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妻当天,十万禁军跪迎她回朝》 第16章 奉劝你,最好离齐彻那渣男远一点! 一刻钟后,宜兰苑。 楚青娘正在看书,知夏在一旁烹茶。 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顾嫣然矫揉造作的声音: “姐姐,嫣然特来请罪。” 楚青娘充耳不闻,继续看书。 倒是知夏放下手里的茶壶,率先起身迎了出去。 “顾小姐又来做什么?莫不是又来送赃物?” 顾嫣然脸色一僵,但很快想到齐彻的话,不得不挤出一抹笑容。 “知夏姑娘说笑了,先前是下人不懂事,冒犯了你,现在人已经被抓进了县牢里,等人回来,我也会狠狠的责罚她们,还望知夏姑娘海涵,莫要跟李嬷嬷计较。” 知夏冷笑,“哦?那刁奴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是你这个当主子的授意的吗?” 如此直白的回怼,让顾嫣然脸色当场僵住,完全下不来台。 该死! 要不是夫君吩咐了,她怎么会用得着来这里,被一个贱婢如此欺负? 顾嫣然气得胸腔都在起伏,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盯着知夏,恨不得从她身上刮下一层皮来。 知夏抱着胳膊,似笑非笑:“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被本姑娘说中了,恼羞成怒?” “呵!让我来猜猜。”知夏饶有兴致的步下台阶,绕着顾嫣然走了一圈。 “你这个时候来这儿,必然不是心甘情愿,而在这府里,唯一能让做出如此牺牲的,也就只有齐彻那负心汉了。” “啧,爱情果然能令人降智,顾嫣然,好心奉劝你一句,最好离齐彻那负心汉远一点,别到时候,被对方卖了还帮忙数银子。” 顾嫣然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的事,就不劳知夏姑娘担心了。” “倒是你家小姐,若想继续活命,就该想办法尽快离开齐府。” 知晓听闻,脸色有些古怪。 “什么意思?” 放眼整个大楚,除了齐彻,还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触她家小姐的霉头? “字面上的意思。”她目光越过知夏,看向屋内的楚青娘:“姐姐可知,近日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据闻,三年前失踪的嫡公主,其实并没死,而是在隔壁清水县隐姓埋名,体察民情。” 这也是朝廷对外的说法,说嫡公主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屋内,楚青娘终于缓缓抬眸,平静如水的眸子直视顾嫣然。 “你想说什么?” 顾嫣然笑得一脸明媚:“姐姐又何必明知故问?先前,你那过世的父亲做过什么……” “嫣然!” 话音未落,就被身后一道声音猛地打断。 是齐彻走了过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月牙白锦袍,头发仅用一根玉带绑起,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清风朗月般的温润。 “这里我来跟青娘解释,你先回去。” 齐彻朝着顾嫣然出声,眼睛却一直盯着屋里的方向。 顾嫣然眼神暗了暗,随即温顺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齐彻想进屋,去见知夏拦路门神一样的,抱胸挡在门口。 知夏眯着眼睛,审视着齐彻,“刚才她想说什么?你为何不让她把话说完?” 其实不用猜,知夏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楚老爷子得罪过当朝嫡公主的消息,正是小姐让她放出去的,为的就是给齐彻下铒。 如今鱼饵已下,愿者上钩。 齐彻眼神暗了一瞬,“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流言,未经证实,不必拿出来说,徒增烦恼。” “哦?是吗?”知夏明显不信。 齐彻叹息一声,“知夏,我知道你护主心切,但今晚,我只想跟青娘好好道个别。你能不能……” “不能!谁知道你肚子里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先是派人看守,后又断了院子里的吃食,齐彻,你这官没多大,倒打起了一手遮天的主意,你真以为你心里那些龌龊的心思,没人能看得出来吗?” 齐彻被知夏骂的脸色一变。 正准备发作,突然想起什么,又不甘的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算计。 再抬头时,嗓音已经变得微微发哑。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既然青娘执意要和离,我……愿意放手。” 说完,只见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和离书,对知夏道: “我已拟好文书,只差签字,但在这之前,我想与她最后好好说说话。” 知夏眯着眼,丝毫没有因为齐彻的退步而感到开心,反而感到无尽的嘲讽。 小姐料的没错,这齐渣男,果然上了当。 前脚听说楚老爷子的事,生怕牵连到自己,后脚就送来和离书,还上演一副深情不移,不得不放手的苦情戏码。 知夏被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与青娘夫妻一场,难道连最后的见面,你也要阻拦吗?”齐彻的语气有些不满。 知夏朝屋里瞥了一眼,见小姐仍在看书,便错开身子。 “一刻钟。” 屋内,楚青娘端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烛火的映照下,整个人显得清冷又唯美,犹如误入人间的月下女仙。 “青娘——” 齐彻缓步靠近,目光深情而哀伤。 楚青娘缓缓抬眸,目光从他手上的和离书掠过,“齐大人这是,终于想通了?” 齐彻苦笑,“青娘,你我之间,就非得要这样吗?” “数日未见,青娘,你瘦了!” 楚青娘没说话,一双洞若观火般的眸子,看着他。 齐彻兀自在案桌前停下,目光停留在案桌上的一套茶具。那是上好的官窑所出,一套得上百两银子。 “还记得我们成婚时,你总爱亲手为我煮茶……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 楚青娘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是啊,那时我也不知,齐大人心里装的,从来都是权势。” 齐彻神色一痛,本能的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却被楚青娘避开。 “青娘,你误会我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他的表情真诚而深情,一双丹凤眼笑时含情,看人时总带着三分诚恳,极具欺骗性。 楚青娘定定的看着他,想到自己以前,就是被他这样的眼神给欺骗。才不惜放下身段,在此处消磨了三年。 如今,是时候该回去了。 听说父皇身体这两年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怪自己。 “齐大人转性了?前些日子断我口粮,如今又要做这情深义重的戏码?” “不!”齐彻摇头,眼眶泛红,“是我对不住你。这些日子将你软禁,不过是气你执意和离……” “如今我想通了,只要你能开心,我愿意放你自由。” 他声音哽咽,似有千般不舍,万般眷恋。屋内的烛火刚好映照在他那张深情款款的脸上。 “哦?” 楚青娘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知夏说,杜有为刚把消息透露给了齐彻,可他连‘公主’的面都还没见到,也并不确定自己就一定能得‘公主’的青睐,此番却突然想通了愿意和离? 这根本不符合齐彻一贯谨慎又多疑的作风。 除非…… 楚青娘目光停留在齐彻的手上,那上面,正拿着一支白玉兰簪子。 她认得,这正是当年的定情之物。 第17章 齐彻,你演够了吗? 只见齐彻忽然单膝跪地,仰头望着着她,眼底似闪烁着泪光,“这支簪子,我一直带在身上,青娘,再信我最后一次,好吗?” 说完,他起身绕到楚青娘身后,亲手替她把发簪戴上。 “青娘,让我再为你绾一次头发,就像从前那样……” “我们……再过最后一晚,就一晚,好吗?” 他言辞恳切,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似带着某种蛊惑。 实际上,齐彻是真的想在这里留宿一晚,共度良宵。 他甚至已经提前服下了助孕的药物,只要今晚楚青娘答同意让他留下来,他就有办法,日后可以用孩子牵绊住她。 可楚青娘早已看透了他的算计,又岂会叫他得逞。 就在齐彻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即将向下的时候,突然手腕被她捉住。 “齐彻,演够了吗?” 齐彻脸上的表情僵住。 “你没演够,可我已经懒得再看了。” 楚青娘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 只见她手指一个用力,紧接着‘啪嗒’一声,簪子应声而裂,断成了两节。 而中间空心的部分,则掉落出来一些白色的药粉。轻轻的飘洒在空气中。 楚青娘从小在宫里长大,自然闻得出来,这是催情药。 她眼神陡然一凛,抬脚踹在齐彻的胸口,将他踹出去两米远,同时迅速的用帕子捂住口鼻。 齐彻毫无防备,在地上滑了两米远,再抬头的时候,空气中的药粉有不少都飘进了他的鼻腔。 齐彻大骇,忙抬手用袖子抵挡,想驱散那些药粉。 可他为了逼楚青娘就范,准备的是最烈性的迷药,只要稍微一点点,就能让人中招,从而浑身发软。 “咳咳……咳咳……” 齐彻捂着胸口咳了半天,憋的脸都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待空气中的味道散去,楚青娘又用帕子沾水,在鼻子下方扬了扬,确认自己没有沾染到药粉。 再看齐彻时,眼神冷的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 “齐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你以为,经过这件事,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 齐彻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青娘,你就这么恨我?” 楚青娘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转过身,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恨你?你还不配,滚吧!” 齐彻终于装不下去了,猛地起身,脸色阴沉: “楚青娘!你别太过分!” “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告诉你,只要我愿意,多的是女人爬上我的床。” 楚青娘连头都没回,只淡淡的道;“那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滚吧!” 齐彻气得浑身发抖,终于忍不住撕破脸,“好!很好!楚青娘,你别后悔!” 说完,他摔门而出,却在刚步出房间的时候,被知夏伸脚一绊,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知夏躲在门框后,故作惊讶道:“哎呀,齐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齐彻狼狈的起身,狠狠的瞪了知夏一眼,转而愤然离去。 然而就在刚走出院子不远,就感觉浑身一股燥热,手脚开始软绵,不听使唤。 他知道,这是方才的迷药开始发作了。 齐彻咬牙,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并一路朝着顾嫣然的院子走去。 他跌跌撞撞的走在回廊上,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呼吸也越发的急促。 该死,没想到这药性,竟如此强烈。 他浑身滚烫,意识也逐渐混沌,就在拐过一处假山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端着托盘的丫鬟。 “啊!大人?!您、您怎么了?” 春桃手里的盘子被撞翻在地,惊呼一声,很快发现了齐彻的异常。 齐彻抬头,视线里,春桃的脸竟然逐渐和楚青娘重叠在一起…… 他一把扣住春桃的手腕,声音沙哑:“青娘,是你吗……” 春桃惊慌的挣扎,“大人!奴婢是春桃啊,您认错人了——误!” 然而齐彻此刻已经完全被药性控制,只遵循本能的一把搂住春桃,并将她拖进一旁的假山里。 “青娘——帮帮我——” 春桃反应过来,齐彻这是中了药! 可她一个丫鬟,此时就算大声喊人过来,看到大人正搂着自己,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更何况,她作为顾嫣然身边的大丫鬟,心里清楚顾嫣然本质上是一个多么善妒的人。 就算她和齐彻什么都没有发生,顾嫣然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与其如此,倒不如…… 就在春桃愣神的功夫,齐彻已经将她抵在了假山上,不等她惊呼出声,一张放大的俊脸已经朝着春桃压了下来…… 很快,假山后面响起了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 有路过的下人听到声音,大为震惊,很快将此事禀告给了顾嫣然。 顾嫣然在知夏那里受了气,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无处发,听到有人在花园里通女干,愤怒不已。 当即带着婆子侍卫前去捉奸,呼啦啦一大波人,浩浩荡荡朝着花园而去。 “本夫人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狗男女,胆敢在齐府后院偷情!” 等她带着人赶到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掩映的枝叶间传来阵阵暧昧的喘息,还伴随着女子达到欲望顶端时的娇喘。 动静之大,就连身后那些婆子们一个个都忍不住红了脸,暗自在心里tui了一口。 顾嫣然脚步猛地顿住,厉声吩咐道:“给本夫人把这对狗男女拖出来!” 她笃定这里面一定是某个丫鬟和侍卫私通,以前在顾府的时候,母亲也亲手料理过类似的事情。 记得当时,母亲直接把那丫鬟拔光了衣裳,绑了沉塘。 而那个侍卫,则被阉割成了太监,送进宫里做杂役。 如今,这样的事情,竟然在齐府上演,她怎能容忍? 随着顾嫣然一声令下,两个婆子气势汹汹的拨开灌木,侍卫们举着火把一照—— 然后,两人齐齐定住! 月光下,两人衣裳尽褪,一丝不挂,正情到浓处,还处于一个十分羞耻的姿势。 大概是两人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四周已经来人,两人还依旧合二为一,春桃忘情的伸出双手,从身后圈住起彻的脖子…… “大人~不要~” 几个婆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嘴巴张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天爷呀,这不是大人吗? 怎么跟春桃搞到了一起? 顾嫣然见下人们杵着没动,呵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夫人将人拖出来,女的沉塘,男的直接阉割,送去皇宫辛者库为奴!” 第18章 看看你那浪荡的样子,可是被强迫的? 这一嗓子,直接让几个婆子回神,脸色纷纷如同便秘一般,欲言又止。 “夫人、这、恐怕不太行……” 顾嫣然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婆子,朝着里面走去。 “什么不行,本夫人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贱——”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顾嫣然就跟方才那两个婆子一样,顿时定在了那里。 四周的空气骤然凝固。 视线里,一男一女正在抵死缠绵,两人的衣服散落了一地,其中还有她熟悉的,齐彻那身月牙白锦袍。 她记得,下午明明看到齐彻就是穿着这身去了楚青娘的院子里。 “夫、夫人?!” 春桃猛然惊醒,尖叫着推开齐彻。 顾嫣然瞬间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住! 她死死的盯着一丝不挂的两人,春桃的脖子上,那新鲜的咬痕,还有地上散落的,自己亲手给齐彻绣的荷包—— “好!好得很!” 半晌后,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亲自上前,一把揪住春桃的头发,将人拖倒在地。 春桃一边慌乱的护住关键部位,一边惨叫:“夫人饶命!是、是大人强迫奴婢的!” “啪!” 顾嫣然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 “贱人,你当本夫人是瞎的不成?” 方才春桃的双腿主动缠在齐彻的身上,那求欢的样子,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看看你那浪荡的样子,可是被强迫的?” 经过这番动静,齐彻也终于退去药性,回过神来。 在看清现场的情况后,他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 他先是捡起地上的衣裳,穿好,扫了一眼在场的下人,对顾嫣然解释道: “嫣然,此事,另有隐情。” 顾嫣然反手将那荷包咂在他身上,“齐彻,这就是你急着赶我走的原因?” 她声音尖利,已然处于失控的边缘,“你说要留在宜兰苑跟她解释,结果转头却和这贱婢搞在一起?你将我这个正妻的脸面置于何地?” 周遭的下人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春桃也穿好衣服,哭着爬到顾嫣然的脚边:“夫人明鉴!奴婢、奴婢一时糊涂,这才犯下大错,恳请夫人看在奴婢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顾嫣然眼睛通红,看着脚边的春桃,心腹丫鬟和丈夫的双重背叛,令她已然丧失理智。 她想也不想的就抽出一旁侍卫身上的佩刀,朝着春桃身上砍去—— 与此同时,寿安院。 齐老夫人正在用膳,几个下人轮流给她布菜。 这时候,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老夫人!不好了!前院出事了——” 齐老夫人夹菜的筷子一顿,‘噌’的起身,“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下人把假山处,齐彻和春桃被人捉奸在场的事告诉了齐老夫人,并道:“老夫人,如今夫人和大人已经吵起来了,夫人说要将春桃沉塘,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齐老夫人一听,眉头狠狠的皱起,不满的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就是彻儿宠幸了一个丫鬟,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还有这顾氏也是,身为当家主母,怎能如此善妒,彻儿以后是要做大官的,后院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怎能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现在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可有考虑过对彻儿仕途的影响?” 心腹婆子也十分赞同这话,补充道;“老夫人说的是,眼下这府里,也就只有您能从中调和了。” 齐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站起身,一副当家长辈的姿态,“罢了,这就随我去看看吧。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也该给这进门的新妇立立规矩了。” 很快,齐老夫人带着下人也来到了现场。 她看到顾嫣然正好举着刀,眼见春桃就要命丧当场—— “住手!” 关键时刻,齐老夫人吼出一嗓子,惊掉了顾嫣然手里的刀。 ‘哐当’一声! 刀柄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嫣然见到齐老夫人,以为她是来给自己做主的,正准备迎上去,诉说一番自己的委屈。 结果却看到,齐老夫人竟然越过自己,径直来到了春桃面前,并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她视线扫过春桃娇俏的小脸,不堪一握的细腰,还目测了一下春桃的屁股大小。 最后,她满意的点点头,道:“模样倒是生得不错,腰细,屁股大,将来一定能生儿子。” 四周陡然一静。 这句话不仅把春桃给整懵了,顾嫣然也被整懵了! “婆母,这贱婢勾引夫君,媳妇这正准备将她就地正法呢,您……” “什么勾引不勾引?”齐老夫人不满的道:“彻儿是做官的,你见过哪个做官的后院里不是三妻四妾?我听说就这江南城的县衙一个小小的主簿,还纳了七八房小妾。你是从京城来的,别的不说,就说你父亲顾相国,啊,难道后院里就只有你母亲一个女人吗?” 顾嫣然怔在了当场! 是婆母太飘了,还是世界已经颠倒了? 不然为什么,她这个农妇出身的婆母,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先前刚回门的那日,婆母不还说,要齐彻好好待自己,两人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吗? 如今怎么—— 趁着顾嫣然冷静的功夫,齐彻遣散了围观的下人,带着齐老夫人,顾嫣然,还有春桃离开了此地,来到前院花厅。 主座上,齐夫人饮下一口热茶,做主道:“这丫头既然已经成了你的人了,不如就收进院子里,做个姨娘吧。 反正她也是顾氏的陪嫁丫鬟,早晚也要收进房里的。” 春桃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忙不迭的朝着齐老夫人磕头,“奴婢谢过老夫人,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大人的。” 春桃说完,目光还飞快的偷看了齐彻一眼。 这一幕恰好落在顾嫣然眼里,顿时气得胸腔都要着火了一般。 “不行!我不同意!” 她偏过头,一脸委屈的看着齐彻:“夫君,你我成亲才不过半月,若是这么快就传出你抬了妾室,恐也会对您的名声不利。还请夫君三思啊。” 厅内的气氛凝滞,齐老夫人重重的阁下茶盏,冷眼扫向顾嫣然。 “顾氏,你身为正室夫人,理应为齐家开枝散叶着想,这般善妒,哪有半点当家主母的风范?” 顾嫣然脸色煞白,指甲深深的扣紧掌心。 “婆母,儿媳并非善妒,实在是考虑到夫君的名声——” 她转头又看向齐彻,目光带着受伤和委屈;“夫君!您也这么认为的吗?” 一时间,屋子里,三个女人都将目光落在齐彻身上。 第19章 嫣然,我知道你委屈,但眼下还需忍耐 齐彻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却很快掩饰去。 他目光缓缓扫过春桃的小腹,眸色深沉如海。 先前他服用了助孕的药物,不出意外的话,春桃的肚子里,此刻恐怕已经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若就此舍弃,也着实有些可惜。 可若是将人留下,又不利于他接下来的计划。 公主那边,肯定希望自己的驸马是一个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驸马。 他已经考虑好了,明天就去隔壁清水县,若能有幸获得公主青睐,无论是楚青娘,还是顾嫣然,都不能留下。 “母亲,嫣然年纪尚轻,一时想不开也是常事,此事……不如容后再议?”齐彻语气温和,全然没有显露半分心思。 顾嫣然听他这么说,心头稍定。 她缓步走到春桃面前,居高临下,“夫君说的是,不过这丫头既是我顾家的人,便该按我顾家的规矩来。” 她猛地攥住春桃的下巴,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春桃的肉里。 “顾家有训,陪嫁丫鬟若敢爬主子的床——需杖责五十,发卖窑子。” 春桃浑身巨震,惊恐的摇头。 “不要,小姐,奴婢求您了!” 这五十杖要是打下去,她还能有命在? 齐彻也微微蹙眉,道:“嫣然,何必如此苛责。” 他转头看向齐老夫人,“母亲,不如暂时将春桃安置在外院,待嫣然想通了再做打算,如何?” 这番话看似在退让,实际上是在为日后抛弃春桃留后路。 毕竟,外院的‘姨娘’,随时可弃。 而顾嫣然,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贬妻为妾,或者用那个把柄来威胁她,让她自请下堂。 顾嫣然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松开春桃的下巴,冷笑道:“夫君说的是,只是这府中的下人……” “那就给些银子,封住他们的嘴,若胆敢有人透露出去半个字,全都发卖了出去。”齐老夫人一声令下。 “是,婆母。” 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齐老夫人缓缓起身,“你们夫妻俩的事,我懒得管,只是顾氏,你要记住,无子善妒,可是七出之罪。” 顾嫣然咬牙点头,“是,儿媳知道了。” 死老太婆,竟敢在自己面前倚老卖老,教训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 一旁,春桃含泪揪着齐彻的衣摆,苦苦哀求,“大人,奴婢……” 齐彻看着她,回想起方才那场荒唐事,脑海里浮现出女子姣好的身材,紧致的皮肤,尤其是那放浪形骸的动作,这是在顾嫣然身上没有过的体会。 他嗓音微哑,对着春桃吩咐道:“你先下去。” 等房中只剩下顾嫣然的时候,齐彻忽然温柔的揽住顾嫣然的肩膀,低叹道: “嫣然,我知道你委屈,但眼下还需忍耐。” “待我在朝中站稳脚跟,定为你请封一个诰命,届时,好叫这府里再也无人敢轻慢于你。” “那楚氏呢?”顾嫣然委屈的抬头,下意识的就问出了这句话。 “夫君,楚氏一心想要和离。您为何……” 齐彻的脸色瞬间转冷,态度也疏离了几分,“这是我和她的事,为夫自有计较。” 顾嫣然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道眼下确实不适合讨论楚青娘。 她怕再问下去,会引起齐彻的反感。 “妾身知道错了,夫君,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安寝吧。”说完,她主动靠近齐彻,柔软的胸脯有意无意的在他胳膊处蹭了蹭。 齐彻微微一僵,绷直了身体。 不知是不是药物的影响,此刻他竟觉得身体乏力的厉害。 “咳……” 他迎上顾嫣然饱含期待的目光,咳了两声,“为夫今晚还有政务需要处理,你先去歇息吧。” 顾嫣然眼神一暗,恭顺的福身,“是,那夫君也要仔细身体,别熬夜。” “嗯。” 顾嫣然出门后,嫉妒就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狂的生长。 齐彻竟为了春桃那贱婢,拒绝了自己! 她一定不会放过那贱婢! —— 翌日一早,齐彻就收拾东西出发,以访友的名义,前往隔壁清水县。 他走的很匆忙,也很低调,连顾嫣然都没有告诉,只让下人给她带了话,行囊什么的,都是让贴身小厮准备的。 而春桃,也被齐老夫人连夜被送往了城外的庄子上。顾嫣然就算想找春桃泄愤,也为时已晚。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抵达了隔壁清水县。 清水县虽占地不大,却因地处南北商道而市井繁华。街道上商铺林立,且此处文风颇盛,到处可见青衫学子挟着书卷挤在一起,争论古典策论,因为县东不远三十里处,就是闻名天下的白鹿书院。 齐彻的马车在路过县衙门前时,却被堵在了半路。 车夫下去查看了一圈,然后回禀道:“大人,前头县衙在审案子,围了许多百姓,路被堵住了,咱们得绕道。” 齐彻掀开车帘,望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眉头微皱。 “什么案子,这么热闹?” 车夫也摇头,表示不清楚。 “罢了,既已到此,先下去看看吧。”齐彻说完,率先步下马车。 只见县衙外的青石台阶下,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众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分立在两侧。 大殿前跪着两人—— 一个是身着绸缎的富商,满脸悲愤的高举着一枚羊脂玉佩,声称这是祖传之物,却被那衣衫褴褛的佃户给偷了去。 而另一人则是一个皮肤黝黑,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额头在地板上磕的鲜血淋漓,坚称自己没有偷盗。可又没有办法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县令捋着胡须,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这富商叫王富贵,是本地的纳税大户,家中田产铺面无数,每年都能为当地带来一大笔税收,可这佃户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啪!” 县令的惊堂木重重地一拍。 “此案,先有王地主的证人在,又有物证,便是证据确凿,佃户张三偷窃主家财物,按律……” 齐彻站在人群外围,冷眼旁观。像这种小案子,根本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余光却忽然瞥见对面茶楼二层,一道绝美的倩影凭栏而立。 那女子戴着素白的面纱,身姿挺拔如青竹,虽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气度非凡。 更引人注意的是,她身后立着两名带刀侍卫,两人皆是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坚毅,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军人般的铁血气息。 齐彻心头一跳。 就在那县令即将宣判的刹那,他忽然大声道:“且慢!” 第20章 智破奇案,引起公主的注意 众人齐刷刷回头。 却见齐彻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朝着县令作辑,声音清朗却暗含锋芒。 “大人明鉴,此案的关键,不在于玉佩的归属,而在玉佩如何被盗。” 县令皱眉:“此话怎讲?” 只见齐彻不疾不徐的走到那佃户面前,执起他粗糙皲裂的双手示众:“诸位请看,这位老伯十指皲裂,掌纹还嵌着泥土,这般粗糙的手,若时常把玩玉佩……” 说着,他忽然将玉佩在佃户的掌心一擦,“必定会留下痕迹,或者细碎的刮痕。可这玉佩却通体光洁如新,反倒是王地主这双养尊处优的手,倒更像是时常用来把玩的。” 王富贵下意识的将手藏进袖子里,“一、一派胡言,我自己的玉佩,好端端的为何要冤枉他?” 齐彻目光如炬,“这个问题,恐怕要请王地主自己说清楚了。” 王富贵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时,一旁的佃户张三突然直起身,愤恨的盯着王富贵。 “官爷,小老儿知道缘由,上个月,这王八蛋看中了我家的幺女,要强纳为妾,可我纳闺女才十四岁啊!小老儿拼死拒绝,他就放话说要让我家破人亡!” “嘶!”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年轻气盛的庄稼汉甚至已经撸起袖子,恨不得冲上去揍那王富贵一拳头。 张三老泪纵横,“这玉佩分明是他今早来收租时,趁我们不备塞在供桌底下的,求青天大老爷明鉴啊!” 王富贵急得跳脚:“胡说八道!你这刁民血口喷人!” 然而这时,围观中有人说起:“我可以作证,上个月确实有这么回事,王员外想要强纳人家闺女,吓得人家闺女还在绣坊躲了好几个晚上,这事绣坊的工人都能作证。” “我也看到过,上个月,那姑娘还大清早的来我铺子里买馒头。那会儿天都还没亮,我那铺子刚好就在绣坊附近。” 消息一出,百姓纷纷你一言我一嘴的,替张三说话。 王富贵见状,抖着肥硕的身子,伸手指着众人:“你们、你们……” “啪!” 县令再次拍响惊堂木,“王富贵,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富贵一惊,本能的跪下,“大人!”他伸手指着张三,“是这刁民冤枉我,是他冤枉我了啊!” 齐彻却寸步不让:“若照你所说,张三真盗取了你的玉佩,自然该捂严实了才对,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被找出来?” “我……” 王富贵一时无言,急得冷汗都开始往下滴,再不复刚才的嚣张气焰。 县令当即宣布道:“王富贵诬告良民,强占民女,着,按律当责罚五十大板,家产半数充公!” “不!官爷!小人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几个衙役上前,不由分说的押着王富贵就要走,王富贵急忙嚎哭喊冤。 这时,围观的百姓们爆发出阵阵喝彩,张三也带着一家老小,齐齐的跪在齐彻面前,“多谢贵人救命之恩呐。” 齐彻扶起老人,温声道;“老伯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说这话时,他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茶楼方向。 却见那蒙面女子正倚在栏杆,朝他微微颔首,虽然隔着面纱,但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分明带着些许赞赏之色。 齐彻心头狂跳,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恭敬的朝着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书生礼。 然而等他抬头时,那抹倩影已经翩然离去,只在风中留下一抹若有似无的幽香…… —— 一刻钟后,衙门外的人群逐渐散去,交通也很快恢复了秩序。 齐彻先是在书肆买了几本书,两支湖笔,最后在糕点铺订了一盒杏仁酥。坐车来到了昔日的同窗好友,宋祥家中。 宋祥原本和齐彻都是同一届的学子,两人以前在县学的关系很不错,只不过后来宋祥落榜了,现如今在当地一家私塾做教书先生。 老友见面,自然是分外珍惜。 县学旁的酒楼内,宋祥一把拉住齐彻的袖子,眼中满是艳羡。 “齐兄啊,如今你已是翰林院编修,前途无量,不像我,连考三届都名落孙山,只能在县学混个教习。” 宋祥说着,便仰头灌下一大杯酒水。 齐彻笑着为他斟满:“宋兄又何必妄自菲薄?以你的才学,下次必能高中。” “哎!算了,不说这些了。” 宋祥觉得,齐彻能来看他,他很高兴,实在不适合说这种扫兴的话题,于是道:“对了齐兄,说起来,明日倒是有一个大开眼界的好机会。” 宋祥说到此处,眉眼也活跃了几分,“当朝的嫡公主殿下,最近刚好在咱们清水县微服查案的事,你听说了吧?” 齐彻眼神微闪,“略有耳闻,我还听说,这位公主尤其钟爱有真才实学的学子,可是真的?” 宋祥得意的扬眉:“齐兄说的没错,先前和咱们一个学舍的柳承志,你应该听说过吧?” “他呀,前几日在书肆跟人辩经,恰好被路过的嫡公主听到,觉得他颇具才华,被埋没在此实属明珠蒙尘,竟破例推荐他进了白鹿书院。” 宋祥说到此处,一脸的感叹。 齐彻微微蹙眉,柳承志此人,他有些印象,才学平平,为人还十分的清高自傲,常觉得自己的观念和见解独到,每每遇到有讲经论辩的地方,都会前去凑凑热闹。 就这样的人,竟然还能破例推荐入白鹿书院? 齐彻一脸的不解。 宋祥又道:“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吧?” “可事情它确实就是如此。不瞒齐兄,我在书院做事,多少听些内幕。那柳承志虽才学中庸,可当日辩经时,正巧谈到了江南水患的治理之策。公主此前微服查访过此事,听他提出‘以工代赈’的法子,倒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才高看一眼。” 齐彻听闻,心下了然,并在心里对这位嫡公主的印象又深刻了几分。 他举着酒杯,压低了声音问宋祥:“那依你看,公主举荐人才,可有章法可循?” 宋祥闻言,摇头晃脑道:“齐兄有所不知。公主殿下偏爱‘破格之举’,最厌那些只会死读书的酸儒。若能在治国理政、民生经济上提出独到见解,或是展露琴棋书画的罕见技艺……”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听说公主还爱收集天下孤本古籍,谁若能献上一本她未曾见过的珍本,说不定比满腹经纶更管用。” 齐彻瞳孔微缩,心中算盘打得飞快。 柳承志不过是撞上了运气,而他既有状元头衔傍身,又饱读经史子集,若能投其所好…… 思及此,他再次为宋祥斟满酒杯:“宋兄方才说,明日有一个大开眼界的好机会,可是与这位嫡公主有关?” “没错!”宋祥答:“听说公主殿下明日要在白鹿书院设宴,以诗会友,设了‘流觞诗会’,还要亲自考教学子们的学问。” 宋祥叹了口气,略有几分遗憾的说道:“可我托在书院当差的表兄,也只弄到了一张请帖,要不然,明天就能带着齐兄你一起去了……” 齐彻垂眸,掩去眼底的一缕精光。随即展颜道:“宋兄何须介怀,我此番本就是来探望故友,公务在身,本就不便赴宴。” 说着又为宋祥斟满酒杯,“来,今日难得相聚,咱们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宋祥已是面红耳赤。 齐彻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指尖轻弹,一撮白色的粉末悄然落入宋祥的酒杯里。 第21章 流觞诗会,她果然是公主! 最后,宋祥实在是醉的厉害了,晃了晃发沉的脑袋:“齐兄、这酒,今日竟格外的……醉人!” 说完,宋祥就一脑袋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齐彻佯装摇了摇他:“宋兄?宋兄?” 宋祥无动于衷。 最后,齐彻只好吩咐车夫,先将宋祥送回家,自己则去书肆逛了一圈,选了几本古籍,才回客栈休息。 当晚,宋祥在家中上吐下泻,折腾了到天明。 翌日一早,他刚上完茅房回来,又听说齐彻来访。 只见齐彻拎着几样清淡的吃食,脸上满是自责:“宋兄,都怪我昨日贪杯,硬拉着你喝了这么多酒。” “听闻你身子不适,我特意打包了清单的吃食,你快用上一些……” 宋祥摆了摆手,感动不已:“齐兄太客气了,我……” 话没说完,腹中又是一阵绞痛,他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齐彻见状,忙递上一杯温水,“宋兄,你这样子,一会儿还怎么去参加书院的诗会?” 宋祥苦笑着摇头,从怀中取出那封烫金的请帖:“我这副样子,如何能得见公主?”他将请帖递给齐彻:“不如齐兄你代我去吧。” 齐彻眼光微闪,假意推脱:“这怎么行?这可是宋兄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 “你我兄弟,又何必见外,再说,以齐兄的才学,相信定能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引得嫡公主的关注,如此,倒也不枉我一番心意了。” 齐彻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请帖,关切道:“那宋兄好好休息,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走出宋宅,齐彻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担忧的模样? 他拿出那张烫金的请帖,轻抚上面的纹路,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公主殿下,咱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 白鹿书院坐落于清水县东郊,依山傍水,青瓦白墙之间可见古木参天。 此乃当朝四大书院之一,曾出过三位宰相,七位尚书,素有‘天下文枢’的美誉。 今日,书院内张灯结彩,曲水的回廊里摆满了蒲团和矮几,受邀前来的皆是各地的才子、名门子弟等,大家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或吟诗作对,或高谈阔论,气氛热烈却又不失风雅。 齐彻拿着请帖,很快就顺利入内。 他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视着周围,发现在回廊的尽头,有几名穿着锦缎的侍女静立在此,虽做寻常婢女打扮,但举止端庄,眉眼间隐有贵气。 齐彻很快猜想,这可能就是那位嫡公主的心腹侍女。 齐彻唇角微扬,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 这时一位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拱手笑道:“这位可是今科状元齐大人?久仰久仰!” 齐彻立刻回礼,姿态谦卑:“先生谬赞了,齐某不过侥幸得中,岂敢当‘久仰’二字?” 那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齐大人过谦了,您的策论《论治国之道》,在下可是拜读再三,受益匪浅啊!” 这时,周围的人闻言,纷纷侧目。很快便有几位学子围拢过来,与齐彻攀谈。 齐彻应对自如,既不显得桀骜,又不失风度,偶尔还引经据典,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环佩声响。 众人纷纷噤声,转头望去—— 只见一队侍女簇拥着一位白衣女子款款而来。那女子虽白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冷清如霜的眸子,发间仅插了一支白玉簪,素雅至极,却衬得通身的气度愈发的高贵。 步履轻盈间,腰间的环佩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宛如山涧的清泉,叮咚作响。 “公主殿下驾到——” 随着一声唱报响起,书院院长连忙上前行礼,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齐刷刷跪地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彻在看清女子的装扮后,霎时间瞳孔一缩! 果真如此,昨日在县衙对面二楼的女子,正是这位嫡公主。 一时间,齐彻的心跳有些加速,浑身血液也如同被唤醒了一般,叫喧着,流淌着。 “诸位请起。”公主声音清润,如同珠玉落盘,“今日以文会友,大家不必拘礼。” 院长恭敬道:“殿下雅量,老朽斗胆,今日,不妨就以‘春水’为题,效仿古人曲水流觞之雅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公主’微微颔首,在首位落座。 侍女们立刻在蜿蜒的溪流旁摆好席位,将盛满美酒的羽觞放入水中。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齐彻被安排在靠近溪流的转弯处。 这可是个绝佳的位置,羽觞极易在此处停留。 他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看来,老天都在帮他。 “第一轮,请诸位即兴赋诗。”院长宣布道,“羽觞停于谁面前,便由谁先行吟诵。” 溪水潺潺,羽觞悠悠随波轻转。 最终,先是停留在一位青衫学子的面前。他接住酒盏,起身拱手道:“学生献丑了。” 那学子沉吟片刻,便朗声吟诵: “春水初生绿满溪,落花随浪过桥西。 东风不解骚人意,乱送残红作雪飞。” 这诗遣词清丽,“绿满溪”与“作雪飞”倒有几分画面感,可惜格局太小,通篇困在落花流水的愁绪里,全无半点经世之志。若放在县学月考,倒能得个“文辞秀雅”的评语,可在这白鹿书院的诗会上,就显得有点不够看了。 很快,众人抚掌。“公主“微微颔首,示意赐酒。 紧接着,羽觞停留在方才和齐彻谈论的那位中年文士面前。 他站起身,捋着胡须笑道:“那老夫也来凑个趣——” “曲水回环绕碧苔,流觞何必待蓬莱。 闲来且共春风醉,莫问明朝花几开。” 话音刚落,满堂喝彩。 此诗起笔便有开阔之意,“曲水回环”破了寻常春水的柔媚,“何必待蓬莱”更见洒脱襟怀。比之先前的伤春之作,多了份历经世事的通透。 上首,‘公主’执扇的指尖微微一顿,紧接着便道:“赐酒!” 立刻有侍女捧着鎏金的酒壶上前,那文士受宠若惊,连连作揖。 齐彻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他注意到公主赏赐时,特意多看了那文士一眼。想来这位嫡公主殿下,更为欣赏洒脱超逸的文风。 很快,羽觞继续漂流,这次停留在一位年轻的举子面前。 那人紧张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 “春、春水……“ 支支吾吾了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诗都做不出来。 “那个……流过……” 众人忍俊不禁,‘公主’则以扇掩唇,美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终于,羽觞在溪流转弯处打了个旋,稳稳的停在了齐彻面前—— 第22章 本宫素来爱才,今日得遇知音,不可不赏 众人的目光很快朝着齐彻焦聚。 大家都想看看,这位今科状元,今日又会作出一首怎样的诗来。 这时,只见齐彻从容的起身,执起酒盏,却不着急饮下,反而望向溪水沉吟道:“这春水蜿蜒,倒让在下想起一个典故——” 忽然,他抬手将杯中的酒倒入溪流中,在众人惊呼声中,朗声道:“昔年屈子投汨罗,以诗魂祭沧浪。今日斗胆效古贤,以酒祭才,以才祭春。” 很快,溪水载着酒香,很快流过公主所在的案前。 她面纱微动,似在细嗅。 院长有些不悦,出声道:“齐状元,你这……” “且慢!” ‘公主’突然出声,抬手打断,声音似带着几分玩味:“酒祭才情?那你的才情何在?” 齐彻含笑,不慌不忙拾起溪边落花,蘸着未干的酒液在石板上题诗: “曲水本无情,因诗起浪纹。 明朝化春雨,偷润牡丹根。” 众人哗然。 这诗看似是在咏春,可后面的‘牡丹’二字,实则在暗指公主。 而且这“偷润”二字也暗藏锋芒,既显得谦逊,又透露出攀附之意,不过是借“春雨”之名,行“近贵”之实,比先前几首更合这诗会的暗流涌动。 果然,众人瞧见,公主眼睛微微眯起,“有意思!” “来人,赐酒!” 紧接着,又到羽觞漂流的时候。可这一次,令人意外的是,羽觞竟再次停留在齐彻面前。 齐彻见状,一颗心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看来,天意如此!” 他浅笑着执起酒盏,突然看向‘公主’身后的侍卫,朗声道: “在下愿改规则,请公主任抛出一物,即兴作诗。” ‘公主’的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目光一扫,很快摘下侍卫手中的刀穗,朝着空中抛去。 “以此为题。” 很快,齐彻接住公主抛过来的穗子,略作沉吟,便开口吟道: “十年磨剑影,一穗系忠魂。 不护黄金殿,偏怜野草根。” ——全场死寂,真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大家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齐彻,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般。 这首诗,分明是在暗讽公主微服民间之事! 这状元郎到底是无知,还是无畏? 就在全场噤若寒蝉之际,‘公主’执扇的素手忽然微微一顿。面纱下传来一阵意味不明的轻笑:“齐状元这首诗,倒是点醒了本宫。” 她缓缓起身,“不护黄金殿,偏怜野草根,说的不错,本宫此番微服出巡,确实疏忽了宫中事物。” 众人大惊! 没想到,公主竟会当众承认自己的错误! “来人。” ‘公主’突然抬手,吩咐下人:“将前日进贡的龙井取来。” 很快,侍女奉上茶罐,只见她亲自捻起一撮茶叶放入盏中,“这‘野茶’虽非名品,却胜在天然,本宫赐予齐大人,以谢谏言之功。” 话落,满座哗然! 公主这分明是,将诗中的‘野草根’的讽刺,化作了嘉奖! 齐彻心神巨震,双手恭敬的接过茶盏。 “殿下虚怀若谷,微臣惭愧。”他深深一辑,眼底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公主’轻轻摆手,示意诗会继续。 接下来,羽觞又陆陆续续的转了几次,几位学子相继起身作诗,吟诵。或咏春水之柔美,或叹光阴之易逝。虽然不缺乏佳句,但在齐彻那首暗含锋芒的诗句对比之下,这些诗总显得循规蹈矩,失了灵气。 终于,当最后一位学子吟诵一首四平八稳的咏春诗后,‘公主’忽然开口道:“今日诗会,让本宫甚为欣喜。” 她声音清冷,却仿佛多了几分温度,“特别是齐状元的诗,更是令本宫感触良多。” 此言一出,在坐的几个世家子弟皆脸色一变,暗自打量着齐彻。 只见公主素手轻抬,示意侍女上前:“本宫素来爱才,今日得遇知音,不可不赏。” 伺候在一旁的侍女会意,捧着一个锦盒走到齐彻面前。盒子里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装帧古朴的《楚辞集注》。 “听闻齐爱卿精研楚辞,此乃前朝大儒手批孤本,现赠予爱卿,望尔不负才学。” 齐彻听闻,心头狂跳不止。 这礼物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深意。 《楚辞》乃是忠君之典,公主此举,分明是暗示他已有入幕之宾的资格! 更何况,公主还打听过自己的喜好,知晓他精研楚辞! 齐彻恭敬的接过锦盒,叩首谢恩。 “微臣,谢公主赏赐,愿公主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起来吧。”公主似无意般的补充道:“三日后,本宫会在别苑举办琴会,齐爱卿若有闲暇,可前来一聚。” 这句话,令齐彻心潮澎湃。 公主这分明是私下邀请。他听宋祥说,这场琴会,公主只邀请了十个人参加,其中不乏有青年学子,也有世家子弟。据小道消息,说公主有意在这十个人当中,选择一人做驸马。 “殿下!”一位锦衣玉带的世家公子突然出列,正是江南总督之子曹恒,“臣听闻齐大人早已娶妻,其妻顾氏……” 他话音未落,公主手中的团扇轻轻一抬,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赵公子多虑了。” “本宫设琴宴只为探讨琴艺,莫非在诸位眼中,女子邀男子抚琴,就非得是凤求凰不可?” 话落,满堂的学子文士开始哄笑起来,曹恒反倒落了个大笑话。 有那同为竞争对手的世家公子挤兑道:“就是,曹公子这么着急,莫不是自己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听说曹家人前些日子还在四处打探公主的喜好呢。” “……” 曹恒羞恼交加,却见公主已经起身,只得悻悻退下。 齐彻垂首恭立,余光却瞥见公主经过他的案桌时,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顿,转身时,流水般的袖摆,似无意般的拂过他案桌上的茶盏。 “叮——” 茶盖轻响,一缕幽香萦绕。 齐彻抬眸,正好对上公主那绝美的回眸一瞥。面纱上,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似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齐彻忍不住心尖一颤。 这样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三年前,楚青娘对他是如此,三年后,顾嫣然对他,亦是如此—— 他的心跳在这一刻开始加快。 “砰!砰!” 一下又一下,脑海里甚至已经幻想出自己位极人臣,站在金銮殿的最高处,俯瞰众生的那一幕。 第23章 殿下,臣这些年与楚氏,早已形同陌路 很快,齐彻结束宴会,回到客栈,细细回想今日在宴会上的一切。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公主的确对他有意思,可这还不够。 或者说,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必须要有百分百的把握,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可要怎么做,才能进一步试探呢? 这一晚,齐彻辗转反侧,冥思苦想,终于,在天将亮的时候,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听说公主下榻在城中的驿馆,便命人备上一份礼物,一早前往驿馆,求见公主。 驿馆门口,他恭敬的递上请帖,“下官齐彻,特来谢殿下赐书之恩。”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既显风雅,又暗示了倾慕。 若公主不拒绝相见,则说明有戏。 很快,门房将齐彻的请帖递进去。 屋内,秦九歌刚用过早膳,就听见下人来禀,说齐彻在门外求见。 她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抹嘲弄,“倒是个会找借口的。” 她随手将拜帖搁在案几上,对身旁的侍女道:“去告诉齐大人,本宫正在更衣,让他在花厅稍候。” 这时,侍女紫鸢上前替她梳头,嘲讽道:“小姐,看来公主说的得不错,这个齐彻,果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前脚还在顾相府门前跪着求娶,这才新婚不到一个月,这会儿又巴巴凑到您跟前摇尾巴。” “得亏公主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让您假扮她在这清水县逗留些时日,奴婢真就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负心汉得知真相,悔不当初的那一幕。” “他不是想攀龙附凤么?”秦九歌突然轻笑,指尖捏起一绺青丝绕在指上,“咱们就给他搭座通天塔,让他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她望着镜子里绝美的容颜,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与楚青娘有着五分相似。 她本是定国公府的嫡女,秦九歌,与楚青娘本是闺中密友,小时候,她也是公主的伴读,两人关系一直都很好。 三年前,她听说楚青娘不知所踪,联合裴渊几乎找遍了整个大楚,后来,得知消息的时候,楚青娘已经嫁做人妇,并希望她暂时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说是等时机成熟,定会传信联系她。 不成想,她这一等,就是三年。 而且楚青年直接还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特殊的任务——叫她假扮公主,在清水县停留些时日,并配合宣扬要选驸马。 因此,这才有了近日流传出的名声。 不得不说,楚青娘把每一步都算计得很好。她深谙齐彻自私又虚伪的面目,为了不影响皇室声誉,这才处心积虑的设计了这一出戏。 “待会儿让他在花厅多等些时辰,看着满室的珍宝流口水,再派个小丫鬟故意说漏嘴,提提驸马人选的事。”秦九歌吩咐道。 紫鸢心领神会,将最后一支点翠簪子插上发髻:“奴婢明白,定要把他吊得心急火燎。等他以为自己稳坐驸马之位,再把他那些抛妻弃子、攀附权贵的丑事抖出来。 到时候,全城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秦九歌起身,抖开如云的广袖,绣着金线鸾鸟的裙摆扫过满地日光: “让公主那边准备好和离书的证据。等齐彻丑态毕露,咱们就当着满城权贵和百姓的面,把他的真面目撕个干净——” 花厅内,齐彻正襟危坐。目光却不自觉的被室内的陈设所吸引。 紫檀木架上摆着前朝名砚“龙尾金星“,案几上随意搁着一柄镶满南海珍珠的玉如意,连熏香用的都是价比黄金的龙涎香。 这些珍宝,随便一件都能抵得上他半年的俸禄。 正当他暗自盘算时,忽然听到院子后方传来两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听说公主回宫之前,就要定下驸马人选。” “嘘——我今早给殿下梳头的时候,看见梳妆台上放着十位公子的画像,听说……” 那丫鬟的声音小了下去,惹得另一个丫鬟急了。 “快说快说!” “听说,目前已经圈定了三位人选,就等着三日后的琴会上……” 议论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喝止。齐彻心头狂跳。 十选三么? 今日,他必须要把握住机会才行!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阵环佩声响,一阵清雅的兰香随风而来。 齐彻抬头看去,只见秦九歌换了一身天水碧的留仙裙,发间簪着一支白玉兰步摇,比昨日的更添了几分清丽脱俗。 “让齐大人久等了。”秦九歌移步至花厅,含笑道。 齐彻立即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微臣特来谢殿下赠书之恩,此物虽不及殿下所赠珍贵,却也是臣的一番心意。” 秦九歌示意侍女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方上好的端砚。 “齐大人有心了。”她指尖轻抚砚台,装若无意的问:“这雕工倒是精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齐彻心中一喜,立即答道:“此乃微臣亲手所雕,历时半月有余。” 秦九歌唇角微扬,命人奉上新茶:“齐大人如此用心,倒是让本宫想起一事。” “听闻齐大人已有家室?” 齐彻面色一暗,似有诸多隐忍和委屈,“殿下明鉴,此事,说来惭愧……” 他起身,朝着秦九歌深深一揖,“臣虽与楚氏性情不合,但为报恩,不得不娶,这些年来,臣与她……早已形同陌路。” 这是他昨晚整理好的说辞,将抛弃原配说成‘报恩’和性情不合,隐去自己主动求娶的事实。 而且他也不怕公主派人调查,反正他和楚青娘之间的事,在江南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楚青娘与他不合。 “至于顾氏……”他声音更低,“顾相权势滔天,甚至以臣的仕途相威胁,臣不得不迎娶其女,实则……” 他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半个月来,臣已暗中收集顾家结党营私的证据,只待时机成熟,便要为朝廷铲除此奸佞!” 对于顾嫣然,他则说成是‘忍辱负重’,甚至还伪造了这封密信,作为向公主‘投诚’的问路石。 话落,空气中陷入凝滞。 一旁的紫鸢震惊的看着齐彻,眼神中透露着震惊,不解,最后化作浓郁的不屑。 她还真是低估了此人的无耻程度,竟然将自己攀附权贵,抛弃结发妻子,过河拆桥的行为,做出这样的解读。 若小姐事先不知情,或是那种圣母一样的女子,恐怕还真就很容易被他演技给迷惑。 第24章 三日后能否胜出,就看齐大人的本事了 秦九歌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良久后,忽然倾身向前,一只玉手托着香腮,红唇轻启道: “齐大人的这番说辞……倒是让本宫想起那戏文里的负心汉。” 齐彻的脸色‘唰’地一白,忙掀袍跪在地上,额头紧紧的贴在地面“殿下明察,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欺瞒!” 秦九歌唇角勾起冷笑,用扇子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声音转冷:“先是楚家小姐,再是顾相千金,如今,又到本宫面前献殷勤……” “莫非齐大人觉得,皇家公主,是你能随意戏耍的么?” 这一刻,秦九歌身上忽然散发出属于上位者的威压,高贵,冷漠,高不可攀。令齐彻心潮涌动。 “殿下明鉴!微臣对楚氏,确实只是报恩,对顾氏,实为权宜之计。唯有对殿下……” 他声音沙哑,抬头一脸深情的看着秦九歌,却又很快垂下头去,“臣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殿下这般,真正配得上‘金枝玉叶’四字之人。” 秦九歌偏头:“哦?齐大人这是要……为了本宫抛妻弃子?” 齐彻直起背脊,忽然从袖子里滑出一柄匕首,‘唰’地一声,寒光闪过,眨眼间,他手里竟多了一缕发丝。 “臣愿以此发为誓,若得殿下垂怜……从此齐府正堂,永悬鸾镜!” 他这是借用前朝驸马悬镜眀志的典故。 据闻前朝有驸马都尉林晏,为表对公主忠诚不二,于婚房正堂悬挂青铜镜,镜背刻“鉴心明志,绝无二心”八字。传言此镜可照见人心鬼蜮,若生异心,镜中便现血影。后林晏因私通外敌事发,悬镜果然映出狰狞血光,成为都城笑谈。民间遂以“悬镜”讽喻表面忠良、实则藏奸的虚伪之举。 一旁,围观的紫鸢被齐彻的演技恶心到不行,觉得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她好想上去抽这大猪蹄子一个大嘴巴子。 可眼下还得要配合他演戏,真是憋的好辛苦。 良久后,秦九歌轻笑出声,绝美的脸上笑容愈发扩大,只是若仔细看的话,那笑意,竟丝毫不达眼底。 只见她身体忽然后仰了几分,翘起二郎腿,用鞋尖勾起齐彻的下巴,语气略微带着几分轻佻。 “齐大人倒真是……用心良苦。” 齐彻立马躬身磕头,“微臣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好!”秦九歌起身,华丽的裙摆滑过齐彻的指尖,带起一阵幽香。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齐彻,“本宫便给你三日时间,把你府上那些杂花野草,都清理干净。” “三日后,齐大人能不能从候选的十位公子当中胜出,就看齐大人的本事了。” 秦九歌看着齐彻,笑得一脸意味深长,“不过我相信齐大人作为今科状元,能在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能力和学识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对吗?” 齐彻心尖狂颤,震惊,意外,还有惊喜,各种情绪交织。令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终,他额头抵在地上,重重的叩首:“微臣,定不负殿下所望!” …… 待齐彻退下后,紫鸢收回目光,对秦九歌疑惑道:“小姐,您说他真的会……” 秦九歌将那触碰过齐彻的团扇扔进炉子里,语气笃定:“他不仅会休妻,还会大张旗鼓,做给全城的百姓看——” 她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情绪:“正好让公主这几年的冤屈,有个见证。” 就在这时,又有丫鬟来报:“禀公主,裴将军过来了,说是有事要与您相商。” 秦九歌和紫鸢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了然。 “小姐,裴将军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为了迎接公主回宫的事。” 秦九歌不可置否的点头,抬头仰望头顶的天空,“是啊,三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所以才会如此的迫不及待。 —— 却说这头,齐彻在回到客栈后,立马吩咐车夫,驾车赶回江南城。 他要在公主举办的琴会之前,先处理好府上的事宜,顾嫣然倒还好说,有致命的把柄可以拿捏,春桃也不成问题,一个顾家的奴婢,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 唯一令他难以抉择的,就是楚青娘。 可如今为了即将到手的权势,他不得不放下这段感情,大不了,等自己掌权之后,再想办法弥补她。 反正她一介孤女,铺子也没了,身后又没什么势力,日后若能帮扶一二,时间一长,铁棒也总能磨成针。 一路上,齐彻都在脑海里思考着该如何与楚青娘划清界限,最好能昭告全城,让公主看到自己最大的诚意。 就这样,齐彻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很快就回到了齐府。 刚下车不久,就有人通知了顾嫣然,几乎是齐彻前脚刚进院子,后脚顾嫣然就迎了上来。 “夫君。” 她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前额的发丝也被风吹乱了几根,显然对于齐彻的回家很是高兴。 “夫君,这两日你去了哪里,信中也没说一声,可叫妾身担心。” 她一头扎在齐彻的胸前,并主动伸手圈住齐彻的腰身,仿佛这样就能牢牢的抓住他。 齐彻闻到顾嫣然发间熟悉的沉水香,指尖却在她腰间僵硬地顿住。 顾嫣然察觉到他的沉默,稍稍后退半步,仰起头看着他:“夫君怎么不说话?” “可是路上累了?妾身已命人准备好了热水,还炖了你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齐彻闭了闭眼,将她的手轻轻抚开:“进屋再说吧。” 顾嫣然怔了怔,不知为何,今日的齐彻,总给她一种不妙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调整好面部表情,才开始跟上齐彻的步伐,朝屋内走去。 书房内,烛火摇曳,齐彻背对着顾嫣然站在窗户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顾嫣然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不知为何,心跳却越来越快。 “嫣然。”齐彻沉声开口:“你还记得前几日,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第25章 我不会同意你就这么打发我 顾嫣然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试图维持笑意:“夫君问过那么多问题,妾身哪儿能都记得?” 齐彻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得已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你一定会体谅我的,对不对?” 顾嫣然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当然记得。 记得她当时还说,“那是自然,我既已选择嫁给夫君,便是生死与共。无论是我,还是京城的父亲,都会劝你支持夫君的。” 但此刻,面对齐彻,她竟有些不敢回答:“夫君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齐彻走近一步,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眼神却冷的像冬日里的冰窖:“因为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顾嫣然猛地一僵,一股寒意自背脊窜上来,“夫君此话何意?” 她哆嗦着唇,已然失去了表情管理。 “公主有意让我参选驸马竞选。”齐彻收回手,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已决定尚公主。” ‘哐当!’ 顾嫣然碰到了桌子边缘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她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 “你、你说什么?” 顾嫣然震惊出声:“所以,你这两日,是去了清水县?” 齐彻没有否认。 “嫣然,你一向聪慧。我需要公主背后的势力,你是相国千金,应该明白政治联姻的重要性。” “政治联姻?”顾嫣然声音陡然拔高,“那我算什么?齐彻,你在京城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迎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齐彻为了向顾相表忠心,曾当众立誓,此生能有幸娶顾嫣然为妻,愿意以性命护她周全。惹得一众闺阁贵女们羡慕不已。 可两人成婚这才不到一个月,当初顾嫣然有多风光得意,现在就有多讽刺,多狼狈。 齐彻皱眉,“别这样,嫣然,你当初说过会体谅——” “体谅你另娶她人?”顾嫣然怒火中烧,“齐彻,你当我是什么,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旧衣服吗?” “你别忘了,我是相府千金,身份虽比不上嫡公主尊贵,却也不低,更不是你区区一个翰林仕子可以随意折辱的。” 齐彻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会给你足够的补偿,甚至允许你可以带着嫁妆回相国府,我会对外宣称我们性格不合——” “荒唐!”顾嫣然斩钉截铁的拒绝,“我不会同意的,你休想就这样打发我。” “我也不是楚青娘那孤苦无依的孤女!” 齐彻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缓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其中。 “嫣然,别逼我!” 顾嫣然倔强的仰头,眼中噙着泪,却执意不让它掉落下来。 “逼你?” “呵!到底是谁在逼谁?” “齐彻,你摸摸良心,我顾嫣然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你没有?”齐彻忽然笑了,那笑容让顾嫣然毛骨悚然。 “但顾相国若是知道,他最疼爱的嫡女,其实是个冒牌货,会作何感想?” 轰! 顾嫣然面色惨白,如遭雷击!身子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一直以来,这个秘密就像一把利剑悬在她头顶上,如今终于落下。 “你、你怎么知道?”她瞳孔震颤。 “我既然要迎娶相国千金,自然调查过。”齐彻轻描淡写的说道。 “十六年前,顾夫人在寺庙难产,生下一个女婴,却被府里的下人掉包。而你——不过是顾家一个下人的种,被掉包养在相府十六年,真以为一辈子能顶着相府嫡女的身份作威作福?” “这件事除了那位已故的接生嬷嬷,便只有你知道,哦,现在还有我。” 顾嫣然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桌沿才能站稳,这个秘密若是被揭穿,她将失去一切——相国千金的身份、社会地位、甚至有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你威胁我?”她声音颤抖,“齐彻,你好狠的心。” “我只是给你选择。”齐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要么体面的和离,带着丰厚的嫁妆补偿离开;要么……我亲自向顾相国揭发你的身份,到时候,你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半晌后,顾嫣然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声凄厉,如歌如泣。 “齐彻啊齐彻,我竟不知你是这般狼心狗肺之徒!为了攀附权贵,连结发妻子都能出卖。” “注意你的言辞!”齐彻冷声警告,“明日午时之前,我要看到你离开齐府,否则——” “否则怎样?”顾嫣然猛地抬头,眼中怒火与寒意交织:“杀了我吗?” 齐彻被她眼中的决绝震住,一时语塞。 顾嫣然趁机逼近一步,“齐彻,你以为拿着这个秘密就能威胁我?你太天真了。若我的身份曝光,你以为你这个状元郎能独善其身? 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齐彻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顾嫣然冷笑一声,“怎么?没想到我会反抗?齐彻,我告诉你,想尚公主,除非我死!” “你——”齐彻怒极,扬起手就要落下,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 顾嫣然不闪不避,反而将脸迎上去,“打啊!让所有人都看看,新科状元是如何对待新婚妻子的!” 齐彻眼睛危险的眯起,却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又缓缓放下手,不慌不忙的抚了抚衣袖,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夫人说的极是,不过……你似乎忘了一个人。” “春桃这两日,可还好?” 顾嫣然脸色骤变,手指下意识的紧了紧,“你、你提春桃做什么?” “春桃作为你的贴身婢女,自是替你处理过许多不便之事。比如去年,有人看到,她曾按照你的吩咐,在陈姨娘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 “夫人你说,若是顾相国知道你谋害他的子嗣,会作何感想?” “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顾嫣然猛地僵住,整个人如遭雷劈。 为了能让自己相府千金的地位稳如磐石,这些年来,她想尽办法的打掉了姨娘们的子嗣,造成顾相国膝下如今就只有她一个女儿。 “你、你屈打成招?” 齐彻冷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自请下堂,这件事我绝口不提;其二,”他眼神转冷,语气森寒:“我即刻报官,以谋害子嗣的罪名将春桃送官,按律当处绞刑,至于会不会抖落出相国府的其他事……” “卑鄙!”顾嫣然扬手就要给齐彻一耳光,却被对方轻轻捉住手腕。 “夫人三思。” 他凑到顾嫣然耳边,声音温柔的可怕,“春桃从小伺候你,为你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你真忍心看着她死?” 顾嫣然眼中的怒火逐渐熄灭,而后被眼泪代替。 春桃是她的贴身丫鬟,知道她所有的秘密,若春桃真的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顾嫣然艰难的闭上眼睛。 “好!我答应你!” 短短几个字,仿佛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齐彻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来,“夫人果然明事理,明日午时前,我要看到你的陈情书。现在,你可以让人收拾东西了。” 第26章 瞧着月黑风高的,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呢 解决了顾嫣然,齐彻又沐浴焚香,洗去了一身的风尘,然后,亲自提笔写下了一封和离书,前往宜兰苑。 彼时,宜兰苑内,雪鹰刚刚离开,楚青娘展开手中的信笺,读取上面的内容。 片刻后,她将信笺丢进火炉里,转头来到书案上,提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这时,知夏确认雪鹰成功飞出去后,转身进来。 “小姐,秦小姐信上怎么说?那负心汉可中计了?” 楚青娘点头,“她给了齐彻三日的时间考虑,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他就会过来。一会儿你记得表演的不要太过,把人给气走了。” 知夏想起齐彻那虚伪至极的样子,恶心的翻了个白眼。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克制自己的脾气。” 就算要怼他齐彻,也要改日在公堂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再怼。 两人的话落刚没多久,就见齐彻披着月光踏入宜兰苑,手里攥着和离书,脸上还挂着刻意伪装的沉痛。 知夏假装在给花草浇水,看见齐彻进来,手腕一抖,水壶‘不小心’的一歪。 “哗!” 齐彻那刚刚换上的精致锦袍,还有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在冷水的浇灌下,瞬间形象全无,从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哎呀,原来是齐大人,瞧这月黑风高的,你来也没敲门,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呢,见怪哈。” 知夏虽然嘴上说着见怪,脸上却挂着讽刺十足的笑容。看着齐彻就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齐彻脸上的笑意就要维持不住,皱眉看着鞋面上的水渍,强忍着怒意,道:“知夏,我找你家小姐有事相商。” “要事?”知夏把水壶往石桌上一搁,双手叉腰:“我家小姐说了,如今男女大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不好——状元郎若要谈和离,不妨就在这廊下谈。” 齐彻脸色一沉,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和离书:“放肆!” “知夏。”屋内传来楚青娘清冷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知夏撇撇嘴,朝着屋里的楚青娘提醒道:“小姐你看,这齐大人三番五次的软磨硬泡,不愿和离,依奴婢看,要不咱还是别和离了吧。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每天不愁吃不愁穿,更不用像以前一样整天要操心那些惹人厌烦的庶务,还要侍奉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太婆,这样的日子多舒心啊。” 齐彻脸色陡然变黑,目光沉沉的看着知夏,恨不得拿东西来堵上她那张嘴。 可这也仅仅是想想,知夏的武力不弱,他做不到。 齐彻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来,“这是我和青娘之间的事,是你一个丫鬟该议论的吗?” 知夏不情不愿的侧开身子,冷了他一眼:“小姐刚沐浴过,可别耽误太久,免得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齐彻脚步一顿,回头冷冷的扫了知夏一眼。 知夏却哼着小曲去剪灯花了。 屋内,楚青娘正在案前写字,烛火映照着她的半边侧脸,在宣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齐彻盯着她垂首写字的模样,袖中那封和离书硌得掌心发疼。 “青娘……” 齐彻放柔了声音,在她对面坐下,“这几日,我思来想去,终究不忍误你终身。” 他从袖子里取出那封和离书,缓缓推到楚青娘面前,“签字后,待加盖官印,这封和离书就会生效。” 楚青娘抬眼,目光在那纸文书上轻轻一扫:“数日前我决心和离,你说我痴心妄想,坚决不同意,如今倒是痛快。” “那时是我糊涂,可这几日我想了很多,突然明白,与其强留你在身边,不如放你自由。” 楚青娘抬头,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盯着他:“看来,齐大人这是又要双喜临门了?” “若我没猜错的话,同样的和离书,你应该也给了顾嫣然一份,可对?” “胡说什么!”齐彻被戳中心事,脸上的深情都要维持不住,“我只是不忍你再受委屈。” “委屈?”楚青娘嘴角噙着三分笑意,语气疏离;“可若我说,现在我改变主意,不愿和离,想要休夫了呢?” 齐彻猛地僵住,抬头,一脸错愕的看着楚青娘。 “你、你不是……” 齐彻踉跄半步,袖中和离书险些滑落。 楚青娘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浮沫,“怎么?齐大人这副表情,是不愿意?” 齐彻额角渗出冷汗,强撑着笑意;“青娘,休夫一事,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不如……” “不如继续做的妾室,好让你齐彻继续享受齐人之福?” “齐彻,你难道忘了?当年你跪在我爹坟前立誓,若负我便‘生无爵禄,死无棺椁’。如今这一切,都是该偿还的。” 齐彻脸色铁青,手掌死死的攥在一起。 “休夫绝无可能,我不可能答应你。” 楚青娘冷凝着他:“齐彻,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要你明日穿着状元的官服,在县衙当众承认——” 她一字一句道:“是你齐彻德行有亏、攀附权贵,自愿被我楚青娘休弃。” “你!”齐彻猛地站起,衣袍带翻了茶盏,“楚青娘,你别太过分!” 楚青娘冷笑:“比起你为攀高枝抛弃发妻,我这点要求算什么?” “先前你拒绝和离的时候,我便说过,要么和离,要么,就是我休夫,是你自己犹豫再三,错失机会,怨不得旁人。” 楚青娘说完,背过身不再看他。 “夜深了,齐大人先回吧,什么时候想好了,可以随时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齐彻僵在原地,一双眸子因过度隐忍而变得通红。 要是换做之前,这种荒唐的要求,他绝不可能答应。 可现在,他要尚公主,绝对不能传出什么德行有亏,攀附权贵的传言。 否则,他还拿什么去跟另外的九个人竞争? 思及此,齐彻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突然冷笑出声:“楚青娘,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拿捏我,逼我就范?”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卷《楚辞》,放在案桌上,“知道这是什么吗?” 第27章 楚姐姐,你难道就不恨吗? 楚青娘看着这卷楚辞,眼睛闪了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齐彻勾唇,双手撑在案几上,朝着楚青娘逼近几分:“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朝嫡公主,想必你也听说过,她就在清水县,并且已经答应招我为驸马,只要我休了你和顾嫣然,便是准驸马。” “你说,此番你故意拖延不肯和离,若是让公主知道了,派人调查一番,结果发现你那死去的爹,当年竟对公主见死不救,你觉得你和知夏,还能有个全尸吗?” 窗外,正好在此‘偷听’的知夏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落地。 屋内,楚青娘却纹丝不动,盯着齐彻看了好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 “你说什么?” 齐彻见她这般反应,心中大定,顺势逼近一步,“楚青娘,你该感谢我,护你周全,否则,你和你的丫鬟,怕是早就被公主的人找到,五马分尸。”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明日配合我在县衙和离,你爹当年见死不救的罪证,我便彻底销毁。” 楚青娘依旧没说话,看上去像是在权衡,抉择。 齐彻叹了一声,又故作深情的道:“青娘,别再挣扎了,现如今,只有我能帮你。你放心,看在你我三年的感情上,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待我日后掌权,定会想办法为你谋条出路。” 他的声音似带着某种蛊惑。 终于,楚青娘垂下目光,落在那卷楚辞上,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顾嫣然呢,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齐彻会心的一笑,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便道:“嫣然她,自然是要体面的送回顾府,毕竟顾相国在朝中还有几分薄面,我总要给他留些颜面。” 他又刻意放柔了声音,一双温润的丹凤眼含情看着她:“但你不同。” “青娘,你我之间,终究有情分在的,待风声过去,我可以在城西为你置办一处清净的宅院……” “宅院?”楚青娘冷笑一声,眼底闪过讥诮:“就像你安置春桃那样?” 齐彻脸上微僵,瞬间又恢复淡定和从容:“春桃的事,只是个意外,若她安分守己,我也不会苛待她。” 楚青娘看着眼前这个虚伪至极,又自私自利的男人,只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仁慈了。 罢了,既然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那她便‘成全’他,明日定要好好的上演一番‘和离’的戏码。 终于,楚青娘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朝着齐彻确认道:“齐彻,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要为了驸马之位,选择跟我和离?” 齐彻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又换上温柔的神色,“青娘,这并非我的选择,而是时势所逼。” 楚青娘淡淡的点头,收起那封和离书,“那就明日午时,衙门见。” “知夏,送客!” —— 齐彻刚刚走后没多久,院子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顾嫣然到访,知夏很是意外。因为此时的顾嫣然,褪去了那身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只穿了一身素白的襦裙,发间也仅剩一根银簪。 和以往每次看到的那种高傲,不屑的态度不同,这一次,她眼眶泛红,容颜也略显憔悴,像是刚哭过。 知夏立在廊下,双手抱胸,有些好整以暇的看着顾嫣然。 “这不顾大小姐吗?这么晚了,来宜兰苑作甚?” 顾嫣然还没说话,语气先行哽咽:“知夏,我找你家小姐有事。” 知夏猛地翻起一个白眼,“可别,顾小姐这一副饱受欺凌的样子,还是别见我见小姐的好,免得到时候会被人误以为是我家小姐怎么着了你。” 顾嫣然错愕的抬头,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你误会了,我知道之前我和你家小姐多有误会,可今晚,我是真的找你家小姐有事。” 知夏还是第一次看见,高傲不可一世的顾嫣然底下她那高贵的头颅。和自己这样讲话。 正当她准备说话的时候,门开了,楚青娘从房间里踏出。 “顾小姐,我想你我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顾嫣然见到楚青娘出来,当即也顾不上装清高了。 “楚姐姐……” 她手里绞着帕子,显得楚楚可怜:“我……我知道自己没脸来见你,可是齐彻他……” 顾嫣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休书,道:“他竟要我自请下堂,说什么,要去尚公主。” “楚姐姐,他先是负了你,如今又用同样的手段来作践我,你难道就不恨吗?” 楚青娘淡淡的看着她,语气平静:“你想说什么?” 顾嫣然上前两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楚姐姐,听说明日你要和他在公堂对峙,当众和离,你我何不联手?明日县衙,只要你当众拆穿他——” “拆穿什么?”楚青娘淡淡的收回目光。 “顾嫣然,你今晚来此,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来对付齐彻,可你难道忘了,我只是一个商户之女,你作为相国千金都拿他没办法,又为什么会觉得我可以?” “楚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明明是……” “知夏,送客。”楚青娘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内室。 知夏立刻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小姐,请吧!” 见计划败露,顾嫣然终于撕下伪装,气急败坏的朝屋里喊道:“楚青娘,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明日能在公堂讨得什么好处?齐彻如今可是要尚公主的人!” “这就不劳顾小姐费心了。”知夏毫不留情的声音响起。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顾嫣然没辙,愤愤的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等人走后,知夏才进屋,冷嗤道:“小姐,这顾嫣然也太不要脸了。当初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咱面前有多么张狂,如今倒想起来要和您联手,就凭她也配?” 楚青娘坐在妆台前,缓缓摘下耳坠;“她哪里是想联手,不过是想找我当出头鸟罢了。” 知夏更加鄙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想拉小姐您当出头鸟,简直是倒反天罡。听说顾夫人是个教养和学识都顶顶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了顾嫣然这样的女儿。”知夏不满的抱怨。 楚青娘莞尔,“顾夫人确实是个妙人,只不过人各有异,顾夫人优秀,不代表她生的女儿也一定会跟她一样优秀。 若真是如此,这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斯文败类了。” 知夏摇头,反驳道,“那也有可能,这顾嫣然根本就不是顾夫人亲生的呢,我听说顾夫人当年生她的时候是在寺庙,还难产,保不齐顾嫣然就是个冒牌货。” 楚青娘微微愣,转而浅笑道:“你呀,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相府好歹也是高门府邸,顾夫人出行皆有马车和护卫随行,想要调包一个孩子,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知夏有些不确定,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心里却想着,等回京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去调查调查,说不定,还真就能牵出顾府以前的旧事呢。 殊不知,知夏这看似无意间的一个举动,竟真的在将来的某一天,一语成谶! 第28章 齐大人什么身份?你们这些刁民也配围观? 翌日,也就是齐彻和楚青娘商量好,要在衙门当众进行和离的日子。 由于齐彻有心把事情闹大,提前一天就跟衙门的知府杜有为打好了招呼,在官府的宣传下,不到半天时间,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今日的知府衙门有一出大戏! 状元郎当众休妻的大戏! 天刚亮,衙门外就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比齐彻高中状元,打马回府那日的人还要多。 街头这边,卖炊饼的张老汉刚支起摊子,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驱赶。 “都让开!赶紧让开!” 为首的衙役王麻子挥着水火棍,大声嚷嚷着驱赶围观的人群,“今日齐状元要办正事,闲杂人等通通滚远些!” 混乱中,有人不小心摔到地上,手掌磨破皮。 “哎哟!” “我们只是来看个热闹,凭啥赶人?” 其余路人纷纷不满的指责:“就是,这又不是你家的路。” 王麻子冷笑一声,扬了扬手里的棍子:“看热闹?呵!” “齐大人是什么身份?那可是今科状元,朝廷新贵,你们这些刁民也配围观?滚!”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咒骂声此起彼伏。 “呸!还什么狗屁齐大人,忘恩负义的东西!” “状元郎又怎么了?还不是靠人家楚娘子扶持起来的?” 王麻子三角眼一瞪,怒道:“大胆,大人的身份也是你们这些粗野之人能议论的?再敢多言,统统抓进去吃牢饭!” 百姓们顿时敢怒不敢言,却都在心里将齐彻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在这时,一顶青布小轿缓缓停在衙门前。 很快,轿帘掀起,齐彻身着崭新的官服,面色沉稳的迈步而出。 他见到衙役正在驱赶百姓,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时,王麻子已经一脸谄媚的迎了上来。 “齐大人,您可算来了!知府大人已经在堂上候着了,您请——” 王麻子对着齐彻点头哈腰,一脸奴相。让围观的百姓愈发鄙夷,不耻。 “呸!官官相护,一些个大老爷们,竟合起伙来欺负人家楚娘子一个弱女子,真不要脸!” “就是,楚娘子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种人。” 齐彻离得远,一时间没能听清百姓的议论。 但他看到一些百姓被推的东倒西歪,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当众斥责衙役,只道:“让他们站远些便是,不必如此粗暴。” 王麻子连连称是,转头却又恶狠狠的瞪了人群一眼,“听见没有,都站远些,再敢喧哗,小心吃牢饭!”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往后退了几步,但眼中的愤恨却更深了。 “呵!装什么好人,若不是他授意,这些衙役敢这么嚣张?” “就是!”有人附和,“当年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全靠楚娘子接济,如今当了官,反倒摆起威风来了!” 齐彻隐约听到议论声,心中不悦,但面上仍维持着沉稳。 他理了理官袍,正准备抬脚走的时候,却见知府杜有为亲自迎了出来。 他远远地见到齐彻立在轿前,脸上顿时绽开谄笑,脚下生风,很快就来到齐彻面前,抱拳作辑道:“齐大人今日和离的大事,下官已早早命人准备好了文书,大人这边请。” 说完,杜有为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好啊!官官相护欺负弱女子!楚娘子无依无靠,这官司还怎么打?” “就是,早就听说这知府平日里最是贪财好利,如今看来,果然是齐状元的走狗!” 齐彻被眼前的阵仗弄的措手不及,正要开口解释,杜有为却抢先一步,引着他朝衙门走去:“大人不必理会几个刁民,那楚氏一介女流,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一切都由下官替您做主。” 他说着,还朝衙役使了个眼色,很快,几个衙役立刻拿着棍子驱赶百姓。 “都给我散开!再敢闹事,以扰乱公堂论处!” 百姓们被驱赶,顿时一阵骂骂咧咧,矛头直指齐彻。 齐彻紧皱着眉头,脸色由白转青,朝着杜有为质问道:“大人何故驱赶百姓?齐某今日来,不过是想让众人一起做个见证。” 杜有为仿佛没瞧见他的愤怒,依旧满脸堆笑:“大人莫要动气,这些刁民懂什么?待下官将那楚氏的诉状驳回,大人便可安心去求娶公主殿下了!” 说完,他还朝着齐彻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邀功。 岂料就在这时候,百姓彻底被点燃了怒火,不知谁喊了一句“砸这狗官,替楚娘子讨公道!” 然后,一片菜叶子朝着齐彻的头上就飞过去,紧接着,百姓们有样学样,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块,烂菜叶,朝着齐彻和杜有为砸去。 “大胆!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快速速让开!” 杜有为见状,假意呵斥,还给一旁的衙役使眼色:“还不快护着齐大人,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几个衙役忙作势抵挡,却因百姓众多,寡不敌众,有几人瞬间就被挤歪了身子,不见踪影。 齐彻慌乱的用衣袖抵挡,却还是被很多东西给砸中,官帽歪了,衣服脏污不堪,狼狈不已。 等齐彻好不容易进了衙门,已经是一盏茶之后了。 远处,人群后方的马车上,知夏透过窗帘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转身放下车帘后,却对楚青娘道;“杜大人这出戏,演得倒是逼真。” 楚青娘也顺势收回目光,眼底不带一丝情绪:“百姓们的怒火已经被烧起来了,接下来,且就看看他在堂上如何出丑。” 与此同时,公堂侧厅。 齐彻猛的将一只茶盏摔在地上,在地板上砸出碎片。 “杜大人,外面那些衙役怎么回事?谁允许他们如此驱赶百姓?” 现在倒好,已经引起了民愤。这要传到了御前,少不了要被御史给参上一本。 杜有为故作为难,“大人息怒,这一定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冒犯了百姓,您放心,下官回头定会狠狠的教育批评他们。” 说着,杜有为一脸的痛心疾首:“这些衙役平日里散漫惯了,今日见大人您亲临,便想抖抖威风,实在是……” 齐彻眯了眯眼睛,对杜有为的这番说辞虽有些怀疑,但眼下箭在弦上,他也没空深究,只得冷声道:“让他们收敛些!今日之事本就敏感,若再激起民愤,你我都不好收场!” “是是是。”杜有为连连点头,转头对一旁的师爷呵斥道:“还不快去传话!谁再对百姓无礼,本官定不轻饶!” 转头,又对齐彻堆起笑容:“大人消消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待会儿堂上的事。” 齐彻接过茶盏,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楚青娘马上就要到了,一会儿无论如何,可不能再出岔子。” “大人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楚氏不过是个商户女,即便有几个百姓为她说话,又能如何,待会儿只要您咬死是她自愿,下官便以‘夫妻不睦、自愿和离’为由,当场判了便是。”杜有为信心十足的道。 齐彻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那就依大人所言。” 杜有为眼底闪过一丝讥诮,面上却恭敬道:“大人英明!” 第29章 和离(上) 很快! 公堂之上。 ‘啪!’ 随着惊堂木重重的一拍,杜有为坐在高堂之上,肃然道:“来人,带齐氏夫妇!” 衙役高声传唤,响彻整个府衙。 很快,齐彻已经换上一身新的官服,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公堂。 他目光扫过堂外围观的百姓,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 今日之后,他便能彻底和过去划清界限,堂堂正正的迎娶嫡公主。 而另一侧—— 只见楚青娘一身素色襦裙,款步而来,裙裾仅绣着几株水墨兰草,随着步伐轻轻摇曳。乌发松松挽成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支玉簪固定,未施粉黛的脸上,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盈盈,唇色天然透着一抹淡红,恰似雪中红梅,清冷中带着几分艳丽。 她神色平静,眼光清冷,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仿佛世间再无任何事能让她动摇。 齐彻见状,心神一晃,眼前又浮现出两人刚成亲那会儿的情景。 那时她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提着嫁衣跨过齐家门槛,轻声说“此后与君共晨昏”。 谁成想才过了三年,如今竟要走到这一步。 众人见状,原本嘈杂的议论声逐渐小了下去。 有人小声感叹:“楚娘子这般风姿,齐彻竟也舍得抛弃,当真是瞎了眼!” 杜有为一看到楚青娘出现,只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都开始发烫,如坐针毡。 要不是裴将军再三交代,今日这场戏不能演咂了,他说什么也不敢当着公主的面,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杜有为强忍着不安,重重的一拍惊堂木:“肃静!” “齐氏夫妇既已到堂,速速呈上交由本官的文书!” 齐彻整了整官袍,向前一步,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大人!念在与青娘结发三载,琴瑟和鸣的情分上,下官实在不忍行休妻之举。” 他转身面向楚青娘,眼底蓄起假意的泪光,“青娘,你我走到如今这一步,实非我所愿。如今,我愿给你留最后一份体面。” “和离书我已备好,只要你在上面按个手印,往后,你我便桥归桥,路归路。” 楚青娘盯着齐彻脸上浮现的假泪,忽然轻笑出声,一字一句的问道: “齐彻,你所谓的体面,是用我变卖嫁妆换来的盘缠高中后,转头娶了相国千金?还是让我与顾嫣然两个发妻,为你攀龙附凤的丑事让路?” …… 堂内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但下一秒,人群又如同煮沸的开水一般,开始议论纷纷。 齐彻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 他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青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昨晚不是说好……” 他深吸口气,威胁道:“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你父亲的事,转头告诉公主?” 楚青娘迎上他阴鸷的眼神,笑得愈发凌冽,“那也得公主愿意追究才行。” 齐彻顿住,总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大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齐彻,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要在今天和离?” 这句话,她昨天晚上也问过一次,当时齐彻觉得她是在危言耸听,可此刻听她再次问起,不知为何,他竟莫名的从心底升起一股恐慌感,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手中流逝。 齐彻摇头,甩开那种荒唐的想法。 笑话,今日过后,他就能堂堂正正的尚公主,眼下,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青娘,我还是那句话,我如今身居要职,不可能再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你若执意纠缠,只会两败俱伤。” 楚青娘忽然勾唇,轻笑了一声,“齐大人误会了。” 转头,她看向上头的杜有为,目光平静如水:“大人,我今日来,不是来求和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是来休夫的!” —— 话落,满堂俱静。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楚青娘,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荒唐!”齐彻怒极反笑,指着她厉声道:“自古以来只有夫休妻,哪儿来的妻休夫?!楚青娘,你莫不是疯了!” 一种失控的无力感自齐彻的心底升起。 先前她在府里说说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到了公堂上,她竟还是扬言要休夫! 齐彻只觉得自己多年来经营的好修养就要毁于一旦! 杜有为暗暗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有些底气不足的道:“楚、楚夫人,这女子以夫为天,你这着实太过惊世骇俗……”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全然没注意到周遭众人怪异的眼神。 有人甚至在心里暗想,这楚青娘莫不是疯了? 齐彻见听见周围人小声的议论声,心中得意了几分:“楚青娘,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我今日给你留几分体面,你倒蹬鼻子上脸了?” 他上前一步,试图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你不过区区一个商户女,也配休我堂堂状元郎?” 楚青娘静静的看着他,眸中情绪未起半分波澜。 “齐彻,你就这么笃定,我不配休你?” 听她这么说,齐彻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说你的身份其实很尊贵?” “可那又怎样?楚青娘,如今的大楚,要说最尊贵的女子,也就只有公主了,难不成你想说,你是当朝嫡公主?” “别做白日梦了,你要真是公主,别说是要休夫,就算你要我这条命,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你。” “劝你现在就签了和离书,咱们好聚好散,否则,若是让公主知道了你的身份,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 与此同时,齐府,寿安院。 齐老夫人听说齐彻一大早就出了门,还要跟楚青娘和离,就安排了下人在衙门里守着,一有消息就赶紧回来禀报。 主要是她这几日眼皮老是跳,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便多留了个心眼。 昨日晚间的时候,齐彻来找过她,说要把顾嫣然送回京城相府,她当时吓了一大跳,觉得齐彻一定是失心疯了,差点骂了他一顿。 可紧接着,齐彻就告诉她一个既震惊又兴奋的消息。 齐彻竟然说自己被公主给看上了,有意要招他做驸马。 她还听说,陛下已经同意,此次的驸马,跟以往不一样,可以临朝入仕,官拜内阁。 这样一来,等于是一步登天了。 齐老夫人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当即就拉着齐彻连夜对着祖宗牌位拜了又拜,说齐彻能有这般大的造化,一定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一开始,她建议齐彻直接一纸休书将楚青娘休了就是,可齐彻却说什么要公开和离,让全江南城的人都知道,也是为了做给公主看,不得不如此。 只要楚青娘在公堂上自愿和离,那就不是他齐彻逼迫她,抛弃糟糠妻,而是她楚青娘善妒,不容于人,自己主动要求要和离。 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到公主的耳朵里,他的胜算也会更大。 就在齐老夫人也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跑了进来,禀告道: “不好了老夫人!衙门里出事了!” 第30章 和离(中) 公堂上,齐彻一脸笃定的看着楚青娘。 就在他以为楚青娘一定会低头的时候,却见对方突然冷笑了一声,转头朝着杜有为道:“民妇有冤情,想要状告当朝状元齐彻!” 此言一出,堂外的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杜有为一个不注意,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娘勒,赶紧来个人救救他吧,当朝嫡公主要朝着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告状,他杜有为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公……楚娘子,你要状告什么?”杜有为激动之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把‘公主’二字给叫了出来。 好在关键时刻,他及时改口了。 齐彻总觉得今天杜有为的反应不太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况且眼下,更让他震惊的是楚青娘的态度。 她竟然不惜鱼死网破,想要当堂状告自己。 真是倒反天罡! 齐彻冷笑了一声,掀起衣袍也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寒冰。 “不知所谓!我倒要看看,你能列举本官什么罪状。” 这时,只见楚青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当众展开:“大人请看,这是齐彻当初在求娶我的时候,亲自写下的承诺书。”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那纸上赫然写着:“岳父大人在上,小婿齐彻在此立誓,此生若有负青娘,必遭天打雷劈!” “你——” 齐彻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个东西,一时间表情僵在了脸上。 紧接着,楚青娘字字清晰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 “三年前,你穷困潦倒,是我变卖嫁妆供你赶考,你母亲重病在床,亦是我侍奉汤药,寻来名医诊治。” “后来,你高中后,另娶高门贵女,我提出和离,你却派人看守,将我软禁,并断了我院子里的供应和吃食,甚至默许你的新婚妻子屡次前来挑衅和羞辱,抢夺我的院子和铺子,还抓走我铺子里的掌柜。 齐彻,我今日来此,其一为休夫,其二,便是要告你!” 她清冷的嗓音回荡在大堂里,让周遭的百姓们纷纷对齐彻是唾弃不已。有的甚至在举手抗议,说要将齐彻这样的渣男赶出江南城。 “一告,你停妻再娶,触犯《大楚律》。”彼时朝廷有令,男子不能停妻再娶,否则,便是触犯律法,要削去官身,至少要过三年后才能参加科举考试。 百姓们见她来真的,纷纷来了精神,竖起耳朵。 紧接着,只听见楚青娘又道:“二告你背信弃义,虐待发妻,纵容妻妾相残,以饥饿、囚禁之刑虐待发妻,此乃《刑统》明文所禁的‘恶夫之罪’!” “三告,你欺君罔上,试图抛妻弃子,隐瞒真相,以接近皇室公主!” 楚青娘一字一句,震耳发聩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周遭瞬间响起一片抽气声。 “啪、啪、啪啪……” 良久后,不知是谁带头鼓掌,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经久不息。 “好!楚娘子总算硬气了一回,没有被负心汉牵着鼻子走,要不然,也太憋屈了。” “是啊,楚娘子人美心善,还会做生意,离了负心汉照样能养活自己。说不定还会比以往活得更好。” 百姓们纷纷给楚青娘加油打气。 “好样的,楚娘子,告他!告倒他!” “没错,远离负心汉,支持楚娘子!” “远离负心汉,支持楚娘子!” 一时间,百姓们纷纷为楚青娘加油打气。 另一头,齐彻则脸色铁青,愤恨的盯着楚青娘,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最后,突然想到什么,他嘴角突然咧开一个嗜血般的笑意,整个人显得阴暗又深沉。 “呵!告我?” “楚青娘,你莫不是忘了,你是民,本官是官身。” “民告官,需得先滚一圈钉板,再递上状纸,知府大人才能受理。” 嘶! 此言一出,公堂内外一片死寂,百姓们则屏住呼吸,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就连杜有为都忍不住惊恐的瞪大了一双眼睛,如遭雷劈。 当官这么多年,见过作死的,今儿还是头一回见到像齐彻这般,疯狂的作死的! 人家真正的公主在前,要讨伐你一个负心汉。 哦,你还要人家先滚一圈钉板。 简直是倒反天罡!倒反天罡啊! 然而这还不算,就在齐彻的话音刚落,公堂外突然就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满头珠翠,衣着华贵的妇人推开衙役,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要状告我儿?”齐母尖厉的声音刺破公堂。 “我儿乃堂堂状元,是京城的大官,想要状告他,活腻了是不是?” 楚青娘转过身,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个曾经口口声声叫她‘好儿媳’的妇人。 齐母先是一愣,紧接着,布满褶皱的脸上浮现出刻薄的笑意。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丧门星!” 齐母双手叉腰,故意拔高了声音:“当年要不是我儿心善,你早就冻死在雪地里,如今竟敢来衙门闹事?” 公堂外面的百姓发出阵阵唏嘘: “这齐老夫人好不讲理,当年可是楚娘子带来的嫁妆养活了他们孤儿寡母。” 齐母耳尖听到,立刻调转矛头:“放屁!那些破铜烂铁,也配叫嫁妆?” “她三年无所出不说,还阻止我儿迎娶平妻,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知府大人,像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就该打板子!” “住口!公堂之上,岂容你一介妇人在此喧哗?还不快退下?”杜有为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忙给一旁的衙役们使眼色。 很快,衙役们会意,就要上前驱赶齐母。 “且慢!” 这时,齐彻站出来,朝着杜有为拱手道:“大人,家母年事已高,难免口不择言,但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下官,恳请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允许家母在一旁旁听。” 杜有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偷看了一眼楚青娘的脸色,只见她依旧神色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也罢,那就在此处旁听,但先说好,若是再出言不逊,那就是扰乱公堂秩序。”杜有为最终朝着齐母警告道。 齐母见状,愤愤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哼!彻儿,既然她要告你,那就依照规矩,让她先滚上一圈钉板再说!”齐母恶毒的声音响起。 齐彻阴冷的一笑:“娘说得对,规矩就是规矩,楚青娘,既然你要告官,那就请吧。” 说完,他抬手示意衙役去准备钉板。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脆且充满讽刺的声音在公堂外面响起—— “就你们这对黑心烂肠的母子,想要我家小姐滚钉板,还不配!” 第31章 和离(下)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湖蓝色衣裙的少女大步走来,眉眼灵动,神情却十分冷厉,正是知夏。 她双手叉腰,站在公堂中央,毫不畏惧的直视着齐彻母子。 “齐大人,齐老夫人,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齐母脸色一沉,拍案而起:“放肆,你一个贱婢,敢这么跟本夫人说话?” 知夏冷笑:“怎么?当年你们母子吃我家小姐的,用我家小姐的,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还有你,当初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时候,忘记是谁请来神医替你诊治,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要说报恩,我家小姐早就不欠你们齐家什么了,相反,还为你们母子任劳任怨,伺候了你们母子整整三年,齐彻更不是个东西,抛妻另娶不成,还想继续用道德来绑架我家小姐,逼她就范,我就问你们,脸呢?” “贱婢,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污蔑我儿?”齐母被人当众揭短,恼羞成怒。 “知府大人,这贱婢扰乱公堂,还不快将她拖下去打板子!” 杜有为在心里替齐彻母子点上了一根蜡烛,正犹豫着要怎么演,忽然——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全场瞬间安静。 只见是知夏竟直接上前,一巴掌扇在了齐母脸上! “母亲!”齐彻见状,忙担忧的上前,扶住齐母。 齐母则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这贱婢,竟敢打我?” 知夏甩了甩手腕,冷笑道:“这一巴掌,是替我家小姐打的,这些年她所受的委屈,我要一笔一笔替她讨回来!” 齐彻勃然大怒:“反了!来人,把这贱婢拿下!” 衙役们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都纷纷去看杜有为的脸色。 按理说,这里是公堂,齐彻根本无权在这里发号施令。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冷冽的男声自公堂外面传来—— “本将军倒是不知,这朝廷的公堂,何时竟成了状元郎私设的刑堂?” 话音未落,人群瞬间如潮水般分开,只见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迈步而入。 来人一袭玄色锦袍,腰间挂着一柄长刀,刀柄上缠着暗红色的丝绦,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冷硬,一双黑眸如寒星般慑人,只淡淡一扫,便叫人心头一凛。 ——正是大将军裴渊! 在他的身后,两队禁军肃然而立,手持长戟,铠甲森寒。 更令人心惊的是,公堂外面,竟已经摆开了公主的仪仗——华盖如云,侍卫肃立,分明是皇家贵胄才有的排场! 杜有为最先反应过来,险些双腿一软,忙迎上前去:“下官不知裴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裴将军恕罪!” 裴渊则直接掠过杜有为,目光精准的落到楚青娘身上。 在触及到楚青娘那张沉静如水的面庞时,心尖一颤! 三年未见,她比记忆中更加清瘦,却也多了几分坚韧。整个人就如同一块被打磨过的璞玉,愈发的柔美动人。 裴渊握刀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喉结滚动,将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只见裴渊后退三步,对着楚青娘所在的方向,单膝跪地。 “臣裴渊——” “参见昭阳公主!” 这一跪,如同惊雷炸响,门外数千禁军齐刷刷单膝跪地,铠甲碰撞之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参见昭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数千人的声音响彻在江南城上方的天空,穿透云霄,惊得廊下的鸟雀纷纷起飞! 其场面之壮观,声音之洪亮,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毕生难忘,浑身的血液都如同被点燃了一般! 人群中,寂静在一瞬间被彻底撕裂。百姓们先是瞪大双眼,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紧接着,所有人都机械的转头,看向公堂上的楚青娘,完全还没消化过来。 楚青娘微微抬眸,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的周身镀上一层金边。 她抬手取下束发的玉簪,青丝如瀑倾泻而下,衬得那张素净的面容愈发清丽绝伦。 裴渊跪的笔直,目光却不敢再直视。 三年的征战沙场,他能在万军阵前面不改色,此刻却因她一个抬手的动作而心跳如鼓。 “裴将军请起。诸位将士也请起。”楚青娘声音清冷如玉,依旧神色从容。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影响到她的情绪。 裴渊却未立即起身,反而深深下拜:“臣救驾来迟,令公主受辱,罪该万死。” 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门外的禁军依旧跪的整整齐齐,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百姓们也早已吓的伏跪在地。 公堂内外鸦雀无声,只余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发出的沙沙声。 楚青娘缓步上前,在裴渊面前停下,伸手虚扶:“将军戍边卫国,何罪之有?” 裴渊这才起身,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后退半步。 他眼角余光扫过齐彻母子那如遭雷劈的模样,眸中寒光一闪。 “来人!将这欺君罔上之徒拿下!” 紧接着,数十名禁军立刻涌入公堂,铁靴踏地之声令人胆寒。 齐彻却如同被人抽干了魂魄一般,瘫坐在椅子上,瞳孔因太过震惊而放大,嘴唇也止不住的颤抖。 “不、这不可能!”他不可置信的摇头,声音里带着癫狂,“你怎么可能会是公主?怎么可能?” 公主明明在清水县,虽然那天她蒙着面纱,但从眼睛,还有身形来看,根本不可能会是楚青娘。 “笑话,你真以为我家小姐是你从乡下捡来的商户女?” 知夏冷笑一声,上前狠狠的卒了齐彻一口,“要不是我家小姐顾及你的尊严,又何须隐姓埋名,以商户女的身份下嫁到你齐家。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家小姐乃是当今圣上膝下唯一的公主,昭阳公主楚青鸾!” 齐彻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三年前,他在雪地里遇见那个失忆的女子,怎么可能是…… “公主当年遇袭,记忆全无,才被你这小人给蒙骗。”知夏越说越气,眼圈都红了,“恢复记忆后,本想给你个机会,可你竟恬不知耻的以救命之恩求娶,这也就罢了,可如今,你竟妄想还要休了公主,要求公主滚钉板。齐彻,我要是你,现在就该直接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如此心盲眼瞎,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在这世界上。” 知夏的话,像刀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扎进齐彻的心底,割得他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第32章 凭你做过的那些事,也配提情分二字? 良久后,他忽然抬头,一脸控诉的看着楚青娘。 “为什么?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若我早知你的身份,又如何会迎娶她顾嫣然?你我又如何会闹到今日这一步?” “你明明可以早说的……” “齐彻!” 楚青娘,不,现在应该叫楚青鸾,一脸平静的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以为知晓身份便能改弦易辙?若早知我是公主,你不过是把攀附顾相国的心思,换成如何讨好皇家罢了。” 齐彻脸色骤变,颤抖着唇想要辩解。 “你贪图的从来不是我楚青娘这个人,而是身份带来的便利,若我今日只是个普通的商女,此刻怕是早已被你一纸休书弃如敝履,甚至命丧黄泉。” 公堂上一片死寂,齐彻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 “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半个字来反驳。 知夏在一旁冷笑道:“小姐何必与这种人多费唇舌,这种人,永远都觉得是别人对不起他,升官发财时觉得是自己本事大,落魄倒霉时就怪别人没早告诉他。” “我没有……”齐彻想要上前理论,却被禁军按在地上。 “你若能早些向我解释清楚,我又怎会……” “所以你承认了?”楚青鸾打断他:“在你心里,妻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摆设,有用时捧在手心,无用时弃如敝履!齐彻,你今日的下场,从来不是因为身份隐瞒,而是你从骨子里,就是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小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齐彻还在尝试挣扎着,突然,他想到什么,瞳孔猛地放大,瞬间如同充血一般,变得尤为通红,刀子似的目光射向楚青鸾。 “我知道了!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先是放出嫡公主在清水县被找到的消息,引诱自己前去清水县,邂逅了那个所谓的‘公主’。 这一切都是陷阱! 是专门针对他齐彻挖的一个陷阱! 想通之后,齐彻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股寒意自尾椎骨很快蔓延至全身。 明明是春日,可此时的他却如坠冰窖,浑身战栗,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突然,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挣脱钳制住他的两个禁军,朝着楚青鸾控诉道: “你说我忘恩负义,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先是散播假消息,引我上钩,再找人假扮你,给我一些似是而非的承诺,目的就是要我主动找你和离。然后你再在公堂之上,当众朝我发难……” 齐彻越说越激动,面容扭曲得几乎狞狰:“楚青娘!你装什么清高?你其实比我更卑鄙,至少我敢做敢当,而你——却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引我入局!” 他的声音嘶哑又破碎,仿佛真正承受了巨大的无妄之灾。 围观的百姓们都愣了愣,一时忘记了言语。 楚青鸾缓缓转身,动作镇定而沉着。 她看着歇斯底里的齐彻,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齐彻!” 她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公堂都为之一静。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从未设局,也不需要设局。清水县的消息是真的,只不过我让它延后了三年。” “至于你遇见的‘承诺’。”楚青鸾摇头,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那不过是照出了你内心的贪婪,我何曾派人引诱你?那些话,不都是你自己说出口的吗?” 知夏也在一旁冷笑:“齐大人莫不是忘了,是你主动找到那位姑娘,口口声声说要休妻再娶?” 齐彻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突然想起,当初的确是他主动打探的消息,主动献殷勤,主动……许下那些承诺。 明明一开始,他是根本就不同意和离的。 是杜有为,朝他透露说嫡公主被找到的事,还言语中暗示自己若是未曾娶妻,将有很大的可能…… 对了! 杜有为! 齐彻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杜有为,眼中满是质问与不敢置信。 杜有为被他盯得一愣,随即坦然的迎上他的视线,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杜大人,是你……是你暗示我……”齐彻声音嘶哑。 杜有为整了整衣袍,不紧不慢的道:“齐大人此言差矣。本官不过是闲聊时提了句‘公主在清水县被寻回’,何曾暗示过你什么?” 他捋着胡须,摇头叹道:“分明是你自己听闻公主未嫁,便起了攀附之心啊。” “你——” 齐彻目眦欲裂,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禁军死死按住。 “杜有为,你卑鄙!”齐彻歇斯底里的吼道。 杜有为此刻却转身,向楚青鸾恭敬的行礼:“公主明鉴,下官当时确实不知齐大人存了这等心思,更不知他会为了攀附权贵,抛妻发妻。” 楚青鸾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看向齐彻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悯。 “杜大人不必解释。贪婪就像沼泽,一旦踏进去,只会越陷越深。杜大人不过说了句话,真正做出选择的,是你自己。” 齐彻绝望的瘫软在地,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楚青鸾转身走向公堂主座,步履从容:“杜大人,现在可以开始审案了,本宫还是那句话,一为休夫,二为告状。” 说完,她从知夏手里接过一张状纸,“这是齐家默许顾嫣然抢夺商铺,威胁店铺掌柜和伙计,并且用劣质的丝绸以次充好,混入贡品的罪证。” 杜有为抖着手接过那张状纸,恭敬道:“公主放心,下官一定会秉公处理。” 转头,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依照大楚律例,今昭阳公主休弃齐彻,即刻生效。至于齐彻的其它罪行,等本官将一应证据送往京城,交由刑部审理此案。” 惊堂木重重的落下,官印加盖在文书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齐彻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方朱红大印落下,仿佛看见自己的仕途也就此终结。 “不!不……”他突然膝行向前,一把抓住楚青鸾的裙角;“青娘,不!公主!臣知错了,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砰!” 裴渊一脚踹在齐彻的胸口,力道之大,齐彻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凭你做过的那些事,也配提情分二字?” 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带着十足的寒意,摄人心魄。 齐彻吐出一口鲜血,抬头看去,正好迎上裴渊那双杀意凛然的眸子。 他微微一怔! 裴渊想要杀他? 为何? 第33章 今日本宫不杀你们,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可等他再看时,裴渊已经转过脸,不再看他。 这时,齐母也终于从这场闹剧中回过神来,看到儿子被打出了内伤,她当即嚎啕起来。 “天爷呀,将军在公堂上杀人啦!这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啊!” “堂堂公主装穷骗婚,害我儿误了前程啊!” 她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着楚青娘,“要是你早说自己是公主,我儿又怎会为了保护全家老小的性命而被迫另娶,分明是你们皇家设局害人!” “我儿只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可你呢,你明明贵为公主,却一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婆母受穷受难,甚至在官场上对自己的丈夫没有丝毫帮助,这难道不是自私,不是薄情吗?” 齐母言之凿凿,控诉着楚青鸾,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不畏强权的气势。 知夏气得浑身发抖,还想上前再甩她两个巴掌,却被楚青鸾抬手拦住。 她看得出来,齐母这是要利用围观的百姓为自己造势,把自己摆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若知夏此刻忍不住动手,便会让人觉得是皇家仗势欺人。 楚青鸾唇角微扬,不疾不徐的向前迈了一步。 她这一动,整个公堂顿时鸦雀无声。 “齐老夫人此言差矣。” 她声音清润,却字字诛心:“照你这么说,天下女子都应该把家底摆在明面上,好让你这样的婆母挑着捡着娶?” 围观的百姓中传来几声轻笑。 楚青鸾不紧不慢的又道:“再者说,你口口声声说齐彻是为了保全齐家人的性命才另娶,那本宫倒要问问——是谁逼着齐彻去攀附权贵?莫非是顾相国拿刀架在了齐彻的脖子上?” 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喝,“就是,分明是齐家自己贪图富贵!” 齐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要辩解,楚青鸾却已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 “诸位,本宫今日不妨把话说开。” “三年前本宫遇袭失忆,的确与齐彻有过一段缘分,恢复记忆之后,本宫念在旧情,不仅没有追究齐家的怠慢之罪,反而暗中帮扶。” 说完,她从知夏手里接过一本账册:“这是齐家这三年来从本宫手里支取的银两,共计三万七千两,齐老夫人,就连你身上这件褂子,也是本宫给做的。” 账册被知夏当众翻开,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齐母顿时面如土色,她没想到,楚青娘竟然连给的银子都还记了账。 “更可笑的是,你方才说齐彻是为了保全齐家性命才另娶,那本宫倒要问问,他给本宫下毒的时候,可曾想过会害了全家性命?”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炸得齐母魂飞魄散,彻底失语。 同时,知夏也一脸诧异的看着楚青鸾,“小姐?这畜生还给你下过药?” 她怎么不知道? 就在知夏正欲上前对着齐彻扇几个巴掌时,却见裴渊已经抢先一步,抽出长剑,抵在齐彻的脖子上。 剑光锋利,只轻轻一碰,齐彻的脖子上便渗出了血丝…… 只要再往前递进一寸,齐彻瞬间就会血溅当场! 齐母这回是真怕了! “不!公主!饶命啊!” 齐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额头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是老身糊涂,是老身教子无方,才让他走上了歧途啊。” 彼时的她再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气势,浑身抖如糠筛。 “彻儿他都是一时糊涂啊,求公主看在老身年迈的份上,饶了我儿一命吧!” 知夏气得跺脚;“呸!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给我家小姐下毒的时候,怎么不见得你们手下留情?” 裴渊的剑纹丝不动,锋利的剑刃已经划破了齐彻的皮肤,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 齐彻吓得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楚青鸾缓缓抬手,裴渊的剑立刻止住,但他并未收剑,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目光冰冷的盯着齐彻。 “齐老夫人。”她的声音平静的可怕,“你方才不是说,是本宫骗婚在先吗?” 齐母拼命的摇头:“不,不不,都是我胡说八道,公主金枝玉叶,能下嫁齐家是祖上积德……是、是老身我猪油蒙了心才会……” 然而楚青鸾却不欲听她解释,转头朝着杜有位问道:“杜大人,按照大楚律法,谋害皇亲者,该当何罪?” 杜有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公主,按律当诛、诛九族……” 这句话宛如一道催命符,齐母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齐彻也冷汗涔涔,拼尽全力才勉强维持站立。 楚青鸾看着母子二人的丑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裴将军,收剑吧!杀他,只会脏了你的手。” “今日本宫不杀你们,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她的声音穿透整个公堂,“你们的命,自有王法定夺。” 话音落下,禁军立刻上前,将齐彻母子给拖走,围观的百姓们也自发的让开一条路,对着二人就是一顿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公主仁德’,顿时引来一片附和。 楚青鸾依旧像以前那样,对每一个百姓都含笑应对,沉着而冷静。 裴渊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看到她挺直的脊梁和含笑的侧颜,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她越是表现的从容不迫,裴渊胸口那股郁结的怒火就烧的越旺。 他知道,这场闹剧虽然结束了,但她心里的伤,恐怕永远都不会愈合。 该死的齐彻,他怎么敢? 裴渊拳头紧攥,心想,一剑杀了齐彻,确实太过便宜他了。 他要将人带回京城,要让他每时每刻都活在无尽的悔恨当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与此同时,人群中,一个带着围帽的女子死死的攥紧手中的帕子,顾嫣然透过薄纱,看着那个曾经被她各种奚落和嘲讽的商户女,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受万人朝拜,尊贵无比的公主! 这一刻,她浑身发冷,围帽下的脸早已血色尽失。 她想起自己之前是如何趾高气昂的羞辱楚青娘,如何得意洋洋的炫耀齐彻对她的宠爱…… 甚至还让家丁护卫去抢夺她的院子,抢占她的商铺……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是公主?” 顾嫣然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扶住身边的丫鬟才能勉强站稳。 “呕!” 就在这时,顾嫣然突然感到胃里一阵不适,整个五脏六腑似乎都开始收缩起来。 丫鬟忙扶着她靠墙,呕了好一会儿,直到把早膳都给吐出来,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夫人,您没事吧?要不要咱们找个医馆看看?”丫鬟不放心的道。 顾嫣然摇手道:“不了,你去吩咐车夫,尽快回京。” 她得赶紧回去知会父亲,要尽早和齐彻撇清关系。 可老话说得好,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彼时顾嫣然怎么也不会想到,回到京城之后,又会是另一副局面。 第34章 他骨子里的执念是半点没改 衙门大堂,齐彻和齐母被押解下去之后,知夏狠狠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下好了,总算不用再待在这个破地方受罪,公主,咱们现在就走吗?” 楚青鸾看了眼外头豪华的銮驾,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队列整齐归一的士兵,不由地问道: “九歌呢,她不是在清水县吗?怎么没一起来?” 知夏看了一旁的裴渊一眼,眼睛闪了闪,含糊道:“那个,九歌小姐说公主您刚恢复身份,此前她在清水县假扮您的事,未免被人察觉,所以先行一步走了,说是要回京先替您打点。” 知夏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秦九歌走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你去转告你家公主,琴会的事,改到京城办了,我一定会好好帮公主物色几个美男子,这次一定要让公主知道,京城里随随便便一个男子,都强过齐彻那渣男百倍,千倍!” 不是知夏不肯说,而是当着裴渊的面,她有点说不出口。 脑海里想到三年前,裴渊得知公主在清水县一带失踪以后,硬是拼着一口气,跑死了三匹马,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到了之后又疯了一样的找人,几乎把整个清水县都掘地三尺。 就这样连续硬撑了足足五日,终于才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知夏赶到时,恰好撞见这一幕! 当时的裴渊,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掌心被磨得血肉模糊,嘴唇干裂的渗血。 嘴里还一直叫着:“公主、臣在,您别皱眉……” 知夏站在帐篷外,心头猛地一颤。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裴渊对公主的心思,或许早已超出了臣子的本分。 如今三年过去,裴渊成了大将军,可骨子里的那股执念却半点没改,若让他知道秦九歌张罗着要给公主选驸马…… 她怕他会疯—— 思及此,知夏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悄悄把秦九歌给的帖子往袖子里藏了藏。 “知夏。”裴渊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知夏顿时一个激灵,“裴、裴将军有何吩咐?” 裴渊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下意识掩住的袖口:“手里拿着什么?” 知夏后背都渗出了冷汗,忙急中生智道:“这、这是九歌小姐送来的琴谱!公主最爱抚琴,九歌小姐特意寻来的古谱……” 裴渊的目光定了片刻,随后移开。 知夏暗地里松了口气。 她和裴渊一开始都是公主的伴读,只不过裴渊是男子,又从小习武,身上总有一股凛冽的寒意,再加上他不苟言笑,时常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可知夏知道,他眼底的柔情,只有在面对公主的时候才会有。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紧接着,楚青鸾在几个侍女的伺候下,很快换上了一袭正红的金织凤尾裙,裙摆逶迤三尺,在青石台阶上铺开如同烈焰。 此刻,她额头正中间位置,用脂粉遮盖的一点朱砂红痣也已经显露出来,在阳光下十分的妖冶夺目。这是大楚皇室才有的印记,是真正凤命的象征。 随着楚青鸾的出现,在场所有人都呼吸一滞! 三年前那个受伤失忆的嫡公主,今日以这般耀眼又隆重的姿态,重新归来! “跪——” 裴渊玄甲佩剑,立于军阵前方。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五千禁军齐刷刷单膝跪地,铁甲碰撞之声犹如雷霆滚过大地。 “恭迎公主回銮——!” 响彻云霄的呼声中,楚青鸾缓缓步下台阶,一步一步,随着她的动作,发间的凤尾步摇便轻轻晃动,垂下的东珠在阳光下流转着璀璨的光华。 此处县衙的外的广场只进来了五千人马,另外还有九万大军,正候在城外的十里坡,这十万兵马都是刚从前线得了胜仗归来,途经此地。 裴渊在得知公主归京的消息,特意朝圣上请旨,愿以十万兵马,护送公主归京。 而此刻,十里坡处,这些将士们全都刀出鞘,弓上弦,用最凌厉的军威,为公主开道! 楚青鸾知道,裴渊是以这种方式告诉京中众人,她楚青鸾的身后,拥有大楚最精锐的兵马,最忠诚的将军。 至于朝堂上那些不看好她,甚至一度想要陷害她,铲除她的势力,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恐怕也不得不重新掂量一番。 “殿下。”裴渊上前一步,亲手为她掀起銮驾珠帘,“臣以边关十万将士的刀剑作保,今日这京城,无人敢拦您的路。” 楚青鸾心中一暖,朝他颔首。 她从小就知道,裴渊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仅武艺高强,更是智勇超群,此前做他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卫,的确是屈才了。 没想到三年不见,他已经掌管了十万兵马,成为大楚最年轻的大将军。 而此番,她亦需要借助他带来的这些兵马,风光回朝—— 很快,江南城的消息,像雪花一般纷纷以各种形式传递到了京城。 …… 与此同时,谢家。 谢云祁立于谢府的高阁之上,手里捏着一封刚从江南加急送来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她果然……还是这般张扬。” 皇宫,谢贵妃在宫中摔碎了茶盏,厉声道:“楚青鸾好大的胆子!竟敢让边军逼近京城,她这是要逼宫造反吗?!” 一旁,太子楚琅面色苍白,“母妃,裴渊手握重兵,若他真的站在楚青鸾那边,咱们……” 谢贵妃冷笑一声:“慌什么?陛下还在,她还真敢造反不成?传令下去,让禁军加强宫防,另外,严密监视公主府的一举一动。” 谢贵妃之所以要监视公主府,只因裴渊的父母原都是公主府的下人,他的父亲是公主府的侍卫长,母亲是浣衣婢女,身份低微。 她要先确保这二人还在府里,裴渊若真的要造反,正好可以拿此二人来作为人质,逼迫裴渊就范。 “可三年前那起军饷案……”太子不放心的补充道。 谢贵妃眼神阴鸷,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三年前的军饷案,绝不能让人查到东宫头上!一会儿你亲自去一趟刑部,让李德怀务必想个法子,在楚青鸾回京之前,将周晁缉拿归案,然后再让他在大牢里畏罪自尽。” 周晁是军饷案的主犯,也是太子一党的党羽,他知晓太多内情。 “给他一杯毒酒,让他死前写下认罪血书,咬死是受顾相国的唆使,说他贪墨军饷,与东宫无关。” “记住,要让他死得悲壮一些。一定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太子你大义灭亲,亲自处置了他。” 第35章 不!这个孩子不能要! 军饷案当年是太子授意,大部分用于修建私宅和拉拢朝臣,账册如今藏在户部的密档室里。 谢贵妃这一招,除了要摘出东宫的嫌疑,还想要让顾相国来背锅,除掉这个隐患。 顾相国曾经是太子党,但因着政见不合脱离东宫,一旦被楚青鸾盯上,随时有可能反水,所以她教唆太子打算先下手为强。 太子背脊发寒,颤声道:“母妃,这会不会太……”太过残忍。 “蠢货!”谢贵妃厉喝一声,“你以为楚青鸾带着十万边军是回来游山玩水的吗?裴渊的父母本宫会派人盯着,但军饷案,必须烂在死人的肚子里,否则别说是储君之位,就是你我母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太子,你是男人,是大楚未来的希望。必要之时,当懂得用必要的手段。难道你真的甘心,将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储君之位,拱手让给她楚青鸾吗?” 三年前,皇帝其实是有意册立楚青鸾为皇太女的,打算将来把大楚的江山传给她。 若不是她自请离京去调查什么军饷案,失踪了三年,这储信怕是早就落在了她的手里。 皇室子嗣凋零,当今陛下的膝下也就只有太子,三皇子,还有楚青鸾三个子女。 太子楚琅,是谢贵妃所生,背后有顶级门阀谢家做靠山,靠着谢家在朝中的经营,才得以册立为储君。 三皇子楚泓,生母姜嫔,身份低微,父亲也只是个五品小官,娘家并没有显赫的背景,因此并不足以对太子造成威胁。 还有就是楚青鸾,乃已故的先皇后所出,自打先皇后故去之后,皇上也一直没再立后,后宫诸事暂且都交由谢贵妃打理。 如今的局势,可以说是前朝后宫,几乎都是太子一党的人脉。 可如今楚青鸾重新归京,恐怕这微妙的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 太子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谢贵妃的提议。 …… 与此同时,顾家。 顾嫣然在得知楚青娘就是楚青鸾之后,连夜乘坐马车,终于在三日后天明时分抵达顾家。 一到家,她连院门都还没进,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的栽倒下去。 “小姐!” 守门的小厮认出来是自家大小姐回府,忙上前帮忙把人扶起来,另外还派人去禀告顾相和其夫人李氏。 一刻钟后,顾嫣然幽幽转醒,却已经躺在了自己的闺房里,顾霆远和夫人李氏正守在她的床边。 “嫣然,你醒了?” 见到‘女儿’醒来,李氏先是一喜,紧接着脸上浮现担忧和责备的神色。 “你也真是的,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还连夜赶路,不要命了是不是?” 顾嫣然头脑还有些昏沉,一路上心里一直想着齐彻的事,要尽快告诉父亲,跟齐彻撇清关系,以免顾家受到牵连。 她挣扎着要起身:“女儿不孝,让父亲和母亲担忧了,其实我这次回来,是……” “你且先好好躺下,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来,先把这安胎药喝了,大夫说你奔波劳累,已经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马虎……” “女儿无碍,我有话要……”话刚说一半,顾嫣然突然反应过来,转眼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氏。 “母亲,你刚说什么?” 什么安胎药?什么孩子? 难道她?? ——轰! 顾嫣然头脑中一片空白,指尖死死的攥住锦被,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顾霆远不由得失笑,一脸宠溺的道,“瞧这孩子,怕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李氏也点头,十分认同顾霆远这话,解释道: “嫣儿,方才你在门口晕倒,可把我和你父亲吓坏了,大夫说了,你这是有了身子,月份还小,又舟车劳顿没有休息好,才会出现的短暂晕厥,等喝过药,好好的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不!母亲!这个孩子我不能要!”顾嫣然几乎尖厉的失声喊叫。 这一出,直接让顾霆远和李氏愣在了当场! 片刻后,顾霆远率先冷静下来,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齐彻那小子欺负了你?” “你放心,齐彻那小子是我一手送进翰林院的,我能让他进去自然也能让他出来。” 李氏也意识到顾嫣然的不对劲,附和道:“你爹说得对,嫣然,你是相府嫡出的千金,是我和你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齐彻若是欺负你,便是与顾家作对。 你放心,就算他负了你,这个孩子,你也照样可以安心生下来,大不了,日后就放在府里养着就是,娘的膝下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若能再添个孙儿,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看着李氏和顾霆远一脸关切的面容,顾嫣然喉头一阵发紧,眼眶瞬间泛红。 “爹……娘……”她语气哽咽,有些不忍说出这个残忍的真相。 李氏见状,连忙将她搂进怀里,却感觉到顾嫣然的身子在她怀里不停的发抖。 “傻孩子,有什么委屈你尽管说。”顾霆远沉声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为父替你顶着。” 这句话成了压垮顾嫣然最后的一根稻草。 她突然挣开李氏的怀抱,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女儿不孝!父亲,母亲,齐彻他、他根本不是寻常举子,他的原配发妻……是当朝青鸾公主!” 话音一落,屋内骤然死寂。 顾嫣然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听到父亲和母亲的呼吸骤然一滞。 “你、你说什么?”顾霆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脸的震惊! “就在半个月前,女儿和齐彻刚回到江南……”她机械的重复着在江南的情景,声音平静的可怕,“齐彻已经被羁押,正在回京的路上,女儿、女儿是被他休出门的。” “女儿原是想赶紧回京告诉父亲,要尽快和齐家划清关系,可谁知……”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眼底一阵绝望。 “可这个孩子……这个孽种……” “住口!”顾霆远突然一声厉喝,一把攥住顾嫣然的手腕:“这也是顾家的血脉!” 顾嫣然定定的望着顾霆远坚定的眼神,脑海里又想起齐彻威胁她的话。 她不是顾家的千金,她的身体里,流着的只是卑贱肮脏的下人血脉。 她何德何能? 李氏也心疼的搂着她,“傻孩子……不过是个还未出生的孩子,青鸾公主心怀天下,知道你是被齐彻诓骗,又岂会责怪于你?” 顾嫣然垂下头,掩藏住眼底的心虚。 她不敢告诉李氏,她指使下人去抢占公主的院子,铺子,还说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说楚青鸾是商户女,身份低贱,还指使李嬷嬷栽赃知夏…… 这一桩桩,一件件,真要论起来,她顾嫣然就算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第36章 谢相,你逾越了! 顾嫣然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抓紧李氏的袖口;“娘!可公主毕竟是因为我,才被齐彻贬妻为妾,若她因此追究……” 李氏抚摸着她的头发,听闻后动作一顿,内心陷入一阵挣扎和彷徨。 其实当初顾嫣然要嫁给齐彻的时候,她就并不是很看好这门婚事,可谁知顾嫣然竟然私下里和齐彻珠胎暗结,在一次宴会上两人喝多了酒,有了肌肤之亲。好在当时下人及时发现并禀告了她,这件事才没有传出去。 因此,后来她和顾霆远商议一番,就顺势答应了齐彻的求娶。 如今想来,当时的宴会上醉酒一事,定然也是齐彻事先设计好的。 此番嫣儿腹中已经有了齐彻的骨血,而齐彻又因为得罪了公主,日后在朝堂上怕是再无立足之地。 想了想,李氏下定决心,对着顾嫣然道:“傻孩子,那些都是齐彻蒙骗你的,你是相府嫡女,最是知书达理,又怎会故意为难?” “分明是齐彻事先隐瞒了自己已经娶妻的事实,咱们相府,也是受害者。” 顾嫣然猛地抬头,对上李氏意味深长的目光。 ——李氏这是,在教她如何撒谎。 顾霆远此时也缓缓开口道:“明日为父就上奏,痛斥齐彻欺君罔上,蒙骗官眷,这孩子,便是顾家忠心可鉴的证明。” 顾嫣然瞬间明白了顾霆远的打算。 他这是要将一切罪责都推到齐彻头上,而她和这个孩子,将成为‘被蒙蔽的忠臣家眷’,甚至是‘受害者’。 “可若公主不信……” “她不信也得信!”顾霆远冷笑一声,“三皇子一直想拉拢为父,如今……也是时候该给他递个投名状了。” 顾嫣然心跳如雷。 她懂了! 父亲是要借三皇子的势力,与公主抗衡,而这个孩子,也将会成为这场政治博弈中的棋子。 良久,顾嫣然眼底的担忧和紧张褪去,最后被一抹狠厉所取代。 —— 五日后,京城城门口。 十万铁骑大军黑压压的列阵于城外,旌旗飘飘,气势如虹,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这时,城门缓缓洞开,丞相谢云祁率领百官在此迎接楚青鸾的銮驾。 他一马当先,立于百官之首,眉眼清冷如霜,薄唇紧抿,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那辆缓缓驶近的銮驾。 三年了,他差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她。 可没想到,她竟没有死,而是在江南那个破地方跟人成了亲。如今又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回来。 谢云祁眼底暗流涌动,双手不自觉的收紧。 终于,待楚青鸾的銮驾走近,谢云祁当先下马,步行至前方,拱手道: “臣,恭迎公主回銮。”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如冰玉相击,在寂静的城门前格外刺耳。 他的身后,百官亦齐刷刷跪地行礼,额头触地,不敢直视銮驾上那抹刺目的身影。 楚青鸾端坐在銮驾上方,凤眸微垂,居高临下的睨着众人。 “谢相亲自相迎,本宫受宠若惊!” 她的声音不大,如玉石相击,褪去了少女的清脆,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仪。 谢云祁心头微颤,这声音,与记忆中那个会唤他‘谢卿’的公主已经大不相同。 “公主离京三载,陛下甚是想念。” 谢云祁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官袍上的仙鹤纹在风中飘扬,“特命臣率领六部官员在此恭候。请公主换乘。” 谢云祁微微侧开身体,身后的百官立马分成两列,露出了身后那辆豪华宽敞的马车。足足有八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所驾,宝华香盖上,四周垂挂着柔软的纱帐,正随风飘扬。 这是要让楚青鸾将兵马留在城外,孤身入宫。 这时,恰好有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楚青鸾额间那点朱砂痣上,殷红如血,美艳异常。 她忽然轻笑一声,素手一扬,掀帘而出,立于车架上方,红衣猎猎,仿佛九天之上降落人间的神女。 神圣,高贵,冷艳。 这一幕,看的百官心头震颤。 这时,裴渊冷着脸,策马上前,玄甲在日光下泛着森寒:“末将奉命护卫公主,自当随行。” 谢云祁眼风都没扫向他,只淡淡的道:“裴将军,十万边军滞留京郊,已违祖制,若再带兵入宫……” 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楚青鸾,眼底暗芒浮动:“公主是想要坐实‘拥兵自重’的罪名么?” 话落,四周的空气都为之一静。 紧接着,众人听见谢云祁又补充道:“听说公主离京三年,是为了追寻所谓的爱情,如今回京,是已经道心破碎,看破红尘了? 一别三年,想来殿下的剑术也该精进了不少,毕竟——连斩情丝都能斩断的如此利落!” 话落,数万人的城门前,霎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就连天上飞行的鸟雀都不自觉的噤了声音。 百官们则齐齐在心里为谢云祁捏了把汗。 谢云祁虽为百官之首,出自世家之首的谢家,可青鸾公主毕竟是皇室公主,亦是陛下最看重的继承人。 三年前若不是公主突然‘失踪’,恐怕此刻坐上太子之位的,就是青鸾公主了。 而此刻,在数万人面前,谢云祁竟当众揭公主的伤疤,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起舞! 百官们齐齐的脚步后移了半寸,生怕会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裴渊紧握着手中的剑柄,对谢云祁怒目而视。 就在他将要说话时,却听见楚青鸾突然轻笑出声,淡淡的声音响起: “谢相倒是风采依旧!” “听闻今岁春闱,谢氏子弟占了三甲?果然...谢家百年底蕴,最会栽培人才!” 她这话暗讽的是谢家把持朝政,分化皇权的祖训。 百官们有些摸不透这两人言语中的机锋,只当是寻常寒暄。 这时,只见谢云祁忽然上前半步,亲手扶住正要落地的銮驾脚凳。 这个逾矩的动作让他袖中沉香气息拂过她裙角:“殿下谬赞。“他抬头时,眼底有幽火明灭,“不过有些东西……还是亲自栽培最合心意。“ “叮!” 裴渊寒剑突然出鞘,抵在了他的肩上:“谢相,你逾越了!” 裴渊的声音冷漠的不带有一丝感情,丝毫没有因为眼前之人是世家之首谢家的掌舵人,当朝左相,公主和太子太傅等多重身份而有所收敛。 在他眼里,任何企图伤害公主的人,哪怕是言语上的不敬,都该死! 第37章 那公主,愿意邀请臣么? 谢云祁眉头微蹙,有些不悦的看着眼前的长剑。 “裴将军!”楚青鸾指尖轻轻搭在裴渊的剑柄上,如春风化雨,瞬间安抚了裴渊。 “谢相不过是尽臣子本分,何必动怒?” 谢云祁纹丝不动,任由那长剑抵在自己肩上,他唇角微扬,目光却始终落在楚青鸾脸上:“公主调教的好,连身边的侍卫,都这般忠心。” 楚青鸾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谢云祁:“谢相此言差矣,裴将军乃朝廷钦封的大将军,可不是本公主的侍卫。另外……” 她眼尾一挑,似审视般的目光落在谢云祁身上:“谢相乃当朝宰辅,更是本宫昔日的太傅,这般言语,未免失了身份。” 她抬手示意裴渊收剑,目光平和的注视着谢云祁:“三年前离京前,谢相曾教导过本宫‘为君者当持重守静’。今日重逢,倒是让本宫见识了谢相的另一番风貌。” 眼下之意,是在指摘谢云祁逾越礼法。所言所行有失身份。 谢云祁神色微动,广袖下的手几不可察的动了动。 “公主所言极是。”他微微欠身,“是臣失仪了。”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禁军押解着几个蓬头垢面的囚犯走来,为首的男子虽然衣衫褴褛,却仍旧能看出几分书卷气息。 “齐彻?”楚青鸾眸光一凝。 在江南城的时候,杜有为已经先行派人将齐彻押解回京受审,此番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齐彻抬头,刚好也看到了城楼下,那豪华的銮驾前面穿着一身耀眼红衣的楚青鸾。他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 “青娘!救我!我知道错了!” 谢云祁不动声色的侧身,恰好挡住了楚青鸾的视线,“刑部近日在调查科考舞弊案,没想到竟牵连出这位‘江南才子’。”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臣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人,竟曾经是公主在民间的丈夫。” 楚青鸾微微诧异,面上却丝毫不显。 齐彻的才华她是知道的,中举应该绰绰有余,可为何要舞弊? “哦?谢相这是要给本宫看戏?”她反问道。 “臣不敢!” 谢云祁抬手,示意禁军将齐彻控制住:“只是想着公主或许想知道,当年那个让您放弃一切的男人,究竟值不值得。” 另一旁,齐彻看到楚青鸾,就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一般,突然疯狂的喊道:“青娘,我是被顾家设计逼迫的,他们故意让我醉酒,和顾嫣然发生了关系,之后威胁我,若是我不娶顾嫣然,就让我永无出头之日。” 楚青鸾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曾经让她倾心的男子,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三年前那个心怀家国的寒门学子,如今竟变得如此狼狈。 或许是真的已经彻底放下,如今的齐彻,再也在她心底掀不起半丝波澜。 须臾,她突然朝着谢云祁开口。 “谢相!朝廷命官,就是这般当街喧哗的?” 谢云祁会意,立即挥手,“堵上他的嘴。” 待禁军将挣扎的齐彻带下去之后,楚青鸾才淡淡的看向谢云祁,语气亦带着几分冷冽:“谢相今日这番安排,倒是费心了。” 谢云祁听闻,霎时间展颜一笑,他的皮肤本就冷白如玉,眼尾有一颗浅痣,这一笑,似乎看上去眉眼都鲜活了几分。 第38章 若臣说是呢?那公主可敢答应? 这回,轮到了楚青鸾怔住。 她瞳孔微微一缩,似没料到谢云祁会是这般反应。 半晌后,她收回目光,挺直了背脊,“谢相说笑了,如你这般人物,若真出现在琴会上,怕是会吓跑那些‘才子佳人’。” 谢云祁嘴角的笑意扩大,“公主错了,臣年少时,臣也曾得过‘琴剑双绝’的美誉。” 他声音压得极低,似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楚青鸾微微一顿,“谢相这是?在自荐枕席?” 谢云祁却不怒反笑:“若臣说是呢?那公主可敢答应?” 这下,楚青鸾是真看不懂他了。 她不明白,当年那个‘克己复礼’的谢太傅,三年不见,如今竟成了这般。 楚青鸾也一直都知道,谢家作为世家之首,一直是以分化皇权为己任,可以说她和谢云祁之间,本就隔着一道天堑,是彼此对立的存在。 而此番他竟自降身份,摆出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倒让楚青鸾一时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就在楚青鸾正准备说话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见到两个穿着大内太监的宫人正策马而来。 “公主!陛下急诏!请您速速回宫!” 来人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尧尽忠。 楚青鸾神色一变:“尧公公,父皇怎么了?” 尧尽忠翻身下马,先是朝她行了一礼,然后道:“启禀公主,三年前,陛下听闻公主失踪的消息,一时间心痛难当,旧疾复发,这三年来忙于政事也不得歇息,此番听闻公主回京,一时间很是欣喜,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公主,所以才命老奴前来,宣您速速进宫!” 楚青鸾听闻,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一颗心紧紧的提起。 她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在百官面前,尧尽忠会说父皇身体不好之类的。 可父皇此番特意急诏她回宫,想来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于是,楚青鸾当即不再耽误,迅速转身,抢过一旁距离自己最近的白马,利落的翻身而上。 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红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众人再看时,她已经整个人端坐在马上,乌发如墨,红裙似火,在阳光下勾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剪影。 “驾!” 楚青鸾一声清呵,当即拍马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对着裴渊吩咐道:“裴渊!随本宫入宫!” 裴渊毫不迟疑的翻身上马,追随楚青鸾而去…… 身后,百官们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然而紧接着,大家心照不宣的发现一个事实——公主方才抢走的马,好像是谢相的座驾。 众所周知,谢云祁是文臣,平日出行鲜少骑马,但不骑不代表他不会。 相反,他也有一手顶好的骑术。作为谢家自小悉心培养的接班人,谢云祁接受过最为严苛的权谋与武学训练,如此,才有了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谢云祁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眼底一阵晦暗不明。 “大人……”侍卫小心翼翼的请示:“咱们……” 第39章 遇刺,生死未卜! 谢贵妃呼吸一滞,“公主此言何意?太子殿下夙兴夜寐,谢相更是鞠躬尽瘁……” “是吗?” “那为何我刚进宫时,就听说西北军饷又短缺了?” 楚青鸾目光转冷:“我为了调查三年前的军饷案,不得已蛰伏在江南整整三年,如今好不容易案情有了眉目,军中却又生出这样的变故。” 她转向楚皇,语气带着几分坚定:“父皇放心,儿臣此番回来,定会将那些朝堂上的蛀虫悉数清理干净,尤其是某些尸位素餐之人!” 这话等同于明晃晃的向谢家,向太子楚琅宣战! 谢贵妃惊的‘噌’的起身,头上的金簪都跟着乱颤。 她那保养得宜的脸上,表情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公主这话是何意?莫非是在影射太子殿下办事不力?” 她尖利的指甲直指楚青鸾,“你一个女子,离京三年不归,如今一回来就指手画脚,还有没有把储君放在眼里?” 楚青鸾眼神一厉,正欲起身,却被龙榻上的楚皇打断。 “都别吵了!咳咳,青鸾,你留下,朕有话和你说,贵妃,你先退下吧……咳咳……” 谢贵妃不甘的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行礼退下。 临走前,她阴毒的瞪了楚青鸾一眼,眼中满是怨愤。 待殿门关上,楚青鸾刚要开口,却见方才还‘虚弱不堪’的楚皇突然从龙榻上坐起来,动作利落的掀开锦被。 楚青鸾猛地瞪大了双眼! “父皇!?您——” 楚皇摆摆手,示意她噤声,“朕若不装病,怎么把你从谢云祁那小子的手里要回来?” 他冷哼一声,“那小子在城门口拦你的事,朕都知道了。” 楚青鸾恍然大悟,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原来父皇担心她在谢云祁手里吃亏。 “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楚皇叹了口气,随即苦笑道:“傻丫头,这三年,苦了你了……” 其实早在三年前,楚青鸾恢复记忆以后,就命知夏暗中传信给了楚皇,表示打算继续在江南蛰伏一段时间,查清军饷案。 只是没想到,这一耽误就是三年。 “朕听说,那齐彻竟敢当众负了你?还迎娶了顾相国的千金?” 楚青鸾先是一顿,随即点了点头,“儿臣当时为查案,不得不隐姓埋名,不过如今既已回宫,这段错误的缘分,也自然该斩断。” 楚皇欣慰的点点头,不错,有魄力,有担当,当断则断。 正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气魄和手段。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第40章 楚青鸾,你还敢来我谢家! 与此同时,谢府。 古树参天,规模宏大的深宅大院中,此时正人影匆匆,丫鬟婆子们端着热水,汤药进进出出,神色凝重。连呼吸都压得很轻。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药味,令人心头窒息。 谢云祁重伤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一般,震得阖府上下惶然不已。 此事惊动了谢府的老太君,她亲自杵着沉香木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匆匆而来,刚踏入院门,就听见几个大夫在低声商议着,什么‘棘手,中毒’之类的字眼依次钻入老太君耳中。 而此时的谢云祁则面色惨白,唇角血迹未干,胸腔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浸透,显得十分的触目惊心。 “祁哥儿!”老太君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 她颤抖着手推开搀扶的人,一把扑到谢云祁的床前,老眼含泪:“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会如此?” 谢夫人红着眼眶,忍着泪意解释道:“母亲,护卫们都说,刺客用的是北境的军弩,箭头上抹了剧毒。” “北境?”老太君疑惑不解,那不是后起之秀裴渊所统领的地区吗?为何会胆敢青天白日的在京城刺杀他们谢家的人? 裴渊是疯了不成? “祖母有所不知。”谢云祁的妹妹谢柔补充道:“今早兄长在城门外迎接青鸾公主回朝的时候,发生了几句言语争锋,那裴渊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剑架在兄长的脖子上。 孙女怀疑,这件事,定然就是她楚青鸾指使的,为的就是要除掉兄长,让太子表哥一党陷入动乱,一箭双雕!” 话落,厅内陡然陷入寂静。 楚青鸾早在三年前就差一丁点儿成为了皇太女,这件事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番裴渊率领十万兵马拥护她强势归京,若说想要给太子一个下马威,顺带出其不意的给谢家一记重创,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老太君听闻,眉头紧蹙。 凭她多年的智慧和经验来看,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一旁,血气方刚的谢云铮听闻,脸色阴沉如铁,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祖母,伤害兄长的人,一个都别想活,我这就进宫,去捉拿她楚青鸾。” 谢云铮说着,提起一旁的长剑就要进宫,却被老太君给拦住。 “胡闹!她好歹也是皇家公主,你就这么提着剑冲进宫里去,是想被当成叛贼抓起来吗?” 谢云铮冷笑一声,语气颇为狂妄:“她楚青鸾敢动我谢家的人,就该想到后果,再说,我谢家世代忠烈,难道还怕她一个公主不成?” 老太君听闻,拐杖在地上重重的一杵:“放肆!你兄长重伤未醒,你还要去给谢家添乱不成?” 她目光锐利,声音虽低,却字字如刀:“青鸾公主若真心想害云祁,又怎会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授人以柄?此事必有蹊跷,贸然行动,只会让真正的幕后之人坐收渔翁之利!” 谢云铮咬牙,眼中怒火未消,却终究没再迈步。 可看着兄长奄奄一息的模样,胸中恨意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 谢柔亦是感同身受,她上前一步,问道:“祖母,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兄长遭罪,而无动于衷?” “我觉得二哥说得对,咱们谢家百年家族,姑姑是贵妃,表哥是太子,根本没必要怕她一个公主,这件事,分明就是她楚青鸾指使的……” “报——” 话音未落,这时候,一名家丁匆匆而来,禀告道: 第41章 你性子急,手重,还是公主来吧! 他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 “谢相还有事?” 谢云祁目光灼灼的看着楚青鸾,唇边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却低低一笑,眼尾的浅痣愈发亦染上了几分妖艳。 “殿下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喝杯茶?谢某还有些话,想当面请教殿下!” 谢云铮皱眉;“兄长,你都伤成了这样——” 谢云祁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去,谢云铮立马闭上嘴,不再多言。 整个谢家,谢云铮不怕老太君,也不怕父亲,就怕他大哥谢云祁。 从小到大,每次自己闯祸,家人都拿他没办法,可唯有谢云祁,有一百种法子能收拾他。 这就好比是血脉压制。 “殿下若就这么走了,明日京城里怕是会传出谢家怠慢公主的流言……” 他顿了顿,忽然闷咳了一声,唇边又溢出一丝鲜血,却仍强撑着笑道:“况且,殿下给的药,总也得亲自看着谢某服下才放心,不是吗?” 老太君见状,立刻会意,连忙道:“公主殿下,老身这孙儿伤得颇重,还请您移步花厅稍坐,待大夫看过药后,老身亲自奉茶致谢。” 楚青鸾眸光微动,视线落在谢云祁苍白的脸上。 他此刻明显虚弱至极,却偏要强撑着与自己周旋,若真就这么离开,谢云祁再出现个什么好歹,恐怕反而会适得其反。 “好!” 她最终淡淡的应下。 谢云祁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挡住他眼底那一缕幽光。 很快,楚青鸾朝着谢府大门迈进,却在经过谢云祁身边时,刚好瞧见对方体力不支,身子一晃,整个人竟直直的朝着楚青鸾栽倒过去—— “大哥!”谢云铮大惊。 楚青鸾本能的伸手,一把扶住了他。 谢云祁整个人倒在她肩上,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颈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楚青鸾身形微微一滞,但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直接将人丢在地上。 “谢相?”她语气冷淡,指尖不着痕迹的搭上他的脉搏。 脉象虚浮,稍显凌乱,的确是失血过多,有晕倒的可能! 她眉头紧蹙,扶着他的手用力了几分,正准备吩咐下人前来搀扶,却听见老太君急道:“公主恕罪!祁哥儿伤势太重,实在不宜挪动,可否请您移步内院?老身这就命人备茶……” 谢云祁适时的闷咳一声,唇边又溢出一丝血迹,整个人虚弱的往她肩上靠了靠,仿佛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楚青鸾眉头皱的更紧,在犹豫要不要拒绝。 谢云铮在一旁看的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 他上前一步想要接过兄长,“大哥,我来吧——” “二弟。”谢云祁微微抬眼,声音虽轻却不容置喙,“你性子急,手重……还是公主来吧。” 第42章 谢相的戏,演够了吗? 与此同时,听雨轩。 楚青鸾正在分析她这三年来在江南调查到的,关于军饷案的相关证据,这时,院门忽然被人用力的踹开。 “砰!” “楚青鸾,你给我出来!”谢云铮怒不可遏的声音在院子里炸响。 楚青鸾听闻,从容的将文书整理好,刚推开房门,就看到谢云铮带着一队护卫,气势汹汹的闯进院子里,长剑直指她面门。 楚青鸾眼睛危险的一眯,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场。 “谢二公子这是何意?” 谢云铮咬牙切齿,“我大哥为你伤成这样,你却在此悠闲自在?说!今日的刺杀,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楚青鸾忽然轻笑出声,“有趣。谢相不惜以命相留,谢二公子却在此时来兴师问罪。” 她缓步走下台阶,声音冷冽如同寒霜:“不如你去问问你那好大哥,究竟是谁在上演苦肉计?” “你胡说!”谢云铮怒极,剑锋又逼近了一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虚弱却威严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云铮,把剑放下。” 众人回头,只见谢云祁披着黑色大氅,脸色苍白如纸,被两名侍卫搀扶着站在月光下。 他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的锁住楚青鸾: “殿下受惊了。” 楚青鸾没说话,微凉的目光昭示着她的心情并不美妙。 同时她也异常的震惊,谢云祁受伤颇重,竟这么快就醒了过来。 谢云祁见状,心下一沉,随即偏头,对着谢云铮吩咐道:“云铮,跪下!” 谢云铮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大哥!她——” “跪下!”谢云祁突然厉呵,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血迹,但眼神依旧冰冷十足。 他抬手制止想要上前搀扶的侍卫,一步一步走到谢云铮面前,“对公主拔剑,你是想让整个谢家都为你陪葬吗?” 院外,闻声赶来的老太君和谢柔,以及谢夫人等人见状,纷纷顿住脚步。 谢柔正准备上前替谢云铮说话,却被老太君一把给拽了回来。 “祖母?” 谢柔不解。 “先看看!”老太君沉声吩咐道。 院内,谢云铮突然脸色变得煞白,拳头不甘的握紧,又松开,然后再握紧。 最终,碍于谢云祁的威压,他‘噗通’一声跪地,手中的长剑也‘哐当’一声落地。 谢云祁冷冷的扫过在场所有侍卫:“二公子以下犯上,杖三十,关入祠堂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