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弹幕后,团宠奶包带娘亲掀翻六宫!》 第75章 身死 程依几乎跌坐在床前,伸手探向百合的脉搏,指尖所触,脉息微弱得几不可闻,如同风中残烛。她一瞬间心如刀绞,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怎么会这样……她明明之前还撑着的……” “她一直都在忍着。”桑槐站在一旁,双拳紧握,低着头带着自责,“从上山那天起,她就咳得厉害,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一直装作无事。刚才宴席散后,我才发现她脸色发白,问她,她只说是旧病。可……刚刚突然整个人就晕倒了。” “她体内余寒未清。”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牛河山不知何时已站在屋门外,眉目凝重,眼中掠过一抹沉痛。他缓步走入屋中,目光定定落在百合身上,沉声道:“她的病,并非寻常风寒。这毒隐伏体内已久,如今恐是发作了。” “你认得她的病?”程依猛地抬头 牛河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上前一步,俯下身去,伸指探了探百合的脉搏。他的眉心越蹙越紧,语气凝重道:“果然,是寒魇之毒。” “寒魇之毒?”程依脸色骤变,“那不是……早年流传于北漠边境的奇毒吗?已经十多年未曾听闻过了。” 牛河山点头,面色沉重:“当年我在北境历练时,曾遇一老医人,他用寒魇草、冰魂参制成药引试毒,结果误伤村民。那病初起无碍,但寒气一旦侵骨,就如万蚁噬心,极易命陨。” 他说到这,语气一顿,转眸看向程依:“你说她叫‘百合’?” “是。”程依点头,心如刀绞,“她是我从京城带出的……是我亲人。” 牛河山目光深了几分,语气低沉:“她这症状,至少已有三年之久。若不是你带她上山,夜间温差骤变,她也未必会突然发作。” “她该如何救?”程依声音哽咽,强自按下颤抖,“你说,她该如何救!” 牛河山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无药可救。” 程依如遭雷击,脸色刹那间失去了血色。她猛地站起,声音骤然拔高:“你说什么?!” 牛河山却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站在昏黄灯火之下,神色冷峻却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压抑着的沉痛。他低声道:“寒魇之毒,入骨三年已久,且未曾用药压制,如今毒气攻心,气息散乱……按旧例,确实是无药可解。” 屋内灯火昏黄,药香与寒意交织弥漫。 程依眼中泪痕未干,百合依旧昏沉如睡。她紧紧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连指尖的微微颤动都看得分外清楚。 牛河山的身影已然远去,空气仿佛也随着他离开变得沉重。 忽而,一位寨中年长的郎中缓步走近,他是牛河山特意留下的——刘老郎中,人称“药针活人”,精于针术,擅通奇脉。 “姑娘,”他低声道,语气平稳如松,“此毒已入心肺,若无根治之法,命不久矣。不过……我可用针暂时唤醒她。” 程依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线亮光:“多久?” 刘老郎中看了她一眼,语气沉稳:“半柱香的时间。她会神志清醒,但之后恐怕会再度沉沉昏睡,甚至……再难醒来。” “够了。”程依咬牙,“让我听她说一句话就好。” 债主点点头,从药匣中取出一卷针帛,十余根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俯身在百合身旁,手指沉稳地探了探她的寸口脉搏,然后依次刺入她的“人迎”、“膻中”、“神藏”、“鸠尾”数处要穴。 针入肌肤,百合的身子微微一颤,额头细汗涔涔,指尖微动。 “起。” 刘老郎中轻喝一声,最后一针落在“百会”穴,银针轻震,百合忽然低低地咳了几声,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仿佛在黑暗中挣扎,却在看清床边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唇角竟然浮现一丝浅淡的笑意。 “九小姐……”她的声音极轻,几乎像风声,却清晰地飘进程依的耳中。 “我在,我在这里。”程依俯身,紧紧握住她的手,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百合的神情柔和而清明,似乎她此刻已卸下了所有伪装与坚强,只剩下一颗濒临破碎却依旧滚烫的心。 她轻轻摇头,虚弱地笑了笑,声音低哑却清晰: “我……死不足惜。” 这短短四个字,却仿佛将她这一生的命运都道尽。 程依喉头一紧,正欲开口,百合却抬起一只颤抖的手,缓缓地搭在她的手背上,那双眼眸中浮起一丝从未有过的锋利与执念: “但皇后……不死……”她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决,“我唯独,不甘心。” 灯火微颤,她苍白的脸上却燃起一抹仿佛透骨的恨意,那是刻在灵魂深处的伤痕,是死而未休的执念。 “她毁我满门,逼我为他做了许多坏事,我本不求生,只想……有一日,能亲眼看她……血债偿命。” 话到此处,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边溢出一缕黑血,染红了她的下颌。 程依慌忙将她抱入怀中,心痛如绞,喉中哽咽难言。 “别说了,百合,我发誓——无论你在与不在,她的命,我替你取。” 百合嘴角微微一弯,眼神已然开始涣散,却仍旧执着地望着程依,仿佛将一生的仇与念全部托付。 “谢谢你……九小姐……”她低声呢喃,声音如风中残烛,“若有来生……还愿为你……赴死。” 话音落下,百合的手轻轻滑落,仿佛最后一丝执念也随着那句低语一同散尽。她眼中的神光渐渐暗淡,再度沉入无边昏沉。 屋内一片死寂,连呼吸都仿佛被凝固。 刘老郎中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门,眉头紧皱,终是摇头低声叹道:“没救了。” 程依如遭雷击,双手微颤,却仍紧紧握住百合冰冷的指尖,泪水顺着下颌无声滑落,滴在她衣襟上。 这时,一道冷冽的嗓音忽然响起,打破沉沉夜色。 牛河山望着她,目光复杂,声音低沉如风中惊雷: “皇后?你到底是谁?” 程依缓缓抬起头,眼中泪光未散,却在烛火下如寒星般清冷。她看着牛河山,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你可还记得……沈如汐?” 这一句话,宛如巨石投入沉湖。 牛河山身形一震,眸光倏地一凝,仿佛一段早已尘封的记忆被猝然揭开。 那是一个尘封许久的名字——熟悉得像梦中低语,久远得像隔世烟云。 “如汐……她还活着吗?”他低声重复,一字一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程依静静看着他,语气如风,却字字如刃:“她如今生不如死,你可曾想过救她?” 第76章 生不如死 牛河山怔怔地站在那里,眼中神色翻涌,仿佛心底最深处被猛然撕裂了一角。 “如汐……生不如死?”他喃喃低语,声音颤抖,仿佛连呼吸都被这句话击碎。 程依缓缓站起身来,双目泛红,却不再是哭泣的柔弱,而是压抑着狂风怒涛的沉静与清晰。 “我前几日曾在皇后宫中见过她一次,” 程依的声音如刃,在寂静中缓缓划开, “她跪在宫阶之下,头发凌乱,身披粗衣麻布,双目无神。” 牛河山猛然抬头,脸色一瞬间惨白,仿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不……不可能……她是沈家嫡女,但又怎会……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怎会?”程依低笑,笑意却如寒冰刺骨,“她是沈家嫡女,但对于皇后而言。不过是一个灾星,不然又岂会能跟你在一起?” 牛河山的身体在那一刻开始剧烈颤抖,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某种贯穿灵魂的剧痛在翻涌。那是悔意,是愧疚,是迟来的爱,是被剜去的心口。 他的目光开始空洞,仿佛已经不在这个屋中,而是飘回了那个桃林深处的春日黄昏。 ——那天,风轻,桃花正盛。 沈如汐一身月白罗衫,衣袂飘飘,脚下的落花仿佛铺成了整条桃花道。她站在林中一块青石上,远远望见他策马归来,便笑着迎上去。那笑意,如春风拂水,柔软得仿佛能让天地都失语。 “阿牛哥,我把饭做好了等你,”她笑着扬起手中的食篮,里面是他最爱吃的醋溜鲤鱼和青椒炒蛋,“你总说平日里吃得粗,这次我多加了姜,不怕腥。” 牛河山跑到跟前,那一刻他觉得,这辈子若能就此定格,便足矣。 可她又凑近些,小声而羞涩地道:“阿牛哥,我怀孕了。” 那一刻,整个桃林仿佛都静止了,连风都不敢拂动花瓣。他愣了一瞬,然后伸手捧住她的脸,热泪夺眶而出。他是个粗汉,从小在田间地头,可那一刻,他哭得像个孩子。 她握住他的手,把他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掌心轻轻一按,低低说:“是个男孩,我梦见了。他在梦里喊我‘娘亲’。我想好了,就叫他‘家杰’,牛家杰,取‘安家立杰’之意,好不好?” 他当时笑着点头,一边应着“好”,一边不停擦眼泪。 可如今,那温柔的桃林早已凋残,那饭篮的香气也已成空。那个曾梦中喊他“阿牛哥”的女子,却跪在皇阶之下,头发凌乱,满身血污,披麻戴孝,像个死去亲人的哑奴。 牛河山喃喃自语:“她怎么还活着……” 这一句不是怀疑,而是自责——那样的境地,早该死了,为什么她还撑着?凭什么还活着?她该多痛,该多恨,该多不舍…… 泪水一滴滴砸落在地,牛河山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跪倒,额头触地,久久不能起身。 牛河山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眼中仿佛有雷火炸裂,惊愕、激狂、破碎的希望,一瞬间全涌上脸庞。他声音颤抖,带着几近疯狂的颤音嘶吼而出: “家杰,他还活着?!!” 那一刻,天地仿佛都静了。 连窗外呼啸的风,都被这声撕心裂肺的吼声震得一滞。 牛河山双手死死地攥成拳头,指骨发白,指甲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他整个人如一头濒死而苏醒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泪与火。 程依的眉眼微动,眼神在一瞬间泛起复杂的波澜,仿佛也被这段隐秘而沉痛的真相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情已如寒夜霜雪,冷凝且决绝。 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中逼出来般沉重: “是的……还活着,不过——” 她顿了一下,语调冷如寒铁:“这孩子如今日日被皇后取血,生不如死!” 牛河山脑海中“嗡”的一声炸响,耳边瞬间空白,仿佛天地俱寂,世间万物在那一瞬间都失去了声音。 他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木然地看着程依,仿佛在听一场来自地狱的审判。 程依不忍地垂下眼眸,低声道: “他血脉特殊,自幼体质强健。皇后请过御医,说他血中有‘元阳奇脉’,能补中益气、固本培元,甚至延寿养颜。她怕三皇子夺嫡不成,便借他之血强身助长……每月朔望之日,必封院闭宫,灌药刺血。” 她猛地咬了咬牙,脸色惨白,“每次抽三盅,不准哭,不准挣扎——否则,就换成沈如汐受刑。” 牛河山听到这里,仿佛再也忍不住,一拳猛地砸向身侧的朱红木柱,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寸许粗的木柱竟被他生生砸裂,裂纹之中鲜血淋漓,却全然不觉痛。 “畜生……畜生!!!” 他眼中血丝暴涨,狰狞如野兽,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宛如远古深山中的凶兽,嘶声吼着:“她拿我儿的血,拿我女人的命——她该死!她该碎尸万段!!!” “你冷静点!”程依厉喝一声,猛然挡在他身前,目光如刀:“你若现在就冲进宫去,什么也救不回来,只会让如汐和家杰都死得更快!” 牛河山怔了一瞬,满眼血红地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如同风箱拉动。他缓缓跪坐下去,双手撑地,嘴里喃喃着:“我怎么会……我怎么会让他们受这般苦……” 他的眼泪已不知何时流干,只剩下一脸如死的灰白。 程依看着他,眼中也浮起一丝红润,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冷声道: “如汐撑到现在,不是为了求你悔改,更不是为了死去。她活着,只为了有一天——能亲手把孩子从深宫里救出来。” “她不肯说她的痛,不肯认她的恨,只说她怕家杰忘了她,怕他有一天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牛河山的心口,他痛得低吼出声,胸腔剧烈震颤,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终于颤着声嘶吼道: “我去救他们,我哪怕现在死,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第77章 皇帝又至 程依沉声开口:“不,现在还不是时候。皇后势大,暗中还有三司勾连,连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若贸然动手,只会让她先动手,杀了他们灭口。” “那你让我做什么?!”牛河山猛然抬头,浑身煞气凛冽如冰刃,“你让我像条狗一样藏着缩着,看着我的儿子滴血、我的女人受辱?” “不。”程依直视着他,缓缓开口: “我要你变成狼。潜伏、沉默、隐忍,然后——一口咬断她的咽喉。” 她目光冷厉,低声道: “你若真要救他们,就必须忍下这一口血,要咬牙活着,咬牙变强,把权、把刀、把人心,一点一点夺回来。” “到那一日,你要让皇后——亲自跪在沈如汐面前,把她欠下的血,一滴一滴吐出来!” 屋内死一般沉寂。 牛河山缓缓抬起头,眼神逐渐清晰,锋芒毕露,仿佛在这一瞬间,从那个颓败如泥的汉子,化成了一头真正的猎狼。 他站起身,双眼冷冽如霜,声音低沉、却透着沉沉的誓言: “好。我这条命,从今日起,是为她而活。谁伤她一分,我便斩他一尺。” “谁动我儿一滴血,我便血债百倍还。” “皇后,我牛河山来了——你听好了,我要你,把命一寸一寸,还回来!” 。。。。。。 又三日·昭华宫·行云殿 窗扉半开,风过帘动。午后的阳光洒在青玉地砖上,斑驳如落花。程延昭歪在榻上,手中拨着一枚象牙棋子,指尖轻转,眼神却空落落地望着窗外那一枝未凋的红梅。 这几日,他装病装得颇为辛苦,好在父皇果真上了心。御医连换了三个,连夜守诊,连紫韵端茶的手都抖了几分。 他暗自得意,也小有满足:这下子,九妹妹该有足够的时间脱身了。 可如今,已是第三日。 九妹妹却依旧音讯全无。 程延昭眼中浮上一丝忧色,棋子“啪”的一声落入棋盘孔中。他蹙眉,坐直了些,朝门外喊了一句:“绿萝——” 绿萝脚步匆匆进来,脸上挂着惯有的温柔笑意:“六殿下醒了?要不要奴婢再给您熬些冰糖雪梨汤?” 这几日顾明皇喝程依尽皆不在昭华宫,再加上程延昭受伤,绿萝索性就过来照看着。 “我不渴。”程延昭眉头拧得更紧,“九妹妹……还没回来吗?” 绿萝眼底闪过一丝迟疑,立刻掩去,温声道:“殿下放心,九公主福泽深厚,必然安然无虞。” 可她话音刚落,便听宫道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高喝,穿过重重宫墙,震得人心头一跳—— “陛——下——驾——到——!” 这一嗓子,宛如惊雷乍响! 殿中所有宫人霎时变了脸色,绿萝更是眉目一凛,连忙躬身:“六殿下,快些更衣,皇上恐是专为您而来。” 程延昭心头“咯噔”一下。 这三日他虽假装养伤,却也清楚父皇来得比往日勤快许多,几乎日日探望,如今再临昭华宫……不对劲。他忙起身披衣:“父皇怎会忽然来此?今日不是应在前殿召见兵部尚书?” 话未说完,门外已有小太监奔来,躬身而拜:“启禀六殿下,陛下命奴才来问安,殿下可安好?稍后陛下将亲入行云殿探视。” “快伺候殿下梳洗更衣。”绿萝当即吩咐。 一众宫人如临大敌,忙不迭替小皇子穿好玄青金纹常服,整整齐齐,容不得半点褶皱。 程延昭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清秀稚气的脸,心却不安分地跳了跳。父皇今日来得太快太急,不像只是寻常探病……莫不是……他已经察觉了? 门外,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传来: “昭儿,可还好些?” 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帝王气场,犹如山岳压境。 殿门由内打开,金龙袍的程烨负手而入,眉宇间似拢着一丝倦色,却仍是威仪逼人。身后数名高位内侍与禁卫肃立,未敢喘息。 程延昭忙趋前几步,跪下行礼:“儿臣叩见父皇,儿臣已无大碍,叫父皇忧心了。” 程烨俯身扶他,目光在他额角处扫过,那伤口早已结痂,却依旧触目惊心。他轻叹:“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叫朕如何安心。” 说罢,他将儿子轻轻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这几日,有没有想朕?” 程延昭愣了一下,随即软声答道:“想了。父皇常来看儿臣,儿臣高兴极了。” 程烨却不似平日般释然,反倒语气一转:“你九妹妹……怎么一直没来看你?” 空气猛地一凝。 绿萝站在一旁,指尖骤紧,眼底寒意涌动。 程延昭眨了眨眼,几乎是本能地开口:“九妹妹说她怕吵着我休息,特地让人每日送汤送书来,还写了信让我安心养伤。” 程烨目光一凝,低声道:“可朕没见过她的影子。” 绿萝抢在前头低身答道:“回陛下,九公主近来受了惊,情绪不稳,近日常在偏殿抄写经文静心,恐怕……” “朕知她心性,哪怕抄经,也该来看一眼。”程烨的声音并未抬高,却叫殿中众人如坠寒窟。 他缓缓起身,眸中寒意渐盛:“昭儿,如若九妹妹真遇了事,你会告诉父皇吗?” 这句话仿若钩子,直接撕开了所有伪装。 程延昭猛地抬头,眼中怔忡一闪而过,旋即咬了咬唇,努力压下心头波澜,强装镇定道:“若九妹妹有事,儿臣定不会隐瞒。” 程烨的目光深沉如渊,凝视着儿子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测的光芒。他微微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好。” 这句简短的话,仿佛一把利剑,划破了行云殿内的沉默。 程烨缓缓转身,背影挺拔如山岳,周身气势骤然冷厉起来,仿佛一场暴风骤雨正酝酿而生。 “传旨——” 声音如钟磬敲响,震得殿内每个人心头一颤。 “召九公主入殿!” 殿门外,侍卫立刻接旨,快步而去,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78章 颤抖 殿门缓缓开启,厚重的檀木门板发出低沉的吱呀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殿内众人面色骤变,仿佛寒冰瞬间封锁心头。宫人们相互对视,却无人敢率先跨步。 绿萝急忙上前,轻声答道,声音虽温柔,却掩不住一丝紧张与微微颤抖:“回禀陛下,九公主近来身体有些不适,刚才正于偏殿中梳洗调养,稍后必定前来朝见。” 一旁的程延昭急忙附和,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昨夜九妹妹还跟我吵着近几日睡不好,兴许是今个醒的迟了,望父皇见谅。” 空气瞬间凝重得让人几乎窒息,众人都如临大敌,心中默默祈祷这番话能够争取到时间,延缓这场突如其来的召见。 时间在无声中缓缓流逝,殿外传来脚步声急促,沉稳而紧迫。几名侍卫急匆匆而入,步履坚定却不失恭敬,回报时面色严肃,带着难掩的焦虑:“回禀陛下,九公主当前未见踪影,偏殿外戒备森严,护卫加倍,说是暂不便轻易打扰。” 程烨的眉头紧锁,眼中寒光一闪,如刀锋般凌厉。他缓缓起身,声音沉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护卫加重?既是如此,朕便亲自前往查探。” 话音落下,整个行云殿仿佛骤然进入冰窟,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凝重而缓慢。 程烨步履沉稳,带着帝王不可侵犯的威严,缓缓走出龙椅前。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众人脸上的神色,似乎在洞察每一丝隐瞒与谎言。身旁侍卫立刻整齐列队,护卫着他的身侧,气势如山。 殿门再次开启,冷风拂过,带来一丝肃杀的气息。程烨迈步而出,步伐沉稳而坚定,踏入殿外的长廊。周围侍卫屏息以待,殿内众人纷纷垂首,心中却激荡着波澜,谁也不敢轻易打破这份肃穆。 走到偏殿门口,程烨脚步顿住,目光如刃,缓缓扫视四周。守卫们神色紧张,齐齐下跪行礼,声音整齐而颤抖:“参见陛下!” 程烨面色沉沉,眼神冷厉,落在那一道道森严的身影上,眉头微蹙,语气冷若冰霜:“为何加强戒备?这偏殿向来清净,如今重兵驻守,是谁下的命令?” 话音一落,空气顿时仿佛凝固了一瞬。众多侍卫你看我、我看你,神情犹豫,不敢应声。 寂静仿佛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时间一寸一寸拉长。正当所有人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回应时,一名太监小心翼翼地从人群后站了出来。他身着青色内侍袍,腰束紫带,手中拂尘垂地,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谄笑,眼中却有着在场众人少有的镇定。 “陛下息怒,”他低头行礼,声音带着一丝讨好与急切,“回禀陛下,昨夜九公主歇得迟了,这会子方才起身,奴才担心公主尚未梳洗妥当,若贸然拜见,恐失仪数,才命人加紧看守,免得旁人打扰。” 他话音刚落,又忙不迭地补充,嘴角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奴才已经让人前去催促了,九公主素来最敬重陛下,想来很快便会出面请安。” 程烨眸中光芒微闪,盯着那太监看了片刻,淡淡道:“哦?是这样?” 这声“哦”,拉得极轻,尾音如同冰霜拂面,让太监脊背一凉,连忙又跪低半寸,额头几欲触地:“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句句属实!” 程烨没有再看他,转而望向偏殿紧闭的门扉,目光深沉,似要穿透木板看到里面的一切。他静立片刻,缓缓道:“既然如此,朕便在此等她一会。” 此言一出,满场气氛骤然一紧,守卫与内侍皆大气不敢出。那名太监脸色微变,额间汗水缓缓滑落,嘴唇蠕动,却终究不敢再劝。 拿命拦下程烨的太监,正是尚衣监总管——沐怀平。 他跪伏在地,背脊挺直,额头冷汗涔涔,虽然话说得周全圆滑,声音谦恭得体,实则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他再清楚不过,此番若稍有不慎,哪怕只是一句说错,便可能人头落地。 今次皇帝突如其来驾临偏殿,绿萝情急之下派人将沐怀平唤了过来。本不过是想借他口齿伶俐,擅于周旋的本事为九公主拖延片刻,没曾想他几句话竟真让程烨暂时停步,这才让偏殿那边多争取了几分喘息之机。 可若要细说沐怀平,便不得不提到陈启。 当初陈启一番振聋发聩之言,大义凛然,劝顾明凰将尚衣监的权力从原主钱裕手中剥离,改由他一人独揽。 这番话赢得顾明凰一时信任,不但让他顺利接掌大权,还得了昭华宫首领太监的差事,风头无两。 可世情冷暖,不过转瞬。 如今顾明凰失势,昭华宫危机。 绿萝屡次遣人探访陈启,请他出面周旋,借尚衣监之权力调配人手,安抚宫内风声,替程依稳住局面—— 陈启却屡屡托病不出,闭门谢客,连一封只言片语的回信都不肯落笔。 几日来人影全无,态度冷漠如冰。曾经那副忠心耿耿、义胆仁心的模样,如今看来,竟是场精心编织的幻梦。 绿萝明白,**陈启这是在赌——赌昭华宫能否撑过这一劫,赌程依是否还能重新得势。**他沉着不出,既避风险,又待局势明朗后再伺机而动,实在是深谙宫中权势之道。 而如今,在程烨亲临偏殿、局势骤紧之时,站出来扛下这第一道锋芒的,偏偏不是那位昔日高坐权位的“陈总管”,而是向来谨慎低调的沐怀平。 他清楚,这一步走错了,怕是再也没有回头路。 偏殿门口,程烨负手而立,龙袍猎猎,在晨风中犹如一尊寒铁铸就的神祇。他静静凝望紧闭的殿门,许久未语。 沐怀平仍旧跪着,身后跪了一地侍卫与宫人,无一敢动。空气仿佛冻结,每一丝风都带着寒意。 忽然间,程烨脸上露出几丝不耐烦的神色,眉宇间倦意隐隐,仿佛这一场看似平静的应对早已让他心生厌倦。他扫了众人一眼,声音平静却无可抗拒,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势:“进去吧。” 话音落下,长廊一瞬安静得落针可闻。 “陛下……”沐怀平下意识想再言,却才开口,便迎上了程烨长子程野那道森冷的眼神。 那眼神冰冷如刃,带着几分来自储君的威压与警告。沐怀平如遭雷击,舌头一卷,原本欲出口的辩白生生咽了下去,只能跪地叩首,低低应道:“是,陛下。” 而后,只见程烨大步迈入偏殿门内,步伐稳健而从容,龙袍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似压迫人心。 身后绿萝等人满脸焦急,却不敢轻举妄动。她紧紧捏着衣袖,指节泛白,额角隐隐有冷汗渗出。 就在所有人心弦绷得死紧、呼吸凝滞不敢作声的时候—— 偏殿深处,忽然传来一道软软的奶声,如同春雪初融般,轻轻滴落在这紧绷如弦的空气中: “父皇?” 第79章 朕要他永远闭嘴 那声音糯糯软软,带着些刚睡醒的迷糊,像是还未来得及完全清醒,奶气十足。 众人一怔,几乎在同一瞬间抬头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偏殿内的内帘被人轻轻掀开,一道小小的身影探头而出。 是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女孩,身着雪白软缎小衣,头发略微凌乱,发间斜插着一枚白玉蝴蝶簪,眼神还带着未散的睡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程烨,亮晶晶的,像含着星辰。 她迈着有些踉跄的小步子走出来,脸颊粉嫩,鼻音尚重,似乎刚从温暖的被窝中挣扎而起。 “父皇……你来找依依吗?” 她一边说,一边揉着眼睛,声音中带着些撒娇与困倦,丝毫不见惊慌,仿佛这世间最自然不过的便是她随意唤那威仪天子的“父皇”。 程烨原本紧绷的神色,在看到小女孩的一瞬间,竟稍稍缓和了几分。 他俯下身,缓缓伸出手。 “依依,怎么这时候才醒?”他的声音低缓了许多,竟透出一丝耐心和柔和。 小女孩听他语气和缓,立刻蹦跳着跑过去,一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脖子,声音里满是撒娇:“依依梦见母妃了了!梦见你骑着大龙带着依依去见母妃了!” 程烨被她这句“梦见母妃”一击,身形微僵,原本半弯着的身子顿了一下,眼底一瞬掠过复杂之色。 他抱着小女孩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声音却还是温柔低哑:“是吗?依依梦见母妃说什么了?” 小女孩依旧趴在他肩头,声音奶声奶气地道:“母妃说,依依要乖,要听父皇的话……不能再偷偷哭了……” 说到最后,她声音渐低,语尾微颤,眼眶不知何时悄悄泛红。 殿内霎时间一片寂静,连外头风吹檐铃的声音都仿佛远去。 程烨的指尖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发顶,喉结微动,目光落在远处的檐角,却失了焦距。 他的声音低沉而轻缓:“依依若乖,父皇……自然也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嗯!”依依重重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小兽般找寻熟悉温暖,“父皇,依依今天特别乖,还没让嬷嬷喂,就自己穿好衣服啦。” 她一边说,一边晃了晃胳膊,小小的袖子略大了一些,露出一截雪白细嫩的手腕,带着孩子特有的稚拙。 程烨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穿得倒像个小大人。” 他说着,抬眼看向殿内众人,神情已然恢复淡漠,只是眼底那抹锐利锋芒稍敛:“看来,公主既已起身,偏殿这番重重守卫……倒有些小题大做了。” 沐怀平听得这话,冷汗顿时涔涔而下,急忙再次叩首:“陛下恕罪,是奴才思虑不周,惶恐宫中谣言四起,才自作主张加强戒备,实无他意。” 程烨并未立刻回应,只是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女孩,见她已倚着自己肩膀微微眯眼,似乎又昏昏欲睡。 他缓缓起身,吩咐一旁侍卫:“传太医,九公主若身体不适,需诊治调养,不可拖延。再让尚膳房送些清淡温补的早膳来。” “喳!” 侍卫应声而去。 程烨抱着依依,转身缓步而出,一如来时那样威仪不减,步履沉稳,但众人皆看得出,他怀中的小女孩,正是这一场风波中,唯一让这位天子柔了眉眼的存在。 众人伏地不起,绿萝在殿外望着那龙袍与柔软小袄相映的身影,终于轻轻舒出一口气。 但她心中却比谁都清楚,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殿门缓缓合上,将一众惊魂未定的宫人隔在门内,程烨怀抱着依依,在春日清晨微凉的空气中缓缓前行。日光斜洒而下,在他肩头与女孩的绒发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依依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嘴里含糊地念着:“父皇……依依还想再睡一会儿……” “嗯,”程烨低声应着,脚步也放得更慢了些,“那就睡,父皇抱你回去。” 小姑娘终于安心地闭上眼,小手还紧紧揪着他龙袍衣襟不放。 程烨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小人儿,眼中闪过一抹柔光。他一边缓步前行,一边抬手将她鬓边垂落的发丝轻轻掖到耳后,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御道两侧,宫人纷纷跪地叩首,却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而走在最前方的内侍总管高云霄,神情更是恭谨到了极点。他已服侍天子多年,比谁都清楚,这位睥睨天下、不苟言笑的帝王,唯有在九公主面前,才会卸下些许冰冷的铠甲。 走过回廊,忽有一阵微风拂过,拂动树梢上新吐的嫩芽,吹落几片尚未凋尽的梅瓣,悄然落在程烨肩头。那粉白的花瓣在金线龙袍上打了个旋儿,像是一抹突兀却柔和的温意。 程烨低头一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眼中浮现些许出神。他想起那人也曾笑着拈起一瓣落梅,轻声道:“依依若像这梅花一般坚韧又柔软,倒也不枉我这一世牵挂。” 他收回神思,脚步不变,声音低沉而温和:“依依长大了,一定会像她母妃那般好。” 走至九公主寝殿前,他轻声吩咐守在门口的宫女:“将床榻暖好,再遣两名心细的嬷嬷候着。依依睡得不安稳,不能惊扰。” “是,陛下。” 门帘悄然掀起,清香扑鼻,殿内一应陈设皆是那位贵妃昔年所喜的风格,素雅而温润。床榻之上,早有暖炕悄燃,铺着雪狐软毯。 程烨轻轻将依依放下,小姑娘在被褥间蹭了蹭,嘟囔一声“父皇别走嘛……”眉眼皱起几分委屈。 程烨的手顿在她发顶,低声笑了笑:“好,父皇不走。” 他就那么坐在床前,静静看着她沉沉入眠,眼神柔和得像水。 直到高云霄轻步踏入,低声禀道:“陛下,尚书台与内监局的几位大人都已等候殿外。” 程烨闭了闭眼,站起身,目光再看向榻上的小人儿,终究舍不得移开太久。他淡声吩咐:“让他们候着。再吩咐下去,谁若敢惊扰九公主,朕要他终身闭嘴。” “是。”高云霄俯首应下,心中不禁一震。 那句“朕要他终身闭嘴”,落在她耳中,却如惊雷滚滚—— 这是何等的恩宠。 绿萝悄然退下,殿门又一次合上。殿中光影斑驳,依依安然熟睡,呼吸均匀,唇边还挂着梦中甜甜的笑。 而天子立在窗前,负手而立,目光遥遥望向晨雾之下的重重宫阙 第80章 太极宫暗室 这一觉,程依睡了整整一日一夜。 待她再次睁眼时,晨光已从雕花窗棂间洒落进来,细碎的光影投在榻前锦毯上,宛若一池碎金。她眨了眨眼,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一时间有些怔忡。 身侧空空,温度已冷。 程烨走了。 他并未惊动她,甚至连榻边的被角都替她掖好,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克制。留在案上的,是一盏换过热水的茶,一方用过的帕子,还有他亲手写的一行字: “依依乖乖的,父皇下次再来看你。” 她轻轻一笑,伸了个懒腰,缓解了一下身上那股久未松弛的疲倦。 “还好,糊弄过去了……”她轻声呢喃,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 这一觉虽是装作倚靠着他睡去,实则前一夜她确实精疲力竭。心神消耗巨大,不光要说服牛河山,更要压住自己几乎要崩溃的情绪。这一夜,在他的怀里,她意外地真正睡了一场深沉的觉。 她下榻,缓步行至梳妆案前。案上摆着她昨日随身携带的小锦囊,她打开,从中取出一块玉佩。 那是一块墨绿色的古玉,温润沉稳,边缘磨损出微微岁月痕迹。玉身上刻着一个“河”字,笔锋力透玉骨,颇具家学风骨。 正是那日在牛家庄,她在小厨房后的柴堆中拾到的。 程依握着那玉佩,细细摩挲,心中五味杂陈。 此玉不大,样式也不华贵,甚至称得上朴素。但越是这般不显眼的东西,越是沉着家人之情、血脉之意。 昨夜回宫,她不敢带牛河山入内。 宫门森严,进比出更难。她能用自己的身份带他出牛家庄,却无法护他入紫禁城。况且此事千钧一发,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引起皇后耳目警觉。 所以她未将他带进来,而是带回了这块玉佩。 有这块玉,沈如汐见了,必然会明白。 她将玉佩揣入怀中,细细藏好,望向镜中那张略显苍白却沉静的面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是时候了。” 她换上寻常浅青衣裙,髻也不梳得太高,仅以一根木簪束起,姿态不显张扬,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坚定。绕过日常侍从的巡行时间,她轻手轻脚出了寝殿,从侧门悄然溜入御花园,熟练地穿过一条曲折回廊。 这次她没有叫上别人,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多,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太极宫作为皇后寝宫,位于内宫最深处,常年幽静。除非奉旨,寻常嫔妃几乎不会踏足。 而如今的沈如汐,正被圈禁于此。 程依并未走正门,而是绕至御花园西侧的一处假山后。 那是一块不起眼的青石,被常年风雨侵蚀得遍布苔痕,旁人只道它寻常,哪知将手掌沿着石缝摸索半圈,便可摸到一处微凸的机关。 咔哒一声,沉闷的响动从地底传来,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地道入口。 她低头钻入,压低呼吸,双手扶墙,脚步轻得几乎无声。 这是百合悄悄告诉她的—— 据说是太极宫建宫时便留下的暗道,用于紧急逃生或传递机密,连内侍总管都未必知晓。而百合,原是皇后旧人,后被调入宫外,才避开那场风波得以保命。 地道幽深,泥土气混着岁月沉积的陈腐味扑鼻而来。 火折子在程依掌中摇曳,映出墙壁上斑驳的砖缝和蛛网,偶有水滴滴落,声声入耳。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极为谨慎。 地道尽头,是一道斑驳的木门,上头早年涂抹的朱漆早已剥落,门扉上长出细密的苔藓,仿佛多年未曾开启。程依放下火折子,抬手在门上的狮子头一扭,门缓缓打开。 这是百合交给她开门方式,同样都是皇后近人才知道,如今却是便宜了她。 门后是一间狭小幽暗的偏室,几盏微弱的灯盏勉强照亮室内,帘幕低垂,陈设简素。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也在警醒着屋中之人。 帘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衣袂摩擦声,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平静之中带着难掩的疲惫与警觉: “谁?” 程依屏住呼吸,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忘往里面走 她的步子很轻,却不犹豫,一步步踏入那片昏黄灯影所照的幽暗空间。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潮气与旧木腐朽的味道,帘幕后头,是一间极其逼仄的偏室,灯盏昏黄,影影绰绰地照出角落里的一道身影。 那人坐在墙边的一张矮榻上,双手被一根粗重的铁链牢牢束缚,锁链穿过手腕两侧的铁环,再向后延伸,嵌入墙壁里,一动便会发出“哗啦”的清响。 沈如汐。 她披着一件洗得泛白的素色中衣,袖口已磨破,衣襟整洁却不再如往日般华贵。她的头发没有梳理,略显凌乱地披在肩后,一缕银丝在灯下显得分外刺眼。 她就那样坐着,像是一尊旧日被弃的神像。铁链勒在她手腕上,却没有丝毫痕迹,而她却毫无怨怼,只是静静地、警惕地望着门口的身影。 “谁?” 她的声音沙哑低沉,似有风霜掠过喉头,不怒而威。 程依站定,目光落在那根锁链上,心口一紧。 那不是普通的宫廷囚锁,而是专用于软禁重臣之家的特制链具——用精铁打制,锁扣设有三重机关,无匙难开,且日夜有人巡查,极难脱逃。 她不过一个弱女子,皇后竟是如此对她。 沈如汐也终于看清了来人。 她原本坐在榻边,神情寡淡如死水,眼神中浸着一层岁月风霜的钝冷。可当那道纤细的身影踏入灯影之中,她的瞳孔忽然一缩,仿佛有微光自深渊中重新浮起。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位女孩。不过膝高的小姑娘,一如几天前那么乖巧,到不知是怎么找到的这里。 下一刻,沈如汐身子轻轻一颤,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她的目光缓慢下移,定定落在程依手中那块半玉之上。 那是一块墨绿色的古玉,断痕清晰,纹理温润,虽半残,却仍可辨其来历。 她的心脏仿佛被人骤然攥紧,猛地抽疼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激烈,惊疑、痛苦、不可置信种种情绪混杂交织,像是破冰之下狂涌的暗潮。 第81章 沈如汐的决心 “这块玉……你从哪得来的?”她嗓音发紧,带着颤意,几近沙哑。 程依不语,只是将玉佩缓缓举起,递到她眼前。 “我在牛家庄找到的。他托我带给你。” 沈如汐脸上的血色在顷刻间褪去,整个人僵在原地,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抬起,似要接过那枚残玉,又像是不敢触碰,生怕那只是自己幻觉中的残影。 “你说……他,他还活着?”她的声音细若游丝,眼中已泛起泪光。 程依点了点头,柔声道:“是的,牛河山他还活着。” 这一刻,沈如汐终于再也压不住心底那道封存已久的情感防线。她跌坐在榻上,泪水簌簌而落,喃喃着:“活着……他还活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程依静静地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那日在山寨,她曾与牛河山促膝长谈,许多尘封往事才终于得以拼凑成形。 他说沈如汐一出生便是命薄之人,就因为晚出生了几刻种,姐姐成了金贵嫡女,而她则成了克死母亲的灾星, 漂泊半生。直到那年被牛河山所救,才第一次尝到温暖滋味,终于眷顾了一次。 可这份眷顾却短暂得近乎残忍。 她们安静生活不多短短数年,便被皇后拿了去。 她们安静生活不过短短数年,便被皇后拿了去。 那一夜,风雨交加,夜色如墨。宫中密探早已在暗处布下罗网,牛河山不过是出门采购了一趟米粮,回来的路上便再无踪影。 而沈如汐——那时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刚从病中痊愈,便被人连夜押入太极宫,自此断了尘世消息,再不知人间冷暖。 “我记得她当时跪着求过,”牛河山眼神低沉地说,“她求那些人放我一条生路,说她愿意一个人跟他们走。可他们只回了一句——‘皇后要的,从来都不是你愿不愿意。’” 那天之后,牛河山被囚牛家庄,明为村夫,实为阶下囚。 “可我知道,她活着。”他说,“不然,我不会活到今天。” 他不恨她。 他只恨命运,和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将一对孱弱少年活生生剥离,拆碎,碾进权谋与仇怨的泥淖中。 而如今,那段被刻意埋藏的往昔终于再度浮现,在这寂静幽暗的偏室里,被那半块玉佩唤醒,被泪水洗净。 沈如汐终于颤颤地接过那枚玉佩,双手捧着,仿佛捧着一整段青春。 “那年冬天,我给他做了一条羊绒围巾,笨手笨脚地缝了半宿。他戴上时笑得那么傻……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个冬天。” “可一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她轻声呢喃,仿佛怕惊扰了那份久远又柔软的记忆。 “他还说了什么吗?”她忽然抬头,眼中带着哀求的光,“他……他还记得我吗?” 程依点点头,郑重道:“他记得。他说,他活着这许多年,从来没有一天不记得你。” 沈如汐唇角颤抖,眼泪再次滚落。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能摆脱她。” 程依望着她,目光沉静。 “你说的‘她’……是皇后,对吗?” 沈如汐苦笑了一下,眼神中浮起一丝苍凉:“除了她,我还能有别的仇人吗?” 她垂眸望着手中的玉佩,指节微微发白,语气却比方才更平静了些, “这些年,我被困在太极宫,如一只被豢养的鸟儿,连挣扎都成了奢望。她留我一命,不过是想让我替她诞下龙嗣。” “我早该死了,只是她舍不得让我死。” 她抬起头,望向程依,目光透出罕见的锋利,“我知道她害怕。她怕我手中的秘密,怕我哪天能走出这道门,走到她眼前。”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握紧玉佩,“他还活着。我也该活下去了。” 程依缓缓点头。 “所以你问我,要如何摆脱她。”她语气平稳,眼神却像深水一般压着波涛。 “沈娘娘,您现在能活着,本就是她的失算。” “我来,不只是为了传信,也是为了带您走出这座牢笼。” “只是……”她声音一顿,目光微微收紧,“想摆脱她,光靠逃走是不够的。” 沈如汐怔了一下,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她在宫中根深蒂固,处处是她的眼线,暗中布下无数钩索,任你逃得了一时,也难逃一世。” “真正的摆脱,不是逃避,而是——让她无法再掌控你。” 沈如汐神情微变,低声道:“你……是要我反击?” 程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澄澈而坚定。 “您若愿意,我可以帮您布局。” “我们不一定能推倒她,但至少,让她再也不能困住你。” “这是我欠您的,也是他欠您的。” 屋中一时沉寂,烛火摇曳,仿佛连空气都因这句话而震颤了一瞬。 沈如汐缓缓起身,步履微颤,却不再狼狈。她望向那斑驳门缝透进的一缕光,像是遥望着一条久违的路。 许久,她轻声道:“好,我信你。” “从今日起,我不要再被困在别人的梦魇里。” “我要亲手,斩断这一场牢笼。” 程依没有再多说,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沈如汐的话语中,已不再是哀怨与沉溺,而是破茧重生的清醒与力量。 这一刻,过去的沈如汐仿佛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终于准备为自己而活、为自由而斗的女子。 她走到桌前,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木匣,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封泛黄的书信,还有一只精巧的玉钗,雕工古朴。 “这些年我沉默,不是不知不问。”她望着匣中物什,目光如霜,“我一直在记,记她每一次羞辱,记她每一次威胁,记她每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 “这是她的密室,自然是她秘密最多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程依,目光笃定而清冷:“若有朝一日,我能走出太极宫,便不会再回头。” 程依心头一震。她知道,沈如汐终于不再是那个柔弱被困的女子,而是握剑的执火之人。 第82章 受天谴的册子 程依轻轻抬起头,目光透过昏暗的烛光,落在沈如汐手中。 她眉头微蹙,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疑惑,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试探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如汐低头看了看掌中的小木匣,指尖缓缓拂过那封泛黄的书信与那支素净的玉钗,似是陷入回忆。 “皇后这些年一直不能生育,”沈如汐语声低缓,却字字铿锵,“她表面上贤德温婉,实则暗中心狠手辣。为了掩盖自身的不足,又不愿让其他妃嫔得宠,她便在宫中悄然布下毒网。” 她轻抚掌中那枚陈旧的木匣,神色复杂,“这匣子里记载的,便是她多年来命人偷偷送进宫妃手中的禁药配方——有的是断子绝嗣的秘方,有的是缓慢损宫的药引。她安排得天衣无缝,每一道程序都有内侍太监或御医背书,甚至连太医院的药材账册也被动过手脚。” “她以为一切都藏得很好,可她万万没想到,其中的一批药材在流转时被我偶然截下。我当时身体还未痊愈,几近昏迷,却隐约觉得味道不对,便将那包药偷偷换下,又查了些年旧账本和用药记录。” 她语气一顿,眼神渐冷,“这些年,她以皇后的名义大肆操控宫闱,却从未想过有人还活着,能看穿她的伪装。她的这些‘无子良策’,原以为无人知晓,如今却尽在这匣中。” “她不怕天道,不信因果,可我偏要让她知道——她害人多年,终有一日,也要偿还。” “什么?”程依震惊得出声,神色凝重,连忙从沈如汐手中接过那只小木匣。她的手微微发颤,生怕错过了其中任何一个细节,随即小心翼翼地打开,仔细翻阅起来。 纸张泛黄,墨迹略显斑驳,却依然清晰可辨。她的目光迅速在一页页书信和手稿中游走,忽然停驻在一页上,那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名字——“顾明凰”。 程依的心猛地一紧,手指微微发白,思绪也瞬间翻涌起来。她低声自语:“竟然……竟然有顾明凰的名字……” 她脑海中那些年来的疑问一下子有了答案:那些年,顾明凰一直未能怀孕,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是因为这禁药的缘故? 这念头让她心头掀起巨大的波澜,震惊与愤怒交织。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继续翻阅纸页,试图从中寻找更多线索。 程依忽然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顾明凰当年回了一趟顾家,才终于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惊讶。 接着,程依翻到了一页药方的画卷,眼睛猛然一亮,随即整个人都震了一下,几乎屏住了呼吸。 那画卷上,工整地绘制着各式草药的形态和名称,配方旁边还有详细的用量与调配步骤。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令她心头猛地一紧。 “这药房的模样……怎么这么眼熟?”她忍不住低声惊呼,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疑惑。 脑海中,程依迅速调动起所有记忆碎片,片刻后猛地想起——那天太后的内侍曾在昭华宫搜出一张滑胎秘方,惊动了整个内廷,就此更是僵顾明凰抓了进去。 那秘方神秘隐晦,专门用来破坏妃嫔的胎气,使她们胎儿难以成形,甚至滑胎流产。 “这……这不就是那日昭华宫内侍找到的滑胎秘方吗?”程依几乎要失声,语气中夹杂着震惊和愤怒。 那画卷上,详细绘制着制药的草药和配方,足以让人心生寒意——原来,那滑胎之法早被暗中使用,成为皇后在宫中遏制其他妃子生育的毒计。 后来更是被皇后拿来陷害顾明凰。 程依的呼吸微微急促,心跳如擂鼓般震动着胸膛。她紧紧攥着那泛黄的纸张,仿佛握住了撕裂宫闱虚伪面纱的利刃。 “原来,这不仅仅是一场争宠那么简单。”程依低声说道,眼中透出一抹冰冷,“皇后以为自己布下的这盘棋无懈可击,却没想到,被我们一点点拆解开来,露出了最可怕的真相。” 沈如汐缓缓抬头,目光坚定而凌厉,“她这般手段残忍,已经不是简单的宫廷权谋,而是一场冷酷无情的屠杀。那些无辜的妃嫔,她们的身体,她们的希望,都被悄无声息地葬送了。” 两人相视一眼,气氛沉重而凝滞。窗外的风吹过,带来几丝清冷,仿佛在为那些被无情谋害的生命轻声哀悼。 程依继续翻阅,纸页间夹着的几封密信让她愈发震惊——信中提到皇后如何通过内外勾结,利用太医院与内侍太监,操控药材账册,甚至安排人伪造诊断,确保所有人都不敢怀疑这一切。 “这简直是谋杀!”程依咬牙切齿,声音压得很低,“宫中诸妃自程依之后便再无皇子宫女诞生,不是天命,而是被皇后的毒计所害!” 沈如汐冷冷一笑,“她的伪装再完美,也逃不过真相的火焰。今天,我们拿到了这些证据,便是要让整个宫廷知道——她的恶行,将被揭穿,她的罪行,将被讨回公道。” 程依的目光变得坚毅,“我们必须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让皇后的阴谋曝光,还那些无辜之人一个清白,也还顾明凰一个公道。” 沈如汐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坚决与沉重,“那……我该怎么做?如何才能确保这些东西安全送出去,不落入皇后的手中?” 程依目光坚定,缓缓摇头,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不必亲自去冒险,也不用直接介入这场斗争。我们需要的是让真相如一把利剑,在暗处悄然揭开。只要我们能将这些禁药的证据和皇后阴谋的秘密,安全传出去,借助外界的力量,必能将这桩隐秘的毒计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她顿了顿,目光在那泛黄的册子上停留,指尖轻轻划过一行字,神色变得凝重又复杂,“这里,写着‘婉妃’的名字……” 第83章 婉妃的决定 凝芳宫内,静谧如画。婉妃身着淡紫绸衣,正专注地在宣纸上描绘着一幅花鸟图,笔锋轻盈,色彩淡雅,仿佛将春日的生机缓缓洒落于纸间。 宫灯摇曳,映照出她眉宇间的淡淡愁绪,似有千般心事未曾吐露。 忽然,凝芳宫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门扉微微震动。片刻之后,一名嬷嬷匆匆而入,步伐急促却不失端庄,手中捧着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册子,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与恭敬。 她恭声道:“娘娘,九公主差人专程送来一份册子,请您过目。” 婉妃正专注于案上的画作,眉头微蹙,似乎正沉浸于思绪中。听闻这话,她缓缓收回手中毛笔,指尖轻轻划过画纸边缘,动作从容却又带着几分戒备。 她轻轻抬起头,目光透过宫灯的柔光,缓缓转向嬷嬷手中的册子。动作温雅细腻,指尖轻轻伸出,接过那份册子,掌心微微颤抖,仿佛感受到其中隐含的分量。 册子触手冰凉,纸张略显厚重,封面上隐约透出淡淡的墨香。婉妃轻轻抚摸着册脊,神情渐渐凝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仿佛这册子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婉妃轻轻拆开册子的封面,指尖微微用力,纸页被缓缓翻开。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内页,字里行间仿佛带着无形的锋刃,一刀刀刺入她的心底。 最初,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淡定的平静,仿佛只是在浏览一份普通的文件。然而,随着目光逐渐深入,那平静慢慢被惊愕取代。 眉头开始紧锁,额头微微拧起,仿佛在努力消化眼前的信息。面色也逐渐变得苍白,仿佛一阵冷风骤然袭来,吹散了她心头所有的安宁。 她的双眸猛然放大,眼中闪烁着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那神色如同被猛然击中一般,震撼至极。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急促起来,仿佛整个人都被眼前的秘密牢牢攫住,无法逃脱。 册子从她指间滑落,轻轻落在那块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檀木地板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破了这宫中的寂静。 嬷嬷见状,慌忙上前,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与不安:“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御医过来?” 婉妃半跪在地,双膝微微弯曲,身体微颤,眼神却空洞得像是被抽离了灵魂。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散乱在地的册页,呼吸急促又紊乱,仿佛一场巨浪在她心头猛烈翻涌,却被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无处宣泄。 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想要再次触碰那些字句,却又生出无尽的恐惧和愤怒。她低声呢喃,声音哽咽且充满不甘:“她……她竟然……岂敢如此……”语气中带着惊骇,更多的是深深的愤怒与不甘,仿佛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撕裂了她所有的防线,令她如坠冰窟,痛苦难忍。 嬷嬷见婉妃神色骤变,脸上掠过一抹惊慌,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而柔软,带着浓浓的心疼与关切:“娘娘,您到底怎么了?别吓坏了奴婢,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叫御医过来?您快告诉奴婢,好不好?” 婉妃努力稳住身体,手指微微颤抖,目光却依然死死盯着地上散乱的册页。她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沉重的压抑和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你自己看看这里写的……都是真实的。”言语中既有怒火,也有深深的无奈和心痛,仿佛承受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 嬷嬷战战兢兢地接过册子,双手微微颤抖,生怕弄坏了这重要之物。她的眼睛迅速扫视着那些字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喉咙紧绷,眼眶微红,仿佛那字里行间的每一个字都在狠狠撕裂她的心。“这……这怎么可能……”她声音渐渐哽咽,低声惊呼,“娘娘,这事若是传出去,恐怕会震动整个宫廷!咱们……咱们难道不该马上禀报皇上吗?” 婉妃的目光陡然一凛,嘴唇紧抿,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快去准备。”她的语气中带着坚决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仿佛一道无形的令牌,瞬间压在嬷嬷的心头,让她无法抗拒,只能连忙应声离去。 然而,就在嬷嬷刚迈开步伐欲转身离开之时,婉妃忽然抬手一挥,声音骤然变得冷厉而决绝:“慢着。” 嬷嬷顿时止步,回头望向婉妃,只见她脸上冷峻如冰霜,眉头紧锁,神色中满是疑惑与焦急,声音微颤又带着不安地问道:“娘娘?到底是……?”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焦虑,仿佛这“慢着”二字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和考量。 婉妃深吸一口气,眼眸如寒刃般锐利,缓缓吐出一番话来,语气中充满了冷酷的算计:“皇后毕竟是陛下的正妻,更有太后的庇护,即便真有这等天大的恶事,也未必能轻易揭破。太后权势滔天,她必然会用尽手段护着她,这局,绝非简单。” 嬷嬷听闻,眉头越皱越紧,声音低沉而小心地问道:“那娘娘的打算究竟是什么?” 婉妃目光骤然如寒霜般冷冽,眼神中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缓缓吐出冰冷的话语:“我要让她废后,贬进冷宫,甚至……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彻底斩断她的所有依靠。” 嬷嬷听罢,心头震动,脸色微微发白,却被婉妃那张狰狞冷峻的脸庞压得不敢多言,默默点头,内心早已明白这场风暴绝非轻易平息。 过了许久,婉妃的怒火似乎稍稍平息,脸色逐渐恢复一抹冷静,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沉稳且坚定:“昨夜,我宫中那株极其珍稀的兰花终于盛开了。这花百年难得一见,香气幽远,不可独自欣赏,如此你帮我请来宫中诸妃……”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锋:“九公主将此物给我,不过是想让我出手,如此,我便顺了她的心意便是。” 第84章 请帖 嬷嬷闻言,虽心中波涛翻涌,却也不得不强行稳住心神,低头恭声应道:“是,娘娘,奴婢这便去传话。”说罢,她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脚步虽轻,却步步沉重,仿佛踏入了一场悄无声息的风暴之中。 凝芳宫内一时归于寂静,唯有那尚未干透的墨香在空中弥散,与婉妃身上隐隐散发的兰花香气交织缠绕,仿佛暗示着宫廷深处正悄然酝酿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局。 婉妃缓缓起身,指尖轻轻拂过案上的花鸟画。那幅画本应春意盎然,此刻却仿佛染上了几分冷意。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尚未合拢的册子,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与不舍,仿佛仍在权衡一线余地。 “皇后……”她轻声呢喃,唇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明日之后你还能稳坐太极宫吗?” ....... 德妃宫中,暖风和煦,檀香袅袅。 轻纱帐后,德妃倚坐在榻上,怀中搂着四公主安希。 四公主安希经历上次得事情,近来安慰了许多,正趴在母亲怀里玩着一只绣着莲花的小偶。 德妃却眉头轻蹙,神情似有些许凝重。她手中执着一封帖子,纸色素雅,字迹工整,却难掩其中暗藏锋芒的意味。帖子正是由凝芳宫婉妃送来的,开头便写着: “凝芳宫兰花盛放,花香清雅,难得一见。特邀宫中诸位贵人于明日申时至凝芳宫小宴,共赏兰花芳姿,品香谈艺,愿与诸姊妹共沐春和之意。” ——婉妃敬邀 帖子用词极为讲究,看似谦和有礼,实则行文之间暗藏势气。不仅在文末署上“婉妃敬邀”,更以“共沐春和之意”为由,点出这场小宴极具仪式性与名分,隐约透露出一种“设局者”自居的气度。 德妃目光一寸寸扫过帖子字句,嘴角微微勾起,神色复杂。她低头望了一眼怀中的安希,眼神不由柔和了几分,旋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警觉。 “婉妃这番‘盛意’,倒来的不是时候。”她喃喃低语,语气中既有不悦,又隐含一丝警觉。 一旁的贴身女官香葭察言观色,小心地开口:“娘娘,婉妃虽未直言缘由,但此帖所请诸妃皆在,唯独未见太后或皇上之意。奴婢斗胆猜测……怕不是单纯赏花这么简单。” 德妃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帖子边缘,目光沉思良久,低声道:“你说得对,婉妃一向不动则已,一动必有深意。兰花之宴,怕是另有所图。” 香葭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那娘娘……明日可要赴宴?” 德妃轻轻一笑,笑意中却透着冷意:“若她真设了局,本宫若不到,岂不显得畏她三分?她邀的是‘诸妃’,却独独未邀皇后亲至,反倒把我列于首位,是想借本宫之名抬高场中气势,还是另有借力打力之计?” 她低头看向安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哄着:“希儿乖,明日你陪母妃一同去看看那兰花好不好?” 安希点了点头,忽然抬起小脸,语气稚嫩却认真地说道: “明日若是见了九妹妹,我要多陪陪她些。她如今没了母妃,想来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那么凶巴巴了吧。” 。。。。。。 端妃宫中,夜色沉沉,金丝纱帐在微风中轻轻荡漾,灯影映照出女子曼妙的轮廓。端妃正坐在妆镜前,细细描画眉黛,动作优雅从容,神情却带着几分冷峻与若有所思。 身旁的侍女柳绵将一封刚送来的帖子双手奉上,低声道:“娘娘,凝芳宫送来的赏花帖。” 端妃闻言微顿,手中描眉的笔停在半空,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婉妃?”她接过帖子,眸光微敛,细细扫视字句。 当目光掠过“共沐春和之意”几个字时,她冷哼一声,声音轻飘却暗藏讥讽:“她倒是越来越自持了,居然连这等‘雅事’也要做出排场,借着兰花之名,行操盘之实。” 柳绵小心翼翼地问:“娘娘,这宴……去,还是不去?” 端妃合上帖子,淡然起身,长袖一挥,语气笃定冷冽:“去,自然是要去。婉妃好不容易掀一场波澜,本宫若袖手旁观,岂不便宜了她?” 她走至花架前,指尖挑起一朵开得正艳的红梅,眸中寒意一闪:“兰花香虽幽,却终不如红梅傲雪。这凝芳宫啊……到底是兰花盛放,还是杀机初现?婉妃若真要借九公主搅动宫局,那就看看她有没有本事将局收得住。” 柳绵连忙应声:“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安排明日仪容车驾。” 端妃不再多言,只是转身望向窗外,夜风吹动帷幔,她那双眼眸静如寒潭,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波澜。 。。。。。。 与此同时,太极宫中。 皇后端坐正殿,面前灯火通明,数名宫女低头站立,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麝香味。她手中捧着一封刚刚由心腹送来的消息简函,字不多,却分外沉重。 “凝芳宫,兰花宴?”皇后轻声念出,声音平稳,却听不出情绪。 她将函纸放下,指尖轻轻叩在桌案上,眼神微凝,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顾明凰倒了,婉妃,果然坐不住了。” 侍立一旁得钱裕迟疑着开口:“娘娘可要叫人阻一阻?凝芳宫那边……只怕是在筹谋。” 钱裕自从揭发顾明凰有功,便被皇后立为太极宫得首领太监,如今侍奉左右 皇后却缓缓摇头,眼神不悲不喜:“不必。她若真要起势,便让她起。风越急,枝才折得快。” 顿了顿,她声音缓缓低沉:“命人盯紧德妃与端妃,她若设局,必引她们共入。” 钱裕点头:“是。” 皇后起身,缓步行至那张巨大的牡丹绣屏前,幽幽望了一眼,道:“兰花香不过一时,皇后之位,却非她轻易可撼。且让她试上一试,明日——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宫中诸妃陆续接到帖子,疑惑者有之,警觉者亦不在少数。但大都乐意过去,毕竟顾明凰倒了,她们也想看看婉妃到底要做什么 第85章 花会 翌日午后,暖阳温柔地洒满了宫墙,光影斑驳,透出一片春意盎然。 永安殿内,绿萝正细心地将一件轻薄的绣花小袄轻轻叠好,衣袂柔软,花纹精致。几日来天气渐暖,厚重的棉衣终于可以收起,小小的袖口上绣着几朵粉色的桃花,显得分外娇嫩可爱。 程依正站在一旁,脸颊粉嫩如樱,卷卷的发丝在暖阳下透出柔和的金色光晕。 她小巧的手指紧紧攥着几片刚从窗边桃树上飘落的花瓣,细细揉捏着,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绿萝站在她身侧,目光凝重,语气柔和却带着几分笑意:“还是小主子聪明,咱们把东西交给了婉妃,不用咱们出手,婉妃已经开始着手计划。” 她顿了顿,俯身轻声道:“兰花素来是宫中难得一见的奇花,婉妃用这般盛情邀请诸妃,怕是.....。” 程依正抬眼望向绿萝,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稚嫩却坚定的光芒。她轻轻点头,微微一叹:“母妃如今深陷太极宫,若非如此,又怎么会需要借助别人的手。” 绿萝听罢,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如今太极宫内风云变幻,娘娘身不由己。如今借助婉妃的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后患。” 程依正轻轻蹙眉,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了稚嫩的忧虑:“婉妃自然不会帮母妃?但不是还有我吗?” 绿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轻轻握住程依正的小手,柔声说道:“小主子话虽天真,却也最真切。只要你心中有光,便是最强的力量。” ....... 凝芳宫外,春光正好,微风轻拂,带来淡淡的兰花幽香。 宫人们早在天未大亮时便开始忙碌,将一盆盆精心培育的兰花依次搬出。 沿着宫门两侧、回廊石阶,布陈得错落有致、宛若天成。紫兰如霞,白兰如雪,素心兰清雅温润,翡翠兰色泽莹润,更有罕见的金边墨兰,花瓣层层叠叠,馥郁香气扑鼻,仿佛这凝芳宫外,已不是宫墙深处,而是仙子居处的花境秘苑。 每盆兰花下都置有细致雕花的铜胎描金花架,架上缀着流苏穗子,随风轻颤。几位小宫女跪坐在花架前,用柔软的鸡毛掸轻轻理去花叶上的尘埃,动作轻柔如羽,唯恐惊扰了这些娇贵的花灵。 正殿前,摆着一张精雕细琢的紫檀木榻,榻前铺着锦缎地毯,婉妃尚未现身,但她的心意早已透过这片兰花海,娓娓传达至每一位到场的妃嫔心中——这不仅是一场赏花会,更是一次无声的布局,一场漫不经意却暗藏锋芒的宫廷之宴。 程依身后静静地跟着白霜,一路走得不快。 白霜年纪不大,却极是沉稳,此刻小心地托着袖中丝帕与香囊,步步紧随其后,偶尔侧目察看周围情势,神情里透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静。从永安殿出来时,绿萝本欲随行,只因殿中诸事尚需打理,程依便劝她留下,让白霜随身服侍。白霜虽不善言辞,却极懂分寸,程依对她素来信重。 凝芳宫外兰香阵阵,程依身着嫩黄色锦缎襦裙,外罩薄纱披帛,袖口曳地,纤小身影在花影间摇曳生姿。她才不过四岁,个子还不及那些嫔妃们的一半高,可举止安然、步伐稳稳,一路走来,竟无人敢轻视。 她到时,凝芳宫前已是热闹非常。 各宫妃嫔早已三三两两地聚在宫门前或花架之间,或细语低笑,或眉眼试探。锦衣罗裳交错,一片香风盈袖,彼此间虽笑意盈盈,眼底却皆藏着探究与戒备。毕竟婉妃发出的帖子来得突然,虽是名为“兰花盛会”,却无人敢当真只是赏花这么简单。 程依站在石阶下,目光悄然掠过人群。她看到了熙妃、翊贵人、沈才人,甚至连一向深居简出的文昭仪也露了面,唯独不见婉妃身影。 她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反而静静望着那座珠帘低垂、香雾缭绕的宫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唇角轻勾,声音柔柔,像是在呢喃,又像在自语:“如此盛会,婉妃怎会早早露面?想来,她也脱不了身子——或者说,她正等着什么。” 正想着,一个浅翠色宫装的宫女快步迎上前来。 带走近了,那宫女跪拜在地,声音清亮柔和:“奴婢参见九公主。婉妃娘娘在内殿设了小茶会,今早还特地吩咐了,说若九公主驾到,请公主移步正殿。” 宫人话音落下,周围一干妃嫔纷纷侧目,眼中皆闪过一丝异色——或讶然、或揣测,更多的是忍不住的忌惮。 程依听罢却并不惊讶,且不说婉妃这次依仗的东西都是程依给的。 就说近来皇帝对程依的宠爱,才不过四岁年纪,便已能随意出入各殿,皇帝每次早朝后若不甚忙,总要遣人去永安殿探看一回,赏玩之物更是层出不穷。更有几次御花园偶遇,有心无心地将她带在身边饮茶看书。这等恩宠,在一众皇子公主中,尤显独特。 几乎到了旁人难以忽视的地步。至于小茶会,怕是几位位份高的妃嫔们都在其中。 抬眸看了那宫女一眼,小脸安静,唇角含笑,语气天真:“婉妃娘娘请我喝茶呀?那我可要过去看看咯。” 她声音软糯,如春风拂面,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慌张或迟疑,反倒透着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从容。 白霜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又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将袖中丝帕紧了紧,随程依缓步而行。 那翠衣宫女起身,领着她往正殿内门走去。 珠帘微晃,香风扑鼻,殿内雕梁画栋,清光流转,檐下两排宫女低头肃立,气氛静谧中隐有暗流涌动。 转过后园一个拐角,来到一处偏殿前,才停住脚步,转身对着程依行了一礼,言道前去通报。 程依微微点头,便与白霜站在原地等待。 待那宫女刚刚离去,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利又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声音—— “哎呀,九妹妹也来赏花?怎地如此悄悄地就进来了,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第86章 再见安希 程依闻言缓缓转身,一眼便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来人身着石青色织金云纹宫裙,面色带笑,不大的年龄,却早显出几分凌厉与傲慢的气质。她头戴金丝绕珠步摇,鬓边两串流苏在阳光下轻颤,分外张扬。她的身后,随着两个眉目冷峻的宫女,一路走来,步步生风。 正是四公主——安希。 她双手交叠,似笑非笑地看着程依,眼中却分明藏着一丝不善:“妹妹也太不知礼数了。婉妃娘娘设了这般大场面,还派人相迎,你却直直往内殿走去,不怕惊了几位娘娘?” 程依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安希,脸上的神情不悲不喜,眼中却透出一丝清明与冷静。 她不过四岁,身量娇小,身披淡黄襦裙,阳光斜照,仿佛一株未盛却坚韧的幼苗。面对四公主的质问,她不慌不乱,反而轻轻一笑,朝她盈盈行了一礼,声音软糯却不失礼数: “谢四姐姐提醒。婉妃娘娘派人来请,说是有茶要与我一同品尝,奴婢还未来得及通禀,正等着通传呢。” 话虽婉转,实则句句不卑不亢——既点明了是婉妃亲自相请,又暗示她程依并无擅闯之意,是循规蹈矩,安然待命。 安希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本想借机训斥这个年纪尚小、却在宫中日益惹眼的妹妹,谁知对方一番话将局势轻巧引回,不留破绽。她年纪虽长,但终究心高气傲,最受不了的,便是这小小的程依每次都不着痕迹地回击,让她下不了台。 她冷笑一声,眼角微挑,步子微动,缓缓走近几步,语气虽淡,却字字咄咄: “是吗?妹妹年纪虽小,却口齿伶俐得很。难怪父皇偏宠你,连婉妃娘娘都要请你去喝茶。” 这番话听似调侃,实则带刺,话锋直指程依如今在宫中的恩宠。 程依仿佛未听出话中深意,脸上依旧带着甜甜的笑意,睫毛微颤,小手不紧不慢地拢了拢袖口,一双眼清亮透彻,声音轻轻: “父皇待我,是疼我年幼。倒是姐姐年长聪慧,将来必定才德兼备,受宠在后,是理所当然的呀。” 此言一出,安希脸色瞬间沉了几分。 程依这话虽软,却像春风掠水,带着点点寒意——她先自谦,称自己年幼才得宠;又暗指安希虽年长,却尚未被父皇特别恩遇,言辞之间,毫不着痕,却直中要害。 安希听罢,眼中冷意陡然加深,唇角笑意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藏不住的嘲讽。 “哟,妹妹这番话说得倒是好听。”她缓缓逼近几步,目光凌厉地落在程依小小的脸上,“可我怎么听着,像是在讽我不得父皇欢心呢?”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带刺,周围宫女听得一清二楚,皆低垂着头,不敢插言。 程依被她逼得几步后退,却仍勉力站稳,小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但眼中仍有不屈的光。她仰头直视安希,语调依旧软糯,却更添几分坚韧: “依依不敢。姐姐贵为皇女,天资聪慧,是父皇的骄傲。只是……依儿从未妄言他人宠与不宠。” 她话虽仍有敬意,可语锋已隐隐转寒。她不是不懂权谋,只是懂得藏锋敛芒。但此刻,安希的逼迫已过了她的底线。 安希冷笑出声,袖间轻拂,带起一阵暗香,她抬手挑起程依胸前一缕丝线,轻蔑地开口: “你倒是会说话,可惜,就算会说得再好,你如今也不过是个没母妃撑腰的——父皇宠你几分,又能如何?等你再大些,宫里多的是法子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这话已然脱了分寸。 她话音刚落,程依背后的白霜瞬间变了脸色,正欲上前,却被程依抬手拦下。 程依并未动怒,反倒垂眸轻笑了一声,淡淡的,却冷得像晨露打在寒石上。她缓缓抬头,望着安希,稚嫩的面庞上竟显出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沉静与坚定。 “姐姐这话怎么说?”程依依旧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已不似先前的温软,而是仿若清风掠过锋刃,薄凉得叫人心惊,“母妃之事可是父皇亲口所言,改日再审,怎的,四姐姐竟已提前定了罪?这案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审了?”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一滴水落在滚油中,轻而致命。 “莫非……四姐姐如今连父皇的圣意也不放在眼里了?” 安希脸色倏然一变,怒意冲顶,气血上涌,猛地上前一步,咬牙喝道:“你胡说八道!我何时不把父皇放在眼里!” 程依却仿佛未闻,微微抬下巴,眼神清冽如雪,声音仍旧轻柔,却透着几分寒意: “退一步说——”她话锋一转,眉目间隐约透出锋芒,“就算他日母妃真的再不能护我分毫,那又如何?我依旧是父皇亲封的九公主,有诰命、有玉牒,论身份论血脉,自也轮不到四姐姐出言教训。” “你——!” 安希气得脸色铁青,眼底怒意几乎化为实质,抬起手掌,指尖颤抖,猛地扬起,朝程依面门直落! 周围宫女皆吓得变色,白霜更是猛地上前一步,却被程依拦住,依旧立在原地,毫无惧色,静静地仰视着安希。 ——就在这一瞬,一声冷厉呵斥骤然响起,如寒风乍起,直逼众人耳际: “四公主,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低沉威严,宛如惊雷炸响,众人俱是一惊,宫女们忙不迭跪下,俯首贴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只见不远处,一身淡青宫装的婉妃不知何时已站在长廊之末,面容不怒自威,一双凤眸冷冷注视着安希举起的手臂。 安希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婉……婉妃娘娘……” “你身为皇女,不顾尊卑,不讲体统,在我殿前欲行私刑,是打算把本宫眼里揉沙子?”婉妃一步步走来,声音不高,却有着掩不住的肃杀,“谁给你的胆子?” 德妃和婉妃虽然同为四妃之一,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相较于德妃,身为程烨白月光的婉妃在这宫中分量更重。 所以面对婉妃的斥责,安希生不起一丁点反抗的念头。 慌忙收手,咬着唇低下头,手指都微微颤抖。 第87章 暗藏锋芒 婉妃缓缓走近,步步生威,宽大的宫裙曳地而过,衣袂间隐隐飘出淡雅清香,却丝毫不减那扑面而来的凌厉气势。 她走到安希面前停下,凤眸微眯,声音仍旧温和,却比方才更添冷意:“本宫虽久居后宫,但皇女在殿前行凶的事,还是头一回见。安希,你可知,你这一掌若是真落下去,伤的不仅是九公主的颜面,更是皇家的脸面?” 安希咬着牙,低声辩解:“儿臣……儿臣是一时情急,并非有意……” 婉妃冷笑一声,眼神如利刃般从她脸上掠过:“一时情急?那宫规要你们学来作甚?天家皇女,一举一动皆是仪度规矩,是给天下臣民做样的,你这一掌若是打下去,今日不过是宫中之事,明日便传遍外朝,旁人该如何议论圣上家教?又该如何看我天家女儿的体统?” 她这番话既指责安希无礼,又隐隐牵出皇家的体面与尊严,让安希再无辩驳之力。 若是德妃在此,面对婉妃的咄咄逼人,或许还能应付一二。 但如今德妃身在内殿,只余安希一人,完全招架不住。 不一会,已经被婉妃说的额头冒汗,双腿微颤,只能低头应声:“是……是儿臣失言失行,请娘娘责罚。” “责罚?”婉妃凤眸微挑,冷冷一笑,“你以为,本宫是为了责罚你而来?” 安希一愣,抬眸望向婉妃。 婉妃却已转身,看向一直沉静站在原地的程依。她的眉眼柔和了几分,眼中却仍带着压不住的沉色:“依依,你可曾受惊?” 程依心中冷笑,她可不认为婉妃当真关心自己,无怪乎是看顾明凰快要出来了,提前给自己刷些好感。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正好证明了婉妃已经有了决策,倒是让她也松了一口气。 面上不动声色,程依微微屈膝,声音清润而温软,带着一份与年纪不符的稳重:“多谢婉妃娘娘关心,依依无碍。” 婉妃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与欣慰。她缓缓点头,语气温柔而坚定:“好孩子,记住,有本宫在,旁人休想欺你半分。” 话音刚落,婉妃已俯身轻握住程依的手。她的掌心温热有力,与那小小的、还有些微凉的手指紧紧相扣。她一手牵着程依,神情自然地转身,步态从容地朝内殿走去。 这一举动,虽无明言,却分明宣示着一种立场。 在场众人皆惊—— 内殿,乃今日诸妃议事所在,岂是随意能入之地? 即便是哪些妃嫔,也需足够的位份才可踏足。 而今婉妃不仅亲自现身,更是亲手将这幼小的九公主迎入殿中。 此举分量何其之重? 身后的安希望着二人并肩远去的背影,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的眼神一瞬间复杂至极,既有愤怒,又有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困惑。 她咬紧牙关,指节微白,脑中却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凭什么? 她不过是个失了宠的幼女,连母妃都被贬谪尚未审明,平日里也不见婉妃走动亲近。 她没有权势、没有倚仗、没有后台。 可她偏偏能让婉妃不顾身份,亲自现身庇护——甚至甘愿在众目睽睽下,扶她入殿! 她安希是四公主,是嫡出,是德妃所出,背后有外家、有势力、有地位,可即便如此,婉妃从未如此对她! ——顾明凰不在了,你算什么?! 可就是这个“算不得什么”的程依,如今却被众星捧月般请入内殿,成为众人眼中不容轻视的存在。 安希心头火烧火燎,脸上却强自克制着怒意,站在原地,手指微颤,几乎将掌心掐出血来。 而此时,程依那小小的身影,早已被婉妃带入殿门深处。 重重宫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头所有的议论与窥探,也遮住了某些目光中暗涌的嫉恨与不甘。 殿内,香炉缭绕,檀香悠远,金丝描龙的纱幔轻垂,将日光过滤得柔和温润。程依踏入其间,只觉仿佛从纷争尘嚣中脱离,步入了一片宁静深宫。 她脚步轻巧,姿态端正,紧随婉妃而入。 殿内早已有数位妃嫔端坐案前,或执盏品茶,或轻言慢语,俱是一副从容自持的模样。 见婉妃带着九公主进来,几位妃嫔皆转过头来。 她们的神情各异—— 有的眸色微动,似在暗自打量; 有的轻轻挑眉,眸中浮起一丝兴趣; 也有的眼神波澜不惊,只抬手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神情淡然。 最先开口的,是坐在左首的端妃。 她原本出身皇后一脉,与婉妃素来交情寡淡,按理说今日这般私下雅聚,本不该出现在此。但她却也端坐于案前,仪态从容、姿态稳重,显然并非偶然。 众人心中微动——想必是她在接到请柬后,已先一步禀明皇后,才得以应邀前来。 只是端妃面上虽带笑意,眼中却藏不住几分冷意。 上次她与程依相遇,生生被她讹去了一件皇后赏赐的红宝缠丝金簪,虽说是自己轻敌失言在先,可如今再见此女,心中终究难平。 她虽仍面带笑意,唇角含着礼数周到的弧度,话语中却早已暗藏锋芒: “九公主气色不错,看来你家母妃不在的日子,也未曾受苦,倒叫人放心。” 话中既带讽意,又暗指程依离了顾明凰竟还能如此悠然,仿佛是在提醒众人:她既无倚仗,又何来这份从容? 程依闻言,神情未有半点波澜,只是轻轻屈膝行礼,姿态从容温婉,眉眼间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感激与谦和,不卑不亢,恰如她年纪本不应有的沉静。 她声音清润,唇角漾着温软的笑意,那份笑意既不显亲昵,又不失礼数,语气清雅婉转,轻柔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仿佛是用最柔软的羽毛,轻描淡写地拂过人的脸,却又能叫人蓦地心惊: “多谢端妃娘娘关心。依依年幼,虽无母妃在旁护持,但幸得父皇垂怜,日日相伴,晨昏教诲,倍加照拂,未曾叫依依有半点孤寒之感。” 语毕,她顿了顿,仿佛是忆起了什么似的,神色略微一变,那笑意中添了一分若有若无的天真与恭敬,又似不经意地说道: “哦对了……前些日子,我还跟父皇提起端妃娘娘您呢,说娘娘知母妃不在身边,特地送了我一件红宝缠丝金簪。” 第88章 质问 殿内霎时静了半瞬。 几位妃嫔原本漫不经心地观望,此时却纷纷露出几分饶有兴趣的神色。 “红宝缠丝金簪”?皇后赏赐之物,自有其分量。可那支簪子如何到了程依手中,后来众人也大都听说了的,如今自然心中各自有数,偏偏这会儿,程依竟当着端妃的面,主动提起—— 这不是无心,更像是蓄谋。 端妃脸上的笑意轻轻一僵,指间轻转的玉扇也微微一顿。 她当然记得那簪子是如何失去的。 当日二人相撞,她本想教训一下程依,却不想让那小丫头搬出皇上吓到了,这才咬牙认下,将那簪子“赠”了出去。 原以为这事已过去,如今却被程依旧事重提,还冠上了“体恤孤弱”的名目,竟叫她开不了口反驳! 端妃强作镇定,眼中却已经泛起几分寒意。却一时间无话反驳。 这时,德妃轻轻放下茶杯,语气中带着几分故作关切:““九公主真是乖巧懂事,不仅心细,还懂得感恩回报。” 她顿了顿,扫视殿内众妃,“不过,若只是端妃娘娘私下失落,这事还算过得去。可这簪子毕竟是皇后亲赐之物,要是择日皇后娘娘亲自提起,恐怕端妃娘娘和九公主便要难以解释了吧?” 话里话外都带着几分试探与暗讽,德妃的话不止是在提醒端妃那枚金簪若被皇后得知必将掀起波澜,更像是刻意踩上一脚,借机搅动这原本平静的局面。 德妃素来与皇后一脉和婉妃一脉交好,此刻她怀着看热闹的心态,话语中掺杂着几分不怀好意的试探:“九公主真是乖巧懂事,不仅心细,还懂得感恩回报。端妃娘娘当日失了皇后所赐的‘红宝缠丝金簪’,确实令人惋惜。可若这事若传至皇后耳中,端妃娘娘恐怕难以自圆其说。” 端妃神色微变,紧攥玉扇,努力压制心头涌起的怒意,嘴角却强挤出一丝温婉的笑容:“德妃说得极是。此事若真传到皇后耳中,确实有所不妥。”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程依身上,声音柔中带寒,似乎已做好了先发制人的准备:“九公主不妨将金钗还我,他日我另送你一件,也算物归原主。” 程依轻轻扬眉,笑意中带着几分从容与嘲讽:“物归原主?端妃娘娘怕是还不清楚这金簪的真正来历吧?” 端妃顿了顿,眼神微凝,语气中透出一丝微妙的试探与倔强:“来历?这簪子不过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信物,有何复杂来历?” 程依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语气平静却别具深意:“皇后娘娘的赏赐固然珍贵,但这簪子背后的故事,端妃娘娘恐怕知晓得并不完全。” 殿内瞬间一静,几位妃嫔面露惊讶,纷纷转头看向端妃,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端妃面色微微发白,却依旧强撑镇定,缓缓抬头,眼中寒光暗闪:“九公主若是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别让众人误会我无端生事。” 气氛骤然紧绷,殿内的空气仿佛被切割一般,所有人的呼吸都凝聚在这一刻。 程依并未被众人目光所慑,神色依旧从容。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那支红宝缠丝金簪,在众人注视下,轻轻置于案几之上,声音虽轻,却仿佛惊雷乍响,落入每位妃嫔耳中。 她语气温婉,字字清晰:“娘娘们可还记得,当日在太极宫中,污蔑我母妃毒害皇嗣的那位前昭华宫首领太监——钱裕?” 众人神情微动,纷纷回忆起那日见到的那个老太监。 程依继续道:“此簪,正是钱裕入昭华宫侍奉我母妃时,母妃赏给他的信物。原本供其佩于衣襟,以示宠信。” 她微顿,唇角含笑,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语气却忽地转冷:“那日母妃被陷,钱裕倒戈诬告,那时这支金簪还在他身上才是。到后来母妃被贬,钱裕获赏,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借此金簪,竟是到了端妃娘娘手中。”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至极。原本不过是场闲谈玩赏,谁料不过几句交锋,竟掀出顾明凰案,牵扯之深,直指后宫风眼。 程依神色从容,眸光澄澈却锋芒毕露。她缓缓望向端妃,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铿锵入耳: “端妃娘娘言之凿凿,说这金簪乃皇后娘娘所赐,可依儿斗胆请问一句——这簪子原本便不属于太极宫,不在内库存档,不知皇后娘娘,是从哪儿得来的?” 她话锋骤转,忽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仿若不经意地抬手指了指案上的簪子:“总不会是……那位前昭华宫首领太监钱裕,在投奔太极宫的时候,亲手献上的投名之物吧?” 此言一出,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殿内骤然一静,连茶香都仿佛凝滞在空气之中。几位素来心思灵巧的嫔妃对视一眼,眼底皆掠过一抹难掩的讶然与震动。 毕竟程依今日的话若是传回到太极宫,那可是大不敬,就算是皇帝也不会轻绕了她。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今日婉妃摆了这么大一部棋盘,自是要和皇后分个成败的, 若是输了,自是没有什么昊说的,自古便是成王败寇, 但若是赢了,后位被废,那接下来,谁能主掌后宫,就又是另一番算计。 所以程依也不再顾及,三言两语便借助金簪,直指顾明凰案,誓要借着这股东风救出顾明凰。 空气凝滞至极,一时间,殿中几无声响,唯有案上那支红宝缠丝金簪,在烛光照耀下,泛着冷冽的光。 几位妃嫔神情各异,或惊疑、或思量、或掩唇低语,却再无人敢小觑那位年纪尚轻的九公主。 她的气度,她的言辞,她那掷地有声的质问,分明早已脱去孩童的天真,锋芒初露,杀伐果断。 端妃脸色难堪至极,指节因握扇用力而微微泛白。她从未料到,昔日不过一场小小交锋,如今竟被翻将出来,当众质问,甚至将她与“旧案余孽”画上了模糊不清的界限。若真被坐实她接收“投名状”之物,那她便再无清白! 第89章 贴身女官 空气中一时沉寂,仿佛连宫人也不敢多喘一口气。 端妃神色惨白,额角冷汗悄然浮起。她自诩宫中权谋老手,却万万没料到,今日竟被这小小九公主逼至绝境。 她若应得太快,便显心虚;若置之不理,又是默认。 她正犹豫不定之际,婉妃的声音忽然轻轻响起,如清泉滴石,又似一枚石子投入这死水微澜的殿中: “九公主年少,却说得一番有理。昭华宫一案,确实蹊跷重重,这钱裕手中赏赐之物,最后到了太极宫中,着实令人奇怪。” 众妃子闻言,皆是一惊。宫中从未有人敢这样明着指点昭华宫的隐情,尤其是婉妃向来行事谨慎,这番话无疑重如千钧。 顾明凰是程依的母亲,程依一心护着自己的母亲,竭力为她辩解,她的态度尚且可以理解,毕竟母女情深,难免偏颇。然而,婉妃此时的话,却显然不止于为顾明凰开脱。 她那语气中透出的分明是将这场风波的焦点,直接压到了昭华宫的身上。若真如此,昭华宫的内情将被彻底揭开,暗藏的秘密和隐患将一一暴露。她的话,无疑是在为昭华宫的黑幕埋下了雷霆般的伏笔。 众人心中一紧,低声窃议:莫不是婉妃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这一场昭华宫的正义与清白? 德妃微微皱眉,声音沉稳却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婉妃这话倒也不全在理,那金簪毕竟不过是一件金银饰物,真假难辨。若真有新,也不至于做不得假。但昭华宫搜到的东西,可是实打实的证据,岂能轻易抹杀?” 她生女安希与程依素有仇怨,她也是在场不希望顾明凰昭雪的人之一 话音落下,整个殿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仿佛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每个人几乎难以呼吸。众妃子的神色变幻莫测,低语纷纷,暗流涌动。 此时,殿内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婉妃身上,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和回应。却无人再去关注端妃。她站在一旁,脸色微微苍白,眉头紧锁,显然因这场风波而心神不宁。 但恰恰因为众人都将注意力投注在这场激烈的争论上,端妃得以在这短暂的片刻中,好生地喘了口气,暂时逃离了那被逼到绝境的紧张与压迫。 她轻轻闭了闭眼,努力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心绪。心中暗暗咒骂,这宫里的事哪能轻易让一个年幼的小丫头搅得风声鹤唳?若被宫中诸妃传出去,怕是日后又要被人嘲笑她心神不定,毫无底气。 下一刻,她眼神一横,面色骤然一寒,声如冰霜,冷冷地说道:“不错,顾明凰谋害子嗣之事,可是人证物证俱全,哪里还有什么隐情可言?” 话音刚落,婉妃却只是微微一笑,眼中却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是吗?” 端妃不甘示弱,继续冷笑着开口:“自然是如此。况且,那日在昭华宫中搜出的滑胎方子,可不是只有一张,两张,甚至多得惊人。若非苦心经营,怎会有如此‘丰厚’的‘证据’积累?” 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声音压低了些,似在暗示:“说不得,当时在场的妃子里,就有人被顾明凰暗下了药,终生不能生育。如此手段,岂是寻常女子所为?”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一片死寂,众妃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寒意沿脊背直窜上心头。她们彼此对视,脸色复杂,心中无不掠过一丝惊惧。 这无疑是将顾明凰推上了风口浪尖,指控之重,令人无法轻易承受。更有甚者,这隐秘的指控若被证实,将彻底颠覆宫中多人的命运。 空气仿佛凝结,连宫中几位资深妃子也难掩脸上的震惊与警惕。之前她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从未有人如此直直地说了出来。 正当殿内陷入这死寂而紧绷的氛围时,殿门轻轻被推开,一位嬷嬷恭敬地迈步而入。她身穿素净的宫装,脸上满是岁月刻下的细纹,但眼神却依然明亮锐利。 嬷嬷站定,微微躬身,声音虽轻,却穿透了沉重的空气:“娘娘,人给您带来了。” 众妃子闻言,瞬间目光齐齐转向那嬷嬷身后。 只见两个身穿灰色内侍服的男子稳稳夹着一个宫女缓缓走进大殿。那宫女面色惨白,身形瘦弱,双手被反绑于身后,步履蹒跚如同风中残烛。嘴上被一条暗红色的布条紧紧勒住,显得又沉重又无助,布条边缘染着斑驳的泪痕和几处浅浅的血迹。 她的脸颊上,泪痕如断线珠子般密密麻麻地交织,带着未干的污迹,映出她经历过的恐惧与挣扎。鼻翼微微泛红,双眼红肿而充满惊恐,时不时抬头望向殿内,眼中却满是绝望和哀求,却因布条阻隔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宫女步入殿内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弦仿佛被狠狠攥紧。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静止,空气凝固得几乎令人窒息。每个人都在猜测,她究竟带来了怎样的秘密,又会给这场风暴投下怎样的惊雷。 端妃的脸色苍白如纸,手指死死攥着衣襟,徒然见状,猛地扭头怒视婉妃,声音冰冷而尖锐:“婉妃,你抓了我宫中的贴身女官是为何?莫不是打算屈打成招了过来陷害我!”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众妃子面面相觑,心中震惊难平。 那宫女身份非比寻常,竟是端妃的贴身女官——这等人物在宫中地位也是不低的,平日里贴身侍候端妃,甚至掌握着端妃私下的许多隐秘。 她的一言一行,往往关系重大,手中所藏的秘密足以颠覆整个权势格局。 昭华宫的钱裕事件犹如前车之鉴——若不是钱裕旁忙,就算是皇后和太后联手,怕也不会这么轻易伴到顾明凰 如今,这名贴身女官被擒,那可是藏了不少端妃的机密,如果真被逼供开口,怕是真有可能让这位四妃之下落入深渊。 第90章 轰然天惊 殿中鸦雀无声,连宫灯的焰影仿佛都为之一颤。 端妃怒目圆睁,指着那名面如死灰的女官,声音发颤却仍强压镇定,寒声道: “她是本宫多年心腹,素来谨慎忠诚,从未有半点差池!你们不禀陛下、不奏皇后,也未通知本宫,便私擅闯宫、强行擒人——婉妃,你这是目无规制,还是连皇上与皇后,也一并不放在眼中了?” 婉妃却未动怒,反倒轻轻一笑,缓缓起身,一步步走近殿心。她身姿婀娜、气度沉静,一如往昔那位宫中最懂分寸的妃子。但此刻,她的气场却如一柄藏锋的宝剑,正缓缓出鞘。 “端妃莫要动怒。”婉妃忽而出声,语调平静,不疾不徐,仿佛并未被方才那般凌厉的指责所撼动,“此事确实是我行事失当,未曾提前告知,扰了娘娘清净——婉妃在此,向您请罪。” 话音未落,她已盈盈一揖,姿态端雅,恭敬却不卑微。 全场顿时再次陷入静寂。 众人皆愣住了,谁也未料到婉妃竟会如此姿态示弱。 端妃也微微一怔。她原以为婉妃定会反唇相讥、据理力争,或至少试图反驳几句,却不想她竟先一步低头认错。这一低头,不是认输,反倒像是一根绵针,直刺心肺。 这道歉来得太快、太顺,反叫她的怒火无处着力。若她再咄咄逼人,便显得小题大做、咄咄逼人,反而失了分寸。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唇微启,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郁结,似有一口气堵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心头更是警觉骤升:这婉妃……绝非善茬。 殿中几位妃嫔相互对视,眸光交错间,心思早已翻涌不止。 她们看得分明——端妃宫中的这位贴身女官身份特殊,掌握着端妃许多隐秘,若能撬开她的嘴,便可顺势掀开端妃身后层层帷幕,不说定她罪名,也足够让她在这场风波中彻底失势。眼下人已带到,局势本应水到渠成,谁料婉妃竟在此时按下攻势,反倒先开口请罪,姿态谦和,举止柔缓,宛如毫无争斗之意。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都生出了疑惑与警惕。 难不成……那女官果真死心塌地,宁死不言?可若真如此,婉妃又怎会如此轻易将她带到殿前?她一向行事谨慎,从不无的放矢,不至于连这点都未曾考量。 再看那女官——衣衫凌乱,脸色苍白如纸,泪痕斑驳,身形微颤,似被惊吓过度。那双眼中虽有挣扎与哀求,却也藏着难以掩饰的惶恐和动摇,显然不是铁板一块、誓死守口的忠仆模样。 如此看来,婉妃此番“服软”只怕并非真心退让,而是刻意为之——一步缓兵之计,以柔化刚,反令端妃言语失据,自乱阵脚。 她们越想越觉不安,只觉婉妃步步布局,句句伏笔,那温婉谦和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丝丝入扣、环环相扣的算计。一旦那女官真开口吐实,恐怕不止端妃,连她们这些宫中妃嫔,也要被牵连其中。 殿中气氛,宛如骤雪临宫,寒意渐浓。 一众妃嫔低垂眼帘,表面镇定,内心却如掀起惊涛骇浪。婉妃这一手“先礼后兵”,步步藏锋,实在令人防不胜防。谁又敢断言,今日她的矛头只指端妃?若是局势一转,她手中再抖出几张底牌,那些曾在昭华宫一案中添油加醋、推波助澜之人,谁又能独善其身? 她们愈想愈惊,连带着看向端妃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与退意。 端妃如何不知众人心思?她站在殿中,冷汗已湿了脊背。 婉妃适才那一揖,看似认错,实则将“理”与“势”牢牢握在掌中。一句“扰了清净”,既表明了自身克制,又暗含“此事原是宫中之事,我亦无意外泄”。她没有动怒,没有反驳,反倒将端妃的怒火映得声势过重,似是她借题发挥,试图掩盖真正的隐患。 端妃心口愈发发紧,手指死死掐住袖角。 她忽觉自己的控诉,在婉妃那沉静温婉的回应下,竟无端地显出几分咄咄逼人。她本以为自己站在理上,可婉妃一番“不争”的姿态,反倒令她成了咬人不放的那一个。 这场对峙,她虽言辞凛冽,却终究未能占得上风。若此刻继续发难,便是失了分寸,惹人非议。她心知肚明,在这皇权森严、步步杀机的宫廷中,争一时口舌之利算不得本事,露一次破绽,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她心中惊疑不定,只得强自按捺怒意,微微吸了口气,正思量如何转圜,突然—— “唔……” 一阵微不可察的呜咽声,像是从地底某处传来,轻轻地、细细地,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颤意,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众人齐齐转眸,只见那名被押上殿来的女官,不知何时竟已无力支撑,猛然跪倒在地。 “扑通”一声脆响,在殿中显得格外突兀。她肩头轻颤,发丝凌乱,泪珠如断线珍珠般滚落面颊,红色束缚早已松开,却无人搀扶。她双手伏地,整个人仿佛骤然崩塌,再也支撑不住。 殿内静得可怖,连宫灯焰芯微颤的细响都清晰可闻。 “娘娘……”女官的声音细若游丝,夹杂着颤抖与哽咽,如被刀刃割过的纱布,“奴婢……奴婢不是有心的……” 她埋首在地,泪水浸湿了地砖,声音低微却分外清晰,仿佛每一字都落在众人心口。 “奴婢……当真是被逼的啊……”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 殿中众人仿若被人抽了一鞭,瞬间身躯绷紧。空气仿佛在此刻凝结,连窗外一缕微风都为之止步。 端妃猛然色变,脸上血色瞬褪得干干净净,像是被人一掌拍碎了所有伪装。 脸色瞬间惨白,脚步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她几乎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女官,喉间发紧,胸腔起伏剧烈,几欲出声制止。然而那女官的泪早已涌出眼眶,似是多年委屈骤然爆发,再难遏止: 第91章 收买 “不——!” 这一声,几乎是从端妃喉中撕裂而出,凄厉尖锐,震得殿中宫灯微颤,众人心头骤然一紧。 她再也顾不得体面与分寸,重重甩开身边宫女的手,几步冲至殿心,直指婉妃,声音因怒极而发颤,几欲失控: “婉妃!你竟敢屈打成招,逼迫本宫心腹招认!你这等手段,狠辣阴险,处心积虑,究竟是想陷本宫于不义,还是妄图借此除我后患、独占圣宠?!” 她怒容满面,气势如火,眸中几近喷出怒焰,一字一句,仿若利箭直射而出,将婉妃死死钉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央。 “她是我从家中带进宫的女官,忠心耿耿数十年,从不离侧——你一句逼问,就让她污蔑主子,你心思歹毒至此,竟还敢在这里装作一副大度模样?” 说到激动处,她几乎咬碎了后槽牙,眼眶通红,脸颊涨红,指尖微颤,却仍死死指着婉妃,恨不得将她撕裂于当场。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震慑得屏息凝神,连空气似乎都凝结得沉重厚重。宫灯的火焰摇曳不定,映照出众人脸上错愕与不安的神色,焰影晃动间,恍若连影子都惊惧得颤抖。 然而,婉妃神色却依旧如止水般平静,面容淡然温婉,丝毫不显慌乱。她既未闪躲,也未急于辩解,反而垂下眼帘,凝视着跪地的女官,眼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笑容中藏着深不可测的算计与自信。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和从容,缓缓开口,语气温和却字字珠玑,仿佛一把无形利剑,锋芒内敛,却足以割破虚假的平静: “端妃娘娘,何必这般急躁?今日之事,既已到此,不妨先静心听听贱婢细说一番,方可明了其中真相,再作定夺。” 话音未落,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屏息以待,心神紧绷,谁也不敢轻易打断。那一句话似乎为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投下了重重一击,悬念陡然升至顶点,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未知。 她仍是那副温声细语、不疾不徐的模样,却分明带着一股逼人的从容与掌控之感,宛如柔水之下藏着惊涛,滴水不漏,反让人不寒而栗。 她微一抬眸,目光轻轻落在那跪地女官身上,神色温婉中带着几分怜悯,却在众人眼中,如同一柄无形的刀锋。 那女官已是泪如雨下,身子微微颤抖,几乎难以支撑跪姿,声音哽咽低沉,带着颤抖与无助,像是被千斤重担压垮的稻草: “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不敢欺瞒……但奴婢实在……实在是被皇后娘娘逼得走投无路……” 话音未尽,她便忍不住抽泣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锦缎地毯上,声音哀怨而真切,像一把利刃刺进端妃的心脏。 端妃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诧与戒备,脸色骤然一变。 怎么突然提起了皇后娘娘,下一刻,她猛然间意识到,婉妃这哪是对付自己,这分明是借自己对付皇后,有意在用自己来牵制皇后,借刀杀人。 端妃缓缓吸了口气,心头微微松动。既然婉妃主动将话题牵扯到皇后身上,想必皇后必然会出面护她一番,这反倒是一线希望。只要皇后插手,局势或许还能有所转圜。 面上虽有丝毫松懈,端妃仍强撑出满脸怒色,目光如利刃般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官,声音骤然提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怒火,狠狠地喝道: “闭嘴!”她几乎是咆哮着,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内殿中,“你胡说八道!你自小随我入宫,难道我待你不好?你怎敢——你怎敢如此诬陷我——!” 她喘息急促,心跳急速,愤怒几乎烧透她的全身,声音震得几乎要冲破内殿的屏风。 好在内殿周围早已被婉妃安排清理得干干净净,不怕有人偷听,端妃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这积压许久的怒气。 然而,她这声怒喝却并未阻止女官继续开口。那女官似乎失去了往日的谨慎和顾忌,泪眼朦胧,哽咽着,声音颤抖却坚定,仿佛抓住了最后的勇气,继续说道: “奴婢自小入宫,幸得娘娘喜爱,能够侍奉娘娘身边,得享娘娘恩宠,实乃奴婢今生之幸……” 她轻轻颤抖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语气中满是哀痛与无奈,“然而,就在奴婢以为可以安心侍奉娘娘的时候,皇后娘娘却找上了奴婢。” 她顿了顿,喉头哽咽,眼神迷离而又惧怕,“第一次……皇后娘娘许下重金,甚至许诺让奴婢全族衣食无忧……可奴婢不敢辜负娘娘的恩情,便坚定地拒绝了她。” 话音未落,女官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回想起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可是,第二次……皇后娘娘不再只是言语上的威逼,她拿了奴婢全族的性命……” 她的声音瞬间哽咽,几乎断裂,“奴婢……奴婢实在无法抗拒……只能……只能……” 泪水顺着女官的脖颈缓缓滑落,她伏在地上,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奴婢……奴婢被迫屈服……被迫……”她哽咽着,眼神躲闪,不敢直视端妃,仿佛背负着天地间最沉重的罪责。 殿中瞬时寂静无声,空气凝重得让人几乎窒息。连端妃的咆哮也戛然而止,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愤怒。 此时她哪里还不明白,这女官,竟是皇后买通了. 端妃猛地迈步上前,双手一把拽住女官的衣领,怒目圆睁,声音尖锐刺耳: “你被迫什么?你这贱婢,到底做了什么?快交代清楚!” 她的指节微微泛白,显然用力不小,身上的怒气几乎要撕裂这沉寂的殿堂。眼神中既有震惊,也有不甘,更有深深的被背叛的痛楚。 女官被拽得身子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崩溃,但她咬紧嘴唇,艰难地想要把心中那份隐忍与恐惧挤出声音,局促而又哀怨地回应着。 半晌,嘴唇颤动了许久,终于挤出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娘娘……奴婢……奴婢……被皇后逼着……给娘娘下了药……避子……避子的药……” 第92章 不妨再等一等 程依轻轻扬了扬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却闪烁着不容忽视的锋芒。她心知肚明,这场宫廷的风波,到此刻才真正掀开了序幕,精彩的戏码才刚刚开始上演。 自那名女官被仓促押入殿中,面带惊惧而又哀怨的神色,程依便已料到了其中的端倪。毕竟,那本写着皇后名讳的册子,是她亲自派人送到了婉妃手中——一纸暗箭,精准无误。程依深谙宫中尔虞我诈,怎会不清楚这背后隐藏的重重心机? 她缓缓抬眼,目光如炬地扫过殿中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各色妃嫔正或冷或热,或惊或疑,纷纷露出不同的神色。 有的妃子掩嘴低语,眉头紧锁,似乎对端妃突如其来的指控感到震惊,却又–>> 第93章 信纸 敬嫔听了这话,脸上笑意微顿,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她最怕的,就是婉妃这副不动声色中暗藏锋芒的模样。明明一句话不带怒意,偏偏能叫人心头发寒。尤其是那句“还有些东西可以给敬嫔妹妹看看”,更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婉妃娘娘说笑了。”敬嫔轻轻一笑,勉强稳住身形,“若有东西相赠,自然是敬嫔之幸。” 婉妃也不答话,只吩咐身旁贴身宫女:“去,把那封信取来。” 殿中众人瞬时安静下来,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刚刚有端妃的前车之鉴,这会众人皆是心中颤颤。 所有人都看向婉妃,心中暗暗猜测那所谓的“信”究竟为何物。能让婉妃在这个时刻拿出来,怕不是普通的书信,更可能是某位妃嫔的把柄。 不多时,宫女捧着一方锦盒走来,缓缓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封雪白信笺,纸张上尚残留着淡淡的香气。只见信上字迹娟秀,行笔婉转,每一笔每一划皆透着刻意压抑的情绪。乍看之下,不过是一篇小诗,风雅端丽,毫无破绽: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微雨落时人不语,宫墙深处梦犹空。 念昔年宠爱如春水,转眼东流不复踪。 若的回眸君一顾,甘将旧事尽成灰。” 司言女官将这封信朗声念完,语调平稳,尾音轻颤,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但众妃嫔皆非庸碌之辈,短短一瞬,已有数人眉头轻蹙,暗自回味其意。 德妃轻笑一声,目光轻转:“真是好一篇怀春小令,只是——这字里行间,怎尽是哀婉寄意,句句皆不似写与春色,倒像是……求赐新恩?” 众妃子嗤笑一声,笑声或轻或重,宛如绸缎撕裂般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落在敬嫔耳畔,格外刺耳。 “原来敬嫔妹妹素来文墨清丽,如今竟也堕入俗套,写起了情词寄意的信儿。”有妃子掩嘴轻笑,话语虽温,却句句扎心,“若早知如此,妹妹当初该去翰林院而非后宫了。” “也是,”另一位妃嫔浅笑道,“这梨花信一出,只怕皇后娘娘也得自惭形秽,连咱们敬嫔妹妹的‘痴情’都比不上了。” 敬嫔面色顿时羞得通红,仿佛被人当众剥开了最后一层遮羞的衣袍,手指紧紧攥着袖边,指节发白,喉间几次涌动,却终究没有辩驳一句。 耳边却不断传来那些低低的嗤笑声,如蚁噬心。她指尖微颤,心头却逐渐沉静下来,仿佛寒冰缓缓浮现。 “这宫中的妃子,哪个不是在等着求辞宫恩?”她在心中冷笑一声,眼底一寸一寸地收起羞涩,换上几分不屈的锋利。 这首诗是她前些天闲来无事,因春夜独饮,有感而作。虽然有些露骨,但本意不过借景抒怀,如今竟被当众揭露,实在可笑。 她抬眼,目光清冷而坚韧,语气不卑不亢,字字清晰: “回婉妃娘娘——这首词,乃是臣妾早些年酒后作的玩笑之诗,娘娘今次拿出来,难不成就是想要羞辱一下我”。 婉妃闻言,唇角含笑,似真似假,目光却如寒星般冷冽。她慢慢抬眸,轻轻一叹: 婉妃轻抿一口茶,茶盏落下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叩”响,仿若落子无悔。她缓缓起身,披着一袭绣云金沙的华服,步步生威。 “妹妹说的这般决绝,倒叫本宫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语气依旧温婉,从容不迫,似是怜惜,又似讽刺 ,“我自知是酒后小词,自然不会较真。只是——妹妹入宫前便是才名在外,舞文弄墨,满宫皆知。这般好诗,怕也不是一首半首吧?” 言罢,她轻轻一笑,却不含半分笑意,似春风拂面,却藏刀于袖。 敬嫔眉头微蹙,心头倏然升起一丝不安:“婉妃娘娘此言何意?难不成我平日里做些诗词歌赋娘娘都不允吗?” 婉妃闻言,轻轻一叹,步子微动,眼神却像刀一样划来,语调似春水柔柔流淌,实则寒意入骨: “非是我多管闲事,实在是.....”她顿了顿,话未说尽,慢慢转向贴身宫女,声音微扬,却不紧不慢,“来人,传——李太医。”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更是疑惑。 敬嫔同样神色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太医?”她下意识重复,“婉妃娘娘这是……要宣太医问诊?臣妾并无恙疾,何须动劳太医院?” 婉妃却依旧云淡风轻,仿佛只是提起一件极寻常的事:“妹妹莫急,本宫心疼你。” 话音未落,外头脚步声近了,稳重而不疾不徐。片刻后,一位身着深青纹边医袍的老者步入殿中,正是太医院的李太医。 他须发皆白,神情沉稳,一入殿便对着诸位妃嫔一一道礼,最后屈身对婉妃恭敬道: “微臣叩见婉妃娘娘,不知娘娘唤臣前来,有何吩咐?” 婉妃缓缓点头,扬手示意侍女上前。那侍女捧着锦盒,走至李太医近前,躬身呈上盒中之物。 “劳烦李太医替本宫看看这封信。” “信?”李太医一愣,接过那雪白信笺,目光在信面上略略一扫,原本淡定的眉头顿时轻蹙。但他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鼻翼轻动,似乎在辨识什么。 忽地,他指间微颤,神情陡变,眸中闪过一丝骇然。 敬嫔听得李太医那番话,脸色已沉如水。她死死压住心底翻涌的惊惧,竭力维持语调的镇定与尊贵: “这味道……可有不妥?”她步履上前半步,眉心微蹙,冷声道,“这可是本宫特意托人,从江南定制而来香浸信纸,取材正经,调香有据” 她声音虽不高,却铿锵清晰,带着几分逼人的凌厉。 李太医连忙俯身行礼,额间已沁出一层薄汗:“娘娘恕罪……香倒是好香,调和极妙,起初并无异状,只是……” 他抬起头,眉头深锁,语气愈发小心谨慎,像是在掂量每一个字: “只是这香,并非常见香料,而是源自西域一带,名曰‘七乌香’” 第94章 七乌香 他话音一滞,众人瞬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寒意弥漫开来,整个殿内的气氛瞬间凝结。 “此香乃七种秘方合成,名曰赤阑、冥芷、冷砂、妍罗、罗醁、乌缥与香渚,皆源自西域隐秘坊市,乃以温香入神,静气活血之珍品。”他缓缓道,声音中透着一丝庄重与戒备。 “初闻之时,香气馥郁,令人心神宁静,气息和缓,如沐春风,令人心旷神怡。然而若女子长时间沉浸于这七香混合的氤氲之中,便会在不觉间扰乱体内气机,损伤胞宫,干扰经络运行。” 他目光沉凝,声音压低:“轻则使月事紊乱,周期错乱,重则滑胎断绝,终生不孕,实乃禁忌之物。” 殿中刹那间死寂无声,众人如坠冰窟,心头一阵剧震,仿佛那香气正暗藏着无尽的毒计,悄无声息地吞噬着每个人的灵魂。 敬嫔整个人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扯入深渊,眼神猛然收缩,几乎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封她亲手写下的信——那纸张上残留的香气,此刻仿佛成了浸透她整个人的剧毒。 “怎会……”她喉头哽住,唇瓣微颤,“这香是我托礼部引江南进的,怎会是……” 她看向婉妃,目光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与狐疑。 婉妃却依旧含笑,轻描淡写地接了话:“江南确有制香之坊,但这滑胎七香,如今在中原市面上已禁用多年。妹妹若无意引入,倒也不怪你。只是此香入宫,又恰巧用在妹妹的诗信上,未免……巧得过头。” 说着,婉妃微微侧首,语气轻描淡写却意味深长地说道:“听闻,皇后那位大哥如今正好在礼部任职。” 这句话一出,仿佛一柄无形的利刃直指皇后,暗示那张沾染滑胎禁香的信纸,很可能与皇后家族有所牵连。 殿中众妃闻言,顿时心神一紧,气氛骤然凝重。 皇后的大哥在礼部任职,此事众人皆知,可婉妃此时将其点出,又与这“七乌香”一事暗暗挂钩,言语虽轻,却已然引出一个骇人的方向——若说敬嫔并无心机,那这香纸的来处便极可能另有其人;若再联系到礼部……那幕后之手,怕是直指凤印之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敬嫔本已面色惨白,此刻听罢,心头犹如遭雷轰击,整个人几乎僵住。 若是他日,她尚且认为是婉妃在挑拨她和皇后之间的嫌隙。 但端妃一事犹在眼前,种种蛛丝马迹让她不得不正视眼下的局势,心中那最后一丝防备,也在瞬间崩塌。 一念至此,猛地抬头,盯着婉妃,仿佛想从她那张温和的笑靥中看出些许真实的锋芒。 “婉妃娘娘此话……可是说……”她声音发颤,却终究没敢说出“皇后”二字,只得咬牙咽了下去。 婉妃却一如既往地温婉:“我可没说什么呀,只是偶然想起,便提上一句。毕竟,这香纸既是从礼部流出,妹妹也该为自己声明清白,请一请旨、问一问责才是。”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轻叹一声:“宫闱之中最忌冤屈,若是无端连累了好人,那才是叫人寒心。” 这一句看似为敬嫔鸣不平,实则将一顶帽子精准地悬在了皇后头顶:你若不查,便是心虚;你若查,便是你的人出了问题。 敬嫔原本颤抖的肩膀此刻忽然定住。她终于明白了——这哪里是她与婉妃的交锋?这分明是婉妃借她这封“诗信”,将矛头锋锐地刺向了皇后。 她不过是一张引信。 但她若是如此放下,又让她如何甘心,“重则绝育”几个字明晃晃地压在她的心头。 敬嫔胸腔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攥紧,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她咬紧唇瓣,手指紧抓着膝上的绢帕,指节青白分明。脑海中纷乱交织着无数念头:这“滑胎七香”如同暗剑,早已潜藏于她日常生活的点滴之间,却又如影随形,令她无处遁逃。 她的眼神骤然冰冷,竟闪过一丝怒意与绝望交织的复杂光芒。 “婉妃娘娘,”她声音微颤,却铿锵有力,“既然此事牵扯甚大,妾身愿领随端妃娘娘一同前往皇上面前,只求一个公道!” 婉妃轻轻颔首,眸中隐隐闪烁着一抹复杂难辨的笑意,仿佛早已预料到敬嫔必然会被这局势逼得进退维谷。 她手指纤细,轻轻拈起一缕乌黑发丝,在指间缓缓转动,动作优雅自若,丝毫不见一丝慌乱。 语气依旧温润如水,带着不容置疑的从容与威严:“妹妹心志可嘉,既然敢在这般风波中挺身而出,若真能将此事查个明白,倒也算是不负这后宫多年的苦心与坚守。” 她略微顿了一顿,眼神从敬嫔身上移开,缓缓环视殿中众妃,那目光温柔而含蓄,却又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冷厉与深意,仿佛在无声中把所有人的心思都掂量了一遍。 “不过你倒也不急,”婉妃轻启朱唇,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毕竟事关皇后之尊,妹妹你也知道,后位权势深厚,非是单凭一人之力便能轻易动摇。此事,恐怕还需妹妹们携手共赴,待一会,一同前往皇后那里,明明白白问个清楚。” 敬嫔微微一愣,心头虽依旧忐忑,但听到婉妃这般说法,竟生出一丝倚靠之意。她知道,婉妃此刻并非真心相助,更多是借势试探,亦或布局,但此时此刻,能有一人一同前往,至少能增加几分底气。 殿中众妃神色纷乱,既有默然沉思,也有窃窃私语,更多的人则掩不住内心的惊惧与忐忑。 端妃与敬嫔的遭遇尚历历在目,若婉妃此时点名示警,谁又能保证下一个不是自己? 忽然,一声冷然响起,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婉妃手里既然握有底牌,又何必遮遮掩掩,倒不如一并拿出来,让妹妹们心里有个明白。”德妃声音清冷而坚定,眼神锐利如刀,直视婉妃。 第95章 逆心 若论在场之人谁最为有恃无恐,恐怕唯有德妃一人可当。 她既已为皇上诞下四公主,身为众妃中稀有的多子之人,且心意已决,不再期盼再添一胎。 故此,任凭宫中暗潮汹涌,皇后若真心怀诡计图谋于她,也不过是波澜不惊的一朵涟漪,难以撼动她稳固如山的底气与地位。 所以见婉妃卖关子,当即站了出来。 婉妃微微一笑,那笑意中带着几分冷峻与锋芒,仿佛能穿透人心。她缓缓起身,步履轻盈而稳健,身姿如柳,然而却带着一股无可撼动的威严。她的声音柔和却坚定,透着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势:“德妃所言极是。既然众姐妹心中仍有疑虑,婉妃今日便不再隐瞒。” 说罢,她从衣袖中缓缓取出一只锦盒,盒身绣着暗金丝线,精致典雅,隐隐散发着一股古朴的气息。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轻轻掀开锦盒盖,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封封雪白的信札,边缘微微泛黄,显然已存放多时。 一旁侍立的宫女轻步上前,恭敬而细致接过盒子,缓缓绕过座位,走到众妃子身前。 众妃子见状,不由自主地纷纷后退了一步,神色间既有惊讶,也有一丝不安,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婉妃缓缓合上信纸,轻轻一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意,淡然说道:“妹妹们且莫惊慌,这几封信,并非敬嫔那般持有‘七乌香’的禁忌书札。” 众人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紧绷的脸庞渐渐露出一丝好奇与期待。 婉妃眼中闪烁着一抹冷冽的光芒,语气沉稳而坚定,缓缓开口:“皇后这些年在宫中所为,实在令人发指。那些暗地里的阴谋诡计、对姐妹们的陷害算计,我用这些年时间,几乎一点一滴地查明真相,将所有证据细细汇集,悉数写进了这锦盒中的书信里。” 她轻轻转过身子,对着著妃,目光如炬:“姐妹们只需细细翻阅,便能明白皇后手段之毒辣与阴险。” 婉妃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其中不仅有文字记录,还有皇后与心腹往来的密函、暗中交付的书信,以及她用以陷害我们的种种计策。每一纸每一字,都是沉甸甸的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扫视在座众人,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妹妹们请自行查阅,心中自会明了皇后的所作所为。此事关乎我们每个人的安危与尊严,绝非儿戏。” 妃子们彼此对视,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戒备、有迟疑,更多的是忐忑。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无形的压迫感,却无人愿意率先打破这份沉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整个闺房仿佛凝固,静得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这时,德妃冷笑一声,声音里透着不屑与讥讽:“婉妃娘娘恐怕是言过其实了吧?端妃和敬嫔的事虽然令人震惊,但这盒子里信件的数量,恐怕也有十数封之多。就算她是皇后,掌管六宫,如此肆无忌惮,恐怕也不敢轻易下手吧。” 婉妃微微一笑,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意:“哦?德妃娘娘如此怀疑,正好。盒中也恰巧有娘娘的一封,娘娘不妨先行细看,再做评断。” 德妃脸色微变,心头一紧,顿时愣住了。片刻犹豫后,她深吸一口气,抬步向前,步伐沉稳却带着一丝难掩的迟疑。她的手伸向宫女端着的锦盒,指尖微微颤抖着在信封堆中翻找。 众妃目光紧盯着她,屋内气氛瞬间变得越发凝重。终于,她摸出一封用上等绢布包裹,封口钤有皇家印章的书信。德妃缓缓拆开信封,指尖划过柔软的信纸,眼神一时间变得复杂难测。 缓缓展开信纸,信中内容如冰冷的利刃刺入心底,那些字句隐含着难以忽视的指控与暗示——令她原本镇定的神色逐渐凝重,隐隐透出几分慌乱。 她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声音微弱却颤抖:“不……这不是真的……安希可是公主……她怎么敢毒害当今公主?”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殿中炸开,瞬间引起轩然大波。众妃面面相觑,低声惊呼,空气仿佛凝固了。安希公主,自幼备受皇恩宠爱,身份尊贵无比,是皇室血脉的象征,宫中无数人对她敬畏有加。谁能想到,这样一位被宠爱至极的公主,竟会卷入如此惊天骇俗的丑闻? “公主?她怎么会与毒害联系在一起?”有人难以置信地喃喃。 “难道皇后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另一人低声猜测。 德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微微颤抖,心中掀起滔天波澜。她从未想过,安希公主会成为这场暗流中的关键人物。那信中所言,是否真有其事?又或者只是有人借此搅乱六宫局势的阴谋诡计? 婉妃眼神如寒霜般锐利,淡淡地扫了德妃一眼,声音虽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毒害公主,她自然不敢动手,但若是旁人发现不了,那不就是没有的事吗?” 话音未落,婉妃缓缓扭头,目光如利刃般扫向一直默立一旁的李太医,声音沉稳而不容置疑:“李太医,你可知‘逆心’之毒?” 李太医闻言,顿时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神情愈发凝重。他缓缓躬身,语气低沉而郑重地说道:“娘娘,‘逆心’之毒乃宫中禁忌之药,乃皇家秘制,早被列入禁药之列,非同小可。此毒虽不至一朝致命,却能潜移默化地扰乱服毒者的心智,令其性情突变,脾气暴躁,甚至陷入狂乱状态,行为极端反常,失去自控力,常令人防不胜防。” 李太医稍作停顿,神色凝重,声音压低了些许:“更为凶险的是,此毒无色无味,入体后极难被常规手段检测出来。若未能及时服用解药,毒性将逐渐侵蚀神志,最终导致精神错乱,甚至生命危机。”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语气中带着几分肃然:“此毒的配制极为复杂,工序繁琐,且秘方仅传授给宫中极少数资深太医。非宫中权贵暗中利用,绝不会轻易流传于外。若有人敢于私自调配或下毒,必然背后有强大势力撑腰,手段阴狠,目的险恶。” 婉妃缓缓点头,语气更显坚定:“德妃娘娘,你不觉得安希近些年的性情越发的多疑易怒,时常失控。” 第96章 同心 德妃身形一震,眼中掠过一丝惊疑与慌乱。她想开口反驳,却一时语塞,脑海中飞速闪过安希这些年种种反常之举。 昔年那个温婉聪慧、体贴入理的四公主,何时开始变得暴躁多疑、喜怒无常?她记得安希曾当众斥责过女官无故怠慢,又曾深夜惊梦,惊恐尖叫,自言自语,甚至连皇上也曾私下叹息,说这孩子性子变得太过偏激,不复往昔温顺。 德妃嘴唇颤抖,低声喃喃:“可她……她是我亲生的女儿,我怎会……怎会没察觉……” 婉妃目光幽深,声音如细雨般轻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正因为是亲生骨肉,才让人最容易放松警惕。毒入心智,日积月累,表面无伤,实则已成根骨之患。 德妃娘娘,您可还记得三年前,安希公主在重阳宴后高烧不退,服药无效,却在皇后特意寻人请来神医赠药后才渐渐恢复?” 德妃脸色骤变,低呼出声:“你是说……那时她就已……” 婉妃缓缓点头,语气柔和却坚定:“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只是往日不曾细想而已。如今线索拼凑成形,才惊觉深宫之中,竟早已布下杀机。” 殿中顿时陷入死寂。 火焰般的烛光跳跃在精雕细琢的金漆龙柱之上,仿佛映照着每位妃子心头翻腾不已的暗潮。空气仿佛凝固,连那熏香的气息都带着几分灼烫,令人难以喘息。 原本还犹豫要不要接过信封的几位妃子,此刻再无迟疑。婉妃所言字字如锤,敲打在每个人心头。她们脸色各异,却异口同声地靠近那锦盒,一封封雪白的信札,如今竟仿佛成了照见命运的镜子。 华妃第一个伸手接过信件。她平日里泼辣强势,此刻手却在微微颤抖。信封上赫然写着她的闺名,她咬紧牙关撕开封口,一目十行扫过信纸,原本艳丽的面容迅速褪色,如覆寒霜。 “这……这不可能!”她喃喃低语,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力气,踉跄两步,几乎站立不稳。 婉妃却只是淡淡望她一眼:“三年前您嫡姐突然病故,您是否真信那是一场‘急症’?” 华妃脸色惨白,双唇紧咬,不语,却已是默认。 荣嫔手指缓慢滑过自己那封薄薄的信,仿佛害怕一旦拆开,整个人生都将颠覆。她终于撕开了那层纸封,细细阅览,不多时已泪流满面。 “那年宫宴之夜……竟是她下令……”荣嫔的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我还以为是我的疏忽……原来我的胎……是她不要我生……” 她一语未尽已泣不成声,几位宫女上前搀扶,她却固执地不肯倒下,直挺挺地站着,像是一根被雷击却不愿倒下的枯木。 柔妃拆信的动作则更为冷静。她自幼书香门第出身,善隐忍,惯于将情绪压在心底。可哪怕她一字一句地念着那张信纸,面上再无表情,眼中却渐渐燃起了愤怒的烈焰。 “她买通的是我的贴身嬷嬷,”柔妃冷声开口,“我娘家寄来的书信,全被人调换烧毁……难怪这些年,家书断绝,竟是被她封死了我的退路。” 她狠狠攥紧信纸,指节泛白,那一瞬间竟连身旁侍女都不敢靠近。 丽妃看完信后竟愣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她呆呆地看着空中,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呢喃道:“我父亲……我父亲不是战死沙场……他是……他是被借刀杀人……” 她的眼神中透出惊愕与不甘,胸口剧烈起伏,几欲晕厥,若非宫女及时扶住,恐怕已当场跌倒。 与此同时,其他妃嫔也纷纷拆信。 ——敬嫔本已满身伤痕,如今信中内容更是将她最后一丝侥幸摧毁殆尽,她咬牙切齿,低声嘶吼:“她竟以为我永远不会开口?她毁我清誉,还诬我用‘七乌香’图谋不轨!原来她怕我看出真相,便先下手为强!” ——慧贵人年纪尚轻,手中信纸掉落在地都不自知,只怔怔道:“那年我母亲车驾坠河……其实是皇后派人移了桥桩?” 那一刻,屋中没有争执,没有哭喊。 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在逐渐酝酿。 那一封封信,不只是文字,更是一道道血淋淋的刀痕,撕开了深宫妃嫔们多年不敢直视的真相。她们的眼泪和痛苦在瞬间化为怒火,烧灼着心头每一寸柔软。 婉妃端然立于众人之前,目光扫过她们愤怒、绝望与悲恸交织的脸庞,声音轻却斩钉截铁: “姐妹们,今日非我一人起事,而是你我共举之时。昔日她对你我做过的,今日——我们亲自讨回来。” 众人听罢,不约而同地抬头。 殿内烛火轻颤,仿佛也感应到这股蓄势待发的怒意,光影在妃嫔们脸上投下斑驳深痕,映出每一双燃烧着的眼睛。 一瞬的沉默之后,华妃率先站出一步,眉眼间已无先前的战栗,取而代之的是久未显现的锋芒:“婉妃娘娘说得对。我们已退让太久,忍让太久,今日若仍噤声,那我们曾失去的亲人、骨肉、清誉……便都白白葬送了。” 她将那封信狠狠甩在案几上,纸张“啪”的一声炸响,宛如擂鼓。众妃纷纷惊觉,她的语调中不再是恸哭,而是怒火滔天。 “我愿随婉妃,讨回一个公道!” 荣嫔擦去泪水,眼中泣痕未干,却已恢复一分冷静与坚毅。她轻声开口,却字字清晰:“皇后害我至此,我曾怨天地不公,怨命运薄凉,却从未想过,原来同我受害的,竟还有你们……若我们联合一心,她再权势滔天,也未必不能撼动。” 柔妃点头附和:“是时候让她知道,我们不是她可以随意碾压的棋子。” 敬嫔神色冰冷,一步步向前,俯身拾起掉落的信纸:“这些年的忍气吞声,到此为止。若她怕我们开口,那我们就偏要让她听清——她的罪行,终将暴于天下。” 一众妃嫔纷纷站起,不再有退缩的神情。她们的眼神彼此交汇,昔日争宠的心思早已被仇恨洗净,此刻,她们是命运共同体,是背后被阴影扼住咽喉的幸存者。 只有德妃一人仍未动弹。她双手紧握,指尖陷入掌心,嘴唇已无血色。她低头不语,身影微微发颤。 婉妃缓缓走近,在她身前站定,语气轻缓:“德妃娘娘,您是最不愿相信的那一个,可这恰恰说明她算计之深。安希是您的骨肉,您比谁都希望她好,可她现在已经……。” 德妃眼眶泛红,闭上眼,眼泪悄然滑落。良久,她一字一顿,艰难开口:“如此,你打算怎么做?” 第97章 入局为棋 程依静静地站在殿角,始终未发一言,却将方才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这一众曾经高高在上、彼此倾轧争宠的妃嫔们,如今一个个面色大变、神情崩溃,心中不禁暗叹: 婉妃的手段,果然高明。 若这些信是由她——程依——亲手揭示出来,即便有理有据,也未必能让这些深谙宫斗、惯于疑心的妃嫔全然信服。她们惯于设防、习于猜忌,即使眼见为实,也总会揣摩背后有无“别有用心”。 可婉妃偏偏没有这样做。她并未居高临下地揭露事实,而是循循善诱,一步步布下层层心网。 她没有直接告知众人真相,而是从一个细节开始,唤醒她们内心深处那些早被遗忘、却始终隐隐作痛的疑问: ——安希昔日的性情变故,是巧合,还是暗手? ——三年前重阳宴后的高烧,到底是病,还是局? 她没有推论、没有定罪,只是轻描淡写地点出蛛丝马迹,让众人自己去回想、去细思、去代入。 她巧妙地激起了德妃的动摇,利用母女之情做第一道突破口;又在德妃动摇之际,顺势推波助澜,将其他妃子的过往纷纷点出。 婉妃没有说“你们被害了”,而是让这些妃子自己从信封中“发现”自己曾经的痛苦竟另有真相。 她没有强加信念,而是用疑问和线索,让每一个人自己为信封的内容赋予意义与重量。 这正是她最可怕之处: 她不需要让人信她,她只需要让人开始怀疑曾经相信的事。 一旦这道防线崩塌,这些妃嫔便再无心理屏障,信封里写什么,她们便信什么。 程依看得分明,此时此刻,那些雪白信纸在她们眼中,已不只是纸张,而是重重血债、沉沉真相——是她们多年委屈的答案,是她们眼泪的注解,是她们憋在心中多年却说不出口的“为什么”。 婉妃没有喊冤,没有指控,却让每一位妃子都自己代入了“受害者”的位置。 这不仅是攻心之术,更是一场精准至极的心理解构。 程依眸光微敛,不禁低声道:“这才是真正的手段……刀未出鞘,却已血染人心。” 婉妃那边,听到众妃的低呼质问、惊疑叠起,脸上却未见半点慌乱。 她仍立于烛火之下,身姿优雅如松,仿佛这寂静压抑的殿堂中,她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那一封封信札、一句句质问,在他人眼中是风暴,是愤怒的爆发点,但在她眼中,却不过是风起云涌前她早已算好的棋落声。 婉妃轻轻一笑,嘴角微微勾起,眼中似有一点水光流转,又仿佛闪着琥珀般沉静的光芒。 那笑意不浓,却精准。冷静,却足以撼人心魂。 她并不急于解释,更不慌于辩解,只是缓缓向前几步,步履从容,衣袂微动。那身杏色织金宫装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更衬得她整个人如一枝临风而立的冷梅,清冷高远,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 她立于金龙纹绣的屏风之前,低眉一笑,抬眸望向众妃,语声轻柔,却仿若滴水穿石,字字清晰: “我今日既然组了这花会,又借着这花会之名将众位请至昭华殿,自然不是只为赏花叙旧那般简单。” 她语气平淡,仿佛说的是一桩极为寻常的宫中聚宴。 “我已命人潜去御前,通报陛下——言说九公主与四公主之间近日有所龃龉,今日更在昭华殿中发生争执。四公主情绪失控,大打出手……” 她话音未落,眼角微挑,似笑非笑地扫了程依与德妃一眼。 这眼神,不似挑衅,亦非讽刺,更像是早已将局势尽握于掌中的一种轻描淡写的确认。 德妃脸色瞬间一变,张了张口,似要反对,却正好迎上诸妃的目光,才发现——此刻,她已没有资格反对。 这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公主诸妃子共同的事情。 反对就是反对六宫诸妃,就算他是四妃之一,也不敢如此。 “陛下最是宠爱九公主,如此必会前来,届时我等便可将四公主中毒之事与这些信笺一一呈上,请求陛下给我们一个公道。” 婉妃声音仍温和,语调却骤然冷下来半分:“至于谁是罪魁祸首,陛下心中自有定断。” 殿中静默如死。 德妃喉头一紧,一瞬间竟感舌尖发涩,呼吸不畅。她终于明白,自己已被婉妃死死逼入一个无退路的局里。 若今日她还敢为安希分辩半句,哪怕只是一丝犹疑,众妃也不会再容她。 而婉妃——分明早已料到这一切,连她的迟疑与挣扎,也一并算入其中。 她只能沉默,只能低头。 程依站在旁侧,神情未动,心中却已波澜起伏。 好算计,好手段。心中微凛,神色虽未变,眼底却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寒意。 要知道,这局原是她借力敲山、趁势窥变的好机会,本意是探探皇后与婉妃之间的深水,如今却成了婉妃手中一枚走得极巧的棋子。 她本想旁观,却不曾想被婉妃牵着一步步走入局中,甚至连一句质疑都无法开口——因为她知道,若此刻站出来反驳哪怕一句,等待她的,不只是婉妃的反击,还有那一众已然心碎动情、情绪汹涌的妃嫔们的群起而攻之。 “这一步步走来,婉妃不动声色,却早已将所有人牵进她织就的蛛网中。” 程依垂眸,心底一声冷笑:“果然是那位从来不鸣则已,一鸣便足以震撼六宫的婉妃。” 此刻的婉妃,宛若一柄藏锋多年的古刃,终于在风雨交加之夜出鞘,锋芒所向,所向披靡。那一封封看似零碎的信笺,不只是唤醒记忆的引线,更是她手中的利剑,斩旧局、斩旧怨、斩不平。 可想而知,待到皇后倒台,婉妃,正逐步成为六宫真正的主宰。 她不需执掌凤印,不需执管六宫——只凭手腕、声望与人心,就足以令整个后宫噤若寒蝉,俯首称臣。 怕是到时候,顾明凰也得避其锋芒。 烛影微摇,殿门外的风声似乎也沉了几分。众妃一时间无声,连平日里最善长舌的容嫔也只是紧紧拽着手里的信笺,指尖微颤。 忽然,有太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殿外传来内侍急促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 殿门一瞬被推开,寒风卷入,金丝帘幔掀起一角,露出那一抹玄衣金冠的身影。 众妃慌然起身,跪地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98章 引子 程依也跟着跪下,衣袂微扬,姿态沉静。她垂首不语,神情如常,唯有指尖紧扣衣角,泄露出她此刻内心的紧绷。 殿门外的风尚未停歇,帘幔还在微微拂动,玄衣金冠的帝王却已步履疾然,径直穿过众妃环绕的殿心,绕过那一封封仍未落地的信笺,不曾一言、不曾一瞥,直至立于程依身前。 “依依——” 他的声音低哑,似压抑着什么,藏着难掩的焦灼。众妃皆愕然抬眼。 程依一怔,缓缓抬头,却见程烨眼神里那一瞬而过的怒意与不安交织如火。 他没有理会众妃行礼,也未向婉妃投去一丝眼神,只是盯着程依,眉眼间冷意难掩。 “怎么回事,安希怎的如此过分?”他沉声问道,声音虽轻,却透着逼人的威压,最后一句话出,面容已经转向一旁一脸紧张的德妃。 德妃面色惨白如纸,被帝王这一眼望去,几乎连脊背都发凉。她张了张口,却仿佛舌根发涩,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程烨眉间冷意愈浓,步伐逼近半步,声音如寒铁坠地,铿锵有力: “安希呢?让她来见朕,朕要问问他,是谁给她的胆子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依依!” 德妃身子一颤,唇色尽褪,额上冷汗涔涔,终于支撑不住那咄咄逼人的帝王威压,伏地叩首,声音微颤如丝:“安希……安希自知有愧……已经退下了。” 她的声音一字比一字低,仿佛说出口便要耗尽全身力气,最终几不可闻,竟似随时都会昏厥。 殿中气氛骤然凝滞,静得几乎能听见信笺飘落地面的轻响。 程依见状,心头一紧,知再由德妃支吾下去,今日局势便会失控。于是轻轻一动,撑着袖摆起身,缓缓上前。 她动作不疾不徐,裙摆如水般在地面拂过,直至走至帝王近前,才轻轻抬手,执住程烨的小臂。 “父皇。”她语声温婉,仿若春水润心,却带着隐隐的不忍与恳切,“这原本只是儿臣与四姐姐的一场口角,并无他意,更无旁人挑唆。只是不知道思姐姐最近怎么心思如此暴躁,所以话说重了些,儿臣自幼便习惯了,实不是什么大事。” 她话虽柔,却分寸极稳。既未将责任一味揽下,又点明了安希日益“暴躁”,为婉妃解下来得计划做准备。 “若因此惊动父皇,反倒是儿臣失仪了。”她低头轻语,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歉意。 她指尖微颤,却仍旧执着帝王的衣袖不放,如同一道无形的线,将那即将倾覆的情绪轻轻拽回岸边。 程烨垂眸看她,眉头虽未展,眼底那抹怒意却终究被她这声“父皇”柔化了几分。他目光缓缓移至她紧扣袖角的手指,心头隐隐一痛。 他知道她在委屈,也知她不肯说破。 纵是处在宫斗漩涡之中,她也仍愿替旁人遮掩锋芒,只求太平,不愿生事。 可这份善意,换来的却是泪与伤。 程烨眸光微暗,目光重新扫向跪伏在地的众妃,语气依旧低沉,却已不再锋利如刃,只余几分寒意: “朕问的是缘由,不是推诿。若不是朕亲至,是否你们还想将今日之事,当成私下小怨一笔带过?” 众妃面色更惶,连婉妃也不由低头片刻,谁都不敢接话。 程依微微一叹,目光中浮现一丝无奈。这个素来寡言威严,性情冷峻的帝皇,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女儿奴了。 轻轻拉了拉程烨的衣袖,语声柔婉:“父皇,儿臣方才也说了,真的不是什么大事。若真要计较,不过是女儿家争一时口快罢了。” 说罢,还故意转了个圈,裙摆如烟似雾,绕出一道轻盈的弧线,仿若无意,又似在撒娇。语气里带了点轻俏,一如幼时她在御花园哄父皇开心时的模样。 这一下,倒真把程烨给逗得轻轻一愣,嘴角止不住勾起,眉眼间冷意散去了几分,仿佛连那肃杀的龙威都软了下来。 “罢了……”他低声喃喃,终是舍不得她难过。 可就在气氛稍稍缓和之际,程依又巧妙地一转,轻轻抿唇,状似无意地补了一句:“只是,方才婉妃娘娘似乎说,四姐姐……出了些问题。”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又倏地一变。 “哦?”程烨眉头一挑,声音不高,却隐有寒意。他这才转过头去,看向一侧始终未发一言的婉妃。 婉妃自程烨入殿之初便欲言又止,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昔日冷情寡欲的帝王,如今竟对程依宠溺至此,连她们这些多年旧妃也全然不放在眼里。 眼角微动,早前安排的一切早已推演在心,如今局势却已超出掌控。 盈盈起身,垂首一拜,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丝克制的温婉: “陛下,臣妾今次办这场花会却未能护着九公主,着实难辞其咎。”婉妃语声温柔,轻描淡写之间,却将自身的疏失卸得干干净净,“是以方才四公主对九公主发难,臣妾第一时间便赶了过去,并将人带了下去,以免场面失控。” 这句话落下,殿中顿时一静。 众妃听得分明,心下皆是讶异——婉妃此言,看似温婉有礼,实则几句轻语,既剥了自身责任,又将事情掌控的主动权巧妙地收归己手。 程烨眸光微动,却未言语。 婉妃又顿了顿,神色似是犹疑片刻,才缓缓道:“只是,臣妾察看之后,才发现四公主……似乎有些不对劲。” “嗯?”程烨眉头一蹙,立时追问,“不对劲?婉妃何出此言?到底出了何事?” 婉妃并未应声,而是偏首看向一旁站着的李太医,微不可察地使了个眼色。 李太医心领神会,连忙趋前两步,双膝跪地,恭声道: “启禀陛下,婉妃娘娘召臣前往照看四公主之时,臣已为其把过脉。”他说到此处,神色凝重了几分,语气低沉:“四公主脉象紊乱,气息浮沉不定。臣仔细诊断之后,发现……四公主是中了毒的。” 第99章 请罪 “中毒?!”程烨眉头猛地一皱,声音骤然拔高,目光如电般扫向婉妃与李太医,“你再说一遍!” 程烨这些日子却是对安希的感官一般,甚至说有些厌恶,但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新生女儿,当朝的四公主,竟是被人悄无声息地下了毒。 李太医伏地叩首,语声再度一凛:“回陛下,四公主脉象杂乱无章,气息多滞且走窜逆乱,确是中毒无疑。臣已反复诊断三次,可证此言非虚。” 顿了顿又道:“并且,根据四公主的症状,这毒应该是“逆心”之毒,此毒虽不至一朝致命,却能潜移默化地扰乱服毒者的心智,令其性情突变,脾气暴躁,甚至陷入狂乱状态,行为极端反常,失去自控力,常令人防不胜防” 程烨闻言,眉宇间怒气翻涌,整张脸都沉了下去,宛如寒霜压境,连殿中温度都仿佛骤然降了几分。 他猛地起身,龙袍翻卷,声音如惊雷炸响: “逆心之毒?此毒早已列为禁制,宫中所有御医皆不得藏配、不得私用,更不许入宫半步!如今竟堂而皇之出现在朕的女儿身上——是谁?是谁胆敢如此大胆,暗害皇家血脉!” 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而出,震得四周宫人噤若寒蝉,连太监都跪伏在地,不敢作声。 “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女儿做主啊!” 突兀之间,一声凄厉喊声响起,却是德妃越众而出,疾步小跑到程烨身前跪下。 她满脸泪痕,眼中血丝遍布,脸上的妆容早已花得不成样子,那一身衣袍也因奔跑而显得凌乱狼狈,哪里还有往日高贵雍容的模样。 她猛地叩头,额头重重磕在玉阶之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吓得周围宫人齐齐屏住呼吸。 “臣妾有罪!臣妾万死!”她一边哭喊,一边一磕再磕,“若非今日真相揭破,臣妾还以为阿希只是天性顽劣,不懂规矩,竟不知她是被人暗中下了毒!” “这逆心之毒,毒的不是她的身体,是她的性情、她的理智,是她这几年受尽责骂、被陛下厌弃的根源啊!” 说到此处,德妃已然泣不成声,身子止不住颤抖:“她还是个孩子!臣妾……臣妾却日日怒她、打她、骂她,连陛下的责罚,臣妾都不敢多言一句,只以为她是野性难驯……臣妾对不起她啊!”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几位年长的妃嫔也红了眼眶,纷纷低头,不敢再看德妃那狼狈模样。 而程烨的脸色,更是如沉铁般难看。 他的指节泛白,死死抓着龙案边缘,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可知是谁下的毒?” 德妃猛然抬头,咬牙切齿道:“是皇后,三年前,安希在重阳宴后高烧不退,服药无效,皇后特意寻人请来神医赠药,也正是那时,安希才变了性情” “皇后?”程烨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咆哮,眼神猛地转向德妃:“皇后可是六宫之主,怎么会做这种事,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德妃重重叩首,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却没有半点退缩。 “回陛下,臣妾手中,确无直接证据……”她语声低缓,却带着决绝,“可臣妾日日守在阿希身侧,最清楚她性情的转变。她原本聪慧伶俐,温顺可人,怎会在一次高热之后突然变得暴躁偏执,行事乖张?而那一次,唯有皇后请来的那位‘神医’给她喂过药!” “此人来历成谜,药方未曾备案,事后悄然离宫,再无踪迹。若非有人有意遮掩,怎会如此蹊跷!” 程烨冷眼看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无凭无据,你竟敢当众污蔑皇后?” 德妃却再次叩首,额头血迹斑斑:“臣妾不敢妄言。臣妾愿以死担保,只求陛下彻查此事,莫要让安希无辜受罪!” 殿内一阵死寂,唯余德妃低声呜咽和众人不敢喘息的静默。 程烨眸光沉沉,长久地盯着殿外,又扫向地上泣不成声的德妃,指节微颤,几欲捏碎案几的边角。可终究,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咬牙怒喝: “无凭无据,此事——待议。” 声音虽不大,却仿佛一盆冷水,瞬间将殿中愈演愈烈的火气压下。德妃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痛苦,唇角颤了颤,似要说什么,终究还是低下头去,狠狠磕了一个头,鲜血渗出额角。 而一旁的程依却微微呼了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果然如此。 她从不指望程烨会在此时此地,真的做出什么决断。 皇后,乃是中宫正位,母仪天下,掌六宫之权、节四海之礼。她既非一朝宠妃之选,而是宗族世家联姻之后的结果,更是朝中重臣之女,背后站着的,不止是一个沈家,更有大半朝堂旧派的支持。 在这权力深宫中,动她—— 若无铁证,不啻于动皇家根本。 尤其自太祖定鼎以来,百余年间,虽宫闱争斗频发,妃嫔或宠或废,甚至有妃夺宠压后、宠冠六宫者,但“皇后”二字,向来不可动摇。 历代帝王皆知:一旦废后,便等于皇室自毁规矩,动摇江山根本。 更何况,当朝这位皇后稳坐中宫已有十余年,贤名远播,外戚约束得当,宫中也未有显见过失。若无铁证,即便是她真的做了什么,也只会被默许、被淡化,绝不会轻易落下“毒害公主”之罪。 动她,等于动朝局—— 这一点,程依比谁都明白。她目光落在皇后沉静如水的脸上,心中冷笑。 若只是德妃一人怒言,自然是纵有掀起波澜,也不过是给了皇后一次“宽容大度”的机会罢了。 但今日要出声的,可不止她德妃一个人。 下一刻,几道身影几乎同时出列,在那片沉默而凝滞的空气中,衣袍拂地之声与高跪而下的动作如浪涛席卷,齐刷刷地跪倒在程烨身前,声音铿锵却各怀情绪: “臣妾请陛下为臣妾做主!” 第100章 震怒 “臣妾请陛下为臣妾做主!” 几道声音响起,瞬时间,殿中的妃子们几乎同时叩首跪下,瞬间惊起殿中所有人心头的巨浪。 有素来泼辣的华妃;有早年失宠却一直未曾出宫的丽妃;还有向来恭敬谨慎、与皇后交好的端妃;最后,则是慧贵人,荣嫔,敬嫔她们几个。 她们的出现,如同沉闷积云骤然破裂,电闪雷鸣,雷霆万钧。 程烨一时间怔住,眉头紧蹙,眸中怒意未消,却也带上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戒备与深深的疑惑:“你们……都为何出列?” 几人尚未开口,一旁的婉妃却忽然也跪了下去,衣袍翻落,姿态恭谨,额发滑落面颊。 未语泪先流,她眼中泪光氤氲,似是早已压抑多时,此刻终于决堤。她望着龙案后的帝王,声音哽咽低缓,却字字含恳: “陛下,臣妾原不欲开口……只因后宫之地,步步皆惊,言多必失,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可如今连四公主这样年幼无辜的孩子都遭人暗害,若臣妾仍旧沉默,便是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境!” 她声音低哑,语气虽轻,却如泣血陈情。 随即抬首,泪眼婆娑,却目光坚定如炬:“臣妾入宫多年,一直膝下空虚,原以为是命薄体弱,自身有疾,才未能得子。直至前些年偶然得知内情,才惊觉——臣妾竟是被人暗中下了伤身的药!” 她语声骤沉,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愤与耻辱: “那药无色无味,服之无察,却能日积月累,损官伤脉,绝人子嗣。”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哽咽,再次叩首:“而那一剂药的来路,经臣妾查证,正是出自皇后娘娘之手。” 程烨骤然站起,龙袍翻卷,衣袖如风猎猎作响,他盯着婉妃,声音陡然一沉,仿若惊雷骤响,带着不敢置信的怒意: “你说什么?” 他的目光如刀,死死地钉在婉妃身上,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来看。殿中气氛骤凝,众人皆心惊胆寒,连呼吸都不敢出声,唯恐在这雷霆之怒中惹火烧身。 婉妃却不曾退缩,脸色苍白,双膝跪地如钉,颤抖着再次叩首,泪水打湿地面,声音却异常清晰: “臣妾不敢妄言……此事,臣妾已经查证多年,不敢动声色,只为求一线真相。臣妾所服药汤,当年由皇后恩赏,名为‘安和养脉’,却无太医院备案,药方模糊,甚至无人知其药源。臣妾细查之后,才发现……当年也正是从四公主高热之后,皇后请的那位‘神医’进入了臣妾的寝宫,留下数瓶药汤。” 她双目通红,语气凄切:“臣妾亲眼见过他进殿、亲口听闻太监称是皇后之令。可那‘神医’来无影、去无踪,三日之后便再无踪迹。臣妾多番查寻,却连他的名讳来历都不得而知。” “而臣妾服用之后,体脉日渐微弱,女子调养之法皆无效验……当时只以为是旧疾复发,可现下看来,分明是蓄意为之!” 说到此处,她已声音发颤,满目凄然,低头伏地痛哭失声:“若非陛下今日亲临,四公主之毒引出此事,臣妾怕是永世不得昭雪!” 程烨面色铁青,眸光森寒如夜,指节因愤怒而微微发白,正欲再度发声震慑众人,那一瞬间—— 原本跪伏在地、神情哀凄的妃嫔们,忽如积压已久的洪水找到了决口,纷纷爆发出积郁多年的哀痛。 “陛下!”华妃第一个冲口而出,声如泣血,泪水横流,几乎要扑倒在地,“当年臣妾也曾被皇后赏赐过‘调养身子’的药!毕然也是那等坏身子的药,并且我嫡姐三年前也是服了皇后娘娘送来的药后突然去世的!” 她话音未落,丽妃已紧随其后,几步爬行至御前,声泪俱下:“臣妾也是!那药……那药看似温补,实则诡异莫测。每次服下都觉心悸口干,夜不能寐,几月之后,竟突然小产,自此体弱多病,再也无孕!” 端妃向来沉静,此刻也难掩颤声:“臣妾本体寒,原无多病,但却被皇后娘娘收买了贴身女官,换了养身子的药,如此气血两虚,常年药不离身。” “臣妾也一样!”敬嫔捂面啜泣,哽咽着抬起头,“那药……是由皇后宫中掌事的嬷嬷亲自送来,怎敢不服?可从那以后,便月事紊乱,神疲体弱,臣妾不敢妄言,但如今一思,怕是真被算计多年?” “还有臣妾!”荣嫔哭出声来,痛苦至极,“臣妾进宫五年未得子,原以为是命数如此,如今想来……每年例行调养之时,皆是皇后宫中派人送汤,若说其中无异,臣妾死也不信!” 一声声、一句句,似滚雷震响在殿中,原本还保持镇静的妃嫔们也纷纷泣不成声,一时间,跪伏满地,哀鸣四起,宛如冤魂聚堂。 这个时候服药的没服药的,只要心中有一丝的犹疑,都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认定是服了药的。 程烨仿佛被重锤击中,一时间竟站立不稳,身形微晃,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只剩苍白与愤怒交织。 只觉得天翻地覆,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就在程烨几欲踉跄,几步未稳之际,一小道身影突然走到他身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父皇,您别生气……” 奶音稚嫩,却如春雪覆霜,悄然唤回了帝王心神。 程烨低头一看,竟是程依。 程依面色依旧苍白,唇角干裂,但她那双澄澈的眼睛却满是关切与不解。她望着他,眼中没有宫闱的阴谋与毒计,只有对父亲的本能依赖与牵挂。 “父皇您脸色好难看,娘娘们也哭得好伤心,……”程依咬着唇,小声道,“是不是我和四姐姐吵架,惹父皇不高兴了?” 程烨胸膛猛然一震,五脏俱焚。 他缓缓蹲下,伸手将女儿揽入怀中,掌心微微发颤,仿佛抱住的是一团濒临破碎的生命。 “不是你。”他声音沙哑,仿若利刃刮喉,“是父皇无能,是父皇错信奸佞,害了你,害了她们……” 他环顾殿内,昔日莺燕环绕的后宫妃嫔,如今跪伏一地,哀声不断,皆是因一人之手而身陷泥淖、痛苦难言。 “来人!” 一声怒喝,震彻大殿。 殿外侍卫如潮水涌入,跪伏于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