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系统逼我当仵作:这县令断案反套路》 第63章 残灰复燃现旧账 宋明允的马蹄刚踏县衙门槛,张老三就从偏房窜出来,手里举着块黑黢黢的碎纸片,活像举着个烫手山芋:"大人! 松风堂那火着得邪乎! 我带着俩衙役扒拉了半宿灰烬,就捡着这么点没烧透的——您瞧这上边的字!" 他凑得太近,宋明允差点被他沾着草屑的胡子扎到。 借廊下灯笼一照,残片边缘蜷曲如焦蝶,墨迹却像被雨水泡开的茶渍,勉强能辨出"寒门特供""陈二狗""周小禾"几个字。 最后那个名字让宋明允指尖一紧——林阿牛的灵位还在破茅屋里摆着,此刻却在这鬼地方看见他的名字。 "连夜找师爷拼残片。"他把碎纸塞进张老三怀里,靴底碾过满地水洼往书房走,"记得用糯米浆糊,别碰墨迹。" 后半夜的油灯熬得人眼酸。 宋明允捏着放大镜凑近案几,张老三举着蜡烛的手直抖,蜡油滴在他官服上,烫得他抽了抽嘴角:"老张,你这手比林阿牛写状子还抖,再抖我让刘捕头给你绑柱子上举蜡烛。" "大人您瞧!"张老三突然压低声音,蜡光在碎纸片上晃出条细缝,"拼起来是封信!" 宋明允凑过去。 残片边缘的焦痕里,一行小字像蚯蚓似的爬出来:"按尚书大人指示行事,确保寒门无人登榜。"他捏放大镜的指节泛白,想起白日里赵崇哭嚎的"胶里掺了药"——原来不是松风堂手滑,是有人要把寒门学子连人带笔一起埋进土里。 "去县学。"他"啪"地合上放大镜,惊得张老三手里的蜡烛差点掉地上,"林阿牛呢?" 县学的青砖墙在月光下像块发灰的豆腐。 宋明允踹开虚掩的门时,正看见林阿牛缩在书案底下,怀里抱着那支断尖的毛笔,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大...大人,他们连名字都写在纸上了...我、我是不是也得..." "起来。"宋明允弯腰拽他胳膊,指腹碰到他青衫上的补丁,硬得硌手,"你当他们是阎王爷? 老子这县令还没批你生死簿呢。"他把林阿牛拽起来,后者眼眶红得像刚腌过的萝卜,"刘捕头! 带他去县衙偏院,找两个会武的衙役守着,别让猫啊狗的溜进去。" 林阿牛被架着往外走时,突然挣开衙役的手,"扑通"跪在地上,额头砸得青石板"咚"一声:"大人要是查不出真凶,我...我就是烧成灰也给您托梦!" 宋明允没接话,转身时靴底碾碎了半片瓦当。 他望着林阿牛被带走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上回见这小子,他还蹲在灵前烧纸说"替兄弟考完",如今倒成了被保护的对象。 "大人!城门楼子截住赵崇了!" 刘捕头的嗓门从院外炸进来,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宋明允刚跨出县学门槛,就见赵崇被两个衙役架着,像只拔了毛的鸭子,怀里掉出的信笺散了一地。 "跑? 往京城跑?"宋明允弯腰捡起信笺,最上面那张墨迹未干:"寒门墨中毒已布,望速断后路",落款是赵崇的私印,"崔明远的后手这么不禁吓? 你这松风堂的账房,倒比我这县令还急着见皇上?" 赵崇膝盖一软,瘫在泥水里,鼻涕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大人饶命! 崔家老管家说...说只要今年寒门没人中举,松风堂能接三年贡墨生意! 那胶里掺的是马钱子粉,我...我真不知道会出人命啊!" "马钱子?"宋明允捏着信笺的手顿住。 现代法医教材里的记忆翻涌上来——马钱子碱中毒会抽搐如癫痫,和陈二狗三人死状分毫不差。 他突然笑了,笑得赵崇直打摆子:"你倒挺会挑药,知道官府验不出来。 可惜啊,你碰着我了。" 后半夜的风裹着潮气往衣领里钻。 宋明允裹紧官服站在松风堂旧址前,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像堆黑黢黢的骨头。 张老三举着火把跟在后边,火苗被风扯得忽明忽暗:"大人,这地儿都烧成渣了,还能找着啥?" "找没烧干净的。"宋明允蹲下身,指尖划过焦黑的砖墙。 突然,一块砖缝里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半块墨锭嵌在砖缝里,表面的漆皮被烧得斑驳,却露出一行微刻小字:"丙辰年冬·特制"。 他用竹尺挑出墨锭,借着月光看得分明。 丙辰年是靖安王叛乱那年,"特制"二字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检测到关键证物,青蚨断案系统发布可选任务:解析墨锭微刻秘密,奖励《洗冤集录》毒理篇残章。" "老张,回县衙。"他把墨锭收进袖中,转身时踢到块焦木,"明早让仵作拿银勺刮点墨粉,我倒要看看,这''特制''墨里,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账。" 张老三举着火把在前头走,火光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 宋明允望着远处县衙的飞檐,袖中墨锭硌得手腕生疼——崔明远说潭水深,可他偏要把这潭底的泥全搅上来。 至于这墨锭里的秘密...他摸了摸袖袋,嘴角勾起抹笑:"系统扣寿命? 我倒要看看,是崔家的阴谋长,还是我的命长。" 第64章 墨痕之下藏枪手 后半夜的雨早停了,青石板路上还泛着水光,县衙的灯笼在风里晃,把宋明允和张老三的影子扯得忽长忽短。 张老三举着的松风堂残墨在他袖中硌得生疼,像块烧红的炭——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撞着官服纽扣,一下比一下急。 "老钱!"宋明允踹开仵作房的门时,老仵作正裹着被子打呼,被这声吼惊得滚下木榻,光脚踩在凉地上直抽气:"大、大人,这都三更天了......" "烧壶热水,把银勺烤热。"宋明允把墨锭拍在案上,借着月光能看见老钱花白的胡子都在抖。 他伸手按住老仵作发颤的手背:"我要知道这墨里掺了什么——不是写在纸上的东西,是藏在墨芯里的鬼。" 老钱吸了吸鼻子,哆哆嗦嗦抄起银勺。 银勺在炭炉上烤得发亮时,他用刀尖挑下一点焦黑的墨粉,凑在勺底慢慢研磨。 宋明允盯着那团灰黑的粉末,喉结动了动——马钱子的毒还在脑子里打转,可这墨要是只掺毒药,犯不着藏在砖缝里烧。 "大人您看!"老钱突然把银勺举到他眼前。 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照见勺底浮着几星细若尘埃的金芒,"这是雌黄粉!"他指甲盖大的脸上全是惊色,"写在纸上能改字,可掺在墨里......" 宋明允的手指"咔"地捏响了。 现代法医课上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雌黄,古人用来修改竹简错字的矿物粉,掺进墨里能让字迹在特定湿度下淡化,重新填上新字。 他盯着那点金芒,突然笑出声:"老钱,你说这墨是给考生用的,还是给枪手用的?" 张老三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泼湿了半片衣襟:"替、替考?"他声音发尖,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可寒门考生都是穷得叮当响的,谁能请得起枪手?" "寒门?"宋明允抄起案上的《大昌科举录》,翻到去年榜单那页,"你当那些写着''父耕母织''的名字都是真的?"他抽出支狼毫,在"李守仁""王伯庸""陈有年"三个名字下划了粗线,"这三个,我上月去他们老家查过——李守仁他爹在城里开绸缎庄,王伯庸他叔是州府通判,陈有年......"他指尖重重敲在纸页上,"他亲哥就在崔家松风堂当账房。" 张老三凑过去看,喉结动了动:"这......这字儿都不一样啊?" "你看笔画走向。"宋明允抓起张老三的手按在纸页上,"李守仁的横画收笔带钩,王伯庸的竖画中间顿笔,陈有年的捺画拖得老长——可你看他们写''之''字的折角。"他用指甲尖点着三个"之"字,"都是先压笔再急提,像不像同一个人写累了,换着花样藏笔迹?" 张老三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大人,这、这跟我家隔壁王秀才教儿子写字似的! 他儿子手生,王秀才就攥着他手描,写出来的字儿乍看不一样,细瞧全是他的味儿!" "所以这不是考场用墨。"宋明允把墨锭往桌上一磕,"是给枪手打掩护的工具——先让枪手用掺了雌黄的墨写一遍,等试卷收上去,再用特殊药水淡化字迹,让冒名的''寒门学子''重新誊抄。"他扯松领口,后颈全是汗,"松风堂烧得干净? 可他们算漏了,有人把关键墨锭藏在墙缝里。" "大人!"外头突然传来小衙役的喊叫声。 张老三掀开门帘,见个小崽子举着本焦黑的账本直喘气:"在松风堂地窖里翻着的,沾了半桶灯油,没烧透!" 宋明允抢过账本,被焦味呛得直咳嗽。 泛黄的纸页上,"丙辰年冬·特制墨"的记录赫然在目——三十锭,后面跟着一行小字:"配寒门卷三十份"。 他手指蹭过那行字,突然笑出了声,笑得张老三后脊梁发凉:"三十锭墨,三十个''寒门''名额。 张老三,你说这是巧合,还是崔家给权贵子弟洗白的价目表?" 张老三的手直抖,账本在他手里簌簌响:"这、这得牵连多少人啊......" "牵连?"宋明允把账本往怀里一揣,官靴踩得青砖"咔"响,"我要的就是牵连。"他转身时撞翻了茶盏,瓷片蹦到墙角,"去把老周提来——那换墨的老东西,该说实话了。" 大牢的潮气混着霉味涌进来时,老周正蜷在草堆里打摆子。 他见宋明允提着灯笼进来,膝盖一软跪下来,鼻涕泡都哭破了:"大人饶命! 小的就是个跑腿的,崔家让小的往考生墨里换松风堂的特制墨,说能让字儿更亮堂......" "更亮堂?"宋明允把账本拍在他面前,"亮堂到能让枪手的字儿先写一遍,再让冒牌货描第二遍?"他蹲下来,指尖掐住老周的下巴强迫他抬头,"陈二狗三人中马钱子毒,是不是因为松风堂的墨里掺了毒胶? 你当他们是考场里的虫,可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老周的瞳孔剧烈收缩,突然像被抽了筋似的瘫在地上,哭嚎声撞得牢墙嗡嗡响:"小的真不知道胶里有毒啊! 崔家说这墨是给贵人用的,小的就想着混口饭吃......" 宋明允站起身,官服下摆扫过老周的头顶。 他望着牢外的月光,喉结动了动——这老周何尝不是另一个陈二狗? 可他更清楚,这眼泪洗不掉三十个被顶替的寒窗苦读,洗不掉三条冤死的人命。 天刚蒙蒙亮时,宋明允踱到县学外。 晨读声像春蚕食叶般传来,他扒着半人高的篱笆往里瞧,正见林阿牛攥着笔在青石板上练字。 那孩子的手背上全是冻裂的口子,墨汁渗进裂缝里,红一道黑一道的。 "阿牛。"宋明允翻进篱笆时,惊得几个学子差点摔了砚台。 林阿牛抬头,眼里还带着昨夜守灵的血丝,"大人......" "接着写。"宋明允蹲下来,看他一笔一划描着"公平"二字。 石板上的墨痕深浅不一,像道没愈合的疤,"你说这两个字,是写在纸上硬,还是刻在人心上硬?" 林阿牛的笔顿住了,笔尖在"平"字的竖画上洇出个墨点。 他望着远处飘着的松风堂残烟,轻声道:"要是连墨都掺了假,写得再硬又有什么用?" "所以要换墨。"宋明允站起身,拍了拍他肩上的灰,"换一方干净的墨,换一个不用靠运气的考场。"他转身走向县衙时,晨雾里的飞檐逐渐清晰,像把出鞘的剑,"你且等着——这方掺了鬼的墨,我定要它现原形。" 回到县衙时,张老三正抱着个锦盒在廊下转圈。 见他过来,赶紧掀开盒盖:"老钱说雌黄粉里还掺了别的东西,他拿放大镜瞅了半宿......" 宋明允凑过去,见盒底躺着几粒细如沙的晶体。 老钱的纸条压在下面,墨迹还没干:"此为辰砂,遇热显影——或可解墨中隐文。" 他捏起一粒晶体,在指尖搓了搓。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晶体折射出细碎的红光,像血珠,又像某种暗号。 袖中墨锭的棱角硌得他掌心发疼,而更深处的寒意,才刚刚漫上脊梁。 第65章 断墨重燃旧案痕 宋明允捏着那粒辰砂在指尖转了三圈,突然把锦盒往桌上一墩。 烛光被震得晃了晃,映得他眼底的冷光跟着颤——昨夜老周招供时说崔家给的墨"是给贵人用的",原以为是攀高枝的托辞,如今看来,这墨里掺的哪是辰砂? 分明是给"贵人"铺的替考捷径。 "张老三!"他一拍桌案,惊得廊下打盹的衙役差点栽进花坛。 张老三抱着锦盒的手一抖,雌黄粉撒出半粒:"大、大人?" "把库房里存的近三年乡试答卷全搬来。"宋明允抄起案头的狼毫在掌心敲得哒哒响,"还有松风堂近五年的账册副本——上回赵崇说被火烧了,我偏要看看他烧得干不干净。" 张老三跑得鞋底冒烟,半个时辰就搬来三大摞泛黄的纸卷。 宋明允挽起袖子,先抽出李焕的中举答卷。 字迹清俊,笔锋带起的飞白像春柳抽芽,倒真有几分文采。 可当他翻到松风堂去年的粮米账册时,笔尖突然顿住——那笔锋转折处的弧度,竟和李焕答卷里"寒"字的宝盖头如出一辙。 "系统!"他在心里低喝,"这算关键线索吗?" "叮——检测到笔迹异常关联,隐藏任务触发!"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任务要求:获取指纹证据锁定替考链。 奖励:宋代《洗冤集录》未刊指纹篇+面粉显纹法。 失败扣除5年寿命。" 宋明允后槽牙一咬。 这系统倒是会挑时候,可他盯着李焕答卷上的"焕"字最后一捺,突然笑了——现代法医实验室里用银粉显指纹,古代没有,可面粉总找得到。 "去把李焕在试院写的草稿纸拿来。"他冲张老三扬下巴,"就说本县要研究新科举子的才思,他敢不给?" 张老三领命而去,回来时袖中裹着半张皱巴巴的草纸。 宋明允把草纸铺在烛台上,取了半袋新磨的小麦粉,用鸡毛掸子轻轻扫过纸面。 粉末簌簌落下,几个淡白色的指印渐渐显形——尤其是拇指根部,有块硬币大的茧子,磨得草纸都起了毛边。 "抄书匠的手。"宋明允用银簪挑起那处茧印,"普通考生哪会天天握笔抄经? 这李焕,怕不是松风堂养的枪手。" 张老三凑过去瞅,鼻尖差点沾上面粉:"那松风堂的账房......" "去废墟里找!"宋明允把草纸往他怀里一塞,"老钱说辰砂遇热显影,账房的契纸就算烧了,边角料总该有没烧透的。" 张老三这趟去了小半个时辰,回来时裤脚沾着炭灰,掌心托着半张焦黑的契约。 宋明允接过来,同样撒上面粉——拇指根的茧印和草纸上的分毫不差。 "枪手和账房是同一个人!"张老三声音拔高,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乱飞。 "嘘——"宋明允食指抵在唇上,目光却像淬了冰,"崔家这盘棋下得久,赵崇该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当夜松风堂少东家的马车就冲进了县学后巷。 赵崇掀帘时带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李焕脚面上,那门客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赵崇手里的火折子发抖。 "全撕了!"赵崇把李焕的一摞答卷拍在案上,"从乡试到会试,半张纸都不许留!" 李焕的手指抠进纸页里,指甲缝渗出血珠:"少东家,这......" "你当宋明允查的是墨?"赵崇抓起火折子晃了晃,火星子噼啪炸在李焕脸上,"他查的是替考! 你替考的卷子在,崔府的把柄就在。" 李焕喉结动了动,终于狠下心撕起来。 碎纸片像雪片似的落了满地,可他没注意到,书童小福正蹲在门后,把半片写着"铁砚磨穿"的残页塞进了裤腰——那是崔明远最爱的题字,他怕万一查起来,自己说不清楚。 第二日卯时三刻,宋明允的官轿停在崔府门前。 他捧着一坛女儿红,说是给前吏部尚书贺寿,实则目光在门廊下扫得比捕快还细。 崔明远在花厅接见他时,他瞥见墙上"铁砚磨穿"的匾额,墨色浓得像要滴下来——和李焕答卷里"磨"字的浓墨,竟用的是同一种松烟。 "老大人这字,倒比年轻人的笔力还硬。"宋明允端着茶盏笑,"就是不知,这砚台磨的是真才学,还是......" "宋大人说笑了。"崔明远捋着白须,眼角的皱纹却绷得死紧,"老朽不过爱写几个字罢了。" 离开崔府时,宋明允在轿帘后对张老三低语:"去查查李焕的出身。 他一个门客,哪来的才学中举?" 张老三点头应下,却见宋明允望着崔府飞檐上的积雪,嘴角勾起抹冷笑——那抹笑像把刀,正慢慢划开裹在真相外的棉絮。 夜风卷着碎纸片扑进县衙后窗时,宋明允正翻看着小福偷藏的残页。 烛火映得"铁砚磨穿"四个字忽明忽暗,他指尖抚过纸上的茧印,突然想起林阿牛手背上的裂口子。 "换墨容易。"他把残页收进袖中,"换人心......"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得人心发紧。 他望着案头李焕的答卷,提笔在"焕"字上圈了个圈——这圈不是句号,是张网的起点。 第66章 指痕破局撼权臣 卯时三刻的县衙后堂还罩在晨雾里,宋明允的官靴碾过满地碎纸,靴底沾了星点墨痕。 他把李焕的乡试答卷往案上一摔,纸角扫过茶盏,溅出半滴冷茶在"焕"字上,像块深褐色的疤。 "张老三,"他扯松领口,指尖敲了敲答卷上"李焕"二字,"去查这小子三代。 门客能中举? 当大昌的科举是崔府的墨池,想蘸就蘸?" 张老三揉着昨夜追李焕时磕青的膝盖,拎起佩刀往外走:"大人,小的这就去西市找王媒婆——她专给富户寻清客,保准知道李焕的底儿。" 日头爬上照壁时,张老三的破靴子"咚咚"砸进二堂。 他怀里揣着半块烤红薯,嘴角沾着糖渣子,却顾不上吃:"大人! 查着了! 李焕他娘是崔家嫁出去的姑娘,上个月刚在崔府吃的寿宴!" 宋明允正在比对崔明远题匾的墨迹,笔杆子"咔"地断在指缝里。 他想起昨日在崔府花厅,那幅"铁砚磨穿"的匾额,墨色浓得像要滴进人骨头里——和李焕答卷里"磨"字的运笔走势,连墨点溅落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周先生呢?"他突然抬头。 "在班房跪着,"张老三搓了搓手,"那老学究嘴硬得很,说替李焕抄卷子是''提携后进''。" 宋明允扯下案头的牛皮纸,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指纹拓印——那是他让仵作拿松烟墨拓的,李焕答卷、崔府账房账本、周先生教案上的指印,竟像同一个模子扣出来的。 "带上来。"他把拓印往袖子里一塞,走到堂前拍了下惊堂木。 周先生被押进来时,青布衫下摆沾着草屑,花白的胡子直抖。 他跪在砖地上,抬头正撞进宋明允的目光——那目光像把淬了盐水的刀,刮得他后颈发凉。 "周先生替人抄卷子多少年了?"宋明允端起茶盏,水汽模糊了他的笑,"从童生试到会试,抄过多少''李焕''?" 周先生喉结动了动:"大人明鉴,老朽不过是...帮衬寒门学子..." "帮衬?"宋明允"啪"地甩下拓印,"这是李焕答卷的指印,这是松风堂账房的借据指印,这是你教小公子习字的描红本指印——周先生的大拇指,倒比印泥还规矩。" 周先生的手指猛地抠进砖缝里。 他看见拓印上那枚指纹,螺纹像团乱麻,正是自己抄书时磨出的茧子形状。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打湿了前襟的"孝"字——他想起来了,上个月崔府老夫人发丧,账房让他替写二十份吊唁帖子,每一份都按了指印。 "大人,"他突然哭出声,"崔家给的束脩够买三亩地! 老朽那瘫在床的儿子...他要吃药啊!" 宋明允望着他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昨日在县学看见的小乞丐——那孩子蹲在墙根啃冷馍,手指冻得像胡萝卜,却还攥着半本破《论语》。 他把茶盏重重一放:"你抄了一辈子书,倒抄不出个''清白''二字。" 夜漏初下时,后衙的窗棂被敲得"笃笃"响。 宋明允举着烛台开门,正撞进小福哭花的脸。 那书童怀里揣着个油纸包,手指冻得通红:"大...大人,我藏的碎纸片...您看看。" 张老三赶紧把炭盆往跟前挪了挪,小福哆哆嗦嗦展开油纸,碎纸片上沾着饭粒似的浆糊。 宋明允蹲下来,和张老三一起用糨糊拼接——"铁砚磨穿"的残页下,竟露出半行小字:"陈二狗丁未年秋试"。 "李焕"二字的墨迹比其他字深了两成,像是拿新墨硬盖上去的。 宋明允的指甲掐进掌心:"陈二狗...上个月投河的那个穷书生?" 张老三倒抽口凉气:"对! 那小子中了秀才没钱赴试,被崔府的家丁骂''穷酸'',第二日就跳了护城濠!" 烛火"噗"地灭了。 黑暗里传来宋明允的冷笑,像块冰砸进井里:"这哪是替考? 这是杀人填坑——死无对证,活的就能顶名。" 第二日辰时,崔府的门房刚把"肃静"牌收进廊下,就见宋明允的官轿停在青石板上。 他捧着个锦盒,盒盖雕着"寿"字,却没带衙役,只让张老三抱着个檀木匣子候在门外。 崔明远在松涛阁接见他时,正往"铁砚磨穿"的匾上掸灰。 老人穿着湖蓝直裰,腕间的翡翠镯子碰着匾框,发出清响:"宋大人昨日送的女儿红,老朽尝了,甜得很。" "甜?"宋明允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半块拼接好的碎纸,"老大人尝尝这滋味——陈二狗的秋试卷,怎么就成了李焕的?" 崔明远的手抖了抖,掸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盯着碎纸上的"陈二狗",喉结动了动:"宋大人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宋明允又打开檀木匣子,取出一叠拓印,"周先生的指印,松风堂账房的指印,李焕答卷的指印——老大人看看,是不是同一只手按的?" 崔明远的目光扫过拓印,突然抓起茶盏抿了一口。 可他没注意到,茶盏边缘的指纹正和拓印上的纹路重叠。 茶水泼在匾上,"铁砚磨穿"的"磨"字被泡开,墨色晕成一团,像团化不开的血。 "老大人的砚台,"宋明允起身整理官服,声音轻得像片雪,"磨的是寒门的命吧?"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望着崔明远苍白的脸:"寒门子弟不是棋子,更不是您心头的恨。 这盘棋,该收了。" 崔府的门在身后关上时,宋明允看见张老三正蹲在门廊下,借着月光拼接最后几片碎纸。 夜风卷着墨香扑来,他听见张老三低呼:"大人! 这...这碎纸背面还有字!" 宋明允的脚步顿住。 他望着崔府飞檐上的残月,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袖中那叠指印拓片——这场戏,才刚唱到一半。 第67章 碎纸复生掀惊雷 月光在崔府门廊下铺成银霜,张老三的手指捏着最后半片碎纸,指甲盖都泛了青。 他蹲在门槛边,借着灯笼漏出的光,将那片边缘焦黑的纸片往拼接好的半张上对——墨迹像两条游龙,在纸缝里严丝合缝地接上了。 "大人!"他突然直起腰,后颈撞上门框也顾不上疼,"您看!" 宋明允转身时,官靴在青石板上蹭出细碎的响。 他弯腰凑近,就着张老三举高的灯笼,只见拼接完整的纸上赫然写着"陈二狗"三字,墨迹深浅不一,"狗"字最后一勾明显被新墨覆盖过,像条被强行按进泥潭的尾巴。 更让他瞳孔微缩的是,纸片背面还压着半枚朱印,边角刻着"松风堂"三个字——那是崔家专门给考生誊录试卷的书斋。 "好个偷天换日。"宋明允指尖划过纸背的印子,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刀刃上的雪。 他想起昨日在崔府松涛阁,崔明远摸着"铁砚磨穿"的匾说"甜得很",此刻倒觉得那甜里浸的全是寒门的血。 张老三搓着衣角,灯笼在他手里晃出一圈圈光晕:"这...这能当证据不?" "能。"宋明允把碎纸小心收进怀里的油皮袋,抬头时看见街角卖馄饨的挑子晃着灯笼过来,突然扯了扯张老三的袖子,"走,回衙门。 该让有些人把吞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衙门后堂的烛火直到三更还亮着。 宋明允把碎纸摊在公案上,张老三举着放大镜凑过去,鼻尖几乎要贴到纸面上。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福端着茶盘进来,青瓷盏碰出清脆的响。 这小子是崔府书童,前日被宋明允在柴房找到时,裤脚还沾着松风堂的木屑。 "宋大人..."小福的声音发颤,茶盘在他手里晃得厉害,"我...我有话要说。" 宋明允抬眼,就见小福"扑通"一声跪在青砖地上,膝盖砸出闷响:"那碎纸是我藏的! 上个月陈二狗投河那晚,我在松风堂扫灰,看见赵崇赵先生拿着陈公子的卷子,往''李焕''两个字上填墨。 我...我怕被崔老爷知道要挨板子,就偷偷撕了半张藏在房梁上..."他越说越急,眼泪砸在青砖缝里,"我真没想害人! 就是...就是害怕..." 宋明允放下茶盏,弯腰把小福扶起来。 这小子瘦得像根芦苇,他手掌托在小福胳膊肘上,能摸到突出的骨节:"你做得很好。"他声音放软,像在哄受了惊的小兽,"有时候闭紧嘴的人,反而是帮凶。 你这一怕,倒成了拨云见日的风。" 小福抬头,睫毛上挂着泪,突然抽抽搭搭笑了:"大人...您说话真怪,像说书先生。" "那是,"宋明允扯了扯官服上的褶皱,嘴角翘了翘,"不然怎么镇得住那些老狐狸?"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刘捕头撞开堂门,腰间的铁尺撞在门框上,"当啷"一声:"大人! 赵崇跑了!" 宋明允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缝。 他放下杯子,指节捏得发白:"往哪跑的?" "往京城方向!"刘捕头抹了把脸上的汗,"小的带了三个弟兄追,在十里坡截住了。 那厮还骂骂咧咧说''小吏懂什么官场规矩'',现在关在后院柴房呢。" "官场规矩?"宋明允冷笑一声,抄起案上的碎纸往怀里一塞,"我倒要让他看看,什么叫死人的规矩。" 柴房里霉味呛人。 赵崇被绑在柱子上,官袍皱得像团咸菜,见宋明允进来,脖子梗得老直:"宋大人,您不过是个七品县令,敢动我? 崔老爷的门生遍天下——" "崔老爷的砚台,磨的是寒门的命。"宋明允打断他,把碎纸拍在赵崇面前,"陈二狗的卷子,李焕的名字,松风堂的印子,你当这是填诗呢?"他蹲下来,盯着赵崇发红的眼睛,"知道陈二狗怎么死的吗? 护城濠的水凉得很,他泡了半夜,指甲缝里全是河底的泥。 可你猜怎么着?"他突然笑了,"他投河前写了封绝笔信,就藏在破棉袄里。 信上写着''松风堂的赵先生说,我的名字能换五百两''——五百两,够买条命了吧?" 赵崇的脸"唰"地白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像破风箱似的喘气声。 宋明允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刘捕头,连夜录口供。 他要是再提''官场规矩''..."他顿了顿,"就说我请他尝尝大昌律里''代笔杀人''的规矩。" 第二日破晓,宋明允带着李焕去了陈二狗的坟前。 李焕穿着青衫,腰板挺得笔直,可走到坟前时突然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土堆上:"陈兄! 是我鬼迷心窍,贪图这虚浮功名...我对不住你!"他哭得肩膀直颤,"我愿去衙门自首,愿替你照顾老母,愿...愿用余生赎罪!" 坟头的白幡被风吹得哗哗响。 林阿牛站在不远处,攥着拳头,指节发白。 他是陈二狗的同村好友,前日在公堂上哭晕过去,此刻声音哑得像破锣:"二狗兄弟,你听见了吗? 天理昭昭,总算有人给你伸冤了!" 宋明允站在一旁,看着李焕把带来的纸钱一张张烧了。 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这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的戏码,是两个活人在给一个死人还债。 回衙门的路上,张老三捧着新抄的案卷,欲言又止:"大人,崔明远在京城根深蒂固...这案子要是捅到御前..." "捅。"宋明允望着远处的山尖,晨雾里露出半截飞檐,像是崔府的角楼,"我要让全大昌的人看看,他崔家的''铁砚'',到底磨的是墨,还是血。" 他正说着,袖中突然一热。 那是系统的提示——自从绑定"青蚨断案系统",这种灼烧感就像藏在血肉里的警钟。 宋明允垂眸扫过袖口,只见一道微光闪过,系统提示浮现在视网膜上:"引崔明远现身任务已发布——" 他脚步微顿,抬头望向京城方向。 晨雾散了些,能看见官道上有尘土扬起,像是有人快马加鞭而来。 "张老三,"宋明允摸了摸怀里的碎纸,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把案卷再抄三份。 这出戏,该唱到金銮殿上了。" 第68章 哑县令智斗老尚书 宋明允回到县衙时,案头的烛火正噼啪爆着灯花。 他解下外袍搭在椅背上,袖中系统的灼烧感仍未退去,视网膜上的字迹还在跳动:「引崔明远现身任务已发布,奖励知府印信一枚,可调动邻县捕快。」 他屈指叩了叩桌角,拼接好的试卷残片在烛下泛着暗黄。 那是从李焕书房墙缝里抠出来的,墨迹与陈二狗考卷上的错字如出一辙——崔家为保嫡孙功名,竟买通考官调换了两份卷子。 「崔老头最爱面子,」他用指节蹭了蹭下巴上的胡茬,冷笑时犬齿闪了闪,「那就撕了他这块『德』字招牌。」 子时三刻的梆子刚响过,城隍庙的影壁下就多了张墨迹未干的告示。 宋明允裹着夜行衣缩在街角,看更夫举着灯笼凑近,浑浊的瞳孔突然瞪得滚圆:「崔公义举,竟护舞弊恶孙?」 「这是要捅马蜂窝啊!」更夫的惊呼声惊飞了檐角的乌鸦。 不多时,早起卖炊饼的王二嫂揉着眼睛凑过来,油手在告示上抹了道油渍:「崔家那老尚书不是最讲究『德被乡邻』么?合着是拿寒门学子的命铺他的功德路?」 晨雾未散时,全城的茶棚都炸开了锅。 卖浆糊的老张头蹲在告示前,用豁牙的嘴逐字念给围拢的百姓听,唾沫星子喷在「调换考卷」四个字上:「您说这崔家,修桥铺路捐了二十座义学,敢情都是拿别人家孩子的前程换的?」 「嘘——」卖糖人的刘婶慌张地张望四周,「崔府的马车来了!」 朱漆马车碾过青石板,车帘掀开条缝,露出崔家管事白胖的脸。 他刚要撕告示,被老张头举着浆糊刷拦住:「要撕也行,您老得说清楚,这告示上的字哪句是假的?」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要公道!」,立刻像滚雪球似的炸开:「要公道!要公道!」管事的额头冒出冷汗,马车「吱呀」一声调头跑了,车后扬起的尘土里,宋明允蹲在茶棚角落啃着油饼,嘴角沾着芝麻笑:「这戏,才刚开锣。」 他没笑多久。 次日清晨,县衙后堂飘着药香的茶盏里,沉底的茶叶突然翻起浑浊的泡。 「大人!」小福撞开房门时,额角还挂着汗,「我看见刘二往您药罐里撒东西!他、他袖子里还揣着个纸包!」 宋明允正捧着茶盏吹热气,闻言手顿在半空。 刘二是城南有名的地痞,刀疤从左脸扯到下颌,上月还在赌场砍伤过巡城兵——怎么突然成了送茶的? 他低头看茶盏,深褐色的茶汤里浮着丝不易察觉的青,像是被雨水泡发的草叶。 「张老三!」他拔高声音,「把银勺拿来!」 张老三跑得鞋跟都快掉了,银勺刚浸入茶汤,勺面「滋啦」一声腾起青烟,转眼黑得像锅底。 小福吓得直搓手:「我就说那刘二眼神不对!他刚才还问我大人每日辰时喝药的规矩……」 宋明允盯着发黑的银勺,喉结动了动。 系统早在上月就提示过「注意投毒风险」,他让阿秀每日用竹片试药,偏今日阿秀去义学教哑童,倒让刘二钻了空子。 他抬眼扫过张老三发白的脸,突然仰头灌下整盏药茶。 「大人!」张老三扑过来要夺茶盏,却见宋明允喉结滚动着咽下最后一口,然后「噗通」栽倒在椅背上,双手掐着脖子直翻白眼。 「快、快请孙大夫!」张老三急得直跺脚,小福哭哭啼啼去拉宋明允的手,却被他偷偷捏了下掌心。 等孙大夫气喘吁吁赶来时,宋明允正瘫在软榻上,嘴唇乌青,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哑声。 阿秀攥着写板冲进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写板上歪歪扭扭写着:「大人怎么了?」 宋明允指了指喉咙,又指了指阿秀的写板。 阿秀立刻明白了,把写板塞进他手里。 他提笔写道:「哑毒,七日可解。」 张老三红着眼眶攥紧拳头:「定是崔家干的!我这就带捕快抄了刘二家!」 宋明允摇头,提笔又写:「引蛇出洞。」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晌午就飞到崔府。 崔明远正捏着核桃在院里遛弯,听管事禀报时,核桃「咔」地碎在掌心。 他七十岁的人了,白发梳得整整齐齐,此刻却气得脖颈青筋直跳:「那小县令敢坏我崔家清誉?传我的话,散布谣言——就说他收受寒门贿赂,故意栽赃!」 「还有李焕,」他眯起眼,「去药铺抓五钱朱砂,让他吞下去。装疯!只要他胡言乱语,那陈二狗的案子就死无对证!」 李焕跪在崔府祠堂时,手里的朱砂包烫得他掌心发疼。 供桌上崔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泛着冷光,他想起陈二狗坟前的白幡,想起那封绝笔信里的「五百两」,喉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外公,这是要我的命啊……」 「住嘴!」崔明远的拐杖重重敲在砖地上,「你是崔家嫡孙,崔家的名声比你的命金贵!」 当夜,李焕就开始翻着白眼撞墙,嘴里喊着「有鬼!陈二狗来找我了!」孙大夫摸着他的脉,指尖微微发抖——他早收了崔家二十两银子,此刻却听见自己说:「这是癔症,疯得厉害,怕是治不好了。」 消息传到县衙时,宋明允正用写板和阿秀对暗号。 阿秀指着写板上「装疯」两个字,眼睛瞪得溜圆。 他笑着点头,提笔写:「真疯?假疯?一验便知。」 第三日清晨,县衙门口的鼓被敲得震天响。 宋明允坐着软轿,由阿秀举着写板引路,后面跟着扛着药罐的张老三,浩浩荡荡往崔家祠堂去。 百姓像潮水似的跟着,有人举着陈二狗的画像,有人喊着「还我公道」,把崔家朱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崔公,借贵祠堂一用!」张老三扯着嗓子喊,声音都破了音。 崔明远颤巍巍开了门,白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宋县令这是何意?」 宋明允指了指祠堂正中央的「德被乡邻」金漆大匾,又指了指地上的案几。 阿秀举着写板上前:「审疯案,在匾下。」 李焕被拖出来时,头发乱得像鸟窝,嘴里还流着哈喇子。 宋明允冲张老三使了个眼色,张老三立刻拎起药罐,「咕嘟咕嘟」往李焕嘴里灌生豆浆。 「你、你这是作甚!」崔明远扑过来要拦,被百姓七手八脚架住了。 李焕被灌得直咳嗽,突然「哇」地吐出团黑红的东西——是混着血的朱砂。 他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外公逼我做的!我不想害人!陈二狗的卷子是我换的,朱砂也是他让我吞的……」 祠堂里炸开了锅。 卖炊饼的王二嫂拍着大腿哭:「我家小子也考了这科,敢情名次都是崔家用钱买的!」老张头揪着崔明远的袖子:「您老修的义学,原来都是拿别人家孩子的命填的!」 崔明远的脸白得像张纸,举着拐杖要打李焕,却被宋明允抢先用写板拦住。 写板上的字力透纸背:「您护的,是清白还是恶?」 「你血口喷人!」崔明远的拐杖砸在写板上,木屑飞溅。 宋明允不慌不忙,从袖中摸出那把发黑的银勺。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这是崔家毒县令的证据!」立刻像火星掉进干柴堆,「打烂这伪善的匾!」的喊声响彻祠堂。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冲上前,拽着「德被乡邻」的匾绳猛扯。 金漆匾额「轰」地砸在地上,碎成八瓣,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崔家这些年买通考官、调换卷子的账本。 宋明允弯腰捡起块匾角,在写板上缓缓写下:「公道,不是一块匾能盖的。」 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崔明远瘫坐在碎匾上,白发散了满脸,声音像破风箱:「你……等着瞧……」 宋明允望着他,突然笑了。 系统的灼烧感又从袖中升起,这次视网膜上的字清晰得很:「任务完成,知府印信已发放。」他摸了摸怀里的印信,转头对张老三说:「备马,去京城。」 晨风吹过祠堂废墟,碎匾上的金漆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像极了崔家那些年沾血的「功德」。 第69章 哑巴县令抖包袱 祠堂外的日头渐斜,碎金般的光落在宋明允发梢。 他望着最后几个百姓扛着碎匾离开,衣角还沾着方才被推搡时蹭上的草屑——这副狼狈相倒合了他平日「混官」的名声,倒省得费心思装模作样。 阿秀抱着写板凑过来,指尖在木板上戳出个小坑:「大人,要回县衙么?」 宋明允没接话,弯腰捡起块碎匾角。 金漆剥落处,「崔氏义学」四个字被账本墨迹浸得发黑,像块流脓的疮。 他摸了摸袖中系统传来的温热——知府印信还在,可这案子才掀了层皮。 「阿秀,写。」他扯过写板,笔锋重得能戳穿木板,「今日之事,暂告一段。」 百姓们本已散到巷口,见这行字又三三两两回头。 宋明允把写板往石墩上一立,转身从怀里摸出那把发黑的银勺。 勺柄刻着的「崔府」二字被磨得发毛,倒像是被谁急着要抠掉的罪证。 张老三凑过来,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大人,这毒勺是崔家送您的那碗参汤里的,当时您说要留着当证物,我就收在...」 「送城南孙大夫处。」宋明允突然把银勺塞进他手心,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让他化验——我倒要看看,这毒是哪位『义士』送来的。」 张老三愣了半秒,猛地反应过来:「孙大夫?前日他还信誓旦旦说李焕是真疯!」 宋明允用鞋尖踢了踢脚边的碎匾,嘴角扯出点冷笑:「崔家养的狗,总得先踹翻食盆。」 城南药铺的樟木门板「吱呀」一声被撞开时,孙大夫正往药箱里塞金叶子。 他抖得像筛糠,药碾子「当啷」砸在脚面都没知觉——方才张老三带着捕快冲进来的架势,活像索命无常。 「大...大人明鉴!」他扑通跪在地,花白胡子扫过满地散落的《千金方》,「崔老爷说保举我进太医院当御医...小的鬼迷心窍,才说李公子是真疯...」 张老三拎着他后领拽起来,银勺往他鼻尖一杵:「这毒呢?你当大夫的,能不知道参汤里下朱砂是要人命?」 孙大夫的汗珠子砸在银勺上,把黑斑都冲开了:「那是刘二那混球干的!崔老爷只让我装疯...小的真不知情啊!」 宋明允站在门框外,影子罩住满地狼藉。 他摸出写板,一笔一画写:「你既想当官——」 孙大夫眼睛亮了,鼻涕泡都顾不得擦:「大人您放心,小的定当...」 「那就如你所愿。」写板翻过来,最后三个字刺得他眼前发黑,「送大理寺。」 第二日卯时三刻,小福的褂子还沾着露水,就扒着县衙后窗喊:「大人!崔府偏门!那个刀疤脸刘二进去了!」 宋明允正咬着冷掉的炊饼,闻言把饼一扔。 他抄起写板在案上敲了敲,墨迹在「刘二」两个字上晕开:「果然是他。那日我在中毒的参汤里尝出了苦杏仁味,崔家厨子哪敢用这么狠的毒?得是地痞才知道朱砂配杏仁能让人疯癫又不死。」 张老三蹲在门槛上磨刀:「那现在咋办?崔家肯定要灭口。」 「放风声。」宋明允突然笑了,写板上的字歪歪扭扭带点痞气,「就说县令中毒是寒门考生干的,证据确凿。」 崔府正厅的青花瓷瓶「啪」地碎在刘二脚边。 崔明远扶着桌案直喘气,白胡子被气成了乱草:「谁让你自作主张下毒?宋明允现在把脏水泼到寒门头上,那些穷酸秀才闹起来,连皇上都要查!」 刘二跪得膝盖生疼,刀疤被冷汗泡得发红:「是方伯谦方大人...他说您不想再惹事端,让小的...」 「方伯谦?」崔明远的手指抠进桌缝,「好个会做人情的!当年我提拔他当通判,倒成了养虎为患!」他突然抄起茶盏砸过去,「关柴房!等风头过了...」 话没说完,刘二就被两个家丁架走了。 柴房的霉味呛得他直咳嗽,突然摸到草堆里有个硬物——拆开油纸,竟是封「崔尚书亲笔信」。 「你若死守秘密,崔家必保你全家平安。」 刘二盯着信尾那个熟悉的「崔」字押印,眼泪吧嗒吧嗒滴在纸上。 他把信贴在心口,突然听见门外守卫的脚步声——原来崔老爷没放弃他! 子时三刻,崔府后巷飘着湿冷的雾。 张老三裹着挑夫的破棉袄,蹲在墙根啃萝卜。 他看着守卫换班时打了个哈欠,摸出怀里的信——方才宋明允在烛火下仿崔明远笔迹时,那手歪歪扭扭的字差点没把他憋笑出眼泪:「大人您这字,比我家小侄子描红还丑。」 「丑才像。」宋明允吹了吹墨迹,「崔老头写惯了端方小楷,急了才会潦草。刘二这种粗人,哪分得清?」 此刻张老三望着柴房里忽明忽暗的火光,把信往墙缝里一塞——该撒的网撒了,该放的饵也下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刚要转身,就听见柴房方向传来「噼啪」一声。 是火星子落进了草堆?还是... 他眯起眼,看见柴房窗纸映出个晃动的影子——像有人在扒拉门锁。 后半夜的风突然大了,卷着碎草叶掠过崔府青瓦。 宋明允站在县衙屋顶,望着崔府方向忽明忽暗的光。 系统在袖中发烫,这次没蹦任务提示,倒像在说: 鱼,要咬钩了。 第70章 毒案翻盘设连环 天刚泛出鱼肚白,崔府柴房的浓烟就裹着焦糊味窜上了青瓦。 刘二在草堆里打了个滚,呛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方才他把那封"崔尚书亲笔信"塞进怀里时,火星子不知怎的就溅到了草堆——许是守卫打更时没踩灭的炭盆? 他顾不上细想,指甲抠住烧得发烫的木门缝,"咔"地掰断半块门板。 "救火! 救火!"前院传来家丁的吆喝。 刘二猫着腰溜出后窗,正撞进个挑夫打扮的人怀里。 那人反手扣住他手腕,压低声音:"跟我走。" "你...你是谁?"刘二的刀疤在晨雾里泛青。 "张老三。"挑夫扯下破棉袄罩住他脑袋,"你崔老爷要灭口,宋大人让我来接你。" 刘二的喉咙突然发紧。 昨夜在柴房摸到那封信时,他还以为崔明远回心转意,此刻被烟呛出来的眼泪倒成了真——原来崔老头早想卸磨杀驴! 他跟着张老三拐过三条巷子,直到看见县衙那盏防风灯,才敢把怀里的信掏出来:"这、这是证据! 崔老头亲笔写的!" 张老三接过信纸,借着灯看了眼——边角烧得焦黑,"崔"字押印倒还清晰。 他憋着笑把信揣进怀里:"大人早料到他会动手。" "宋大人?"刘二愣住,"他...他怎么知道?" "你当崔府的墙缝是铁打的?"张老三拍了拍他后背,"走,见大人去。" 县衙后堂的炭盆烧得正旺。 宋明允叼着根狗尾巴草,在写板上歪歪扭扭地划拉:"信虽是假,但字迹却是真。" "啥意思?"张老三把信往桌上一扔。 宋明允用炭笔戳了戳押印:"崔明远那老匹夫爱用徽州松烟墨,我让孙大夫弄了点他旧年写的状子,拓了个印泥。 刘二这种粗人哪懂这些?"他突然笑出声,"就跟你家小侄子偷吃糖瓜,嘴上沾的芝麻比谁都真。" 张老三憋着笑退下,怀里的信转眼就被装进封套。 宋明允挥笔写奏报,笔尖在"杀人灭口"四个字上顿了顿——这招借刀杀人,就看知府那老匹夫接不接招了。 知府衙门的惊堂木"啪"地拍在案上时,崔明远正捧着参汤缓气。 "崔大人,这信你可认得?"知府把信纸甩过去,墨迹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崔明远的手刚碰到信纸就缩了回来——那押印分明是他书房的私印! 他白胡子抖得像筛糠:"这是栽赃! 定是宋明允那小贼..." "三日内亲自回话。"知府甩袖转身,"若查无实据,崔府的粮铺也该查查了。" "砰!"崔明远把参汤砸在地上。 瓷片溅到刘二常跪的位置,他突然想起昨夜柴房的火光——好个宋明允,先放谣言引他乱了阵脚,再用假信坐实罪名! "去!"他揪着管家衣领,"散布消息,说宋明允私藏玉玺,意图谋反!" 管家吓得直打摆子:"这...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不把水搅浑,你我都得死!"崔明远咳得直捶胸口,"快!" 谣言传得比风还快。 晌午时分,安平县城里的茶棚就炸开了锅:"听说县令大人在县衙地窖挖出来玉玺?" "放屁!"阿秀抱着一摞纸冲进醉仙楼,把《辨伪十策》"啪"地拍在桌上,"真玉玺用蓝田玉,假的是南阳石! 真印泥掺鹿血,假的用朱砂兑胶水!"她踮脚往梁柱上贴告示,发梢扫过说书人的惊堂木,"各位要是不信,明儿去县衙看宋大人验印!" 百姓们挤着抄告示,有个老秀才推了推眼镜:"这丫头写的倒实在,连印文笔画数都标出来了。" "那是我家大人教的!"阿秀叉着腰笑,"就跟切猪肉分前腿后腿似的,假的一眼就能瞅出来!" 谣言像被戳破的纸灯笼,还没到掌灯时分就灭了。 月上柳梢头时,宋明允拎着个瓦罐敲开李焕的门。 "豆浆,刚磨的。"他把瓦罐往桌上一放,热气模糊了窗纸,"喝了。" 李焕盯着瓦罐发怔——半月前他受崔家指使作伪证,此刻见着宋明允,后颈还直发凉:"大人...我..." "你老婆在城西药铺抓安胎药,你儿子在私塾背《三字经》。"宋明允扯了把椅子坐下,"崔明远要灭口,你当自己比刘二金贵?" 李焕的手开始发抖。 他想起昨夜听见的传言——崔府柴房烧了,刘二跑了。 再想起宋明允断案时那双眼,冷得像验尸房的冰,却又亮得能照见人心。 "我...我愿出庭作证。"他"咚"地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崔家往粮里掺沙,逼粮铺交保护费,那起毒杀案的砒霜...是崔家账房亲自送的。" 宋明允把豆浆推过去:"喝了,暖胃。"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嘴角勾起点笑——崔明远的牌打完了,该他收网了。 后半夜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崔家祠堂的飞檐。 祠堂门楣上的"忠孝传家"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不知何时多了道新贴的封条,墨迹未干,写着"明日查案"。 有人影在墙根停了停,抬头望了眼祠堂,又低头往怀里塞了样东西——是块带血的碎布,还沾着点米糠。 晨雾漫上来时,几个衙役已在祠堂前支起了案桌。 案上摆着验尸的银勺、量骨的竹尺,还有块红布盖着的东西——看形状,像是块玉玺。 宋明允踩着晨露走来,手里的写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真相昭昭。 第71章 祠堂对峙揭真相 晨雾还没散尽,崔家祠堂前的青石板就被踩得发烫。 宋明允叼着根狗尾巴草站在案桌后,写板往桌上一立,"真相昭昭,不容遮掩"八个墨字被晨风吹得直晃。 他眼角余光扫过祠堂门楣——那道"忠孝传家"的老匾底下,"明日查案"的封条正泛着湿乎乎的墨香,像根扎进崔家喉咙的鱼刺。 "都静一静!"张老三扯着公鸭嗓往高处一站,腰间的皂隶令牌撞得叮当响,"今有崔尚书之孙李焕亲口承认舞弊,又有刘二供认受命下毒,证据确凿——崔公,您老倒是说说?" 围观百姓"轰"地炸开了锅。 卖糖画的王老汉踮着脚往祠堂里瞅:"崔家那老东西敢不敢出来?"卖豆腐的胖婶把竹筐往地上一墩:"昨儿还说宋大人挖玉玺是胡闹,合着他崔家才是藏着蛇的草垛!" 正闹着,祠堂朱漆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崔明远扶着乌木拐杖挪出来,月白锦袍下摆扫过门槛时抖了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他抬眼扫过人群,喉结动了动,勉强扯出个笑:"小儿胡言,岂能当真? 我崔家世代清..." "外公!" 一声带着哭腔的"外公"像块砸进油锅的冷豆腐。 李焕从人群最前排挤出来,青衫下摆沾着草屑,扑通跪在崔明远脚边。 他仰头望着老人斑点点的脸,眼泪啪嗒啪嗒砸在青石板上:"我对不起那些真正寒窗苦读的人...您让我在县试考卷上做记号,说这是为崔家留个读书种子...可那些孩子的卷子被您撕了烧了,他们的功名..." 崔明远的拐杖"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李焕发颤的肩膀,嘴唇抿成一条线,忽然拔高了声音:"混帐! 你被宋明允下了什么迷药?" "迷药?"人群里有人嗤笑。 卖菜的刘婶举着棵白菜挤到前头,"上月我家小子在县学挨了打,还是李公子偷偷塞药钱! 要真被迷了,能哭成这样?" "就是!"酒铺的赵掌柜拍着大腿,"前儿我在城门口见李公子蹲地上哄哭娃子,那心善的样儿能装?" 议论声像涨潮的河水,崔明远的脸从青变白,又从白变灰。 他扶着门框想直起腰,手却在门框上抓出几道白印子。 "崔公还想听真话?"宋明允把狗尾巴草从左边嘴角换到右边,抄起案上的写板晃了晃,"刘二,你来说。" 两个衙役押着刘二从祠堂侧门出来。 这汉子往日见了崔家人就哈腰,此刻脖子梗得老直,脖子上的刀疤跟着颤动:"崔老爷! 您让我往粮里掺沙那会儿,说''出了事有崔家兜着'';您让我送砒霜那会儿,说''毒死那老东西,崔家保你全家'';昨儿您让人烧柴房灭口,我媳妇抱着娃子给我磕头,说''跑吧,崔家要我们的命''!"他突然甩开衙役的手,踉跄着扑到崔明远跟前,"您给我的信还在灶膛里藏着! 上头盖着崔家的朱印,写着''事毕灭口''!" 崔明远后退两步撞在门框上,脑门蹭掉块墙皮。 他望着刘二泛红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夜在后院听见的动静——柴房那团火,是不是烧了他亲手写的密信? 是不是烧了他藏在梁上的账本? "崔公,您还想靠一张纸骗谁?"宋明允把写板往崔明远跟前一递,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朱印能造假,血手印能按,可人心骗不了。" 崔明远盯着写板,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伸手想去抓写板,指尖刚碰到木板就缩了回来——宋明允的写板边缘还沾着米糠,是前日他在后院墙根藏碎布时蹭上的? 是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米糠? "我一生清誉..."他突然瘫坐在地,锦袍拖在泥水里,"毁于一旦..." "您的清誉?"宋明允蹲下来,写板上的墨字在崔明远眼前放大,"早被您埋在粮铺的沙里,浸在毒杀案的砒霜里,烧在柴房的火里了。"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像擂在人心上的鼓。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匹黑马从晨雾里冲出来,马背上的驿卒扯着嗓子喊:"圣上有旨——传宋明允即刻入京,御前对质!" 祠堂前霎时静得能听见露水从檐角滴落的声音。 宋明允站起身,望着驿卒腰间晃动的金牌,嘴角慢慢勾起来。 他捡起写板,在最后添了几个字,举给崔明远看:"此案未完,只是换了地方。" 崔明远望着那行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伸手去摸怀里的碎布——那是他昨夜偷偷藏的,沾着米糠和血的碎布,本想栽赃给粮铺老板的。 可此刻那碎布烫得慌,烫得他手指发颤。 "走了走了!"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看宋大人进京面圣去!" 百姓们潮水般往街心涌,有个半大孩子捡起崔明远的拐杖,往"忠孝传家"匾上一戳:"什么忠孝,分明是奸孝!" "砸了它!"胖婶抄起卖豆腐的木槌,"让他崔家再拿这破匾骗人!" 宋明允站在原地,望着人群里晃动的脑袋,又看了眼瘫在地上的崔明远。 他把狗尾巴草重新叼回嘴里,转身往县衙走——该收的网收了,该埋的线埋了,御前对质? 他摸了摸怀里的《辨伪十策》,嘴角扬得更高了。 这出戏,才唱到第二折呢。 祠堂外,"德被乡邻"的金漆木匾正"轰"地砸在地上,碎木片溅起的灰尘里,有人捡起半块残匾,对着阳光念:"德...被...哈,崔家的德,怕是喂狗都嫌腥!" 第72章 县令抖包袱 祠堂外的喧闹像退潮的海水,随着碎匾的木片一同散了。 宋明允叼着狗尾巴草,看最后几个好事的孩童追着半块"孝"字残木跑远,这才把写板往掌心一拍——墨迹未干的"今日之事,暂告一段"被震得歪了半分,倒像他此刻的心思,明面上画了句点,底下全是弯弯曲曲的钩子。 "张老三。"他把银勺往书吏手里一塞,那是方才验李焕呕吐物时用的喉管探测勺,勺柄还沾着暗褐色的药渍。 张老三刚要应,就见县令歪头凑近,狗尾巴草扫过他耳垂:"送去城南孙大夫处——就说我要验验这毒是哪位''义士''送来的。" 张老三指尖一紧。 他跟了宋明允半年,早摸透这混不吝的主子惯会"明修栈道"。 上回查粮铺毒杀案,也是让他送半块带米糠的碎布去染坊,结果染坊老板吓得当天就招了给崔家打掩护的事。 此刻看那银勺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孙大夫? 那可是崔家的座上宾,前日还在公堂上拍着胸脯说李焕"失心疯无药可医"呢。 "得嘞!"张老三把银勺揣进怀里,故意扯着嗓子应得响亮,余光瞥见墙根下的孙大夫。 那老头正蹲在碎匾旁捡金漆碎屑,灰布衫的后襟被露水浸得透湿,听见响动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撞进宋明允似笑非笑的目光,手一抖,金漆片"哗啦啦"撒了满地。 是夜。 城南药铺后巷的青石板被月光浸得发白,孙大夫扒着两米高的围墙直喘粗气。 他踩翻的药篓还在墙根躺着,党参黄芪滚了一地,混着他方才急得掉的三颗后槽牙。"这狗官定是看出我作伪证了!"他哆哆嗦嗦抠住墙沿,脚尖刚勾上砖缝,就听下头传来张老三的吆喝:"孙大夫这是要去太医院报道? 您老走慢点,大理寺的差役还等着给您披红挂彩呢!" 孙大夫手一滑,"扑通"摔进墙根的臭水沟。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见张老三举着灯笼站在五步外,身后还跟着四个扛水火棍的衙役,当场就瘫在烂泥里:"我招! 我招! 崔公说只要我咬定李焕疯了,就保举我进太医院当御医......"他拽着张老三的裤脚直磕头,脑门撞在青石板上"咚咚"响,"那银勺里的毒......我、我没敢动,原样收在药柜第三层的朱砂罐下头!" 次日卯时,宋明允蹲在县衙后堂的槐树下啃烧饼。 小福浑身沾着露水撞进来,发顶还粘着片槐树叶:"大人! 崔府偏门今早进了个刀疤脸——是前日在赌坊输光家产的刘二!"他喘得话都断了片,"那小子进门前还往左右瞅了三回,跟做贼似的!" 宋明允咬烧饼的动作顿了顿。 他摸出写板"唰唰"写了两行字,举给小福看:"刘二? 那地痞上月替方伯谦砸过粮铺,崔明远的毒酒怕是经他的手送的。"写完把写板往桌上一扣,狗尾巴草在嘴角挑出个弧度,"去,跟张老三说,放风出去——就说县令中毒是寒门考生干的,证据确凿。" 这风放得妙。 晌午未到,安平县城的茶棚酒肆就炸了锅。 卖糖葫芦的王老汉揪着茶盏直拍桌:"合着前日那李焕是替罪羊? 崔家才是真凶?"卖胭脂的林娘子捏着帕子直摇头:"我就说嘛,崔老头那''德被乡邻''的匾,红漆底下全是黑渣子!" 崔府正厅的紫檀木椅被踹得"哐当"响。 崔明远攥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茶沫子顺着指缝往下淌:"宋明允好手段!"他盯着窗外摇晃的"忠孝传家"匾——昨日被百姓泼了粪,此刻正滴着黄汤,"前日还装哑巴任人踩,今日倒把脏水全泼过来了!" "老爷!"门帘一掀,刘二哆哆嗦嗦跪了进来。 他脸上的刀疤被冷汗泡得发红,身上还沾着草屑:"方...方大人说您不想再惹事端,让小的把毒酒......" "住口!"崔明远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片扎进刘二手背,"方伯谦倒会做人情!"他盯着刘二发颤的膝盖,突然笑了:"你不是想活么? 去柴房歇着,等风头过了......"他挥挥手,两个家丁架起刘二就往外拖。 刘二的哭嚎撞在雕花木门上:"老爷饶命! 小的上有八十岁老娘......" 深夜。 崔府后巷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第三遍,墙根的阴影里晃出个挑夫。 他头戴斗笠,扁担两头的菜筐装着半烂的白菜,却压得扁担"吱呀"作响——底下垫着的,是张老三花五文钱从菜农那买的铅块。 "换班了!"前院传来守卫的吆喝。 张老三猫着腰闪到柴房后窗,指尖在砖缝里一抠,早备好的"崔尚书亲笔信"就滑了进去。 信纸上的字迹模仿得极像,连崔明远惯用的"墨浓三分"都学了十成:"你若死守秘密,崔家必保你全家平安。" 柴房里,刘二正抱着发霉的草垛发抖。 忽有纸页擦过他手背,他抖着手凑到月光下,眼泪"啪嗒"砸在"保全家平安"几个字上。 他把信贴在胸口,喉咙里发出呜咽:"崔公没不要我......没不要我......" 窗外,宋明允靠在老槐树上,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银边。 他摸出写板,在"刘二"两个字下头画了个圈,又添了根箭头指向"崔府柴房"。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把写板收进袖中,狗尾巴草在夜风里晃了晃。 墙角的蛐蛐突然噤了声,像是预感到什么。 天快亮时,崔府柴房的方向飘来一缕焦糊味。 第73章 毒案翻盘 天未亮透时,崔府柴房的瓦缝里漏下几点星子,刘二蜷在草堆里打摆子。 后半夜寒气重,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衣,刀疤被冻得发疼——这疤还是三年前替崔明远出头时挨的,当时那老匹夫拍着他肩膀说"刘兄弟是我崔家的忠犬",如今倒成了要被灭口的丧家犬。 "噼啪!" 火星子突然从墙根窜起,刘二猛地抬头,见干草堆不知何时着了火,火苗舔着房梁"呼呼"往上蹿。 他连滚带爬撞向木门,指甲抠得门板"吱呀"响:"救命! 救火!"浓烟呛得他直咳嗽,眼睛辣得睁不开,恍惚间听见"咔嚓"一声,锁头落地的脆响。 "刘兄弟!"张老三裹着件破棉袄冲进来,反手甩出半块湿布蒙住刘二口鼻,"跟我走!" 刘二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攥住张老三手腕,被拽着往墙洞跑。 刚钻出柴房,后颈就被夜风吹得发凉——他回头望了眼越烧越旺的柴房,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崔老头要杀我灭口! 他、他让人送了信说保我全家,结果转头就放火!"他从怀里掏出半张烧得焦黑的纸,"这信...这信就是证据!" 张老三接过信纸,借着火光扫了眼朱印和字迹,反手拍了拍刘二后背:"大人早料到他会动手。" 刘二猛地抬头,浓烟里他红着眼眶:"大、大人?" "安平县令宋明允。"张老三拽着他往巷口走,远处传来更夫敲五更的梆子声,"那信是假的,可朱印和笔迹都是照着崔府旧档描的——崔明远要是敢说这信是伪造,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刘二被塞进辆盖着草席的板车时,喉咙里还哽着哭腔:"我、我要见宋大人...我要把崔家那些腌臜事全说出来..." 此时县衙后堂,宋明允正趴在案几上啃冷掉的油饼,狗尾巴草在嘴角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张老三掀帘进来时,他正用写板戳着砚台:"刘二安置好了?" "在西市陈寡妇家,那老婆子嘴严。"张老三把焦黑的信纸往案上一丢,"他哭着要当人证,说崔家这些年私吞赈灾粮、逼良为娼的事能说三天三夜。" 宋明允用写板挑起信纸,火光照得他眼尾微弯:"信虽是假,但字迹却是真。"他蘸了蘸朱砂,在信角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官印,"让人连夜送知府衙门,就说崔尚书欲掩盖真相,杀人灭口——那老匹夫在知府跟前最要脸面,这把火够他喝一壶的。" 张老三憋着笑:"大人这官印画得跟狗啃的似的。" "那叫艺术。"宋明允把写板往桌上一磕,"去,把李捕头叫进来——得让知府知道,我县衙为查案连柴房都被烧了,多惨。" 崔府正厅的紫檀木茶海"哐当"砸在地上时,崔明远正捂着胸口咳血。 他锦袍前襟染了片暗红,指节捏得泛白:"宋明允! 好个阴毒的小儿!" 管家哆哆嗦嗦递上知府的公文,墨迹还带着湿气:"知府大人说...说三日内要您亲自回话。" "回话? 回个屁!"崔明远抓起茶盏砸在墙上,青瓷碎片溅得满地都是,"去把周先生叫来——我要让这安平县的水,浑得连他宋明允都摸不着底!" 三日后,安平县城里突然传开话:"县令私藏前朝玉玺,要学靖安王谋反!"茶棚里的说书人拍着醒木:"那玉玺上刻着''受命于天'',宋明允藏在县衙地窖里,夜里还发光呢!" 可这话传到第二天就哑了火——阿秀带着两个小吏,举着块写满字的木板串茶馆。 木板上《辨伪十策》写得明白:"真玉玺用蓝田玉,伪造多拿南阳石;朱砂印泥要掺珍珠粉,市井卖的红颜料一沾水就花。"她站在茶桌间扬着嗓子:"各位阿伯阿婶,要是有人拿玉玺骗您,您就问他要珍珠粉,没有? 那准是假的!" 百姓们挤着抄《辨伪十策》,有个老学究扶着眼镜念:"好个宋县令,连印泥都能辨真假,比我那读了二十年书的儿子还明白!" 当晚,李焕的破院子里飘着豆浆香。 宋明允蹲在灶前添柴火,陶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趁热喝,凉了胃难受。" 李焕缩在炕角,手指绞着补丁摞补丁的袖口。 他原是崔府账房,上个月被宋明允堵在城隍庙,手里还攥着两本假账——此刻望着那碗豆浆,喉结动了动:"您...您不怕我下毒?" "怕啊。"宋明允把豆浆推过去,"可你要是真想害我,早就在茶里下鹤顶红了,犯不着等到现在。" 李焕捧起碗,豆浆的热气熏得他眼眶发酸。 他喝了一口,突然"噗通"跪在地上:"大人,我...我招。 崔家这三年贪了二十车赈灾粮,都卖给山匪换了银子! 还有上个月那起命案,死者是不肯卖地的农户,崔明远让刘二..." "够了。"宋明允伸手扶他,"你若真心悔过,我保你性命无虞。" 李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撞在青砖上"咚咚"响:"我、我明天就去公堂...我要当面指证崔明远!" 宋明允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狗尾巴草在嘴角压出道浅痕。 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得人心底发颤。 他摸了摸怀里的《洗冤集录》残卷,轻声道:"明日...便是收官之时。" 夜色深沉,崔府祠堂的飞檐在月光下投出阴森的影子。 宋明允站在县衙门口,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写板在掌心敲出轻响。 他知道,当晨雾散去时,有些东西该见光了——比如真相,比如某些人藏在阴影里的罪孽。 第74章 无题 晨雾未散时,安平县崔家祠堂前的青石板上还沾着露水。 那方刻着"德被乡邻"的鎏金匾额"哐当"砸在地上,金漆剥落处露出底下斑驳的原木——老秀才举着半块砖站在最前头,花白胡子抖得像被风吹乱的稻穗:"崔家吃灾粮喂山匪那会儿,这匾倒没见着德!" 围观百姓哄然应和,有卖菜的阿婆抄起菜篮子砸在匾上:"我家那口子去年饿死,崔家粮仓的米香飘了半条街!"碎木片溅到宋明允鞋尖,他叼着根狗尾巴草倚在祠堂柱子上,写板在掌心敲出轻响。 待最后一声骂娘的尾音消散,他慢悠悠举起写板——木板上墨迹未干:"今日之事,暂告一段。"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县太爷哑巴了?",立刻有人反驳:"没看阿秀前日教咱们辨玉玺? 人家这是懒得跟崔家费口舌!"宋明允望着散去的百姓,狗尾巴草在嘴角压出个浅笑。 等最后几个挑担的走远,他转身扯了扯张老三的衣袖,从怀里摸出个银勺——勺柄还沾着褐色药渍,是昨夜李焕招供时喝剩的豆浆碗里捞出来的。 "送去城南孙大夫处化验。"他凑到张老三耳边,声音轻得像猫爪子挠窗纸,"我倒要看看,这毒是哪位''义士''送来的。"张老三捏着银勺的手紧了紧,抬头正撞进宋明允的眼睛——那双眼平时总像浸在茶盏里的雾,此刻却亮得像淬了冰的刀。 他重重点头,转身时官靴在青石板上磕出脆响。 孙大夫的药铺后墙爬满枯藤,月上柳梢头时,墙根突然传来"咔吧"一声——是老藤经不住重量断了。 孙大夫扒着墙沿的手一滑,"哎哟"摔进泥坑里,药香混着土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他刚爬起来,就见张老三举着火把从巷口转出来,身后跟着四个持棍的衙役。 "孙大夫这是要夜访老友?"张老三晃了晃火把,火光映得孙大夫脸上的汗珠子直发亮。 老大夫"噗通"跪进泥里,药箱"当啷"摔开,人参鹿茸滚了一地:"大人饶命! 崔尚书说保我进太医院...小的鬼迷心窍,才说李焕真疯!"他扯着张老三的裤脚,白胡子沾了泥,"求您跟宋大人说,小的愿当证人!" 张老三蹲下身,捏起他沾泥的手腕:"太医院的官没当上,大理寺的牢倒是能住个舒坦。"他冲衙役使了个眼色,孙大夫立刻被架起来,像只被拔了毛的老母鸡扑腾:"崔明远还藏着...哎哟!"话音被巷口的穿堂风卷走,只剩药铺的灯笼在风里晃,把"悬壶济世"的幌子吹得噼啪响。 同一时刻,县衙后院的梧桐树下,宋明允正往写板上涂墨。 小福的声音从院墙外飘进来:"大人,崔府偏门今早进了个刀疤脸!"他手一抖,墨点在"刘二"两个字上晕开。 小福扒着墙头,裤脚还沾着草屑——这小子为盯崔府,昨夜在草堆里趴了半宿。 "是他。"宋明允用袖子抹了抹写板,新写的字力透木板:"放风去,就说县令中毒是寒门考生干的,证据确凿。"小福挠了挠头:"可李焕已经招了崔家...""笨。"宋明允敲了敲他脑门,"崔家要脸,咱们就往他脸上抹灰。"小福突然笑开,撒腿往外跑,鞋跟踢得青石板直响。 这风声像长了翅膀,晌午就刮进崔府正厅。 崔明远握着茶盏的手青筋直跳,茶沫子溅在绣金团花马褂上,晕开个深褐色的疤。 刘二跪在地上,刀疤从左脸扯到下巴,此刻抖得像筛糠:"方公子说您不想再惹事...小的就...就往豆浆里下了点蒙汗药!" "蒙汗药?"崔明远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核桃壳,"你当宋明允是街面上的叫花子? 他连洗冤集录都读过!"他抄起茶盏砸过去,瓷片擦着刘二的耳朵飞进屏风,"关柴房!"两个家丁架起刘二往外拖,刘二的哭嚎撞在红漆柱子上:"老爷饶命! 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砰"的一声,柴房的破门被踹上,门闩"咔嗒"落了锁。 月到中天时,崔府后巷来了个挑着菜担的"老货郎"。 张老三裹着件灰布衫,扁担压得肩头生疼——里头可不止青菜,还有块烧得半焦的信笺。 他蹲在柴房后窗底下,咳嗽两声,窗纸"刷"地被捅了个洞。 刘二的脸挤在洞口,眼睛亮得像饿了三天的狼:"你是谁?" 张老三摸出信笺,借月光晃了晃:"崔尚书的信。"刘二的手从洞里伸出来,指甲缝里还沾着柴屑。 信笺展开时,霉味混着墨香钻出来:"你若死守秘密,崔家必保你全家平安。"刘二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哇"地哭出声,眼泪把"平安"两个字泡得模糊。 柴房里的抽泣声被夜风吹散,宋明允站在街角的阴影里,写板抵着下巴。 他望着崔府墙头的灯笼,火光在瞳孔里跳成小火星。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发紧。 "大人,"小福从巷口闪出来,额头沾着草叶,"崔家的暗卫换班了。"宋明允把写板往怀里一揣,狗尾巴草在嘴角翘了翘:"该来的,总要来。" 东边的天刚泛起鱼肚白,驿道上突然传来马蹄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惊得城门口的老黄狗"汪汪"直叫。 宋明允站在县衙门口,望着官道上腾起的尘烟,写板在掌心敲出轻响。 崔府正厅里,崔明远握着茶盏的手突然抖起来。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马蹄声撞开城门时,安平县的百姓正端着碗喝豆浆。 有挑水的汉子抹了把嘴:"这马蹄声...怕不是京里来的?" 没人注意到,崔明远扶着桌案的手,把桌角的青瓷笔洗,捏得"咔"地裂了条缝。 第75章 断案如神抖包袱 驿卒的马蹄声撞开城门时,安平县西巷卖豆浆的王婶正往碗里舀热浆,铜勺"当啷"掉进桶里——那马蹄声急得像擂战鼓,惊得她额前的碎发都竖起来。"京里来的!"挑水的汉子把扁担往地上一杵,溅起的水花湿了半条裤腿。 崔府正厅的紫檀木椅"吱呀"响了声,崔明远扶着桌案的手青筋暴起。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昨夜柴房那声"崔尚书的信"还在耳边嗡嗡响,此刻驿卒腰间的明黄缎带在晨光里晃得他眼疼。 "钦差宣旨!" 声音炸在县衙门口时,宋明允正把写板往袖中塞。 狗尾巴草在嘴角翘了翘,他望着人群里炸开的议论:"这宋县太爷走后门来的,能审得动崔家?""没见前日他从死者指甲里抠出米糠? 我瞧着悬乎,倒真悬乎出道理了!" 崔明远"扑通"坐回椅中,茶盏"咔"地裂了道缝——他分明看见宋明允转身时,袖中写板压着的纸角露出半行字:"科场舞弊,当街公审"。 "此案未完,"宋明允提高嗓门,声音像块抛进人群的石子,溅起满场静。 他踢了踢脚边的青砖,狗尾巴草在唇间颠了颠,"但今日我便在此——安平县衙,先还寒门一个清白!" 人群炸了。 卖菜的老吴把菜筐往地上一扔,拍着大腿喊:"好!"周小禾攥着的绢帕被指甲抠出个洞,林阿牛的粗布衫被攥得皱成麻花,连城门口打盹的老黄狗都"汪汪"叫了两声。 陆沉的绯色官服刚晃进视线,宋明允就瞧见他腰间"监察御笔"的红穗子——这御史昨日还冷着脸说"草民妄议科场",此刻却勒住马缰,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得得"声。 县衙大堂的"科场明鉴"横幅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张老三擦着额头的汗,正指挥两个衙役抬箱子。 那箱子沉得离谱,衙役的脖子都涨成了紫茄:"张书吏,这装的是铁?"张老三斜他一眼:"比铁金贵——墨汁瓶、毒试卷、假文书,大人说要摆成三座山,压得崔老贼抬不起头!" 宋明允抄起个墨汁瓶,往堂下的清水盆里一倒。 墨汁像团黑云彩沉下去,水面却浮起层油膜,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绿。"这是崔家特制的''隐墨'',"他敲了敲瓶口,"混了河豚籽的毒,考生答卷时闻多了,脑子就迷糊——方伯谦那老东西,监考时怎么就没闻见鱼腥味?" 堂下传来抽气声。 方伯谦缩在角落里,官靴尖直蹭地,后颈的汗把补子都洇湿了。 "李焕!"宋明允突然拔高声音。 那穿青衫的"考生"浑身一哆嗦,膝盖"咚"地砸在青砖上。 他抬头时眼眶通红,像只被拔了毛的鹌鹑:"大...大人,小的本是崔府抄书的,崔老爷说...说替考能得五十两银子..." 崔明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的皱纹抖成筛子。 他望着李焕怀里掉出的崔府腰牌,突然想起前日孙大夫来报"李焕疯了"时,那老东西捋着胡子说的"保准查不出"——此刻倒好,疯没疯的,倒先把他供出来了。 "阿秀!" 哑女捧着个布包挤进来,发间的蓝布巾被人踩得歪到耳后。 她把布包轻轻放在案上,写板"唰"地展开:"陈二狗的笔。" 宋明允捏起那支秃了头的狼毫,蘸了水在纸上一画。 墨迹晕开时,纸背竟显出个淡青的指印——像是有人用矾水提前写了字,遇水才显形。"这是陈二狗临终前蘸着血写的冤,"他把纸举高,"我让人去考场取了他答卷的指纹,你们看——" 陈二狗娘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怀里抱着件破棉袄,补丁摞补丁的袖口还沾着草屑。 她扑到案前,指尖颤抖着抚过那指印,突然号啕大哭:"狗儿...狗儿的拇指根有块月牙疤,当年他爹砍柴时...时..." 周小禾"扑通"跪下,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咚咚"响:"陈兄前日还说要请我吃酸梅汤,说中了举要带娘去看海...大人,求您还他清白!"林阿牛跟着跪了,粗声粗气的嗓子带着哭腔:"陈兄帮我补了三个月的课,他若冤,这书...这书我们不读了!" 宋明允望着堂下此起彼伏的叩首声,喉结动了动。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子里"叮"地响:"必做任务''科场舞弊案''进度90%,剩余10%需当众判决。"他摸了摸袖中写板——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洗冤集录》里的验毒法,此刻被掌心焐得发烫。 "崔明远!"他一拍惊堂木,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主使舞弊,买凶下毒,买通大夫作伪证——哪条罪,够砍你的头?" 崔明远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滚出来:"宋明允,你不过是个走后门的进士,敢动我崔家?" "那你看这是谁?" 陆沉的绯色官服晃进来,腰间"监察御笔"的红穗子扫过崔明远的脸。 御史摸着下巴上的短须,似笑非笑:"崔尚书当年在吏部,可教过我写判词。 今日这民心...倒比判词实在。" 堂外突然炸开马蹄声。 个差役跑得鞋都掉了只,撞开堂门喊:"大人! 礼部王侍郎派了钦差,说要...要停审!" 宋明允蹲下身,用指尖在地上画了个掌印。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让他来。"他扯了扯嘴角,狗尾巴草在唇间晃了晃,"正好让他看看——这地上的掌印,是崔老贼昨晚在柴房墙上按的。" 崔明远的脸"刷"地白了。 他望着地上那枚带着墨渍的掌印——正是昨夜他隔着柴房窗户,用写着"保你全家平安"的信笺拍刘二肩膀时,沾了烛油按上的。 "押入大牢。"宋明允站起身,袖中写板"啪"地合上。 两个衙役架起崔明远时,他的官靴在青砖上拖出两道白印。 堂外的百姓突然涌进来,把血书"啪啪"贴在廊柱上,红得像要烧起来。 陆沉望着那些血书,又望了望宋明允嘴角的狗尾巴草,突然低笑出声:"有趣。" 东边的天彻底亮了。 远处传来钦差的仪仗声,敲得铜锣"咚咚"响。 宋明允望着大牢方向,系统提示音又"叮"地响了:"任务完成,奖励《洗冤集录》未刊验指纹篇。 剩余寿命:78年。" 他摸了摸袖中写板,狗尾巴草在晨风中晃得欢快。 (崔府柴房里,刘二正对着墙根的蚂蚁发呆。 突然"咔嗒"一声,锁开了。 ) 第76章 寒门策论洗冤屈 公堂上的惊堂木余音还在梁上打转,崔明远的官靴已在青砖上蹭出两道白痕。 宋明允望着衙役架着人往大牢走,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写板——那上面《洗冤集录》未刊的验指纹篇还没捂热,倒先捂出层薄汗。 "大人!"张老三攥着卷铺盖从后堂窜出来,脑门油光蹭着晨光,"您昨儿说要重启科试? 小的把东跨院腾出来当考场了,笔墨纸砚全换了新的,连砚台都拿醋泡过三遍!"他搓着手,腕子上沾着墨渍,"就是...周小禾那娃子非要带着陈二狗的画像进去,说是要替兄弟把策论写完。" 宋明允扯了扯嘴角,狗尾巴草从左边嘴角换到右边:"由他。"他望着东边渐亮的天,突然想起昨夜柴房里刘二发抖的模样——那孩子攥着崔明远写的"保全家平安"信笺,墨迹里掺着砒霜,"啪"地拍在他肩头时,连烛油都烫进了肉里。 考场东跨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小禾披麻戴孝走在前头,腰间还系着陈二狗生前常系的蓝布带,怀里抱着个褪色的木框,里面是幅炭笔画像。 跟在他身后的林阿牛更惨,孝服下摆还沾着草屑,眼眶肿得像两颗紫葡萄:"二狗说过,要写篇《论科举之公》,他没写完,咱替他写!" 宋明允抱臂站在廊下,看两人跪到香案前,把画像供在"陈二狗灵位"三个大字下。 周小禾摸出块帕子,仔细擦了擦画像上的灰,突然抬头:"宋大人,能借您惊堂木一用么?"他吸了吸鼻子,"二狗总说,敲这木头比敲他脑门管用。" "拿去吧。"宋明允解下腰间挂的惊堂木,扔过去时故意使了巧劲,惊堂木打了个旋儿稳稳落进周小禾手里。 他转身摸出袖中那套银制验毒勺,在案几上敲得叮当响:"都听着,今儿我亲自监考。 墨汁要先舀一勺尝,朱砂要拿银勺搅三遍——谁要敢再玩''墨中藏毒''的把戏,老子让他先尝尝大牢的酸馊饭!" "大人您这是要当试官还是仵作?"张老三凑过来,盯着他手里的银勺直乐,"昨儿孙大夫还说您这验毒法邪乎,今儿倒成了考场规矩。" "邪乎?"宋明允斜他一眼,狗尾巴草在唇间晃得欢快,"等会阿秀要贴《辨伪十策》新篇,教你们认''朱砂改卷''的猫腻。 到时候你要是还说邪乎..."他突然压低声音,"陆御史可在后头盯着呢。" 陆沉确实在盯着。 这位监察御史不知何时挪到了廊柱阴影里,绯色官服半掩在竹帘后,正眯眼打量宋明允手里的银勺。 见宋明允望过来,他屈指敲了敲腰间"监察御笔"的红穗子,似笑非笑:"宋县令这监考阵仗,倒比我当年考进士时的巡考官还严。" "严点好。"宋明允踢了踢脚边的青砖,想起昨夜在柴房墙上拓下的掌印——崔明远那枚带着墨渍的掌纹,此刻正夹在他写板里当证据,"不严点,怎么让寒门学子的笔杆子,比得过崔家的银钱?" 院外突然响起哗啦一声。 阿秀举着块木牌挤进来,木牌上墨迹未干,写着"辨伪十策·墨毒篇"。 她踮脚把木牌往院墙上一钉,转身对围过来的学子喊:"都看好了! 墨里掺毒会发苦,拿银勺搅三圈会变黑;改卷的朱砂要是掺了矾,烤一烤会泛青——这些崔家使的阴招,往后再敢有人用..."她扭头冲宋明允笑,"宋大人说了,先打二十大板再问罪!" "得嘞!"张老三挤到最前头,掏出怀里的破本子狂抄,"小的当年考童生时,就见过有人往别人墨里撒石灰,害人家写出来的字全是白的。 有了这十策,往后...哎哎哎,陆御史您也抄?" 陆沉捏着半块碎炭,正往袖中绢帕上画银勺验毒的步骤,闻言抬头:"御史也要学新本事,不然怎么监察天下?"他望着宋明允在考场里来回巡视的身影,短须下的嘴角微微翘起——这县令断案时像把淬毒的刀,可偏生总叼着根狗尾巴草,倒把那股子锋利都揉软了。 "交卷!" 周小禾的喊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他捧着卷纸冲出来,孝服下摆沾着墨点,眼眶红得像蘸了朱砂。 陆沉接过试卷,扫了眼开篇"若无明允,吾等寒士永无翻身之日",突然把笔往嘴里一咬,大笔批注:"文采虽逊,情真意切,堪为楷模。"写完才发现笔杆上沾着墨,忙用袖子擦嘴,倒把脸抹成了花脸猫。 "谢大人!"周小禾扑通跪下,卷子贴在胸口,"二狗要是知道...他的策论能被御史大人批注..."他说不下去了,抬头望向窗外——宋明允正蹲在墙角,用银勺舀了勺考生的墨汁,皱着眉尝了尝,又吐在地上。 "酸的。"他冲考生挥挥手,"换墨!" 院外突然传来抽噎声。 陈二狗娘抱着件补丁摞补丁的旧青衫,正跪在县衙门口,膝盖下的青砖被露水浸得发亮。 她摩挲着衫角的破洞,那是二狗去年砍柴时刮的:"狗儿,娘给你讨回公道了...往后你不用再怕黑灯瞎火的柴房,不用再怕崔家的毒..." "大娘。" 宋明允的声音轻轻落在她头顶。 他蹲下来,手里捏着张簇新的告身,"从今儿起,您儿子叫陈文秀才。"告身展开时,"文秀才"三个大字在晨雾里泛着金光,"往后逢年过节,县里会给文秀才家送米送炭——就当是他替大昌写策论的俸禄。" 陈二狗娘抖得像筛糠,指尖刚碰到告身又缩回来,生怕弄脏了:"这...这是真的?" "比崔明远的毒誓还真。"宋明允把告身塞进她手里,抬头望着东边渐浓的乌云。 远处突然传来铜锣"咚咚"响,比早朝前的净街锣还急。 "大人!"看门的小衙役跑得舌头都直了,"礼部王侍郎的钦差到了! 八抬大轿,前头还跟着二十个带刀的!" 宋明允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仪仗,只冲张老三招了招手:"把崔明远的掌印拓本收好了——王大人要是问起,咱们得让他看看,什么叫''铁证如山''。" 东边的云越压越低,仪仗的红幡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团烧不起来的火。 第77章 御前对质掀惊雷 八抬大轿的红呢帘被风掀开一角,露出王侍郎亲信那张刻薄的瘦脸。 他踩着青石板下轿时,皂靴尖故意碾过陈二狗娘的衣角,惊得老妇慌忙把告身往怀里塞。 "安平县令宋明允?"他抖开圣旨的架势活像抖开块腌菜布,"奉礼部王大人令,彻查尔越权擅断之罪。" 宋明允正蹲在台阶上给陈二狗娘捡被踩皱的告身,闻言抬头。 他指尖还沾着老妇衣襟上的补丁线头,却笑得像见着熟人:"大人这圣旨念得倒顺,就是缺了个''钦''字——礼部的手,伸得比御膳房的糖蒸酥酪还长?" 亲信的脸腾地红了。 他身后二十个带刀护卫唰地往前半步,刀刃擦过刀鞘的轻响惊得墙角麻雀扑棱棱乱飞。 宋明允却慢悠悠站起身,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先别急着动刀,大人尝尝这蜜饯? 张老三今早新做的,甜得能齁死苍蝇——就跟某些人说的瞎话似的。" 张老三正抱着个漆盒猫在门后,闻言赶紧把漆盒往怀里拢了拢。 那盒子里装着崔明远按在伪证上的掌印拓本,拓印时用的朱砂还是宋明允特意让孙大夫从药铺讨的,说是比普通印泥"黏得牢,洗不脱"。 "放肆!"亲信甩了甩袖子要发作,目光却瞥见宋明允身后——周小禾攥着陈二狗的策论站在廊下,孝服上的墨点还没干;林阿牛扛着根烧火棍从后院转出来,棍头沾着没擦净的血渍(那是前日抓偷鸡贼时留下的);就连平时总躲在柜台后拨算盘的粮铺老板,此刻也攥着秤杆站在人群最前头,秤砣在裤腰上晃得叮当响。 亲信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想起临行前王侍郎的交代:"那宋明允最会煽惑百姓,你到了安平,只拿圣旨压他,莫要与草民纠缠。"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把圣旨往宋明允怀里一塞:"三日后随本使进京,御前对质!" 三日后的金銮殿比宋明允想象中冷。 他站在丹墀下,看着崔明远穿着囚服被押上来,发间的银簪歪在耳后,倒比平时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更像个人。 "陛下!"崔明远突然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臣冤枉! 宋明允不过是个走后门的新科进士,如何懂得科举舞弊? 定是他收了寒士钱财,故意构陷!" 宋明允摸着袖中那卷《新洗冤录·物证篇》残页,突然笑出声。 他上前两步,从陆沉手里接过个木匣:"崔大人说草民不懂舞弊? 那不妨看看这个——" 匣中铺着十七张泛黄的试卷,每张卷尾都盖着"礼部验讫"的朱印。 宋明允抽出最上面一张,指尖点着卷首的名字:"这是山东考生李焕的卷子,可草民查过,李焕去年腊月就病死了,尸体还停在义庄——您盖印的时候,可闻见尸臭了?" 崔明远的脸白得像刷了层浆糊。 他张了张嘴,突然拔高声音:"笔迹! 笔迹总能伪造!" "崔大人好记性。"宋明允打了个响指,张老三立刻捧着个铜盆跑上来。 盆里盛着温水,水面浮着层糯米浆。 宋明允拽过崔明远的手按进盆里,"草民用的是《物证篇》里的法子——活人指纹有油脂,遇浆水会显纹路;死人的……"他松开手,崔明远的指腹上赫然浮起个模糊的漩涡,"您盖在李焕卷子上的印,纹路比这盆水还淡。" 殿内突然响起抽气声。 皇帝猛地拍了下龙案,茶盏跳起来摔在崔明远脚边:"好个礼部! 连死人的名额都敢偷!" 陆沉适时上前,捧上一叠染着血渍的纸卷:"陛下,这是安平县百姓的血书。 周小禾的策论也在其中——他写''若无明允,寒士永无天日'',臣以为,这不是颂功,是说大昌的天,该照照这些被捂在黑箱里的光了。" 皇帝翻血书的手顿了顿。 他盯着周小禾那篇字迹歪扭的策论,突然抬头问宋明允:"你要什么?" "草民要块匾。"宋明允说得认真,"就写''明察秋毫''——往后审案时挂在公堂上,让百姓知道,查案得看证据,不是看谁的板子重。" 退朝时,崔明远被押着经过宋明允身边。 他突然凑近,声音像淬了毒的针:"你动了王侍郎的人,动了吏部的钱……" "崔大人倒是提醒我了。"宋明允摸出那卷《物证篇》晃了晃,"草民正愁没案子练手——您说,这宫里的账本,敢不敢让我查查?" 崔明远的脸色瞬间灰败如土。 回安平的路上,张老三扒着马车窗户直嘟囔:"大人您可真敢说,查皇宫的账本? 那得掉多少脑袋?" 宋明允靠在软枕上翻《物证篇》,残页边缘还沾着金銮殿的龙脑香:"掉脑袋的是该掉的人。 再说了……"他望向车外,远处的城墙在夕阳下泛着暖红,"你没见陛下看血书时的眼神? 他要的不是我查案,是要有人替他掀了那些捂盖子的手。" 马车行至城门楼时,宋明允突然让停下。 他踩着城砖登上女墙,望着北方漫天的烟尘——那是往岭南去的官道,崔明远的囚车该走到那儿了。 风掀起他的官袍,"明察秋毫"的金漆匾额在马车上颠簸着,映得他眼底发亮。 张老三在城下喊:"大人,该回县衙了! 周小禾说要请您吃新蒸的枣糕!" 宋明允没回头。 他望着烟尘尽头那抹若隐若现的青色,嘴角勾起抹笑——那是京城的方向,是大理寺的方向,更是系统任务里"青史判官"的方向。 "急什么?"他对着风说,"真正的戏,才刚开锣呢。" 此时的京城,某位在御书房批折子的老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翻开最新的密报,见上面写着"安平县令宋明允调任大理寺",笔尖在"宋"字上顿了顿,突然笑出声:"这小子,倒比朕当年当太子时还能折腾。" 殿外的小太监捧着新茶进来,正看见皇帝把密报往烛火上凑。 火苗舔过"宋明允"三个字时,老人轻声道:"且看他能掀多大的浪——朕这把老骨头,倒想再当回看客。" 第78章 钦差驾到掀波澜 安平县衙门口的青石板被六月的日头晒得发烫,卖糖画的老周头刚支起摊子,就见远处扬起一片尘土。 八匹枣红马当先开道,绣着双鹤的旗幡在风里猎猎作响——钦差到了。 "都让让! 都让让!"随行的衙役举着水火棍敲地,百姓们像潮水般往两边退,却又踮着脚伸长脖子。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那不是礼部王侍郎的亲随陆御史吗?"立刻引起一片抽气声——上回宋县令在金銮殿掀了崔明远的老底,连带着礼部都被扯出好几个窟窿,这回钦差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宋明允正蹲在衙门口逗张老三养的黄狗,听见马蹄声才慢悠悠起身,随手把狗尾巴草从嘴角换到另一边。 他官袍的下摆沾着半块枣糕渍,是今早周小禾硬塞给他的——那丫头说新科秀才要吃"高中糕",偏生他这县太爷还没卸任。 "安平县令宋明允接旨!"陆沉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青铜,带着御史特有的冷硬。 他绯色官服上的鹖鸟补子被太阳晒得发亮,腰间"监察御笔"的玉坠子撞在佩刀上,叮当作响。 宋明允撩起官袍下摆,规规矩矩跪了。 张老三缩在他身后,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上回在京城,大人可是当面说要查宫里的账本,这会子钦差宣的旨能有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沉展开明黄圣旨,目光扫过宋明允发顶翘起的呆毛,"安平县令宋明允,着即停职待审,着礼部、大理寺联合核查其任内是否越权擅断,草菅人命......" "且慢!"宋明允突然抬头,狗尾巴草"啪"地掉在地上。 他跪得笔直,嘴角却还挂着笑,"草民愿随大人赴京,但求临行前完成一场''收官之审''。" 围观百姓炸开了锅。 卖菜的刘婶攥着葱管嚷嚷:"审什么? 宋大人审的案子哪个不是明明白白?"卖馄钝的李二叔敲着铜锅:"要审也是审那些冤枉人的!"连蹲在墙根的老乞丐都拄着拐棍喊:"官老爷要走,咱就跪到午门去!" 陆沉的眉峰跳了跳。 他原想着这宋明允要么哭天抢地,要么装疯卖傻,倒没想到是个敢顶风要条件的。 他低头看了眼圣旨,又扫过人群里攥着血书的周小禾——那丫头昨天还在他面前背策论,字歪得像蚯蚓,倒把"选贤任能"四个字说得比金子还亮。 "何谓''收官之审''?"陆沉收了圣旨,指尖敲了敲腰间的御笔。 宋明允站起身,官靴碾过那根狗尾巴草:"审一桩藏了十七年的旧案——科举舞弊案。" 是夜,县衙后院的槐树上挂着盏气死风灯。 崔明远被押来的时候,锁链拖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七十岁的人了,头发却还梳得一丝不苟,见了宋明允竟笑出声:"宋县令好手段,连钦差都敢拿捏。" "崔大人这是急着认栽?"宋明允摸出怀表晃了晃——系统提示今夜子时前必须拿到指证,否则扣五年寿命。 他把《物证篇》残页摊在石桌上,烛火映得指纹对比图泛着冷光,"可知道这指痕? 每个人的指纹都像天上的星子,独一无二。" 崔明远的瞳孔缩了缩。 他想起上个月在崔府密室,自己蘸着朱砂按过十七份代考文书——当时只当是给族中子弟铺路,谁能想到这红泥印里还藏着"星子"? "您看这张。"宋明允抽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歪歪扭扭盖着个指印,"是陈二狗他娘按的保状。 再看这张......"他又抽出张簇新的文书,"是李焕替考时按的押。"两张纸并在一起,指痕的纹路竟像藤蔓般缠成一团。 崔明远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吏部,有个老仵作说过"皮纹如命",当时只当是江湖骗术,如今倒成了索命的绳。 "崔大人以为买通孙大夫说李焕疯癫,就能断了线索?"宋明允往前凑了凑,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可李焕在崔府当门客时,总爱偷喝您的碧螺春——他留在茶盏上的指痕,我让张老三全拓下来了。" 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地撞碎了夜的寂静。 崔明远望着石桌上的指痕图,突然笑出了眼泪:"好个宋明允,你这哪里是审案,是要把这大昌的官场扒层皮!" "崔大人过奖。"宋明允把残页收进袖中,"草民不过是替那些在考棚里冻得打颤的穷书生,讨口公道。" 次日卯时三刻,县衙正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百姓挤得连廊下都站满,就见堂中央摆着三只桐木大箱,箱盖敞开,露出里面的墨汁瓶、染毒试卷和一叠叠泛黄的文书。 正堂上方悬着幅红绸横幅,金漆写着"收官·真相无遗",是周小禾连夜找刻碑师傅赶制的。 宋明允踩着台阶走上公堂,手里拎着根银针。 他对着太阳晃了晃,银尖折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各位看好了——这是染了毒的试卷。"他用银针挑开纸页夹层,针尖上沾了点灰白色粉末,"崔家怕代考的李焕反悔,在他的墨汁里下了慢性毒。 这毒混在松烟墨里,寻常人只当是读书累的咳血......"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陈二狗娘突然扑到桌前,颤抖的手抚过儿子的旧试卷:"我家狗儿总说墨汁有怪味......原是......原是......"她的哭声像把钝刀,割得堂下一片抽噎。 "再看这张。"宋明允又举起张旧试卷,"泡在清水里。"张老三立刻端来铜盆,水面泛起涟漪。 随着纸页浸透,原本空白的背面渐渐浮出字迹:"崔氏代考,十七份,七省名额。" "这是用明矾水写的密信。"宋明允敲了敲铜盆,"崔大人以为水干了就死无对证,可草民学过——明矾遇水,字迹自显。" "好!"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堂下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周小禾抹着眼泪喊:"宋大人,您就是我们寒门的灯!"林阿牛举着拳头应和:"比那什么御赐的匾还亮堂!" 就在这时,陆沉的绯色官服从后堂闪了出来。 他盯着那叠显影的密信,指尖捏得发白——信尾的落款,赫然是礼部王侍郎的私印。 "这是崔尚书临行前写的求助信。"宋明允从袖中摸出封信,"可惜被草民截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系统提示说''截获关键证据加十年寿命'',草民自然得争一争。" 陆沉展开信笺,只看了两行便脸色骤变。 他抬眼时,正撞进宋明允似笑非笑的目光——这县令早就算准了崔明远会狗急跳墙,早就算准了王侍郎会伸手捞人,早就算准了自己这个御史,要的是个能向皇帝交差的铁案。 "此案牵涉甚广,本官需回京复命。"陆沉把信笺折得方方正正,"但百姓血书为证,寒门策论为凭......"他提笔在判词上重重一勾,"崔明远舞弊罪成立,押送岭南;方伯谦革职待审;安平县令宋明允,暂留原职,候旨调任。" "好!""青天!""宋大人万岁!"百姓的欢呼差点掀了公堂的瓦。 宋明允望着堂外飞扬的尘土,突然想起昨日在城墙上望见的青色——那是京城的方向,是更大的案子在招手。 张老三挤到他身边,手里捧着块包着蓝布的枣糕:"大人,周小禾说等您审完案,要重启县试......" 宋明允接过枣糕,咬了口,甜得人眯起眼。 他望着公堂角落堆着的考篮——竹篾编的,还沾着去年考生的墨渍——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真正的戏,才刚开锣呢。 第79章 县令 祠堂外的青石板还沾着碎匾的木屑,几个孩童蹲在地上捡着“德被乡邻”的金字残片当宝贝。 宋明允叼着根狗尾巴草,看那几个小崽子为半块“被”字争得面红耳赤,忽然弯腰从袖里摸出块糖,往最高的小娃手里一塞:“拿这字去换糖葫芦,保管能多骗两颗山楂。”小娃眼睛亮得像星星,攥着糖片子撒腿跑了。 张老三抱着写板凑过来,墨汁未干:“大人,百姓都散了。”宋明允瞥了眼满地狼藉的碎木,指尖碾起点木屑——檀香味浓烈,正是崔府去年新雕的匾。 他眯起眼,从怀中取出银勺,勺柄暗褐斑驳——前日服药时,它突然变黑。 “送去城南孙大夫处化验。”他将银勺交予张老三,压低嗓音,“我昨日饮下的安神汤里有乌头碱味,孙大夫诊脉时手直抖,你说巧不巧?”张老三眉头紧锁,片刻后恍然大悟:“大人是说……毒是孙大夫下的?” “系统提示‘查明投毒者加五年寿命’,我总得给阎王爷省点账。”宋明允轻扯官服,在写板上唰唰写下:“今日之事,暂告一段。”笔迹未干,他忽地将写板塞进张老三怀里,指向街角缩成一团的孙大夫——那老头正盯着银勺发愣,白须如风中乱草。 夜幕降临,城南药铺后巷弥漫着焦糊气息,药罐中的当归汤早已熬成黑炭。 孙大夫缩在墙根扒拉砖缝,正欲翻墙而逃,头顶突现灯笼光。 张老三举灯逼近,影子如罩:“孙大夫这是打算去太医院报到?可崔尚书的许诺,怕是要从大理寺大牢领出来吧?” 孙大夫腿软跪地,磕头如捣蒜:“是崔尚书说保举我当御医!我才在安神散里掺了曼陀罗……李公子根本没疯,是装的!”他泪涕交加,哀求饶命,愿作证人。 宋明允蹲于巷口,借火折子翻查药柜——最深处木匣内,整齐码放着崔明远的手札,墨迹犹新。 他用银勺挑起一张纸,冲张老三挑眉:“系统提示‘获取伪证加三年寿命’,这买卖划算。”转头又在写板上写道:“你既想当官,那就遂你所愿——送大理寺。”衙役拖走哭嚎的孙大夫时,宋明允瞥见其怀中滑落金算盘,珠串刻着“崔府”二字。 “大人,小福回来了!”院外传来张老三的喊声。 小福气喘吁吁奔入:“崔府偏门今早进了个刀疤脸!是刘二,昨天还在赌坊输光了裤衩!”宋明允含着陈皮,指节轻叩案几——前日中毒时,刘二正扛菜筐在衙门口晃悠。 “放风声。”他在写板上写道,“就说县令中毒是寒门考生所为,证据确凿。”张老三瞪眼:“这不是帮崔家甩锅?” 宋明允将写板推过去,上面添了行小字:“崔老头要脸,寒门要命,他护着方伯谦,总得有人当替死鬼。” 次日茶馆喧哗,说书人拍响醒木:“听说宋县令中的是周小禾那拨穷酸考生下的毒!”人群议论纷纷,崔府朱门却悄然开启——崔明远握盏的手青筋暴起,茶水泼洒绣金团花,晕开一抹暗黄:“刘二呢?” 刘二蜷缩在柴房草堆,冷汗浸透刀疤。 他跪地叩首,草屑纷飞:“是方大人让小的动手的!他说您不愿事态扩大,让我下毒于安神汤……”崔明远怒摔茶盏,碎片扎入刘二小腿,血染草叶:“方伯谦倒是会做人情!”他拂袖而去,“关柴房,明日处置。” 深夜,崔府如黑棺沉寂,唯柴房窗棂透出微光。 张老三扮作挑夫,挑着萝卜晃至后门,守卫打哈欠:“又送菜?”他嘿嘿一笑:“崔府厨子嘴刁,非说此萝卜水分足。”趁守卫转身,他迅速从破窗投入一封蜡印密信。 刘二颤抖着拾起,看清封皮上的崔府私印,拆开见字,泪如雨下:“你若守口如瓶,崔家必保你全家平安。”他贴信于胸口,喃喃自语:“原来老爷没放弃我……原来我还有用。” 槐树之上,宋明允伏身抱枝,月光压低帽檐。 张老三从墙根冒头,比了个“成”字手势,宋明允嘴角微扬,翻身跃上屋脊。 “大人,城南官道有动静!”小福急促的声音撞入院中。 宋明允正往茶盏撒枸杞,手一顿——系统任务弹出:“钦差将至,注意隐藏线索。”他端起茶盏,看茶叶打着旋儿,忽而笑出声:“崔老头的救兵到了?” 衙门外马蹄声渐近,张老三掀帘禀报:“大人,城外来了一辆青呢轿,旗杆上挑着礼部飞鱼旗。”宋明允放下茶盏,茶沫在写板上晕开一团墨迹。 他取出银勺,迎月细观——那褐色渍泛着冷光,似未燃尽的余烬。 “把孙大夫的药柜抬到公堂。”他整理官服,狗尾巴草在唇边轻轻摇晃,“该让钦差看看,太医院的御医,是怎么给疯病开方的。” 第80章 御前对质 安平县衙的青石板还沾着晨露,八匹黑马便撞开了城门。 为首那人穿酱紫云纹官服,腰间玉牌坠着礼部飞鱼纹,马鞭抽得噼啪响:“让宋县令出来接旨!” 宋明允正蹲在公堂门槛上啃糖糕,狗尾巴草在嘴角晃得欢快。 见那钦差下了轿,他慢悠悠抹了抹嘴,官帽往头顶一扣——帽翅歪着,倒像只歪脖子的雀儿。 “礼部员外郎王得安,奉旨彻查安平县令越权擅断。”王得安抖开圣旨,眼尾吊得老高,“宋明允,可知罪?” 宋明允把糖糕纸往怀里一揣,作了个歪歪扭扭的揖:“下官不知罪,但知有冤。”他冲张老三使个眼色,后者立刻掀开油布——孙大夫的药柜“哐当”落地,柜角还沾着没擦净的药渍。 “王大人请看,这是太医院孙御医给崔家二公子开的‘疯病方’。”他摸出那柄银勺,勺柄暗褐色渍在阳光下泛着幽光,“这是从药罐里刮的,经孙大夫辨认,是马钱子粉。治疯病用马钱子?下官实在愚钝,只听说这玩意儿能毒哑人。” 王得安的脸青了半寸。 他原想着来个下马威,偏这宋明允不按套路出牌,倒把证据摆到了眼前。 正僵着,张老三又凑过来:“大人,周小禾他们在外面候着呢,说要给钦差大人讲讲‘疯病公子’如何半夜爬墙去赌坊。” “放肆!”王得安拍了下公案,震得茶盏跳起来。 可他眼角瞥见院外乌压压的人头——周小禾举着策论,陈二狗娘攥着血书,连卖炊饼的林阿牛都扛着扁担,突然就泄了气。 三日后的金銮殿,龙涎香混着紧张的汗味。 崔明远穿着囚服跪在丹墀下,发间沾着草屑,却还梗着脖子:“草民冤枉!那李焕是流民,哪来的笔迹?” 宋明允站在阶下,指尖摩挲着怀里的《新洗冤录·物证篇》残页。 他冲小福点头,后者捧着个漆盒上来——里面是块沾着朱砂的软泥,还有十七张带墨痕的纸。 “启禀陛下,这是下官让人用松烟墨调水,拓下李焕右手拇指指纹。”他揭开最上面一张纸,“这是崔府呈给礼部的‘李焕试卷’,上面的指纹……” 他猛地把两张纸并在一起。 丹墀下响起抽气声——拓印的指纹纹路如树根盘结,试卷上的却像团糊成一片的墨团。 “真正的李焕目不识丁,按的是指模。”宋明允声音冷下来,“可崔府交的试卷,既有工整小楷,又有伪造的指模。更妙的是——”他抽出另一沓纸,“下官让人翻了七省学政档案,发现崔家共篡改十七份试卷,每份的‘考生’都在放榜后‘暴病身亡’。” 龙椅上的皇帝“腾”地站起来,茶盏砸在御案上:“崔明远!你当朕的科举是你崔家的菜篮子?” 崔明远膝盖一软,额头磕在金砖上:“陛下明鉴,是方伯谦……” “方伯谦革职查办。”皇帝打断他,目光扫过阶下跪着的陆沉,“陆御史,你呈的血书朕看了。”他又转向宋明允,“那周小禾的策论,倒比朕的翰林写得实在。” 陆沉抬起头,眼角微弯:“陛下圣明。” 退朝时,崔明远被拖下去的瞬间,突然扭头冲宋明允冷笑:“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宋明允站在丹墀边,望着他被押走的背影,拇指蹭过《物证篇》残页上“指纹辨伪”四个字。 张老三凑过来嘀咕:“大人,这书要全了,咱是不是能查……” “能查皇宫。”宋明允突然接话,嘴角勾出笑,“但得先住进大理寺。” 三日后,宋明允骑着枣红马出了城门。 他怀里揣着“明察秋毫”金漆匾额,身后跟着张老三和小福。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照见城楼上“大昌”二字斑驳的漆。 “大人,前面就是京城了。”张老三指着远处的烟霞。 宋明允勒住马,望着天际翻涌的云。 他摸出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风掀起官服下摆——里面露出半截《物证篇》残页,边缘被他翻得卷了毛。 “这局棋,才刚摆开。”他轻声说。 大理寺旁的驿馆挂着新灯笼,门房正擦着门框。 远远望见一匹马踏尘而来,他直起腰——马上那人官帽歪着,嘴角叼根草,怀里还抱着块金光闪闪的匾额。 “住店。”宋明允跳下马,把缰绳甩给张老三,“挑间能看见大理寺后墙的。” 门房应着,低头登记时瞥见他腰间挂的银勺——勺柄暗褐色渍在暮色里,像团没烧尽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