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古今通道后,渣男父子下跪悔哭了》 第88章 给你道歉 许栀猛地闭上眼,泪水还是渗了出来。 夜风穿过回廊,将屋外灯笼中的焰火吹得明明灭灭的。 殷霁珩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掌心有一层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没多久,便肩头一沉。他扭头一看,发觉许栀又昏了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珠,一脸憔悴。 殷霁珩叹息一声,将她放倒在床铺上,替她掖好被子。 他坐在床边,借着一点点烛光替她擦拭掉面上的泪。殷霁珩那双从前总是含着笑意的眼,此刻多了疲惫,多了无奈,也含着几分忧虑。 许栀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一下又遭到了巨大冲击,卧床休息了好几日,才总算能够下床。 期间殷霁珩日日都会来看她,亲自照顾她,只是许栀总是坐在床上发呆,对他也有些爱答不理的。 等到她不再需要殷霁珩照顾的时候,她又开始避着他了。 发现这件事后,殷霁珩有些头疼,她知道许栀反应过来了。她在为自己隐瞒了那么久身份而气恼,可他也对此束手无策。 夏日将过,天边罕见地飘起细雨。丝丝缕缕的雨帘交叠着浸入新坟的黄土上,像在给深埋其下的人送别。 许栀站在竹林深处的樟树后,看着孟宴卿亲手将李凌的骨灰坛放入墓穴。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武安侯,此刻站在泥水里,两手垂在身侧,略显无力,身侧替他撑伞的侍从不再是李凌,那面孔看上去有些淡漠。 “我知道你来了。” 孟宴卿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沙哑得不成样子。 许栀没有动,竹叶上的水珠滑进她衣领,冰得她一颤。 “来看看李凌最后葬在哪里?还是……”他突然转身,发红的眼睛直直望向她藏身的方向,“来看看我有多狼狈?” 许栀从树后走出,油纸伞上的雨水汇成细流。她看着那座简陋的墓碑,上面只刻了“忠义李公之墓”六个字,尚连全名都无法再墓碑上留下痕迹,估计是怕牵连到武安侯府。 “他跟着你十八年,”许栀嗓音很轻,砸在雨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可最后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 孟宴卿猛地抓起一把湿泥砸在墓碑上:“轮不到你来可怜他!若不是你……” “若不是我什么?”许栀突然提高音量,隔着层叠竹林和雨幕,那双眼睛亮得骇人,“若不是我揭穿你们想要杀人诬陷我的诡计?孟宴卿,你摸着良心说,李凌走到这一步,究竟是因为谁?” 这场雨越下越大,是最近一个月以来最为剧烈持久的大雨。京城中的百姓站在屋檐下,似觉久旱逢甘霖,抬头望着天幕感激地笑了起来。 雨水打湿了孟宴卿散乱的发髻,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也许不是雨水,但许栀分不清,孟宴卿也分不清。 他忽然笑起来,笑声很轻,藏着深沉的哀怨和悲伤:“煜儿昨夜发热了,问我李凌去哪里了吗,夜里一直喊娘亲……” “够了!”许栀的指甲掐进掌心,“别再拿孩子当借口。” 清脆的嗓音一下子砸中了孟宴卿,他只觉得身体中的某个部位,一下子皱巴起来,拧得他一阵阵剧痛,也许天上下的不是雨,是刀子。 “你当真如此狠心?”孟宴卿踉跄几步,官靴陷在泥里,“我们三人……李凌、你、我,曾经……” 许栀看着雨水一下下敲击在墓碑上,突然想起那年元宵,孟宴卿让李凌在后院挂了满院子的花灯。那时面前人的那双眼里,闪烁着的都是自己。而角落里总有恪尽职守的李凌,永远效忠于他们。 “那天你去过大牢,”许栀突然道,“在李凌自尽前……” 孟宴卿眉头紧锁。 “是你逼他认罪的,对不对?”许栀向前一步,“你怕他熬不过刑讯,把你供出来……” “我没有!”孟宴卿突然暴喝一声,瞬间惊飞竹林鸟雀,“我只是、只是去问他为何擅作主张……” 他的声音低下去,颤抖得不成调,鼻音越来越重,似乎再说一个字便溃不成军:“他什么都不说,他什么都没说,我想救他的,我让他等等我想想办法,我没想到他会……” 孟宴卿的嗓子似乎被人掐住,他几度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听见在大雨中,一声沉重无比的叹息声自面前人传来。 “你知道李凌最后给我留了句什么吗?”她轻声道,“他说,对不起夫人。” 孟宴卿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 许栀转身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栀栀……”他双膝跪地,放轻了嗓音呼唤着她,这一次,是恳求更多,“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许栀没有回头。雨水还是顺着歪斜的风洒到了她的脸上,很快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分不清自己脸上是雨是泪。 雨停后,便是长久的放晴,日子似乎恢复如常。 许栀在古物司后院乘凉时,听见小吏们议论靖王去了西南办差。 她睁开眼,透过层叠的树叶依稀能够看见瓦蓝的天。 他走了,这段时间也就稍微清静一些了,不用再费劲躲他了,那……西南的天会热一些吗? “司正,靖王府送来帖子。” 侍从递来的帖子上带着熟悉的松木香。许栀摩挲着纸上凹凸的纹路,没有打开。 “统一回复我身子暂未痊愈……” 话音未落,回廊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殷霁珩穿着一身绣金常服立在光影交界处,腰间玉带在日光下透着莹莹光泽,紫金发冠束起长发,露出姣好的面容,棱廓分明的五官,还有那双漂亮的凤眼。 他穿这身衣裳倒是真漂亮,也难怪他身上总带着一股矜贵。 许栀站起身:“下官参见……” “不用这样,”殷霁珩抬手虚扶,“是我来得太突然。” 侍从们识趣地退下。 “我突然想起还有一尊……”许栀刚要迈开步子逃走,就被人轻轻抓住了手腕。 “我是来道歉的。”殷霁珩突然说道,“为了之前隐瞒自己的身份没告诉你一事。” 风掠过二人头顶的桂树,窸窣间透着沙沙声响。 第89章 和我成亲 许栀下意识转头看他,那双眼在日光下映着她的模样,像一枚封存此刻的琥珀,眸中透着几分执拗,似乎这回不让他说清楚,他就不放许栀走了。 这双眼睛和先前他扮做侍卫模样躲在宝瓶门后偷笑时的弯弯眉眼倒是别无二致,只是…… “殿下言重了,”她故意用着敬称,“下官可不敢当。” 殷霁珩依旧不松手,盯着她垂下脑袋时露出的发旋。 好不容易有机会抓到她,他自然不会就这样放过:“我当时是担心过早暴露身份,会把你卷入更危险的境地,但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先被孟宴卿害得差点丧命?”许栀苦笑,“靖王殿下多虑了,我这样的蝼蚁,在大周王朝,自然是会被你们这些权势滔天的人所摆控,你想瞒我,把我当阿猫阿狗一样骗来骗去,我自然也是没办法轻易得知的。” 殷霁珩忽然将人拉近,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垂下眉眼紧盯着她。 许栀刚要发火,面前人却猛地开口。 “看着我,”他声音发紧,瞬间浇灭了许栀的怒火,“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冒险去火场取证?又为什么连夜入宫为你周旋?我只当你是阿猫阿狗随便逗弄欺骗,却没有半点真心吗?许栀,栀栀,我三年前就见过你,一直到现在才找到你,我怎么舍得把你当阿猫阿狗?” 许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挣了一下手却没挣脱开,反而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一颤。她忽然注意到他手腕处的青紫痕迹,瞬间停了动作。 她醒来后才知道,那盏紫外线灯的事还是引来了皇帝的猜疑,是他一个人入宫面圣,为这件事情跪了两个时辰才换来帝王的妥协。那他应该不只是手腕,膝盖上也…… 不管它是不是紫外线灯又或是什么妖术,反正自那之后,这就是波斯商人进献的灯。 “李凌的认罪书……”她突然问,“真是自愿写的?” 殷霁珩的拇指在她腕间轻轻摩挲:“你心里已有答案,何必问我。” 竹影婆娑,许栀看着两人交叠的衣袖,抬眼看见他软下的眉眼里透出的失落和委屈,心一下就强硬不起来了,她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决绝走开,现在更是难再和他冷战。 “我信你,”她轻声道,“但……我需要时间。” “好,”殷霁珩松了手,“之后你别再躲着我就好。” 说完他很快转身离开,许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头顶的桂叶再度摩擦发出飒飒响声。 骁淳被谋害一案很快平息,没人会记得这些在史书上都留不下一个字的仆役的离去。 古物司中,许栀正指挥小厮们晾晒一批新收的青铜器,忽听前院传来一阵骚动。 “靖王殿下到!” 这声通传比往日响亮许多,许栀握着软布的手顿了顿,擦拭着青铜器的手缓缓收回。 她一时觉得有些头疼,不由得叹息一声。 自打自己上次对殷霁珩松了口,他就开始不知收敛地时常光顾古物司,这也招致了不少闲话。 正想着,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似往日那般轻缓。 许栀抬头时,正看见殷霁珩大步穿过回廊,钻到后院层叠的木架中,一双眉眼温顺含笑。 他今天居然穿了正式的亲王常服。一袭绛紫金线绣蟒锦袍,腰间挂着玉带,衬得整个人更端正俊俏,一时让许栀有些不适应。 她刚打算行礼,手就被人托住:“我上回和你说过了。” 那双漂亮的凤眸明晃晃地落在眼前,眉头轻蹙,似带责备。 “我和你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就按照你家乡的习惯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许栀轻皱眉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一旁的侍从婢女,尤其是傻笑的分外灿烂的如桃。那些侍从很快觉察,一个个把脑袋埋进胸口,不敢再抬头。 许栀重重叹息,不满地开口:“你今日怎么又……“ “送东西,”殷霁珩从身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雕花木匣,“上回你说还差几样修复工具。” 许栀打开匣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件精巧的铜制工具,她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瞧见其中躺着的几件和她现代所用的工具如出一辙的刻刀毛刷,瞬间抬起头来:“这些……” “我照着先前在你屋子里见到的样子花了图纸,让人打磨了将近两个月。”殷霁珩抿了抿唇,稍稍移开视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许栀的指尖抚过那些工具,每一件都打磨得光滑圆润,那些易伤手刀具都被套上了软木套。 两个月……那的确是他刚从现代回来后就立刻筹备的。 想起之前那些重话和揣测,她一瞬冒出好多愧疚来。 许栀知道这段时间这个家伙一直在想办法讨好她,每回都能找到她难以拒绝的理由名正言顺地送她些东西,正正好都是些她需要的。 她其实……还是不想让殷霁珩对自己太有亏欠,虽然他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的确让她有些恼怒,但……他毕竟是这个朝代的王爷。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就始终存有隔阂,不满和别扭像是砂砾,埋存于她心中。 许栀数次回想从前,都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为什么当初没有快点辨别出他的身份,为什么不多看两眼史书,看看这位靖王的真名。 “这些太贵重了,我……” “许栀,”殷霁珩突然连名带姓地唤她,“我能去你书房喝杯茶吗?” 日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书案上投下漂亮的剪影。 许栀沏了雨前龙井,她常用来待客的一款茶,非常普通,而殷霁珩却喝得很认真。 “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他放下茶盏,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许栀认出那是装古铜镜残片的。自从刑部一案后,这个镜子就一直由他收着,许栀忙于古物司运营,一下把这东西都忘记了。 “我想和你……”殷霁珩将锦囊推到她面前,眼中闪烁着几分期待几分紧张,“成亲。” 第90章 我只要她 许栀手中茶盏一顿,瞳孔猛地睁大,心在一瞬之间跳得飞快,不争气得快要从胸腔中冒出来了。 “你先听我说完,”殷霁珩突然起身,单膝跪在她面前,这个动作惊得许栀差点打翻茶盏,“我想让你以靖王妃的身份,更光明正大执掌古物司,不受闲言碎语所困扰。也免得孟宴卿继续惦记着你,总是大肆来骚扰你……有了靖王府的庇佑,所有人都会敬畏你,包括孟宴卿。”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和她擂鼓般的心跳交杂在一起,吵得人心烦。 许栀却盯着他靴子上沾上的杂草与尘土,半晌没说话。 殷霁珩来的时候,估计走得很快。他一路上在想什么呢?这番措辞又在他心中几次滚动,琢磨多久。 “为什么是我?” 他忽然笑了下,似乎少了几分紧张:“你知道的,不是为什么,是只能是你。” 殷霁珩抬起头,一双凤眼亮晶晶的:“我想让你在古代能够有自己的身份,不再是无名无户来历不明的什么妖女,而是靖王府唯一的王妃,你身后首先有我,然后是阿姐——大长公主。” 他说得诚恳,那双恳切的眼似乎容不得许栀的犹豫。 许栀看着他半晌,说不出答应的话,更无法拒绝得了他。 “我……” “你好好想想,”殷霁珩似乎看出她的回避,立刻追击着说道,“与我成亲,我不会违背你的意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成亲只为了想名正言顺地替你撑腰,给你一个更自由的身份。我不会做任何你不同意的事情,绝不困住你。” “殿下先起来。”她去扶他,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指尖。 “你叫我什么?” “嗯……殷霁珩。” 殷霁珩轻叹一声,两手握住她的手,眼中似存了一片星河,又像是时间最恒久闪烁的钻。而此刻熠熠生辉着的,是那眼中存有的感情。 他从袖中抖落出一堆物件,其中包含古物司的地契、她的户籍、甚至还有孟宴卿当年写给她的婚书。 “地契还你,古物司完全由你做主;户籍我重新办过,没人会质疑你的出身。”他一样样数着,最后拿起那封婚书,“这个……烧了吧?” 许栀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心头某处突然软了下来。 她伸手去拿铜镜残片,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背。 “镜子……你保管,随时、都可以离开。”他声音低了下去,反手将锦囊塞进她手中,“我不会拦着你,不会……困住你。” 许栀摩挲着锦囊里的铜片,想起外公的古董店。 如果能和之前一样自由往返两个时代…… “我……再考虑考虑。” “好。”殷霁珩立刻应道,起身时还顺手理了理她凌乱的鬓边碎发,“那三日后我再来。” 他走得干脆,却在门口绊了一跤,但很快又站直了身,逃也似的走了。许栀望着那道仓皇离去的背影,才瞧见他耳尖透出的一点粉红。 暮色渐沉时,许栀才得空打开那锦囊,一眼就瞧见藏在其中的纸条。 展开后便是两行工整字迹:“若应此事,我与你可分榻而眠。靖王府已备好一处古物修复间,器具俱全。膳房会依据你的口味为你做你爱吃的桂花酥。” 许栀心口轻轻颤动,将纸张铺平,放到一旁的妆匣里,扭头瞧见夕日落下,只余侵染的几缕霞红云彩飘荡于屋檐间。 翌日午后,天晴有风,吹得院子中树叶簌簌作响,就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姑娘,靖王府又送东西来了。”如桃捧着雕花漆盒站在帘外,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 许栀解开丝带,盒中整整齐齐码着好几本古物图鉴藏书,许栀一本本翻过去,眼睛亮了又亮。 这其中还存有不少失传全本,后世再难寻得。对于一个曾经的考古学者来说,这是最珍贵的一手资料。 “这……”许栀的指尖悬在纸页上方,不敢落下。 “殿下说啊,这是聘礼的第一样,”如桃抿嘴笑道,“后头还有三十六抬呢!” 风声忽然变大,许栀望着铜镜中愣神的自己,猛然瞥见发红的耳尖,一下又想起三日前殷霁珩跪在她面前与他说成亲时那双凤眼里藏不住的紧张。 他说要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说要让她不再受流言侵扰。 她忽然又想起许久之前,自己回到现代打算与大周王朝一刀两断的时候,古铜镜中传出来的真切表白。在那之前,许栀没想到他藏了这样深沉的情感。 他找了自己三年。 “备轿。”许栀突然起身,“去大长公主府。” 夜幕中的公主府灯火通明。许栀刚下轿,就听见花厅里传来议论声。 “你当真打算和许姑娘成亲吗?”大长公主嗓音中难掩担忧,“我知道她是你心心念念寻了许多年的那个人,可、可这些天来,你为她劳心劳力,而她又和武安侯有恩怨,若是成亲,只怕你会陷入他们的漩涡当中。” “阿姐,”殷霁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知道的,我只要她。” 许栀的脚步骤然停住,风贴着她的裙摆吹过,吻上她的脚踝。 “唉……”大长公主殿下重重叹息一声,“我忽然不知先前帮你护下她,究竟对不对了……” “可阿姐你也很喜欢她不是吗?” 大长公主顿了顿,没有反驳。 殷霁珩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阿姐,我找了她整整三年,即便她自有归处日后要离开,我也想要在她在的这段时间,尽力护住她,不然,我会悔恨终身的。” “一个月,”大长公主许久后才开口,“我只准许你再追求她一个月,你也要……认清现实,放她自由。” “好,”殷霁珩答应得很干脆,“但阿姐,她在我眼中从来都是自由的。” 许栀后撤几步,很快转身离去,一张脸滚烫,耳尖红得出奇。 迎风跑出的时候,风声呼呼,暗藏着她难以压抑的情愫疯长起来。 她活了二十八年,博览古书,又穿越古今,却尚有许多未见过的奇观,但今日起,她想,她似乎见过水滴石穿了。 翌日,殷霁珩收到了来自古物司的信——一封叫他得偿所愿的信。 第91章 喜讯 皇宫大殿内,龙涎香浸透每寸砖瓦,熏得人有些迷糊。皇帝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惊讶地垂眼看着面前的人。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殷霁珩跪得笔直:“臣弟求娶古物司许栀。” 皇帝沉默半晌,一下不知自己该喜该忧:“你可知她先前与孟宴卿……” “知道。”他回答得很干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现在更加迫切,希望早些让她成为我的靖王妃。” 殿中霎时寂静,老太监拧眉抬眼,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皇帝绕着御案转了三圈,想起过去几年里的种种。 作为一个样貌俊俏的年轻王爷,这些年来殷霁珩没少遇上些适龄女子抛出来的橄榄枝。 只不过他一直不接,甚至表现出厌恶。 殷霁珩似乎素来对那些女子都没什么兴趣,这让皇帝头疼了好长一段时间,担心他日后要孤独终老,还几次亲自出手替他物色对象,甚至到最后降低标准到只要找到他喜欢的就好。 可这家伙偏偏就一个女人都瞧不上,对谁都不感兴趣,甚至还对他安排的亲事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和抗拒。 眼下,他居然主动和自己提起婚事来了。 “皇兄,”殷霁珩苦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叠泛黄的纸页,“还记得三年前救了我的那个姑娘吗?” 皇帝愣神,他记得殷霁珩和他说过,也托他找过那女子,当时他只以为殷霁珩是想要报恩。 皇帝展开纸页,发觉那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寻找一个女子的记录。 而最新的一页写着:“乙巳年二月,终觅得。武安侯府许栀,身携铜镜,乃当年救命恩人。” 至此,这长达三年的记录画上了句号,而他与许栀的故事,却也从此展开。 “是她?”皇帝的手微微发抖,“可她是孟宴卿……” “我不在乎,”殷霁珩重重叩首,“求皇兄成全。” 朱笔悬在圣旨上方久久未落。皇帝看着他垂下的脑袋,忽然想起这二十多年来,殷霁珩从未向他求过什么。权势、封地甚至就连府邸都是自己塞给他的。 “罢了,”朱笔终于落下,帝王眉心舒展,“朕准了。” 工部王侍郎府内宾客满座,众小姐夫人正言笑晏晏,忽被一阵噼啪声响打断。 坐在大厅一角的苏安怡手中的茶盏被她摔得粉碎。 “你说什么?谁要成婚?” 对面的工部侍郎王夫人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到,一手掩着唇小声道:“靖王殿下与古物司许司正……听说今早圣旨都下了……” “不可能!”苏安怡猛地站起来,发髻上插着的几只步摇剧烈晃动起来,“靖王怎么会看上那个贱人!” 满座贵妇噤若寒蝉,一个个朝她们投来八卦的目光。 苏安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端坐回去,心却止不住地慌乱起来。 “苏妹妹怕是不知道,”王夫人继续小声解释着,“靖王殿下这些年四处游历,其实就是在寻许司正呢。听说许司正随身携带的那面古镜,是当年救殿下时的信物……” “妖女……”她咬牙切齿,浑身发抖,“一定是用了什么巫蛊之术……” 靖王……那个甘愿扮做侍卫模样跟在许栀身边的靖王。他竟真的被许栀给迷住了!她以为不近女色的靖王绝不会娶妻的。 要知道,在孟宴卿还没成为武安侯的时候,英俊潇洒又位高权重的靖王殿下,可是全京城贵女恨嫁的对象!可他偏偏就对娶妻生子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还有些厌恶。 苏安怡以为殷霁珩先前站在许栀那边更多是因为大长公主殿下,他们姐弟感情很好,他帮衬姐姐的座上宾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可……怎么帮着帮着帮入洞房了去! 回府的马车里,苏安怡两手狠狠撕扯着绣帕。 短短途中,她将自己千方百计嫁入侯府的过往都想了一遍。她想起许栀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贱婢,却能逼得孟宴卿几度懊悔,还引得靖王倾心。 暮色四合时,大长公主府的后门悄悄开了条缝。 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丫鬟左顾右盼,瞧见没人后,快步走出,没多久就消失在了巷尾。 …… “当真?”苏安怡的指甲掐进掌心,“靖王当真要娶她?” 小丫鬟跪在地上,声音细如蚊蚋:“千真万确。此事已经交由大长公主操办,大长公主殿下还说要让他们成亲的风风光光的,什么十里红妆霞披凤冠,一样都不少!” “啪!” 青瓷茶盏在墙上撞得粉碎,苏安怡浑身发抖。 到底是凭什么?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贱婢居然能得王爷如此宠爱? “继续说!” “靖王殿下还命人修了一个古物修复间,连地砖都换成了防潮的……还有……“小丫鬟突然压低声音,“奴婢听管事说,王爷倾尽所有,备了不少彩礼,好些东西都是世间只此一件的,就连在长公主府中带了三十年的嬷嬷都未曾见过!” 苏安怡猛地站起来,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一把扫落。她发疯似的撕扯着帷帐,瞬间将整个房间弄得一片狼藉。 “滚!都给我滚!” 当最后一个侍女逃出房门,苏安怡瘫坐在满地狼藉中。 “夫人,侯爷回来了。”门外传来侍从小心翼翼的通报。 苏安怡慌忙抹了把脸,迅速追了出去,却在瞧见那人时脚步一顿。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孟宴卿衣襟大敞,脖颈上还沾着嫣红的唇印。 “孟宴卿!”她的声音尖得刺耳。 孟宴卿醉眼朦胧地望过来,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栀栀,你怎么哭花了妆……”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安怡一手抄起案上的烛台,狠狠砸向一旁的展物架。珍贵的瓷器一件接一件碎裂,飞溅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手腕。 “看清楚!我是苏安怡!”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孟宴卿被这动静惊得清醒了几分。他眯着眼打量满地碎片,突然嗤笑出声:“相府千金怎么还这般教养?这样不对。” 第92章 流言 “我比不上你的许栀是吗?“苏安怡抓起一块碎瓷抵在自己脖颈,“那孟煜呢?侯爷连嫡子的前程都不要了?“ 听到儿子名字,孟宴卿的眼神终于聚焦。他踉跄着上前,一把打落碎瓷:“你敢动煜儿试试?“ “那侯爷就看着许栀风风光光当上靖王妃?“苏安怡泪流满面。 孟宴卿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闭嘴!若不是娶了你栀栀怎么会离开我,李凌又怎么会……” “哈哈哈……”苏安怡大笑起来,“侯爷现在怪起我来了?当初是谁为了我爹的权势,亲手将许栀赶出侯府的?”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孟宴卿头上。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屏风。他猛然想起什么,快步朝外跑去。 “夫人,您要不……”丫鬟的话还没说完,苏安怡就冲了出去。 祠堂里,孟宴卿一把跪在祖宗牌位前,手中捧着李凌的灵位。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道:“滚出去。” “你还有心思祭拜奴才?”苏安怡尖声道,“你的许栀可是要当靖王妃了!” 牌位砰地砸在地上。孟宴卿转身时,苏安怡被他的模样惊得后退两步。 他眼窝深陷,面颊带着酒醉后的红晕,一双眼睛颓废沮丧,又煞气满溢。 “你再说一遍?” “圣旨、圣旨都下了!”苏安怡猛地大笑起来,“全京城都在议论,说靖王这些年不近女色,就是在等她!侯爷,你输得真难看啊……” 孟宴卿突然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祖宗牌位上。 “胡说八道什么?” 苏安怡拍打着他越发收紧的手,看向他时眼中究竟是爱多还是恨多,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备马,”他骤然松了手,对闻声赶来的侍卫说,“去靖王府。” 天上骤然又落了雨,许栀站在靖王府的廊下,看着殷霁珩冒雨指挥下人搬运她的物件。他的袍角全湿了,发梢滴着水,却坚持亲自核对每一箱物品。 “这本放书房,”他小心翼翼捧着一本旧书,“她常翻的,还有这个,她常常用……” 许栀心头温热她想起在举目无亲的现代,从来没有人会记得她爱看什么书又爱用什么东西。 “殷霁珩。”她轻唤。 殷霁珩回头时,一滴雨珠正从他睫毛上滑落。 看到许栀的瞬间,他眉眼弯成了月牙:“怎么站在这里?” 他匆匆跑来,衣袖有些湿透了,只好用身子替她挡风,将她护住。 许栀却忽然伸手,拂去他额前的水珠。 “为什么是我?” 又是这个问题。 殷霁珩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心口。隔着湿冷的衣料,许栀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那年你在救我时,这双手就这样搭在我的胸口,”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明亮的眼眸驱散了一切风雨,“那时我就想,若能活着回去,定要找到这个姑娘。” 雨幕中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孟宴卿浑身湿透地闯进院门,在看到廊下相依的两人时,瞳孔骤缩。 “许栀!”他嘶吼着拔出佩剑,“你不能……” 殷霁珩瞬间将许栀护在身后。数十名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 “武安侯擅闯王府。”殷霁珩的声音冷如寒铁,“拿下!” 孟宴卿的剑一下掉在地上,他跪在雨里,看着许栀和他紧密站在一块儿,站在他的对立面。 “栀栀……”他伸出手,却只接到冰凉的雨水,“我求求你了,别再和我闹了,我求求你……” 许栀别过脸,冷眼看着面前人被带走,始终无动于衷。 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殷霁珩为什么执意要这桩婚事。 他想要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的身份,要让她永远不必再为往事低头。 二人入了屋子,许栀给殷霁珩擦了擦身上的水,坐在一旁叹息一声。 “我忽然有些怀疑嫁给你到底对不对了,”她托着下巴坐在一旁,故意这样说着,“你看,好像惹恼了孟宴卿,万一你说的保护没有反而引来更大的狗急跳墙怎么办?” 殷霁珩刚脱下外袍,闻言抬眼细细打量着她:“那我只好舍身相救,若是他破罐子破摔要和我同归于尽,我一定想办法拦住他,然后送栀栀你回去。” 许栀知道他在开玩笑,不由得轻咳一声:“那倒不必了,我答应你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要是会让我们陷入更深的纠葛和危险那这桩婚事……” “不能作罢。”殷霁珩眉头一皱,整个人看着分外严肃。 许栀一下笑了起来,没再说话。 二人婚讯正式公布的次日,京城炸开了锅。 茶楼酒肆里到处是议论纷纷的人群,连深闺中的小姐都忍不住派丫鬟去打探消息。 “听说了吗?靖王殿下把祖传的螭龙白玉佩都送给许司正了!” “何止啊!我表哥在宫里当差,说殿下命人打了套纯金的修复工具当聘礼……” 如此高调的偏爱,在引发羡慕的同时,自然也引来了不少嫉妒。 茶座间,几位千金故意提高声量:“也不知那许栀使了什么手段,听说之前还有武安侯差点为了她和苏小姐和离呢,如今又是靖王……” “我娘说许司正就是会招魂术!先前的案子不是空穴来风……” 角落里,一个女子裹着面纱,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 很快,等到那群小姐走后,一个老者快步走到她身旁弯着腰和她汇报着:“小姐,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方才那几位是京城的话婆子,用不了多久,全京城都会知道她许栀就是个魅惑王爷的妖女。而您先前交代的事,另一件事,也办妥了。” 女子颔首,片刻后又开口:“秋日要到了,静仪妹妹是不是要来京城了?” 那老头愣了愣,很快点头:“赵小姐还不知道靖王要娶亲的事。” “好。”女子勾唇一笑,掀开面纱,那双眼中含着得意,“我们相府的表亲,怎么能不知道这件事呢?” “苏小姐,属下知道了。” 第93章 击碎谣言 “夫人,人带来了。” 王管家敲了敲门,引得屋内带着面纱饮茶的苏安怡抬头,放下茶盏,轻声开口:“进来吧。” 苏安怡一手摩挲着妆匣,轻轻打开最底层的暗格,看了眼躺在其中有些年头了的银票,勾唇冷笑。这是她出嫁时母亲偷偷塞给她的体己钱,原本打算留着日后用来替孟煜打点书院先生的,现在看来…… 王管家很快引着三个书生模样的人悄声进来。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袖口还沾着墨渍,廉价又整齐的衣衫一看就是常年混迹茶楼替人代笔的落魄文人。 “每人一百两。”苏安怡将银票拍在案几上,“我要京城三日内传遍两件事 她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妖术“二字,又写“贪墨”。 “许司正如何用妖术惑乱亲王,如何借修复古物之名行贪墨之实……”苏安怡敲了敲桌面,又抬手一抹,将水痕抹去,眼神冷厉,“细节你们自己编,越离奇越好。” 书生们交换着眼色。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若官府追究起来……” “自会有人保你们无恙。”苏安怡从腕上褪下一只老旧的翡翠镯子推过去,“记住,重点在于她伙同靖王一起贪赃。” 书生们一个个点头如捣蒜,等到他们千恩万谢地退下,苏安怡又召来丫鬟碧环:“古物司打点好了吗?” 碧环点点头:“那姓周的一开始还不情愿,后来见了小姐送过去的那套茶具,一下就傻了眼,笑着应下了。” “呵,”苏安怡冷笑,“不过如此……你猜猜许栀那贱人是怎么当上古物司主的?真靠本事?” 她许栀就是个无人要的,她和孟宴卿二人过去几年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一纸婚书也和情书似的,半点效力没有,最后孟宴卿还不是选了她?青史留名的侯府夫人只会是她苏安怡,而许栀若想踩在她的头上成了靖王妃……那就让她声名狼藉! 她望向窗外,靖王府的方向正张灯结彩。苏安怡捏紧了拳,突然抬手,将梳妆台上的脂粉扫落在地。 “再去找几个人,”她对王管家吩咐道,“要那种祖传宝物经许栀之手后就失灵的……” 三日后,京城茶楼里的热门话题逐渐变了风向。 “听说了吗?古物司供着的一座观音像里是空心的!”一个身着绸缎的商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表兄在户部当差,亲眼看见许司正从观音像里取出些符纸……” 邻桌的布衣书生立刻接茬:“何止啊!我同窗在国子监说,靖王殿下近来神色恍惚,怕是中了什么邪术……” 谣言像长了翅膀,很快飞遍大街小巷。 有人说看见许栀半夜对着铜镜梳头,镜中却映不出人影。还有人说她修复过的古玩会吸人精气,致人卧病。 只是这些流言大都说得响亮却无实证,朝堂也没多在意,直到某个早晨,古物司门口传来老太的哭喊声,一切才引起了重视。 “妖女啊!妖女!”赵老夫人捶胸顿足,“为何要施法夺了我宝物灵性!我祖传的紫金香炉经由古物司修复后,便供奉不了神仙了!只要一搬到佛像面前就会骤然裂开!那香炉烧的可是我赵家百年的香火和功德啊!” 这番说辞引来了不少围观者。有人不信,但很快就有苦主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这个说家传字画褪了色,那个说青铜器不再泛香。而更巧的是,这些失灵的宝物,竟然都曾经过许栀之手。 许栀本不想搭理,直到宫中传来消息要她前去面圣,她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在那老太连续在古物司门口哭诉的第三日,她终于从府内走出,在众目睽睽之下命人搬了梨花木桌和常用的修复工具出来,端坐在原地看着坐在地上狼狈哭泣的老太。 “赵老夫人好久不见,”她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近来听闻你身体不好——怎么,是腿脚不便只能坐在我古物司前?” 赵老夫人不知道她如今这架势是为何,一下子有些乱了阵脚,愣神片刻很快恶狠狠地接话:“你说谁腿脚不便!你这妖女!就是你修复了我的香炉后,我们赵家百年的香火就断了!断了!” “哦?”许栀抬手点了点桌,“香炉裂开了吗?” 很快,她拍拍手,身后几个侍从扛着那紫金香炉走上前来。 赵老太太一下子瞪圆了眼,马上爬起身来走到那香炉面前东看看西看看:“你怎么能乱拿走我们赵家的东西!” 她怒斥一声,又指着香炉边上的一处裂缝:“瞧瞧!瞧瞧这个地方裂得多厉害!” 四周一下议论纷纷起来。 许栀不急不慢站起身,提着工具箱走到那紫金香炉面前,抬眼示意侍从将人隔开。 “许栀!你要做什么!”赵老太太一下就急了,刚想扑上去,又被侍从给拦住了。 许栀轻笑着拿起刷子:“当然是帮您处理一下售后问题。” 说着,她抬手轻轻摸了摸那处裂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又换了把铲刀,直往香炉上凿。 很快,那块裂缝便真正地“裂开”来,露出内里包裹着的完好无损的纹路。 她转了转铲刀,听见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悠哉站起身来,揣手站在一旁冷觑无言了的赵老夫人。 “太拙劣了。”她评价道。 说完,又抬眼看向一旁几个苦主:“都还有什么问题,我就坐在这儿了,今日内全拿来给我检修,过了今日,我古物司概不负责。” 那几个苦主一个个犯了难,很快扭过头侧过身,装作不知情的模样。 许栀此举,轻而易举地破除了谣言,又从侧面体现了她修复古物的能力之高。 “啧,愚蠢!”苏安怡对着铜镜将最后一支金钗插入发髻。镜中人眉眼如画,可眼底的怨毒却怎么也掩不住。 “夫人,赵小姐的贴身丫鬟已经买通了。”王管家悄声进来,“说是会亲自把信递到赵小姐手上。” 苏安怡满意地勾起唇角。赵静仪这样一颗好棋子,不用白不用…… 第94章 晦气冲撞 赵静仪接到匿名信时,正在绣一幅鸳鸯戏水图。 贴身丫鬟说信是从门缝塞进来的,信件被丫鬟拆开,摆在桌案边,她抬眼就能看到。只是抬眼扫过那几行字,她手里的绣花动作就顿住了。 “小姐!”贴身丫鬟突然惊呼,“您的指尖……” 绣花上溅了几滴殷红,赵静仪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掐进了掌心。 她放下绣花针,伸手去拿那信纸,甚至来不及顾自己受了伤的指尖,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那几行字。 信纸在她手中簌簌作响,那些字句像毒蛇般往她心里钻——京城新来了个会妖术的女官许栀要和靖王成亲了! “去打听打听,”她声音出奇地平静,“这许司正到底是什么来路。” 丫鬟很快带回了消息:古物司主许栀,曾与武安侯有过私情,现借职务之便接近靖王,用妖术惑乱靖王心智,更可怕的是,近来京城城中多样物件经她之手后都失了灵性,而她据说还通过古物司暗自发了笔横财…… “小姐,城里都在传呢,”丫鬟小声道,“说那许司正半夜会对着铜镜梳头,镜子里照不出人影……” 赵静仪猛地站起来,绣到一半的鸳鸯戏水图从膝盖滑落。 急火攻心,她眼前一阵发黑,险些跌倒回去。 “小姐!”丫鬟连忙扶住她。 赵静仪站稳了身,瞬间回想起三年前她入京城见苏伯不小心失足落水,是靖王殷霁珩在池畔救起了落水的她。那时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极其温柔地替她披上外袍。 而自打那天起,她就发誓非君不嫁。 “秋日要到了,”她突然道,“该去拜访拜访苏伯伯了……” 天愈发的凉爽起来,靖王与许栀的婚事推进很快,从指婚到婚期定下,不过一个多月。 期间不免引人议论,说许栀是妖女,突然魅惑住了这位不近女色的王爷的心,也有说她此举是攀炎附势,坐实了从前说她依靠大长公主等人走上女官之位的传言。 但很快,宫中又有消息传来,说是操办此次婚事的,是大长公主。而许栀将从大长公主府出嫁,以古物司女官的身份嫁到靖王府。 如此一来,大了不少说许栀攀附权贵的人的脸。 “殿下说了,许姑娘得从咱们府上出阁。”管事如月正捧着厚厚的礼单,笑得分外灿烂,“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许栀一手抚过案上摊开的嫁衣图样,不免多看几眼。这嫁衣绣花繁复又漂亮,特殊的是,图案不是传统的凤凰玄鸟,而是她偏爱的祥云与栀子花纹。她还是头一回见凤冠霞帔——不对,第一回是苏安怡与孟宴卿成亲时。 她轻笑了下,手指一点点滑过那流畅细密的绣花。 “姑娘看这冠样,”嬷嬷又捧来一本册子,“按照亲王正妃的发冠,不过殿下特意吩咐了,还是要按姑娘的喜好来。” 许栀有些错愕地翻开册子,一眼瞧见心仪发冠,点了点那图案:“这个吧。” “好,不过大长公主殿下交代了,嫁入王府是极其庄重之事,您的婚冠需得去玲珑轩定制,殿下为您备了一套罕见的古玉要镶入婚冠。” 许栀点了点头,心始终有些飘飘然,似乎还未完全进入角色。 成亲对她而言也是百利无害,只是……只是她幻想过的一切曾经的孟宴卿等了七年没有给她,转头将他们的诺言与他人兑现。如今,却是被殷霁珩这般珍重相待,她一下有些惶恐,不知自己能不能承接这份滚烫又真挚的情感。 想到一半,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笑闹声。 许栀推窗望去,只见殷霁珩正亲自指挥下人移植花木,手上沾满泥土,哪还有亲王模样? “殿下非说要把进贡来的栀子花都移栽到您窗前,”如月抿嘴笑道,“奴婢还没见过哪位亲王亲自挖土种花的。” 许栀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铜镜残片,只觉得那处发麻,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很快又软了下去,化成一滩温和的春水。 “对了,”如月突然压低声音,“长公主殿下要奴婢转告您,明儿去玲珑轩选冠饰时多带些侍卫。近来有些不安分的……” 许栀了然。自从婚讯公布,那些关于妖女的谣言虽表面平息,暗地里却愈演愈烈。即便她亲自破除了,也还是免不了有人心生愤恨。 在21世纪长大的许栀倒是很能理解这种事,有时人们不会在意事情本身,只要存了嫉妒和不满,一切谣言的真伪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好。”她望向窗外。殷霁珩似乎察觉到视线,抬头冲她一笑,漂亮的凤眼似这世上最勾人的物件,轻轻拨动许栀的心。 玲珑轩,是京城中最大的珍宝阁,内里藏物大都来自各王公贵族,也是皇室的第二个藏宝库。 第二日一早,许栀刚下马车,便瞧见珍宝阁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门口的小厮见她来了,立刻扬起笑脸迎上前去,那模样恭敬极了。 “王妃随我来。”许栀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措辞,心中不免感慨不愧是京城最大的珍宝阁,连看门小厮都这般有眼力见。 她刚踏入店门,忽然一道黑影从身侧猝不及防地撞过来,速度很快,叫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谁知后撤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随即响起的是一道分外尖锐的嗓音:“不长眼的东西!知道这琉璃盏多贵重吗?” 许栀一扭头,恰巧对上一双含秋水的杏眼,那女子生得明眸皓齿,贤淑端庄,身旁的侍女正恶狠狠地瞪着许栀,继续扯着嗓子厉喝:“掌柜的!你们这儿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啊!这可是西域进贡的珍品,你今日必须给我们小姐一个说法!” 那女子与许栀四目相对,很快抬起手帕擦了擦眼睛,看着满地琉璃碎片,茶言茶语地开了口:“这可是爹叫我拿进来送给丞相大人的西域琉璃盏,怎么就碎了……” “准是这人晦气,冲撞了我们小姐的贵物!”那丫鬟恶狠狠地瞪着许栀。 第95章 欲加之罪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如桃很快走上前来将许栀拦在身后,“我们靖王妃也是你能非议的?” “哟,这就是准靖王妃吗?”那婢女又夸张地福了福身,抬手扇了扇风,“您这一身晦气,刚进门就冲撞了我们小姐的琉璃盏呢。” 许栀扫了眼地上的碎片,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正好让门外的侍卫看清店内情形。 “王妃?”赵静仪眨了眨眼,眸色中显露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失落和浓厚的悲哀,若是不仔细看,还瞧不出她藏在平静表面下疯长的嫉妒,“原来是珩哥哥的王妃吗?没想到珩哥哥喜欢这样的……” 边说,她还边抬眼扫了一下许栀。 许栀眯了眯眼,不由得冷笑。 绿茶这种生物,还真是古今通货呢。 “这位小姐慎言,”许栀淡淡道,“方才我并没有碰到这琉璃盏。” 她垂头看了眼,满地琉璃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斑,很快,她又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动一块较大的残片,露出底座接缝处泛黄的胶痕。 “诸位请看,”她声音清朗,确保围观的宾客都能听清,“这盏底部的鱼胶修补痕迹至少有三处,这东西本就易碎,甚至现有的破损都是沿着先前裂隙重新碎开的。” 赵静仪脸色骤变,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很快皱起细眉压着嗓子道:“你、你可莫要胡说……” “无妨,我可以当场帮你修好。”许栀向掌柜颔首,“劳烦取些鱼胶和细铜丝来。” 一旁尚在头疼的掌柜如蒙大赦,忙不迭捧来材料。 在数十双眼睛注视下,许栀将碎片按纹理一点点拼接,又以铜丝固定了些关键节点,最后挤入鱼胶填补缝隙。 许栀的修复手法娴熟,打眼瞧过去赏心悦目,叫一种宾客都禁不住驻足观看,各个都屏息凝神,看着她倒出温水,将鱼胶融化。 “这西域来的琉璃的熔点特殊,修补时必须控制好温度。”她边说边用温水化胶,“过热会留下痕迹,不美观,过冷则粘性不足,修了等于没修,依旧易碎。” 她捏着一把毛刷,沾了沾化好的鱼胶,力道适中地扫在琉璃断口处。奇迹般的,那些狰狞的裂痕渐渐隐去,变得分外光滑漂亮。当许栀将修复好的琉璃盏托举起来时,围观者发出阵阵惊叹。 那琉璃盏透亮如初,只在极细看时才能发现几道蛛丝般的铜丝细线,但这又反倒给器物添了几分美感。 “妙啊!”一位老者拊掌赞叹,“我可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修复手艺,这手是半分不抖,分毫不差啊!” “妖女!”赵静仪的婢女突然尖声打断,“你使了什么妖法?” “你若不信,大可再摔一次,”许栀将盏递给掌柜,“不过下次修补,就要收双倍工钱了。” 人群中爆发出笑声。赵静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抬眼暗示了一下身旁丫鬟,一下子挤出几滴眼泪来:“这东西已经碎过了,我定然拿不出手了,我果然还是负了爹爹交代的事……” 边说着,便抬眼很是幽怨地看向许栀:“许大人今日摔碎了我的琉璃盏,不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走了。” 许栀愣了神,盯着那满是恶意的脸,搞不明白这小姑娘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今日,许司正若是不好好赔偿,”赵静仪抬了抬手,身后很快站上来了几个壮硕的大汉,“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赵静仪身后的大汉闻言,立刻围上前来,为首的壮汉一把攥住许栀手腕:“小贱蹄子,今日不赔钱,就押你去见官!” 许栀腕骨被捏得生疼,却仍挺直腰背:“松手。” “哟,还摆起王妃架子了?”一旁的丫鬟阴阳怪气地提高声量,“不过是个靠妖术上位的……” “放肆!” 如桃很快拦上来,亮出自己的长公主府令牌:“我们准王妃也是你们这些人能碰的?” 赵静仪明显愣了一瞬,很快又咬牙切齿开口:“我才不管你们到底是谁,弄坏了我的东西自然是要道歉赔偿的!” 得了,鸡同鸭讲。许栀心中无奈极了。感情自己刚才说的话这位小姐是一句都没听懂啊! “来人!”那赵静仪一改之前温婉柔软,瞬间冷下脸来,家仆在她的示意下上前一把将如桃制住,又一把拽住许栀,反手将她压在一旁书架边。 赵静仪冷笑了下,走上前去弯腰对她说道:“准王妃,你这还没进府就做这样的事,未免有些太过头了吧?” 围观者哗然,人群比方才还要多了不少。 “我做什么了?”许栀有些艰难的开口,“你故意设局让我往里跳,怎么,现在被我拆穿了恼羞成怒?” “原来是要讹诈啊……” 周围人很快反应过来。 “赵小姐,这手段不高明,”许栀压根没有受制于人的困苦,相反地,还摆出一副大度模样,反倒显得赵静仪小肚鸡肠,“这盏器在一个多月前就因底座开裂送来古物司,当时登记簿上还有令尊的印鉴。” 围观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赵静仪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眉头紧锁,微微抬起下巴:“那又如何?今日是你碰倒木架……” “木架距我三尺有余。” 赵静仪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却见周围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很快,她眼睛一红,就落下泪来,一瞬之间哭得梨花带雨,显得楚楚可怜。 “弄坏了东西还不承认,我要怎么回去和父亲交代啊。”赵静仪无力地看着那盏琉璃灯,“不行,许栀你今日必须随我回去和苏伯伯解释清楚再照价赔偿!” 说完,她转身就要朝外走去,身后的暗卫押送着许栀。 谁知就在这时,玲珑轩门口的侍卫突然分列两侧。一道颀长身影踏着满地碎光而来,玄色蟒纹袍角掠过门槛时带起凛冽寒意,腰间挂着的名贵玉饰和令牌撞在一块儿,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我看谁敢带走她。” 第96章 狐媚手段 “参见靖王殿下!” 满堂哗啦啦跪倒一片,擒住许栀的侍从只觉得这位王爷腰间玉牌分外刺目,逼得他不得不松了手,一下子跪在地上。 而赵静仪在膝盖砸向地砖上时,才惊觉自己浑身发抖——是喜悦,又是惊恐。 她已经两年没有再见到靖王了,没想到再次相见,居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中。 赵静仪痴望着那人轮廓分明的下颌线,那是她三年前落水被救后的惊鸿一瞥,也是她刻进心头的容颜。 可此刻,靖王殿下的目光却只落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官许栀身上。 “殿下……”她颤声唤道,却见殷霁珩径直走向许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理了理她的衣衫,又伸手替她梳理了下凌乱的鬓角与发髻。 那动作万分熟稔,仿佛私下里已经做过千百次。 殷霁珩看了眼那修复好的琉璃盏,不由得冷笑出声:“这东西鱼胶未干透就急着拿出来设局?” 他嗓音低沉,望向赵静仪的时候,那双眼中满是令人骨寒冷的威胁:“看来相府教出来的小姐都是一个样啊!相府教女可真是别具匠心。” 赵静仪脸上血色褪尽,靖王可是最厌女子争风吃醋的了。 “小女冤枉!”她很快起身,快步走到殷霁珩面前,伸手就要拽住他的衣摆,“三年前小女入京,殿下在池中救下臣女时曾说……” “本王记得。”殷霁珩突然打断,在赵静仪惊喜抬头的瞬间冷笑,“当时说‘姑娘日后要小心行事’,看来赵小姐是忘了。” 满堂顿时响起压抑的嗤笑。 许栀讶异地看向身侧男人,被他广袖下突然勾住的手指惊得耳尖一热。 “不是的!”赵静仪声音尖厉起来,“那日殿下明明……” “明明什么?”殷霁珩忽然揽住许栀的腰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往怀里一带,“赵小姐莫非要说,本王救你一次,就该娶你过门?” 许栀猝不及防撞进他胸膛,玄色蟒纹袍上清冷的松木香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要挣开,却被腰间手掌牢牢扣住。 “乖,别动。”殷霁珩低头在她耳畔轻语,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声音却足够让全场听清,“昨晚不是说好今日陪你来选婚冠?怎么自己先跑来了?” 许栀瞬间读懂他眼底的戏谑,这人是在做戏。 她眨了眨眼,犹豫片刻,很快就配合的垂眸,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你政务繁忙……” “再忙也不能委屈了我的王妃,”殷霁珩抬眸时眼神骤冷,甩出一本册子,啪的一声砸在赵静仪面前,“赵小姐不妨看看,几日前你找匠人拼这琉璃盏时,可曾想过我们许大人一眼就能看破?” 赵静仪浑身发抖,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晕开:“我、我……” “你又可知道,这样故意设局构陷命官,该当何罪?”殷霁珩每说一个词,赵静仪就瑟缩一分,“赵小姐现在是要本王苏丞相来领人,还是自己去刑部交代?” 满堂死寂中,许栀忽然轻扯殷霁珩袖角:“殿下,赵小姐毕竟年少……” “年少?“殷霁珩挑眉,忽然俯身逼近赵静仪,“早早就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也配称年少?” 赵静仪终于崩溃跌坐在一旁,身边侍女也连连叩首伏地,方才的嚣张模样瞬间消失,只有一声声颤抖的:“求殿下开恩,不要怪罪我们小姐!” 赵静仪却像听不见一样,眼中只能瞧见面前的人,目光里藏着震惊藏着难以置信。 “滚。”殷霁珩揽着许栀转身,“别让我再看见你出现在我的王妃面前。” 当赵静仪被家仆搀出玲珑轩时,恰巧看见殷霁珩低头为许栀系披风的画面。 两人头挨得很近,殷霁珩还稍稍屈膝,凑到她面前笑着和她说些什么,那双眼里的柔情不似作假,又格外刺目,激得赵静仪心中酸涩苦痛一并迸发。 马车刚驶过街角,赵静仪便忽然抬手狠狠砸向车壁,细嫩的皮肉瞬间发红她也状若未察:“贱人!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小姐息怒,”丫鬟战战兢兢递上帕子,轻轻揉着她的手,赔着笑脸安慰着,“靖王殿下素来厌恶女子近身……” “闭嘴!”赵静仪突然拽住丫鬟头发,恶狠狠地瞪着她,和方才那柔弱可怜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还没说你呢,成事不住败事有余的东西!戏做得一点都不够!”她猛地甩出手去,丫鬟瞬间跌坐在一旁,额角磕上车壁,瞬间红肿起一片。 那丫鬟连滚带爬地跪在她的脚边,抱住她的大腿求饶:“小姐息怒!是奴婢的错!小姐息怒,靖王、靖王殿下心中绝对有您的位置的,不然他当年怎会亲自来救你!” 赵静仪眉头本越皱越紧,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才稍稍舒展开来:“没错,若是对我没兴趣,为何不让侍卫来救我?他亲自搭救……绝对是存了些心思的!” “没错小姐!”婢女连连附和起来,赵静仪的面色才终于好看了些。 “阿嚏!”刚下马车,殷霁珩便感到一股阴风吹来,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许栀见了,忙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开了,往他身上一盖,皱着眉有些责怪的说:“你自己小心点可别感冒了,耍帅是耍够了,可也要注意点。” “无碍,说不准是有谁在心中咒骂我罢了。”殷霁珩笑着接过,眼珠一转,又将半边披风盖在她身上,趁她惊讶之际,顺势将她揽在自己怀里。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怀里人,“那这样就二者兼顾了。” 许栀心尖一颤,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一把推开他:“都到长公主府了,不冷了!” 说完转头就跑进大门,独留殷霁珩一个人站在原地。 “哈哈哈。”殷霁珩一下子笑开怀来,想起方才她耳尖发红的样子,心就软化得厉害。 大长公主府的侍从见了,一个个在心中暗笑,王爷和王妃感情真好啊。 第97章 缺得心口发疼 “废物!”苏安怡将青瓷茶盏狠狠砸在地上,一双闪着寒光的眼正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探子,“赵静仪那个蠢货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碧环正战战兢兢地擦拭飞溅到屏风上的茶渍:“小姐息怒,听说靖王殿下当场拿出了赵小姐污蔑许栀的证据……” “证据?真是手脚不干净的蠢货!”苏安怡猛地攥紧案几边缘,小腹传来一阵抽痛。 这段时间,孟宴卿却连她的房门都不愿进。她的怒气也积攒得越来越多,许栀深吸一口气,忽然发现屋内安静的异常:“孟宴卿呢?” 碧环的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回夫人,侯爷今早就出门了,然后……” 见碧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安怡眉心一跳,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然后怎么了?” 碧环咬咬牙,最后还是叹息一声开口道:“王爷出门后至今未归,身边也没带个人,奴婢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什么?”苏安怡豁然起身,厚重的裙板扫翻了面前矮凳。 明日就是许栀大婚,孟宴卿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她一挥手,忍下发颤的语气厉声命令道:“把所有家丁都派出去找!把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侯爷!” “是。”碧环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去,屋子里只剩下苏安怡冷着脸,阴鸷异常,胸口不断起伏着。 窗外忽然落下一枚惊雷,炸响了整个京城,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醉仙楼二楼雅座,孟宴卿的脚边已经倒了七个空酒坛。店小二再起前来添酒时,忍不住偷瞄了眼这位衣衫凌乱的贵客。 他穿着一身名贵的暗红色锦袍,却又沾了雨水,外袍凌乱地挂在身上,玉冠歪斜,头发半垂下来,哪还有半点武安侯的威风? “听说了吗?靖王殿下明日就要大婚了!”隔壁包厢传来的议论声,瞬间钻入了孟宴卿的耳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人的名字,端起酒杯的动作一顿,悬在半空,竖耳听着。 “那位许司正真是好手段,连不近女色的靖王都……” 咔嚓一声轻响,孟宴卿手中的酒盏被他捏碎,锐利的瓷片扎进掌心,鲜血混着酒液滴在青砖上。 吓得小二扯下汗巾忙递过去:“客官,您的手……” 谁孩子他却猛然站起身来,全然不顾手上伤口,径直越过了店小二 “要我说啊,这许氏定然是用了什么狐媚……” “砰!” 孟宴卿一脚踹开隔间屏风时,几个商贾打扮的男子惊得跳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猛然出现的煞星:“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孟宴卿大步走入包厢,赤红着眼,顺手揪住最近那人的领口:“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议论她?” “你、你谁啊!”被揪住领口的胖子差点喘不过气来,挣扎着呵斥出声,“我们说靖王妃关你屁事!” “靖王妃?”孟宴卿突然大笑,笑声里带着癫狂,“她才不是什么靖王妃,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 满堂哗然,一个个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 “什么人也配肖想人家女官大人?” “可不是吗?不知道谁家纨绔子弟,真是不知分寸!” “闭嘴!”孟宴卿一把抡起放在一旁的酒坛,猛地砸在柱子上,碎瓷四溅开来,噼里啪啦摔了满地,“七年……我和她在一块七年了啊!她凭什么……凭什么转头就嫁给殷霁珩!” 那胖子趁机挣脱开他来,扯正自己的领子,同时朝同伴使了个眼色。 当孟宴卿再次扑来时,三四个人一拥而上。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中,他恍惚听见许栀的声音。听见她那年在侯府后院,她踮脚为他系斗篷时说:“宴卿,你要少喝些酒。” 那声呼唤钻进了他每一个醉酒的神经里,隐隐作痛。 “滚开!”他突然暴起,将一个壮汉掀翻在地。 可他一人终究还是双拳难敌四手,不知谁从背后踹了他一脚,害得他踉跄着栽下楼梯。 一种宾客纷纷朝着狼狈的他投来好奇、可怜又唏嘘的视线,孟宴卿忽然觉得自己站不起来了,似乎在很久之前就走错了路,摔得遍体鳞伤,把人丢了,也把自己摔折了。 掌柜的尖叫声刺破喧嚣:“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疯汉扔出去!” 孟宴卿被人丢出酒楼时,天上的雨还哗啦啦下着,浇了他满面,混杂着他面上的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恍惚间,他仿佛看见醉仙楼的灯笼在视线里晃成了一片血红。 他趴在泥泞中摸索,指尖碰到半截断玉,那时当年许栀送他的定情信物。 他一把钻进了那玉簪,挣扎着要爬起来。 “侯爷!”远处传来家丁的呼喊。 孟宴卿摇摇晃晃站起来,忽然听见车轮碾过青石的声响。一抬头,便瞧见一队精致的马车从街角转来,车内铺着的红绸分外扎眼,而车辕上独属于大长公主府的鎏金图腾更是刺得他心口骤缩。 “让开!”他撞开要来搀扶的家丁,跌跌撞撞追着马车,“许栀!我知道你在里面!” 暴雨中无人听见他的嘶吼,前方的马车跑得很快,带着婚庆的绸缎首饰急匆匆就往大长公主府赶去。 “停车!”孟宴卿发疯似的扑上去,却是扑了空,一下子重重跪倒在了积水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手中那块断玉冷硬异常,压得他手掌痛。 他忽然想起,那时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那时许栀捧着刚雕好的玉簪对他笑:“听说你们这儿的夫妻要互赠信物,那这个给你。”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好像是…… “你若是想要我给你买,你不必自己给我做,我不缺这些玩意。” 那时她眼中黯淡下的光彩没有落进他的心里,他只当是妇人家多事,却不曾想多年后,他缺了。 缺得心口发疼。 “长公主府……”孟宴卿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眼底翻涌着偏执的疯狂,“栀栀,我来找你,我来找你……” 喜欢砸古今通道后,渣男父子下跪悔哭了请大家收藏:()砸古今通道后,渣男父子下跪悔哭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还不认清现实? 武安侯府内,苏安怡正将茶盏砸向报信的小厮:“什么叫跟丢了?” “属下,属下一转头就看见侯爷追着马车跑出去了,再一转身,就瞧不见人了……” “啪!”苏安怡一巴掌扇在那小厮的脸上,“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她站起身来,心分外鼓噪,隐隐透出些不好的预感来:“备车,我亲自去找!” 暴雨初歇,公主府内红绸高悬,檐角的灯笼水雾中朦胧出湿润的微光。 许栀静坐于妆台前,铜镜映出她明艳的容颜。 明日就是大婚,她指尖轻轻抚过嫁衣上金线绣的几只鸾鸟,忽然有些恍惚。 真的要嫁人吗?分明在现代自己还是个大龄剩女,没想到就要在古代和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人成亲了。 铜镜中,她的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长公主府后院,侍卫在一片红艳中巡视着,各个面透喜色,瞧瞧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大长公主府,似乎也被这喜庆氛围感染了。 一道黑影从墙头闪过,等到侍卫回头去看时,那影子已经落入了一团草垛间。 “奇怪……”侍卫皱眉,困惑不已。 躺在草垛中的孟宴卿差点都要摔散架了,挣扎着爬起身,眯着眼辨别方向,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个玉簪子。 大长公主府戒备森严,他一路走走停停,四处躲藏,这才总算来到心上人的屋前。 透过那扇半掩着的窗,他一眼看见她一席嫁衣,长发垂落,正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模样。 孟宴卿瞳孔一颤,恍然想起最开始那几年,他给过她的承诺,给过她的畅想…… 一切一切从眼中晃过,定格在了眼前那一身霞披的女人身上,那衣裳绣花精美,似乎还特意绣了她喜欢的栀子花和祥云纹。 那本该是他的许栀。 孟宴卿踉跄上前,一双眼红得异常厉害。 许栀正对镜试着嫁衣,侧身间恍然瞥见一道不寻常的黑影,定睛一看,她身子一僵,顿时认出来人——孟宴卿。 他此刻衣衫凌乱,眼底泛着不正常的青黑,周身酒气混杂着腐朽的檀香,就站在她身后。 而很快,许栀就注意到了他手中紧攥着的一支断裂的玉簪。 许栀指尖微微一颤,却未回头。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亦或是幻觉。可镜中的人影却踉跄上前,最终重重跪倒在地。 “栀栀……” 他嗓音嘶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带着醉意与某种濒临崩溃的执念。 许栀依旧站在原地,透过镜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指尖搭在妆台上,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武安侯夜闯公主府,是想明日让全京城看笑话?” 孟宴卿低笑一声,笑声里却透着癫狂:“笑话?我早就是笑话了……” 他踉跄着站起来,猛地将断簪拍在妆台上,垂头盯着那姣好的面。 “难道你忘记了吗?许栀,你忘了我们之前的誓言吗!”他声音骤然拔高,又像是怕惊动府中侍卫,硬生生压成嘶哑的低吼,“还有煜儿,你当真能如此狠心,你当真不记得过去种种?” 许栀终于抬眸,从铜镜中与他对视:“狠心?” 她轻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孟宴卿,另娶新妇的是谁,谁要许下誓言又是谁忘了誓言?你忘了,我还记得。是你亲手将我推开的。” 孟宴卿瞳孔骤缩,像是被刺痛一般,猛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我那是不得已!苏家势大,我若不娶苏安怡,如何保得住侯府?如何保得住你?!” 许栀任由他攥着,神色未变:“所以呢?你娶了她,却还要我像个外室一样躲在暗处?让我待在现代,让我的儿子管别人叫娘?” “我可以解释……” “不必了,”她淡淡打断,“你我之间,早就断了。” 孟宴卿呼吸一滞,眼底猩红更甚。他忽然松开她,踉跄后退两步,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颓然跪倒在地。 “栀栀……”他嗓音发颤,竟带了哽咽,“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她的裙角,像个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去边境,去江南……我不做侯爷了,你也不必再做靖王妃……我们带着煜儿,重新开始……好不好啊栀栀?” 许栀静静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终究归于平静。 “孟宴卿。”她轻声唤他,像是最后一次念这个名字,“你醉了。” 孟宴卿浑身一僵,随即像是被激怒的困兽,猛地暴起扣住她的肩膀,眼底癫狂更甚:“我没醉!许栀,你看着我!你当真要嫁给他?你忘了我们曾经……” “放手。”她冷声打断。 他像是触电般很快松了手,后撤两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冷漠又决绝的女人,他摇了摇头:“不、不对,不是的……” 眼前人和心中人分明有着同样的面庞,为何那双眼却截然不同,为何她能这样无动于衷,为何她能放下一切? 孟宴卿想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 “你……”他恍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将那断玉簪捧起来,用衣袖爱惜地擦了擦,殷勤地对她笑着,开口道:“栀栀,你还记得这个吗?你说一般夫妻都要有信物的,你看,我还留着呢,我一直留着的,我心里有你,我一直记得你,与你许诺了一生那就是一生……” “裂了。”许栀冷觑一眼,张口吐出轻淡两字。 孟宴卿面色一僵,藏拙似的捂住断口,头摇得似拨浪鼓:“没有,没有的,我一直爱惜着的,绝不会……” “你从没爱惜过,”许栀轻笑,“侯爷,有些感情起初再如何完好,可你不把他当回事,没有认真呵护,自然是会破碎的,你还认不清现实吗?” 孟宴卿后撤一步,四肢发软,手中的玉簪子顺势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连忙趴在地上,将东西捧起来,轻轻擦了擦。 许栀看都没看他,扭过头去取下头上金步摇,一点没将他拙劣的表演放在眼里。 喜欢砸古今通道后,渣男父子下跪悔哭了请大家收藏:()砸古今通道后,渣男父子下跪悔哭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夜逃 天下小雨渐大,长公主府中侍从脚步匆匆,始终在为明日大婚做着最终准备。 许栀屋内一片寂静,染着的最后两盏烛火在风雨中飘摇不定,恰似屋中苦苦哀求的孟宴卿的心。 孟宴卿抬眼,泪水有些模糊了视线,他却依然能够看出此刻面前眼中的无动于衷,非要说有什么情绪的话,也只剩下不耐烦。 他猛地上前,紧紧拽住她,手指深深掐进许栀的手腕,一双眼中除却痛苦的哀求后,只剩下无可救药的偏执。 孟宴卿浑身湿透,昂贵的锦袍也沾了泥浆雨水,几缕黑发黏在惨白的脸上,狼狈又可怜,像在朝许栀使苦肉计。 “你以为换个男人就能摆脱我?”他声音嘶哑得可怕,酒气混着血腥味喷在许栀脸上,“殷霁珩……你当真以为他多么爱你多么强大吗?呵呵,若我揭穿你,将你异世孤魂的身份昭告天下,告诉明日满坐宾客,他殷霁珩心爱的王妃是个妖怪,你猜猜他会不会保你?还是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活活烧死呢?” 许栀闻言突然笑了。 那笑容让孟宴卿心头一颤,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对他笑了,可他却隐隐预感她要说些无比残酷的话。 “说啊,”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现在就去告诉全天下。” “你以为他和你一样吗?你真的是错的离谱也自大的狂妄。” 她猛地抽回手,抓起妆台上那支断开的玉簪。孟宴卿瞳孔骤缩,刚要伸手夺回,却还是晚了一步。 “不要——” “啪!” 玉簪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飞溅起的碎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又或是扎进了他心口。 就在这一瞬间,妆奁抽屉突然“咔嗒”一声弹开。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从缝隙中迸射出来,一瞬之间便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血海。 孟宴卿踉跄后退,抬手遮住被强光刺痛的眼睛。透过指缝,他看见铜镜残片悬浮在半空,镜面上那些蜿蜒的裂纹此刻如同活蛇游走,暗金色的纹路与猩红光芒交织在一块儿,在昏暗中显得那般诡异惊悚。 恍惚间,他仿佛在那些碎片中看见了过去七年里自己和许栀的全部回忆。 “来人!有刺客!” 许栀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回过神来刚转身,便瞧见她已快步推开窗户,冷风夹着暴雨瞬间灌入室内。 远处立刻传来侍卫的呼喝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强光中,许栀嫁衣上金线绣着的鸾鸟也仿佛活了过来,每一片羽毛都在发光。这景象让孟宴卿恍惚想起六的冬夜,他从前线负伤归来,许栀就是用这样的金线,在灯下一针一线为他修补铠甲。 “那时候……”他怔然伸出手,似要拉住她的衣袖,“你说要给我绣个平安符……” “许司正!”窗外树影里传来侍卫的呼唤声。 孟宴卿这才惊觉,猛地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许栀正站在铜镜光晕边缘。她的眼神没有恨,没有爱,只有无尽的荒凉,像是那年冬日,他一个人无望地走在战场上望见的雪地。 “滚。”她说。 铜镜突然发出尖锐蜂鸣,孟宴卿不得不翻窗跃出。最后一刻,他回头望去,却见那人早已转身,丝毫没有留恋。 孟宴卿跌在公主府外墙的桂花树下时,左臂传来钻心的疼痛,先前在醉仙楼被打脱臼的伤口直到这个时候才让他觉察过来。 他恍惚间坐起来,碎瓷片扎进膝盖也浑然不觉,只是仰头望着那扇渐暗的窗户。铜镜的光芒熄灭后,他也看不见许栀的身影。 雨势渐小,桂花被雨水打落,粘在他的衣袍上。 他这才恍然发觉,许栀的窗前种了好些栀子花,泥土新翻,像是刚栽来的。 忘了是在多久以前,他说要为她在后院栽满栀子花可后来因着什么缘故耽搁了,她也没在问起过。如今……她窗前这些又是谁为她栽种的呢?殷霁珩吗? 这个发现让他胃里翻涌起酸水,比今晚灌下去的烈酒更烧喉。 “侯爷!” 一声呼唤从阴影冒出,一张年轻又有些生涩的脸上翻涌出焦急:“属下总算找到你了,相府的人正在满城找您,夫人她……” “闭嘴。” 孟宴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发现掌心粘着一片。是刚才跌落时从窗边刮落的,还带着许栀屋里的熏香。他闭了闭眼,想起那碎裂的发簪上也雕刻着小小的栀子花。 “听李凌说,你们这儿,定情信物要亲手做才有意义。”她当时红着脸解释。 “侯爷?”新任的副将不懂察言观色,满脸焦急地催促着他,“我们得赶快回去了。” “我们走。”他撑着树干站起来,湿透的衣袍往下滴着水,“回去吧。” “侯爷要不和夫人说一声夫人还在找您……” “我说回去!” 孟宴卿突然暴起掐住周焕的脖子,直到对方脸色发紫才松手。喘息片刻后,他竟低低笑起来:“哈哈,那又如何,不是她找我,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孟宴卿任由着他拖拽着自己离开,一直扭头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大长公主府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巷子深处传来嘈杂人声。苏安怡尖厉的嗓音刺破雨幕:“去醉仙楼再搜一遍!侯爷今日在那里喝过酒!” 马车是的孟宴卿一下回过神来,他掀开帘子看了眼远去的马车,很快嗤笑出声。他的正妻带着家仆满城寻找丈夫,却连方向都找错了。多可笑,明明全京城都知道,明日大婚的新娘住在哪里。 而在相府马车里,苏安怡正盯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她眼睛发红,泪珠一颗颗从中滚落也浑然不觉。 她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从风风光光嫁入侯府变成了如今这般可怜模样。 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从许栀被大长公主看上,被靖王庇护开始。 她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一抬头就能看见如今整个京城中最喜庆的那角府邸。大长公主府的檐角挺立朝天,似在嘲讽炫耀。 讽她终于失去曾骄傲拥有的一切。 喜欢砸古今通道后,渣男父子下跪悔哭了请大家收藏:()砸古今通道后,渣男父子下跪悔哭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毒计 寅时三刻,武安侯府 苏安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她却浑然不觉。 她已经在暴雨中奔波了一整夜,繁复精美的裙摆沾满泥水,精心描画的妆容被雨水冲刷得斑驳不堪。府中下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无人敢抬头看她那双猩红的眼。 她刚回到府中,还在头疼接下来要怎么办,却听到了下人的传报,一瞬之间面色阴沉得更加可怕,引得所有侍从婢女都不敢说话。 “侯爷……已经回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开口。她的声音轻得可怕,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是、是……”就连一直服饰苏安怡的碧环也没见过她发那么大火,一时抖如筛糠,“侯爷半个时辰前从西门回府,直接去了书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苏安怡忽然笑了。 那笑声阴冷刺骨,像钝刀刮过,听得满屋仆役毛骨悚然。她抬手抚了抚散乱的鬓发,指尖无意触到脸颊上干涸的泪痕,动作一顿,眼底的癫狂瞬间迸发而出。 “好啊……真是好得很。” 她猛地抓起桌上那封烫金贺礼礼单。那是她专程准备的贺仪,原打算在靖王大婚时,以武安侯府的名义送去的体面贺礼。 “嘶啦——” 礼单瞬间在她手中裂成两半。 “夫人!”碧环惊呼一声,却不敢上前阻拦。 苏安怡充耳不闻,一把掀翻了案几。茶盏、果盘、书架等等,全都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碎瓷飞溅,吓得跪在角落的侍从都猛地瑟缩了一下。 “滚出去!”她厉声呵斥,满屋仆役如蒙大赦,纷纷退下。 就在这个时候,因连夜落雨而难眠是孟煜来到她屋前。 六岁的孩子怯生生地望着继母,小手攥紧了衣角。他从未见过苏安怡这副模样,一时有些不敢上前相认。 往日端庄优雅的相府嫡女,此刻披头散发,满脸狰狞,活像个索命的女鬼。 “母亲……”他小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苏安怡猛地转头看向他,眼底的暴戾几乎要溢出来。 “谁让你进来的?” 孟煜被吓得后退两步,却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我忽然想起,父亲说……明日靖王叔大婚,我们……我们不用去……” 苏安怡瞳孔骤缩。 “你说什么!” 孟煜被她尖厉的声音吓得一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父亲说……说我们府上……不、不去贺喜……” 苏安怡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血肉里。 不去? 孟宴卿竟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给她留?!全京城都知道靖王娶的是谁,若武安侯府缺席,明日她苏安怡就会沦为整个上京的笑柄! “呵……呵呵呵……” 她忽然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癫狂,最后竟笑得弯下腰去,长发垂落,遮住了她扭曲的面容。 孟煜吓得不敢动弹,眼泪糊了满脸。 半晌,苏安怡终于止住笑声,缓缓直起身。她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发丝,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平静。 “碧环。”她轻声唤道,嗓音温柔得可怕。 碧环战战兢兢地推门进来:“夫、夫人……” “去把我房总中衣柜低里最底层那个锦盒拿来。” 碧环一愣,随即脸色煞白:“夫人!那、那是……” “去拿!” 碧环不敢违抗,哆嗦着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个暗红色锦盒,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苏安怡接过锦盒,轻轻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包砒霜。 这是她嫁入侯府前,母亲偷偷塞给她的最终手段。 “记住,若有一日,你夫君负你……”母亲冰冷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那就让他永远记住,背叛相府嫡女的代价。” 苏安怡的指尖轻轻抚过纸包,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 既然孟宴卿不让她体面……那她就让所有人,都别想体面! 她小心翼翼地将砒霜塞入袖中,转身朝门外走去。 “母亲!”孟煜突然扑上来,死死拽住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惊恐,“您、您要去哪儿?” 苏安怡低头看着他,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她的指尖冰凉,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吓得孟煜浑身发抖。 “乖孩子。”她柔声道,“母亲只是去给新娘子……送一份‘贺礼’。” 孟煜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不、不要去……父亲说……不要去……” 苏安怡的笑容一点点冷了下来。 连这个孽种也要拦她? 她猛地甩开孟煜,力道之大,直接让孩子踉跄着摔倒在地。 “滚开!” 孟煜趴在地上,那一地狼藉里,他的小手被碎瓷划破,鲜血直流,却不敢哭出声。 苏安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胭脂斑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扭曲的快意。 “既然你们父子都这么护着她……”她轻声道,“那我就让她死得……更痛苦些。” 说罢,她转身大步离去,绣鞋踩过满地狼藉,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而在她身后,孟煜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碧环这才赶紧上前,出声安慰起来:“小公子别怕,别怕啊,一切都过去了,只是噩梦,只是噩梦……” 孟煜在她怀中疯狂摇着头,口中还不断嚷嚷着:“她不是,不是我的母亲,我不要她,我不要了……” 碧环神色复杂,只能将人揽入怀中,一声又一声地哄着他,心却高挂起来,不时朝着窗外看去,始终忧虑着突然离开的苏安怡。 小姐,这是要使出最后手段了吗? 苏安怡已然回到自己屋中,看着天边破晓,她已然换上庄严的新衣,镜子里的也重新打扮,哭花的妆容卸掉,此刻只有一张无比冰冷干净的脸。 她伸手摸了摸镜子中的自己,又很快触碰到袖口冰冷的纸包,内藏着的砒霜很快刺激了她的神经,她冷笑着,缓缓捏紧了拳头。 “许栀……”她轻声道,“我来给你敬茶了。” 天边雨后天晴,似乎终于赶在正式的典礼开始前,将酝酿的雨落下了。 第101章 虎符 与此同时,皇城中也并不平静。 寅时夜色尚未褪尽,宫墙内一片肃杀。殷霁珩踏着未干的露水穿过重重宫门,玄色的厚重蟒袍被晨雾浸得微湿,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回想起昨日夜里站在许栀院中瞧见的那一幕,他眉头轻皱,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 在看见孟宴卿翻进去许栀屋里的时候,他差点就要拔剑冲进去了。但一想起许栀那双坚定的眼,他又忍住了。 她能自己解决好一切。殷霁珩不安地想着,一点点压下心头的浮躁,不声不响地守在她屋子边,听完了他们的对峙。 本来一开始,他是去找她送首饰的。殷霁珩偶然听到她说起过他们现代的结婚传统,据说到了千年后,人们都流行戴婚戒。 他记在心里,特意找匠人打造了一对戒指,本想这日送给她的,结果却看到了那样一幕。 立在许栀屋前的时候他一边摩挲着戒指一边开始思索着许栀和孟宴卿的过去。 直到那声呼唤响起,他才终于动身,却见孟宴卿狼狈滚出,被许栀冷漠又坚决地拒绝了。 那对戒指,他终究还是没有送出,总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皇帝伏在案前批阅奏折,听见脚步声也未抬头,只淡淡道:“来了?” “臣参见陛下。”殷霁珩单膝跪地,笔直的双肩衬得整个人更为挺拔。 皇帝搁下朱笔,抬眸看他。那双与殷霁珩相似的凤眸里,藏着深不可测的寒意。 “朕听说,昨夜武安侯擅闯长公主府?” 殷霁珩脊背微僵,依旧面不改色:“不过是个醉汉闹事,已经处置了。” “醉汉?”皇帝轻笑一声,指尖敲了敲案几,“昨夜你们抓到他了吗?” 殷霁珩抿唇,最终摇了摇头。 他想那时许栀呼唤出声,也是为了赶他走。也许许栀不想他被抓罢。 殿内一时沉寂,唯有烛火摇曳。 皇帝忽然从案下取出一物,缓缓推向前。冷硬的青铜器划拉出沉重声响。那半块青铜虎符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狰狞的纹路恰似暗藏其中至高无上的权利。 “今日大婚,若孟宴卿再敢生事……”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眸色一暗,似乎已经做好决定,“你持此符调军,可将其就地诛杀。” 空气骤然凝固。 殷霁珩盯着虎符,掌心微微发烫。袖中那枚螭龙玉佩硌着他的手腕,那是许栀三日前为他亲手修补的。 他伸手接过虎符,青铜的冷意深入骨髓。 “臣领命。” 皇帝眯起眼,似笑非笑:“怎么,别告诉朕你舍不得下手。” 殷霁珩抬眸,眼底一片沉静:“大婚见血,怕是不妥,而许栀心软,若是……” “心软?”皇帝嗤笑一声,“她当众让赵家那位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姐狼狈爬出玲珑轩时,可看不出心软。” 帝王扭头看向窗外,重重叹息一声:“先前你提醒朕,是他想谋害许栀的时候,朕将信将疑,这段时日派人调查后,基本确定了他与许栀间的一些恩怨。” 他眯了眯眼,眸中含了几分同情:“朕的母妃,当年也是这样糊涂……朕看见她就想起母妃,也想起那个负心汉,想起他害母妃所遭受的全部罪责,不然,今日这太后之位,那荣华富贵,该是她的一生。” 他一边说着,一边咬紧牙关,缓缓垂眸,一眼瞧见许栀修复好的那玉佩,不由得笑了笑。 “至少许栀她辨得清,她终究是和母妃不同。” 殷霁珩不言不语地守在一旁,他知道对于当今帝王来说,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他母妃的事。 当年贵妃娘娘也是受尽宠爱,可惜她在入宫前便有了相好。那人和她青梅竹马,在她入宫的前一年考取了功名,与贵妃娘娘断了联系。 后来再次见面,她是贵妃,他是兵部侍郎,也是御史家的准女婿。贵妃娘娘郁郁不得了好些时候,最后还是放下了一切,谁知却被奸人谋害告发,只得一杯毒酒了却一生。 分明她谁也没负。 皇帝当年也因此招致了不少祸患,可他坚毅又聪慧,在后来十年中,一点点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殷霁珩一点点看着皇帝走来,他是年纪最小的皇子,也是从未轻视过皇兄,从未对他落井下石的皇子。因而帝王对他总是不一样,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这片尔虞我诈的皇宫中,手足亲情最是廉价,却也最是难得。 天色刚刚破晓,殷霁珩缓缓起身:“吉时将至,臣弟告退。” 皇帝未再阻拦,只在他转身时忽然道:“阿珩。” 殷霁珩脚步一顿。 “你当真要娶她?” 殿内烛火忽地一跳,映照出殷霁珩那张俊俏冷厉的面,他并未回头,只低声道:“臣寻了她三年。” 皇帝沉默片刻,最后轻笑着摇了摇头,终于挥了挥手:“朕差点忘了,你去吧。” 看着殷霁珩决绝走出,皇帝轻叹一口气。 起先他觉得许栀像母妃,现在他又觉得殷霁珩才像。 他这个皇叔,执着太多,坚持太多,却又……因着情意深深,给了对方天大的自由。 就是是好是坏呢?皇帝看向天边,喃喃出声:“母妃,您觉得呢……” 殷霁珩走出大殿时,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更远的另一头天色里,还藏着百姓的安眠。 不知道许栀会不会因着今日大婚而早起了,她会和自己一样紧张吗?或者兴奋呢?殷霁珩轻笑,忽然想起她发红的耳尖。 或许多少也会有一点吧。 殷霁珩翻身上马,虎符沉甸甸地压在腰间。他垂眸看了一眼,那狰狞的纹路在晨光下稍柔和了些,瞧着居然和许栀那面青铜镜有些相似。 他垂眸,抬手摸了摸囊带,里面放着两枚金对戒。 他想,今晚就送给许栀吧,不论她日后要去往哪里,又会做怎样的决定。 远处,迎亲的仪仗已列队等候。红绸如血,喜乐声声。 他攥紧缰绳,忽然想起昨夜许栀站在铜镜光芒中的模样,不由得轻笑。 红光艳绝,金线闪烁,那身嫁衣真配她。 第102章 最毒谁心肠 今日的京城醒得格外早。天蒙蒙亮,街边就有小贩沿街叫卖,路上行人不少,边走边絮叨,大早上边透过侯府高嵩的围墙,传入几句细碎。 苏安怡梳妆完毕后,在案前看了自己半晌。 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唇染朱丹,一袭暗紫色华服衬得她端庄贵气。她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抚正了发间金钗,眼底始终凝着一层冷霜。 “孟宴卿当真不去?”她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碧环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小姐,侯爷……还未起身。” 苏安怡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这个早晨,她等他答复等了快一个时辰,本想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许栀是如何在一杯毒茶后死在自己手上的,可惜了——他果然不敢去。 昨夜孟宴卿淋雨归来,一身狼狈,却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去了书房,闭门不出。她原以为他至少会为了侯府的颜面勉强出席,可如今看来,他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屑于要。 他就是见不得许栀嫁作人妻,这才不嚷整个侯府去贺喜。他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小少爷呢?” “昨夜哭累了就睡着了。” 苏安怡摸了摸桌案上的木簪子,在她嫁入侯府之前,这是这对父子亲手给自己做的,当时他们没少用这个来讨好她和她撒娇。 那时作为相府嫡女,她享受的还是万千荣光和孟宴卿的追捧。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像曾经唾弃的许栀一般,在被孟宴卿得到手后弃之蔽履,全然忘记了自己给他带来了多少东西。 “忘恩负义的父子。”她缓缓开口,捏了捏那根木簪子,很快丢到了一旁。 她可给过孟宴卿机会了,只是他自己不想去。到时候见不着许栀最后一面了,他可别痛哭流涕。 一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 “呵。”她冷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砒霜纸包,“既如此,那便我自己去。” 她起身,步子端庄又威严,身影决绝,留下一室压抑的寂静。 碧环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夫人,贺礼已备好,是否现在起程?” 苏安怡脚步一顿,侧眸瞥向窗外。 ——天光正好,长公主府的送嫁队伍,应当已经出发了。 “不急,”她轻声道,眼底闪过一丝阴冷,“先让人去盯着侯爷。” 碧环一怔:“夫人是担心……” “担心他发疯?”苏安怡嗤笑,“不,我是怕他……坏我的事。” 她没再多言,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若他有异动,立刻来报。” 晌午将至,小厮端着午膳,小心翼翼地来到书房外。 “侯爷,该用膳了。”他轻声唤道。 无人应答。 小厮皱了皱眉,又敲了敲门:“侯爷?” 依旧一片死寂。 他叹息一声,有些犹豫该不该推门而入。和不远处的侍从对视一眼,他还是咬了咬牙,又敲了敲门。 侯爷自打昨天后半夜回来后一直把自己关在门里,问什么都不说,只有在早晨碧环来问他要不要去贺喜的时候开了口。听说当时侯爷没发飙已经算是万幸了。 正当他想要撂下担子就跑的时候,刚一转身,就对上那侍卫的眼——那是苏安怡走之前派来盯着孟宴卿的侍卫。 小厮咽了口唾沫,转身看向那扇门,在身后目光的逼迫下,不得不抬起手,贴上门背:“侯爷?” 他心头莫名一紧,犹豫片刻,终于壮着胆子推开了门。 “吱呀——” 门扉轻启,屋内光线昏暗,案几上的烛火早已燃尽,只余一缕残烟。 借着倾泻入室的晨光,小厮眯着眼睛打量着屋内。而本该在屋内的人,却不见踪影。 “侯、侯爷?”小厮瞳孔骤缩,连忙走入屋内,扭头环顾四周,使劲搜寻着那道身影无果,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汤羹四溅,瓷碗碎裂。 书房竟空无一人! 他浑身发冷,慌乱地环顾四周——窗户紧闭,门锁完好,侯爷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怎么了?”觉察不对的侍从迈入屋内,拍上那小厮的肩膀。 “不、不对……”那小厮喃喃自语,额角渗出冷汗,转身就要往外跑,“得赶紧告诉夫人——”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动作一僵,不可思议地抬手指着侍卫身后。 “侯、侯、后……” “到底怎么了?”侍卫困惑的眉头紧锁。 “砰!” 一道黑影从门后猛地袭来,那侍卫甚至来不及惊呼,后脑便传来一阵剧痛。 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前栽去。 目睹全程的小厮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下一秒,迎面而来的痛击让他眼前一黑,他向后倒去,却在即将倒地的瞬间,被人一把拽住了衣领。 “嗬……”小厮艰难地喘息着,模糊的视线里,对上了一双阴鸷如狼的眼。 孟宴卿一身黑衣,却面容冷峻,眼底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执念。他单手扼住小厮的喉咙,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侯、侯爷……”小厮惊恐地挣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孟宴卿盯着他,忽地扯了扯嘴角,嗓音低哑如恶鬼低语:“你们都想……打乱我的机会!”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一记手刀狠狠劈在小厮颈侧! “咚!” 小厮彻底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孟宴卿冷冷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随手将他们拖到角落,用绳索捆紧,又堵住了嘴。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直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婚书。 这可是七年前,他与许栀亲手写下的誓言。 许栀有一份,他有一份。 “许栀……”他低喃着,指腹摩挲过发黄的纸页,那上边还有熟悉的字迹,一点一滴,喊着过往几千个日日夜夜,他眼底猩红一片,“你以为……换个人,就能摆脱我?” 他冷笑一声,将婚书塞回怀中,转身走向窗边。 窗外,在遥远的长街尽头,隐约传来喜庆的锣鼓声。 送嫁的队伍,已经到了。 第103章 抢亲 长公主府的送嫁队伍浩浩荡荡,一片红绸铺路,喜乐喧天,锣鼓声将整个京城都要填满。百姓们挤在街道两侧,争相围观这桩轰动京城的婚事。 喜轿内,许栀静静坐着,盖头下的面容看不真切,唯有交叠的双手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古铜镜在她袖中隐隐发烫,仿佛在预警什么。 她不免有些紧张,不知究竟是因为即将嫁入,还是手里镜子透出的这一点异样。 她轻轻摸着镜子,安抚一般拍了拍,也不知是在安抚它还是自己。 殷霁珩昨日起就没和自己见过面了,不知他在忙些什么,他会知道昨日孟宴卿闯入了她的房间吗?他会不会不高兴…… 思绪越发凌乱起来,她很快叫停自己脑中疑问,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真的紧张。 然而很快,车厢外传来的动静就证实了她不安的第六感。 一声马匹的嘶鸣骤然响起,一瞬之间将喜乐撕裂。 紧接着,街道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人群惊呼四散,喜娘手中的却扇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怎么回事?”喜娘惊慌回头。 下一刻,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匹黑马横拦街心,马背上的男人未着侯爵朝服,只披一袭残破银甲,长发凌乱,眼底猩红如血。 “那是谁,要抢亲吗?” “谁那么大胆子敢抢靖王的亲?” “那身盔甲好像是七年前,小侯爷凯旋归来那身!这人是——” “武安侯这是何意?”开口发问的,是殷霁珩专程找来护送许栀的夜风。 他立于马背之上,身姿笔挺,淡漠无波的眼静静看着面前人,依旧面瘫,一副泰山崩于前始终面不改色的模样。 孟宴卿冷笑一声,很快高举手中婚书,嘶声怒吼:“殷霁珩!你夺人妻子,也配娶亲?” 满街哗然,百姓在短暂错愕后,很快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起来。 “他刚刚说什么?疯了吧?” “不是,武安侯和靖王妃……” 盖头下,许栀的眉头一皱,指尖猛地掐入掌心。 不速之客。 铜镜烫得几乎要灼穿她的衣袖,而远处,黑马上的男人死死盯着喜轿,一字一句,如刀剜心:“许栀!你敢不敢当着全京城的面——告诉我,你究竟是谁的妻!” 周围人声渐小,一个个盯着花轿,翘首以盼着那位八卦主人公能够开口说句话。结果换来的却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许栀!” 这一声嘶吼惊飞檐角群鸟。孟宴卿将那婚书高高举起,环顾一周,那纸上的朱砂印章红得刺目:“你我天地为证!如今你要嫁与他人?” 喜轿猛地一晃。许栀的盖头被气流掀起,正瞥见一眼黑马上那人。他胸前银甲裂开一道缝,露出内衬上一枚破旧的锦囊,那是她初来古代时,替他去求的平安符。 “侯爷慎言!”反应过来的礼官厉喝,“新妇婚前不得……” “我与她早就定了终身!这里一纸婚约为证,还有当年她说要找画师画的成婚图!” 边说着,他边翻出那卷老旧的“全家福”,画上二人笑得灿烂,眼中全是对方。 人群哗然。有老者惊呼:“这、这真是造孽啊!” 铜镜在许栀掌心剧烈震颤,镜面越发滚烫起来,压都压不住。可此刻轿外,孟宴卿的声音越来越近:“你以为你如今换个身份就能抹去七年?许栀,我们一起……” “嗖!” 一支羽箭飞来,分毫不差地钉在孟宴卿马前,瞬间阻断了他前进的步伐。 街尾传来整齐的铁甲声,乌泱泱一队禁军手持长枪围了过来。为首的将领高声呼喊:“皇上驾到!” 朱雀长街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前一瞬还人声鼎沸的街道,此刻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百姓们如潮水般瞬间跪伏下去,额头紧贴冰冷的石板,连抬头偷瞄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天子威严,有如千斤重。整条长街陷入死寂,唯有铁甲碰撞的铿锵声回荡在空气中,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们肩头。 禁军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而来,盔甲在朗朗日光下泛着森冷寒光。 龙辇缓缓驶近,马蹄铁敲击青石板的声响清脆而富有节奏。辇车帷幔低垂,绣龙纹金绸缎若隐若现,虽未见天子真容,但那扑面而来的威压已让街边几个胆小的商贩双膝发软,扑通跪地。 孟宴卿勒马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死死盯着那辆越来越近的龙辇,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皇帝怎么会亲自来了? 这的确是他意料之外的。孟宴卿想过各种结果,原以为最多是殷霁珩带着王府侍卫前来和他对峙,却不想连天子都惊动了。 “陛下怎么会……”一些官员也交头接耳地询问起来,显然对于他的忽然出现,谁都没有料到。 “好像是主婚人,这次靖王大婚,可是得了天子和大长公主殿下的庇护啊!” 主婚人?他心中一惊,皇帝竟是以主婚人的身份亲临,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到龙辇旁的殷霁珩。 今日是他大喜之日,他正着一袭正红蟠龙婚服,金线绣纹在日光下刺眼夺目,腰间那条御赐紫金玉带勒出他劲瘦的腰身。他今日将长发全部束起,显得那双漂亮的眉眼多了几分凌厉,整个人若出鞘利剑,瞬时锋芒毕露。 “呵,”孟宴卿低笑一声,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眸光死死锁定马上那位新郎官“为了压我,连圣驾都请动了?” 龙辇稳稳停在喜轿旁边,几位太监躬身侍立两侧。 侍立的老太监很快上前,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 皇帝半倚软垫,玉冠束发。今日衣着不算繁复,可那双眼扫过来时,跪在街边的百姓还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许栀也感受到了周遭那股莫名生出的威压,她两手握着铜镜,在盖头底下,触目之处只有一片大红。耳边本嘈杂的声响全部消失,她像溺水的人一样,掉进了寂静的水中,只能竖耳等着外面人发话。 第104章 怒火中烧 “武安侯,”皇帝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整条街的空气都为之一凝,“今日是朕皇叔的大喜之日,你刻意披甲拦街,是想让全京城看皇室的笑话?” 孟宴卿抿着唇,将视线从许栀的喜轿上挪开,却仍倔强地昂着头:“臣本不想扰陛下雅兴,但许栀是臣的发妻,有婚书为证。王爷这般强夺人妻,实在令人心寒。臣求陛下做主。” “婚书?”皇帝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 “今年年初,你迎娶相府千金苏安怡为妻,朕亲批的奏章还压在礼部,全城的人,文武百官都见证了这场婚事。”他抬眼,目光如刀,“你这发妻之说,又是从何而来?” 孟宴卿脸色骤变,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除了这一纸二人擅自写下的婚书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三书六聘,没有媒妁之言,更没有盛大的典礼。 有的只是这样一张,单薄无力的纸。 那时许栀离开的时候,两份婚书都存在他这里,她甚至不屑于带走。 殷霁珩策马上前半步,蟠龙婚服的宽袖被风吹得微微鼓动,腰间还挂着一把小短刀。 “侯爷。”他语气平静得可怕,“你若是对婚事有异议,大可早日递奏章给陛下。当街拦轿,还妄图造谣,辱我王妃清誉,这就是武安侯府的作风?” 孟宴卿却死死盯着他袖口。 那处隐约露出半截青铜纹路,他一眼就认出了那物件,是虎符。 皇帝怎么会调兵之权都给了殷霁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翻涌上来一股股火辣辣的疼,似怒火高燃,又不得不压下。 “好一个君臣联手!”孟宴卿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可陛下是否知道,许栀根本不是此世之人?” 他猛地指向喜轿,声音因激动而扭曲:“她就是个异世孤魂!靖王娶的不过是个妖物!皇室又如何,还不是被她这个妖女玩弄于股掌之间!” “放肆!” 皇帝狠狠拍了下扶手,很快站起身来,龙辇的帷幔剧烈晃动。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深深钉入孟宴卿身侧的地面。紧接着整整十支箭矢排成一道界线,将他与喜轿彻底隔开。 孟宴卿捏紧缰绳,额头青筋皱起,很快,又突然狂笑起来。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他反手抽出佩剑! 只见寒光一闪,竟毫不犹豫地扎入了马腹之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黑马凄厉的嘶鸣响彻长街,它可怜地前膝跪地,重重倒在血泊中。 这一剑又快又狠,直接捅穿了马腹,滚烫的马血喷溅在喜轿的帘子上,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一支支箭矢瞬间射入,他闪躲不及,身上被扎了好几箭。 “许栀!”他踉跄着爬向轿帘,染血的手指几乎碰到流苏,“你不能嫁给他,你是我的夫人,你是侯府的……” 禁军的长枪已经抵住他的咽喉。锋利的枪尖刺破皮肤,一滴鲜血顺着脖颈滑落,染红了衣领,将他要说的话全都封存进了口中。 皇帝的声音从龙辇上传来,冰冷彻骨:“武安侯癔症发作,带回府中圈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百姓,一字一顿道:“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 两三个禁军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孟宴卿。他挣扎着回头,最后一眼看向喜轿,却发觉那帘幕纹丝不动,自始至终,里面的人都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像是他的独角戏,他忽然长叹一口气,肆意大笑起来,任由着禁军将他拖走,这回他没再反抗。 禁军押着孟宴卿离开后,皇帝看向殷霁珩,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殷霁珩会意,策马来到喜轿旁,低声道:“起轿。” 喜乐重新奏响,送嫁队伍缓缓前行。百姓们这才敢抬起头,窃窃私语瞬间扩散开来。 “听说武安侯疯了……” “可不是嘛,他当街拦圣驾,这不是找死吗?” “这许司正到底什么来头,连陛下都……” 议论声被他们抛在身后,喜轿内,许栀死死攥着袖中的青铜古镜。镜面滚烫,裂纹始终中渗出诡谲的红光,在孟宴卿被带走后,才逐渐减弱,恢复原样。 公主府正堂,喜烛高燃,烛火摇曳,映得满堂生辉。 许栀垂眸而立,指尖握着红绸的另一端。 绸缎柔软,却莫名让她想起方才溅在轿帘上的马血,腥臭又温热,那马儿的悲鸣还在她耳畔响起。 许栀皱眉,下意识攥紧掌心,却无意间摸到袖中那面滚烫的青铜镜。 “一拜天地!” 礼官高亢的呼喊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随着殷霁珩的动作缓缓下拜,额头触及交叠的手背时,忽然闻到他袖间清洌的松木香,在这瞬间,她才恍惚间从刚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那香气似一双大手,抚平了她炸开的毛发,安抚着她。 红盖头下,许栀的唇角不自觉微扬。掌心传来的温度真实可触,叫她无比安心。 殷霁珩的指尖在红绸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力道轻柔又和缓。 “别怕,”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有我在。” 喜堂角落的阴影里,苏安怡正死死掐着掌心。 她今日早早来了,此刻正隐在廊柱之后,一种宾客之间,厚重的胭脂都遮掩不住她惨白的脸色,细眉紧蹙,怒火中烧。 在新人到来之前,她留在武安侯府中的眼线提前来寻她了。方才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刺得她心口生疼。 “侯爷被禁军押回府了!陛下口谕,无诏不得出!” 真是废物!她在心里尖声咒骂,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孟宴卿果然还是放不下许栀。可他此举直接给自己断了后路,是不顾整个侯府,不顾孟煜也不顾她了。他眼里心里,现在只有许栀一人,而她苦心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才坐上侯夫人之位,如今全成了笑话。 袖中的砒霜纸包硌得她手疼。 喜堂上,那对新人正对拜。 许栀的盖头随着仰头的动作微微掀起一角,露出小半张瓷白的脸。苏安怡盯着那截纤细脖颈,恨不得亲手扼断她的咽喉。 第105章 掉落的古玉 “二拜高堂!” 苏安怡看着殷霁珩小心翼翼搀扶着许栀转身,那人冷峻的眉眼在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 明明,明明靖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多少年来,多少世家贵女向他示好他都视而不见,到底为什么他偏偏看中了这个一无是处的妖女?凭什么她能够独一档得到他的青睐。 赵静仪呢?她先前不是四处宣扬靖王对她不一样,二人有过交集,他救过她吗?为何她都无法成功离间这两个人? 废物,全都是废物! “许栀……”她无声呢喃,后牙紧咬,似乎要把她的名字嚼碎。 “夫妻对拜!” 许栀缓缓屈膝。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香案上的铜镜突然咔地一声脆响。 一道细纹自镜缘裂开,瞬息蔓延至镜心。 她离得近,盖头被微微溢出的气流掀起寸许,她下意识抬眼,很快错愕地愣了神。 镜中,殷霁珩的身影竟与青铜镜的血色纹路诡异地重叠了一瞬。那些暗红纹路如活物般蠕动,勾勒出一道纹路,而殷霁珩的倒影就处在这纹路央,甚至与其浑然一体。 许栀浑身一僵,心中没来由地攀上恐惧,用力握紧了殷霁珩的手。 苏安怡敏锐地注意到许栀的异常。 她顺着新娘的目光看向铜镜,却只见到普通的花纹。正当疑惑时,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小姐,”碧环弯着腰凑近,眉头紧锁,声音发颤,“侯爷他……回府后砸了祠堂,现在被铁链锁在卧房……” 苏安怡眼前一黑。 完了,全完了。 孟宴卿现在就是个疯子,而她的侯夫人之位更是形同虚设。而许栀这个贱人,却能在靖王府风光无限…… 喜烛摇晃,殷霁珩很快觉察到许栀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铜镜,却只见到一道寻常裂痕。他蹙眉伸手,想为许栀扶正盖头,却见她猛地后退半步。 “我没事。”盖头下传来她的吸气声,“只是……有点头晕。” 满堂宾客只当新娘子害羞,一个个轻笑起来。 而铜镜裂开的脆响却钻进了近处皇帝的耳中,他微微蹙眉,目光扫向香案。 那面铜镜上,一道细纹自边缘蔓延至镜心。他一个抬手,身旁的宫人们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镜子撤下。 许栀状若不在意,余光却始终追随着那镜子。 方才那一瞬,她分明看见殷霁珩的身影与青铜镜的血纹重叠,实在诡异。 “继续。”皇帝淡淡开口,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宫人立刻端着盘子,将金盏盛着琥珀色合卺酒递到二人眼前。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微甜。 “礼成!” 满堂宾客的贺喜声瞬间从四下响起,就在此时,殷霁珩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 “此约永续。”他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喜堂瞬间安静。 宾客们一个个好奇极了,纷纷伸长脖子,看见靖王将一卷文书递给新娘,烫金纸张上的朱印艳丽异常。 “那是什么东西?”宾客好奇地歪着脑袋,却怎么也看不清。 “那一定是皇室的聘礼清单啊!”有妇人小声感叹起来,“听说陛下赏了不少稀世珍宝,这下许司正也是有福了!” 许栀展开纸张后,手却在微微发抖。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个东西给她,谁都看不清这是什么,可她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和离书”三个大字。 这是殷霁珩提前准备好的,留给她的和离书。也是他在所有人面前,留给自己的承诺,送给她的一条自由的路。 而那和离书最末端还写了四个字,那四个字似乎刺进了她的眼睛,惹得她眼睛发红。 “任卿来去。” 四个清隽的小字藏在那些正式的措辞间,像是一个小心翼翼又郑重无比的承诺。 她突然想起今早梳妆的时候,是殷霁珩亲自去碎玉轩把婚冠送来的。 他似乎刚刚入了一趟宫里,许栀只瞥见了他一身挂着露水的衣裳,他没有多逗留,只在门外说了句“别怕”,很快就离开了。 当时许栀也未曾想到,自己长久以来佯装出的对婚事的绝对冷静,居然会被他觉察出异样来。 这样突然的婚事,实在让她既期待也害怕。 因为那个人是从未辜负她,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殷霁珩,所以她能期待。可因着彼此之间的身份,背后的种种关系与过往,他们这场婚事注定会牵连不少恩怨,掺杂许多权势。 她不可能不怕,这就像是要亲自走进书中世界,从一个上帝视角,忽然转变成了故事中人,谁也逃不掉。许栀这段时间时常发呆,恍惚回神的时候,殷霁珩已经站在她身边,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陪着她。 应该是那个时候,他就觉察了自己的畏惧。 喉间突然涌上一阵酸涩,她急忙低头,一滴泪正正砸在“去”字上,烫得那墨迹微微晕开。 她伸手摩挲了一下,又轻笑起来。 这样好看的字,怎么被她泪水浸花了呢? 她将文书收入袖中时,忽然听见极轻的一声声响。 一片古玉碎屑忽然从她婚冠上坠落,在猩红地毯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她鞋尖前,恰巧落进了她狭隘的视野中。 不对劲。 她今晨拿到婚冠后,分明自己亲手检查过的。当时去玲珑轩定制时,为了让古玉更好贴合凤冠,她还专程去找匠人聊过,稍传授了些现代工艺,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啊? 更诡异的是,这片碎玉的断口处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浸过血。许栀趁无人注意,迅速弯腰拾起,碎玉入手冰凉。 苏安怡站在阴影中,尖锐的长甲始终掐着掌心。 她看着许栀弯腰捡东西时婚冠上晃动的绝世古玉,又看见殷霁珩下意识伸手虚扶的动作,还有皇帝意味深长的含笑目光…… 眼前一切都有如毒针,刺得她心口一阵发疼。 “小姐,”碧环再次悄悄凑近,“现在侯爷吵着闹着说要见你。” “见我?”苏安怡捏紧那包砒霜,勾唇冷哼,“晚了。” 第106章 敬茶 许栀随着侍从朝着新房走出没多远,便被人拦下了。 她盖着头巾,身边跟着仆役侍从,而殷霁珩还在前厅接受贺喜。 许栀微微抬头,能看见来者的鞋尖与她绛紫色的裙摆。她很快了然,捏了捏手中碎玉,等待着眼前人开口。 苏安怡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抖。她发髻高挽,头戴金钗,一派端庄贵妇的气度,可站在许栀面前,瞧见她一派风光无限的模样,她心中依旧很是不甘。那染着丹蔻的指甲死死掐着茶碗边缘,看向许栀时,目光不算友好。 “苏夫人找我们王妃有事吗?”如桃没好气地开口说着。 怎么现在连下人都敢给她眼色看了?苏安怡忍着心头不满,浅浅笑了笑:“自然是来恭贺王妃的。” “王–>> 第107章 所以你是王妃 许栀红着脸没说话,等着他换好衣裳后才磨磨蹭蹭起来。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别扭,殷霁珩笑了笑,没有多逗留,很快就离开了。 他出门之后屋外又传来一阵叽喳。 “瞧见了吗?王爷看上去很疲惫啊,昨夜二人……” “哎呦你羞不羞啊!那还不是我们王爷王妃感情好!” 许栀干脆将自己一裹,翻身钻进被窝,有些不愿面对屋外那群侍从了。 反正皇帝很人性化,允许她新婚这几日歇息一段时间,她也不用急着去古物司。 下午出门的时候,许栀很快就后悔早上的决定了。 出门越晚,谣言越离谱,她有些欲哭无泪了。  –>> 第108章 你也可以使用铜镜 许栀忍不住笑着点点头:“不过古物司确实是我的事业。” “少来!”刘芷冷哼一声。 “那个殷霁珩……”她犹豫了一下,“他现在知道你能随时回来吗?” “之前告诉他我在修镜子,最近时不时会回来,我没和他说过,但他应该也知道。” “那他……”刘芷斟酌着用词,“会不会像孟宴卿那样,想把你锁在古代?” 许栀摇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一纸契约,展开后,“任卿来去“四个字赫然在目。 刘芷怔住了:“这是……“ “和离书。”许栀轻声道,“他给我的。” 刘芷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她不是没见过殷霁珩,比起那个素未谋面还没给过许–>> 第109章 融入 半个月前,她长时间工作了许久后终于得空去浴室洗澡,水流哗啦间,猛然听见扑通一声巨响。 许栀顿时一愣,谨慎地没有关花洒,裹着浴巾握着洗发水,悄悄拉开一条门缝,踮着脚尖走出,没曾想却在走出卧室后看见殷霁珩四仰八叉摔在客厅地板上,一身正统大周王朝锦袍与现代设施格格不入,而他手里紧攥着青铜镜,正吃痛地直起腰。 结果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僵成了石头。 “这……我……”他的目光从她湿漉漉的头发,移到只裹着浴巾的身子,最后别过头,闭着眼。 许栀赶紧换了衣裳,重新找到殷霁珩的时候,他已经端坐在一旁的毛毯上,正包腿打量着四周,似乎心情很好。 一番询问才知道,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拿着铜镜“睹物思人”,结果谁知一不小心就穿过来了。 许栀一时失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告诉他怎么使用这个镜子,也允许他自由来回穿梭于两个时代之间。 只是一开始还很不稳定,有些时候他穿越不过来,有些时候穿越的地点有误,虽然都在许栀周围,但有时他甚至能直接落在小区里,差点把街坊邻居吓到。 “想什么呢?”殷霁珩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工作台前,正皱眉看着那茶盏:“我觉得,这里的金缮,可以用更细的笔。” 许栀怔住了。这个男人,居然已经能指出她的修复瑕疵了。 “你……”她喉头发紧,“就不怕我不回去吗?” 殷霁珩正在替她收拾桌面的手一顿。 “怕,”他声音很轻,又笑得很无奈,“所以我才来找你。” 许栀忽然有些眼眶发热,总觉得殷霁珩像是当年的自己,分明自己的时代还存在许多不得去担起的责任,应付的工作和放不下的身份,却能够为一个人暂时抛却一切,落在她的身边,甘愿只当一个陪衬。 不对,他不是陪衬。 “殷霁珩,”她突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永远留在这里呢?” 殷霁珩沉默片刻,抬手在桌上划了划,许栀能够辨出,那是“和离”,他很快开口:“任卿来去。” 许栀眼睛酸涩,翻涌上来的哭意让她说不出话来。 权衡利弊的选择吗?她捏紧了手中工具,低头查修那古董,脑中却已思绪纷飞,全都是关于面前这人的。 在大学毕业之际,走在人生十字路口的那个瞬间,许栀不会想到日后会有人跨越千年来爱她。 自打殷霁珩能够熟练使用镜子了之后,他更频繁地随着许栀往返两个时代了。 许栀专门空了一间屋子给他当卧室,替他装满了一个现代衣橱。从最开始有些显拙的笨手笨脚,到后来的日益熟练,殷霁珩付出了不少努力。 这日早,日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工作室,许栀捏着放大镜,正在修复一件青铜爵。 这件器物出土时已经碎成好几片,但经过她半个月的精心修复,已经恢复了九成原貌 “叮咚——” 门铃响起,许栀头也不抬地按下了手边的开门键。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助手,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盒。 “许大师,”那男人十分恭敬地鞠了一躬,“这是我家珍藏的鎏金佛塔,塔顶的宝珠脱落了,想找您……”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工作室角落。 第110章 家属 深沉的夜里,二人各忙各的沉默着,屋子里有一种柔和的默契蔓延开来。 “唔……”许栀突然闷哼一声,手指被玉器边缘划了道口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殷霁珩已经出现在身边,抓过她的手指仔细检查。 “小伤。”她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殷霁珩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小心地撒上药粉,这还是他专门分装的现代药膏。 “你随身带着吗?”许栀惊讶道。 殷霁珩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包扎好伤口,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创可贴,严丝合缝地贴在了纱布外面。 许栀差点笑出声来,一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个镯子,”殷霁珩不满地看了眼一旁的手镯,“你在两个世界都这样忙。” 许栀眨了眨眼,盯着他看了半天,一时觉得有些意外,她似乎从他的言语中听出几分被冷落的不满来。 “怎么这样看着我?”殷霁珩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许栀捻了捻手指,触及到上边包裹着的创可贴,心又软下来,“只是客人有需求,我也想再多工作涨涨技术。你别……不开心。” “我不是不开心,”殷霁珩轻叹一口气,“就是觉得你这样太忙碌,都快没时间休息了。” 原来是担心她吗?这种久违的关注和因她不照顾好自己而隐隐与自己闹变扭的小情绪,她好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我知道了,”许栀踮着脚,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我之后都注意休息好吗?” 殷霁珩愣了愣,看着面前人转身收拾工具,一下子有些恍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笑着凑上去:“我帮你吧……” 周末的清晨,许栀被厨房传来的香味唤醒。 她揉着眼睛走到厨房,看到殷霁珩正对着平板研究食谱,灶台上的砂锅里咕嘟咕嘟炖着粥。 “你在做什么?” “砂锅粥,”他头也不回,“听说很补,我看你最近太累了。” 许栀凑近一看,平板上开着几个页面:百度食谱、药材功效说明、电器使用说明。 难怪几天前他开始翻看她从不打开的现代食谱——那还是四年前刘芷看她天天吃外卖不好好吃饭,特意买来让她学做饭的呢。 结果许栀没学会,倒是这位千年前的老祖宗学会了。 也许是为了防止自己出错,殷霁珩已经对她家里那些电器很熟悉了,却还是一步步照着说明书来。 “殷霁珩,”许栀凑到他身边,忽然小声开口,“你们古代不是都把洗手做羹汤这种事交给女子吗?你给我煮粥,不会觉得有损自己的威严,说出去会被别人笑话吗?” 殷霁珩皱眉看她:“为什么这样想?丈夫照顾妻子自古以来都是天经地义的,我能给心上人做饭,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好事吗?威严,我的威严不需要奴役妻子来支撑。” 许栀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已经不是头一回被他的这种超脱时代的前卫思想所震惊了,只是今天看见他在给自己熬粥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试探着问一下。 没想到殷霁珩一点都没有封建礼制荼毒下的古板固执和傲慢,而这些孟宴卿都有,只是在和自己相恋的那段时间里,他全都将自己的恶劣与丑陋藏了起来,让许栀误以为他懂自己。 所以她也怕眼前人也是那样的,但她果然还是想错了。殷霁珩不是孟宴卿。 “今天有什么安排?”殷霁珩递给她一碗粥,打断了她的思绪。 第111章 尊重他的选择 殷霁珩独自一人站在洗衣房里,盯着控制面板上的按钮,一时之间眉头紧锁。 “强洗、快洗……羊毛?”他低声念着,手指悬在半空,迟迟不敢按下去。 许栀的那件真丝连衣裙还在里面,他记得她特意嘱咐过要手洗。 “小伙子,要帮忙吗?” 身后突然传来带笑的声音。殷霁珩回头,看见一个阿姨正站在洗衣房门口,手里抱着一盆待洗的床单。 “这个,真丝模式……”他有些窘迫地指了指。 李阿姨热情地凑过来:“哎呀,按这个键,再一下调水温……“她一边说一边示范,“小伙子真疼媳妇,现在的年轻人哪还管衣服怎么洗。” 殷霁珩认真记下步骤,郑重道谢。李阿姨越看越喜欢这个俊朗又礼貌的年轻人,虽然留着一头古怪的长头发,但待人接物格外有教养。 “你太太真有福气。”李阿姨感叹。 殷霁珩摇摇头:“是在下的福气。” 许栀拎着菜回来时,正好看见小区长椅上坐着的两道身影,其中一个她再熟悉不过了,另一个……貌似是楼下的张奶奶。 “小伙子人真好,”张奶奶盯着自己崴了的脚,无奈地叹息一声,“还好路上遇到你了,不然这一路我不知道得多遭罪!” “您这样没事吗?”殷霁珩看着她的脚腕快速肿胀起来,一时有些担心。 “我就是经常崴脚,没办法,年纪也大了。”张奶奶笑了笑,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长得也俊,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工作……”他思索片刻,恰巧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巡逻路过,“应该算是保安队长吧。” 掌管驻京军队的,怎么能说不算呢? 许栀听到这,不免笑了笑,刚想上前叫他,又听到那老太太开口:“那你有对象吗?今年多大了?家是哪儿的啊?” 她脚步一顿,只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出现估计会吓到他们。 许栀悄悄往旁边一站,饶有兴致地听着两人唠嗑,心里暗喜,即便是靖王殿下来了现代也离不了老太的说媒。 殷霁珩似乎没反应过来话题的忽然转变,那张奶奶又自顾自絮叨起来:“我跟你说啊,我有个孙女长得也漂亮,今年二十五了,在出版社工作呢,国企,很稳定的,而且个性很温和的,正好也该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我看你这样热心肠又长得俊,实在是很喜欢,你要不要认识认识我孙……” 殷霁珩这下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了,连忙摆手拒绝:“我有夫人了。” 他声音不大,但却异常坚定。 张奶奶惋惜的咂嘴:“啊?好吧……结婚领证了吗?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孙女留学回来的,她还会烧很多菜,你是喜欢粤菜还是东北菜……” “不了,”他摇头再次拒绝,“我很爱我的夫人。” 张奶奶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笑笑:“我看你刚从洗衣房回来,你还是个会主动做家务的好孩子,可惜了啊……” “现在的年轻人啊,”张奶奶抬头看了眼天空,絮絮叨叨说起自己当年的婚姻,“我那口子走得早,但活着的时候,从来都是他做饭我洗碗,虽然我们那个年代都说什么男主外女主内的,但他可从来没这样过。现在到了你们这一代,更是平等多了。小伙子,你听我说啊,一个价最重要的就是陪伴和理解,你和你老婆啊,是伙伴,不是上下级,可千万不要像以前那些人那样。” 殷霁珩若有所思地听着,沉默了片刻,最后郑重点头:“您说的我都会记在心上的。” “哎呦,真是越看你越喜欢,真是可惜了,到底是谁家小姑娘那么优秀把你勾走了呐!” 殷霁珩笑得眉眼弯弯,点头说道:“那的确是很优秀了,时常让我觉得配不上。” 两人又絮絮叨叨了很久,许栀不知怎么也听得津津有味,一下忘了时间。 第112章 接风宴 台灯的光晕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暖黄,许栀正伏案修复着一件珐琅彩瓷,放大镜下,细如发丝的裂纹正被粘合剂一点点填补。 殷霁珩推门而入,手中捧着几卷竹简密信,袖口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他在她身旁坐下,很自然地递过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夜郎国的使团七日后抵京。”他展开密信,指尖点在西域图上某处,“陛下命我加强朱雀街防务。” 许栀手中的镊子突然一颤,她摘下眼镜,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殷霁珩。 “夜郎?”她猛地抬头,“你是说……西南那个夜郎?” 殷霁珩挑眉:“你知道?” 许栀脑中顿时思绪纷飞。 几天前她还在博物馆看到过整理好的孙浩然的诗稿。 这位刑部侍郎晚年就是隐居了夜郎,写下“天下山峰何其多,唯有此处峰成林“的千古名句,夜郎国景色很美,山岭成群,在孙浩然的笔下,更是动人。 他还不只一次称呼夜郎为桃源,后期他转变成田园山水派诗人,就是因着搬到了这样一个漂亮的地方。 不过……想到孙浩然那咋呼模样,她还是有些意外——真的是这样一个家伙写出了那么多流传千古的诗篇吗? “许栀?”殷霁珩轻唤。 “啊……没事,”她迅速收敛心神,“我只是在听到一直存在于诗篇里的国家时有点激动和意外罢了。” 殷霁珩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多问:“到时候会有一个接风宴,陛下要我参加,所以到时候我带点饭菜来给你放冰箱,你要是饿了记得吃……” “知道了,”许栀点头,刚要转身埋头于修复工作,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接风宴……是皇亲国戚都得出席吧?” 殷霁珩点点头。 “那是不是按理说,我也要出席的。” 他继续点头。 “那你在和我交代什么?”许栀困惑地看着他,“我陪你去就好了呀。” “但你不是忙着吗?”殷霁珩微微皱眉,“再回去参加宴会,我怕你更累。” “宴会罢了,反正就是坐着吃饭,况且……”许栀指了指他,“哪有新婚夫妇成亲之后还不一起出席晚宴的,那得被人笑话吧?” 殷霁珩愣了愣,很快失笑着点头:“好好好,都看你决定。” 许栀很快又笑着说:“你说你怎么,老是想那么多,都快变成一个老妈子了。” “老妈子?” “唔,就是像个操心的嬷嬷一样,”许栀这样解释着,“况且我这样在现代使唤你,是不是有些不好?” “有什么不好?” “你可是靖王殿下,”许栀敲了敲桌子,“从小到大应该都只有你使唤别人的份,现在却这样照顾我,任我使唤,真的可以吗?” “我说过栀栀,”殷霁珩端坐起身,目光灼灼,“我这样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可以?最好是你之后都只使唤我一个人。” 这人的小心思也是压根不藏。 第113章 破碎 “砰!” 海蓝宝石撞击地面的脆响,如同惊雷炸裂在寂静的宫殿中。 许栀的手指甚至没能完全触到宝冠,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最核心的月光海蓝宝从金丝底座上崩裂,在青玉地砖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她脚边。宝石边缘已经磕出细如蛛网的裂痕,冠体金丝也有几处扭曲变形。 殿内死寂一瞬,随即哗然。 “天朝便是如此对待友邦至宝!”夜郎国使臣瞬间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杯盏都被他震得叮当作响。他身形魁梧,肤色偏黑,一双鹰目因愤怒而瞪大了去,额角青筋暴起。 很快,他又大步跨出席位,厚重的靴底踏在青玉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此冠乃我夜郎国十位顶级匠人耗费心血所制!”他声音如雷,震得殿内烛火摇曳,“用的是一整块千年难遇的月光海蓝宝,象征两国情谊如海深厚!现在居然!” 他猛地指向地上碎裂的宝冠,指尖因愤怒而微微发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损毁!” 他的副使也立刻起身,脸色阴沉如铁:“陛下,此事若不能妥善解决,我夜郎国上下,恐怕难以向国君交代!” 皇帝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怕。 他的手指紧紧扣着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双如渊眼眸更是冷得骇人,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时,连最年纪最大的苏丞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使者息怒,”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此事,朕必严查到底。” 大长公主坐在皇帝下首,凤眸微眯,目光如刀般刺向那名跪伏在地的宫女。 她涂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敲击案几,节奏缓慢而压迫,缓缓蹙眉。 使臣冷笑一声,抱拳行礼的姿势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陛下,外臣并非有意冒犯,但此冠乃我国镇国之宝,如今损毁,绝非一句严查就能揭过!” 他身后的使团成员纷纷附和,有人甚至拍案而起:“天朝若不能妥善处理,我夜郎国商路、边贸,恐怕都要重新考量!” 这话已经近乎威胁。 殿内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礼部尚书脸色煞白,御史大夫也冒出冷汗,几位老臣交换着眼色,却无人敢贸然开口。 皇帝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冰:“朕说了,此事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使臣却寸步不让:“外臣斗胆,敢问陛下,若十日内无法修复此冠,又当如何?” 皇帝沉默片刻,目光缓缓转向许栀。 女眷席上,苏安怡用帕子掩住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她微微侧头,对身旁的贵妇低声道:“许司正这次,怕是难逃一劫了。” 那贵妇会意,也压低声音笑道:“可不是?夜郎国这次明显是借题发挥,若宝冠修不好,怕是要闹到两国交恶的地步……” 苏安怡轻轻抿了一口茶,茶汤映出她眼底的得意。 许栀啊许栀,这次你还能怎么翻身? 许栀缓缓直起身,指尖发冷。她余光瞥见苏安怡正掩袖低头,肩膀微微抖动,大概是在偷笑。而那名失手的绿衣宫女已经跪伏在地,浑身颤抖如筛糠。 没多久,许栀余光里的那人便站起身来。 第114章 直面质疑 一旁的官员依旧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下靖王妃可怎么办啊?” “她能修复好吗?” “陛下,”苏丞相忽然从席间走出,双手抱拳,“依老臣看来,这事交给靖王妃怕是不妥吧!” “爱卿想说什么?”皇帝一手扶额,显然已很不耐烦了。 “虽说靖王妃的古物司确实有本事,但早些时候不是没闹过不少事,”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瞄了一眼许栀,“这样重要的事情,还不如去夜郎国重金找些老工匠来得靠谱。”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是啊,直接去夜郎国找不就得了?这靖王妃也不一定靠谱啊!” “怎么不靠谱,靖王妃给我家修缮的古画,现在还在我家摆着呢!” “那只是一些小聪明小功夫罢了,眼下这个可是夜郎国特意锻造的碧海潮生冠啊,容不得差池的!那使者不是还说了,这东西还是他们国家的秘法锻造的,靖王妃肯定是不会的啊!” “哼!”使臣冷哼一声,面上嘲讽毫不掩盖,“我们的东西被你们的人摔坏了,你们还想找我们的人修?” 他冷眼看着苏丞相,很是不满。 苏丞相不慌不忙又答道:“在下还是希望象征两国友谊的宝冠还能完好无损,要是修不好了,那才是更严重吧!” 皇帝眉头紧锁,又看了眼许栀,后者不卑不亢地端坐着,没有因着这些为她而起的争论而触动分毫。 “这……”他也有些犹豫。 “臣也觉得苏丞相说得有道理,”另外一个大臣从角落中走出,目光轻轻扫过许栀,似乎是有些瞧不起她:“这等大事,怎么能够交给一个女子?万一修不好了,没的是她的命,损失的却是两国之交啊!” “李侍郎,”大长公主殿下面色一沉,很是不满地看着那人,“本宫劝你好好说话。” 李侍郎咽了口唾沫,垂着脑袋站在苏丞相身边,无声地支持着他。 “这东西是用低温冷锻发锻造的,”许栀忽然开口,指着发冠底座有些扭曲的金丝,“上镶宝石性脆,本就是容易开裂的宝石。因而夜郎的焊接方式格外小心,用的是冷熔法,而这种技法在中原早就失传了。” 她嗓音清脆,一字一句砸进大厅中,更是落在每个人的心上,就连那使臣都瞪大了眼,这才转头正视那女子。 大周王朝唯一的女官,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但他也只是以为是个徒有其表的人罢了,现在看来…… “你怎么会知道?”他不禁开口问道。 许栀笑了笑:“之前游历各国的时候,偶然遇到过一些匠人学了技艺,不然我也不敢接这宝冠。” 那使臣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但警惕较之先前少了几分:“既然如此,那就交给王妃修复了,要是修不好……你们陛下可要说到做到。” 许栀微微颔首,捏了捏掌心,方才殷霁珩写过的字似乎还残留在其中,让她没有那么慌张了。 夜色如墨,武安侯府的后院却灯火通明。 苏安怡烦躁地在房中踱步,华丽的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废物!都是废物!” 她猛地抓起一个茶盏砸向墙壁,瓷片四溅。“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那贱人还能认出是什么技法?” 碧环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夫人息怒……谁能想到许氏竟如此博学……” “博学?”苏安怡冷笑,“她分明是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