞。管家曾说,苏家会提供帮助。 柳青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苏家?他们自然有他们的考量。不过,这些都与你无关了。”她向后挥了挥手,“带走。” 第35章 再次被抓 黑衣人闻声而动,迅速向张帆包抄过来。 张帆冷哼一声,正欲动手,机场广播系统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尖锐得让人耳膜生疼。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感觉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蚊虫叮咬,但那痛感迅速化为一股麻痹感,沿着脊椎向上蔓延。 他身体一僵,动作瞬间迟滞。 “王少杰!”张帆艰难地转过头,视线在模糊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少杰站在人群外围,手中拿着一个微型的注射器,脸上是张帆从未见过的阴冷与漠然。 “为什么?”张帆问,声音因为麻醉剂的迅速生效而变得含混不清。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曾经与他称兄道弟,一同经历过些许风雨的王少杰,会对他下手。 王少杰没有回答,只是避开了他的视线,默默退到了柳青青身后。 “为什么?”柳青青嗤笑一声,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体开始摇晃的张帆,“因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少杰比你聪明,他知道该选择哪一边。” “选择……做你们的狗?”张帆用尽最后的力气,嘲讽道。 柳青青脸色一沉,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放下了手:“死到临头还嘴硬。张帆,你很快就会知道,有时候,当狗也比当死人强。” 麻痹感已经遍布全身,张帆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看到柳青青得意的笑脸,看到王少杰低垂的头颅,看到那些黑衣人冰冷的眼神。朱琳清的字条还被他攥在手心,那句“等我”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联姻……是局……”他喃喃自语,意识逐渐被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似乎听到柳青青对身旁的人吩咐:“处理干净,别留下任何痕迹。老爷那边,我会亲自汇报。” 老爷?哪个老爷?朱家的,还是……苏家的? 黑暗彻底降临。 朱琳清攥着那份婚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缕鲜红洇湿了纸面。联姻的消息才刚刚传开,苏氏集团的注资便如及时雨般涌入朱家濒临干涸的产业。可她刚刚收到的那封匿名密报,字字句句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蛇形组织与苏氏有染,苏炳参与人体实验」**。 苏炳,她的未婚夫。人体实验。 这些字眼在她脑海中炸开,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张帆,张帆一定有危险! “备车!去机场!”她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慌而尖锐。 蒋欣兰正对着张帆那间空荡荡的客房出神,被女儿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琳清,你这是怎么了?听妈解释……” “解释?”朱琳清的眼神像要喷出火来,她几步冲到母亲面前,将手中的密报连同那份沾血的婚书一起狠狠摔在蒋欣兰脚下,“解释这个吗?解释你们收了苏家多少好处,要把我卖给一个杀人犯,一个人体实验的刽子手?” 蒋欣兰脸色煞白,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嘴唇哆嗦着:“琳清,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苏家……苏家怎么会……” “胡言乱语?”朱琳清嗤笑,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嘲讽,“妈,苏家给了你什么,让你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顾了?朱家的生意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和魔鬼做交易?” “我都是为了朱家,为了你啊!”蒋欣兰终于拔高了声音,试图辩解,“苏家势力庞大,我们得罪不起!而且,联姻对你,对朱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那些传闻,怎么能信?” “百利而无一害?”朱琳清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以张帆呢?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成了你们‘百利而无一害’的牺牲品?” 蒋欣兰眼神闪躲:“张帆……他自己不识时务,怪得了谁?苏家已经承诺,只要我们合作,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合作?”朱琳清的目光骤然冰冷,“就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她不再与蒋欣兰多言,转身就向外冲。 “琳清!你要去哪里?回来!”蒋欣兰在后面追喊。 回应她的,是跑车引擎撕裂雨幕的咆哮声。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前路,正如她此刻混乱的心。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脑海中不断闪现张帆的脸,还有他留在她掌心的那张字条——“等我”。 她等了,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手机突然在副驾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弹出一个消息通知。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监控截图。昏暗的背景,像是某种通道。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瘫软无力,正是张帆!他被拖向一道狭窄的货运电梯门。 “张帆!”她失声惊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窒息。 雨更大了,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她眼底涌上的水汽。 机场。他们果然在机场动手了。 她猛地踩下油门,跑车在雨水中发出一声尖啸,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废弃工厂的铁锈与血腥气味,浓稠得令人作呕。 张帆的意识在剧痛中几度浮沉,四肢被冰冷的铁链高高吊起,悬空在一方沾染了暗红血迹的金属手术台上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无数细小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金属摩擦声刺耳。 王少杰戴着洁白的橡胶手套,手中一把锃亮的手术刀在他眼前晃动,折射出森冷的寒光。“听说你能凝气为针?”他语调平缓,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不如让我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比钢筋还硬。” 张帆艰难地抬起头,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他扯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王少杰,你不是消失一段时间了吗?怎么一出来,就开始折磨我?” 王少杰轻笑一声,像是在欣赏一件稀有的藏品:“消失?我只是去办了些‘小事’。至于你,张帆,你不该多管闲事,更不该碰苏家的人。”他用手术刀的刀背,轻轻拍了拍张帆的脸颊,“不过,比起直接杀了你,我更喜欢听骨头碎裂的声音。特别是你的。” “苏家……”张帆念着这个姓氏,胸口一阵闷痛。朱琳清,她怎么样了? “啧啧,还惦记着你的琳清妹妹?”一个娇媚的女声从不远处的铁门边传来。 第36章 命悬一线 柳青青倚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框上,鲜红的指甲划过冰冷的金属,发出刮擦声。她涂着晶亮唇彩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朱琳清订婚了,你知道吗?她今天试婚纱时,还说终于摆脱你这个累赘。” “订婚?”张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的刺痛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琳清……她怎么会…… “不可能!”他低吼,铁链因他的挣动而发出哗啦的响声。 “不可能?”柳青青走近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狼狈的模样,“张帆,你以为你是谁?朱琳清是什么身份?苏家大少爷,那才是她的良配。你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麻烦。” “苏炳?”张帆的脑海中闪过密报上的字眼。人体实验…… 他猛地抬头,看向柳青青:“苏炳也参与了这件事?” 柳青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妩媚:“知道得太多,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她转向王少杰,“王少,别跟他废话了,早点解决,我们也好交差。” 王少杰点了点头,对手术刀的兴趣似乎更浓了些:“别急,好戏才刚开始。”他凑近张帆,压低声音,“你知道吗,你的血液样本,对我们来说很有价值。特别是你这种能‘凝气’的体质。” 血液……张帆垂落的指尖猛然攥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丹田处那一缕微弱的金色气劲,正不受控制地,顺着手腕上被铁链磨破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悄然凝聚。一丝,又一丝,细如发丝,却带着惊人的韧性。 是愤怒?是不甘?还是对朱琳清那句“累赘”的刺痛?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死在这里。 “琳清她……她不会说那样的话。”张帆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琳清虽然有时任性,但她绝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柳青青在撒谎,她一定是在故意刺激他。 “哦?是吗?”柳青青挑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张帆?呵,他现在自身难保,我哪有空管他。苏家哥哥对我很好,婚期都定下了,我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累赘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与不耐烦,从录音笔中传出。 是朱琳清的声音。 张帆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那股刚刚凝聚的气针,也似乎停滞了。 怎么会…… 王少杰欣赏着张帆脸上绝望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看来,你心爱的人,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你。这种感觉,是不是比身上的伤还要痛?”他举起手术刀,刀尖对准了张帆的肩胛骨,“别担心,我会让你忘记这种痛苦的。”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警笛声。 “条子?”王少杰的动作一顿,眉头皱起。 柳青青也变了脸色:“怎么回事?这里应该很安全才对。” 张帆心中一动,难道是琳清?不,她如果知道这里,怎么会……录音…… 那段录音,太刻意了。像是说给谁听的。 “呜——呜——”警笛声越来越近,清晰可见。 王少杰的眼神变得狠厉:“看来有人走漏了风声。速战速决!”他不再犹豫,手术刀就要刺下。 然而,警笛声中,却突兀地夹杂进了更密集、更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金属器械的碰撞声。那不是警察的行动方式。 “不对!”柳青青惊呼,“这不是警察!是他们的人!” 王少杰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停下手中的刀,侧耳倾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蛇形组织的增援?他们怎么也来了?” 张帆心中一沉。蛇形组织?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局势,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手腕处的鲜血,仍在慢慢渗出,那细如发丝的金色气针,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增长。 王少杰瞥了一眼吊在半空的张帆,又看了看紧闭的铁门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看来,今天这里要热闹起来了。” 手术刀的寒光一闪,直逼张帆锁骨。 “去死吧!”王少杰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他仿佛已经看到鲜血喷涌的画面。 这一刀若是刺实了,就算不死,张帆的行动能力也会彻底废掉。疼痛,屈辱,还有朱琳清那段录音带来的锥心刺骨,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一股决绝的力量。 *不,我不能死!* 张帆的意念高度集中,丹田处那刚刚凝聚,又因绝望而停滞的金色气劲,在此生死关头,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它不再是缓慢凝聚,而是悍然喷发!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一道几乎肉眼无法捕捉的金色光芒,从张帆手腕伤口处激射而出,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钉向王少杰握刀的手腕。 “啊!”王少杰只觉手腕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烧红的钢针穿透,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麻,力道顿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机会!这次要是不把握可能要命丧当前了。 张帆眼中精光一闪,借着铁链的晃动,双腿猛地向前一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旁边的手术台。 “砰!” 他们两个还不知道张帆一直在修炼,还以为是以前的那个窝囊废。 沉重的手术台连带着上面的器械,被他一脚踹翻,发出巨大的声响。与此同时,他双臂发力,丹田内的气劲再次鼓荡,沿着手臂奔涌至手腕。 “咔嚓!咔嚓!” 两声脆响,那困锁着他的铁链,竟被他硬生生震断! “什么?!”王少杰捂着手腕,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怎么可能挣脱特制的镣铐?那股金色的东西是什么? 柳青青也惊呆了,她预想过张帆可能会反抗,但绝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重获自由的瞬间,张帆甚至来不及感受身上的伤痛,他一个翻滚,远离了危险区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人。 第37章 营救 他瞥见柳青青的动作,她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得意与嘲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狰狞。她从口袋里飞快地掏出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满满的泛着诡异荧光的绿色液体。 “不好!”张帆心中警铃大作。 柳青青毫不犹豫,将那支注射器的针头狠狠刺入自己的手臂,将那管绿色液体尽数推了进去。 “呵呵……呵呵呵……”柳青青发出低沉而怪异的笑声,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皮肤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并迅速扩大,像是干裂的土地,甚至有黑色的血丝从裂纹中渗出。 “这是蛇形组织的最新成果,‘凋零之噬’。”她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带着浓浓的怨毒,“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张帆头皮发麻。这女人疯了!她竟然给自己注射这种东西! 王少杰也看呆了,他显然也没料到柳青青会如此极端。“青青,你……” “闭嘴!”柳青青厉声打断他,眼神死死盯着张帆,“能‘凝气’的体质,组织非常看重。既然带不走活的,那就一起毁灭吧!” 她身上的溃烂在加速,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张帆戒备的后退,他能感受到柳青青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那不仅仅是毒药,似乎还有某种能量在暴走。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轰隆!” 一声巨响,工厂的天花板,毫无预兆地,大片大片地坍塌下来! 碎石、钢筋、灰尘,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小心!”张帆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也顾不得柳青青和王少杰,狼狈地向旁边躲闪。 王少杰反应也是极快,拉着还在狞笑的柳青青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最主要的掉落物。 烟尘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 “咳咳……怎么回事?”王少杰惊魂未定,抹了把脸上的灰。 柳青青身上的溃烂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都停滞了一瞬,她茫然地看着破开的大洞,那里,月光混合着探照灯的光芒投射进来。 “呜——呜——”之前远去的警笛声似乎又近了一些,但更清晰的是另一种声音,一种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从工厂那扇本应紧闭的大门方向传来。 “吱呀——” 在漫天烟尘中,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套装,身形挺拔,年纪看起来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他的动作很平静,仿佛只是推开自家院门。 张帆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来人。这人是谁?警察?不像。蛇形组织的人?也不像。 王少杰和柳青青也警惕地望向门口。 “什么人?”王少杰厉声喝问,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似乎还藏着武器。 牛仔套装的年轻人没有立刻回答,他迈步走了进来,目光在狼藉的厂房内扫过,最后落在了张帆身上。 当看清张帆的模样,特别是他手腕上磨破的伤口和断裂的铁链时,年轻人眉头微微一蹙。 “你就是张帆?”年轻人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确认。 张帆一愣,点点头:“是我。你是?” “我爷爷让我来的。”年轻人简单地回答,然后目光转向王少杰和柳青青,“他看到你们把他带走了。” 爷爷?张帆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前些天在公园里救下的那位突发心脏病的老者。难道是他? 王少杰脸色一变:“你是谁的人?条子还是……” 年轻人没有理会王少杰,径直走向张帆:“还能走吗?” “应该……可以。”张帆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多处擦伤和之前的虚弱,暂时没有感觉到更严重的伤势。那股金色气劲似乎还在体内缓慢流转,修复着一些损伤。 “那就好。”年轻人点点头,随后才转向王少杰和柳青青,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我爷爷说,他不喜欢别人动他救命恩人的朋友。” 柳青青身上的溃烂还在继续,但她的气焰明显弱了下去,她看着年轻人,又看了看破损的天花板,似乎在判断局势。 王少杰则是一脸阴沉:“小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多管闲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爷爷的武术教练,是我师公。他老人家也说,遇到不平事,能管就要管。” 话音未落,年轻人身形一动,快得像一道影子,瞬间欺近王少杰。 王少杰只觉眼前一花,本能地想要反击,却发现对方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正是他之前被金色气针刺中的那只手。 “咔!”一声骨裂轻响。 “啊——!”王少杰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因为剧痛而弓起了身子。 年轻人松开手,王少杰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张帆甚至都没完全看清年轻人的动作。 柳青青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身上的绿色液体效果似乎在减退,但皮肤的溃烂却无法逆转,她尖叫一声,转身就想往工厂深处逃。 年轻人看都没看她,只是对张帆说:“这里快塌了,先出去。” 张帆被年轻人扶着,踉跄地向外走。经过那扇被推开的铁门时,他才发现外面停着几辆越野车,还有一些穿着同样劲装的人在警戒。 原来不是一个人。 到了厂房外,呼吸到新鲜空气,张帆感觉精神一振。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厂房,以及里面隐约传来的王少杰的痛呼和柳青青绝望的嘶吼。 “多谢。”张帆对年轻人诚恳地说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免贵姓陆,陆明。”年轻人回答,“我爷爷是陆振华。” 果然是那位老者。 “陆先生,今日大恩不言谢。”张帆郑重道,“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向老先生和您道谢。” 陆明摆摆手:“举手之劳。我爷爷说你是个好人。” 张帆心中百感交集。陆明看了看他手腕的伤:“先处理伤口吧。” 张帆点点头。 第38章 选择回来 张帆回到实验室,身上未褪的血迹和尘土与周围的洁净格格不入。他找到一部内部加密电话,拨通了朱琳清的号码。 “是我,张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朱琳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动:“张帆?你……你没有离开海城?” “没有。我暂时不走了。”张帆的语气平静。 “为什么?苏家那边……”朱琳清的声音有些迟疑。 “你和苏炳的婚事,是你们朱家的事,也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张帆打断她的话,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内心闪过一丝嘲讽,朱家,呵,还能指望什么呢。 “我只想把我们合作的九转还魂丹项目完成。”他继续说道,“这是我来海城的主要目的之一。” 朱琳清那边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在消化他的话。“只是……为了合作?” “不全是。”张帆靠在实验台边,感受着身上伤口传来的隐隐刺痛,“我通过线人得到消息,九转还魂丹的原始单方,被人泄露出去了。” “什么?!”朱琳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单方泄露?这怎么可能!接触过原始单方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我必须留下来,查清楚是谁干的,为了什么。”张帆道,“这次来海城,本就为此事。” 朱琳清显然被这个消息震住了:“这……这件事太严重了。如果单方真的泄露……”她没有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需要一个住处,安全,离实验室近。”张帆提出要求。 朱琳清定了定神:“实验室后面的家属楼,三零一单元一直是空着的,你可以先住那里。我马上安排人打扫一下。” “好。” “张帆,”朱琳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关于苏家……” “我说过了,那是你的事。”张帆再次强调,“我现在的重点,一是九转还魂丹的后续研发和泄密调查,二是……针对这次病毒的疫苗,我需要尽快研制出来。” “疫苗……”朱琳清喃喃道,“好,实验室的资源,你可以调动。” “多谢。”张帆挂断了电话。 他环顾着熟悉的实验室,这里曾是他倾注心血的地方。如今,朱家对他的态度,让他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冷却下来。也好,从此以后,他只为自己的目标而活。完善九转还魂丹,查出内鬼,再研制出病毒疫苗。这些,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至于朱家的联姻,苏家的势力,都与他无关了。 朱琳清放下电话,脸色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张帆解释她与苏炳的联姻,那其中有多少无奈与家族的逼迫。但张帆决定留下,并且没有追究她和苏家的事,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琳清,是谁的电话?让你这么失魂落魄的?”一个略显尖厉的女声传来,朱琳清的母亲蒋欣兰走了进来,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悦。 “是张帆。”朱琳清平静地回答。 “张帆?!”蒋欣兰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他怎么还没走?我不是让你……” “妈,他决定不走了。”朱琳清打断她,“他要继续九转还魂丹的研究,而且,单方可能泄露了,他要调查这件事。” 蒋欣兰嗤笑一声:“单方泄露?我看是他不想走,故意找的借口吧!想破坏你和苏炳的婚事?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马上让他滚出海城!” “他不会走的。”朱琳清看着自己的母亲,“我已经安排他住在家属楼了。” “你——”蒋欣兰气得手指发抖,“你糊涂了!让苏家知道了,会怎么想?我们朱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比起朱家的脸面,我更在乎九转还魂丹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还有,他正在尝试研发这次病毒的疫苗。”朱琳清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坚决。 “疫苗?单方?那些东西能跟苏家的联姻比吗?”蒋欣兰怒道,“苏家能给我们朱家带来多大的利益,你知不知道!你必须让他离开!” 朱琳清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蒋欣兰:“妈,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们再像上次那样去骚扰张帆,或者试图把他赶走,那么,我和苏炳的婚事,就此作罢。” 蒋欣兰愣住了,她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要是再动张帆,这联姻,我宁死不从。”朱琳清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蒋欣兰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琳清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监控画面定格,张帆的呼吸也随之凝滞。 屏幕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实验室内鬼鬼祟祟地移动。朱浩,朱琳清二叔朱明山的独子,平日里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此刻却熟练地打开了存放九转还魂丹原始单方的保险柜。他手中的U盘在幽暗的灯光下闪过一道冰冷的金属光泽,那里面,存储着张帆数年的心血。 砰—— 拳头重重砸在冰冷的操作台上,震得一排排试管嗡嗡作响,发出刺耳的颤音。怒火,如同实质的岩浆,在他胸腔内翻滚、燃烧。 实验室的门恰在此时被推开,朱琳清走了进来,她看到张帆紧绷的背影,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戾气,心中一紧:“张帆,怎么了?是不是研发上遇到……” 话未说完,张帆猛地转身,猩红的眼底布满了血丝,声音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单方泄露,是你们朱家搞的鬼?”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朱琳清。 朱琳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监控屏幕,当看清画面中朱浩的脸以及他手中的U盘时,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一片煞白。“朱浩……”她喃喃低语,难以置信。 “我……我不知情。”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下意识地辩解,随即又急忙补充,“但现在首要任务是追回泄露的数据,找到朱浩,而不是……而不是互相指责。” “不知情?”张帆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如同寒冬深夜里碎裂的冰凌,“哈,不知情?你朱家的人,监守自盗,偷走了九转还魂丹的原始单方!现在单方随时可能流入黑市,你一句不知情就想撇清关系?朱琳清,你让我怎么信你?” 他猛地扯下身上穿着的白色实验服,狠狠摔在光洁的地板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物件。“从苏家的联姻骗局,到现在的单方失窃,你们朱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全身而退,是不是?” 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朱琳清的心上。 第39章 解释 “张帆,你冷静一点!”朱琳清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实验台上,“这件事……这件事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二叔家的人……朱浩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她语气中带着真实的惊慌与愤怒,似乎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冷静?”张帆怒极反笑,“九转还魂丹对我意味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那是我的全部!你们朱家,从我踏入海城的那一刻起,就在算计我!你母亲逼我走,现在你堂弟来偷我的成果!你们演的是哪一出戏?” 朱琳清嘴唇哆嗦着,想解释,却发现一切言语在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联姻的事……我很抱歉,我之前就想跟你解释……” “解释?”张帆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厌恶,“解释苏炳是你深思熟虑的选择,还是解释你们朱家需要苏家的势力来巩固地位?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的丹方被你朱家的人偷了!” 张帆心中一片冰凉。 “不,不是的!”朱琳清用力摇头,眼中泛起水光,“丹方的事,我真的毫不知情!如果我早知道……我绝不会让他得逞!我马上去找我父亲,我去找二叔!朱浩他……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张帆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你们朱家的人,会真心处理自己人?别开玩笑了。朱浩现在恐怕已经在某个地方庆祝了,拿着我的丹方去邀功领赏,换取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朱琳清的脸上,让她无地自容。 “朱琳清,你以为你上次在你母亲面前说了几句硬话,就能撇清关系吗?就能让我相信你和他们不一样?”张帆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另一种策略罢了。稳住我,然后让你们自己人更容易下手。” “我没有!”朱琳清失声喊道,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做!张帆,你相信我,我……” “相信你?”张帆看着她,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洞穿她的内心,“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你们朱家一次又一次的算计?还是凭你现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降至冰点。两人之间那道本就存在的裂痕,在这一刻急剧扩大,深不见底。曾经可能存在过的最后一丝温情与信任,也随之彻底崩塌。 朱琳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看着张帆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憎恶,心如刀绞。她知道,无论她再说什么,张帆都不会再相信了。 “给我一点时间,”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一定会查清楚,把丹方追回来。朱浩,我不会放过他。” 张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丹方,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拿回来。至于朱浩,那是你们朱家的事,与我无关。” 他顿了顿,补充道:“疫苗的研制,我会继续。但不是为了朱家,也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为了我自己想做的事。” 这番话,彻底划清了界限。 朱琳清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她明白张帆话里的意思,从今往后,他们之间,再无瓜葛,只剩下最纯粹的、冷冰冰的利益与责任。 “你……”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帆打断。 “你走吧。”张帆转过身,不再看她,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我需要安静工作。” 朱琳清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复原。 许久,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转身,离开了这个曾让她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却只剩冰冷绝望的实验室。 张帆没有回头,他重新走到操作台前,捡起被自己摔在地上的白大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然后,他打开了另一台电脑,调出了关于新型病毒的所有数据资料。 九转还魂丹,内鬼,病毒疫苗。 他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至于其他,都与他无关了。 地下实验室的空气依旧沉闷。 张帆面无表情,将存有原始单方代码的加密U盘拖拽到电脑屏幕上的粉碎程序图标中。确认,再确认。进度条走过,数据彻底消失。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照着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阴鸷。 他没有片刻停顿,指尖在另一台电脑的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行行新的代码在屏幕上重组、排列。一个全新的单方架构逐渐成型。与原始单方相比,这个改良版多了一味药材——血竭。 “血竭,性平,味甘咸,入心、肝经,活血定痛,化瘀止血,生肌敛疮。”他低声念出药典上的记载,声音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然而,在他构建的复杂药理反应中,这味看似寻常的血竭,在与其他特定成分以特定方式配伍后,会缓慢释放一种难以察觉的毒性。短期服用,能迅速增强体力,改善循环,造成药效显著的假象。长期以往,则如跗骨之蛆,一点点侵蚀服用者的根本。 第40章 暴跌 九转还魂丹上市,如平地惊雷。 “朱氏还魂丹,三日起效,焕发生机!”广告语简单直接,却精准击中了病毒肆虐下人们的恐慌与渴望。各大药房门口排起长龙,线上预订通道开启瞬间便宣告售罄。电视新闻里,财经分析师激动地解读着朱氏集团股票连续涨停的奇迹。 张帆坐在实验室的休息间,电视屏幕上闪烁着朱氏集团鲜红的股价K线图。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面静静躺着一条来自朱琳清的未读消息,发送时间是三天前,内容简短:“谢谢。” 他没有回复。 窗外,阳光刺眼。 突然,电视画面切换,紧急新闻播报的特有片头音乐响起。“本台最新消息,朱氏集团原版九转还魂丹,在最新一批次的市场抽检中,被检测出重金属严重超标,相关部门已紧急叫停该药品的销售与使用……” 播报员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情感。 朱氏集团的股价,应声而落。开盘即雪崩,短短数分钟内,暴跌67%。 朱琳清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如冰。财务总监面如死灰,汇报着最新的股价动态,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朱琳清心上。她竭力维持着镇定,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 “大小姐,我们……”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打断了财务总监的话。 朱琳清拿起听筒,一个经过处理的、无法辨识男女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朱小姐,张帆给你们的单方,是改良过的。他用改良单方,陷害你们朱家,用你们的生产线,生产他自己的‘完美’丹药。”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朱琳清的耳膜。 “你是谁?”她声音干涩。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不信。”对方顿了顿,“想想张帆最后看监控的那个眼神。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一切?” 电话被挂断。 朱琳清握着听筒,手背上青筋暴起。张帆……看监控的眼神…… 那个画面在她脑海中骤然清晰。当时她只觉得他看得专注,此刻回想,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一种……嘲弄?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原始单方的确出自张帆之手,周明翰的技术团队也验证过,生产线更是严格按照工艺流程。如果单方本身就有问题,为什么现在才爆出来? “改良单方……”她咀嚼着这几个字。如果真有改良单方,那现在市面上热销的,又是谁的丹药? “张帆用你们的生产线……”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琳清,现在怎么办?”朱文海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他苍老了许多,满脸焦虑。 朱琳清放下电话,站起身。“备车。” “去哪里?” “实验室。”她一字一句,声音沙哑得厉害,“不管真相如何,我要当面问清楚。” 车子在公路上疾驰。 朱琳清靠在后座,闭着眼睛。她想起会议上自己掷地有声的“我来负”,想起那些董事或支持或怀疑的表情,想起周明翰那抹难以名状的笑意。 难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朱家的,精密无比的局?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疼痛让她稍微清醒。 第41章 匿名电话 张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朱小姐,你觉得,朱氏集团内部,除了你,还有谁希望朱家彻底倒下,或者说,取而代之?” 朱琳清的脑子飞速运转。董事会上的争执,各方势力的角力…… “那个匿名电话,是你打的?”她突然问。 张帆摇了摇头。“不是。但我猜,打电话的人,是想让你把所有怒火都倾泻到我身上,从而忽略真正的幕后黑手。” 朱琳清沉默了。她看着张帆,这个年轻人,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她心慌。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问出了最后的疑问,“你完全可以坐视不理,甚至……落井下石。” 张帆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我拿了朱家的钱,用了朱家的资源。虽然交易内容是原始单方,但我并不希望它以这种方式收场。”他转过身,“而且,朱小姐,我对病毒的源头,同样很感兴趣。” 朱琳清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张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拿起操作台上的一个黑色U盘。 一切,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一点。 实验室的门在她身后合拢,余音未消。朱琳清还未走出几步,一道身影便静静立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是张帆。 他身上还沾着些许实验药剂的特殊气味,眼神却比朱琳清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冽。 “单方是我改的。”张帆开口,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你想怎样?” 朱琳清猛地抬头,胸口刚刚平复些许的怒火再次翻涌。她直视他眼底几乎凝固的血丝:“为什么?就因为你怀疑我参与了泄密?”她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张帆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她的质问只是预料之中的一个程序。“因为你们朱家,从来没把我当过盟友。” 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愤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纸张的边缘,浸染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张帆将染血的纸条展开,递到朱琳清面前。 那是一份手写的交易记录,字迹潦草,却能辨认出几个关键的药材名称和数量,以及一个触目惊心的价格。 “这是什么?”朱琳清的声音带着警惕,她没有立刻去接。 “朱浩,把它卖给了‘蛇形组织’。”张帆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而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因错愕而微张的唇上,“忙着和苏家联姻,巩固你的地位,对我的警告充耳不闻。” 朱琳清的呼吸一滞。朱浩?她的二叔的儿子?那个在董事会上总是笑呵呵,扮演和事佬角色的男人?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带着不祥气息的纸条。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入她的眼睛。当她的视线最终落到签名处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个签名,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父亲,朱晓峰惯用的签批笔迹,每一个转折,每一个顿笔,都深深刻在她的记忆里。 怎么可能? “不……这不是真的……”朱琳清喃喃自语,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用力摇头,试图甩掉这荒谬绝伦的念头。“这不可能是我父亲的字……” 张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种平静的注视,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感到窒息。 “你伪造的!”朱琳清猛地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尖叫,“你想挑拨离间!” “伪造?”张帆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嘲讽,“朱小姐,你可以找专家鉴定。或者,你可以回忆一下,昨夜你父亲书房的保险柜里,是不是少了一份加密文件?” 朱琳清的瞳孔骤然收缩。 昨夜……父亲深夜将她叫到书房,神色凝重地交代了一些事情,但并未提及任何与单方交易相关的内容。她当时只觉得父亲心事重重,并未深思。后来,她因为担心丹药的事情,确实去过父亲的书房,想找些资料。她记得,保险柜的密码锁似乎有被触动过的痕迹,但她以为是自己多心。现在想来,那份她遍寻不获,关于“九转还魂丹”核心技术备份的加密文件……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父亲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朱琳清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朱家已经是这样了,他为什么要……” “这,我就不知道了。”张帆说,“我只负责提供我所知道的事实。至于动机,或许你应该亲自去问问你的父亲,或者你的堂弟——如果他还愿意开口的话。” “如果他还愿意开口?”朱琳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含义,她看着那张纸条上的血迹,“朱浩……他怎么了?” 张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目光从她惨白的脸上移开,投向走廊深处的黑暗。“有些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有些人,则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朱琳清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纸条飘落在地。她感觉天旋地转,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父亲,二叔,蛇形组织,被篡改的单方,重金属超标的丹药……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她以为最大的敌人是病毒,是外界的质疑,却没想到,最致命的背叛,来自家族内部,来自她最敬爱的父亲。 “我不知道……”她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茫然和痛苦,“我什么都不知道……父亲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 她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张帆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中没有同情,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他弯腰,捡起了那张染血的纸条,仔细地重新折好,放回口袋。 “现在,你知道了。”他淡淡地说。 朱琳清没有回应,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空洞。 张帆不再看她,转身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42章 揭开真相 实验室的灯光惨白,映着一排排冰冷的仪器。张帆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 朱琳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里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她推开实验室厚重的铅门,门轴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张帆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响起:“你来了。” 他似乎一直在等她,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是否会来。这种平静,让朱琳清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比走廊里的黑暗更甚。 她走到他身后,看着屏幕上那些她看不懂的符号和曲线。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张帆转过身,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他将那份改良单方的毒性报告拍在实验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看看吧。” 朱琳清的视线落在报告标题上,手指微微颤抖。她没有伸手去拿。 “现在市面上的假药,就是根据朱家泄露出去的、被篡改过的单方仿制的,”张帆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按照我的分析,服用者会在三个月内被逐渐掏空元气,直至灯枯油尽。” 朱琳清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三个月……那些相信朱家丹药的人…… “而朱氏的原版药,也就是经过我改良的那一批,”张帆顿了顿,调出另一幅画面——一张巨大的卫星地图,上面密密麻麻遍布着无数闪烁的红点,几乎覆盖了全球每一个角落,“被我植入了追踪代码。” 那些红点,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份被追踪的丹药,也代表着一个潜在的受害者,或者说,一个被朱家内部的阴谋所牵连的无辜者。 朱琳清看着那片猩红的标记,它们像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烙印在地球的版图上,也烙印在她的心上。她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这些……都是假药的流通轨迹?”她的声音干涩。 “不完全是,”张帆纠正道,“红点代表的是我改良后的原版药,被追踪的批次。但它们的流向,可以帮助我们推断出假药的销售网络和规模。很显然,有人在用朱家的名义,下一盘很大的棋。” 朱琳清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想起了父亲书房里那份消失的加密文件,想起了二叔可能的遭遇,想起了那张染血的纸条。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她不敢深思的真相。 “你想做什么?”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想翻盘,就按我说的做。”张帆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翻盘?朱琳清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朱家已经烂到了根子里,还有什么盘可以翻?她现在一无所有,甚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已崩塌。 她看着他,这个曾经她以为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此刻却像一个手握判决书的审判者。 “我凭什么相信你?”朱琳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你做这一切,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目的?” 张帆没有否认:“当然有。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找出真相,阻止更多的人受害。至于朱家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他的坦诚,像一把利刃,刺破了朱琳清最后一点幻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她知道,张帆说的或许是实话,至少在“阻止更多人受害”这一点上,他们曾经有过共识。 “先告诉我,”朱琳清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用力到指节泛白,“你改良单方时,有没有留后手?” 她必须知道,他手中究竟还握着什么牌。她不能再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任人摆布。 张帆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甩开了她的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留了。”他承认得很快,也很直接。 朱琳清的心猛地一沉,又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果然。 “但要看你敢不敢赌——”张帆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也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赌我们最后一次合作,赌你能亲手扳倒自己的父亲。” “赌我……亲手扳倒自己的父亲?”朱琳清重复着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实验台。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实验室,也照亮了两人对峙的身影。他们的影子在光影中交叠了一瞬,又迅速分离,如同他们之间早已破碎不堪的关系。 “他是我父亲!”朱琳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硬生生忍住,“你让我怎么做?” “他是你父亲,但他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张帆的声音冷硬如铁,“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自欺欺人,眼睁睁看着朱家彻底覆灭,看着无数人因为你们家族的罪孽而死。二是,和我合作,揭开真相,给他,也给那些受害者一个交代。” “交代?”朱琳清惨笑一声,“用我父亲的命去交代吗?” “我没说要他的命。”张帆说,“我只要真相和公正。至于他会面临什么,那是他自己行为的后果。”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堂弟朱浩,恐怕已经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了。” 那张染血的纸条再次浮现在朱琳清的脑海。 她闭上眼睛,雨声、雷声,还有张帆的话语,在她脑中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噪音。她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缘,往前一步是万劫不复,退后一步,同样是深渊。 张帆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一个必然的结果。 许久,朱琳清睁开眼,眼中的茫然和痛苦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清明。 “如果……如果我答应你,”她的声音嘶哑,“我能得到什么?” “你什么也得不到。”张帆回答,“或许,能让你在午夜梦回时,少一些负罪感。” 朱琳清的身体晃了晃。她知道,张帆说的是实话。这场赌局,她没有任何筹码,唯一的赌注,是她仅存的良知和勇气。 这一次,他们都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信任。这只是一场交易,一场各取所需的、冷冰冰的交易。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朱琳清看着张帆,这个男人,冷静得可怕,也清醒得可怕。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轻飘飘的,仿佛不是出自自己之口,“我赌。” 张帆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明天开始,我会告诉你每一步怎么做。” 他说完,转身又面向了那块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的红点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 第43章 交代 张帆攥着改良后的单方,指尖摩挲着纸张边缘的焦痕。 那是昨夜他尝试将自身内力融入丹药催化过程时,不慎灼伤的痕迹。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力透纸背。这不仅仅是一张单方,更是他复仇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是他能与朱家那个庞然大物抗衡的唯一资本。 掌心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屏幕上,柳青青的号码跳动得异常刺眼。 他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被刻意压低的哭腔,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张帆,王少杰说……说要杀了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和隐约的嘈杂。 “你在哪?”张帆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中心医院……我爷爷,他……” 嘟—— 通话被强行切断。 张帆收起手机和单方,没有片刻迟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冲了出去。门外的雨幕如同利剑,瞬间将他吞噬。 他冒雨冲进中心医院急诊大厅时,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走廊里人影匆匆,一片慌乱。他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朱琳清,她正冷着脸,一把推开王少杰递到面前的一大束鲜红玫瑰。 花束掉在地上,娇艳的花瓣被来往的鞋底踩得稀烂,狼狈地浸在污水里。 “滚。”朱琳清只说了一个字。 王少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发作,只是讪讪地后退了半步,目光瞥见冲过来的张帆,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张帆!”朱琳清也看到了他,立刻迎了上来。 她的白大褂下摆溅着几点暗红的血渍,手腕上那枚精致的阴阳鱼扣随着她急促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柳家老爷子突发心梗,正在里面抢救。”她的语速极快,像是在背诵一份毫无感情的报告,“情况很危险,医院这边已经尽力了。现在,需要你的单方。” 张帆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王少杰,又扫了一眼急救室紧闭的大门。柳青青的求救电话,柳老爷子的心梗,朱琳清的出现,王少杰的在场。这一切太过巧合,就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我的单方?”张帆反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 “就凭这是你欠柳家的!”朱琳清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引来周围人侧目,“如果不是为了帮你,柳家怎么会得罪王家?我父亲又怎么会……”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指责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柳青青的电话也是你安排的?”张帆问。 朱琳清的身体僵了一下,避开他的质问:“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 她伸手想去抓张帆的胳膊,却被他侧身躲开。他们之间,只隔了半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无法逾越的深渊。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一个男人缓步走出。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透着精明与审视。 他扶了一下眼镜,动作斯文,西装的袖口却随着这个动作向上滑了一寸,露出手腕内侧一小块狰狞的龙形文身。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不是之前救过自己的陆明吗?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文身,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六年前,就是带着同样文身的一群人,用伪造的证据将他送进了监狱,毁了他的一切。而王少杰的手腕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标记。 “小友果然古道热肠,为了朋友,真是奋不顾身。”那个男人开口,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声音却毫无温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明。” 他无视了张帆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径直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朱琳清和张帆之间打了个转。之前救他的时候可不是那样的。 “陆先生。”朱琳清微微点头,原本对着张帆的焦躁和冷硬,在面对这个男人时,收敛得干干净净。 “朱小姐辛苦了。”陆明的笑容里藏着刀,“不过,你的订婚宴就在下周,还是不要太过操劳。至于柳老爷子的事……” 他顿了顿,视线最终落回到张帆身上,那副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这单方是张帆先生的心血,价值连城。恐怕不是一句‘救人要紧’,就能轻易拿走的吧?” 他的话音刚落,急救室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滴滴滴——滴滴—— 监护仪的蜂鸣变得尖锐刺耳,像是在催命。 “爷爷!”柳青青的尖叫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带着绝望的哭嚎。 朱琳清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猛地转向张帆:“你听到了吗?再迟就来不及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交出单方?” 张帆没有回答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锁在陆明身上。他能感觉到,从这个叫陆明的男人出现开始,这里的一切,才真正进入了正题。 陆明仿佛没有听到那催命的警报,也没有理会崩溃的柳青青和焦急的朱琳清。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份文件,递到张帆面前。 “张帆先生,我们王家做事,向来喜欢公平交易,不喜欢强人所难。”陆明的声音压过了监护仪的警报声,清晰地传进张帆的耳朵,“朱小姐已经为你考虑得很周到了。只要你在这份协议上签个字,柳老爷子就能立刻得到救治,而你,也能得到一笔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补偿。” 张帆的视线从陆明那张笑里藏刀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他递来的那份文件上。 白纸黑字,标题写着单方所有权转让协议。 他的手指有些发冷,接过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却觉得它重若千斤。他翻到最后一页,在甲方签字的那一栏,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朱琳清。 字迹清秀,笔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昨夜实验室里,那个在暴雨和雷鸣中,颤抖着说出“我赌”的女人,那个眼中带着绝望和清明的女人,此刻的形象与纸上这个冷静的签名重叠在一起,显得无比讽刺。 原来,这就是她的赌局。 这就是她所谓的“合作”。 用柳家祖孙的性命做筹码,用他背负的六年冤屈做引线,和他的仇人站在一起,逼他签下这份卖身契。 “好一个……交代。”张帆低声说,他看着纸上那个名字,仿佛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他抬起头,看向朱琳清。 急救室的警报声、柳青青的哭喊声、陆明得意的呼吸声,在这一刻尽数褪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朱琳清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避开了他的视线。 张帆拿着那份协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第44章 当年的真相 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陆明身上的高级檀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撕拉—— 那份单方所有权转让协议在张帆手中变成一堆碎片。他松开手,碎纸像一场短暂的雪,飘落在陆明锃亮的皮鞋前。 张帆捏碎协议时,指节因用力泛白。 陆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看着地上的碎纸,又看向张帆,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张帆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柳老爷子的命,你不打算要了?” “命,当然要救。”张帆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但不是用我的东西,去填你们王家的窟窿。” 他向前一步,距离陆明不到半米。 “当年在监狱,是你们王家买通狱警,打断我的声带。”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用刀子剜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陆明瞳孔里的惊诧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他身体的反应出卖了他。他后退了半步,后腰重重抵在冰凉的护士站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朱琳清的身体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帆,又转向脸色微变的陆明。 张帆的视线死死锁着陆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王家想吞并朱氏药业,却一直找不到突破口。朱氏的百年招牌太硬,产品线也无懈可击。” “所以,你们就想到了我。”张帆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用一个救不了人的残方,换走朱氏的控股权。事后,只要把柳老爷子死亡的责任推到我头上,再散布朱家与杀人凶手合作的消息,朱氏的股价就会一落千丈。” “到那时,你们王家再出手,就是顺理成章的‘收购’,而不是‘吞并’了。” 他盯着陆明因为错愕而微微张开的嘴。 “现在,又想借我的手,搞垮朱氏?” 陆明扶了扶金丝眼镜,试图重新找回自己的节奏,但指尖的轻微颤抖却暴露了他的心绪。“张帆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些无端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张帆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六年前,你们把我送进监狱的时候,跟我谈过证据吗?” 滴——滴——滴—— 急救室的警报声还在持续,但频率似乎稍稍平缓了一些,不再是那种催命的尖啸。 柳青青的哭声也小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陆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看来张帆先生是不打算合作了。既然如此,柳老爷子的事,我们王家也爱莫能助。朱小姐,你请来的这位‘高人’,似乎并不关心人命。” 他把所有的责任,又推回了张帆和朱琳清身上。 朱琳清没有理会陆明的挑拨。她身上的白大褂蹭过张帆的手背,带来一丝布料的凉意。她手里捏着一张刚刚从急救室递出来的化验单,指尖捏得发白。 “柳老爷子的病,不是单方就能解决的。”她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两度,压过了走廊里所有的杂音,“他中的毒很复杂,丹药只能暂时吊住心脉。真正要解毒,需要配合独门针法,疏通被毒素堵塞的经络。” 陆明脸上的表情彻底变了。 张帆也侧头看向她。 她这句话,瞬间扭转了整个局势。 单方不再是唯一的筹码。能施展那套针法的人,才是。 而那个人,只能是张帆。 “朱小姐,”陆明的声音有些发紧,“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朱琳清终于抬起头,直视陆明,“现在,不是我们求你,而是你,或者说,你们王家,要求着张帆。柳老爷子是你们王家重要的合作伙伴,他要是死在朱家的地盘上,对你们王家,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她转身对张帆说:“跟我来。” 深夜的医院走廊空荡如墓。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皮鞋底和地面接触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张帆跟着她拐过一个弯,走进一间空地处置室。 在他踏入房间的一瞬间,他瞥见了走廊对面的墙壁。 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婚讯海报——朱琳清与海城豪门苏氏集团的公子苏炳的订婚照,占据了整面墙。 照片上,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挽着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男人笑得春风得意,而她的笑靥,却被技术高超的打光师,调成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冷色调。那笑容精致、标准,却没有任何温度,像一具华美的人偶。 张帆的脚步顿住了。 处置室里的灯光是清冷的白色,她背对着他,在器械盘上准备着什么。银质的针具在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是家族的安排。” 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胸前挂着的银质听诊器,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转过身,看着他。 “但我拒绝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惊雷炸响。 轰隆—— 巨大的落地窗上,一瞬间映出了两个人的倒影。他的身影高大沉默,她的身影清瘦坚决,在玻璃上短暂地重叠在一起。 张帆想问那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一门足以巩固朱家地位的婚事? 为什么要冒着得罪王家和苏家两大豪门的风险,来找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前科犯? 为什么……要赌上一切? 无数个问题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白大褂敞开的衣领处。 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锁骨下方的位置,有一块新添的淤青。不大,但颜色很深,是那种用极大力量按压才会留下的紫红色。 在清冷的灯光下,那块伤痕显得触目惊心。 张帆的喉间,像是瞬间被塞进了一团浸透了血的纱布,又堵又涩,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但随即又放下了手,坦然地迎向他的注视。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她将一个装满银针的针包,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第45章 陷害 VIP病房内,空气凝滞如铅。 柳老爷子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身上连接着数个生命监测仪器,屏幕上的曲线平缓得近乎直线。 张帆没有看那些现代医疗设备。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一根银针上。每一根都细如牛毛,在灯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他拈起其中最长的一根,针尖对准了柳老爷子胸前的膻中穴。 陆明站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肌肉紧绷,审视着张帆的一举一动。朱琳清则站在张帆的斜后方,指尖冰凉。 整个房间里,只有仪器发出的、单调的“滴滴”声。 张帆的手腕沉稳,没有一丝颤抖。银针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病房的死寂,尖锐得刺耳。 陆明皱眉,掏出手机,快步走到病房的角落里接听。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张帆的耳朵。 张帆的动作没有停,耳尖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低语,断断续续地传来。 “……都安排好了……朱母那边……已经收了苏家的聘礼……对,就是明天……订婚宴照常举行……” 银针的针尾,在张帆的指尖下,停住了。只差分毫,便能刺入穴位。 他侧过脸,看向朱琳清。 她脸上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总是清亮冷静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像暴雨中被摧折的蝶翼。 “不……”她无意识地呢喃,向后退了一步。 身体的晃动,让她撞上了身后的器械台。 哐当! 一瓶医用酒精被整个带翻,透明的液体泼洒而出,瞬间浸湿了铺在上面的白色桌布。酒精的挥发性气味弥漫开来。更糟的是,旁边一个未熄灭的酒精灯,火苗像有了生命一般,顺着流淌的酒精痕迹,轰然窜起! 蓝色的火焰沿着桌沿,蛇一样扑向桌子中央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帆改良过的单方。 “小心!”张帆瞳孔一缩。 他顾不上施针,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整个人扑了过去,伸手去抢救那张唯一的单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一股凌厉的劲风从他脑后袭来! 砰—— 一声沉闷的钝击。 他的后颈像是被铁锤砸中,剧痛瞬间炸开。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天花板上的灯光碎成无数光斑。 他向前扑倒,身体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残存的意识里,他看见一只锃亮的皮鞋,踩住了那张刚刚脱离火海的丹方。 鞋底沾着灰黑的泥印,重重碾过纸上那两个墨迹未干的字。 巫药。 “张帆!” 朱琳清的惊呼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扭曲而遥远。 紧接着,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冰冷又带着一种刻骨的快意。 “姐姐,你真是糊涂了,怎么能把这种贼带到柳爷爷的病房里来?” 张帆用尽最后的力气,偏过头。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妆容精致,是柳青青。她的嘴角挂着一抹胜利者的冷笑,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她挽着陆明的手臂,姿态亲密。 陆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再无之前的紧绷,只剩下一种计划得逞的松弛。 “朱小姐,这可不是我冤枉他,”陆明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柳青青小姐亲眼看见他潜入你们朱家的资料室,偷窃机密单方。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琳清的脸色惨白如纸,她看着陆明,又看看柳青青,最后视线落在张帆身上,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把他带走。”陆明对门口的保安下了命令。 雨停了。 走廊的窗外,天空是一种混沌的灰蓝色。 张帆被两个保安一左一右地拖着,双脚在光洁的地面上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后颈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意识在清醒和昏沉的边缘来回拉扯。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是那枚阴阳鱼扣。金属的表面上,似乎还残留着几个小时前,朱琳清交给他时留下的体温。 医院大门外,潮湿的晚风吹在脸上,带着雨后的腥气。 他被粗暴地推搡出去,踉跄几步,撞在路边的灯柱上。 远处大楼的巨幅LED屏幕,在此刻亮起。刺目的霓虹,照亮了一张巨大的订婚海报。 照片上,朱琳清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挽着苏炳。她的名字被巨大的烫金字体圈住,在夜色里闪闪发光。 那金色的圈,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也像极了六年前,柳青青在他们那份离婚协议书的末尾,用红笔画下的那个圈。 张帆的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他闭上眼。 陆明整了整自己因为刚才的“冲突”而略显褶皱的西装袖口,脸上计划得逞的松弛感愈发浓厚。他转过身,准备对柳青青说些什么,邀功,或者规划下一步。 柳青青却没看他。 她只是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检查着自己精致的妆容,用指尖轻轻抹去眼角一点不存在的瑕疵。 “去,把恒隆那家爱马仕给我包起来。”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去给我买包。”柳青青收起镜子,终于把视线投向他,那眼神里没有赞许,没有喜悦,只有一种纯粹的命令,“那款鳄鱼皮的,上次你看过的,说是要配货一百二十万那个。现在就去。” 空气瞬间变得沉闷。 胜利的喜悦在陆明胸中迅速冷却、硬化,变成一块又冷又沉的石头。他策划了整件事,他找到了柳青青这个最关键的“证人”,他引导了朱琳清的信任,他安排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才是这一切的总导演。 可现在,这个他剧本里的女主角,却用一种打发下人的口吻,让他在这胜利的最高潮时刻,去当一个跑腿的。 “青青,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明的声线绷紧了,“张帆刚被带走,柳爷爷这边……” “柳爷爷?”柳青青轻笑一声,打断了他,“你还真把自己当柳家的女婿了?他死不了,待会儿处理他。” 她向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声。 “倒是你,陆明,”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点了点陆明的胸口,“你是不是觉得,扳倒一个张帆,你就赢了?” 陆明没有说话,但喉结的滚动出卖了他的情绪。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平起平坐,跟我谈‘我们’的事了?”柳青青的每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陆明刚刚膨胀起来的自尊心。 “没有你,这件事不会这么顺利。”陆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是吗?”柳青青的笑意更深,也更冷,“没有你,我最多是多花点时间,多费点钱。可没有我,你连朱家那间资料室的门朝哪边开都找不到。” 她绕着陆明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 “我让你去买包,是给你一个花钱的机会。你出的力,我用钱来买,公平交易。怎么,你还想要别的?”她的语气充满了嘲弄,“想要我柳青青的感谢?还是……爱情?”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带着致命的羞辱。 陆明的脸涨红,又转为铁青。他引以为傲的计谋,他自以为是的掌控力,在柳青青面前,被轻飘飘地撕得粉碎。 他不是合伙人,他只是一个比较好用的工具。 “我帮你拿到的是巫药的单方!”陆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甘的嘶吼,“这东西的价值,你比我清楚!一个包?” “哦?巫药?”柳青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确定你拿到的是巫药?” 她弯下腰,捡起那张被皮鞋底碾过的纸。 灰黑的泥印模糊了上面的字迹,但依稀还能辨认出那两个墨迹未干的大字。 柳青青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纸张,对着灯光看了看,然后,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不是惊喜,而是一种古怪的、混杂着困惑与愤怒的表情。 “陆明。”她再次开口,声音里那种猫捉老鼠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刀锋般的锐利。 “你过来,看看。” 陆明不明所以,往前凑近。 纸张上,除了那两个硕大的巫药之外,下面还有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些字迹,因为刚才的踩踏和酒精的浸染,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第46章 决定 那张被踩过的纸,在柳青青指尖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灰白色。 陆明凑过去,视线越过柳青青的肩膀,落在纸上。那行被酒精浸染、又被鞋底碾过的小字,像一行垂死的蚂蚁,挣扎在“巫药”两个大字的阴影下。 他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只能辨认出一些偏旁部首,带着一种古怪的、不属于现代汉语的结构。他策划了一切,却独独漏掉了这行字。他以为自己递出的是一张王牌,现在才发现,他连这张牌的面值都没看清。 “这是什么?”陆明的声音干涩。 柳青青没有回答。她那张总是挂着轻蔑或嘲弄的脸上,此刻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冰冷。她将那张纸对折,再对折,小心地放进自己手包的夹层里,动作和他刚才递出单方时那种随意的丢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我的包呢?”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什么?”陆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去买的包。”柳青青转过身,重新看着他,“给你三分钟。三分钟后,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陆明胸口那块石头,瞬间砸穿了五脏六腑。他所有的不甘、愤怒、质问,都被这句轻飘飘的命令堵死在喉咙里。他不是导演,甚至不是工具,他只是个随时可以被清退的杂役。 他看着柳青青,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 陆明停住脚步,后背僵硬。 “你的那份,”柳青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天会让律师打到你账上。我们两清了。” 门在陆明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 公寓的防盗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被张帆一脚踢开。 满地的酒瓶横七竖八,像一场小型战役的残骸。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酒精和外卖盒的酸腐气味,刺得他喉间一阵腥甜。他无视这一切,径直走到客厅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他一把扯开皱巴巴的衬衫,纽扣飞了两颗,不知弹到哪个角落。 胸口那道长长的疤痕,泛着青白色。 这是他前阵子为了救一个被高空坠物砸中的孩子留下的。当时鲜血淋漓,朱淋清就是在那时闯入他的生活,像一道突兀的光。 光? 张帆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那光现在变成了朱家那三千万的聘礼,变成了今早那份冰冷的解约协议。协议上朱淋清的签名旁边,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和此刻他胸口的疤痕,像一个绝妙的讽刺。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阴阳鱼扣,黄铜的材质,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就在昨夜,朱淋清还用她那双弹钢琴的手,笨拙地替他包扎另一处新添的伤口,嘴里念叨着:“你总这样,不要命了吗?” 现在,这温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朱小姐收了三千万聘礼,订婚宴就在下周。” 医院走廊里,陆明那张看似关切的脸,此刻在他脑中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淬了毒。 “呵。” 张帆松开手,任由阴阳鱼扣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他反手拉开电视柜的抽屉,一本线装的、泛黄的修行手册从里面滑了出来。 书页散开,停在某一页。上面是他爷爷龙飞凤舞的批注,墨迹已然发旧。 “巫药传承,需心无杂念,方可通神。” 心无杂念? 张帆盯着这八个字,眼里的血丝更重。他一把扫开地上的酒瓶,碎玻璃的噼啪声中,他盘腿坐下。灵气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在他干涸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窗外,暴雨如注,冲刷着玻璃幕墙,将城市的霓虹切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光斑映在他脸上,扭曲成一个狰狞的倒影。 六年前,他为柳青青顶罪入狱。在那个同样下着暴雨的夜晚,他也是这样坐在牢房的地上,感受着这种求而不得的狼狈。 一次为柳青青,一次为朱淋清。 他的人生,像一个荒诞的笑话。 “不够……还不够!”张帆低吼着,指尖凝聚起微弱的灵光,开始飞快地在地板上刻画。 一个简陋的聚灵阵在他身下成型。阵法的纹路亮起,周围空气中的灵气被强行拉扯过来,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灌入他的天灵盖。 经脉的刺痛感愈发强烈,仿佛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搅动。但他不管不顾,强行催动着心法,试图冲破那道困扰他许久的关隘。 突破的契机,就在眼前。 灵气汇聚到顶点,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一片白光中,只要再往前一步…… 然而,就在那片白光里,一道身影渐渐清晰。 朱淋清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那张巨大的订婚宴海报前,霓虹灯光将她的笑靥切割成冷硬的色块。她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是“再见”,还是“滚开”? “不——!” 张帆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喷出一口鲜血。 噗。 汇聚而来的灵气瞬间失控,轰然溃散。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 失败了。 因为一个女人,再一次,失败了。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张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染血的单方残页被挤压得变了形。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它,这是他从陆明手里抢回来的唯一一片。 血迹是他自己的,刚才咳出的那口,又添了一抹新的殷红。 “巫药……” 他看着那两个字,像是看着自己最大的笑话。什么传承,什么心无杂念,通通都是狗屁。 就在他准备将这废纸撕碎的瞬间,他喷在上面的鲜血,仿佛被纸张吸收了一般,迅速渗入纤维。紧接着,那行被他忽略的小字,在血迹的浸润下,竟发出一道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金色光芒。 光芒太快,快得像一个错觉。 但一个扭曲的、古老的符号,还是在他涣散的瞳孔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那是什么? 张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决定要去南疆探索究竟。 第47章 苗疆少女 十万大山的瘴气裹着腐叶味,张帆的靴底陷进泥泞。 手机信号早在踏入这片原始雨林时就已中断。背包里的巫药残页像是黑夜里的鬼火,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指引着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古老祭坛。 他下意识地摸向颈间,那枚冰凉的阴阳鱼扣贴着皮肤。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定情信物,现在,它是你的了。” 朱淋清的声音,像这林子里的瘴气,无孔不入。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定情信物?他的人生里,似乎总少不了这种可笑的东西。 夜枭在头顶的树冠里发出磔怪笑,声音尖厉,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荧光指引的方向,是一个隐蔽的溶洞。洞口被藤蔓和苔藓覆盖,若非残页的指引,就算从旁边走过一百次也不会发现。洞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已久的气味。 石壁上,刻满了繁复的星图,线条古朴,与他在修行手册上见过的某个符文有些许相似。就在他试图辨认那些图案时,右掌心那块从出生就有的胎记,突然一阵灼痛,像被烙铁烫过。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视线被吸引到溶洞深处。 那里停放着一口石棺。 没有犹豫,他走上前,用尽全力推开沉重的棺盖。里面没有尸臭,只有一具枯骨,摆着一个奇怪的姿势。枯骨的手中,紧紧攥着半卷兽皮。 他伸手取过,兽皮的质感粗糙而坚韧。借着巫药残页发出的微光,一行以鲜血写就的古老文字在月光下显形。 “巫神之血,可破心障。” 心障……张帆看着这几个字,胸口一阵翻涌。他突破失败,不就是因为心障难除?朱淋清的脸,柳青青的背叛,像两座大山压在他的神魂上。 这东西,能解决他的问题?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踩断枯枝的咔嚓声。 声音极轻,但在死寂的溶洞里却无比清晰。 张帆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他猛然转身,从腰间拔出的匕首已经闪电般抵在了来人的咽喉上。冰冷的刀锋,只差一分,便能割开皮肤。 来人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她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几株形态妖异的植物,正是在资料里见过的尸香魔芋。 一个苗疆少女。 “汉人,擅闯禁地。”少女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清脆,却不带任何情绪。 张帆的匕首又往前递进一分,刀刃已经贴住了她细腻的皮肤。“禁地?这十万大山,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后花园?” 他的语气里满是戾气。接二连三的失败和背叛,早已磨光了他所有的耐心。现在任何一个阻碍,都只会激起他最原始的暴虐。 少女对喉间的威胁视若无睹。她缓缓抬起手,摘去了头上的斗笠。 月光从洞口洒进来,照亮了她的脸。很年轻,或许还不到二十岁,五官精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一点朱红色的咒印,以及耳垂上晃动的、造型奇特的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用你的血,喂我的蛊虫。”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条通体青碧的小蛇从她的袖口中探出头来,停在她的指尖,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注意力不在那条致命的毒蛇上,而在蛇鳞之上,那个用不知名颜料烙印上去的、复杂而诡异的咒印。 这个咒印,他见过。 在陆明雇来的那个蛊师身上,一模一样。那个差点用本命蛊废掉他修为的男人,手臂上就纹着这个图案。 “你是陆明的人?”张帆的声音冷了下去,匕首的锋刃在少女的脖颈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这个名字,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少女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烈的杀意取代。“你认识那个叛徒?” 叛徒? 张帆捕捉到了这个词。事情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 “叛徒?”他冷笑一声,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他花钱雇来的蛊师,和你这条蛇身上的咒印,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现在跟我说,他是叛徒?” “那是我们阿依部落的追魂印!”少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他盗走了部落的圣物巫神颅骨,背叛了祖灵的誓言!族中长老在他身上下了追魂印,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都将被部落的猎人追杀!那个被你杀死的,是我的三叔!” 张帆的大脑飞速运转。 陆明,盗走了巫神颅骨?被一个叫阿依部落的苗疆部族追杀? 这么说,眼前这个少女,不是陆明的帮手,而是他的仇人? “我杀了他?”张帆反问。 “我的本命蛊告诉我,三叔的蛊虫,最后就是消失在你所在的城市。气息,也和你很像。”少女死死盯着他,像一头锁定猎物的母豹,“你身上,有巫神的气息。那半卷兽皮,也是圣物的一部分。说,你和陆明那个叛徒,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帆心念电转。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突破的契机,为了解决“心障”的问题。而这兽皮上写着,“巫神之血,可破心障”。眼前的少女,又提到了“巫神颅骨”和“巫神的气息”。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 而他和她,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陆明。 “我跟他,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张帆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来这里,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现在看来,我们或许可以谈谈。” “谈?”少女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她的鄙夷,“汉人最擅长的,就是欺骗。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 张帆没有收回匕首,而是用另一只手,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张始终在发光的巫药残页。 当残页暴露在空气中时,上面因他鲜血而激活的那个古老符号,与少女眉心的咒印、蛇身上的追魂印,以及石壁上的星图,隐隐产生了一丝共鸣。 一圈肉眼难见的能量波动,以残页为中心,嗡的一声扩散开来。 少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看着那张泛黄的纸,又看了看张帆,眼中的杀意和怀疑,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这是……这是遗失的巫神祭文?”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怎么可能?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张帆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 “我需要巫神颅骨。”他开门见山,“不,我需要的是巫神之血。而你,需要清理门户,拿回圣物。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 少女沉默了。她盯着张帆,眼神复杂地在他和那张巫神祭文之间来回移动。 洞内的气氛,从剑拔弩张,变得诡异起来。 许久,她终于开口:“你要巫神之血做什么?” “破心障。”张帆言简意赅。 少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你的身上,确实有心障纠缠的死气。但巫神之血霸道无比,凭你一个汉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只会爆体而亡。” “那是我的事。” “……” 少女再次沉默。她看了一眼抵在自己喉咙上的匕首,又看了一眼那张传说中的祭文,最终做出了决定。 “我可以带你去找陆明。”她说道,“但巫神颅骨必须归还部落。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如何安全地使用巫神之血。” 张帆看着她,没有立刻答应。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在找到陆明之后,从背后给我一刀?” 少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冰冷而残酷。“你可以选择不信。但在这十万大山,没有我的指引,你找不到他。而且,我的蛊虫,很喜欢你血液的味道。”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抵在脖子上的刀锋,将它推开寸许。 “合作,还是成为我蛊虫的晚餐,你选一个。” 张帆收回了匕首。 第48章 一个交易 她的话音在潮湿的空气里盘旋,带着蛇信般的阴冷。 张帆与她对峙,洞内的寂静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填充。他刚刚收回匕首,但两人之间的信任,比那张泛黄的残页还要脆弱。 “名字。”张帆开口,打破了沉默。 少女挑眉,不解其意。 “你的名字。”他重复道,“合作的基础,是交换信息。” “阿依。”她吐出两个音节,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现在,该你告诉我,这张巫神祭文的来历。” “一个交易。”张帆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向前逼近一步,“我找到的。现在,告诉我陆明的位置。” “汉人,你的耐心,就像这洞里的苔藓一样浅薄。”阿依冷哼一声,盘在她肩上的那条青蛇,忽然抬起了头,三角形的脑袋正对着张帆,吐出猩红的信子。 就在这一瞬间,青影一闪。 尖锐的刺痛从张帆的手背传来。他低头,两个细小的血孔正在迅速变黑,一股麻痹感顺着血管急速上窜。 “你!”张帆体内灵气一沉,就要发作。 “我的青官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阿依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的玩味,“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或者,等毒素攻心,我再把你炼成傀儡,自己去问祭文的来历。” 她以为会看到张帆惊慌失措,或是痛苦求饶。 但张帆只是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他没有去挤压伤口,也没有试图封住血脉。他只是伸出被咬的左手,右手并指如剑,在左手手腕处轻轻一划。 灵气在他的经脉中奔涌,不是为了驱散,而是引导。 那股迅猛的蛇毒,仿佛遇到了堤坝引导的洪水,被一股更古老、更霸道的力量强行拧成一股,从手背的伤口处,朝着他的指尖汇聚。 黑色的死气在他食指上聚集,皮肤迅速变得焦黑、干瘪。 最终,一滴粘稠如墨的毒血,从他指尖被逼了出来,啪的一声滴落在地,将坚硬的岩石腐蚀出一个滋滋作响的小坑。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之间。 阿依脸上的玩味和残酷,瞬间凝固。她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张帆掌心那正在迅速恢复血色的皮肤,还有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磅礴而古朴的灵气波动。 那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中原道法或佛门玄功。 那股气息,蛮荒、原始,带着一种源于天地初开的威严。 “你修的是……上古巫法?”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遏制的颤抖与震惊。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张帆背包里那张巫药残页,在没有被他鲜血激活的情况下,无风自动,嗡的一声飘浮到了半空。 残页上,那些用金粉书写的古老符号,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最终,三个大字在幽暗的溶洞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将两人的脸庞映照得一片肃穆。 巫神祭。 光芒扩散的瞬间,洞穴深处那具巨大的石棺,发出了沉闷的共振声。石棺的棺盖与棺身剧烈摩擦,发出咔咔的声响。 “轰隆!” 一声巨响,石棺上那具盘坐的枯骨,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垮塌下来。它手中一直捧着的一个不起眼的白色玉瓶,滚落到了地上,瓶塞摔开。 一捧细腻的白色粉末,不偏不倚地洒在了张天方才被毒血滴落的地面,以及他手背上那两个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别动!”阿依失声惊呼,“那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 针扎般的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那股凉意顺着伤口渗入,瞬间抚平了残余的麻痹,并沿着他刚才运气的经脉,飞速流转全身。 张帆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块被投入冰泉的烙铁,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出畅快的呻吟。 紧接着,他眼前的景象变了。 阿依的身影消失了,石壁也消失了。他看到了一片混沌。 混沌之中,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出现。那是一个女人,看不清面容,但她的身上,散发着与巫神祭同源的气息。 她的对面,是一个脚踏祥云、仙气缭绕的道人。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爆发。女人徒手撕裂苍穹,男人挥剑斩断山河。最终,女人不敌,身体被仙剑贯穿。 但她没有倒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用自己的经血,在身下那片翻涌着无尽黑水的“归墟海眼”之上,画下了一道巨大而复杂的封印。 画面到此为止。 张帆猛然回神,眼前的溶洞还是那个溶洞,但对面的石壁上,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出了一幅幅动态的壁画,正演播着他刚才看到的景象。 扑通一声。 阿依双膝跪地,对着他,对着那张巫神祭残页,对着那幅动态壁画,深深地叩首下去。她的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巫神在上……三千年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虔诚与解脱,“我族守护此地,历经九十六代,等的……等的,就是您这位血脉觉醒者!” 张帆没有理会她。 他正沉浸在自己身体的剧变之中。 那股清凉的能量,带着那白色粉末的奇特药力,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最后与他自身修炼的灵气彻底融合,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他从未设想过的循环路线。 他摊开手掌,只见掌心之中,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巫纹,正在缓缓浮现、跳动,仿佛一个活物。 一股明悟,如闪电般劈开了他脑海中的所有迷雾。 心障。 困扰他多年,让他始终无法突破瓶颈的“心障”,到底是什么? 不是执念,不是心魔。 而是血脉的残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朱淋清,他都会心绪不宁,无法突破。因为她身上佩戴的那枚阴阳鱼扣,那不是普通的法器,里面封存着的,是另一半巫神血脉! 他和她,本就是一体。 血脉的分离,造成了彼此的残缺,也成了他修行路上最大的障碍。 洞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一线天光从洞口斜射进来,驱散了些许阴暗。 嗡……嗡…… 一阵微弱的震动声,从张帆的背包里传来。 他下意识地摸出那个在十万大山里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机。 屏幕,亮了。 信号格,从无到有,跳出了一个微弱的信号。 紧接着,屏幕上弹出了数条未接来电提醒,全部来自同一个名字——朱淋清。 最新的一条,是一则刚刚接收到的短信。 发信人,依旧是她。 “张帆,单方泄露是圈套,别去……” 第49章 圈套 那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嗡…… 手机又震了一下,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最后一格信号也随之消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为传递这最后一句警告。 死寂。 洞内只剩下石壁上光影流转的唰唰声,和阿依压抑着激动的呼吸声。 前一刻还沉浸在血脉觉醒、心障勘破的奇异感受中,下一秒,张帆整个人如坠冰窟。圈套……单方是圈套,朱淋清出事了。这个认知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他脑中所有关于巫神、关于血脉的纷乱思绪,只剩下那两个字——圈套。 他猛地收起手机,转身就朝洞口走去。 “您要去哪?” 一道身影比他的动作更快,带着一股香风拦在他面前。是阿依。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张开双臂,死死挡住唯一的出路。那张年轻秀丽的脸上,方才的虔诚与解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恐的急切。 “让开。”张帆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不能走!”阿依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连声音都在发颤,“您才刚刚觉醒,血脉尚未稳固,现在出去……” “我再说一遍,让开。”张帆打断了她。他没有看她,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投向洞口那片驱散了阴暗的天光。那里,是朱淋清可能在的地方。 阿依被他话语里的寒意慑住,但只是片刻,她就咬紧了嘴唇,非但没有让开,反而上前一步。 “巫神在上,我族守护于此的使命,就是为了等待您的降临!您不能就这么走了!传承……巫神的传承还没有……” “我不在乎什么传承。”张帆终于正视她,那双黑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属于“血脉觉醒者”的威严或喜悦,只有一片焦灼的荒原,“我的朋友有危险,因为一个针对我的圈套。我必须去找到她。现在,立刻,马上。”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的朋友?”阿依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忽然笑了,那笑声带着一丝悲凉和嘲弄,“你以为,你的朋友为什么会陷入危险?” 张帆的脚步停住了。 他盯着阿依,这个自称守护者后裔的少女,此刻脸上那复杂的表情,让他心头一沉。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阿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激烈,“你以为单方泄露,引你来十万大山是巧合吗?你以为你偏偏就找到了这里,你以为你的朋友会在这个时候出事,也是巧合吗?” 她一连串的反问,如疾风骤雨,敲打在张帆的心上。 张帆沉默了。他不是蠢人。从朱淋清的短信,到他此刻身处的溶洞,再到这所谓的血脉觉索,处处透着诡异。但他没有时间去细想,救人是唯一的念头。 “他们,就是冲着巫神血脉来的!”阿依见他沉默,语气越发急迫,“他们算到了你会来!也算到了她会提醒你!这是一个连环套!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两个……这两个身负血脉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们是谁?”张帆问,手掌下意识地握紧,掌心的巫纹灼热刺痛。 “是他们!”阿依猛地一指身后的动态壁画。 画面之上,仙气缭绕的道人正挥出惊天一剑,贯穿了巫神的身躯。 “是他的后人!是那些自诩为仙道正统,三千年来,像猎犬一样追杀、清洗我族血脉的刽子手!”阿依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他们一直想得到完整的巫神血脉,用来彻底解开归墟海眼的封印,窃取里面的力量!” 张帆的脑子嗡的一声。 另一半巫神血脉……朱淋清! 他一直以为,朱淋清身上的阴阳鱼扣只是碰巧封存了另一半血脉,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她本身,就是血脉的另一半! 他和她,本就是一体。 难怪……难怪每次靠近她,心绪就会不宁。那不是排斥,而是残缺的血脉在渴望完整! “他们抓了她?”张帆的声音干涩。 “我不知道!”阿依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在找她!也一定在找你!现在,整个十万大山,恐怕都布满了他们的眼线。你以为你现在冲出去是去救人?不,你是去自投罗网!” 张帆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理智告诉他,阿依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真的。但他胸中那股焦躁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你想要我怎么做?”他问,“留在这里,接受什么狗屁传承,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这是唯一的办法!”阿依迎着他的视线,寸步不让,“你以为巫神留下的仅仅是传承吗?不!那是力量!是足以对抗他们的力量!你现在这点修为,这点刚刚觉醒的血脉,在他们面前,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你出去,不但救不了她,连你自己都会被抓住!到时候,两半血脉齐聚,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你对得起谁?对得起你的朋友吗?对得起用生命画下封印的巫神吗?” 少女的话,字字诛心。 张帆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转过身,看向那幅壁画。 巫神的身影正在缓缓消散,她的血融入了脚下的黑水,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封印。那双看不清面容的眼,仿佛正穿透三千年的时光,注视着他。 一种无力的愤怒,从心底升起。 对自己的弱小,对命运的嘲弄。 他本以为突破心障,就能踏上一条通天大道。却没想到,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凶险的漩涡。而他最在意的人,已经被卷了进去。 “我凭什么信你?”张帆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一种可怕的平静。 阿依凄然一笑:“信不信我,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信不信你自己。你现在冲出去,有几分把握能找到她,又能有几分把握能救下她?”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血脉觉醒者,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从你踏进这个山洞开始,你的命,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了。” 洞内再次陷入寂静。 张帆缓缓摊开手掌,掌心的巫纹,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散发着古老而沧桑的气息。那股与他自身灵气融合后的全新能量,正在经脉中奔涌,远比他之前的任何状态都要强大。 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朱淋清的脸。那个总是清清冷冷,却会在他不经意间流露出关切的女孩。那个把单方泄露的秘密告诉他,让他快跑的女孩。那个此刻,正身处未知险境的女孩。 许久。 张帆睁开眼,洞口的天光映在他瞳孔里,却没有映出半分光亮。 “要怎么做?” 第50章 自投罗网 洞内昏暗,只有一簇篝火在跳动,映照着两张沉默的脸。 阿依换下了那身繁复的祭司服,穿着简单的麻布衣衫,正用一种黑色的药膏涂抹在张帆的胸口。她的动作很轻,但每一下,都让张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那不是皮肉伤。 “我告诉过你,出去就是自投罗网。”阿依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张帆没有回答。他靠着冰冷的石壁,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裂般的剧痛。经脉里,那股刚刚融合的巫神之力像是被冻结了,滞涩不堪。 “现在,你信了?”阿依停下手,抬眼看他。 张帆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却是带血的唾沫。他攥紧拳头,指节砸在身侧的石墙上,闷响声中,石屑簌簌落下。 他不甘心。 在洞中下定决心后,他并没有立刻接受传承。那股关于朱淋清安危的焦躁火焰,催逼着他去验证,去亲眼看一看。他对自己新获得的力量抱有一丝幻想,对阿依口中的绝境,存着万一的侥幸。 他离开了山洞,用尽了所有潜行的技巧,避开了数道隐秘的岗哨。然后,他遇到了那个老者。 那段记忆,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脑海。 他以为自己很隐蔽,但他冲出密林的一瞬间,那道袍老者就站在那里,像是等了他很久。 没有杀气,没有威压,就像一个在山间偶遇的寻常道人。 但张帆的血脉,却在那一刻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找到你了。”老者开口,声音平淡,却让张帆如坠冰窟。 没有犹豫,张帆体内的灵气与巫神之力瞬间催动到极致。他不能退,身后就是十万大山的核心区域,是巫神封印的所在。他必须为阿依争取时间。 一根凝聚了他全部修为的金色气针,在他指尖成型。金光璀璨,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刺老者眉心。这是他练气四层以来,最强的一击。 然而,老者只是抬起了手,宽大的道袍袖口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灵气爆散的巨响。 张帆的金色气针,就像一根投入湖面的稻草,触碰到那只手的瞬间,便消弭于无形。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顺着气机反噬而来,张帆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噗——” 一口鲜血喷出,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古树上。 “蝼蚁。” 老者的声音里带着千年岁月沉积下来的漠然,“巫神余孽,也敢觊觎仙道传承?” 张帆挣扎着抬头,擦去嘴角的血迹。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方面前,真的只是孩童玩沙。那不是技巧或修为的差距,而是生命层次的碾压。 他看清了对方道袍袖口翻涌的云纹。 那个纹路,与溶洞壁画上,那个持剑斩杀巫神,将她封印于此的道人,袍角的纹路,如出一辙。 三千年的仇恨,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绝望,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老者似乎没有杀他的意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物品。“你的血脉还不完整,杀了你,没有意义。”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告诉朱淋清,别再查了。” 一句话,轻飘飘地传来,却让张帆浑身剧震。他知道朱淋清?他还知道她在调查什么! “站住!”张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老者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拂尘向后一扫。 嗡—— 空气,在那拂尘扫过之处,竟泛起了肉眼可见的,如同水面一般的涟漪。 涟漪扩散,掠过张帆的身体。他再次感到经脉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刚聚集起的一点力气瞬间溃散,连站立都成了奢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他摸向口袋,想联系朱淋清,告诉她危险。 入手处,阴阳鱼扣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但旁边的通讯器,外壳已经碎裂,屏幕一片漆黑。 在刚才那无形的冲击中,被毁掉了。 他无法告知她,自己尚在人间。更无法警告她,那个恐怖的敌人,已经盯上了她。 回忆结束 “咳……咳咳……”张帆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下都带着血丝。 “你的经脉被他的‘道韵’所伤,没有几个月,恢复不了。”阿依将药膏的罐子收好,语气依旧平淡,“这还是他手下留情的结果。” 张帆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他抓住阿依的手臂,因为用力,指节苍白。“他们知道朱淋清!他们知道她在查一些事!仙道传承……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急切。 阿依挣开他的手,站起身,走到篝火旁。“看来,他们比我们想的,知道得更多。” 她拨弄着火焰,火光在她的脸上明灭不定。 “所谓仙道,是三千年前,与巫神为敌的那批人的道统。他们斩杀巫神,夺取天地气运,自诩为仙。而我们这些传承了巫神血脉的人,在他们口中,就是余孽。” “他们想要的,是完整的巫神血脉。因为只有完整的血脉,才能解开巫神用生命设下的封印,拿到封印下面的东西。” 张帆的心一沉:“封印下面……是什么?” “是这片大地的本源之力,也是巫神守护的一切。更是他们踏出最后一步,真正成为‘仙’的关键。”阿依回过头,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火焰,“现在,你懂了吗?你和她,就是打开宝库的两把钥匙。他们不会轻易毁掉钥匙,但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两把钥匙凑到一起。” 张帆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以为自己可以做些什么,结果,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他冲出去的行为,不仅没能带回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可能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是个废物。 “我……连累了你。”张帆的声音低不可闻。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阿依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怒其不争的烦躁,“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变强!不择手段地变强!” 她走到张帆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感受到的‘道韵’,是他们那个层次的力量。而巫神留给你的,是足以与之抗衡的另一种力量!你现在出去是送死,但等你接受了传承,你就是他们最忌惮的敌人!” “朱淋清那边……”张帆的喉咙发干,“我连警告她都做不到。” “你觉得,以那个老者的手段,她身边会没有他们的眼线吗?”阿依一针见血,“你现在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加速她的暴露。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相信血脉的另一半,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张帆闭上眼。 相信她?他只能选择相信她。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的巫纹,因为主人的重伤而显得有些暗淡。 许久。 他睁开眼,眼中的绝望和不甘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的狠厉和冰冷。 “要怎么做?” 他再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但这一次,语气天差地别。 阿依看着他,终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不是欣慰,而是一种看到猎物终于露出獠牙的笑。 “很简单,”她说,“毁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然后……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