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被捉奸,从小吏到权倾南北》 第33章 兰樱有个大胆的想法 江夏城,镇北将军府,长廊外。 霍启翻身跳过栏杆, “出什么事了?” 兰樱小手捂住吊瓜般的胸口,颤声道, “二总管...被抓走了!” 什么? 霍启大吃一惊,一把抓住兰樱, “知道被抓到哪去了么?” 兰樱指着假山后一条隐蔽小路, “从这...从这走了!” 霍启急忙拉住兰樱的小手,沿着小路追了过去。 兰樱边走边道, “我们刚准备穿过长廊就被人埋伏,金钗银钗和那些人打了一会,一没留神二总管就被抓走了。” 说着,向霍启眨眨眼, “他们一出现我就躲起来啦,所以才能再见到你。” 霍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鬼机灵的丫头。” 又略一沉吟, “我先沿着路找,你快回来偏厅找刘普。” 兰樱点头,沿着小路急急忙忙跑了回去。 镇北将军府,后堂小院,盛开的牡丹丛中隐着一栋绿竹小屋。 小屋房门大开,屋内,明雪情轻轻娇喘着斜靠在贵妃软塌上。 李庆之站在塌前,喉头上下滚动。 看着自己朝思暮想了十年的绝色佳人就摊倒在眼前,忍不住兴奋的发抖。 “情儿...” 声音干的沙哑。 明雪情虽浑身燥热难耐,脑海里一片蒸腾迷蒙,却还勉强留着一丝清醒, “你...你做了镇北将军,手段依然这么下作!” 李庆之尖声大笑起来,直笑的前仰后合,眼中欲火越烧越旺,满脸的癫狂神态, “随你怎么骂,今夜我要让你欲仙欲死!” 明雪情紧抿朱唇,轻蔑的上下打量他, “就凭你...鼻涕虫...” 李庆之咬着牙低吼一声,抓起桌上的酒壶,尽数灌进了明雪情嘴里。 片刻之间,明雪情只觉有一团火焰升腾起来,炽烈的躁意瞬间烧遍全身,在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看着她苦苦忍耐的样子,李庆之兴奋的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喘着粗气, “求我!求我啊!” 明雪情柳眉紧皱,忍着浑身的躁意, “嗯...我就是找条狗...找头猪,也不求你...” “啊!啊!” 李庆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扑了上去。 却忽然又停住。 他不要用强。 他要让这个十年前高高在上看着他的绝世花魁,卑微的跪在脚边求他。 求他上了她! 李庆之瞳孔充血,原本英武的脸已完全扭曲,如一只畸形的鬼怪,沙哑的喊道, “求我!快求我!” 药力发作的越来越强烈,明雪情咬着唇苦苦忍耐,再也说不出话,只发出阵阵动人心魄的呻吟。 小院门外。 李庆之不愿让人见到自己今夜之事,所以只在门外留了两个看守的兵丁。 霍启带着金钗银钗,躲在不远处墙角的阴暗里。 他刚才沿着小路刚转过几个弯,迎面便碰见了二女。 明雪情被抓时,她二人正被几人绊住。 等打退敌人,明雪情已不见了踪影。 她二人沿着小路焦急的胡乱找了一阵,正碰见霍启赶来。 三人一路摸索,隐约听见李庆之疯狂的嘶吼,便顺着声音找到了这处小院。 金银二姝如夜枭般,沿着院墙悄无声息的靠近院门,拔出贴身短刀结果了守卫的兵丁。 三人冲进院里。 绿竹小屋内。 明雪情只觉得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耳朵里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几乎就要失去意识。 李庆之再也忍耐不住,低沉的嘶嚎一声,伸手撕碎了明雪情的纱袍。 绫罗缎抹胸包裹的雪白,高耸半露。 短小亵裤紧紧包着的诱人蜜桃下,匀称修长的美腿隐约挂着晶莹的水光。 她浑身白的像奶油一般,夜风吹过,每一寸肌肤都微微颤粟。 李庆之张大了嘴喘息着,眼睛瞪得向铜铃一般,猛地扑向软塌。 “砰!” 一只条凳重重打在李庆之后背上,顿时被打的向一旁栽倒。 还未倒地,李庆之伸手一撑,又翻身站了起来。 见到身后的霍启,他脸越发狰狞,咬牙道, “来的正好,今天把你也一并宰了!” 说着拔出长剑,一剑猛劈下来。 霍启下意识用条凳向上一档,“咔嚓”一声,条凳顿时被一剑劈成两段。 金钗轻咤一声,冲上去与李庆之贴身打斗起来。 银钗低声道, “快带二总管走!” 也抽出短刀,刺向李庆之。 明雪情已完全失去意识,闭着眼躺在软塌上,唇边挂着一丝浅笑,含糊不清的喃喃轻语。 霍启抄起她腿弯,把她抱在怀里。 只觉她浑身滚烫的吓人,雪白肌肤触手如绸缎般丝滑。 明雪情“嗯”的嘤咛一声,搂住霍启的脖子,趴在肩头,鲜红欲滴的朱唇正对着他的耳廓。 动人心魄的娇喘伴着温热的哈气送入耳中,霍启不禁浑身一僵,急忙转过头,抱着她向外跑去。 可刚冲出院门,便骤然停下。 李庆之的呼喊和院里的打斗声,早就惊动了巡夜的守兵,他面前赫然站着几名闻声而来的兵丁。 “保护二总管!” 拦路的兵丁身后,刘普带着两名私兵杀了过来,向一旁的岔路一指, “大人!这边有门,带二总管快走!” 霍启紧紧抱着柔弱无骨的绝色丽人,顺着岔路逃去。 跑了片刻,果然在墙边看到一扇偏门。 霍启撞门而出。 “郎君!在这!” 兰樱坐在马车上,向霍启招着手。 把明雪情抱入马车,霍启又伸手将兰樱推进车厢, “我赶车,你看着她!” 马缰急匆匆的一抖,马车在大路上绝尘而去。 阴云渐渐遮住圆月。 天边闷雷滚滚,忽然下起了大雨。 马车在泥泞的小道上一路颠簸,兰樱抱着明雪情坐在车厢里。 药力忽然又发作起来,明雪情嗓子里发出让人心荡的呻吟,迷迷糊糊间只觉燥热难耐,伸手几下便将贴身的衣物全脱了下来。 “二总管?” 兰樱轻声唤了几声,见明雪情毫无反应,闭眼蜷缩着身子,偶尔发出几下“哼”声。 兰樱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我和郎君一直这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是长久的事。 不如...让他把二总管拿下。 这样一来,以后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去见他了... 第34章 暴雨销魂夜 雨夜,漆黑树林间,官道泥泞,马车上下颠簸。 兰樱坐在车厢里,娃娃脸上露出一丝娇笑,伸手轻轻推了推明雪情, “二总管,你...你很难过么?” 明雪情紧皱峨眉,迷迷糊糊道, “嗯...难受...难受的很...” 兰樱轻咬着嘴唇,小声道, “我去叫霍启进来瞧瞧你。” 明雪情轻声呢喃, “霍...别...别去...” “好,好,我这就去叫他。” 兰樱拍了拍她,转身钻出车厢。 霍启赶着车,浑身早就被雨水淋透了,见兰樱爬了出来,奇怪道, “你怎么出来了?” 兰樱满脸焦急, “二总管她...她不动了!” 啊? 难到她中的毒是要命的? 霍启吓了一跳,急忙把缰绳交到兰樱手里,转身钻进了车厢。 黑暗中,弥漫着浓烈花香,他知道这是明雪情特有的体香,让人闻之心跳。 忽然,异香扑面而来,软滑、紧致、细腻的胴体扑入怀里。 霍启急忙伸手去推,却摸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急忙举起手, “二总管,你冷静点,我是霍启。” “霍...霍启?”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妩媚至极的咯咯娇笑, “你...你怕什么?” 一道闪电骤然而过。 惊鸿一瞥间,霍启见到,怀里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未着寸缕,面色桃红,眼中春水迷蒙,柔情脉脉看着自己。 明雪情痴痴媚笑道, “你怕我吃了你么?”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相对,车厢里只有彼此浓重的呼吸,蓦然交缠滚倒在地板上,四唇紧贴、用力吸允,浓浓的色欲如岩浆喷溅,一发不可收拾。 ... 雨越下越大,兰樱浑身湿透,冷的直打哆嗦,脸上却带着盈盈笑意,好像一只刚偷了鸡的狐狸。 她把马车停赶入了侯府园林后墙外的桃林里,自己跳下车,从后院的偏门悄悄溜了进去。 豆大的雨珠砸在剧烈晃动的马车上,阵阵雷声中夹杂着让人脸红心跳的高亢娇喘。 雨歇云散时,天光已经大亮。 车帘一挑,霍启探出头左右瞧了瞧,忽然见到车板上放着一套衣物。 这鬼机灵的丫头,什么时候送了套衣服来? 他把衣服拿在手里,回头笑道, “天亮了,咱们回去吧。” 忽然一条修长的手臂伸出车帘,搂住霍启一把将他拉了回去, “嗯...再呆一会...” 昨夜晚些时候,明雪情的药力就消尽了,可久旷的佳人却不肯放过霍启,比初时还要疯狂,简直要把他吃干抹净。 晨曦透过车窗照进来,给她光洁的肌肤镀上一层金光。 昨夜天黑,什么都看不到。 这时天光大亮,霍启仔细打量起她每一寸奶白的肌肤。 巍峨高耸,腰肢紧致,满月圆润,笔直修长的双腿... 明雪情被他看的面红耳赤,拿过衣衫裹在身上,媚眼如丝道, “看什么?” 霍启笑着摇头, “没什么,好像做梦一般。” 明雪情咬着唇瓣,似笑非笑, “臭男人,好过之后,一句大梦一场就算了么?” 霍启笑容一僵,正色道, “既然要了你,你便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 明雪情嘴角一勾,眼中漫出春水。 霍启侧耳听着车外,低声道, “二总管...” 明雪情忽然俏脸一沉,嗔怒道, “你若是不知道该叫我什么,便不要再见我。” 霍启想了想, “情儿...” 明雪情噗的一声笑, “叫我情儿的人太多啦,我不喜欢。” “那我该叫你什么?” “嗯...小的时候父亲都叫我明儿。” “明儿,天亮了,该回去了,不知道刘普和金钗银钗他们怎么样了。” 明雪情忽的坐起身,肩头纱衣瞬间又滑落下来, “我差点忘了,咱们快走!” 镇北将军府,后堂小院。 李庆之呆坐在绿竹小屋内。 昨夜霍启救走明雪情后,刘普和金钗银钗也相继逃了出来。 李庆之知道,莲台法会将近,天子即将亲临。 此时决不能在江夏城里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他只能眼看着众人逃走。 他从暴雨忽至时,便在小屋里独坐到天亮。 十年朝思暮想,昨夜差一点便要得手了! 霍启! 我与你不共戴天! “爹。” 阴柔公子悄声来到门外, “李公公送信,陛下已到了城外百里。” 李庆之缓缓睁开眼,起身向外走去, “走,咱们去迎驾。” 城外,侯府园林,厢房。 霍启回身关上房门, “你说什么?阴丽华去见了刘知白?” 见刘普点头,霍启渐渐沉下脸。 与刘氏合作这件事,连明儿都不知道,她却先知道了。 没想到她不声不响的竟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霍大人!” 门外响起兰樱甜美的声音。 刘普拉开门,兰樱站在门前,向霍启眨眨眼,笑道, “二总管让我通知你,侯爷派人送信,说皇上提前到了,让咱们去城外接驾。” 大门前,霍启再次见到了明雪情。 她此时已仔细的梳妆打扮过,变回了仪态万千的侯府二总管。 只是纱裙下的一双美腿,走起路来还在微微打颤。 明雪情白了霍启一眼,袅袅婷婷登上马车。 江夏城外,官道。 此次法会的所有相关人等,都跪在道路两旁。 南朝汉的当朝天子名叫萧衍,他的皇位得来的血雨腥风,及是不易。 登基之后便开始信佛崇僧,当起了菩萨皇帝。 他此次确实是从简而来,仪仗排场甚是简单。 百名举着金瓜的执金武士在前开道,巨大的车辇和随行的百官在后缓缓而行。 透过车帘,只能隐约见到一个消瘦的身影端坐在软塌上,倒是昭信候萧衍骑着高头大马,撇着嘴左顾右盼,甚是威风。 他见了霍启,笑吟吟的点点头,转脸看到了李庆之,狠狠呸了一声,得意洋洋的跟在车辇后,向宝林寺走去。 萧衍此次的下榻处正是宝林寺,他一进了庙门,便与玄机一同回到禅房参禅,不见任何人。 就在离禅房不远的一处偏殿后,有一间存放杂物的小屋。 文焕正焦急的等在屋里。 李公公推门走进来,笑道, “文公子急着找洒家,所为何事?” 文焕急忙打开身边一只木箱,顿时珠光宝气耀的人睁不开眼,深施一礼道, “在下有一事相求。” 李公公笑的眯起了眼, “公子快请起,但说无妨。” 文焕直起身,沉声道, “在下有一盏佛前灯,想在法会当天进献圣上!” 第35章 “京中明月”的风光过往 江夏城,阴氏窑厂,砖房内。 斗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正是从眼前的缁衣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阴丽华二十年抄经礼佛,无论走到哪,都自带佛前香的味道。 “你说文焕与北蓟私贩战马绸缎?” 她虽是问句,可语气似乎并不太吃惊,毕竟九姓豪族几乎都会与北蓟和南周有点见不得人的买卖。 即便是她阴氏那几座矿山,也并不只为南朝汉挖矿石。 霍启坐在红木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倚在窗前的佛系美人, “走私这种事我不太懂,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做一本文焕和北蓟绸缎战马往来的假账。” 阴丽华眉头微蹙,疑惑道, “这种事要人赃并获,一本假账有什么用?” 霍启微微一笑, “有没有用,要看在什时候拿出来,只要在对的时机出现,它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阴丽华虽依旧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道, “我这就让账房做一本。” 霍启转过头,盯着一只停在桌面上搓翅的飞虫, “刘家的楼船还停在青衫渡么?” 屋子里沉默片刻。 “我见过刘知白了。” 阴丽华转身望着窗外, “父亲死后,阴氏已经失去了太多,我绝不会再把属于阴氏的东西分给任何人。” 飞虫盘旋而起,霍启的目光落在她消瘦的背影上, “我还是那句话,做买卖讲究诚信,我答应过你的,一文都不会少给。” 阴丽华扶着窗棂的手微微握紧, “书肆,我阴氏也能开。” 呵... 我只是个无根基的小吏。 你控制欲又这么强... 要是让阴氏一家独大,到时候我就得反过来被你控制了。 “给你的,才是你的。” 霍启站起身,向外走去, “不给你的,不能动手抢。” 忽然在门前停下脚步,侧过脸看向阴丽华, “今日刘普把所有私兵都换了一遍,我不喜欢每天被人盯着。” 看着霍启渐远的背影,阴丽华猛地挥手,将那只盘旋的飞虫重重拍死在窗棂上。 天子既然驾临,江夏城终于风平浪静,霍启难得过了两天舒坦日子。 这两天明雪情日夜与他幽会,只把小兰樱后悔的暗自跺脚。 金色晨曦穿过雕花窗棂,照着绝色佳人窈窕修长的美背。 明雪情碧蓝轻纱随意卷在腰间,坐在妆台前。 霍启侧躺在床上,撑着头饶有兴致的欣赏美人对镜梳妆。 犹豫良久,他将与刘氏合作印佛经之事告诉了她。 明雪情双手举在头顶发梢,正在插一只束发的玉钗。 腰肢一扭,转过身来,妙目中满是诧异, “你还与尚阳刘氏有这勾当?” 随即杏眼微眯,似笑非笑道, “我可是侯府总管,你用侯府的印坊给自己赚银子,不怕我告发你?” 霍启轻笑一声,屈起手指刮了刮她高挺鼻梁, “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明雪情转过身,将他推到在床上,唇角抿出一抹妩媚的笑意,贴过来用鼻尖轻触他的耳垂,轻哼道, “好小子,你睡了他的妾侍,还想用他的印坊赚银子。” 这... 萧统确实对我很好。 这么一说,我还真对不起他... 见霍启眼中透着愧疚,明雪情露出一副得逞的表情,咯咯娇笑道, “我戏弄你啦!” 眸光一沉,轻声道, “我和侯爷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我不欠他什么的。” 见霍启疑惑的看着自己,明雪情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我当年在京都很威风的,人人说我是‘京中明月’,豪族显贵豪掷千金也就只能见我一面...” 似乎在追忆自己当年“京中明月”的风光,顿了片刻,她接着说道, “我与他是在太子夜宴上相识的,后来我们一不小心卷进了太子夺位的争斗,他一个失宠的落魄侯爷无计可施,是我散尽家财,动用了所有关系,才和他一起逃回封地。” 霍启顿时恍然。 原来如此... 我就说他们的关系看着很奇怪,像合伙人一样,原来竟是政治伙伴。 他们都是当年的太子党! “他这些年把所有权柄都给了我,自己躲在别院享乐,我都分不清他到底是自污自身,还是真的变得荒淫无度了,不过他和我说过...” 明雪情把俏脸贴在他胸前,长长的睫毛扫的他阵阵发痒, “我什么时候找到了喜欢的人,随时可以离开侯府。” “所以你心里不用愧疚啦。” 她娇笑着坐起身, “至于用印坊赚银子嘛...侯爷说‘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你以为盐引翻倍的事是我的意思么?” 霍启诧异的瞪着眼, “是侯爷的意思?我还以为是你!” 明雪情眯着杏眼, “呸,臭男人,我好喜欢你么?为什么主动给你把盐引翻倍?” “好啊!” 霍启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两人嬉闹了一会,明雪情又起身坐回到妆台前,对着镜子梳理鬓发, “向皇上请旨不难,我和钦天监的孙大人是故交,正好这次他也伴驾来到江夏,一会咱们去见见他。” 江夏城,城东。 这里民居规整,街道平坦,与西南的贫民居大不相同,居住着都是一些“略有盈余”的平民。 能吃饱肚子,就会考虑前程,所以这里大多数的百姓都节衣缩食,送自家的孩子念几年私塾。 这两天,一间书肆悄无声息的开在了这里。 书肆的规模不大,但是也不算小,关键书的价格十分低廉,比市面上便宜一半还多。 穷书生们攥着几个铜板,时不时便来这里逛一逛。 “大伯。” 刘洛水站在书架前,把手中的《尚书》放回书架上, “印佛经的事还没着落,为什么着急把书肆开起来?” 刘知白叹了口气, “阴丽华既找上门来,咱们就不能再等,先将生米煮成熟饭,霍大人便不好回头。” “何况...” 刘知白笑道, “刘普刚刚来信,霍大人与玄机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你准备一下,我要找个时机让你和霍启相识。” 第36章 星象有变,请各寺庙重制佛经! 宝林寺三进大殿外,有两排独门独栋的禅房,样式虽简单,却处处透着精致整洁,正是百官下榻之地。 最东边的一座禅房外,霍启拿着两本佛经,跟在明雪情身后敲响了房门。 门扉轻响。 一人面色白皙,留着三绺短须,眼角边留下岁月刻画的皱纹,正是钦天监的监丞,孙正璞, “老朽恭候多时,快请进!” 斗室禅房内,色调深暗,只简单布置着桌椅木床。 孙正璞坐在桌边,眼中带着笑意上下打量对面的明雪情, “一别十年,明姑娘明月之姿,不减当年。” 明雪情抬起秀美玉手放在唇边,低笑道, “孙大人谬赞,十年啦,妾身早就已人老珠黄。” 两人随意寒暄几句,孙正璞看向霍启, “这位是?” 霍启施礼笑道, “在下霍启,是昭信候府印坊的监丞。” 孙正璞点头道, “为陛下印佛经,霍监丞劳苦功高。” “此乃下官荣幸,不敢言功。” 霍启把桌上的佛经推到孙正璞面前, “下官此次拜访,特意带了两卷送与大人。” 孙正璞目光落在经卷上, “明姑娘,此次伴驾的人里,有不少你的故交,为何来拜访老夫?” 他伸手摸着经书扉页,垂着眼轻笑道, “你我皆是当年东宫夜宴中人,有话不妨直说。” 东宫夜宴中人... 霍启心里纳闷。 同样是太子党,为什么孙璞玉平步青云做了钦天监的监丞,而萧统就失宠逃回封地了?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雪情浅笑道, “孙大人还是一副直来直去的性子。” 将来意娓娓说了出来。 孙正璞听完不置可否,伸手翻开佛经,只见经书内每页之间都夹着几片金叶子,又将佛经合拢。 犹豫片刻,轻声道, “近两年,娄越、安东等地连年闹灾,老夫明日便向陛下上道折子。” 明雪情嘴角微微勾起,向霍启瞟了一眼,起身道, “既如此,妾身不打扰大人休息,这就告辞了。” 说完,离开了禅房。 两人一路走出宝林寺,霍启回头望着恢宏的山门,心里暗笑。 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了金叶子,星象立马就有变了! 江夏城,文氏府邸,大公子书房。 文焕放松的瘫坐在椅子上。 为了不违北蓟之约,他这几日花高价从荆州各地大肆收购绸缎,终于赶在约定日前凑够了交货所需。 他妈的! 这次亏大了! 不过...只要保住了这条路,亏的银子总能赚回来。 文焕正神游间,来福轻手轻脚走进书房, “爷,青衫渡那边来人了。” 文焕回过神,笑道, “肯定是交易完了,来报信的!让他进来。” 片刻功夫,青衫渡仓库的主管急急忙忙冲进屋来, “爷!北边没收货!” 文焕本来满面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哗啦一声站起身,诧异道, “什么?为什么不收?” 仓库主管垮着脸, “说是镇北将军告诉他们,将军府不再管文氏的事!” 文焕扑通一声坐回椅子上,茫然盯着桌面, “爹那天和将军吵了起来,一定是将军动怒了...这个老糊涂!他怎么敢得罪将军?” 他忽然眼神一凝,转头看向内室,他高价求来的那盏佛前灯就放在屋里, 明天就要开莲台法会了... 我要让老糊涂知道,那小杂种算什么,我的佛前灯,才是文氏在陛下面前邀功的法宝! 天边黄昏暮色。 侯府园林里,有一方曲径通往的莲池。 池中荷花盛开,几只蜻蜓在枝头嗡嗡振翅。 池畔小亭内,白月轻纱覆着曼妙身姿,明雪情如亭旁的斜柳,望着池水沉思。 听见霍启走来,明雪情转过身,嗔怒道, “臭小子,你来迟了!” 霍启满面含笑, “刘普不知道有什么事,拉着我扯东扯西,耽误了一会。” 明雪情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霍启, “法会明日就开始了,我可忙得很,你若是再晚半刻钟,我便要杀进你房里啦。” 霍启轻笑着走到她身后,双臂揽住柔软弹手的纤腰,嘴唇轻触她耳垂, “明儿杀进我房里,岂不是有来无回?” 明雪情被他戏弄的浑身发麻,娇笑一声, “别闹...” 腰肢轻扭,挣脱霍大人的魔爪,红着脸痴笑道, “什么有来无回?我又不是肉包子...”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言外之意霍启就是那个被肉包子打的狗儿。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妖!” 霍启佯怒道,张开双手扑向明雪情, “看本大人降服你!” 明雪情娇笑一声闪身躲开。 两人嬉闹了一阵,终于“女妖”还是被霍大人捉住,压在小亭的廊柱上。 绝美佳人满面潮红,朱唇半张微微娇喘。 一双纤细玉手被霍启牢牢抓住按在头顶廊柱上,眼中春水濛濛,一副任君蹂躏的乖顺表情。 霍启看的心神荡漾,几乎就要把这“女妖”在此地正法。 明雪情眼中忽然露出一丝狡黠,抽出手从他肋下矮身钻了过去,回眸得意笑道, “臭男人,馋死你!” 霍启心中无奈,笑着摇头。 这女子真就像女妖一般千变万化,让人琢磨不透。 “好啦。” 明雪情收起胡闹神情,正色道, “东西都准备好了?” 霍启从怀里取出一本账目和一卷佛经递给她,犹豫道, “这招能不能成,关键要看侯爷。” “放心吧。” 明雪情摆摆手,抿嘴浅笑道, “干别的可能不行,但要说胡闹...侯爷最在行啦!” 天边的暮色渐渐消沉,一钩弯月挂在云端。 宝林寺,禅房内,桌上一缕檀香飘飘袅袅。 玄机手捻佛珠,闭眼坐在蒲团上,轻声吟咏佛经。 萧衍坐在一旁,借着一盏烛灯批阅奏折。 这位菩萨皇帝本着慈悲心肠,驭下极是宽松,只要不是犯了谋反、辱佛等触逆鳞的大罪,一律从轻发落。 因东窗事发后的成本极小,所以南朝汉朝廷从上到下乌烟瘴气,贪污腐败盛行。 萧衍本人却节俭朴素,每日还都要批阅奏折到深夜,自以为勤勉。 “天灾频仍,请各寺广印佛经祈福...” 孙正璞的奏折引起了他的注意。 萧衍思虑片刻,拿起朱笔写下一行小字。 他不知道,这行朱红小字,最终成就了霍启的“第一桶金”。 第37章 莲台法会开始,霍启也要收网了 江夏城外,文氏园林,莲台法会的会场便设于此处。 萧衍推行佛道教化百姓,因此南朝汉基本人人尚佛。 李庆之一早便调令军队守在法会会场外,不准一名百姓入内。 可虽不能入场亲临,但远远站在门外,听一声佛号,闻一缕佛香,似乎也能为自己积下福报。 因此,即便不能进入,此时会场外也已聚集了万余名百姓。 望着黑压压看不到边的人头,守门的兵丁不禁胆寒。 会场内,青瓦白墙间遍插五色经幡,往昔堆砌假山的湖石旁,如今立着一只一人高的青铜香炉,冒着缕缕佛香。 沿着长廊穿过月洞门,占地半亩的中央水池已被填土整平,一座七层八角的青砖莲台拔地而起。 莲台每面皆有三阶登临,八十八级台阶的立面皆雕着宝相莲花,花瓣层层叠叠如真花舒展。 每块青砖的侧面都阴刻着“玄机偈语”,字迹填以金粉,准备供后世敬仰。 莲台北侧,明雪情别出心裁的搭建起一座四仗来高的镂空彩楼,顶端四面垂纱,可容纳所有人再此听法。 彩楼内,天子萧衍坐于最上首,玄机伴驾左右,百官分列于下。 文氏、阴氏、霍启、明雪情等人因建莲台有功,特设座于末首。 萧衍对法会场地甚是满意,笑吟吟的望着青砖莲台上,正沿阶而上的僧众。 玄机嘴角含笑,温声道, “陛下,贫僧特命百名僧侣登莲台,共同吟诵《大般若涅槃经集》,祈福我大汉江山永固。” 霍启望着玄机,心里暗笑。 这什么什么经集正是萧衍编纂的,这老和尚拍马屁的本事真是一绝! 难怪能做到天子佛师的位置... 萧衍果然大笑起来, “大师有心了。” 玄机接着说道, “借着陛下的洪福,贫僧从南朝周讨回了八宝琉璃塔。” 这对萧衍来说正是喜上加喜,顿时惊喜道, “在哪?快拿来给朕看看。” 霍启早就在末首准备好,将手中宝塔举过头顶,好整以暇呈在萧衍面前。 玄机笑吟吟看着霍启, “这位是昭信候府印书监的监丞,乃是佛心之人,八宝琉璃塔便是他去请回来的,此次法会的佛经也是他印制的。” 听见“佛经”二字,萧衍忽然想起昨夜看过的奏折,向玄机道, “钦天监观测到星象有异,需各寺重印佛经以祈佛祖保佑,这件事便还劳烦大师吧。” “贫僧定不负陛下圣恩。” 玄机含笑应答,“不经意”间瞥了霍启一眼,见他正偷瞧自己,向他微微颔首。 听闻天子下旨。 阴丽华端坐在末首,虽脸上面无表情,可隐在缁衣袖中的纤纤玉手却已紧握的发白。 堂上。 萧衍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佛经翻看几页,满意的点头, “侯府印的经卷,很好。” 昭信候萧统坐在下首,哈哈笑道, “臣对陛下交代的事,那叫个殚精竭虑,日夜不眠呐。” 说完,满脸得意瞪着李庆之。 萧衍目光落在经书扉页, “这校验佛经的文和是何人?” 玄机想起文和对自己的种种孝敬,趁机道, “乃是江夏文氏的二公子,此人精通佛法,能将《大般若涅槃经集》倒背如流。” 萧衍顿时龙颜大悦,将下首的文和唤来堂下夸奖了一番,把文渊乐的几乎要翻两个筋斗庆祝一下。 文焕却脸色涨红,恨得咬牙切齿,瞪大眼拼命向李公公使眼色。 李公公微微一笑,从萧衍身后俯身道, “陛下,文氏满门忠烈,他家大公子有一尊佛前宝想进献陛下。” 萧衍颇感兴趣,挑眉道, “呈上来。” 见李公公向自己点头,文焕撇着嘴,沾沾自喜的站起身,举着一盏黄金打造的精致佛灯来到堂下,俯身跪在文和身边,大声道, “此乃我文氏传家之宝,今日特来进献圣上!” 霍启差点笑出声来。 还传家宝,你家世代都是当和尚的嘛? 拍马屁连话都不会说... 只见文焕伸手触动机关,佛灯灯芯突突跳动两下,竟自燃起来。 明雪情妙目微眯,抿着唇瓣,心里紧张起来。 为了这盏灯,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收买人的。 这小子的设的局能不能成,可就看这盏灯啦... 萧衍和玄机见佛灯设计精巧,竟能自燃,都好奇的盯着跳动的火苗。 文焕悄悄侧过头,满脸得意的看向文和。 片刻后,佛灯内悠悠飘荡出一股浓烈的香气。 文和猛地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向文焕,低声道, “除了檀香,其他俗世香料不可礼佛,这道理你都不懂?” 文焕狠狠瞥向文和,轻声道, “小杂种,你在嫉妒我?” 堂上。 萧衍和玄机都变了脸色。 玄机脸色发白,颤声道, “这是什么香气?” 文焕得意扬扬,撇嘴道, “此乃‘燕沉香’!是我花了大价钱从西域胡商手里购得!” 昭信候萧统噗嗤一声,大笑道, “这‘燕沉香’价钱虽贵,却是西域贵族在闺房里用的,你小子拿这么媚俗的香料供佛,不安好心呐...难道想勾搭佛祖动凡心?” 文焕就算在傻,这时也知道大事不妙,冷汗瞬间透了衣衫,磕磕巴巴道, “这...这...” 却不知怎么辩解。 萧衍阴着脸,沉声道, “朕曾亲口说过,除了檀香,剩下所有俗世香料不可礼佛,你竟敢当着朕的面侮辱佛祖?” 文焕顿时吓得连跪都跪不住了,整个人趴伏在地上,连张了几下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咦?” 昭信候萧统瞪眼盯着手里的佛经, “这卷经里怎么还有儒家《孝经》的内容?” 文和本已被文焕的白痴举动吓瘫了,忽然听见萧统的话,急忙转头看向他手里那卷经书。 堂上。 萧衍也已找到经书末尾夹杂的一段《孝经》,脸上表情越发阴沉。 昭信候萧统嘿嘿冷笑道, “陛下以佛道治国,你弄段儒家《孝经》参合进来,讽刺圣上呐?你哥俩儿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好饼!” 眼看皇帝阴冷的盯着自己,文和浑身哆嗦着栽倒在地上。 这... 每卷佛经我都看过的,怎么会这样? 玄机大惊失色,猛的起身看着霍启, “这...这怎么回事?” 第38章 文氏倒,漕运空 江夏城外,莲台法会会场,彩楼内。 看着经卷中参杂的儒家《孝经》,玄机大惊失色,盯着霍启, “每卷经贫僧都亲自看过的,这是怎么回事?” 霍启一脸无辜,茫然道, “这卷经是文二公子前两天给我的,说已经大师看过了啊...” 文和栽歪在地上,瞳孔充血瞪着霍启, “王八蛋,你...你污蔑我!” 哼! 你文氏阴招损招用遍了,接二连三想弄死我。 我这次就让你们再也翻不了身! 霍启无视文和的怒骂,诧异的看着玄机, “原来大师竟没看到这卷经书么?” 玄机反应过来,急忙撇清关系, “对...对,贫僧没看到过。” 见萧衍微微侧头看着自己,玄机心里一颤,禅杖猛地一墩,厉声道, “二公子!你当初删抹陛下注疏时我就给了你一次机会,今天你还敢这么做?” 文和冷汗直流,一言不发呆坐在地上。 “陛下!” 玄机转身向萧衍施礼道, “文氏二子公然辱佛,诋毁圣上,贫僧认为不可轻饶!” 扑通一声,文渊哆嗦着从椅子上摔下来,脸上毫无血色,连滚带爬的来到萧衍驾前,哀声道, “皇上!犬子...犬子学艺不精,又...又急着向您表忠心,这才...这才做下来如此浑事,绝...绝不是有意的!” 说着话,向李庆之投去祈求的目光。 李庆之皱着眉略一犹豫,低声道, “陛下,今日是莲台法会的大日子,佛祖面前似乎不宜处理此事,不如先将文氏收监,过后再审。” 过后再审? 这件事做的本就不够周密,经不起推敲... 一过后就得有三分余地... 霍启心里着急,偷偷瞄着昭信候。 这萧统想什么呢? 假账怎么还不拿出来? “哈哈!” 萧统笑了一声,指着李庆之, “李将军不愧是久混官场的老油条,知道‘拖’字决的奥妙!他文氏干过的龌龊事,可不止这一两件!” 说着,从怀里取出霍启给他的假账本, “臣一早就看姓文的这窝王八蛋不对劲,特意命人暗中查了查,还真叫我查出来啦!” 李公公急忙接过账本,呈到萧衍桌前。 昭信候萧统指着文渊的脑袋,乐道, “这三只乌龟,用我南朝汉的绸缎,换北蓟的战马,再卖给南朝周!南朝周每年在边境斩我大汉儿郎那么多首级,这里边恐怕有他文氏一半的赫赫战功!” “胡说!” 文焕不知何时回过神来,吼道, “我...我从来不留账...” 突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把话又咽了回去。 萧衍拿过账本随意翻了两下,一挥手扔在文渊面前,冷声道, “文氏辱佛、通敌,证据确凿。” 文渊急忙爬到李庆之脚边拉住他,咬牙道, “将军可别忘了...” 砰! 李庆之怕他把自己咬出来,抡起拳头重重打在他面门上,文渊顿时被封了嘴,仰面晕死在地上。 霍启眼睛一闭,心里失望的想道, 他妈的! 我本以为文渊能当场供出李庆之来... 没想到李庆之反应还真快! 下手又准又狠,文渊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陛下!” 李庆之一脸的义愤填膺, “文氏罪大恶极!臣请收监严查!” 萧衍眯起眼,盯着他看了片刻, “还是昭信候收押吧,先关在江夏牢房,法会过后,再让大理寺会同刑部带回京都严查。” 昭信候萧统得意的看了一眼李庆之,叫来私兵将文氏父子拖了下去。 阴丽华端坐在末首,看着侯府私兵像拖死狗一样把文氏三人拖出彩楼,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淡色的嘴唇抿起,露出一抹狠厉的笑意。 出了这样一场闹剧,萧衍兴致大减,等玄机登台讲法过后,便起驾回了宝林寺。 沸沸扬扬闹了数月的莲台法会就这样结束了。 万余名百姓渐渐散尽,霍启疲倦的走出会场大门。 石阶下,阴丽华背靠斜柳,晚风吹拂素色缁衣微微款动。 见到霍启,她直起身,抬手梳理鬓发,端正的施了一礼, “文氏既倒,阴氏无恙,丽华谢过大人之恩。” 霍启看着这位风华绝代的缁衣丽人,微微一笑,转身登上马车。 不远处的官道上,刘知白的马车随着人流缓缓而行。 车厢里,刘普与刘知白对面而坐,刘洛水穿着深紫薄纱,敛着裙摆,规规矩矩的颔首坐在一旁。 “天子亲口说了?” 刘知白笑逐颜开,斜眼瞟了一眼刘洛水, “如此说来,与霍大人的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刘洛水脸上一副端庄娴熟的乖巧表情,轻纱覆着下的纤细小手却死死掐住了腿。 她这几日只盼着霍启与玄机谈判失败,或者干脆让阴丽华再打上门闹一场。 可惜终究事与愿违。 等皇帝重制佛经的旨意一下,自己就要被当做合作的诚意送给霍启了。 想到他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刘洛水心里就十分厌烦。 哼! 大伯还让我到了他身边后,侍奉的他开心快活... 我偏要恶心他! 搅的他内室不宁! 天边的夕阳渐渐沉下山去,一轮银月出现在云端。 江夏城外,树林边的偏僻小路上,一辆马车静悄悄停在一名红衣女子身旁。 车帘轻挑,文和露出头来。 见到红衣女子,他急忙跳下车, “红娘!” 道边林中,霍启静静显出身影。 “霍启!” 文和猛地转过头,死死瞪住他。 霍启面无表情,轻声道, “马车里给你准备了些银子,带着你的外室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别再回来了。” 文和阴冷的看着霍启, “居然偷放我走...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启耸耸肩,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一直以来都是文渊和文焕在对付我,和你无关。” 文和脸上变幻不定,半晌后,向霍启微一施礼,把红娘扶上马车,自己驾着车消失在黑暗里。 “你为什么放过文和?” 身后传来明雪情的柔声细语。 霍启轻笑道, “他与我无冤无仇,为了绊倒文氏,我还诬陷了他,所以不想看着他死。” 明雪情娇笑一声,将柔软曼妙的身子贴上他的后背,轻语道, “好个恩怨分明的小子!文氏倒了,漕运之事已空出来了...” 霍启感受着身后美妙胴体传来的阵阵暖意, “我答应过阴丽华,帮阴氏得到漕运的肥差。” “一诺千金么...” 白衣佳人朱唇微张,轻嘬着他的耳垂,呢喃道, “臭小子,想赚银子,还要找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第39章 霍启要广结善缘 翌日,宝林寺,禅房。 萧衍被昨日法会上的事扫了兴致,一早便摆起龙辇,起驾回了京都健康。 玄机一直送到淮水河畔的望川渡,看着天子楼船起了航,才回到宝林寺。 他此时刚在蒲团上坐稳,手捻佛珠盯着桌上那道天子手谕,霍启经沙弥通报,走进了禅房。 “大师。” 霍启敬了佛礼,笑道, “陛下已下了手谕,让各寺广印佛经祈福,还特别说明让大师总领此事。” 玄机并没抬头,盯着萧衍留下的手谕,手里佛珠轻轻捻动, “此事重大,非我一人之言可以定夺,荆州诸庙之事,还得请各位同门共同商议。” 呵... 这老和尚胆子忒小,生怕被人说一点闲话。 我再给他加点筹码,看他动不动心。 “下官以为,既是为天子祈福所用,那这重制的佛经就应该广结善缘。” 霍启转过身坐在椅子上, “在佛经扉页上注明为圣上祈福所用,让那些大香客们进了香火,把佛经请回家去。” 这话说白了,就是拿“为皇帝祈福”做噱头,让那些腰缠万贯的大香客们,愿意花银子买经书。 这样一来,各寺也能多进一些香火钱,大家都有银子赚嘛,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玄机佛珠捻动不停,思虑片刻,嘴边露出一丝笑意, “霍施主此法乃是广结善缘的妙招,甚好。” 霍启拿过桌上玄机抄好的一卷经,盯着看了片刻,轻笑道, “大师佛法无边,应该广度众生,下官想在每一卷重制的佛经后都加上一本大师亲笔手书的《心经》,让每个请经的香客都能获得大师‘亲笔加持’。” 玄机手上忽然一停,垂下眼睑轻轻摩挲着佛珠。 手书《心经》不过是印坊工匠临摹,不废他丝毫力气。 而且他玄机的法号,也能跟着这些经书一起进入千万香客家中,从此名扬四海。 呵呵... 老和尚的脉门已经被我摸准了。 “扬名”对他来说,一直都是最大的诱惑。 霍启静静等了半晌。 玄机檀口轻吐,宣了一声佛号,温声道, “贫僧这几日便召集众位同门到此,共同商议此事,到时还请霍施主到场,向诸僧讲明广结善缘之事。” 这老和尚! 凡是粘钱的事都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霍启满面微笑,施礼道, “下官静等大师召唤。” 江夏城外,青衫渡,刘家楼船。 自从书肆开业以来,刘知白便一直没回尚阳,似乎准备一直常住于此。 刘洛水站在刘知白身后,看着沿阶登船的阴丽华。 大伯以为开了书肆就算生米煮成熟饭了? 你可是奔着人家盐引去的! 阴丽华会善罢甘休? 刘洛水虽神态举止依然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得体,心里却早已乐的打起了滚。 刘知白微一拱手, “阴大小姐到此何事?” 阴丽华一身青白缁衣,双手笼在袖间, “丽华今日到此,想和刘家主做笔买卖。” 刘知白一怔, “阴大小姐想谈何事?” 阴丽华淡然一笑, “买码头。” 刘洛水竖着耳朵听到这句话,顿时恍然,心里失望起来。 原来她不是来闹事的... 刘知白最近一直在筹备重制佛经的钱银用度。 光是要筹够给荆州二百多座寺庙印经的材料用度,就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他刘氏不像阴氏那样的豪门大姓,仓促间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银。 昨日听说天子下了口谕,让各寺广印佛经,知道时间变得紧迫。 刘知白狠狠的一咬牙,卖码头! 要把刘氏名下的码头转让两处,用来当做印经之用。 哪知刚放出风声,阴丽华竟然就登门了。 楼船二楼,长厅内。 阴丽华端坐在桌后,表情祥和看着刘知白, “刘家主,听闻刘氏要将尚阳和江夏两处码头转让?” 刘知白点头道, “不错,阴大小姐感兴趣?” 阴丽华唇边露出一抹淡笑, “今日刚与霍大人商定了盐引数目,以后官盐往来数量不少,自家没有码头总是不方便的。” 刘洛水站在桌边,偷偷瞟向刘知白。 她这话里带着刺,故意气你呢... 刘知白却只轻笑一声, “我还怕仓促之间,码头无人能收,既然阴大小姐想买,那再好不过了,不过...”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刘氏的码头一向生意红火,我要的价格可不低。” 阴丽华侧过头向船栏外望了片刻,侧目看向刘知白, “我有个提议,既能帮你刘家留住码头,又能让你赚到官盐的好处。” 刘知白顿时来了兴致,眉毛上挑, “阴大小姐请说。” 阴丽华伸出白皙玉手轻轻拨弄茶杯, “阴氏贩运的所有官盐,除了自家产的,还可以从你刘氏的盐田购买一半。” 她忽然伸手端起茶杯,抬起清澈瞳眸看向刘知白, “前提是你要放弃书肆,放弃重制佛经这件事。” 刘知白怔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道, “阴大小姐未免太小看我刘知白了,我怎么会为了蝇头小利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再说阴氏不也正与霍大人合作么?” 忽然,他笑容一敛, “我既然有直接和霍大人合作的机会,为什么还要做你阴氏贩盐的下家?” 他这两句话说的锋芒极露,阴丽华却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起身来到船栏边,望着江水叹息道, “这是你刘氏唯一能参与盐业的机会。” 刘洛水一直抱着看戏的心态,偷偷瞧向刘知白。 她在威胁大伯。 这女子好霸道! 刘知白看着阴丽华纤细挺直的背影,沉默片刻,温声道, “刘氏如今只想先做好印制佛经一事,至于盐引...日后再说吧。” 楼船外,一条鲤鱼跃水而出,却被掠过的鱼鹰一把抓住,振翅带向远方。 江夏城,镇北将军府,书房。 李庆之满面厉色坐在桌后,看着桌前几名亲兵,沉声道, “记住,决不能让文氏父子活着到京都!” 第40章 文氏灭族 圆月初上,侯府园林一片静谧。 厢房里红炉暖帐,斗室生春,回荡着唧唧水声。 红木的雕栏花床上,薄纱幔帐轻轻飘动,映出一道凹凸有致的直立倩影。 那道人影似乎在苦苦忍耐什么,传出来的喘息声也变得粗浓。 忽然,“呀”的一声惊呼传出,木床剧烈的抖动让幔帐上的影子都模糊起来... 过了良久。 明雪情满面红晕瘫软在霍启胸前,悄悄伸直了还在微微发抖的修长玉腿,用小指将鬓发勾至耳后,抬起头妩媚的看向霍启, “听说你的阴姑娘又去了刘家楼船?” 霍启看着怀里魅惑众生的脸,伸手摸了摸她滑腻的下颌, “她的心思不难猜,她即怕刘氏分了她阴氏的盐引,又想参与书肆的事,所以铁了心要对付刘氏。” 明雪情觉得浑身乏力,眯起杏眼又趴回他胸前, “这女子面子上一副人畜无害,平易近人的样子,里子却是个霸道狠辣的性子,你若是拿捏不住她,盐引这趟买卖恐怕得给她做了嫁衣。” 明儿说的对... 这女子年纪轻轻独自撑起偌大家业,在文氏黄氏等豪族围追打压下撑了这么久,怎么会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佛系? 想起那日法会门前,杨柳树下飘飘出尘的缁衣倩影,霍启摇头笑道, “这我明白,所以我打算借着刘氏这次机会敲打敲打她。” 见霍启甚是自信,明雪情轻抿朱唇,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 “刘氏看上的是盐引,等我回去后活动活动,多少再弄来一点,给你当做与刘氏谈判的筹码。” 两人沉默相拥,过了半晌,明雪情长弯的睫毛微颤,轻声道, “我明日就要回江陵了。” 是啊... 她毕竟是侯府的总管,莲台法会既然结束,她总不能长留江夏。 霍启低下头,轻吻她唇角, “过几日,我回去看你。” 明雪情眯起美眸,玉面凑近了些,启樱唇、吐兰息,轻轻颤声, “我明日可就要走了,你...想不想再要我一次?” 她好像饮了酒一般,满脸酡红,粉面含春,便是未曾刻意使媚,抿嘴娇笑的模样已是极度诱人。 霍启看的心跳如鼓,猛的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俏丽佳人任由他行事,像头雪润润的温顺小羊,只是痴痴娇笑,修长赤裸,白皙无暇的玉腿却悄悄盘了上来... 南朝汉,娄越郡。 这里是从江夏回京都健康的必经之地。 那日,萧衍下旨抄了文氏全族,关在江夏城大牢内。 当夜文和便不堪受辱,“自缢”在监牢里。 第二天,大理寺马不停蹄的赶到,将文氏全族装上囚车,拉往健康。 一直到了娄越郡,眼见天色已晚,便进了娄越城,将文氏族人关在娄越城大牢里。 大牢内昏暗阴森,只点着一盏豆大的烛灯,墙壁上潮湿的渗出水来,墙角下遍布发霉的青苔。 按理说,文氏这样的重犯,应有重兵把守,可此时却只有两名狱卒趴在木桌边打盹。 监牢里时不时传来文氏族人低声的呜咽。 “爹,明日就要到京都了,咱们...咱们怎么办?” 文焕扒着监栏无助的看着对面监牢里的文渊。 这位不可一世的文氏家主此时全没了往日的仪表风度,颓废的靠着监栏,盯着稻草的眼睛里毫无神采。 听文焕问自己,文渊惨然一笑, “明日?京都?我只怕...咱们活不过今晚了...” “你的意思...李庆之?” 文焕眼中露出惊恐,但只一瞬间就变成了愤怒,猛的起身疯狂的向监栏踹起来, “我不要死!不要!你!” 文焕因愤怒脸扭曲起来,指着文渊, “一切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偏向那个贱奴生的小杂种,怎么会出这种事?” 文渊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嫡子,心里失望透顶,沉声道, “你这蠢货,轻易中了别人的计,如今还要怪别人?” 文焕呼呼喘着粗气,猛地挥手“咚咚”的砸着墙, “等到了京都,我就把李庆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一股脑全说出来!我死了,他也别想活!” 文焕发疯一样大吵大闹,可守夜的狱卒却像没听见一样。 气氛颇有些异常。 文渊感觉不对,抬头望向牢外的方向。 吱嘎一声,门轴轻响,脚步声从远处渐渐走来。 文渊心里一颤,把脸紧紧贴在监栏上,瞪大眼看着外面。 几个身影出现在监牢前。 “周...周兄?” 文焕惊喜的看着领头的人。 他认得此人,正是李庆之身边的亲兵统领,周兆元。 “救我...救我出去,我有银子!” 文焕乍一见到熟人,心里燃起希望,从监栏缝隙伸出手拉着周兆元,满脸堆笑, “周兄,你我可是...” 噗! 周兆元闪电般回过身,一把锋利匕首重重刺进文焕脖颈。 他这一下从上而下刺入喉管,血液不会四处喷溅,只会倒回进腔子里,乃是最干净利落的杀人方式。 文焕脸上笑容僵住,惊恐的看着周兆元,长大了嘴“嗬嗬”两声,“嘣”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牢内顿时炸了锅,文氏族人哭喊惊叫起来,惨嚎声混成一片。 文渊见到周兆元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大限已至,爬起身看了一眼死在地上的文焕,哀求道, “我父子二人死后,求你放过我文氏族...” 他话未说完,锋利匕首已刺进喉咙。 周兆元随手在木栏上蹭了蹭血迹,转身向外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边走边向向牢内倒起火油... 当夜,娄越城牢房失火,文氏族人尽数惨死,无一人生还。 江夏城,宝林寺,禅房。 玄机盯着刚写好的名帖怔怔出神。 他几十年小心翼翼,用尽手段,终于一步一步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天子佛师,受百官敬仰,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本以为如今的位置已然到顶了,没想到这位霍施主竟然又打开了他的新眼界。 名扬天下,万人敬仰... 天子佛师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叫进门外沙弥,温声道, “明日拿着为师的名帖,请众位古刹方丈五日后到宝林寺一见。” 第41章 要与刘氏庶女单独出行? 江夏城,镇北将军府,后堂。 此处是李庆之会见私客之处,上首并无座椅,而是挂着一张斑斓厚实的虎皮。 堂下并排列着两排大椅,墙边立着兵器架,各种兵器林列于架上,用以显示他镇北将军的威严。 李庆之端坐在首位,侧目看向下首三人, “三位家主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黄韬顶着一张虚耗过度的苍白脸皮,谄笑道, “我与庞兄、雷兄今日前来,乃是向将军献宝来的。” 献宝? 李庆之心里得意不已。 他很清楚这三人是为什么来的。 文氏独霸漕运多年,捞的盆满钵满,其余豪族早就眼红不已。 如今文氏全族惨死,漕运的肥差空出来,这些人便动起了漕运的心思。 “本将军无功不受禄啊。” 李庆之摸了一把满面的虬髯, “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将军,这是我们一点心意,您还是收下吧。” 说话的是庞氏的家主,庞宁。 他长得五短身材,胖的像皮球一般,深深陷在椅子里,大脸上五官都揪在一起。 李庆之摇头,抱起拳向南边虚空拜了一拜, “陛下起驾前,教诲本将军要知行守正,我是一刻不敢忘怀。” “嗨!” 坐在末位的人拍了下大腿。 这人长得方脸阔口,浓眉大眼,是雷氏家主雷海, “他俩个废话太多!将军,我们今日来是有事求你。” 李庆之眉头一挑, “哦?什么事?” 见黄韬和庞宁看着自己,雷海站起身,施礼道, “将军,文氏不自量力,丢了性命,如今漕运的差事空了出来,我们还望您能从中周旋,帮我们拿下漕运之事。” 李庆之撇起嘴,为难道, “这是漕运总督的职权,本将军插不上手啊...” 黄韬犹豫一瞬,起身道, “将军,文氏能做的我们也能,还能比文渊做到更好!” 李庆之装腔作势的犹豫一会, “嗯...三位都是一方豪强,宝贝一定珍贵,让本将军先开开眼吧。” 黄韬急忙命人抬进三只木箱,放在屋内中央。 李庆之好整以暇看着黄韬打开第一只木箱。 箱内金灿灿的耀人眼,虽不是稀世珍宝,却是天下最实用的宝贝——黄金。 见李庆之不置可否,黄韬又打开第二只木箱。 一柄镶金带玉的名贵宝剑平放在箱内。 李庆之眼前一亮,起身到木箱前,伸手抽出长剑。 只见寒光凛冽,渗人心胆,李庆之脱口赞道, “好剑!” 黄韬满脸堆笑, “这是北朝名匠所铸,在下三人费尽周折才得到手,特意送给将军。” 李庆之藏在虬髯下的嘴顿时咧开,露出肥厚的舌头,大笑道, “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 三人相视一笑,黄韬谄媚的笑道, “将军,请看第三件宝贝。” 说着,轻轻掀开第三只木箱。 李庆之顿时一怔。 箱内飘飘然站起一位白衣女子。 这女子长相虽远不如明雪情那般倾国倾城,可体态修长,身姿曼妙,竟与明雪情有六七分相似。 原来黄韬虽不知道李庆之对明雪情的变态心思,可他暗中观察多年,早就看出来李庆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这次为了讨好他,黄韬特意费尽心思从北蓟找来了这名女子。 李庆之喉头滚动一下,强行压下欲火,转身坐回椅子上,轻轻端起茶杯, “漕运总督迟大人过几日应该就到了,本将军...尽力而为。” 黄韬三人对视一眼,露出会心笑容。 江陵城,昭信候别院,禁园,湖畔水榭。 萧统今日难得的没躺在那个众女堆砌成的人肉垫子上,而是摊在一张软榻上,半裸的西域胡姬正用一块方冰为他解暑。 “文氏的事,这小子办的机灵!” 萧统伸手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我就说他是个人才。” 明雪情俏生生站在一旁,抿嘴浅笑道, “我在想,南疆战事不紧,咱们在南边的人马一直发展的不顺利,而北蓟这几年内政动乱,江夏和襄阳边界处逃来了不少流亡的军队,不如...” 萧衍伸手拍了拍胡姬,她爬起身,扭着丰满的翘臀走出了水榭。 看着渐渐走远的胡姬,萧衍低声道, “你是说...再让霍启在北边偷偷招募一队兵马?” 明雪情一改平日的风情万种,正色道, “北有北蓟,西有南朝周,全都对大汉虎视眈眈,萧衍这几年又越来越糊涂,弄得贪官酷吏横行,民怨沸腾,我总觉得离大乱...不远了。” 萧统沉思半晌,点头道, “也好,再封他做个典卫吧,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掌兵了,将来万一出事,荆州到京都比南边更近,只要拿下采石矶,健康城三日可破。” 典卫已是昭信候能封的最大军官,麾下只有数百正规军。 但只要有了掌兵的身份,在边境动乱之地就能偷偷养兵。 萧统又思虑片刻,抬头问道, “他还扶持阴氏呢?” 见明雪情点头,萧统坐起身, “养军队得要银子,他印佛经那点东西根本不够,漕运总督过段日子就到了,想个办法,拿下漕运。” 见那名胡姬站在远处跳脚望着水榭,明雪情娇笑道, “你的小美人儿都等不及了,我先走啦。” 说着,转身向水榭外走去。 “情儿。” 萧统喊住她。 明雪情轻扭腰肢,回眸看向萧统。 “几日不见,你...似乎有点变化。” 明雪情抬起白皙手背抵住朱唇,噗嗤一笑,挥挥手又继续向前走去, “这十年,你变得更多。” 江夏,青衫渡,刘家运书的货船。 霍启沿着木梯走上甲板,见到迎接自己的竟是刘洛水,不禁一怔, “刘姑娘?怎么刘家主不去么?” 刘洛水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缎金的紫色纱袍裹着她柔弱娇小的身体,淡黄色的长发束在一边,脸上虽只施了薄粉,却将她的书卷气显得淋漓尽致。 “大伯染了风寒,命我陪同大人送书去尚阳。” 她举止应对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心里早就跳脚大骂,恨不得直接把霍启打下船去。 大伯只是装病! 他让我这一路上找机会勾引你! 第42章 李庆之找到个满意的替身 江夏,青衫渡,刘氏货船。 霍启背靠栏杆站在船头,远处江平水阔,让人看着心情一振。 他侧目瞧了一眼身旁的刘洛水。 这小女子不像明雪情那般高挑修长,但身材上短下长,甚是匀称,虽长的玲珑秀气,却不显得矮小。 自从上船以后,霍启就一直觉得气氛不对。 无论他走到哪,刘洛水都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也不说话,就那么俏生生的往他身边一站,还时不时拿眼角余光瞄着他。 气氛愈发尴尬。 霍启清了清喉咙, “刘家主的病不要紧吧?” 他得了贪财病! 病入膏肓! 刘洛水心里暗骂,转过身浅浅一笑, “郎中说吃过药,休养几天便好。” “哦...” 眼见两人再找不到话题可说,刘洛水抬起纤细小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衣袖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段雪白匀称的小臂, “大伯说,这次请大人去尚阳,除了让您看看新开的书肆外,还要我带您在尚阳游玩几天,一尽地主之谊。” 霍启施礼笑道, “那就有劳姑娘了。” 刘洛水小巧的唇瓣微微一抿,浅笑着转过身去,眉毛却悄悄皱了起来。 越看他越讨厌! 在尚阳这几日,我可难熬了! 此时此刻,尚阳县。 一辆乌篷马车沿着长街来到一座府邸前。 小厮挑开车帘,一身青色淄衣的端庄丽人走下马车。 府邸门前,一位长须老者已等了许久,见到下车的女子,急忙走下石阶,笑道, “华儿要来怎么不提前送个信?我也好先扫扫前庭再迎接你。” 这淄衣丽人正是阴丽华,与她说话的长须老者名叫关玉堂。 关氏是尚阳县坐二望一的豪族,吃得也是水上的饭,因此与刘氏多有摩擦,一向不合。 阴丽华双手笼在袖里,淡笑道, “关叔叔太客气了,你与家父乃故交,丽华是小辈,怎敢让您扫阶相迎。” 两人一路寒暄来到会客前厅。 关玉堂坐在大椅上,笑吟吟看着阴丽华, “华儿,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咱们就别绕圈子了,你到这不光是为了看我这把老骨头吧?直说吧,什么事。” 阴丽华低垂眼帘,见到脚边一只蚂蚁正费力搬食,向里挪了挪脚,似乎怕踩到这只小虫, “关叔叔,我到这是为了帮你来的。” 关玉堂一怔,挑眉道, “帮我什么?” 阴丽华侧过脸,眼中看不出喜怒,淡然道, “举阴氏之力,帮你吞并刘氏。” 关玉堂老的都塌陷的眼皮猛地睁大, “这...你为何要帮我?” “不为什么。” 阴丽华转过脸,盯着脚尖, “刘氏最近开了间书肆?” 关玉堂疑惑的点头。 不知何时,那只蚂蚁竟顺着淄衣下摆爬上了阴丽华膝头。 她掐起两根修长纤细的手指,猛地将那只小虫弹飞了出去, “我不仅要让刘氏的书肆开不下去,还要他从尚阳消失,不过...”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柔和, “阴氏只能在背后助你,绝不能叫外人知道!” 江夏城,镇北将军府,后庭小院,绿竹屋。 自从那夜明雪情逃走后,李庆之就锁了这里,不准任何人踏入。 屋内,翻倒的桌椅,斩断的条凳,依然与那夜一样。 李庆之盯着软塌上,明雪情留下的几根乌黑柔顺的发丝,轻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 他身后,黄韬送来的那名白衣女子怯生生道, “奴家叫凰儿。” “凰儿...” 李庆之转过身,盯着她,眼中露出噬人的欲火, “把衣服脱了。” 凰儿知道自己被送来是做什么的,只是没想到这粗坯的将军竟这么直接,颤抖着解开腰彩,白纱轻袍滑落至脚边。 一副雪白无瑕的诱人胴体展现在李庆之眼前。 他喉头上下滚动,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转过身。” 凰儿扭着曼妙腰肢,转过了身。 李庆之瞬间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夜,未曾得手的绝世佳人此时又重新站到了自己眼前。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双镂金的粉色绣鞋, “穿上它。” 凰儿来历特殊,也是一名善解人意的妙人儿,此时已猜到了眼前这虬髯将军似乎有些特殊癖好。 她故意摆出诱人姿势,半抬玉腿穿上绣鞋,让紧要处在这虬髯将军面前惊鸿一现。 李庆之呼吸变得粗浓,哑声道, “记住,穿上这双鞋,你就不再是凰儿...你叫情儿!” 凰儿款动腰肢走到他身边,轻轻跪倒,抱住他的大腿抬头望向他,表情极度温顺,眸中露出祈求的神情, “情儿求将军...上了情儿...” “啊!” 李庆之如野兽般嘶吼,抓起她双臂猛地将她提起来,重重摔在软塌上,欺身压了上去, “笑!给我笑!” 他一向已折磨女子为乐趣,所有侍奉过他的女子,能忍住不哭嚎已是难得,可凰儿却能媚笑不止,李庆之在她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丝痛苦... 小院外,阴柔公子正走向拱门。 他刚和漕帮的李三见过面,准备来禀告李庆之。 忽然听见院子里的声音,他悄悄探头向里看了一眼。 见到两只穿着粉色绣鞋的小脚从李庆之耳边伸出来,正上下摆动,李庆之瞪着一双牛眼死死盯着那双脚。 阴柔公子撇嘴微微一笑,转过身向远处走去。 院里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日落... 夜色清冷,银白的圆月倒映在江水中,被忽来的水波震碎。 三条小艇悄无声息的划破水面,向远处一条货船偷偷靠近。 “头,这船上有硬货么?” “你管他娘的有没有?有就拿着,没有就凿沉它!” 说话的领头人,身着紧身黑衣,用青布包头裹面,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 眼看离货船越来越近,小艇上再无人说话,死死盯着货船船尾,像一群流着涎液的土狼。 货船上。 霍启正坐在灯前,借着昏黄的烛光欣赏美人作画。 刘洛水铺开了画纸,正在画一幅《夜游江水图》。 她只坐了椅板的一半,紫色的纱裙上裹出匀称的大腿曲线,腰、膝两端曲线深陷,紧绷的紫纱裙筒探入腹间,夹出深深的“丫”字,引人遐想。 船尾处,一把飞抓勾上了船栏,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悄悄爬了上来。 第43章 漕帮死人了 深夜,江水之上。 十几个黑衣人趁着夜色,爬上了刘氏货船,沿着船舷一路向船头溜去。 刘氏不像九姓豪族那般财大气粗,家里养不起私兵,船上值夜的都是些普通家奴。 领头的黑衣人悄悄靠近船舱后一名站岗的家奴,伸出左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右手短剑猛地刺入后心。 那家奴未来得及吭出一声,便一命归西。 登船的黑衣人一连杀了三人,等到杀第四人时,那家奴终于喊出了声音。 其他人听到喊声,纷纷拿着火把赶过来。 眼见露了行踪,十几个黑衣人拔出短刀利刃冲了上去。 甲板上,打斗声响起,惊叫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船舱内。 霍启和刘洛水听到舱外嘈杂的叫喊声,急忙拉开门向舱外跑去。 刚到舱门口,一名家奴瞪大着眼睛,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嘴里不停大喊, “水匪!袭船!水...” 身后领头的黑衣人追着他进来,一刀将他脖子砍断一半,那家奴脑袋在肩膀上折成了九十度,向前扑倒在刘洛水身上。 死尸把她压倒在地上,血从腔子里喷出来,扑了她一脸。 她只觉眼前一片血红,嘴里腥咸温热,伸手胡乱推着压在身上的尸体,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霍启也吓了一跳,顺手捡起家奴掉在地上的短棍,朝着黑衣人没头没脑的抡了过去。 舱门口的通道很窄,只够一人通行,家奴的尸体横在地上堵住了黑衣人,他手里的短刀又没有霍启的棍子长,一时间够不到霍启,被结结实实打了几棍。 黑衣人抱着头向后踉跄两步,等眯着眼看清了霍启的脸,眼神顿时变得阴毒, “原来你在船上!” 低吼一声,猛地从死尸上蹦了过来,劈头砍向霍启。 眼见他这一刀势大力沉,霍启不敢随意用木棍去挡,急忙转过身向舱里跑去。 黑衣人脚下不停,举着刀追了上去。 跑了几步,霍启忽然顿住身,抡起短棍回身打向黑衣人。 他急忙侧过头,这一棍正打在肩膀上。 黑衣人忍着痛,抬起一脚踹在霍启肚子上,顿时把他踹进刚才与刘洛水作画的房间里。 黑衣人举起刀跟着冲了进去。 霍启爬起身,顺手抓起桌上的砚台扔过去,正打在他脸上。 墨汁飞溅出来眯住了眼,他一只手揉着眼,另一只手拿着刀胡乱砍起来。 霍启举起短棍比划几下,发现无处下手,便急忙从他身边溜出门去。 舱门口。 刘洛水还躺在死尸身下惊叫个不停。 霍启把她拉出来,眼见舱门外人影晃动,惨叫声不断。 一闪身,拉着她躲进一旁的小门,沿着木梯下到了货仓里。 货仓内漆黑一片,两人沿着装书的木箱一路摸索到舱尾,蹲在两只箱子后躲了起来。 刘洛水哆嗦的像从冰窟里捞出来的兔子,颤声道, “刘家...刘家一直做...船运买卖,从没...从没听说过...这条江上有什么水匪。” 霍启心里也在纳闷。 瞧刚才那人的德行好像认识我... 妈的他是谁啊? 刘洛水刚要说话,霍启急忙捂住她的嘴, “嘘...” 黑暗里传来脚步声。 声音一路从木梯上下来,渐渐向两人靠近。 霍启猫腰躬身,双手紧攥着短棍,紧张的盯着木箱一侧的拐角。 脚步声停在了木箱了另一侧。 霍启浑身绷紧,几乎就要冲出去。 “头!” 木梯上传来喊声, “天亮了,江面上出船了,咱得撤了!” “他妈的!” 领头人犹豫一瞬,转身向外跑去, “给他们吃滚刀面!” 霍启不禁松了口气,隐约听见甲板上脚步声凌乱。 过了片刻,“咚”的一声,货仓边的船体破裂,江水奔腾着涌了进来。 霍启一把拉起刘洛水踉跄着向外跑去, “他妈的!这帮王八蛋把船凿沉了!” 刘洛水柔软的小手比江水还凉,颤声道, “船尾...船尾挂着一艘小船!” 江夏,望川渡。 阴氏准备了许久,今日终于准备向京都运出第一船盐。 因为阴丽华去了尚阳还未回来,因此阴邵宗早早便来到望川渡,指挥码头上的劳力向船上装卸盐袋。 仓库里。 一名劳力偷偷打开后门,李三背着一具乞丐的尸体悄悄溜了进来。 他把尸体放在一摞盐袋下,后退几步,猛地撞上去,顿时把那摞盐袋推倒,压住了尸体。 “六子!六子啊!” 李三扑到盐袋上,扯着脖子大嚎起来, “快来人啊!六子被压底下了!” 阴邵宗在门外听见李三的喊叫,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众人七手八脚搬开盐袋,露出下边的死尸。 阴邵宗虽然胆小懦弱,却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来死的人干瘦的像柴火一样,根本不是干重活的劳力,而且浑身青紫,显然死了有段时间了。 “这人不是刚死的!而且也不是码头上的人!” 阴邵宗指着地上的死尸,瞪眼看着李三。 “他叫六子!” 李三一把抱起尸体,猛地把死尸的脸怼到阴邵宗眼前,吓得他仰身摔倒在地上, “他是我漕帮的弟兄!你说怎么办?” 阴邵宗爬起身,涨红着脸, “胡说!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常年干劳力的!” “因为他穷!” 李三顺手把死尸扔在地上,探头贴住阴邵宗的脸,吓得他又急忙后退两步, “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舍不得吃,才瘦成这样!” “他穿着破烂,分明是个乞丐!” 阴邵宗额头冒出冷汗,伸手指着尸体, “而且身上青紫,根本不是刚死的!” 李三眉毛高高竖起,呲着牙狠声道, “死了人,你他妈的还不认账?” 阴邵宗嘴唇颤抖,磕磕巴巴道, “你...你想讹我!” 李三冷笑一声,转过身扑到尸体上,硬挤出两滴眼泪,惨嚎道, “咱漕帮的兄弟死啦!这有钱的大老爷还不认账!没天理啦!” “妈的你凭什么不认账?” “老子一拳打死你!” “我兄弟给你干活砸死的!你他妈不认?” 围在身边的几个劳力大喊大叫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近百名愤怒的劳力就把阴邵宗和几个家奴围了起来。 糟乱的怒骂声震的阴邵宗脑中一片空白,他惊慌失措的看着人群。 李三跳起来冲到阴邵宗身前,手指杵在他鼻子上, “妈的再不认账,老子让你给他抵命!” 第44章 绿竹小屋里的情儿替身 尚阳县外。 笔直的官道旁停着一辆乌篷马车。 关玉堂站在车边,从怀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递给阴丽华, “这是我从京都普度禅院求来的,送与你做个临别礼。” 阴丽华打开盒子,见是一串紫檀佛珠,色泽深暗,檀香味扑鼻。 她拿在手里轻轻摩挲, “荆州二百余寺重制佛经,银两用度不是个小数,刘氏不自量力接下此事,现在既然急着卖他名下两处码头,说明现银吃紧...” 将手中佛珠绕了两圈缠在纤细手腕上, “将关氏所有码头的货运价格降低五成,亏损处我来给你找补。” 嘴角一弯,露出淡淡笑意, “咱们...要断了他家的血管。” 江夏,望川渡。 阴邵宗脸色煞白,看着渐渐向自己围过来的劳力,拉住李三的衣袖,颤声道, “我...我认...” 李三任由他拉着自己,斜眼盯着他, “认就好办,你说吧,怎么办?” 阴邵宗慌忙从身边家奴手里拿过一袋碎银, “我...我陪银子...” 李三翻了翻眼皮, “我这兄弟命苦,他老母妻儿、堂兄堂弟、堂姐堂妹,再加上一只看门老狗,都靠他养着。” 瞥了一眼银袋,阴沉笑道, “你这几两碎银够他妈个蛋!” 阴邵宗脸顿时垮下来,小声道, “那...要多少?” 李三恶狠狠瞪着他,慢慢竖起一根手指。 阴邵宗一怔, “一...一百两?” 李三“噗”的一声,呵呵冷笑, “一百两只够给我兄弟发丧!” 抓着邵宗的脑袋顶在自己额头上,一字一顿道, “我要一千两!” “一千两?” 阴邵宗眼睛猛地瞪大,脱口道, “这么多!” 李三狠笑着点头,转身大声喊道, “大老爷认了!但是肯不陪银子!说下贱人死了活该!” “草拟吗!你说谁下贱!” “打死他!” “阴氏草菅人命!也用盐袋砸死他!” 怒骂声再次爆发,劳力们的情绪越发激动。 阴邵宗吓得瘫软在地上。 李三蹲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 “小心点...这些人冲动起来,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阴邵宗喉头痉挛,声音变得尖细, “我...我给...” 李三冷哼一声,伸出大手, “拿来!” 阴邵宗茫然的在身上摸了两下,这才反应过来,谁出门会带着一千两银子? “我就知道你身上没有...” 李三在他脸上重重拍了两下,大声喝到, “写张借据!” 阴邵宗吓得浑身一颤,哆嗦道, “拿...拿...拿笔来...” 李三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拔出匕首在阴邵宗小臂上划了一道口子,腥红的鲜血顿时长流不止,冷喝道, “给老子沾着血写!”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宣纸扔在他脸上。 阴邵宗疼的泪眼汪汪,铺开纸,沾着手臂上血哆哆嗦嗦的写了张一千两的借据,小心的看着李三, “这回行了吧?” 李三抓过借据揣在怀里,轻蔑的笑道, “早他妈这么乖巧就不用老子费这么大事了!接着干活吧!” 还干活? 阴邵宗顿时傻眼。 一会李三要是再从哪弄来个死人,岂不是还要陪银子? 没完没了的哪有头? 这一千两回去阴丽华恐怕都得重重打自己一顿,要是再赔银子... 想起阴丽华慈悲笑脸上的狠厉眼神,阴邵宗不禁打个寒颤,急忙拉住李三,赔笑道, “李大哥,不敢劳烦诸位了,我们自己人搬就行了。” 李三得意的笑脸顿时阴下来, “在码头上干活必须用漕帮的劳力,这规矩你他妈不知道?” 阴邵宗一怔,用力挤出一丝笑, “真不用麻烦各位大哥,没多少盐,我们自己搬就够了。” 李三转过脸,向人群大声喊道, “兄弟们!大老爷不让咱们干活!要砸了咱们饭碗,怎么办?” “草他妈!” “也砸了他饭碗!” 劳力们情绪越发激动,眼看就要暴乱起来。 “三哥!” 人群一分,黄韬晃晃悠悠走了进来, “这是出了何事?兄弟们怎么这么激动?” 阴邵宗在他手上吃了无数次亏,对他莫名感到的惧怕,顿时脖子一缩,小声道, “黄...黄家主...” 李三瞥了一眼黄韬,向阴邵宗努嘴道, “阴氏的大老爷发盐运的财,却不叫我们兄弟吃饭!” “那可不行!” 黄韬眼一瞪,指着阴邵宗, “在码头,用漕帮,这是规矩!” 盯着阴邵宗,阴沉沉笑道, “我还告诉你,这码头可是我黄家的,若是惹怒了李三哥,砸坏了东西,我要你阴氏百倍陪我!” 阴邵宗一时间左右为难,竟急的掉下眼泪来,哀求道, “我...我做不了主,求你们叫我姐姐来吧。” 见黄韬不答话,李三眼珠上下翻动两下。 听说阴氏这小娘们儿长得挺美... 老子还没玩过贵族小姐... 不如让她来,没准还能占到点便宜... 妈的一个娘们儿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脸上不自觉露出淫笑,点头道, “好,把她给老子找来!” 阴邵宗如蒙大赦,急忙拉住身边两个家奴, “骑着快马到尚阳请我姐姐回来!快!” 镇北将军府,后庭小院,绿竹屋。 凰儿像条小犬一般跪趴在地上。 光滑的腰肢弯出优美曲线,回头望着李庆之。 垂落的长发间,眸子里充满着渴求和崇拜,腻声道, “主人,情儿等不了了...求你快来吧...” 这些时日,李庆之无论如何对她施暴,身下的女子连眉毛都不皱一皱,依然抿着朱唇痴痴媚笑,眼中溢出满足和鼓励,仿佛越是痛苦,她便越快乐。 小院内外,回荡着李庆之的嘶吼和凰儿放肆的笑声... 阴柔公子站在院门口静静等着,忽然见到李庆之竟抱着凰儿走出竹屋。 他急忙向旁边躲了几步,却又露出半张脸偷偷向里看去。 李庆之抱着凰儿走到牡丹丛边,一把将她扔了进去。 花叶四溅,凰儿冲出花丛抱住李庆之的腿, “情儿还不够,情儿还要...” 李庆之咬牙骂道, “婊子!” 凰儿仿佛得到某种赞许,欢快的点头道, “情儿是将军的婊子!” ... 狂风暴雨渐渐停歇,枝头的牡丹落尽,花瓣散落一地。 李庆之盯着挣扎起身的凰儿,沉声道, “进来吧。” 阴柔公子走进小院,低声道, “爹,李三已经动手围住了阴氏。” 眼睛却悄悄瞥了一眼凰儿魅惑的胴体, 李庆之闭着眼,仰头长出口气, “让他把动静再闹大点,我才好出手。” 第45章 乌篷船里的刘洛水 红日落在江面,一艘小船在晚霞中飘荡在江水之上。 刘氏货船被凿沉后,霍启拉着刘洛水急急忙忙跑到船尾,放下了逃生的乌篷小船。 两人跳下货船,游了半天才费力的爬上小船,结果不知为何,这小船竟然没有船桨。 无可奈何下,只能顺着水波在江上飘荡。 两人的衣物均已湿透,虽然此时是夏末,但水面上冷风袭来,依然忍不住发抖。 霍启犹豫片刻, “刘姑娘,天气冷,穿着湿衣服会伤寒的,脱下来晾一晾吧。” 刘洛水正抱着肩膀哆嗦,听他这么一说,本就煞白的脸上更加面无血色,惊恐的向乌篷舱里挪了挪屁股, “你...你要干嘛!” “哎...” 霍启叹了口气。 她既没有明雪情的世故,也没有阴丽华的狠辣。 脑子也蠢,我冷成这样,哪有闲心占你便宜... 眼见说不动她,霍启站起身开始脱衣服。 “你!你...你别过来!” 刘洛水吓得肝胆欲裂,急忙扭过身,晃动着小巧翘臀爬进乌篷舱,缩在角落里,颤声道, “你...你要过来,我就喊了!” 刘知白这次让她和霍启独处,本就是想让她找机会和霍启培养感情。 此时明明是个绝佳的机会,可她早就吓到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霍启瞥了她一眼。 这四周连个鬼影都没有,我要真把你怎么样,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 “我怕伤寒,你不晾衣服,我晾!” 霍启边说边脱,几下便脱得只剩一条亵裤。 刘洛水只在年少时过过几年苦日子,父亲亡故后便被刘知白接到身边精心培养,哪见过这场面,苍白的小脸顿时羞的通红,急忙转过身子,嗔怒道, “臭流氓!” 霍启把衣裤挂在乌篷上,猫腰钻进舱里。 刘洛水背对着他,听见他坐在了身后,耳朵里回荡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好像要跳出来一般。 一直到了正午,衣服干的差不多了,霍启穿好衣裤,回头见到刘洛水依然面朝里,斜靠着船舱,摇头笑道, “转过来吧,我穿好了。” 一连叫了几声,见她毫无反应,奇怪道, “你睡着了?” 伸手推了推她肩膀,这才发觉刘洛水身上竟烫的吓人。 霍启急忙扶着她躺下来,见她紧闭着眼满面涨红,显然是病倒了, “让你脱你不脱,妈的感冒了吧?” 霍启站在船头四下张望,江面上浪花翻涌,连一条船的影子都没有,反身钻回舱里,看着不省人事的刘洛水,叹道, “这么烧下去,非烧死不可。” 无奈下,他只能沾着江水一遍一遍的替她擦拭额头,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能不能活,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一直到了夕阳西沉,小船忽然“咣”的一顿,似乎撞上了什么,听船外有人喊道, “二哥,这船好像是空的!” 霍启急忙钻出舱,见到原来是一艘打鱼晚归的渔船,不禁松了口气, “终于碰见人了,这蠢丫头有救了。” 江夏城外,官道。 红日已落在山后,天色昏暗。 一名阴氏家奴老远看见了乌篷马车,急忙飞奔着迎上去。 阴邵宗托付的这两个家奴极为机灵,他两人不知阴丽华的归程,怕错过了她。 因此一人去尚阳找她,另一人留在城外等待,果然被他等到了阴丽华。 阴丽华静静坐在马车里听家奴说完了事情的始末,沉默片刻, “你去窑厂把私兵调来,我先去望川渡看一眼。” 声音依旧平淡沉稳,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一样。 听了她的话,家奴莫名的安下心来,急忙向阴氏窑厂方向赶去。 望川渡,码头。 愤怒的人群中悄悄挤进来一个人,在李三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又钻回人堆里。 过了片刻,人群后突然有人惨叫一声,众人急忙跳脚望过去。 一名阴氏家奴茫然的拿着半个破碎的瓦罐,见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惊慌道, “他...他自己撞上来的...” “妈了巴子!” 一名劳力冲上去一拳将那家奴打倒在地。 瞬间,所有漕帮劳力的脸都变得狰狞起来。 这一拳点燃了炸药,早已愤怒到极点的劳力们终于按捺不住,暴动起来! 仓库内、码头外、盐船上,劳力们见到阴氏家奴抬手就打。 整袋的细盐被纷纷推进江里。 怒骂声、惨叫声、破碎声,杂乱在一起。 连林中夜归的鱼鹰都被惊飞起来。 李三有备而来,漕帮的劳力有近百人,很快几十名阴氏家奴便被打的头破血流,抱头鼠窜。 阴邵宗吓破了胆,煞白脸,颤颤巍巍的扯住李三的衣角, “三...三哥,快叫他们住...” “去你妈的!” 他话未说完,李三抡起手一耳光打在他脸上。 阴邵宗原地转了两圈,摔倒在地,抱着脑袋再也不敢站起来。 李三拿过一只火把,抓着头发揪起阴邵宗,呲着牙道, “老子一把火烧了这,连你一起烧死!” 阴邵宗眼泪止不住的流,哭喊道, “你们就等等我姐姐嘛!她来了一切都能解决了!” 黄韬蹲在他身边,阴笑道, “我能让他们住手,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阴邵宗抬手抹了把眼泪,抽啼道, “什么...什么条件?” 黄韬冷笑一声, “与我签下契约,把你阴氏每年的盐引分我一半!” 听说是这个条件,阴邵宗眼泪流的更厉害, “这种事我做不了主啊...” 李三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妈了个巴子!你是阴氏家主,你不能做主谁做主?” “我。” 一个平淡、温和,却异常沉稳的女子声音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阴邵宗猛地抬头,咧嘴狂喜, “姐姐!” 火光纷飞,暴乱横行中。 阴丽华一身青色淄衣站在几人眼前,双手笼在袖中轻捻佛珠,脸上端庄祥和,平淡温润,仿佛从佛寺壁画里走出的天女菩萨。 让人望而生畏。 第46章 李三闹得动静够大了 尚阳县,长街。 夜色如墨。 这个时间,家家均已熄灯闭户,可离县门不远的医馆却还点着一盏烛灯。 几个刘氏婢女正围着刘洛水忙前忙后,她已退了烧,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清醒了一会便又睡着了。 霍启悄悄松了口气,走出医馆。 刚在石阶上坐下,忽然一张熟悉的面孔从他身旁路过,那人垂头丧气的牵着马,脚步却十分匆忙。 “阴禄?” 霍启叫住那人。 此人正是阴邵宗派来尚阳寻找阴丽华的家奴,他马不停蹄赶到关家,却得知阴丽华早已返程,时间上算来也许已经到了江夏。 阴禄听见有人喊自己,回过头,顿时咧嘴笑道, “霍大人!” 急忙走过来。 霍启听他说完望川渡的情况,也不禁十分焦急。 妈的! 我第一艘盐船就出事了? 随即心里又怀疑起来。 阴丽华跑到尚阳弄什么幺蛾子? 莫非又是为难刘氏来了? 起身拉过马缰, “把马给我,我先回去!” 江夏,望川渡。 李三围着阴丽华打量了一圈。 见她穿着素净,浑身上下一样簪环首饰也没有,与一般的豪族女子十分不同。 长相确实如传闻那般清丽出尘,宽大缁衣难掩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一对峰峦饱满的酥胸,两瓣高挺紧致的翘臀,看的李三垂涎欲滴, “小美娘,认得三哥么?” 阴丽华并不答话,挺身而立,一双清澈瞳眸静静的盯着他。 李三渐渐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不由得收起淫笑,撇嘴哼道, “阴家主既然把你盼回来了,那你说吧,刚才的条件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阴丽华垂下眼,瞥着还坐在地上抹眼泪的阴邵宗, “站起来。” 语调平和,声音也不如何响亮,阴邵宗却浑身一颤,急忙爬起身站到她身后。 阴丽华满面温润,秋水般的眸子扫过黄韬、李三两人, “盐引,你们想都别想,那一千两的借据,也要给我拿回来。” 李三一怔,脸上渐渐浮现出怒意,呲牙狠笑道, “臭娘们儿作死么?信不信我一把火烧死你?” 阴丽华嘴角微勾,露出一丝淡笑, “今日要死的...是你。” 仓库外,忽然响起冲杀声。 阴氏私兵举着火把,撞飞路障冲进码头。 私兵们持着半人高的熟铜盾牌,将漕帮众人撞得东倒西歪,盾牌缝隙间,缠链短棍专攻膝盖腘窝,一路向仓库推进而来。 “你...你敢在码头动私兵!” 黄韬瞪大了眼指着阴丽华大吼。 在此处动私兵,可是要冒着被扣上谋反罪名的风险。 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俏丽佳人竟如此大胆。 阴丽华眼帘低垂,指尖轻轻捻着佛珠,淡然道, “阴氏养私兵,就是为了保自家安危,有人敢打我阴氏的主意,我便叫他死。” 砰! 仓库西侧突然传来木料断裂声,阴氏私兵破窗而入。 “保护家主!” 为首的汉子声如滚雷,手中缠着铁链的短棍带起呼呼风声。 私兵们拿着铁索链条向阴丽华靠拢... 仓库外,空地,天光微亮。 即便这些干惯重活的劳力们身强体壮,也终究不是私兵的对手。 天将亮时,阴氏私兵终于控制住了场面,手持兵器围成半圆,盾牌相接如铁壁,将百余名漕帮劳力困在核心,李三更是被反绑双手蹲在阴丽华脚下。 缁衣丽人将佛珠慢慢绕回纤细手腕上,袖中伸出白皙玉手,拿回那张一千两的借据,双手交错翻飞,借据化成无数碎片散落进江里。 黄韬面无血色,站在一旁。 李三却无丝毫惧色,蹲在地上阴笑着看向阴丽华,眼中透出一丝狡诈, “好带劲的疯婆娘,等再过一阵,三爷我要去大牢里玩你!” 阴丽华望着滔滔江水,轻声道, “你去江里找河神玩吧。” 言下之意,竟要将李三沉江。 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喝, “何人在此作乱?造反么!” 码头入口处,李庆之带着兵马冲了进来, “阴丽华?” 他一手扶住长剑,沉声道, “阴氏私兵围困百姓,你是要造反么?” 阴丽华双手笼回袖中,微微躬身, “阴氏围困的不是百姓,是暴动的乱民。” 李庆之蔑笑一声, “是不是乱民,本将军说了算。” 向身边兵马挥了挥手, “阴氏作乱谋反,抓回去严加审讯!” 见对方拿着刀枪靠近,阴氏私兵举起盾牌排成一列挡在阴丽华身前。 清丽佳人淡然一笑, “镇北将军乃是镇守北境的军官,这里是昭信候的封地,应由侯府典卫维护治安,你有何权利管辖?” 李庆之连鬓剑眉拧在一起,冷哼道, “昭信候糊涂透顶,上任典卫死后一直没另派新人,本将军为了百姓着想,只能勉为其难替他管一管。” 阴丽华垂下眼帘,纤纤玉手轻抚佛珠, “将军越权,丽华不会束手就擒。” 李庆之暗暗衡量双方实力,见己方人马与阴氏私兵人数相当,略一犹豫,向身边亲兵吩咐道, “把破字营调来,本将军要射杀了这群乱贼!” 江夏城外,官道。 霍启策马狂奔。 我第一艘盐船就出了事... 不论是我还是阴氏,和漕帮一毛钱瓜葛都没有... 到底又他妈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搞鬼? “大人!霍大人!” 远处官道上,一个人影向他跳脚招手。 等霍启走近了些才看清,这人竟是刘普。 来的正好! 我刚还想着要去找到他... 霍启一拉缰绳停住马, “刘兄来的正好,我刚还要去找你!” 刘普喜笑颜开迎上来, “恭喜大人!升官啦!” 说着从身后兵丁手里拿过包裹,取出一套甲胄。 啊? 升官? 片刻后。 霍启拿着委任状,心里狂喜。 我当了典卫就能名正言顺维护治安... 漕帮这帮杂碎,看我怎么整治你们! 江夏城,萧记绸缎庄,后堂。 侯府三总管一早便起了床,站在鸟笼前看着他心爱的虎头凤。 他撅起嘴想打声口哨逗弄鸟儿,可惜他已缺了颗门牙,嘴里漏风,怎么也吹不响。 每当这时,他便会阴毒的想起霍启的脸。 “二伯。” 当初被霍启赶走的赵工头走到身边, “我回来了。” 三总管锊了捋鼠须,斜目瞟着他, “怎么样?” 赵工头凑过来,悄声道, “我登船后,发现他竟然也在船上!” 三总管顿时舍了鸟儿,急忙转过脸, “宰了他么?” 赵工头摇头恨恨道, “可惜叫他跑了!” 三总管鼠面一沉, “废物!” 赵工头咬牙道, “但是我凿沉了船,他一船的书都叫我沉到江底去了!” 三总管猛地折断逗鸟的草棍,冷哼道, “一船书才值几两银子?盯住他的盐船!” “晓得,我定要他的每一船盐,都沉到江里去!” 第47章 典卫大人到 望川渡,码头。 甲胄声响起,二百弓箭手急行而来,以雁翎阵排开两侧,张弓搭箭对准阴氏私兵。 李庆之满脸得意,扬手抽出长剑,剑尖直指阴丽华, “作乱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缁衣佳人双目微合,轻捻佛珠,脸上平淡如水,见不到丝毫怯意。 李庆之缓缓点头, “好,既要送死,本将军成全你们。” 将长剑高高挥起。 阴氏私兵瞬间笼在一起,将熟铜盾牌举的密不透风,只待那柄催命的长剑一落,便要承受暴风般的箭雨。 死样的寂静中,李庆之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右手猛然握紧。 “江夏城典卫大人到!” 一声大喊穿透寂静,在场众人均是一怔。 典卫? 江夏城何时有了典卫? 李庆之急忙回头。 五百兵马军容肃重,在微亮天光中如压山般袭来。 一名年轻将军顶盔掼甲,罩袍束带,骑着一匹紫黑战马,居高临下看着李庆之, “李将军,你带着镇边杀敌的兵马,却把弓箭对准南汉子民,这是何意?” 李庆之死死攥着长剑,咬牙道, “霍启!原来萧统派你做了典卫?” 霍启轻笑一声, “本官运气不佳,今日刚上任望川渡就出了乱民,特意带着兵马平乱来的。” 根据南朝汉的官吏制度,典卫虽只是个七品武官,却负责地区的刑罚治安等事,权柄甚大。 霍启翻身下马,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压下李庆之手中长剑, “李将军,既然本官到了,你莫要再越权行事。” 昭信候府管治安的主官既然到了,李庆之顿时失了动手的理由,一时间僵在原地。 黄韬忽然分开人群站出来,高声道, “这事不能让霍启管!” 霍启侧头盯着他, “我为何不能?” 第48章 天香阁面谈 宝林寺,会客殿。 霍启身着便衣,推门而入。 殿内,朱漆金柱,空旷肃重。 玄机与十二座古刹住持分列两侧而坐。 见了霍启,玄机笑吟吟起身, “霍施主,诸位同门皆已到齐。” 将众人向他介绍一遍。 霍启与众僧见过礼,圆通掸了掸袈裟, “霍施主,你让玄机师兄召我等到此,所为何事?” 有上次众僧静坐围困阴氏窑厂的事,霍启就对这位百年古刹的住持留上了心, 知道他隐然是荆州众多寺庙的领袖,各寺住持唯他马首是瞻。 霍启单掌竖于胸前, “各位大师,天子手谕,请各寺广印佛经以祈福我南汉风调雨顺,在下不才,想以昭信候府的印坊揽下此事。” 众僧顿时面面相觑。 他们这些百年古庙分立各地,香火也是极盛,平日里一应用度都已有固定供应。 即便印坊需朝廷批文,荆州之地也不是只有他侯府一家,像莲觉寺这样的大庙,早已有印坊为他供应佛经。 圆通侧目看向玄机, “师兄,此事是你作保么?” 霍启瞟向玄机。 老和尚最怕名声受损,他肯定不会承认的... 玄机一手扶着禅杖,含笑道, “自然不是,贫僧只是觉得荆州寺庙众多,若是全由一家供应,便于...呃...” 他一时想不起霍启说过的那个词。 “便于管理。” 听霍启提醒,玄机颔首道, “对,便于管理。” 圆通摇头, “各寺印各寺的就好,又用谁来管?” 向霍启轻吐佛号,淡笑道, “既不是师兄作保,我等都有相熟的印坊,不劳霍施主了。” 第49章 漕运之争 宝林寺,会客殿。 霍启本以为这些住持听说能进香火,定会答应自己,哪知竟失算了。 他向玄机偷偷瞟了一眼。 见玄机站在所有人身后,左手微卷,虚空做了个拿书的动作,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在左手上比划两下。 嗯? 他这是什么意思? 霍启皱着眉思索片刻,忽然明白过来,心里暗笑。 看来老和尚也急了... 他竟愿意把扬名的机会分给别人... 打理一下衣衫,起身道, “诸位大师莫急,统一印经还有一样好处。” 圆通脸一沉, “出家人要什么好处?” 霍启轻笑道, “在下准备让玄机大师费一费心,在每卷祈福经书后都附上他亲笔手书的《心经》,再把各位大师的法号注在扉页,标明...嗯...‘联名祈福’如何?” 慧明和玉林一怔,看向玄机。 玄机双掌合十竖于胸前,颔首道, “天子手谕,贫僧不敢不从。” 慧明、玉林与几位住持相互看了一眼,均看到对方脸上的喜色。 玄机是天子佛师,名声在外,能与他一起联名祈福,正是个扬名的绝佳机会。 几人低声商量一阵,慧明含笑施礼, “霍施主才智聪绝,此法才是广结善缘的妙招,那就劳烦霍施主了。” 圆通把脑袋转了一圈,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犹豫良久,无奈点头道, “既如此,那...老衲也再无异议。” 霍启微笑道, “在下定会把祈福佛经装帧的精美别致,不堕诸位大师法名!” 他满面从容,心里却在仰天大笑。 他妈的! 这件事一波三折,终于成了! 江夏城,镇北将军府,后庭小院。 第50章 “这次漕运可与以往不同...” 江夏城,长街。 刘知白满面凝重坐在马车里。 关氏突然将船运价格降了五成,拿着与他刘家的往来票据还可再降一成。 短短几日之间,刘氏在尚阳周边的码头收入已少了近六成。 若是在平时,他刘家也能咬紧牙和关氏斗上几天。 可如今是非常时期,霍启已和荆州众古刹谈妥,重制佛经之事迫在眉须。 他到现在都未能凑够印经用的现银,这下最赚银子的买卖又大打折扣,无异于断了他刘氏输血的管子,更加入不敷出。 刘洛水闭目端坐对面,一言不发。 金丝勾花的淡紫纱袍显出她娇小玲珑的凹凸曲线,双手叠在腿间,一副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理,端庄秀气。 她大病了一场,刘知白却并没对她嘘寒问暖,只责怪她没能勾起霍启兴趣。 从那日起,她对这位大伯的就彻底凉透了心。 “见过阴丽华后,随我去见霍大人。” 刘知白凝神注视着她, “从今日起,你就留在他身边。” 刘洛水猛地睁眼,满脸惊异,再也端不起大家闺秀的架子, “便是...便是做妾,也有一顶花红小矫抬回府去,你要我不清不楚的留在他那?” “关氏能多少斤两,关玉堂这么烧银子,定是有人在背后支持他。” 刘知白一撮不撮的盯着刘洛水,目光里满是威压, “市井风传,霍大人与阴丽华、侯府二总管都有些风流艳事,此人既好美色,就要投其所好,你模样身材不输那二女,必须尽快得宠,我需要他的鼎力支持!” 这话若是让霍启听到一定会气到吐血,他从头到尾只与明雪情有闺房之实,就连兰樱都是他穿越之前的风流债,怎么就落了个好色的风评... 刘洛水俏脸惨白,摇头道,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做妾也就算了,你还要我做他暖被的丫鬟?” 刘知白慢慢沉下脸, “你娘和弟弟,我会好好照顾...” 言语间尽是威胁的意思。 这两人确是她最大的脉门,刘洛水顿时小脸煞白,强忍着泪惨笑道, “好...好,就按家主的意思办...” 马车穿过了几条街,径直停在阴氏府邸门前。 刘知白拜了名帖,门房的知客却客气笑道, “刘家主来的不凑巧,我家小姐一早就被霍大人接走了。” 第51章 霍启要养兵了 江夏城,镇北将军府,书房。 房间门窗紧闭,黄韬面满谄笑站在桌前。 他刚见过了迟延宗,这位漕运总督大人倒是平易近人,笑吟吟收下他送的所有礼物,却又用模棱两可的话把他打发了出来。 眼见迟延宗态度不明,黄韬对漕运之事越发放心不下,急急忙忙又赶来见李庆之, “将军,如今只有两家能得漕运,这可如何是好?” 书桌上放着黄韬送的那把北蓟名剑,李庆之轻抚剑柄上的碧绿猫眼, “实话告诉你,迟大人打算从你们三家中选出两家。” 黄韬大喜,虚浮的白净面皮顿时浮现红晕, “还请将军替我在迟大人那美言几句,黄韬一定报答将军大恩!” 李庆之慢慢抽出长剑,剑脊青厉冷冽,映出点点寒芒, “你三家之中,我只能保你一家得此肥差。” 黄韬顿时狂喜,谄笑道, “多谢将军!黄氏一向对您忠心耿耿,以后会定像文氏一般,唯您马首是瞻!” 李庆之得意的笑了笑,摸着颊下虬髯, “你说文氏做的...你也能做?” 黄韬急忙正色道, “不错!黄氏不仅能做,还能比文氏做的更好!” 李庆之咧嘴轻笑,低声道, “要想做文氏...你得先替我去见个人。” “但凭将军吩咐!” 黄韬深施一礼,轻声问道, “不知将军让我去见谁?” 锵! 一声剑鸣。 李庆之猛地将长剑归鞘,抬起虎目看向黄韬, “北蓟的江北都督,候崇!” 典卫府,前堂。 几缕阳光穿过窗格落在刘洛水苍白的俏脸上。 在她身前,刘知白满脸愧疚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道, “在下愧对大人!” 第52章 这里有最烈的酒和最火热的女子 艳阳高挂,江面上风平浪静,只偶尔翻起一道水花。 阴氏的盐船在江水中静静航行。 这次出航,阴丽华亲自来到码头,看着家奴将盐船装满,又安排了一队私兵登船,一直目送着船只走远,这才放心离开静波坞。 守船的私兵在甲板上分列而立,紧张的眺望四周江面。 远处,有一艘渔船并列而行。 渔船上。 “头,我看那船上好像有兵守着,这点子太硬了吧?” “怕个屁!咱兄弟今天不登船,只凿沉它!” 赵工头手里拿着把短刀,轻轻拍打船舷。 他这些天日夜盯着阴氏。 天还未亮时,他看到阴氏在静波坞装船,急忙凑齐了人,开着渔船一路跟到这。 赵工头站在船头四下望了望,见水面上再看不到其他船只,低声吩咐道, “把水靠都穿好了,等离近些,跟老子下水凿船!” 渔船船帆微转,静悄悄向盐船靠近。 盐船上。 阴氏私兵见渔船向自己靠来,顿时心生警觉。 领头的汉子名叫阴战,是阴氏旁支出身,英勇善战,颇得阴丽华倚重。 他探出船舷,大声喊道, “对面的船!太近了!离远些!” 渔船上。 赵工头冷笑一声, “跟老子下水!” 带着八九人从渔船另一侧,沿着麻绳悄悄溜进江里。 盐船上。 阴战喊了几嗓子,见对方依然不停,顿觉不对,沉声道, “告诉兄弟们警觉点,这伙人来意不善!” 他身边一个私兵望着渔船,皱眉道, “东家是不是多虑了?咱们有这么多人,这得是多不开眼的水匪才敢登船抢盐?” 阴战目不转睛盯着渔船, “咱阴家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小心点的好。” “江里有人!” 船尾突然传来惊呼。 阴战急忙跑到船尾,趴着船栏向下看去。 见到几人从江面下冒出来,正仰头看着自己冷笑。 阴战咬牙道, “快!给我砸!” 赵工头手下这些水匪都是自幼在江边长大的渔家人,在江里就像在自家院子里一般来去自如。 阴氏私兵还未动手,他们便扭身钻进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阴战正趴在船栏上四处张望,一名家奴惊慌失措跑上甲板, “不好了!船舱进水了!” 渔船渐行渐远。 船头上,赵工头盯着渐渐沉没的盐船,兴奋地涨红了脸, “妈了个巴子!霍启,老子让你一船盐都运不出去!” 江夏城,典卫府。 霍启与刘知白站在门前石阶下。 刘知白在马车前,施礼道, “大人,我这就去镇江,洛水就暂时托付给您了。” 他借口镇江之地兵荒马乱,怕带着刘洛水有什么闪失,所以将她暂时留在江夏。 霍启哪猜得到他心里打的算盘,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不过就是多张嘴吃饭嘛... 这小丫头看着也没多大饭量... 刘洛水咬着嘴唇站在霍启身后,纤细小手紧紧攥着大腿,脑海中还回荡着刘知白的话。 “自己主动点,要尽快和霍大人有夫妻之实...” “想想你娘和你弟弟...” 见刘知白正眼含深意看着自己,碧玉佳人深吸口气,缓缓松开手,抿嘴挤出一丝笑来, “大伯放心,洛水...记得您的嘱托。” 刘知白微微颔首,转身登上马车。 身后石阶上,刘普已等了许久,见刘知白离开,急忙凑近身,低声道, “大人,杨工头确实是失踪了,我已撒出人去找,只要他还在城里,我就一定找得到。” 嗯... 老杨不在,印坊又要停工了... 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抓了他? 霍启脑子里转个不停。 他算来算去,发觉江夏城里竟到处都是敌人,李庆之、黄氏、漕帮,还有那伙神秘的水匪,一时间还真拿不准到底是谁抓了杨工头。 不远处。 刘知白的马车才刚转过街角,一辆乌篷马车就长街另一头匆匆赶来。 霍启一怔。 嗯? 她来干什么? 盐船今早刚走... 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马车停在霍启身前。 车帘一挑,阴丽华撩开宽大淄衣,迈腿走下马车,目光却先落在了刘洛水身上。 刘洛水对这个霸道狠辣的清丽女子一直心存惧意,见她盯着自己,急忙抿起小巧朱唇,露出一抹乖巧的笑意,随即害羞的低下头。 演技堪称绝佳。 阴丽华收回目光,清澈眸子看向霍启,微微皱眉道, “盐船出事了。” 卧槽! 真让我猜着了! “出什么事了?” 阴丽华伸出修长玉手拉住霍启手腕,低声道, “盐船在江上遭遇水匪,但那伙人既没登船,也不抢盐,只凿沉了船便走,明显是来寻仇的!” 水匪... 又是水匪! 霍启心里大怒。 毁了我一船的盐! 妈的我一定揪这伙人出来,沉江喂王八! ..................................... 北朝,蓟,寿北城外,断翎渡。 当今天下南北对立,这座寿北城位于北蓟的南境,镇守此处的是北蓟的江北总督,候崇。 此人是北蓟先皇的旧臣,位高权重,手中握着江北一十二城,一直被北蓟的新任皇帝忌惮。 黄韬站在船头,看着渡口上军容鼎盛的千人骑兵队,悄悄咽下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走下船。 这队骑兵纵使有千人之多,却悄无声息,只有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声。 无声的压迫让黄韬的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他盯着眼前骑兵冷冽的甲胄,心里越发紧张。 前排骑兵忽然动了起来,整齐的分为两列,露出身后一人。 那人中等身材,颇为消瘦,眉长眼小,显得甚是干练,正是在寿北只手遮天的江北总督,候崇。 黄韬急忙迎上去,深施一礼, “在下江夏黄氏家主,黄韬,奉李将军之命来见候总督。” 候崇上下打量他一眼, “黄家主好,马匹我已准备好了,不知绸缎带来了没?” 黄韬转过身,指着身后两艘货船, “都在船上。” 等亲兵验过了货,候崇脸上露出笑意,亲热的拉住黄韬向码头外走去, “黄家主远道而来,多待两天,让侯某尽一尽地主之余,你久在江南,没见过我北朝风光,这里不仅有最烈的酒,还有最火热的女子!” 第53章 你们尽管疯,我配合演出 北蓟,寿北城,总督府。 黄韬不仅喝到最烈的酒,也终于见到了最火热的女子。 北蓟为鲜卑族立国。 鲜卑民风彪悍,骑马射箭都是自小就会的,便是女子,骑上马拿上弓,也能上阵杀敌,所以鲜卑女子不像江南姑娘那般纤细柔弱。 堂中翩翩起舞的那名舞女便生了一副丰乳肥臀的身材。 肩膀虽宽,却不显厚,腰肢虽不纤细,但却透着诱人的滑腻丰润。 穿着极为大胆,勉强盖住丰臀的短裙下,只包着两片黑纱,衣襟敞到胸前,吊瓜般的雪白随着动作泛起阵阵波涛。 皮肤如羊奶般白腻,长长的柳眉下,乌黑眉眼大胆的盯着黄韬,射出勾魂目光。 黄韬还未曾见过这样的异域风情,只看得双眼迷离,恨不得立刻把这舞女拉进屋去。 候崇与他同桌而坐,端起酒杯轻笑道, “黄家主,文氏死后,李将军还未曾派人来过,我想知道三月一次的犯边还干不干?我手下的将士们可快四个月没打过秋风了。” 黄韬怔了片刻,心里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年北蓟频频犯边竟是和李庆之串通好的! 候崇犯边可以抢银子抢粮食,李庆之再带兵比划比划,便轻而易举得了战功。 难怪这些年李庆之的镇北将军做的稳如泰山,他竟是养匪自重! 这件事他来之前并不知道,拿不准该如何回答候崇,犹豫道, “这件事...李将军未曾交代,等我回去问一问将军,下次在给总督答复。” 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 黄韬带着七分醉意回到房间。 那名舞女早就在房中等着他。 红烛摇曳间,黄韬销魂蚀骨,仿佛变成了被鲜卑女子骑在身下,在草原上奔腾的野马... 南朝汉,江夏城,萧记绸缎庄。 此时夜已深了,三总管却毫无睡意,坐在桌子后,端着一壶杏花酒,津津有味的听着赵工头讲着阴氏沉船的事。 “好!贤侄干的漂亮!” 三总管干瘦的黄脸悸动不已,两撇鼠须笑的直颤, “老朽真想亲自瞧瞧,那婊子生的杂种听说自己一船的盐都沉江了,是个什么德行!” 赵工头抓起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得意笑道, “小侄以后就盯紧了阴氏,她出一艘船我就沉她一艘!” 三总管喝的醉眼迷离,从床头后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在桌上, “拿去给你的弟兄们分了,再沉一艘盐船,我还有赏!” 夜色愈深,天边一轮银月照下来,落在尚阳城外的杨柳渡口。 刘知白静静站在码头上,看着渐远的刘氏盐船,低笑着轻语, “荆州九姓...将有我刘氏一席之地。” 江夏城,典卫府,卧房。 兰樱趴在霍启怀里,脸上透出满足的潮红色,余韵袭来,一双浑圆玉腿还在微微打颤。 她用小手撑起娃娃脸,似笑非笑的盯着霍启, “刘洛水是要做主母的么?” 霍启在她小巧的鼻子上捏了一把,失笑道, “想什么呢?她只是暂住咱们家。” 兰樱乌溜溜的眼睛微微一转,娇笑道, “她一听见‘男人’两个字就皱眉头,一副大家闺秀的调调,我还以为你要娶回来给我做主母呢。” 她嘴上笑着,心里却暗生醋意。 哼! 她是长得好看,可好看有什么用? 脸顶在脖子上,还不是你也看得,我也看得? 男人喜欢的是剥开了衣衫,只能自己看的东西... 她对自己傲人身材甚有自信,挺了挺雪白,紧紧贴在霍启身上。 霍启忙的口干舌燥,正准备起身倒杯凉茶,门外忽然传来刘普的声音, “大人?睡了么?” 嗯? 这么晚又出什么事了么? 霍启随手披件外衫,打开了门。 “大人。” 刘普怕看到房里春光,低着头道, “巡夜的人捡到一张纸条,应该是从墙外扔进来的。” 霍启接在手里,展开看了一眼,咧嘴笑道, “行了!总算有好消息了。” 刘普伸过脖子瞥了一眼, “青衫渡...庞宁私贩铁器...黎明?” 疑惑的看着霍启, “这是谁传的信?” 霍启双手交错,把纸条撕得粉碎,笑道, “不是黄韬就是雷海,和我设想的一样,这三家果然狗咬狗,打起来了!” 刘普眨眨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霍启回身坐在椅子上,一边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边说道, “还能怎么办?配合演出!” 青衫渡,码头。 庞宁拿着手帕,不停擦着头上的汗珠。 为了这批铁器,他这一路上赶得十分匆忙,便是江边夜冷,他的汗也止不住的流。 眼看着铁器已经装完了船,马上便要起航,庞宁稍稍松了口气。 “东家!” 放哨的家奴惊慌失措跑过来。 庞宁吓了一跳,低声问道, “怎么了?” 家奴指着身后,码头外的方向, “不好了,江夏城的典卫大人带人过来了!” “什么!” 庞宁大惊失色,急忙向货船比划道, “快!出航!快!” 家奴们虽然扬起了帆,可货船出航哪是那么快的。 船还未驶出多远,码头外已经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庞宁只来得及望一眼,霍启便带着人马冲了进来,将庞氏众人团团围住。 庞宁悄悄吸口气,定住了神,迎上霍启, “典卫大人,你围住我是什么意思?” 霍启紧抿着嘴,冷哼一声, “本官收到密报,说你在此私贩铁器!” “胡说!” 庞宁本就揪在一起的五官,抽抽的像包子一般, “我庞氏一向奉公守法,怎么会干那种事?” 霍启目光越过他肩头,落在不远处的货船上, “船上是什么?让船回来,本官要检查一下。” 庞宁犹豫一瞬,忽然绷起脸, “典卫大人,船已经走了那么远,怎么叫他回来?你喊一声试试,看看他们听不听得到?” 霍启佯怒道, “本官现在怀疑你私贩铁器!” 向身边兵丁吩咐道, “把他给我抓回去!” “你敢!” 庞宁涨红脸,咬牙道, “我庞氏在荆州富甲一方,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无凭无据竟敢抓我?” 霍启心里暗笑。 对,对,对... 就这样... 再横一点... 我好假装认怂... 不让你们疯起来,我怎么算计李庆之那变态? 第54章 霍大人,你怕个甚! 江夏,青衫渡,码头。 庞宁伸出一根短粗的手指,指着霍启, “我庞氏在荆州富甲一方,族里也有在京都做官的,你一个区区七品典卫,无凭无据竟敢抓我?” 霍启咬了咬牙,拧着眉道, “本官秉公办事,为什么不能抓你?” 庞宁急忙后退几步, “围住他们!” 霍启特意没带多少人来,庞氏几十名家奴冲上来围住众人,典卫府的人马气势瞬间软了下来。 庞宁躲在家奴身后,跳脚看向霍启, “霍典卫,我劝你赶快滚蛋,动起手来,你这点人讨不到好处。” 霍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犹豫不决。 庞宁回头望向江面,见货船已经走远,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这下私贩铁器的事更是死无对证,他彻底放下心,拨开家奴走到霍启身前,狠笑道, “霍典卫,你现在滚蛋,我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要不然...我不仅要动手,还要让在京都做官的族叔告你一状!” 霍启脸上渐渐露出惧怕的神色,犹豫片刻,低声道, “收兵!” 转身带着人向码头外走去。 身后,庞宁揪在一起的包子脸忽的展开,放肆大笑起来。 码头外,长街。 刘普斜目瞟着霍启,脸上忿忿不平, “大人你怕个甚!那些货色我一个打十个!” 霍启噗嗤一声, “我都说了是配合演出,你当个什么角儿?” 见刘普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听不懂,满脸的疑惑,霍启得意的轻笑起来, “抓个庞宁有什么用,我要钓的是大鱼!” 我活了两世,今天才知道我竟还有演戏的天赋! 江夏城,百翠楼,天字甲一号房。 黄韬坐在桌前,搂着歌姬柔软纤细的腰,在娇嫩脸蛋上“吧”的亲了一口,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哎! 北蓟女子销魂是销魂... 就是太野了点,本公子吃不消啊... 门外传来敲门声。 那歌姬甚是乖巧,见黄韬向房门努了努嘴,她擦擦嘴角,乖巧的起身拉开门。 “黄兄!” 庞宁匆忙走进屋,坐在黄韬对面, “你这几日去哪了?我找的你辛苦!” 黄韬把酒杯推到他面前,笑道, “我出门做笔买卖,这不今天刚回来,就请你来了么。” 庞宁把眼前酒杯推到一旁,探过身, “前几日我向北蓟运铁器,差点让霍启抓到...有人给他报了信!” 一定是雷海... 这小子也忒愣了... 我让他给庞宁找点事,他怎么就弄出这么大动静? “嗯...” 黄韬低声道, “我不在这几日,我家望川渡码头的仓库,也被典卫府的人搜查了。” 庞宁一怔,怒道, “到底是谁在通风报信?” “我觉得...是雷海!” 黄韬探过头,轻声说道。 庞宁面色一凝,沉思片刻, “因为...漕运?” “不错。” 黄韬点头道, “如今漕运只有两家能得,你我二人只要倒了一个,他雷氏就能得到这肥差!” 庞宁包子脸揪成一团,短粗手指摸着下巴想了半晌, “一定是他...” 猛地一拍桌子, “我绝不能轻饶了他!” 黄韬低笑一声, “庞兄,不如你我二人联手,先下手为强。” 见庞宁抬眼看着自己,黄韬低声道, “李将军对我说过,迟大人准备从咱们三家中挑出两家来,既然他雷海不仁,就别怪咱们不义...只要他倒了,漕运就是咱兄弟二人的!” 庞宁皱着眉考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黄韬嘴角露出一丝阴笑。 斗吧! 你们斗的顾不上漕运的事,我便十拿九稳了! .................................... 淮水江畔,杨柳成荫。 远处江面上,阴氏盐船顺风而行。 阴丽华准备了许久,今日终于再次从静波坞派出盐船。 她这次特意多安排了私兵守卫,阴战还备下滚石长钩,用以应对水匪凿船。 盐船静静划过水面,江边隐蔽处,四艘小艇悄无声息的出现,慢慢靠向盐船。 阴战站在船头,警惕的四下瞭望,忽然见到正靠近的小艇,急忙回身喊道, “加速!快!冲过前方弯流!” 盐船船帆涨满,鼓足了风,向前冲去。 小艇是淮江上最快的船,即便盐船涨满了帆,身后的水匪还是越追越近。 阴战站在船头,发觉已经隐约可以见到小艇上水匪们的脸,急忙从怀里取出一支响箭,“嗖”的一声,射向天空。 小艇上。 赵工头听到响箭刺耳的哨鸣声,心惊道, “妈了个巴子!难道有埋伏?” 急忙前后张望,忽然见到身后水面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三艘小艇,艇上兵丁整盔束甲,正是典卫府的人马。 妈的真有埋伏! 赵工头肝胆欲裂,不停催促驾船的水匪, “快!过了水湾,找地方登岸!” 水匪们使出吃奶得劲,舍下盐船,片刻之间便冲过了水湾。 船头才一转过来,赵工头顿时呆住。 眼前赫然又出现几艘小船,刘普满脸怒容站在船头,正吆喝着划船的兵丁向水匪们靠过来。 赵工头前后望了一眼,惊恐的指着江岸, “快!快!登岸!” 不用他再多说,水匪们早就吓破了胆,所有人趴在船边手脚并用,向江岸划去。 还未到岸边,赵工头便急忙跳下水,仓皇的向水边游去。 后边刘普也追的飞快,迅速靠了岸,向水匪登岸的方向狂奔。 片刻之间,江岸上,刘普带人马与水匪短兵相接。 赵工头手下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眼见逃无可逃,发起狠来,拔出兵仞拼命厮杀。 江边,血光四溅,断肢横飞,怒喝声惨叫声络绎不绝。 半刻钟后。 刘普随手甩着长刀上的血迹,走到霍启身前, “大人,贼头带着几个腿快的逃了,但我抓了两个活口。” 霍启点头道, “带回去好好地审,我想知道,那个贼头...到底是我哪位故人?” 第55章 阴丽华的醋意 江夏城,典卫府,书房。 霍启带着兰樱和刘洛水站在门前,笑吟吟的把庞宁迎进屋, “庞家主,请进。” 庞宁背着手走进屋,一屁股陷在椅子里,挤着小眼睛看了一圈, “典卫大人这书房也太寒酸点。” 兰樱听庞宁这番嘲笑,顿时杏眼圆瞪。 这蝉蛹一样的小胖子,说话怎的忒难听! 霍启轻笑道, “让庞家主见笑了,本官刚走马上任,还未来得及置办,庞家主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来?” 庞宁端起茶杯闻了闻,又顺手放回桌上,跳下大椅,摇头道, “算了,你这茶也不怎么样,我不多呆了,说完就走。” 刘洛水斜妙目瞟着霍启,见他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心里暗笑。 他不知又打什么鬼主意,这姓庞的要倒霉了。 “我来给你送个立功的机会。” 庞宁掸了掸衣袖, “今晚有两艘贩私盐的船,要从桃花渡往南周去。” 说完,也不等霍启答话,大摇大摆走出房门。 看着他的背影,霍启心里暗喜。 行了! 他们开始互撕了! 不知今晚这两艘盐船是雷海的还是黄韬的? 门外石阶下。 刘普与庞宁侧身而过,匆匆走进书房, “大人,老杨的下落有眉目了!” 这几日,印坊停工,玄机甚是不满,霍启正为这事发愁, “在哪?” 刘普走的口干舌燥,抓起桌上茶杯灌了一口, “应该就在城南的贫民居,我准备一家一家的搜过去!” 尚阳县,关氏府邸。 此时已入秋,院中黄叶飘荡,落在阴丽华肩头。 关玉堂满脸焦虑,站在树下, “华儿,咱们这段时间银子水一般泼出去,刘氏码头虽已门可罗雀,可似乎并未所动啊?” 阴丽华也十分疑惑,轻抚手腕上的佛珠, “刘氏能有多少斤两...竟架得住这么耗下去?” 关玉堂皱着眉,犹豫道, “市井传言,刘氏在贩私盐。” 阴丽华眼中一凝,想起那日在霍启身边看到了刘洛水。 好...好... 莲台法会时,我阴氏九死一生才换来盐引。 刘氏给你送了个漂亮丫头,你便轻易把盐引给了刘氏... 她心里怨恨,脸上却依旧淡然, “刘氏贩的是官盐。” “官盐?” 关玉堂见她说的肯定,犹豫片刻, “刘氏既已贩起了官盐,就不会再缺现银,码头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阴丽华随手掸落肩头的枯叶, “这条路已然行不通了,咱们再另寻其他机会吧。” 江夏城西南,某间民居。 杨工头蹲在墙角,啃着半个干硬的粗面饽饽。 房子里破败阴暗,见不到阳光,他也不知道被关在这几天了。 最初两天还有人偶尔送点吃食清水,这几天已连个鬼影都见不到了。 他捧着粗面饽饽啃了两口,又小心的揣回怀里,哀叹了一声, “狗日的!这是要把我活活饿死到这啊...” 他正长吁短叹间,门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杨工头急忙冲到门前,用力拍着门板,高声道, “是送饭的吗?开门啊!” 门外声音兴奋道, “这里有人!” 砰! 房门被人猛地撞开。 杨工头“哎呦”一声被撞倒在地上,急忙爬起身,眯着眼看向门外, “刘普!” 杨工头老泪纵横,一把抱住刘普, “可算来人救我了!再不来我就饿死在这了!” 半刻钟后,典卫府书房。 杨工头拉着霍启,满脸愤恨, “狗日的那帮人套着麻袋打我!还把我关在那破房子里,存心想饿死我!” 霍启满面含笑安慰着他。 杨工头絮叨了一阵,回身坐到椅子上,依然愤愤不平喘着粗气。 霍启问道, “老杨,抓你的人你认识么?” 杨工头一怔,仔细回忆了一下, “不认识...” 他眼中忽然一亮, “不过送饭的人里,有一个人的声音我好像在赌坊听到过,像是漕帮的人。” 又是漕帮... 霍启转身看向刘普, “去查查这个李三,他那个李姓的干爹,到底是不是李庆之?” 亥时。 典卫府内一片静谧,只有书房内还点着一盏昏黄烛灯。 兰樱小手撑着娃娃脸,杵在桌子上,困得直打瞌睡。 刘洛水坐在一旁,看着她一下一下的点着脑袋,心里偷笑, 这小丫头盯我盯得好紧,生怕我勾引了她家郎君,困成这样也不去睡... 霍启坐在书桌后,满面焦急盯着房门。 刘洛水眼珠一转,抿出一抹轻笑,悄声来到霍启身边,斜靠在椅子上, “大人,我不明白,你既然已经知道水匪是三总管指使的,为什么还不抓人?” 霍启侧过身,摇头道, “你不了解侯府的事,要动三总管,必须要侯爷同意才行,他沉的是我的船,侯爷不会当回事的。” 刘洛水若有所思的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 霍启仰起头叹气道, “暂时还没想到,我得让侯爷有一个不得不杀他的理由才行。” 刘洛水毕竟是养在深宅大院的女子,实在不知该如何勾起霍启对自己的兴趣。 她正琢磨再找个什么话题聊聊,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刘普急匆匆推门进来,大笑道, “大人!那两艘贩私盐的船让我抓着了!” 霍启脸上一喜,急忙问道, “是哪家的私盐?” 刘普低声道, “雷氏的。” 成了! 霍启心里大喜。 既然是雷氏的,说明雷氏和庞氏真的撕起来了! “刘普...” 霍启笑道, “明天一早,咱们就去见见雷海!” 东方渐渐露白。 雷海在自家府邸的前堂,焦躁的来回踱步。 他昨天半夜被报信的家奴吵醒,知道自家贩私盐的船被典卫府的人马抓了个正着,顿时睡意全消。 他备了一箱银子,却又拿不准霍启的心思,不知道该不该去贿赂,正在这犹豫不定。 “东家!” 家奴匆匆跑进来, “典卫大人到门外了!” 雷海以为霍启是来抓自己的,顿时惊慌道, “他带了多少人来?” 心想庞宁前几日靠着人多吓住了他,他若是非要动手抓人,我也只能和他动粗了! 家奴回道, “算上他,就俩人。” 雷海一怔,心思转了几圈,回头看着那箱银子,笑道, “快请他进来!” 片刻后。 霍启带着刘普走进前堂。 雷海满面含笑迎上去, “霍大人可是稀客!” 霍启与他嘻嘻哈哈的寒暄几句,忽然沉下脸,话锋一转, “雷家主,我昨夜在桃花渡,截获了两艘贩私盐的货船,你可知道这私盐...是哪家的么?” 第56章 雪白丰腴的林青鸾 江夏城,雷氏府邸,前堂。 霍启盯着雷海,冷声道, “雷家主,我昨夜截获的私盐船正是你家的!” 雷海见霍启只带着一人前来,本以为是来讨要好处的。 忽见他语气严厉,顿时紧张起来,一张国字脸涨的酱紫,死死盯着霍启。 两人对视片刻。 噗嗤... 霍启轻笑一声, “雷家主放轻松,我今日不是来问罪的。” 摆了摆手,转身坐在椅子里, “盐船和你家的家奴还在桃花渡,你随时可以领走。” 听他这么说,雷海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回身抱过木箱放在一旁桌上, “霍典卫,规矩我懂,劳你跑一趟,这点心意给您买双鞋穿。” 霍启顺手掀开箱子瞄了一眼,又扣上了盖, 卧槽! 用这买鞋,到死都穿不完... 摇头笑道, “银子我就不要了,我今日来,是想和你谈笔买卖。” 雷海粗重的眉毛高高挑起, “典卫大人想和我谈什么买卖?” “庞宁!” 霍启轻抚着木箱, “他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我要你帮我盯着他的船,只要能人赃并获,我就抓他下狱!” 雷海心里顿时狂喜。 我正想给庞胖子找事,让他没工夫顾着漕运... 现在这姓霍的主动找上门来,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他心里大喜,脸上不自觉笑起来, “这件事好办,他家有我安排的眼线,只要他再发船,我一定提前知道。” 霍启拍了拍木箱,起身笑眯眯道, “银子你留着,船也领回去,我要的...是那个姓庞的胖子!” 北蓟,京都邺城,皇宫。 北蓟的新皇坐在书案后,怒视着禁军统领。 他北蓟历任皇位继承,都要经过一番血雨腥风,这位新皇也不例外。 老皇帝无子嗣,他与堂兄争斗多年,终于在先皇驾崩前的最后一刻得了大位。 登基以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照着堂兄家的户口本,从上到下杀了个遍,却偏偏叫这位堂兄逃走了。 知道眼前这皇帝手段毒辣,禁军统领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朕那位堂兄...可有下落了?” 听皇帝语气温和,禁军统领忍不住发起抖来, “回...回陛下,臣已查清,那贼子被华阳郡主救走,逃到...逃到南汉去了。” 皇帝眯起眼,咬牙道, “她果然是个好姐姐...来人,传旨!” “奴才在!” 身边太监急忙跪倒在桌前。 “命江北总督侯崇派人潜入南汉。” 皇帝伸出消瘦的手指轻叩着桌面,冷笑道, “告诉他,只把朕这位堂兄的头带回来就成。” .............................................. 荆州,镇江县。 书肆的金匾在阳光下晃的人耀眼。 这里是南北朝交界之地,战乱频繁,两边又都不怎么管,因此治安也十分动荡。 平常百姓活着尚且不易,哪还有人会去买书? 当地人都等着看这个江夏来的白痴老板关门大吉。 可渐渐的,有人看出不对了。 这姓刘的老板豪爽阔绰,专喜欢结交北边逃过来的武人。 书肆里书没几本,酒肉刀却剑越来越多。 每天吆五喝六的声音传出来,这间书肆倒是越来越像一家酒肆。 霍启站在门口,探头向里望了一眼。 刘知白喝的五迷三道,见到霍启,晃晃悠悠迎出来, “霍...霍大人!” 霍启笑道, “生意挺红火啊。” 刘知白咧开嘴,摆手道, “哪有...都是兄弟们捧场!” 拉着霍启,踉跄着走进门。 书肆里黑压压坐满了人。 书架被放倒当成了桌子,人们随意坐在地上,划拳行令,喝酒猜谜,十分热闹。 霍启的目光落在正中间的一名女子身上。 她二十岁左右年纪,皮肤白腻,长得十分艳丽,穿着一件金红色的薄纱小袖上衣,腰带系在胸腋下,裹出两团吊瓜似的浑圆雪白。 这女子露出一条长腿蹬在条凳上,虽丰腴肉感,却又让人感觉充满力量。 正与一个光头糙汉猜拳,举止甚是豪爽。 刘知白高声喊道, “诸位!” 众人纷纷转过头看向他, “这就是我和诸位常说的,咱们书肆真正的老板,霍启!” 这些人在这白吃白喝了许久,听说老板来了,纷纷过来见礼。 那名豪爽女子走过来,抱拳道, “我叫林青鸾,见过霍老板!” 霍启上下打量她,见她身材颇高,体态丰沃,明显是鲜卑女子,笑问道, “林姑娘打北边来的?” 林青鸾拍了拍胸口,颤起一片波涛, “家里牛羊都被抢光了,到这讨条活路!” 书肆外,街口小巷。 三道人影藏在巷子里,侧身望着书肆大门。 “就是她,错不了!” “盯紧她,找到那人,咱们就能和候总督交差了!” 江夏北部,淮江。 十几个低矮的草房错落在江畔。 渔家人一向以船为家,因此这座小渔村并没住着多少人。 三总管嫌弃的皱着眉,脚踩淤泥来到一间小屋外, “柱子?” 赵工头正在屋里闲坐,听有人喊自己乳名,急忙探出头, “二伯!” 匆忙跑出来, “怎么样?姓霍的有什么反应?” 他那日从刘普刀下逃了出来,知道有人被抓,自己身份肯定暴露,便一直躲在这座偏僻的渔村里。 “与老朽预料的一样,他不敢动我!” 三总管捋着两撇鼠须,得意笑道, “老朽跟着侯爷十年鞍前马后,沉他两艘船,他就算告到侯爷那,侯爷也不会在意,侯爷不点头,他哪敢动我?” 赵工头这段时间都快闲出屁来,听说已经平安无事,顿时便心痒起来, “二伯,那我走了。” “走个屁!” 三总管瞪着老鼠眼, “这事还得接着干!” 赵工头一怔, “咱都露白了,还干?” “既然知道了他拿咱们没办法,当然要接着干!” 三总管喉咙里挤出一阵尖细的阴笑, “让他哑巴吃黄连!我一想到他听说沉船时,那副顿足捶胸的德行,我就浑身都畅快!” 第57章 小心了!有刺客! 镇江县,书肆。 此时天色渐黑,书肆里的人已走的七七八八。 霍启陪着他们应酬了大半天,被吵得头昏脑涨,这时终于安静下来,正独坐桌边出神。 过了有段时间了... 雷海那边一直没有动静... 难道庞宁出了上次的事,不敢在私贩铁器了? “霍老板。” 林青鸾不知何时来到桌边,迈起浑圆丰腴的长腿跨坐在条凳上,放下两只酒碗,轻笑道, “你开了这么一间赔钱的书肆,是为了什么?” 霍启拿起酒壶,给她斟了一碗,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用意。” 林青鸾探过身,她身材极为傲人,脸还未探过来,那对熟瓜般的雪白却先落到了桌子上, “我来了有几日了,那位刘先生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是...你们想招兵。” 霍启看着她那张白皙艳丽的脸, “莫非林姑娘手上有兵?” “不多。” 林青鸾淡淡笑道, “但是也不算少,对于豪族养私兵来说,足够了。” 原来她把我当成招募私兵的豪族家主了... “林姑娘,我总得先看看你的兵马,若是像落草的山贼一般,我是用不上的。” “好说!” 林青鸾顶开条凳,哗啦一声站起身,浑圆的长腿颤起一阵肉浪, “明日天一亮,我便到这来找你。” 江夏城,镇北将军府。 黄韬静悄悄从迟延宗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雷庞两家忙着互斗,把与迟延宗联络的事都交给了他。 就在刚才,迟大人收下重礼,笑吟吟告诉他,漕运将有他黄家一席之地! 他此时高兴地恨不得连翻几个跟斗。 得漕运、联络侯崇,我黄氏已彻底代替了文氏,将会成为荆州九姓头把交椅! 他沿着小路向偏门走去,路过那座后庭小院时,阴柔公子正走进院门。 绿竹小屋房门大开,屋内红烛暖炉。 李庆之靠坐在竹椅上。 阴柔公子站在门前, “爹,霍启去了镇江,我觉得这倒是个杀他的机会。” 他偷偷抬眼,见红烛照耀下的凰儿,愈发显得妖魅。 她站在李庆之身后,一双媚眼正盯着阴柔公子,向他微微挑了挑眉毛。 阴柔公子收回目光,清了清喉咙, “他在江夏咱们一直不好动手,如今他去了镇江,那里鱼龙混杂,动荡不安,江夏的典卫若是死在那...也属正常之事。” 李庆之想起黄韬从侯崇那带回的信, “那姓霍的滑溜的像条泥鳅,几个杀手未必杀的了他,不如...” 低笑一声, “侯崇正急着打秋风,不如让他带着兵马去镇江打一打秋风吧!” 凰儿依然在斜妙目瞟着阴柔公子,轻咬住朱唇,悄悄拉起白月纱袍,露出一截笔直光滑的小腿。 阴柔公子呼吸一紧,点头道, “我这就派人给侯崇传信。” 镇江县,天光微亮。 霍启听见书肆外传来马嘶声,推门走了出去。 林青鸾穿着一身赤红色的紧身短衣,腰插弯刀,骑在一匹红棕烈马上。 挤成一团的雪白随着烈马刨蹄上下颤动,饱满翘臀却稳稳坐在马鞍上,好像一头敏捷的母豹。 美人当前,心情大好,霍启轻笑一声,翻身上马与她向镇江县外策马而去。 县外密林里,几道人影见两人出城,悄悄跟了上去。 镇江外近百里,有一座北阳山,丛林茂密,山峦齐跌。 霍启跟着林青鸾,沿着山路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 大片树林已被齐平,一座军营出现在面前。 有两人正等在营门前。 林青鸾跳下马,拉住一个年轻公子, “这是家弟,林昭。” 这公子身高臂长,眉目间与林青鸾长的有几分相像,施礼道, “元昭见过霍老板。” 霍启与他见了礼。 林青鸾又指着另一人, “他是这队人马的统领,宇文烈。” 宇文烈长的魁梧高大,脸上满是千沟万壑的伤痕,看着很是瘆人。 三人带着霍启走进大营,前后参观一遍,又整起军队演练起来。 霍启见这队兵马有近两千人,军容鼎盛,行进间令行禁止,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 不对... 林青鸾说话有水分... 这队兵马明摆着是正规军,他三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北阳山下,十几个短衣打扮的汉子隐在树林里。 忽然,从山上匆匆跑下一个人,低声道, “找着那人了!就在山上大营里!” 领头的黄脸汉子顿时大喜, “看清了?” “看的真真的!” “好...咱们兵分两路。” 黄脸汉子压低声音道, “一路入夜后随我上山杀了那人,另一路先去前方埋伏,半路上截杀他姐姐!” 天色渐渐黑下来。 霍启与她姐弟三人聊得十分投机,眼见天色已晚,他与林青鸾骑着马,向镇江县回程而去。 密林中,七八个黑衣人偷偷向军营摸了过去。 他们都是斥候中选出的精锐,一路藏在阴影里,绕过几座哨岗,悄悄向主帐靠近。 帐中。 宇文烈与林昭对面而坐, “公子,我瞧这霍启不像是豪族家主。” 林昭回忆着霍启的言谈举止,点头道, “确实不像,他倒像是...” 他话未说完,猛然间见到身旁帐布上映出一道拿着短刀的人影,急忙起身抽出长剑, “谁!” 一剑劈开帐布。 七八个黑衣人手持利刃,冲进大帐。 林昭和宇文烈各拿着兵仞与他们杀在一起。 帐外的兵丁听到喊杀声,也急忙冲了进来。 大帐里刀光四起,鲜血喷溅。 这些黑衣人抱着必死之心而来,拼了命冲向林昭,终于有一人冲到他身边,一刀猛地扎在他小腹上。 他微一躬身,摔倒在地上,被刀刺破的衣服内,露出内里穿的软甲。 他从北蓟逃到此处,一路上九死一生,这件软甲一直贴身穿着,便是睡觉也不曾脱下,终于在今日救了他一命。 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在林昭脚边。 宇文烈伸手拉下他蒙脸包头的黑布,见这黄脸汉子头上梳着碎辫,耳朵上挂着骨环,咬牙道, “这些人是北蓟来的!咱们被发现了!” 林昭摸着外衫下的软甲,忽然抬头,大惊道, “糟了!阿姐有危险!” 第58章 要在以前,我就收你做面首! 弯月斜挂,林间小路。 马蹄刨起阵阵尘烟。 因为有和雷海的约定,霍启将刘普留在江夏,这次出来只带了四名亲兵。 此时已经入夜,四名亲兵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将霍启和林青鸾围在中间。 朦胧月光下,林青鸾半蹲在马背上,丰满翘臀微微抬起,丰腴肉感的长腿蹦出有力线条,狼毫编束的紧致马尾随着颠簸上下翻飞。 她骑技这么精湛,绝不是一般的北蓟牧民... 莫非这鲜卑女子是北蓟哪家将领后人? 霍启正盯着她出神。 忽然,颠簸的小路上猛地拉起几条绊马索,这时候天色昏暗,视线模糊不清,马匹悲鸣中,众人纷纷摔倒在地上。 林边落叶飞溅,七八名黑衣人骤然冲出,向众人飞扑而来。 “有刺客!保护大人!” 四名亲兵急忙爬起身将霍启围在中间。 霍启抽出长剑,看着这群黑衣人, 他妈的! 难道又是李庆之? 耳边忽然一声轻咤。 林青鸾抽出弯刀,掠过霍启身边杀向了刺客。 啊? 她这么猛地... 林青鸾身高臂长,身手又极为矫健,浑圆长腿绷出优美的肌肉线条,打了几个回合,挥刀便砍断了一名黑衣人的脖子。 静谧的树林间,刀剑碰撞起来,火星四溅。 暴起喊杀声、怒喝声、刀剑碰撞声,林中晚归的飞鸟惊的振翅而起。 打了片刻,霍启发觉这群黑衣人似乎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的目标竟是林青鸾。 这群人手上功夫极高,用的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四名亲兵逐渐倒下。 一名黑衣人持刀对着霍启。 他紧紧握着长剑, 他妈的,我拿着长剑还不如一根木棍好用... 一声惨叫。 林青鸾弯刀闪过,一名黑衣人左腿瞬间段成两节,摔倒在地上打着滚惨嚎。 剩下两人已明显不是她的对手,左支右挡,苦苦支撑。 霍启身前的黑衣人回头望了一眼,扔下他冲向林青鸾,一刀斩落。 他这一刀来的突然,林青鸾眼角余光看到身后寒光袭来,急忙向旁闪身,还是慢了一瞬。 撕拉一声。 林青鸾背脊被刀尖划过,衣衫崩裂,白腻的肌肤上,溅出耀眼的猩红。 霍启焦急的四下望了望,扔了长剑,捡起亲兵掉在地上的长矛,翻身上马,大吼了一声,策马向三名黑衣人冲去。 那三人见林青鸾受伤,心里狂喜,正准备上去再补几刀。 霍启猛然间杀到,腋下长矛洞穿一名黑衣人,带着余劲冲到林青鸾身前。 剩下两人被他撞得东倒西歪。 霍启低吼道, “快上马!” 林青鸾长腿一跨,翻身跳上马,紧紧抱住霍启的腰,两团堆雪似的丰胸贴在他后背。 马缰急抖,霍启带着林青鸾,沿着小路向镇江方向扬尘而去。 江夏城,雷氏府邸,前堂。 堂中,烛火通明。 雷海坐在椅子上,看向从门外走进的家奴, “什么时辰了?” “回爷,快亥时了。” “嗯...” 雷海低头想了片刻, 旁氏那边,典卫府的人应该已经快动手了... “快马通知桃花渡,向南周交货。” 哼... 趁着典卫府的人马都在庞氏那边,我来个暗度陈仓... 霍启啊霍启,我是真信不着你呐... 贩私盐这种事,我还是得偷偷的来。 此时,青衫渡码头上火把攒动。 庞宁躲在家奴身后,阴毒的盯着刘普。 刘普这次带的兵马众多,将庞氏的人手围在码头前, “庞家主,我知道船走远了便叫不回来,这次我特意自己带了船,帮你把货船喊回来!” 庞宁急忙跳起脚望向江面,见江水上有几条小艇正快速的向自家出航的货船追近。 他紧咬牙犹豫片刻,猛地一跺脚,在身旁家奴耳边低声交代两句。 那家奴跑到江边,拼命挥动起火把。 江上的货船渐渐停了下来。 忽然间,船上的人纷纷跑到船尾,纵身跳入江水里,拼了命向码头游来。 货船慢慢倾斜,逐渐向江里沉没下去。 为了不让刘普捉赃,他竟凿沉了自家的货船! 庞宁心里疼的滴血,猛地分开家奴,走到刘普身前, “你典卫府无凭无据就追我的船,害的我庞氏货船沉江,我要去京都告你们的状!” 用力撞开刘普,带着家奴气冲冲离开码头。 刘普摇头叹道, “霍大人就是不让我抓人...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镇江外五十里,田间小路。 霍启正纵马狂奔,身后的丰腴尤物浑身瘫软,整个人趴在他背上。 林青鸾傲人雪白渗出细密汗珠,湿透了衣衫。 霍启只觉后背被她汗水浸透,传来阵阵燥热。 林青鸾白皙艳丽的脸庞搭上他肩头,在耳边轻声道, “我快撑不住了,找个地方...包扎伤口。” 霍启四下望了望,见到不远处的田地里,有一栋简陋草屋。 策马来到草屋外,扶着林青鸾下马,推门走了进去。 小屋内满地稻草,肮脏破旧,只有一张简陋木桌,桌上放着一盏融成一堆的烛灯。 霍启点燃烛灯,火光微明中,林青鸾浑身被汗水湿透,隐约透出里面奶一般白皙的肌肤。 美人湿身,伴着她那张艳丽魅惑的脸,霍启只觉得嘴唇有点发干。 林青鸾轻轻出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递给霍启, “帮我敷药,伤口我自己够不到。” 啊? 霍启一怔。 林青鸾柳眉皱起, “愣着干什么?快点。” 说着转过身,解开腰彩,双臂一分,脱下了赤红紧衣。 她的身材上宽下窄,常年习武练就了一身细长的肌肉线条。 摇曳烛光中,她白腻的后背覆着一层水光,虽略有肉感,却显得格外诱惑。 一道刀口还在向外渗着血,但丝毫不显得狰狞,反而增添了几分狂野气息。 林青鸾双臂捧在胸前,侧回身似笑非笑的看着霍启, “还没看够么?” 她那对巍峨太过傲人,就算用双臂捧着,也实在挡不住什么。 霍启回过神,轻笑一声,从瓷瓶里倒出药膏,轻轻涂抹在她伤口上,触感滑腻,弹手, “你...不是牧女。” 林青鸾低笑道, “事已至此,傻子也看得出我不是牧女。” “不过...” 她回身递给霍启一卷白布, “我也知道你不是豪族家主。” 白布从她胸前绕过,霍启的手腕不小心碰到一点微凉, “我是江夏的典卫。” “典卫?” 林青鸾在胸前系好绳结,转过身看着霍启, “你是昭信候的人?” 霍启点头, “你到底是谁?” 林青鸾轻声笑起来,气势瞬间一变,仿佛变成了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皇, “在你面前的,是北朝皇室,大蓟华阳郡主,元青鸾殿下!” 挺起半露的酥胸,缓缓贴近霍启,吐息道, “你是个好看的男人,若是在北朝,我可以收你...做个面首。” 第59章 去镇江,帮我杀个人 镇江外三十里,田间草屋。 霍启看着眼前的艳丽尤物,轻笑道, “面首还是算了,我倒是想收了殿下...和殿下的兵马。” 元青鸾朱唇微张,哼笑道, “你若是寻常豪族,我也就带着人马归顺你了,但你既然是昭信候的人...” 向后一靠,丰满翘臀倚在木桌上, “我却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跟你走。” 霍启挑眉道, “哦?这又是为何?” 元青鸾踮脚抬臀坐到木桌上,两条雪白肉感的长腿相互交叠, “寻常豪族招募私兵,无非为了保自家安危,可昭信候自有兵马,却还要在此处养私兵,所图之事一定不小,我自然要好好考量考量。” 沉默片刻,霍启轻笑道, “殿下要如何考量?” “弓箭。” 元青鸾对自己的长腿颇有自信,见霍启一直不为所动,略感意外,撩了撩发鬓,低笑道, “你若是能给我的兵马配上弓箭,那本殿下...便跟了你。” 弓箭在南汉只有朝廷的军队才可配备,寻常私兵募兵决不允许私配。 给元青鸾的近两千人马配上弓箭,这罪名已大到可以抄家了! 霍启垂着眼想了片刻, “殿下给我几天时间,这件事也许并不难。” 元青鸾跳下木桌,震起胸前一片波涛,长腿交错走到霍启身前,挑衅般笑道, “你若是办不成,就留下给我做面首吧。” 北蓟,寿北城,江北总督府邸,书房。 黄韬站在桌前,抱拳笑道, “候总督,在下不负所托,与我家将军一连谈了几日,将‘打秋风’的事谈妥了。” 侯崇靠在椅背上,大笑道, “有劳黄家主,那本都督明日便点齐人马过江了!” 黄韬忙道, “侯总督,李将军请您这次去镇江打打秋风。” 侯崇一怔, “这是为何?” 他平日里打秋风,过江抢完就退军,要去镇江还需绕个圈子,甚是麻烦。 黄韬低声道, “将军想劳烦您在镇江杀一个人。” 侯崇眉头一皱, “杀谁?” 黄韬阴沉着脸,咬牙道, “江夏城的典卫,霍启!” 候崇垂着眼帘沉默片刻,忽然低笑起来, “我可不认得这小子的脸...” 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 “看来,若想保证他必死,我只有...屠城了!” 他语气极为兴奋和期待,仿佛屠城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开心过瘾的事情。 黄韬心里得意不已。 我如今已代替文氏... 只要霍启一死,阴家就失了靠山... 想起阴丽华清丽的绝代身姿,他淫心大动。 到那时候,阴丽华和阴氏的矿山...就是我囊中之物! 夕阳渐沉。 黄韬醉眼迷离,搂着北蓟舞女回了房。 一名亲兵悄悄来到侯崇身边,低声说了两句。 侯崇眯着眼狠笑道, “无妨,此次去镇江打秋风,把他们一并解决了!” 江陵城,昭信候别院,禁园。 此时已经入秋,天气转凉。 萧统命人在水榭四周布下厚厚的纱帘,置上红灯暖炉,榭中依旧暖如初夏。 他与一众妙龄女子脱得赤条条,玩的正起兴。 一只纤细修长的玉手忽然挑开纱帘,娇媚无双的白衣丽人走进水榭里。 一众女子见到她不约而同的噤了声,萧统咧嘴笑道, “情儿来啦?” 拍了拍自己肥厚的大腿, “快来坐这!” 来人正是明雪情。 她眉头轻皱,抿着朱唇浅笑道, “莫要胡闹,我有正事找你说。” 萧统颇为扫兴,挥挥手赶走了一众女子,斜眼盯着明雪情, “大半夜跑来找我,很急么?” 明雪情娇笑一声, “老大的人还闹孩子气...” 把霍启送来的信递给萧统, “你自己瞧瞧急不急?” 萧统拿着信上下看了一遍,咧开嘴大笑道, “元昭可是奇货可居呐!这小子有点狗屎运,这都能让他捡到?” 哼... 华阳郡主出了名的放荡... 这小子还不得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人家要弓箭呐...” 明雪情心里暗生醋意,拿回信纸揣进抹胸中, “给不给啊?” “当然给!” 萧统大手一挥, “告诉这小子,把元昭藏好了,以后有大用!” 明雪情抬起玉手抵住鲜红朱唇,轻笑道, “那我去准备啦。” “情儿!” 萧统叫住明雪情,盯着她妩媚的脸庞, “你这小情人儿的本事...越来越大了。” 明雪情回眸望了萧统片刻,忽然展颜,媚笑道, “咱们扯平啦!但你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侯府。” 说完,迈开修长紧致的玉腿,向禁园外走去。 .............................................. 冷冽秋风,吹落了江畔杨柳的枯叶。 江面上,阴氏的盐船正顺风而行。 自从上次剿了水匪,赵工头暂时偃旗息鼓,阴丽华盐田里的盐终于能开始运出来了。 这段时间,阴氏一连发了十几艘船,赚来的银子像水一般流进账房。 这让阴丽华一向平淡的脸上,总挂着一丝笑意。 江边隐蔽处,三条小艇悄无声息的出现,向盐船渐渐靠近。 “头,上次差点折里边,这次可得小心啊。” “废他妈话!我还用你告诉?” 赵工头怒骂一声,眯眼盯了盐船许久,疑惑道, “怎么船上没几个人呐?” “头,一定是咱太长时间没出来,他们还以为没事了呢。” “嗯...” 赵工头摸着下巴,点头道, “妈了个巴子!这是好机会...” 回头向众人低声道, “他们人少,咱们这次登船!抢了这一船盐,再找我二伯卖了他,咱们可就发财了!” 众人听说要发财了,顿时狂喜,恨不得大声喊两嗓子。 三条小艇幽灵一般贴住了阴氏盐船。 众人扔出飞抓,吊住船尾,悄悄爬了上去。 船上,几名家奴背对着船尾忙活着,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拿着短刀的水匪! 第60章 阴丽华又见李三 江夏城,百翠楼。 老鸨紧张的站在楼梯口,望着天字号的房门。 今日一早阴氏大小姐便踏进天字号,点了一桌酒席,叫了几个歌姬。 如今江夏城人人都知道,这位深入简出的大小姐手段狠辣,又和典卫大人有些风流韵事。 她如今跑来逛窑子,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老鸨正胡思乱想,忽然肥硕的屁股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谁调戏老娘!不长眼...哎呦,李三爷!” 李三撇着嘴,匆匆走过老鸨身边, “老子来找阴大小姐...取银子!” 天字号房内。 阴丽华笼着衣袖,端坐在桌后。 桌前直溜溜站着一排歌姬,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李三推门而入,见到歌姬们局促的样子,指着阴丽华大笑, “他妈的!你在这练兵呢?” 跨坐在椅子上,搂过一名歌姬,大手顺着伸进她衣襟里,揉搓几下,淫笑道, “都坐下!陪三爷喝酒!” 阴丽华从身后家奴手里拿过一只木箱放在桌上, “你怎的不肯去天香阁见面了?” 李三拉过木箱, “那得姑娘,老子睡腻了!” 伸手掀开木箱,怔道, “这月的工钱...他妈的怎么看着比平时多呢?” 阴丽华轻轻捻动佛珠, “这样多的银子,我还可以再给你一份。” 李三瞬间恍然, “原来你阴大小姐...也有见不得光的事要干呐!” 双手砰的拍在箱子上,冷笑道, “说吧,求老子什么事?” “尚阳刘氏在江夏买了块盐田。” 阴丽华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李三, “江夏贩盐的人够多了,我不想让刘家的手伸进江夏。” “好说...” 李三一把扯开怀里歌姬的衣襟,斜眼盯着阴丽华, “另一份银子在哪?” 阴丽华看着歌姬胸前被李三揉的通红的肌肤,淡然一笑,起身向门外走去, “事成之后,到阴氏来取。” 江面上,阴氏盐船。 赵工头带着十几个水匪,从船尾悄悄爬上了船。 盐船这一路上风平浪静,阴氏家奴们百无聊赖,都聚在甲板上闲聊。 赵工头拿着短刀,猫腰沿着船舷向最近的家奴溜过去。 将到舱门时,忽然一名家奴哼着小曲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一眼正看到赵工头。 “妈呀!” 家奴惊叫一声,撒腿就向甲板跑, “不好了!水匪又来了!” “妈了巴子!” 赵工头一咬牙,猛地冲向甲板,语气阴毒, “把他们都剁了!” 聚在甲板上的家奴见到水匪,顿时惊慌失措,随手抓起短棍与水匪胡乱打起来。 这些水匪们听赵工头说这次能发财,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手里长刀短刃不要命的向家奴们狂砍。 只过了片刻功夫,家奴们便抵挡不住,渐渐退向船头。 赵工头带着水匪站成一排,阴毒的看着被逼在船头的家奴,狠笑道, “一个活口别留,都他妈剁碎了扔河里喂鱼!” “东家!对不住了!” 一个家奴忽然大喊一声,转身“扑通”跳进江里,拼命向江边游去。 其他家奴见状也不再犹豫,纷纷跳进江里。 赵工头趴在船舷看了一眼,冷笑道, “别管他们了,跟老子下货舱瞧瞧!” 货舱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赵工头拿过火把,匆匆照了一圈,只见整座货舱铺满了一袋一袋的细盐。 “发财了!头!发财了!” “这白花花的盐,看着比白花花的娘儿们还顺眼!” 水匪们跳起来欢呼。 “还他妈想娘儿们!这白花花的盐是他妈白花花的银子!” 赵工头得意不已,放肆的大笑起来。 船外,江边。 一人高的枯草挡住了刘普的身影。 “统领!” 一名兵丁匆匆跑到他身前, “兄弟们都捞上来了,没折损人手。” 刘普点头,望着江上渐渐走远的盐船, “给我盯住了这艘船,看看他们到底在哪落脚!” ......................................... 江夏城外,有一片盐田。 这本是文氏的家产,他家被抄了家后,盐田就充公了。 前些日子,盐田被户部发卖,不知刘知白用了什么手段,在众豪族中脱颖而出,抢下了这块盐田。 此时天色阴黑,残月被遮在云后。 远处的草丛里,趴着几个人影。 一人从远处悄悄爬过来,指着盐田边的一栋小屋。 “三爷,就俩人守着,那边山下还有个水渠。” 李三阴笑一声, “干了这俩人,引水灌田!” 田边小屋内。 两名刘氏的家奴忙了一天,刚熄了烛火准备睡觉,忽然听门外有人喊道, “快出来!家主来了!” 两人一怔。 家主这时候来干嘛? 不说家主在镇江么? 一名家奴急忙起身拉开门,还没看清门外是谁,耳边呼的一阵风声,眼前一黑栽倒地上。 另一名家奴见一群蒙面人冲进来,吓得蹦了起来, “你们...” 话还没说出口,噗通一声,也被一棍闷倒。 李三晃了晃手里木棍,转过头低声道, “快去引水,灌田!” 天边渐渐露白。 两名家奴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推开门。 见到门外情景,两人的脑袋顿时清醒一大半,“扑通”瘫坐在地上。 门外本来上等的盐田,如今竟变成了一片鱼塘... 家奴万念俱灰, “完了...家主一定会打死我...” ............................................... 江夏,静波坞。 码头外,有一栋不显眼的小屋。 刘普静悄悄走到门前,左右看了看,轻轻敲了敲门。 房中的小桌上点着半根蜡烛,霍启坐在桌边看着走进来的刘普, “这么早来,出了什么事么?” 刘普摸出信纸放在桌上, “侯爷送来封信,说十万火急,让尽快交到你手里。” 霍启看着桌上的信, 啊? 出什么大事了? 急忙展开,看了片刻,摇头大笑起来。 刘知白坐在一旁,抻着脖子好奇道, “大人何事这么开心?” 霍启顺手把信扔在桌上, “庞宁还真有个做京官的叔父,还真上折子告了我一状。” “啊?” 刘知白紧张问道, “侯爷怎么说?” 霍启轻笑道, “侯爷在信里大骂了我一顿,让我别给他在京都那边惹麻烦。” “这局不能再闹了,得收网了。” 霍启看向刘普, “备些礼品,去给庞宁登门道个歉。” 啊? 刘普瞪着眼, “这...” 霍启摆摆手,笑道, “让你去就去,水匪停船的地方找着没?” 刘普茫然点点头。 “好。” 霍启越笑越开心, “这次三总管那只老狐狸,死定了!” 第61章 攻破镇江,屠城! 江夏城,黄氏府邸,后园。 黄韬没精打采坐在池畔高亭中。 他这次北蓟之行,与总督府的舞女战了个通晓,虚耗太多,有生之年第一次对青楼提不起兴趣,安心待在家里。 贴身的小厮一路小跑来到亭前, “爷,庞家主来了。” 嗯? 这死胖子来干嘛? “请他进来。” 过了片刻,庞宁晃着满身肥肉走进亭子里。 “庞兄起得早啊。” 黄韬抱拳笑道。 庞宁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眯着小眼盯着黄韬, “黄兄这几日去哪了?我一连找了你几天了。” 黄韬笑吟吟道, “我出门做买卖去了,昨日才回江夏。” “嗯...” 庞宁短粗的手指轻轻敲着石桌, “前几日,我贩铁器的货船又被典卫府的人马截了,幸亏我反应快,让人把船沉了。” “一定是雷海!” 黄韬咬牙道, “我望川渡的仓库天天被典卫府盯着,已快一个月没向南周运过盐了。” “黄兄,你前几日告诉我,迟大人已答应把漕运给咱们。” 庞宁抿着肥厚的嘴唇,紧盯着黄韬, “我想去拜会一下他,当面表示谢意。” 糟了! 这死胖子起疑心了! 他一向鸡贼,可不像雷海那么好糊弄... “迟大人那边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黄韬笑吟吟道, “你还是忙铁器的事吧,这船货没运出去,北蓟那边没问题么?” 庞宁得意的笑道, “我叔父在京都告了霍启一状,他已派人登门道歉,不敢再拦我了。” 他笑意忽然消失,凑近黄韬,冷声道, “劳烦黄兄替我安排,我明日就要见迟大人。” 黄韬盯了他片刻,噗的笑道, “这有何难,不过迟大人出门游玩去了,过几日咱们一起登门拜访。” “那我静等黄兄的消息。” 黄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渐渐阴沉下来。 得让雷海再加把劲... 绝不能让他见到迟大人! 淮江畔,渔村。 三总管看着泥泞的小路,满脸嫌弃。 虽然他也是在江边泥地里长大的,但现在不同了。 他如今是腰缠万贯的侯府三总管,很讨厌这种下贱的地方。 他今天屈尊到这,是因为他的贤侄从阴氏那抢了一艘盐船。 把这船盐贩到南周,可是能换来一大箱银子的,所以他不得不屈尊来此。 阴氏盐船静静停在江边。 “二伯!” 赵工头远远跑过来,拉住三总管,乐的眉毛上下跳动, “快来!盐就在船上!” 三总管嗯一声,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走向盐船, “瞅你那副没出息的德行!没见过银子么?” 盐船上。 赵工头拿着火把两步蹦到货仓里,兴奋道, “二伯看!一船的盐!” “他妈的!一副没见过银子的穷样!” 三总管话虽这么说,可看到舱里铺满的盐袋,嘴角也翘了起来。 这一船的银子呐... 用舌头舔了舔自己豁掉的门牙。 姓霍那婊子生的,听说这事还不得气到吐血? 他一张老鼠脸豁然展开,得意的低笑起来。 嗯? 那是什么? 他笑了一半,忽然眯起眼,指着货舱一角, “那袋盐下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赵工头急忙跑过去,搬开盐袋, “哎?有个箱子?” 三总管匆匆跑下木梯,好奇的盯着那只一人长的木箱, “打开瞧瞧是什么。” 赵工头拿过斧子,一把劈开木箱。 两人顿时怔住。 木箱里,整整齐齐的码着许多质地精良的长弓。 三总管回过神来,一把拉住赵工头, “快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赵工头把手下水匪全喊了进来,众人七手八脚搬开盐袋。 这才发现,原来货舱底下只是铺了两层盐袋,盐袋下边全都是这样的木箱。 所有木箱里装的都是长弓和羽箭。 “这怎么回事?” 赵工头惊道, “霍启运这东西...他要造反?” 三总管吓得鼠面煞白,拍着胸口道, “有这么多,这...这是要掉脑袋的!” 一把拉住赵工头衣襟, “这些东西不能留,把船开到江上沉了!快!” 赵工头点点头,急忙招呼一众水匪向舱外跑去。 刚出了船舱,赵工头猛地愣在原地。 甲板上,站满了手持刀剑的兵丁,霍启笑吟吟坐在椅子上, “三总管,别来无恙啊?行了别躲了,我可看着你啦!” 三总管哆哆嗦嗦的从人缝里钻出来, “霍...霍启...” 霍启站起身,慢悠悠走过去,一把搀住三总管, “我说老赵啊,你可抢了我一船好东西啊。” 三总管贼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低笑道, “小子,你今天若是杀了我,侯爷可不会善罢甘休。” 伸手拍了拍霍启手背,小声道, “不如...你放了我,这船东西我当没看见,这群人...我也让他们就地解散回家,再也不盯着你的盐船,怎样啊?” 霍启放声大笑起来, “老赵啊!我一个七品的典卫,你以为我能弄来这些东西?” “不是阴氏的?” 三总管一怔,忽然反应过来,瞬间冷汗直流,惊恐道, “这是...是侯爷的?” “唉...” 霍启摇头叹道, “你还不算太蠢,但我不杀你,我送你去见侯爷,你自己同他说去吧。” 扑通! 三总管脸色煞白,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 “刘普!送老赵回江陵,直接交给二总管!” 霍启目光扫过一众水匪,冷声道, “这地方山清水秀适合埋人,就把赵工头和他的弟兄们都埋在这吧!” ............................................. 北蓟,襄阳城外。 候崇整盔贯甲坐在马上。 他身后,两万江北兵军容齐整,静立在旷野。 一名斥候策马狂奔而来, “报总督!南汉边军撤防了!” 候崇低笑一阵,向身后江北兵大声喊道, “攻破镇江,我让你们屠城两日!” 两万江北兵眼中顿时露出嗜血的光,兴奋的高声欢呼起来。 震天的欢呼声中,候崇阴沉沉笑道, “元昭、元青鸾,杀了你们姐弟俩,老子可就在新皇帝那立了大功了!” 第62章 进帐!美人相邀岂能辜负? 镇江外,北阳山,大营。 宇字旗随着秋风,烈烈招展。 校武场。 元青鸾一身赤红短衣,绷紧雪白的小臂,张满长弓。 砰! 羽箭掠过一道残影正中靶心。 霍启笑道, “殿下考量的如何?” 元青鸾从下到上慢慢打量着霍启,好像一只雌豹盯着口中的雄鹿, “我已明白昭信候的心思,既如此,本殿下便暂时跟了你吧。” 霍启摇头道, “殿下大可放心,侯爷此举只为不时之需,并未存着什么特殊心思。” 元昭满脸欢喜拉住霍启, “典卫大人,这两千人一路跟着我出生入死,如今终于有了着落,乃是一件大喜事,今夜你就留在营中,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此时。 镇江与襄阳交界处。 两万江北兵正悄无声息的原地休整。 候崇望着远处的山峦,过了此处,便可一马平川直击镇江, “命破六浑带两千先锋奇袭北阳山,其他人随我攻占镇江!” 红日逐渐西沉。 北阳山大营内一片笑语欢声,霍启与宇文烈麾下众将正在帐中庆饮。 元青鸾喝起酒来十分豪爽,已一连喝了十几碗。 妖媚艳丽的脸上一片酡红,眼中带着汪汪水色,大胆的盯着霍启, “典卫大人,难道南朝的男儿都如你一般,只肯浅斟么?” 霍启对自己前世的死法实在阴影太大,因此只捏着鼻子灌了几碗便不肯再喝, “霍某不喜杯中之物,倒也不是人人如此。” 林青鸾微微一笑,伸出浑圆肉感的长腿轻轻撩拨霍启的脚腕,媚声道, “我...好看么?” 卧槽? 她这太明目张胆了吧! 霍启偷眼瞧了瞧其他人。 帐中几人似乎对华阳郡主的行为见怪不怪,正相互推杯换盏,对他俩看都没看一眼。 林青鸾长腿撩拨不停,轻声娇笑道, “本殿下对男人可是很挑剔的,这里的人都不合我眼缘,你倒不必担心有人吃醋。” 霍启轻笑一声,伸手摸着她奶白色的小腿。 说来也怪,她明明常年习武,可皮肤却依旧柔软细腻,细长的小腿肌肉预示佳人甚是耐久,让人浮想联翩。 元青鸾咯咯娇笑两声,俯过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跟我来,我舞刀给你看!” 霍启忍不住笑道, “殿下好奇怪的癖好,红烛暖帐竟还要动刀么?” 元青鸾眯起媚眼,威胁道, “你若不来,我便叫人绑了你进帐。” 霍启笑着摇头, “美人相邀岂能辜负?我还是自己走着进去吧!” 片刻后。 营中偏僻小帐内。 红烛摇曳。 元青鸾只穿了件艳红色的抹胸,弯刀舞动间,所有隐秘若隐若现。 他奶奶的! 这哪是舞刀啊,这他妈就是艳舞! 这比前世商K带劲多了! 霍启半躺在木床上,看着美艳佳人的狂野刀舞,只觉心旷神怡。 林青鸾天生体质易汗,这时已香汗淋漓,奶白色肌肤上布满了细密汗珠。 如此水灵灵的佳人,可想床笫间得何等的一塌糊涂。 呛! 弯刀归鞘。 林青鸾肉感的长腿高高抬起,压在霍启肩上。 佳人媚眼如丝, “本殿下...一向只在上面...” 霍启低笑一声, “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从今以后,你只能在下面!” 猛一翻身,将林青鸾压在身下。 狂野佳人只挣扎两下,便再不动,变成了一只痴痴娇笑的温顺小羊... 帐外兵丁都自觉走远,独留一幢剪影晃动的红烛小帐。 北阳山下,黑影攒动。 一名独眼将军望着漆黑密林,低声道, “告诉所有人,把刀都收好了,莫要反出光来!” 两千先锋军跟在他身后,如夜行的狼一般,悄悄向山中潜行。 半刻钟后。 独眼将军隐在密林中,盯着空地上的大营。 营内火光闪烁,守门的兵丁无精打采,正拄着长枪打盹。 哼! 北蓟的饿狼,到了南朝温柔乡就变成温顺的家犬了! 独眼将军得意的低笑两声, “全军,奇袭!” 两千先锋军鬼影一般闪出密林,轻声杀向军营。 守门的兵丁迷迷糊糊间忽然见到敌军,怔了片刻,“嗷”一声惊跳起来,仓皇跑回营中,嘶声大喊起来, “夜袭!夜袭!” 大营内守夜的兵丁这才惊醒过来,举起兵刃仓促迎敌。 独眼将军如虎入羊群,瞬间砍倒几人,杀进营的先锋军迅速散开,举起火把推倒错落的营帐。 营帐内,空无一人。 这! 竟是空营! 独眼将军大惊失色。 忽然听见营外喊杀声震天,他猛一回头,白羽箭如飒沓流星,“噗”的正中他另一只眼中。 这一箭将他头颅贯穿,整个人仰面摔倒在地上。 林青鸾手持长弓一马当前,带着两千兵丁杀向大营。 奇袭者反被奇袭。 两千张长弓箭如雨下,长矛钩锁飞溅出腥红血光。 一刻钟后。 林青鸾弯刀一闪,划破一名未死透的先锋军喉咙。 元昭心有余悸的看着被爆头的独眼将军, “幸亏典卫大人有先见之明,在十里外布了暗哨。” 霍启看着满地的死尸,也觉得今夜确实赢得有点侥幸, “上次遇见刺客之后,我一直小心防备,没想到还真起作用了。” 妈的! 我是为了防备李庆之的,没想到倒把这些鲜卑人防住了。 “我认得他,这人是候崇麾下先锋,叫破六浑。” 林青鸾雪白长腿踩在死尸胸前,甩了甩弯刀上的血迹, “咱们得马上离开这,刚才那俘虏说,候崇已带着两万江北兵越境杀来了。” “北蓟两万人越境?” 霍启十分疑惑, “李庆之是镇北将军,两万人轻而易举就越境而来,他干什么吃的?” 元昭冷哼一声, “你们这位李将军和我们的侯总督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件事我监国时便已知道!” 霍启瞬间恍然。 原来李庆之那些赫赫战功都是养匪得来的! 呵呵... 这样看来,我与迟大人做的局,还真能要了他的命! 第63章 两万兵马围杀霍启 江陵城,侯府别院,禁园。 萧统抓着酒杯,轻叹了一声, “老赵这人太心窄了,记恨霍启拿铁盆打掉他两颗门牙,竟干出这种浑事来。” 明雪情斜妙目瞟着萧统,抿唇道, “反正人家可看见你一船的弓箭了,你要能保证他嘴严,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死人的嘴才严,这道理我懂。” 萧统摇摇头,仰头把酒倒进嘴里, “他毕竟跟了我十年,给他个痛快的吧,别太遭罪了。” 明雪情噗一声娇笑道, “这话说的,我很爱折磨人么?” 起身整了整白月纱袍, “我走啦,给他老人家寻个痛快去。” “侯爷,江夏密报!” 一名亲兵急匆匆跑进门, “候崇率两万江北兵过了飞云山,直奔镇江!” 萧统一怔, “两万人就过飞云山了?李庆之那老狗是吃干饭的?这我得参他一本...哎,情儿你怎么了?” 只见明雪情妩媚俏脸面无血色,缓缓转过头看向萧统, “霍启正在镇江招兵!” 萧统低头沉思片刻, “那老狗若是知道霍启在镇江,妈的恐怕会在一旁看戏。” 猛抬头看向明雪情,沉声道, “让刘普尽起侯府兵马,速去救镇江!” 明雪情急忙转过身,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候崇来的蹊跷。” 后房中转出一名儒雅的中年男子, “飞云山易守难攻,他两万人不声不响的就过来了,难道是用飞的?” “我也觉得奇怪。” 萧统满脸凝重, “莫非是那老狗故意放进来的?” 中年男子笑道, “三公子一向神机妙算,也有疑惑的时候?” “噗”,萧统摇头笑道, “迟兄这话可是夸我,我若真的算无遗策,如今也不会猫在江陵了。” 迟延宗对着镜子正了正官帽, “我得回江夏盯着李庆之,霍启不能死,他若死了,萧衍那昏君交代的事便办不成了。” 江夏城,阴氏府邸,前堂。 摇曳烛光中,阴丽华袖中玉手轻捻佛珠,端坐在椅中。 李三前几日刚毁了刘家的盐田... 刘知白这时辰跑来我府中... 难道被他知道了是我指使的? 可就算知道...他竟还敢登门问罪? “阴大小姐!” 刘知白疯一样冲进门,嘴里的话如连珠炮一般, “北蓟的江北总督候崇带兵攻打镇江,霍大人还在城里!” 哗啦... 阴丽华猛地站起身,宽大缁衣带的烛火跳动不止。 “哼!那还不好?” 阴邵宗坐在一旁,撇嘴道, “他如今翅膀硬了,竟还敢抓我姐...” 啪! 阴邵宗捂着脸惊恐的看着阴丽华。 缁衣丽人满面愤怒,狠厉的看着阴邵宗, “你这不长进的蠢货!阴氏的身家性命都在霍启身上!” “快去找阴战!” 阴丽华再顾不得仪态,向门外家奴大声喊道, “让他尽起阴氏私兵,去救霍启!” 镇江城外。 宇文烈两千兵马静静列阵。 远处斥候策马狂奔,马还未停,他已翻身跳下来, “报将军,镇北将军在前方布了条防线,说是为了御敌,不准任何人过去。” 妈的! 李庆之这是在断我的退路! 霍启犹豫的望向镇江城。 这座城本就不大,常年战乱,已经残破不堪。 县丞又一早便逃得不知所踪,现在城中群龙无首,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林青鸾贴过来,低声道, “候崇虽残暴弑杀,但带兵打仗确是把好手,咱们就两千人马,绝对抵不住他两万江北兵。” 霍启咬了咬牙,沉声道, “走,进城!” 一个时辰后。 镇江城外响起震天动地的踏地声。 两万兵丁如潮水般铺盖在镇江城前。 霍启站在城头看着黑压压的人影,心里紧张不已。 妈个蛋的! 这座小破城能不能顶住这两万人攻城? 候崇并未准备多久,震天鼓声中,两万江北兵猛地向镇江城冲来。 林青鸾挽起长弓,“砰”的一箭射向敌军。 两千守军紧跟其后,羽箭如暴雨一般倾盆而下,瞬间没入江北兵阵中。 可敌军气势丝毫不减,蝗虫一般扑向城墙。 裹着铁皮的云梯如枯木般倾斜着搭上城墙,铁钩死死咬住城砖缝隙。 攻城兵将盾牌顶在头上,疯狂爬向城头。 守军的滚木礌石呼啸而下,带着破风之声砸向盾阵。 嘭嘭巨响中,江北兵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口吐鲜血,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 投石器巨大的绞索发出吱呀的呻吟,陶瓮坠落在城头,桐油化作漫天火雨,守城的士兵在烈焰中翻滚,惨叫声混着皮肉烧焦的气味随风飘荡。 攻城锤每一次撞击都让夯土城墙簌簌掉渣,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 “将军!” 传令官连滚带爬跑到城头, “城角塌了!咱们的人快顶不住了!” 宇文烈猛一跺脚, “被打进城就全完了!我带亲兵去守!” “霍老板!” 身后忽然传来呼喊声,霍启回头看向城下。 这些日子在书肆白吃白喝的那些北境流亡来的武人,竟自发组成了一支队伍,来到城下。 “我们占了霍老板忒多便宜,现在出了事,总不能做没卵蛋的孬种吧!” “不错!候崇每次破城必会屠城!横竖都是个死,老子和他狗日的拼了!” 霍启万没想到,这些北蓟流亡来的武人竟如此有种,心中激荡不已,朗声道, “诸位!今日帮我保住镇江!来日诸位与我一同共享富贵前程!” “好!既然城角破了!我们去守!” 数百人带着一腔血气,手持刀剑冲向被攻破的城角。 这些人基本都是在北蓟背了人命,逃亡到此的亡命徒。 各个不要命一般冲向城角,刚冲进来的敌军竟被他们硬生生打退了回去。 宇文烈带着亲兵上阵,迅速修补起城墙。 攻城战一直打到日上三竿。 江北兵终于鸣金收兵,暂时退回了营寨。 霍启疲倦的瘫坐在城头上,望着身边数不尽的死尸断肢。 玛戈璧的! 这可比前世拍的电影惨烈多了! 林青鸾望着江北兵的大营,艳丽的俏脸上满是忧虑, “这城里没多少存粮的,若是被他们围上一两个月,不用他们打,咱们饿都饿死了。” “典卫大人。” 林青鸾蹲下身,盯着霍启, “李庆之肯定不会来的,还有没有兵马会来救咱们?” 第64章 我要把他们吊死在城头! 江夏,鹿角关。 此处两面环山,成鹿角之势,故此得名,是坚守江夏城的第一处险关。 阴战站在关口满脸焦急,正向城门上大喊, “我们是江夏阴氏私兵,要去镇江守城,劳烦开门,放我们要出关!” 城头上的校尉冷笑的看着关下的兵马, “李将军有令,为防北蓟细作,任何人不得出关!” 阴战身后,阴丽华一身青色短衣,端坐在马上,朗声道, “北蓟犯边,我阴氏自愿拥兵报国,你为何拦我?” 校尉撇起嘴角, “我家将军自有部署,那轮得到你们插手!” 忽然远处尘土飞扬,大批兵马军容严整,浩浩荡荡直奔关门而来。 城头校尉吓了一跳,急忙探出身子眺望。 暴土狼烟中,一名彪形大汉整盔冠甲,手持长矛骑在马上,正是昭信候府中第一勇烈,刘普。 “我们乃是昭信候麾下兵马,奉侯爷之命去镇江杀敌,速速开门!” 刘普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高高举起, “我有侯爷的军令,快开门!” 城头的校尉见是昭信候的兵马,不敢擅自做主,咬着牙犹豫片刻,温声道, “这位将军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命人去通禀我家将军。” 向身边人低声吩咐两句。 不一会,关门微开,放出一名信使,骑着马向江夏方向策马而去。 “李庆之的大营离着这还有近百里,等他一来一回镇江城都破了!” 阴战咬牙望向鹿角关的城门, “这只有几百人守着,咱们冲关过去!” “别冲动!” 阴丽华摇头道, “冲关与谋反无异,要诛九族的。” 转头看到明雪情骑着一匹枣红小马正望着城头发呆,阴丽华驱马赶过去, “二总管,如今的情形,咱们该怎么办?” 明雪情伸手轻抚着马鬃, “我已派人去搬救兵了。” 俏脸忽然一沉,轻叹道, “可是据说那酸儒出门游玩去了,鬼知道他现在在哪!” 镇江城。 霍启举着一张门板,头顶上传来噼里啪啦的落箭声。 攻城战已打了两轮,城外的攻城兵虽回营修整,弓箭手却还在向城内射着羽箭。 如此无差别的箭雨袭城,城内已如人间炼狱一般,遍地都是被射死的普通平民。 失去了亲人的百姓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却转眼又被袭来的羽箭钉死在地上。 城内的暴乱更是频繁发生。 镇江的治安本就混乱,这时趁着战乱,城内开始有人组成团伙,明火执仗的上门抢劫。 霍启自觉留在城头作用不大,带着自己那支“书肆白吃白喝小分队”在城内四处巡逻,勉强维持秩序。 “霍老板!” 一个光头糙汉匆忙跑过来, “郭记米行被二十几个蒙青巾的人抢了!” 又是蒙青巾! 这两天,城里突然多了一伙青巾蒙面的匪人。 这伙人不分青红皂白,踹开门便先杀人,杀光之后再抢劫财物,手段极其残忍。 郭记米行内,横七竖八的躺着满地的死尸。 老板七岁的小儿子被人拦腰斩断,丢在方桌上,惊恐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看着眼前的惨状,霍启心神激荡,颤抖着抚平了七岁孩童的眼皮,咬牙大怒道, “草拟吗!有杀人的力气不用在敌军身上,竟往自己人身上招呼!我一定抓了这帮人,把他们吊死在城头上!” “老板!有个活口!” 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一个浑身浸着米醋的人被带进屋来。 那人惊恐到极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瞪大了眼哭着哀求道, “别杀我!我...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原来这人是米行的伙计,蒙面人撞进门时,他急中生智一脑袋扎进醋缸里躲了起来,竟侥幸活了一条命。 霍启安慰了他片刻,温声道, “小兄弟,看到那些人的脸了么?” 伙计心有余悸,想起当时情形双手还止不住的发抖,犹豫了一会, “有个人的声音我很熟悉,好像是...郑屠户?” 这郑屠户在镇江也算是个大户,开着几间肉铺,手下有几十个伙计。 他喜好喝醋,经常到米行买醋,所以伙计认得他的声音。 “好个郑屠户!” 霍启看着惨死的孩童,恨得牙根发痒, “我这就去见一见他!” 米行外的街道上。 城外的箭雨终于告一段落,城里迎来短暂的安宁。 霍启放下门板,活动两下酸麻的肩膀。 一个亲兵从街角匆匆忙忙跑过来, “大人,元将军说兵粮告罄了,问你能不能向城里的百姓借一点?” 霍启回头望了一眼郭记米行,冷笑道, “你去告诉元将军,城里有个大户,有肉有粮,没准...还抢了许多银子!” 北蓟京都,邺城,皇城内。 北蓟皇帝忧心忡忡坐在书案后。 他本身根基不硬,皇位全靠血雨腥风和莫大的运气才得来的。 如今北蓟境内遍地狼烟,他龙椅坐的极是不稳。 一个老太监轻手轻脚走进来,小心翼翼道, “陛下,慕容绍宗求见。” 这慕容绍宗是他心腹中的心腹,深得他信赖。 “让他进来。” 片刻后。 宫门外走进一人,长得长眉细眼,风度翩翩, “陛下,候崇进兵镇江,是奉了您的旨意么?” 见皇帝摇头,慕容绍宗脸上露出喜色, “陛下,他坐镇寿北,咱们一直无处下手,如今他离开老巢,寿北空虚,正是对付他的好机会!” 候崇是先皇旧臣,手握重兵又恃功傲宠,这位多疑的新皇一直对他十分忌惮, “朕也想过此事,只不过...若是无故降罪,朕恐遭群臣非议。” “陛下!” 慕容绍宗见皇帝犹豫,焦急道, “此乃天赐良机,决不可优柔寡断啊!” 北蓟皇帝轻轻叩着书案,犹豫半晌,忽然一握拳, “让御察监列出他几道罪状,你速带兵马,攻取寿北!” 第65章 霍启性命垂危 江夏,鹿角关。 阴氏与侯府两支兵马正在关前原地休整。 阴丽华端坐在篝火前,闭着双目轻轻捻着佛珠。 明雪情手肘拄在修长美腿上,撑着下巴静静看着她。 这位阴姑娘遇变不惊,是个能办大事的主。 阴氏又是名门望族,财力雄厚... 霍启若是能娶她为妻... 对他的前程可是大有益处。 远处传来“吱呀呀”的车轮声,在寂静旷野中显得格外刺耳。 阴丽华缓缓睁开眼,疑惑道, “马车?这是谁来了?” 明雪情站起身望了一会,等看清了赶车的书童,顿时展颜欢笑,急忙迎了过去。 未等马车停下,明雪情轻扭腰肢跳上马车,挑帘钻了进去。 马车内。 迟延宗面带微笑,看着坐进车里的绝色佳人, “明姑娘,想不到多年不见,你风采丝毫不减,依然是当年那位‘京中明月’。” 明雪情斜着杏眸瞟向迟延宗, “你这酸秀才,皇帝派你来公干,你却跑去游山玩水,害得我好找!” 迟延宗点头笑道, “明姑娘教训的是,迟某这寄情山水的毛病确实难改,抱歉抱歉。” 其实他这几日一直都在江陵与萧统彻夜长谈。 只是这件事十分隐蔽,就连明雪情,萧统也不愿让她知道。 “我没心思叙旧。” 明雪情掸了掸腿边的尘土, “李庆之不肯开关放我们过去,你去找过他了么?” 迟延宗摇头, “他掌着边关军权,我一个漕运总督,他未必会买我的账。” 明雪情沉下俏脸思索片刻, “如今之计,只有向皇帝禀明此事,盼着他下旨了。” “我已派人快马回京都,去找侍中大人了,只是这一来一回,至少要后天才能有信。” 迟延宗说着,轻叹一声, “而且,陛下会不会下旨...谁也说不准。” 明雪情挑开车帘,静静望着远处关口。 小色鬼,你可要撑住了... 等到后天,昏君若是不下旨,明儿带兵冲过关去,救你回来! 百里外,镇北将军大营,主将大帐内。 李庆之坐在桌后,凰儿端着酒壶,跪伏在他腿边。 他如今对凰儿算是爱到了骨子里,便是行军打仗竟也把她带在身边。 阴柔公子站在桌前,见凰儿背对着自己,故意扭动两下紧致翘臀。 他急忙收回目光,低声道, “爹,我已给兵部的李大人送了信,以防有人在陛下那给咱们捣乱!” 李庆之狞笑道, “做得好,只要圣上不下旨,鹿角关谁都别想过去,霍启那杂种...死定了!” 翌日。 镇江县,天色昏沉。 今日的攻城战似乎比昨日弱了些,江北兵只攻了两轮便鸣金收兵。 元青鸾忧心忡忡站在城头,浑圆肉感的长腿上沾着一道道敌军的血迹,鲜血被她奶白的肌肤一衬,显得格外猩红醒目。 她居高临下看的清楚,敌军的攻势之所以不如昨日那般疯狂,是因为他们正在赶制新的攻城器械。 一辆辆铁皮包裹的冲车已经渐渐成型。 这座小城早已摇摇欲坠,那些冲车若是冲到城门前... 我麾下这两千多人还能撑得住么? 林青鸾紧皱着眉,喝了一口米汤,自言自语道, “霍启啊霍启,你的粮怎么还没借回来?” 镇江城的中心街上,有一栋四间门面的肉铺。 此时城外战火纷飞,城内偏地都是死尸,肉铺自然没有开张。 老板郑屠紧关着大门,看着院子里拿着刀剑的伙计们。 “郑爷!守城的霍将军来了,想要见您!” 听伙计通报,郑屠心里一慌。 他来干甚? 我做的这么干净,难道还是被他查到了什么? “请他进来。” 片刻后。 霍启笑吟吟走进院子, “郑大户!我来的突然,没打扰到你吧?” 郑屠急忙迎上来, “当然没有!霍将军为了全镇百姓死守城门,能到这里来,是我郑屠的荣幸!” “郑大户,时间紧迫,我便直说了。” 霍启拉住郑屠, “我到这有个不情之请,咱们守城的将士兵粮用尽了,我听说你家粮仓丰硕,所以想和你借点粮,等解了危机,我加倍还你。” 郑屠悄悄松了口气,急忙正色道, “将军哪里话!将士们死守城门也是为了我等百姓,何须说借?我送你便是!” 转身走到粮仓前,“哗啦”一声拉开大门。 宽敞的粮仓内,竟只摞着十几袋粮食。 “我只需留下两袋,便够自家吃了,其他的都送与将军!” 霍启的目光在粮袋上印的“郭记”二字上停了一瞬,满面感激的握住郑屠的手, “郑大户大仁大义,霍某感激不尽!” 众人扛起粮食,郑屠一路将他们送到肉铺外。 霍启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对光头汉子低声道, “留人在这盯着,那些蒙面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们!” ........................................... 南朝汉,京都健康城,皇宫。 萧衍坐在书案后,紧皱着眉看着面前吵个不停的两人。 “镇江是我大汉国境!李庆之坐视胡掳侵犯,其心可诛!” 这人是中书省的侍中,名叫杨廷和,是三朝老臣。 他虽上了年纪,却依然中气十足,花白的胡子翘的老高,口水喷了萧衍一脸。 “陛下!” 兵部尚书李振业慢悠悠道, “李将军镇守边境多年,从未失过一寸土地,他此举必有深意,我等不在战场,不明情况,万不可盲目斥责。” “谬论!” 杨廷和大怒, “敌军已过了飞云山,这还叫一寸土地未失?” 一把拉住李振业衣袖, “李大人是不是收了他什么好处,在这替他掩盖过失!” “你血口喷人!” ... 萧衍被两人吵得头痛不已,猛地吼道, “行了!” 两人被他吼的一惊,顿时都没了动静。 萧衍揉着眉心, “你们都出去,容朕好好想想。” “陛下...” “出去!” 两位大人见皇帝发怒,都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的离开书房。 皇宫外,普度禅院,禅房。 玄机盘坐在蒲团上,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刘氏有了盐引,现银不再是问题。 看着一箱箱的祈福经书送往各寺庙,玄机终于放下心,离开宝林寺回到了自己的普度禅院。 中年男子敬了佛礼, “在下是明月楼的老板,今日到此,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告诉大师。” 明月楼在京都人人皆知。 玄机听说竟是明月楼的老板到了,不敢轻视,含笑道, “不知施主有何事要告诉贫僧?” “霍启性命垂危,如今只有大师能救他!” 玄机顿时怔住。 天子的祈福佛经刚刚开始送进各寺庙,他玄机的法名马上就要名满天下。 这时候霍启怎么能死? 绝对不行! “贫僧怎样才能救霍施主?” 明月楼老板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请大师入宫面圣,请旨!” 第66章 镇江城,破了 镇江城,子时,夜。 城外的敌军偃旗息鼓,城里静的好像一座死城,遍地躺着来不及收走的死尸,街道上弥漫着尸体腐烂的恶臭。 幽幽月光下,二十几个青巾蒙面人沿着长街的房檐悄悄潜行。 他们今夜的目标,是城中心的孙家当铺。 俗话说“三个劫道的,不如一个开当铺的”,孙掌柜腰缠万贯,这伙人已盯了他很久了。 更别提孙掌柜家里三房美妾都是花魁出身,床笫之间甚是销魂,一想到这,郑屠裤裆里的热气就止不住往外冒。 蒙面人拐进一处狭长小巷,只要过了这道巷子,孙掌柜家的银子和美妾就在向郑屠招手了。 “郑爷。” 一人忽然拉住郑屠,指着身后, “咱们被咬住了!” 郑屠一惊,急忙往上拽了拽蒙面的青巾,眯眼看向身后巷口。 小巷外。 霍启屏息靠在巷外的砖墙上,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小巷里的动静。 刚才早些时候,光头糙汉把他从城头叫下来,一路跟着这群人到了这里。 忽然,小巷里的脚步声变得沉重杂乱起来。 霍启急忙探头看向巷子里。 那群蒙面人急匆匆跑出小巷另一头,在对面街上四散逃窜! 妈的! 被发现了! 霍启一个健步追了过去, “来两个人跟着我,其他人分头追,不用活捉,就地打死!” 郑屠长的身高体胖,在所有人里最为显眼。 霍启带着两人死死盯住他,一路从街心追到街尾,郑屠一闪身钻进了一条阴暗巷子里。 他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在几条小巷之间来回穿梭躲避。 霍启只能勉强盯住他,却再难追近一步。 忽然间,城外传来震天的鼓声。 郑屠冲出小巷,穿过长街,钻进了对面的巷子里。 霍启怕跟丢了他,死死盯住他背影,跟着冲出了小巷。 嗖! 一根羽箭贴着霍启的鼻子“砰”的一声钉在地上。 光头糙汉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嗖!嗖!嗖! 无数根白羽箭如暴雨一般倾泻而下,落在长街上。 城外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侯崇,攻城了! 郑屠穿过几条小巷,闪身翻过一道院墙,回到了自己的肉铺里。 “草他爹的狗杂种,爷爷我差点失了手!” 他喘着粗气,骂骂咧咧的推开房门,摸索到桌边,点燃了灯烛。 摇曳烛光中,霍启阴沉着脸坐在桌前。 “啊!” 郑屠嗷的一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脸上的青巾也掉落下来。 “霍...霍...霍将军?” 城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大,城头的火光照进了院子里。 霍启冷着脸站起身,盯着地上的青巾。 郑屠的喉头上下滚动, “霍将军,东西...都在地窖里,都...都给你,我...” 呛! 噗! 鲜血从腔子里直喷向棚顶。 砰! 郑屠的人头掉落在桌上,倒在地上的腔子还再往外涌着血。 霍启甩了甩长刀上血迹, “走,去城头!” 鹿角关外百里,镇北将军大营。 李庆之满脸愤怒坐在帐中,阴柔公子一言不发站在他桌前。 半刻钟前李公公刚离开了大帐,他从宫里带来了皇帝的口谕。 “朕诚心向佛,从不敢轻易损伤性命,唯恐损了福报。你却任由北境胡虏残害朕的子民,如此折损朕的福报,真乃大恶!” “啊!” 李庆之猛地掀翻木桌,满桌的杯盘摔得粉碎。 “告诉鹿角关,开关放人。” 扑通一声坐回到椅子里, “给侯崇送个信,明日午时,我要去镇江退敌。” 镇江城,杀声动天,火光照亮天际。 城头上,霍启的紧紧握住被血染红的城垛,目力所及处,江北兵如过境蝗虫,黑色皮甲与青铜戈矛在火光下连成涌动的怒潮,遮天蔽日。 投石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碗口大的石块裹挟着尖锐的破空声掠过城头,在瓮城里炸出丈许深的坑洞。 碎石飞溅间,几名将士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被削成两截,残肢散落一地。 城墙下,云梯顶端的铁钩不断勾住城头,守城士兵拼尽全力用长枪猛刺,却又被敌军拽住,惨叫着跌下数十丈高的城墙,发出沉重的闷响。 元青鸾手持长弓,带着弓箭手,一轮一轮的向城下齐射。 霍启耳边回荡的,尽是惨叫声和破碎声... 红日渐渐高升,城外江北兵的攻势愈发凶猛。 元青鸾背后的羽箭早已射空,抢过一把长矛,冲到城垛前挑落两名登城的敌军。 她忽然手指着城下,惊呼道, “冲车来了!” 霍启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二十名身披重甲的壮汉齐声低吼,用铁索拉拽着一辆冲车向城门徐徐而来。 冲车横梁上的青铜锤连着枣木撞杆,每一次晃动都发出沉重的嗡鸣。 “放箭!快放箭!” 元青鸾大声吼起来。 攻城战已打了快三天,萧统送来的羽箭早就消耗没了。 稀疏的箭雨从城头落下,只在冲车表面迸溅出细碎火星。 冲车向着城门越来越近,终于到了城楼下。 轰! 冲车撞上城门,整座城池都在震颤。 霍启踉跄着扶住城垛,只觉得耳中轰鸣不止。 宇文烈带着人匆忙冲到城楼上,将滚烫的金汁的倾斜而下。 冲车顶部突然竖起铁皮挡板,金汁顺着蜿蜒的凹槽滴落到地上,蒸腾起刺鼻的白烟。 轰! 城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簌簌坠落,门板裂开四散的纹路。 霍启猛地握住长刀,迈步向城下跑去, “跟我去守城门!” 追随在他身边的北蓟武人,毫不犹豫跟着冲了下去。 城头上,越来越多的敌军爬上城墙,密密麻麻如入秋的甲虫。 城墙上的守军与敌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鲜血顺着城垛的孔洞流下,在城门上汇成一道血帘。 城楼下,轰然一声巨响,城门炸裂。 镇江城破! 霍启站在城门前,看着如洪水般涌入的江北兵,人人红着眼,满面血迹,瞬间便将搬运辎重的百姓砍死在刀下。 他们要屠城,要杀光城里所有人。 霍启只觉气血上涌,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草拟吗!” 抡起长刀,随着身边的将士一起,冲向杀进来的江北兵。 第67章 我这就去抓庞胖子 镇江城外,江北兵阵中。 候崇看着镇江城洞开的城门,脸上显出狂热的表情。 他实在太爱杀人了,太喜欢刀砍断骨头,鲜血喷出来时的那种快感。 马上就可以屠城了! 我要好好过一过瘾! “总督,寿北急报!” 一名亲兵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冲到他马前, “慕容绍宗带兵五万,已攻下江北安乐,永定两城。” 什么! 候崇大惊失色,咬牙怒道, “狗皇帝!你果真对我动手了!” 忽然,远处传来震天的踏地声。 候崇急忙直起身眺望。 尘土飞扬中,大队兵马飞驰而来,转瞬间杀进江北兵侧翼。 一个彪形大汉一马当前,手中长槊左右挥舞,如虎入羊群一般,把侧翼江北兵杀得七零八落。 候崇更加心惊, “难道...是李庆之来了?他是诓骗我到此,想杀我向南汉皇帝邀功?” 候崇心里惊疑不定,自己的老巢又被人偷了,再不敢有丝毫犹豫,急忙吼道, “快!撤军!回江北!” 江北兵见主帅大旗忽然仓皇向江北方向逃去,顿时军心尽失,丢盔弃甲跟着帅旗溃败逃散。 镇江城,城门内。 霍启眼中一片血光,脸上溅满了鲜血,已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被拥在人群里,手里的长刀机械般向前挥砍。 忽然,他觉得身边一松,眼前的敌军竟仓皇向城外逃去。 片刻间,江北兵就逃得一干二净,来不及逃走的,也都被砍死在城门前。 脱力感瞬间袭来,霍启只觉天旋地转,急忙用长刀拄在地上。 这时他才惊觉,手里的长刀竟早就断成两截。 模糊视线中,城门外一袭白衣一阵风般来到自己身前, “明...明儿?” 明雪情一把抱住他,杏眸中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 “你...伤到了没?” 剧痛传来,霍启这才发觉,肋下竟被长矛刺出个窟窿,虽不致命,但鲜血依旧流个不停。 明雪情哭道, “你受伤了!” 霍启捂着伤口,轻轻擦掉她脸上泪水,轻笑道, “没事的,死不了。” 明雪情抹了抹脸,抿唇道, “我的男人,果然是个男人!” 远处。 阴丽华悄然站在城门外看着两人,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 转眼之间,过了六七日。 如今江夏城人人皆知。 北蓟大军来犯。 典卫大人带着两千人马独守孤城,硬生生撑到昭信候的援军到来。 而那位镇北将军,却畏战不前,躲在百里之外任由镇江县的百姓自生自灭。 典卫府,前堂。 霍启面色苍白,穿着一身便服,正满脸为难的盯着一碗参汤。 这几天明雪情送来的补品像吃饭一般,只把他补的浑身躁意。 可他若是不吃,绝色佳人便要瞪起杏眼,絮叨个不停,着实让人闹心。 “大人。” 亲兵报信道, “雷氏家主求见。” 霍启顿时眉开眼笑, “快让他进来。” 片刻后。 雷海走进前堂。 霍启笑吟吟端过参汤, “雷家主,这是新熬的参汤,特意给你准备的。” 雷海一怔, 嗯?典卫府待客的规矩这么大么? 接过参汤放在桌上, “典卫大人身子好些没?” 霍启指着参汤,笑道, “早就没事了,快把汤喝了。” 雷海手摸着汤碗,轻声道, “大人,庞宁...你还抓不抓?” “抓!当然抓!” “好。” 雷海端起参汤,一仰头倒进嘴里, “他今晚...要在青衫渡出一船铁器!” 典卫府,后院厢房。 “你来了这么久,为何还没与霍大人同房?” 刘知白站在书柜前怒视着刘洛水。 刘洛水穿着紫色短衫,坐在床边,低着头小声道, “我...我不喜欢他。” “我管你喜不喜欢他!我告诉你,霍大人在下一盘大棋,这盘棋若是成了,漕运归属就是他说了算。” 刘知白走到床边,垂眼盯着紫衣丽人, “漕运决不能让阴氏独得,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若刘氏得不到漕运,你就和你娘还有你弟弟,回乡下那栋破房子里去!” 猛地一甩袍袖,推门而去。 望着这位狠心的大伯,刘洛水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几圈,却终究没有流下来。 红日渐渐西沉,一轮银月高挂当空。 刘洛水悄悄来到霍启卧房前,犹豫片刻,轻轻敲了敲门。 她今夜特意梳妆打扮一番。 深紫色的紧身短衫勾勒出她娇小玲珑的身材,淡黄色头发束在身侧,好像一位刚刚从私塾回来的邻家妹妹。 卧房内沉默了片刻,吱呀一声,霍启拉开房门, “刘姑娘?” 刘洛水咬着朱唇,一言不发与他侧身而过走进卧房。 霍启疑惑道, “这么晚有什么事么?” 刘洛水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坐在床边,秀气的脸上全无血色, “我...我把自己给你。” “啊!你...你说什么?” 刘洛水乌黑的眸子里,流下两滴眼泪, “你要过...要过我之后,求你把漕运分给大伯。” 噗。 霍启轻笑一声, “说什么傻话呢,我一会有事要出门,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吧。” 刘洛水摇头,表情甚是倔强, “你...你快一点,我不能让我娘和弟弟受苦。” 霍启见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刘知白为难你的,我今天真有事,咱们明天再说。” 刘洛水抬头看着他,脸上慢慢升起一团红晕,咬着嘴唇犹豫片刻,忽然起身风一般逃了出去。 霍启看她逃得像只中了箭的兔子,摇头笑道, “莫名其妙。” 后房,脚步声轻响。 明雪情转了出来。 她只穿了一件白月薄纱,透出她里面奶油般的胴体,显然是仓促间随意披了一件衣服躲去后房的。 半裸佳人似笑非笑的盯着霍启,哼了一声,抿唇道, “好个小色鬼,我才走了没几日,你便多了这些红颜知已。” “明儿你冤枉我了,这一定是刘知白自作聪明,弄出来的小动作。” 霍启微笑着在明雪情柔嫩的朱唇上吻了一下, “时辰快到了,我得走了,我这就去把那个姓庞的胖子抓回来!” 第68章 收网开始,先抓两个小喽啰 江夏,青衫渡,码头。 庞宁满面欢喜看着正在装船的家奴。 自从典卫府登门道歉以后,自己私贩的货船再没被阻拦过。 哼! 什么狗屁典卫! 被我族叔告了一状,还不是吓得夹起了狗尾巴。 妈的镇江那些江北兵怎么没杀了他? 想起这几天黄韬一直敷衍自己,不让他见迟延宗,庞宁心里越来越怀疑。 我总觉得黄韬那边不太对劲... 这小子一向奸诈... 妈的不用他安排了,明天我自己去将军府登门拜访迟大人... 忽然,码头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大队人马举着火把冲进码头,将庞氏的人紧紧围住。 庞宁吓了一跳,急忙躲到家奴身后,眯着眼看向来人。 火光照亮了刘普的脸,指着货船大喝, “封船!” 一队典卫府的兵丁喝骂着跑上货船,把早就吓呆的家奴按在地上捆了起来。 “庞家主一向可好啊?” 霍启笑吟吟的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别往后躲了,出来吧。” 庞宁从家奴身后挪了出来,阴沉着脸, “霍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族叔那道奏折,还没让你长记性?” “大人!” 亲兵跳下船,高声道, “船上都是铁器!” 霍启脸色一沉,点头道, “好,人赃并获,抓人!” 庞宁向后退了两步,挤着小眼咬牙道, “我族叔可...” 啪! 庞宁肥胖的大脸被刘普打的左右乱颤,歪着身子栽到家奴身上。 刘普冷哼一声, “再废话,我让人倒吊着抓你回去!” 江夏城,雷氏府邸。 一阵秋风吹进堂内,惹得桌上的烛火突突跳动。 雷海张望着门外, 都这时辰了,我那两艘盐船应该开出去了... 呵... 有那胖子吸引注意力,我这买卖做的才安稳。 “爷!” 家奴匆匆跑进门,兴奋道, “典卫带人把庞宁抓回去了!” 好! 雷海大喜过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庞胖子被抓,再没人抢漕运了! 这下漕运就是我雷黄两家的啦! 砰! 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雷海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个家奴仓皇跑进来,绊在门槛上摔进屋里, “爷!典卫...典卫府的人闯进来了!” 啊! 雷海大惊,急忙向外跑去,刚出了堂门,就被大队兵丁堵在堂前。 雷府的管家被五花大绑推了出来,今夜雷家私盐装船,正是他在现场主持大局。 霍启慢慢走到堂前灯下, “雷海,你贩卖私盐,人赃并获,跟我去大牢吧。” 雷海国字脸涨的绛紫,瞪眼怒道, “典卫大人,你我不是说好了...” 霍启眉毛一挑, “我只让你帮我盯着庞宁,什么时候答应你可以贩卖私盐了?” 雷海一怔,脸渐渐垮了下来。 从头到尾霍启也没答应过他可以贩卖私盐,甚至就连一两银子也未曾收过他的。 “你上次运私盐,我已给过你机会,哪知你不知悔改,竟然还变本加厉!” 霍启向身后兵丁挥挥手, “请雷家主去大牢坐坐!” 北蓟,寿北郡,金鳞谷。 此处地势狭长,两边峰峦险峻,带兵的将领轻易不敢冒进此处。 知道慕容绍宗绝不敢追进来,侯崇命江北兵原地修整,埋锅做饭。 他那日匆忙逃回江北后,便点齐兵马出了金鳞谷,与慕容绍宗兵锋相接。 这慕容绍宗年纪甚轻,并无多少带兵打仗的经历。 侯崇跟着先皇南征北战大半生,自然不会把那黄口小儿放在眼里。 哪知两方兵马才一照面,侯崇就中了对方计策。 这慕容绍宗料敌先机,用兵如神,三万羽林军把侯崇五万江北兵的打的落荒而逃。 江北十二城已丢了四座。 侯崇环视着周围垂头丧气的兵丁。 如今士气低落,这金鳞谷也就只能阻挡的了一时半刻... 不如...老子用剩下的八座城投降南汉! 哼...萧衍那老儿,平白得了江北八城,他还不得封我个侯爷当一当? 夜色愈深。 江夏城的大牢里静的让人心慌。 霍启一言不发坐在桌后,跳动的火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庞宁和雷海坐在稻草堆上,隔着监牢盯着霍启,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直到此时,他们依然不相信,霍启敢把他们怎么样。 毕竟私贩禁物这种事,历任典卫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再过两日,他一定会亲自把自己送回家。 过了半晌,霍启忽然开口, “二位家主,贩卖铁器私盐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你...” 庞宁冷哼一声,打断了话, “你少在那吓我,等我族叔知道这件事,你就死定了!” “啊?” 霍启一只手搭在耳朵上,皱着眉侧过头听了一会,忽然喜笑颜开点头道, “二位家主认罪了!” 向身旁的文书比划道, “快记下来!” 这... 他发什么神经? 雷海莫名其妙。 庞宁瞬间反应过来, 他在做假供词! 心里大惊,怒骂道, “我他妈没认罪!” 霍启笑眯眯点着头, “嗯...庞家主认罪态度很好嘛。” 这时雷海也反应过来,和庞宁一起大声叫骂起来。 霍启任由他们骂着,悠闲自在的坐在桌边喝着降火的凉茶。 一直到天外微亮,文书已经写满了厚厚一摞的供词。 霍启上下看了一遍,把供词递给亲兵, “去让二位家主画个压。” 庞宁和雷海骂的口干舌燥,正坐在地上缓气,见亲兵拿着供词走进监牢,急忙把手背到身后, “我...我不画!” 几个亲兵七手八脚把两人按在地上,抓着他们的手沾满了印泥,在供词上一张一张的按起了手印。 “霍...霍启!你个杂种!你屈打成招!我要让我族叔告你!” 庞宁的肥脸紧紧贴在地上,嘴里骂个不停, “你...哎?” 他骂了一半忽然愣住。 他发现供词里每一页写的竟都是黄韬指使自己私贩铁器,黄韬指使自己贩卖私盐,黄韬指使自己... “你...” 庞宁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只抓你们两个小喽啰有什么用?” 霍启拿过画好压的供词,抖了抖未干的墨迹,笑吟吟道, “我要的,是黄韬!” 第69章 碧湖姑娘去哪了? 江夏城,长街。 小巷内,黄韬穿着粗布麻衣,趴在巷口露出半张脸,紧张的望向街角的镇北将军府。 昨夜,庞宁和雷海同时被抓,这让他警觉起来。 按照他和雷海的设计,被抓的应该只有庞宁,可连雷海都同时被抓,这让他在床上翻腾了一夜。 天快亮时,他愈发心神不宁,决定躲去镇北将军府避避风头,毕竟霍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将军府抓人的。 此时天色尚早,街两旁并没有多少行人。 街中间,一个挑担卖馄饨的小贩支了几张桌椅,五六个穿着破旧的穷汉正坐在桌边喝着馄饨。 黄韬左右望了望,见无人注意自己,悄悄沿着街边向镇北将军府溜过去。 刚走了几步,他猛地顿住脚步。 吃早点的穷汉们,竟忽然起身拦在了他身前。 “黄家主起得早啊。” 霍启从小贩的炉子后站起身,端着碗馄饨笑吟吟道, “这老板手艺不错,你来一碗尝尝不?大牢里的伙食可比不上这个。” 黄韬煞白着脸,挤出一丝笑来, “典卫大人,我...” 话说一半,猛地转身想要逃回巷子里。 砰的一下。 黄韬结结实实撞在一个壮汉身上,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阴...阴战?” 黄韬看清了壮汉的模样,转头又见到,不远处一条巷口,阴丽华一身黑色缁衣,笼着袍袖,淡笑着看向自己。 黄韬咽了口唾沫,扭头看向霍启, “霍启,我...我可是将军的人,你...” 一句话未说完,阴战狞笑一声,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砰的一下摔在地上,顿时把他摔晕了过去。 阴丽华走到霍启面前,微微躬身, “大人,就让我帮你审黄韬吧,这人是个贱骨头,得疼一点才能说实话呢。” 语气温和平淡。 霍启看着她唇边的淡淡笑意,不禁替黄韬打了个冷颤, “他最近去了几次北蓟,问问他干嘛去了。” 他心里越发不放心,又嘱咐道, “黄韬可是重要人证,你千万别把他弄死了。” 阴丽华从袍袖里抽出修长玉手,慢慢的将佛珠缠在纤细的手腕上,淡笑道, “大人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丽华...从不杀生。” 南汉京都,健康城,皇宫。 萧衍皱着眉头,无奈的看着桌案前争吵的两人。 侍中大人杨廷和花白的胡子翘的老高,焦急道, “陛下,此乃候崇祸水东引之计,千万不能答应他啊!” “侍中大人的胆子未免忒小了点!” 兵部尚书李镇业哂笑一声,向萧衍苦劝道, “陛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老天爷安排咱们兵不血刃拿下江北八城,决不能错过良机啊!” “黄口小儿狗屁不懂!” 杨廷和急的直跺脚, “陛下,若是收了候崇,北蓟必然恼怒,到时候大军压境,您要开战吗?” 萧衍的心里也在犹豫。 候崇被慕容绍宗逼得走投无路,带着江北八城来投降自己。 这江北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只要得了江北,大军随时可以北上威胁邺城。 可自南北对立以来,南汉的军队只要上了陆地,从来就没在北蓟的铁骑手里讨到过半点便宜。 候崇...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陛下。” 李镇业施礼道, “镇北将军李庆之用兵如神,镇守北境多年,有他在,江北八城绝对万无一失。” 杨廷和哼了一声,冷笑道, “他连个小小的镇江都不敢守,还能守的住江北?” “你!” 萧衍愈发烦躁,揉了揉眉心, “行了,出去吧,让朕自己想想。” 两人走后,萧衍坐在书案后发愣。 江北,朕一定要收。 可到时候谁去守江北? 他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当年那位文武双全的京城第一佳公子。 但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行... 好不容易才将他困在江陵... 决不能放虎归山! 江夏城,天香阁。 雕花门扉轻轻拉开,老鸨带着一位黄杉姑娘走了进来。 那姑娘长得甚是清秀,身段柔软,怀里抱着一张琵琶。 刘知白一怔,脸上露出不满, “我们到此,是专为听碧湖姑娘的小曲儿来的。” “这位爷。” 老鸨谄笑道, “碧湖她被外地来的一位豪客赎身,带回家享福去啦!” 一把将黄衫女子拉到身前, “这位姑娘叫黄莺,人如其名,唱的也好听着呐!” 啊? 碧湖不在这了? 刘知白尴尬的看向霍启。 他心里忍不住大骂。 上次就在这被李三搅了局。 这次我特意设宴款待霍大人,怎么又出了这种事? 难不成天香阁与我犯冲? 霍启摆手笑道, “听曲儿嘛,听谁的都一样,姑娘请坐吧。” 老鸨顿时笑的肥肉乱颤,向黄莺嘱咐道, “好好伺候三位爷!” 转身关门走了出去。 老鸨倒是没瞎说,这黄莺姑娘声音酥麻,唱起风月小曲儿来,勾的人心痒。 霍启闭着眼听了一段,刘知白凑过来,低声道, “大人,漕运真如迟大人说的那样,是两家均分么?” 呵... 终于说正题了。 霍启心里清楚。 刘知白无缘无故把自己请到这来,一定是有话要说。 他刘家如今印佛经,贩官盐,该有的都有了,所图者也就剩下漕运这件事了。 “嗯...” 霍启假装犹豫一阵,摇头道, “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嗯? 这姑娘的曲子怎么突然变风格了? 桌前,黄莺忽然曲调一变。 歌声婉转哀泣,听歌词唱的是一位苦命的姑娘,唱着唱着,黄莺竟流起眼泪来。 霍启心里隐约明白点什么,温声道, “姑娘可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黄莺歌声骤停,扑通一声跪在霍启身前,轻声抽涕道, “我听闻典卫大人在镇江,为了百姓死守城门,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霍启见这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十分的楚楚可怜,伸手把她扶起来, “姑娘有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大人...” 黄莺柔软的小手紧紧拉住霍启,清秀小脸上泪珠扑簌簌的落下,小声哀泣道, “碧湖没被赎身,她...她是被人杀了...” 第70章 乱葬岗里的红粉骷髅 尚阳县,刘氏府邸。 一个身穿粉衣的姑娘噘着嘴跑进院子里。 这姑娘名叫刘嫣然,是刘知白与正房生的幺女,鹅蛋脸,年纪大概十八九岁,长得还算清秀,只是下颌前突,显得十分刁蛮。 “哥哥!” 刘嫣然冲进院中一栋小楼, “爹把城东那块良田,给那对要饭的母子了!” 一个瘦弱的年轻公子紧皱着眉,从书桌后探出头。 这公子叫刘慧轩,是刘知白的正房长子。 他从小体弱多病,因此刘知白的正妻对他百依百顺,养出一副嚣张跋扈的公子哥脾气。 “那块田娘说过,要给你将来当嫁妆的!” 刘慧轩砰的一拍桌子,站起身, “我去给你要回来!爹也是老糊涂了,那家人有口饭吃也就是了,怎么还能给田呢?” 刘府西房偏院。 一个高大魁梧的少年赤着膀子,拿着根短棍在院子里耍的虎虎生风,正是刘洛水的亲弟弟,刘安泰。 他前几日刚过了十六岁生日,刘知白答应过刘洛水要给她弟弟置田安家,便将自家城东的一块田拨给了刘安泰。 哪知这下却触了正房大小姐的霉头,惹得刘大小姐芳心大怒,跑去大哥那告状。 “刘安泰!” 刘慧轩大步走进院子, “把田契给我拿回来!” 刘安泰急忙收了短棍,回头看向刘慧轩。 他知道这位正房大公子平日里一贯嚣张跋扈,看不起自己娘仨,所以他十分讨厌刘慧轩。 但是刘洛水时常告诫他,寄人篱下万事要忍,娘亲身体不好,若是离开刘府,吃药请郎中的花销就没了着落。 刘安泰绷着脸,拱手道, “大哥说的是什么田契?” “少跟我装糊涂!” 刘慧轩用手点着他的鼻子, “城东那块良田,田契给我拿回来!” 刘安泰强忍怒气, “我已满了十六岁,大伯说那块地给我将来安家用的。” “那是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 刘嫣然手掐着腰,啐了一口, “你们一家子要饭的,赏你们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蹬鼻子上脸的要上田了?” “泰儿,怎么了?” 刘洛水的娘亲王氏,听见吵声,急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常年卧病在床,面无血色,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刘慧轩大步走过去,手一伸, “城东那块田的田契给我拿回来!那是我妹子的!” 王氏怔了片刻,点头笑道, “大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取。” 说着反身走回屋里。 不一会,便带着田契走了回来,递给刘慧轩,笑道, “大公子收好。” “娘!” 刘安泰咬牙道, “大伯答应过姐姐,这块田是给咱们的。” 刘嫣然噗嗤一声,撇着嘴轻蔑的笑道, “呦,还念着你姐姐呢,那个贱婢已经被我爹送人做暖床丫鬟啦。” 刘安泰顿时大怒, “你胡说!” “不信呐?问问你娘去?” 刘安泰回头看向王氏,见王氏垂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刘安泰难以置信, “我姐姐,被送人了?” 刘慧轩呵呵两声,嘲笑道, “送人怎么了?她也就是个暖床丫鬟的命呗,我爹当年是可怜你们,才把你们捡回来给口饭吃的,你们还真当自己是刘氏的人呢?” 转身把田契递给刘嫣然,拉着她向院外走去, “要饭就有个要饭的态度,惹恼了我,你娘这个月没有药吃!” 妈的! 要不是为了我娘,我一棍打死这个王八蛋! 转念又想起刘洛水,刘安泰咬牙问道, “娘,我姐姐到底怎么了?” 王氏低着头,轻声道, “江夏有一位大人物看上了洛水,把她留在身边了。”。 刘安泰一把抓过外衫披在身上,回身拿起短棍就向门外走。 王氏急忙拉住他, “你...你干什么去?” 刘安泰怒道, “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大人物敢强抢我姐姐!” 江夏城外,乱葬岗。 “阿嚏!” 霍启揉了揉鼻子。 哎呀,入秋了,这乱葬岗上可是真冷啊... 他面前,一队兵丁正拿着铁锹挖着一座无碑的野坟。 老鸨被五花大绑跪在一边,冷汗顺着脑门一直淌下来,连脸上白嫩的肥肉都抖个不停。 “大人,挖着了!” 兵丁从土坑里拉出一具草席裹着的尸体。 那尸体已经烂的不成样,只能从衣物上勉强认出是个姑娘。 霍启拍了拍老鸨的脑袋,努嘴问道, “看一眼,是碧湖么?” 老鸨看了一眼,急忙把脸转了过去,连连点头, “对,就是碧湖,我...我带人埋得。” “嗯...” 霍启冷声道, “草菅人命,按律当斩!” 老鸨顿时哭嚎起来,把一张肥脸贴住霍启的大腿, “大人啊,这是李三杀的啊,我...我是怕他以后来找我麻烦,才...才这么干的,碧湖就像我女儿似的,我也心疼啊!大人饶命啊...” 霍启见她趴在自己大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急忙嫌弃的推开她,沉声道, “我问你,愿不愿意当人证?” 老鸨顿时止住哭声,试探的问道, “当人证,能活命么?” 见霍启点头,老鸨义正言辞道, “李三这折死爹娘的夯货!杀了我女儿,我要报仇!大人,我要当人证!” 霍启凑到刘普身边,低声道, “上次让你查李三的那个干爹,是李庆之么?” 刘普微微摇头,小声道, “李三的干爹不是李庆之,而是李庆之的独子,李行舟。” 霍启一怔, “他还有个儿子?” 刘普点头道, “这小子常年在京都活动,专门结交朝里的重臣,漕帮这么多年干尽了丧尽天良的事,就是他在背后支持。” 霍启盯着地上草席里那具腐烂的红粉骷髅, “现在认证物证具在,去抓李三归案,咱们新仇旧怨一起和他算一算!” 第71章 霍启?淫贼! 寿阳郡,淮寿江畔。 兵部尚书李镇业正顶着冷冽秋风,等在江边。 为了保住江北八城作为自己投降的筹码,侯崇硬着头皮把慕容绍宗堵在金麟谷外。 几场大战下来,他只剩下八百兵马,眼见就要全军覆没,终于等来了萧衍的诏书。 这位菩萨皇帝突发奇想,封侯崇为寿阳侯,将寿阳郡以及江北八城都给了他。 这样一来,既安顿了侯崇,又有人帮着镇守江北,萧衍对自己这条计策甚是得意,自认为可以与当年的诸葛武侯媲美。 半个时辰后。 两艘战船停在了江边。 李镇业看着走下船的侯崇,急忙满面堆笑迎过去, “候将军一路辛苦。” 侯崇身后,八百甲士沉静如渊,在江边列阵而立。 虽只有八百人,可那股压人的气势,却如千军万马一般,把李镇业看的心里突突直跳。 如此鼎盛的军容,比我南汉军队强过万倍,难怪这么多年从没在北蓟手里赢过一次... 他心里服了软,脸上笑的更加讨好, “将军,圣旨我就不念了,陛下在寿阳城里给您安排了府邸,咱们这就去看看吧?” 李庆之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斜眼瞥着李镇业, “李大人,我既然做了寿阳侯,那这寿阳郡内的大小官员就都得用我自己的人,你走时一并把他们都带回去吧。” 这要求实在太过无礼,李镇业不敢做主,忍不住犹豫起来, “这...” 忽然见到侯崇阴冷的盯着自己,急忙笑道, “将军给我几天时间,等我禀明圣上,让他老人家定夺。” 侯崇撇起嘴, “那我就先派人上任了,等调令下来,再让他们自己走。” 两人骑在马上一路向寿阳城走去。 见路边田地连片,土地肥沃,侯崇心里十分满意。 嗯... 萧衍老儿给我这块地方还挺肥沃,比江北要强上不少。 “李大人,寿阳最盛产哪样资源?” 李镇业笑道, “将军,寿阳东边沿海,盐产最是丰富。” 不错... 侯崇心里越发欢喜。 他妈的! 萧衍每年给的那几两银子哪够老子养兵的? 看来我要把此处的盐铁矿业都拿到手里,才能养出东山再起的兵马来! 江夏城。 在江夏城的南城,有一条最热闹的长街,在街角的巷子里,有一间全南城最大的赌坊。 此时,赌场的门大敞四开。 汗味混合着劣酒的味道飘散到门外。 赌场里,赌客们挤得满满登登。 虽已是深秋,他们却依然汗流浃背,光着膀子瞪着眼,死死盯着牌桌。 在赌场的后院,有一间小屋。 小屋内,李三赤裸着身子坐在桌边,抓着一只烧鸡吃的满嘴流油。 他身后的床上,蜷坐着一个丰满白嫩的小媳妇。 这小媳妇的男人活着的时候欠了李三不少赌债,男人既然已死了,他欠下的债自然就落在这小媳妇身上。 李三把她抓到这还了半年的肉债,结果欠的银子一文没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你妈的哭丧个脸干什么?” 李三转身岔开腿,向下指了指, “爬过来给三爷消消火!” 那小媳妇被他一瞪,顿时吓得一颤,急忙跳下床,乖巧的爬到他腿间。 李三得意不已,阴沉沉的笑起来。 忽然,门外传来叫骂声。 妈了个巴子! 出什么事了? 李三急忙提上裤子跑出小屋,见到赌场里冲进来一队兵丁,手里拿着镣铐铁索,把漕帮的人全都按在了地上。 草他奶奶! 是典卫府的狗腿子! 他也知道黄韬等人被抓的事,眼见典卫府又冲着自己来了,知道情况不妙,急忙转身翻过矮墙,跳到院外。 有几个兵丁正守在外边,见他翻出墙,拿着镣铐便向他冲来。 李三在市井混了半辈子,从来下手又黑又狠,见到兵丁拦在身前,豁出命去一脑袋撞在一个兵丁胸口。 砰的一声。 那兵丁被他撞出去老远。 李三脚下不停,跌跌撞撞逃出小巷,在长街上撒腿狂奔。 那几个兵丁一直追了他几条街,竟还是被他逃之夭夭。 半个时辰后,江夏城东。 霍启坐在书肆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垂头丧气的刘普, “让李三逃走了?” 刘普也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抓捕,竟让李三逃了,心里十分懊恼,低头道, “那小子甚是滑溜,一没注意就让他逃了。” “得快点找着他。” 霍启脸上露出担忧神色, “李庆之若是知道了咱们要抓李三,没准会灭他的口,他是重要人证,必须活着送到京都。” 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靠近霍启, “你就是江夏城的典卫,霍启?” 霍启抬头。 见眼前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魁梧与刘普不相上下,脸上稚气未退,咬牙盯着自己。 霍启笑吟吟站起身, “我是江夏城的典卫,小兄弟找我有什么事?” 少年恶狠狠的问道, “我姐姐是你抢走的?” 啊? 我抢谁了? 霍启满脸懵逼, “你认错人了吧?” “淫贼!做了事还不敢认么?” 少年破口大骂,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根短棍,照着霍启的脸就打了过来, “还我姐姐!” 他这一棍打的十分突然,霍启完全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时,棍子已快到脸上了。 砰! 刘普抱着头冲过来,挡住了霍启,这一棍正打在他肩旁上。 刘普疼的直咧嘴,忍痛大喊, “保护大人!” 几个亲兵反应过来,急忙冲向少年。 霍启没想到,这少年竟身手了得,拿着短棍左遮右打,几下便将亲兵都打倒在地。 刘普大怒,拔出长刀,一刀便将短棍砍断。 几个亲兵爬起身,一拥而上抱住少年。 哪知这少年似乎天生神力,被几人抱着左晃右晃就是不倒。 刘普大吼一声,冲过去一脚把少年绊倒,与亲兵一起压住了他。 少年被死死按在地上,嘴里依旧左一句“淫贼”,右一句“畜生”,大骂个不停。 霍启觉得莫名其妙, “你妈的,熊孩子,你他妈谁啊?” 刘知白和刘洛水在书肆里听见门外叫骂声,急忙跑出来,正看到被按在地上的少年。 “安泰?” “弟弟!” 这少年当然就是刘洛水的亲弟弟,刘安泰。 他本就是个半大小子,又有点愣头愣脑,听说姐姐被抢了,便急忙跑到江夏,来找“大人物”算账。 刘知白撩起衣袍,一步跳下石阶,左右开弓打了刘安泰七八个嘴巴, “小崽子你疯了?我今天打杀了你!” 刘洛水也知道弟弟闯了大祸,顾不得矜持,拉着霍启的手,急的眼泪哗的流下来, “大人,求你饶了我弟弟吧。。” 第72章 我怎么就强抢民女了? 江夏城,城东书肆门前。 刘洛水哭的梨花带雨, “大人,我弟弟他...他不懂事,求你放过他吧。” 哎... 我又没说要把他怎么样。 霍启向刘普挥挥手, “放开他吧。” 亲兵刚松开手,刘安泰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一步跳到刘洛水身边拉住她,怒视霍启, “姐姐,我来救你了!” 刘洛水满心疑惑,擦了擦眼泪,奇怪道, “救我什么?” 刘安泰一怔,指着霍启, “不是他抢你回去的么?” 霍启抿着嘴长出一口气,感觉十分无奈。 我怎么就成了强抢民女的淫贼了? 刘洛水偷偷瞟了霍启一眼,低声道, “别瞎说,大伯留我在这,是为了和霍大人谈买卖的。” 刘知白气的直哆嗦,咬牙道, “谁告诉你洛水被抢走的?” 刘安泰看了一眼他,低下头小声道, “大公子说的,说我姐姐被江夏一个大人物看上,强留在身边。” “放屁!” 刘知白大怒, “这个逆子!胡说八道!” 自家儿女的德性刘知白还是很清楚的,可他十分惧内,每次要管教刘慧轩,只要正房夫人一瞪眼,他就先蔫了下来。 “大人。” 刘知白挤出一丝笑意,指着刘安泰, “我这就带这小崽子回去,家法处置!” 妈的! 我连刘洛水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莫名其妙被人扣个强抢民女的帽子。 霍启心情郁闷,摆摆手, “算了,我不和熊孩子一般见识,你带回去就得了。” 刘知白急忙拉过刘安泰,“砰砰”踢了两脚, “小畜生!跟我回去!” 拉着他匆匆忙忙登上马车。 霍启转身看着刘洛水, “刘姑娘,你留在江夏也没什么事,一会我派人送你回尚阳。” 刘洛水脑中轰的一下。 糟了! 漕运的事还没谈妥... 他要是把我送回去,大伯一定会生气的... 到时候,我们就无处存身了! 寿阳郡南,枫津渡。 阴氏盐船停靠在码头。 领头的家奴指挥众人向船下搬卸着盐袋。 “别动!都给我停下!” 码头上忽然传来声呵斥。 领头家奴好奇的向船下张望,见竟来了一队兵丁把船围住,急忙跑下来,拱手笑道, “军爷,请问出了什么事?” 带队的兵丁上下打量他一眼, “船上你说了算?” 家奴满脸堆笑,点头道, “对,我们出来时东家让我照看着点。” 兵丁撇着嘴,瞟了一眼堆积的盐袋,哼道, “这船盐我扣下了!” 听说要扣盐,家奴大惊,忙问道, “军爷,这是阴氏的盐船,我们带着盐引呢。” “我管你是谁的!” 兵丁翻了翻眼皮, “寿阳郡内不许外人运盐进来,运进来的一律扣留!” 天老爷!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家奴只觉不可思议, “我们...我们有户部颁发的盐引,是官盐。” “官盐多个屁!” 兵丁不耐烦起来,呲牙瞪着家奴, “我不管你有没有盐引,我们侯爷定的规矩才是规矩!” “侯爷?” 家奴彻底蒙了, “寿阳什么时候有侯爷了?” 兵丁得意的大笑,一把拉住家奴衣领, “寿阳现在有侯爷了!一等淮寿侯,侯崇,就是我们侯爷!” 家奴见码头上围上来的兵丁越来越多,心里害怕起来,不敢再和他争辩,赔笑道, “军爷,是小人不懂规矩,那我这就把船开回去。” 啪! 兵丁一巴掌扇在家奴脸上,顿时把他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你妈的!” 兵丁一口啐在家奴脸上, “你是听不懂人话么?老子说要把盐都扣下,谁他妈让你拉回去了?” 向身后众兵丁一挥手, “上船!” 一众兵丁冲上船,连打带骂的把船上所有家奴都赶下了船。 领头家奴捂着脸哀求道, “军爷别生气,盐您留下,但船我们总得开回去吧。” 兵丁见船上的盐袋又多又沉,自己人搬起来甚是麻烦,冷哼一声, “念你是初犯,给你个机会,去把盐都给我搬下来,船就让你开走!” 家奴不敢废话,急忙让人把船上的盐都搬到码头上,扬起帆,仓皇逃向江夏。 江夏,阴氏窑厂。 自从莲台法会时,阴丽华恢复了五百匠奴的良民身份。 阴氏窑厂大批工匠不断被人挖走,阴氏青砖的工艺早已不再是秘密。 因此阴氏烧砖的生意一落千丈,窑厂已变成了阴氏私兵的驻军地。 此时,窑厂后院一处青砖小楼内。 李三盘腿坐在凳子上,撇嘴盯着桌上的酒肉, “阴大小姐,三爷我一天没娘们儿就浑身燥得慌,你阴氏这么大的门户,就没个侍寝的丫鬟?” 阴丽华笼着衣袖,端坐在门前一张大椅上, “典卫府在到处搜查你,你心里清楚,连你干爹如今也巴不得你快点死。” 淄衣丽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双清澈妙目盯着空旷白墙, “你现在只是一条丧家犬,有个地方存身已是万幸了,还要得什么女人?” “哼!阴大小姐当初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李三抓起酒壶猛灌了一口,冷脸看着阴丽华, “我可听说,刘知白把自家的姑娘都送给了霍启暖床,你只毁他一块盐田有什么用?” 他眯起眼,放肆的上下打量阴丽华, “我这人好说话,只要好处给够了,便是亲娘我也能卖,所以你最好把我养好了,以后无论多黑的事,我替你去做。” 阴丽华沉默半晌,唇边忽然抿出一抹淡笑,起身向门外走去, “你自己先喝两杯,晚些时候,我派几个丫鬟来。” “大小姐爽快!” 李三压低了嗓子,阴沉沉笑道, “我就说嘛,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江夏城,镇北将军府,后庭小院。 李庆之紧皱着眉头,坐在竹椅上。 阴柔公子匆匆走进小院,见到凰儿只穿了一件半透明的素白轻纱,里面未着寸缕,俏生生站在枯花丛中望着自己。 她咬着朱唇,挺直了身子,故意让轻纱紧贴在自己身上,把一副销魂春光展现给阴柔公子。 阴柔公子怔了一瞬,急忙低着头走进绿竹屋, “爹,李三被霍启抓了!” 这阴柔公子,正是李庆之的独子,漕帮的幕后主使,李行舟。 李庆之缓缓抬起头,阴沉沉道, “黄韬李三都知道的太多,找个机会让他们死,没有人证,霍启就算告到大理寺,也定不了我的罪!” 第73章 娶了我,阴氏就是你的了 尚阳县,刘氏府邸,西房偏院。 刘安泰满脸疲倦走进小院。 刘知白那日把他从江夏带回来,直接就送到了祠堂,一直跪了三天,直到今天才把他从祠堂放出来。 “娘,我回来了!” 他刚走进屋,一股冷气便迎面而来。 嗯? 天气越来越冷了,娘怎么不烧炭呢? “泰儿,你回来了。” 王氏穿着厚实的棉袄,颤颤巍巍的迎出来,见到刘安泰满面欢喜, “祠堂里冷不冷?我这就给你热点吃的。” “娘。” 刘安泰拉住王氏,只觉她干瘦的手掌冻得冰凉,皱眉道,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烧炭?” 王氏低下头,小声道, “小姐昨日来,把炭拿走了一大半,咱们剩下的不多,我想留着晚上用。” 什么! 刘安泰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 平时这些事都是姐姐与那两个王八蛋周旋... 可如今她留在江夏给大伯办事... 我怎么也不能让我娘挨冻... 看来家里的事,只能靠我了! 他下定决心,怒哼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 “泰儿,你干嘛去?快回来!” 王氏怕他又闯出祸来,急忙想要追上去。 只是她腿脚不便,追了没两步,刘安泰已经消失在院门外。 江夏城,典卫府,书房。 霍启坐在桌案后,捂着脑门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盐运账本。 阴丽华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望着莲池对面的小院。 她今日难得的穿了一件紧身的素罗袍,圆润翘臀勾勒出蜜桃般的线条, “今日,怎么没见到刘家那个丫头?” 霍启越看这账本越觉得不对,随意答道, “我那日说让她回尚阳,结果她当天就病了,一直躺在床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这账看着不对啊。” 阴丽华转过身靠在窗边,妙目看向霍启, “怎么不对了?” “这月的收益...” 霍启回身从书堆里又翻出一本账簿,比对了一下, “这月的收益怎么比上月少了这么多?” 阴丽华轻轻叹口气, “淮寿侯不让外人运盐进寿阳,少了那么大一块地方,收益当然少了很多。” 候崇? 这老小子够贪的... 他是想自己闷声发财,不让别人从他那分羹... 妈的先让他蹦跶几天,等我搞定了李庆之,再和他算计这些事。 霍启犹豫片刻,合上账本扔到一边, “那就算了,咱们暂时不往寿阳卖盐了。” 阴丽华轻轻扭着腰,走到霍启桌前,秋水般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迟大人今日就要回京都了吧?” 霍启正低着头琢磨候崇的事,随意“嗯”了一声。 过了片刻,见阴丽华没动静,霍启这才抬头,忽然发觉气氛有些异常, “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阴丽华垂着眼帘沉默片刻,慢慢俯下身趴在桌上,绝美脸蛋凑近霍启,轻声道, “娶我。” 啊? 霍启彻底惊呆了,大张着嘴,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我没听错吧?” 阴丽华脸上慢慢升起两团红晕,淡笑道, “你没听错,我要你娶我。” 霍启向后蹭了蹭,靠在椅背上。 她肯定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这么说... 我可没这么自作多情... 难道...她是为了漕运? 阴丽华见霍启一脸懵逼,回身拉过凳子坐下来, “娶了我,阴氏就彻底归你,这样你也能放心的把漕运都给我了。” 果然是为了漕运! 霍启叹口气, “那我问你,我娶了你,阴氏家主是谁?” 阴丽华紧紧咬着嘴唇,半晌,挤出一句话来, “阴氏的家主,只能姓阴。” 妈的她这是想找个倒插门的女婿啊! 我这么好哄的么? 霍启摇头,温声道, “阴姑娘,你家世显赫,我乃是个小吏出身,配不上你。” 阴丽华表情依旧平淡,沉默片刻,缓缓转过身,推门而出。 可藏她在衣袖里的指尖,却深深扣进掌心。 她来时已经有了打算。 如果霍启同意娶自己,那等自己一回去,便将李三埋在后山。 可既然霍启拒绝了我...那李三这枚棋子,便要派上用场了。 尚阳县,刘氏府邸,刘慧轩书房。 刘安泰站在书房门外,大声道, “你凭什么拿走我们的炭?给我还回来!” 刘慧轩兄妹走出书房,刘嫣然叉腰冷笑道, “我身边的丫鬟晚上受不得冷,我把你们的炭给她了!” 刘安泰指着她,大怒道, “那你直接去向管家要便是了,抢我们的干什么?” 刘嫣然翻了翻眼皮, “买炭不要银子的么?花的不是你的,你当然不心疼,你们娘俩儿下贱的身子,晚上对付对付就得了呗。” 刘安泰怒不可遏, “草拟吗!你说谁下贱?” 刘嫣然回身扑倒刘慧轩怀里, “大哥,要饭的骂我!” 刘慧轩撩起袍子,跳下石阶,伸手点着刘安泰的鼻子, “你个小杂种,你们能活到今天全靠我家施舍,如今你竟然恩将仇报,不仅辱骂我妹妹,还带上我娘亲?” 向院子里家奴一挥手, “给我打!” 这些家奴平日里跟着刘慧轩趾高气扬惯了,也从来不把刘安泰放在眼里。 听自家公子吩咐,家奴们叫骂着冲上来,雨点般的拳头劈头盖脸的落在刘安泰身上。 一直以来,刘洛水都告诉刘安泰为了娘亲,万事要忍。 所以他刚才一骂出口,心里就后悔了,此时家奴冲上来,他也不躲,只站在原地抱着脑袋任由家奴们殴打。 刘慧轩走上前“啪”的一下,狠狠抽了刘安泰一耳光,蔑笑道, “你这个挨打的怂包!你姐姐做了暖床的丫鬟,你娘是个病痨鬼,妈的一家子下贱货!” 刘安泰脸上火辣辣的疼,又听他侮辱姐姐和娘亲,脑子里砰的炸开,顿时暴怒起来,回手一拳将一名家奴打飞出去。 他身材魁梧,手上功夫又极好,三两下便将身边家奴全都打倒。 见他竟敢还手,刘慧轩气的暴跳如雷,回手抓起一根木棍,抡起来就打在刘安泰头上。 砰! 木棍被从中打断。 刘安泰脑袋上顿时鲜血长流,猩红的血液流进眼睛里,彻底激起了他的血性。 他飞扑过去,重重一拳打在刘慧轩面门。 他这一拳用尽了全力,刘慧轩吭都没吭出一声,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只见他闭着眼躺在地上,鼻子塌陷,红的发黑的血从他鼻孔里涌了出来。 “大哥!” 刘嫣然惨嚎一声,扑到刘慧轩身上, “快去找我娘来!这小杂种把我大哥打死了!” 第74章 江夏有了私盐贩子 尚阳城,刘氏府邸。 看着刘慧轩躺在地上,鼻口往出涌血,刘安泰脑袋里一片空白。 糟了! 我...我一时没忍住... 他...他真被我打死了? “轩儿啊...在哪呢?我要瞧瞧他!”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 大娘来了! 她一定不会讲理的... 刘安泰脑子里一片混乱,猛地的转身冲出院子。 家奴们刚挨了他一顿打,谁都不敢出手阻拦。 他离开院子,径直冲出刘府偏门,转眼间就消失在街角。 江夏,望川渡。 入秋后的江面,寒风凛冽。 迟延宗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一艘小艇悄悄靠在了船尾。 迟延宗看着沿阶而上的霍启,微笑说道, “江陵我就不去了,替我给你家侯爷带个好。” “迟大人与侯爷十年未见了,不去叙叙旧么?” 霍启迈步跳上甲板。 迟延宗摇头,转身望着京都的方向, “时机未到,还是要避嫌呐。” 霍启拿出一只木匣递给迟延宗, “黄韬把知道的都说了,李庆之所有的事都在这。” 迟延宗低头轻抚木匣, “李三还未抓到?” “没有。” 霍启摇头, “不过我已放出风去,说李三已经归案,希望他们能上当吧。” 迟延宗探头看了一眼船下的小艇, “黄韬怎么样了?” 怎么样? 肯定好不了! 这阴丽华也算大家闺秀了,不知道哪学来的那些手段... 想起黄韬的惨状,霍启叹口气, “等船靠岸以后,请大人备一辆舒适些的马车,他只剩半条命了,恐怕受不得舟车劳顿,怎么也得留他一口气到大理寺。” 迟延宗笑着摇头,片刻后,轻声道, “等我回去就正式下文书,让阴氏承接漕运。” “迟大人不是说,这次漕运要给两家么?” 听霍启竟这么问,迟延宗一怔, “嗯?那不是为了配合你‘二桃杀三士’么?” “我最近考虑了一下。” 霍启转身望着江面,想起阴丽华离开时失望的表情, “一家承接漕运,弊端太多,还是两家均分对朝廷更有益处。” “随你。” 迟延宗耸耸肩, “一家也好,两家也罢,与我都是一样的,另一家是谁?” “尚阳刘氏。” 霍启手扶着船舷,沉声道, “荆州,决不能再有一家独大的豪族!” ........................................ 江夏城外坐落着许多村落。 这其中,南岭山下的太平村土地肥沃,人丁兴盛,最为繁荣,许多军中退下来的老兵选择在此定居。 吴老六便是其中一人。 当年,昭信候白马渡之役,一战打崩南周,换了十年太平。 吴老六作为先锋营的卒子,带领六人小队,驾着火船直冲渡口,第一个登上南周领土,得了先登的军功,可代价却是一条左腿。 他拖着一条瘸腿,拿了封赏从军队里退下来,落在太平村,做了一名樵夫。 见过生死的人,轻易不愿与人动怒,可他今日却异常的愤怒,气冲冲来到村口一辆木车前,啪的一声,把一袋子盐重重扔在地上, “妈的!你们这群奸商!半斤盐掺了二两沙,这让老子怎么吃?” 木车边围坐着许多壮汉,哪怕已快深秋,个个依然敞着衣襟,露出胸口青紫的纹身。 噗嗤! 坐在车顶的光头撇嘴笑了一声,轻蔑的看着吴老六, “妈的穷鬼,想买便宜盐还怕吃沙子?” “放屁!你便宜那几文钱从掺的沙上都找回来了,如此我还不如买官盐。” 吴老六大怒,抓起盐袋砰的砸到车上, “给老子退了!” 车边一个刀条脸摇摇头,咧嘴道, “退是退不了的,不爱吃沙,你就去买官盐,给大爷滚蛋!” “好,好!” 吴老六心里发狠,点头道, “老子今天就坐在这,来人我就告诉他你们盐里掺了沙,老子让你们一两都卖不出去!” “妈了个巴子!” 光头噌的蹦下车,指着吴老六, “把这瘸子给老子轰走!” 刀条脸站起身,挥臂想勒住吴老六脖子把他拖走。 吴老六虽瘸了条腿,但毕竟是先锋营出身,一个地痞哪近的了身。 他双臂一伸,夹住刀条脸的手,猛地向前探头,狠狠撞在刀条脸鼻子上。 刀条脸顿时“哎呦”一声仰面摔倒,鼻子里呼呼冒血,淌了一胸口。 光头吓了一跳,咬牙道, “妈的这穷鬼还是个练家子!” 向众地痞一挥手, “并肩子上,给他点苦头吃吃!” 车边六七人蜂拥而上,吴老六脚下不灵便,挡了几下便摔倒在地上,被人围住狠狠踢了一顿。 光头啐了一口, “把他给我扔远点,别耽误老子的买卖!” 几人七手八脚抬起吴老六,走了几十步,把他扔进道下的草丛里。 过了一刻钟,吴老六渐渐缓过气来,从草丛里爬出来,狠狠瞪着远处的木车。 妈的这群私盐贩子! 老子这就进城,去典卫大人那告你们的状! 江夏城,典卫府后门外。 刘安泰低着头杵在墙边。 “我告诉你多少遍了?万事要忍!我才离开几天,你就闯出这么大祸来!” 刘洛水娇俏的小脸气的涨红,急的直跺脚, “你是跑出来了,娘亲怎么办?大娘一向阴险毒辣,没事还要找些理由为难咱们,你如今打了她儿子自己逃出来,你想过娘么?” 刘安泰被她骂的头越来越低,忽然猛地抬头,梗着脖子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给他赔命就是了!绝不叫她为难娘!” 转过身便要走。 “你给我回来!” 刘洛水急忙拉住他,对这头水牛恨得牙痒,恨不得打他两个耳光, “你跑回去我还要救两个人。” 乌黑的妙目转了几转,一把推开后门,探头向里望了一眼, “你先在我房里躲几天,我想办法救娘亲。” 刘安泰像个觅食的骆驼一般,哈着腰跟在刘洛水身后,沿着墙根偷偷进了刘洛水的房中。 安顿好刘安泰,刘洛水匆匆来到霍启书房,刚要敲门,忽然一拍脑门, “糟了!我忘了他出门了,这可怎么办?现如今只有霍启能救我娘了!” 第75章 大牢夜行凶 娄越县,娄越城。 漆黑街道上,死一般沉寂。 娄越城大牢外只点了两盏幽暗的白灯笼。 文氏全族上次就是在此处惨死,可这次押送黄韬、李三,大理寺依旧只派了两名兵丁守在门口。 嗖!嗖! 两道破空声响起。 两名守兵捂住喉咙,“嗬嗬”两声,摔倒在门前。 路对面阴影中,八九个黑衣人显出身影。 这队人匆匆跑过长街,将守兵的尸体拖到石狮子后,悄悄推开了大牢的铁门。 大牢内,火把摇曳,把黑衣人的影子映的细长。 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潮湿凝结的水珠,顺着墙面滑落在地上。 狱卒很自觉的趴在桌上闷头大睡,眼皮都未抬一下。 这几人沿着监牢中间的细长小路一直走到大牢最深处。 左右监牢内,各躺着一个人。 一个黑衣人趴在牢笼上,轻声喊道, “李三!我来救你了!” 牢内之人缓缓转过身,好奇的看向牢外。 黑衣人顿时怔住。 那人长得黝黑干瘦,根本不是李三! 黑衣人急忙转向另一间牢房。 牢内的人早就听见声响,坐了起来。 当然,那人也不是黄韬。 不对,有诈! 黑衣人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向外跑去, “快撤,咱们中计了!” 刚跑过一道转角,黑衣人猛地站住。 刘普带着一队兵丁,站在霍启身边,正虎视眈眈望着他们。 霍启打了个哈欠, “这么晚不睡觉跑来大牢干什么?这里又没有你要的人,李行舟!” 领头的黑衣人默不作声,伸手拉下脸上的黑巾,露出自己的脸来。 正是李庆之独子,李行舟。 “霍大人不在江夏城,怎么跑到这来了?” 霍启轻笑一声, “我算准了李公子今夜会来,特意在这等你。” 李行舟缓缓抽出长剑,盯着霍启, “本公子已经呆够,这就要走了!” 长剑一抖,剑尖如游龙般向霍启刺来。 刘普大喝道, “动手!” 挥起长刀与李行舟打在一起。 他身后兵丁一拥而上,与一众黑衣人相互厮杀起来。 一时间,牢房内,兵刃相撞激起的火花四处飞溅。 叱骂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没想到,李行舟看着阴柔干瘦,功夫却还不弱,与刘普过了几招,忽然转身一剑刺向霍启。 他这一剑刺的极快,霍启却早有防备,迅速向后跳了两步。 刘普怕他伤了自家大人,急忙一刀劈向他身后,被他挥剑挡住,两人又重新打在一起。 打了片刻,李行舟又是一剑刺向霍启。 这次霍启已经想好应对的方法,眼见长剑刺来,却纹丝不动。 刘普又是一刀砍向李行舟身后,他剑刺出去一半,身后刀已经砍了下来,无奈又挥剑格挡。 霍启等的就是这一瞬,眼见李行舟回剑格挡,手里长刀猛地砍向李行舟的脑袋。 李行舟长剑在背后格挡,见到霍启长刀劈过来,急忙向后纵身,却还是晚了一点。 刺啦一声。 霍启长刀的刀尖在他胸前划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崩流,如果他再慢一点,这刀恐怕得给他开膛破肚。 李行舟反应也算迅速,忍着痛,猛地一脚侧踢在霍启肩头。 砰的一声。 霍启撞在一旁监牢上,李行舟纵身掠过他身边,向大牢的铁门冲过去,一闪身就消失在门外。 片刻后。 霍启看着死了满地的黑衣人,惋惜道, “可惜了,差一点就能要了李行舟的命!” 刘普从门外走回来,咬着牙摇头道, “这小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没想到跑的还挺快!” 霍启侧头看了一眼门外,见外边天色已经微亮, “跑了就跑了吧,天已经亮了,算算时辰,迟大人应该带着黄韬到京都了。” 长出口气,向牢外走去, “如今人证物证都已到京都,咱们先回江夏,静候佳音!” 江夏城,典卫府门前。 吴老六鼻青脸肿,懒散的坐在石阶下,望着城头上渐沉的夕阳。 他天刚亮就来到典卫府,可守门的兵丁却告诉他典卫大人出门办案,不在府中。 这退役的老兵犯了倔劲,直接就坐在了石阶下,说什么也要等着典卫大人回来。 长街上传来马蹄声。 霍启在门前翻身下马,一眼就看到坐在石阶下的吴老六,见他鼻青脸肿,满脸怒容,温声道, “这位老兄,你在这坐着,是有什么事么?” 见霍启穿着甲胄,吴老六站起身,整了整破旧麻衣,抱拳道, “天佑年,西征军,昭信候麾下先锋营卒子吴老六,见过典卫大人!” “哦?竟是自家弟兄?” 霍启笑着拉住他, “老兄既是侯爷麾下退下来的老兵,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事直说吧!” 吴老六见这典卫大人没有一点官架子,十分开心,把太平村头的事详细告诉了霍启。 他妈的! 我这盐运的买卖正干的风生水起,这是从哪跑来的一群私盐贩子毁我生意? 还他娘的参沙子,比我可黑心多了! “刘普,派些人去把他们抓回来审一审,看看是哪路人马。” 霍启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递给吴老六, “老兄肯举报恶人,颇有侠义心肠,这是我个人一点心意。” 吴老六摇头道, “典卫大人拿我当自家弟兄,银子我是万万不能要的,当年昭信候麾下,可没有这样的兵卒。” 这萧统当年这么风光的? 他带出来的兵竟这么有种? 霍启对这位荒淫胡闹的侯爷越发好奇,笑道, “既如此,老兄以后只要有事,随时到我府上来,不用通禀,直接进来便是。” “好说!好说!大人告辞!” 吴老六转身就走,虽拖着一条瘸腿,却走得甚是潇洒。 霍启回到书房,沉思片刻,把刘普喊了进来, “去下一道公告,就说李行舟在娄越劫牢反狱,典卫府要全城搜捕他!” 刘普点头应答,刚走出门,刘洛水一路小跑冲进书房,扑通一下跪在霍启腿边,娇俏的小脸上满是泪水,乌黑的杏眸哭的像桃子一般,抽涕道, “大...大人,求你...求你救救我娘亲吧!” 第76章 紫衣佳人跪地相求 江夏城,典卫府,书房。 刘洛水跪在霍启腿边,抽抽搭搭的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讲了出来。 “嗯...这么说,你赖在床上装病不肯回尚阳,也是因为没完成刘知白交代给你的事?” 刘洛水抬起柔软的小手抹着眼泪,微微点了点头, “那晚我...我去你卧房,你...你不肯收下我,漕运的事又没结果,我不敢回尚阳,我怕大伯把我们赶出来。” 霍启仰身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椅撑。 嗯... 这刘知白的野心城府不亚于阴丽华... 估计漕运的文书这几日便要到江夏了...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刘家。 见霍启皱着眉似乎在犹豫,刘洛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从他嘴里说出“不管”两个字,那自己娘亲的命就算交代了。 她伸出秀气的小手轻轻拉了拉霍启衣角,轻声道, “大人,求你派队人接我娘亲出来,我在江夏给她找处安身的地方,我给你做丫鬟,替你洗衣做饭,铺床...铺床...暖被,我能...我能养活她的。” 说着说着,苍白的小脸上升起一团红晕。 噗... 霍启轻笑一声,伸手抚摸她淡黄色的鬓发, “傻丫头,为什么要派人去?反正我也无事,我亲自带人接你娘回典卫府。” 刘洛水本想着霍启只要派人把娘亲接出来就行,没想到他竟要亲自去,一张娇柔的小脸顿时呆住。 看着霍启满面笑意摸着自己的头,她芳心砰砰砰的狂跳起来。 奇怪... 怎么我现在越看他越顺眼呢? 南汉京都,明月楼,后院小屋。 深秋时节,万物萧瑟,处处都带着一股冷气。 小屋内,炙红的碳火烤的铜锅里的热汤咕嘟嘟冒着泡。 明月楼老板夹起两片兔肉放进锅里,抬眼看着对面的迟延宗, “迟大人,怎么不动筷?这肉煮老了可不好下口。” 迟延宗紧皱着眉,满脸怒气,啪的把筷子拍在桌上,哗啦一声站起身, “李庆之养匪自重,人证物证具在,这昏君却还念着自己的福报,不肯杀生。” 明月楼老板把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向窗外望了一眼,摆手道, “迟大人先坐下,别叫外人听见了。” 迟延宗猛地坐下,满脸愤愤不平, “侍中大人昨日在书房门前站了一夜,萧衍竟都不肯见他!” “其实这结果也不难预料。” 明月楼老板夹出两片肉放进迟延宗碗里, “吴王、越王这两年蓄养私兵,频频做出僭越之事,这种昭然若雪的心思他都不肯追究,李庆之不过是养匪自重,估计到最后也就是贬官降级而已。” 迟延宗猛地灌了口酒,恨道, “昏君!昏君!他自以为慈悲为怀,结果养的大汉境内匪患成灾,藩王皆有异心,大汉早晚要亡在他手里!” 明学楼老板急忙起身压住他肩膀, “迟大人啊,小点声,我这明月楼也不是个隔音的地方。” 迟延宗缓缓出了口气,平复住心情, “我觉得侯崇投降,倒可能成为一次机会。” 夹起碗中的兔肉,在盐盘中轻轻点了两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告诉你家公子,他若是能打到健康城外,我给他开城门!” 尚阳县,刘氏府邸。 大公子院中静的连鸟叫声都没有。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药味。 刘知白撑着下巴,愁眉苦脸坐在桌前。 他身边,正房夫人裴氏抽抽搭搭的掉着眼泪。 哗啦一声。 裴氏忽然站起身,指着刘知白,厉声道, “你个千刀杀的!养了三只白眼狼,把我的轩儿伤成这样,你说怎么办?” 刘知白斜眼瞟了一眼裴氏,沉声道, “我已派人去找了,抓回刘安泰,带到祠堂正法!” “人呢?” 裴氏用手点着刘知白的脑袋,点的刘家主像生瘟的小鸡一般左右摇晃, “我问你人呢?” 猛地一甩衣袍,迈步就向外走。 刘知白急忙起身拉住她, “你...你干嘛去?” 裴氏眼睛都竖了起来,抿着轻薄的嘴唇, “找不到那小畜生,我先把他娘扔进莲池里,浸死!” 想到漕运的事也许还要靠刘洛水从中周旋,刘知白急道, “刘安泰伤的轩儿,你杀王氏做什么?” “放屁!烂人随根!” 裴氏尖声道, “王氏就是个克夫的死命相,那小畜生就是她教出来的!” 见刘知白还是拉着自己不肯松手,裴氏眯起一双细条眼, “你个老不休!难道你起了纳妾的心思,看上了刘洛水那小骚货?” “你胡说什么?” 刘知白气的直哆嗦, “那是我表侄女!” 裴氏猛地抽回衣袖, “你可别忘了,你刘氏当年穷的就剩几间破房子,是靠我的嫁妆才有的今日!” 双手一推,刘知白踉跄着坐回椅子里。 裴氏冷笑两声,“砰”的摔门而出。 片刻之后,刘府花园,莲池畔。 王氏面无血色,被人五花大绑,哆哆嗦嗦的站在莲池边。 裴氏走过来左右开弓打了她几个耳光,抿着嘴骂道, “你个克死夫家的老婊子!教唆你家那小畜生打伤我儿子,我这就把你投进池里喂王八!” 刘知白凑近裴氏身边,轻轻拉着她衣袖,低声道, “夫人,一人做事一人当,等抓了刘安泰在做定夺吧。” “你滚开!” 裴氏竖着眉毛,猛地推开刘知白, “你难道和这老婊子有私情?所以替她求情?” 刘知白心中气极,却不敢发怒,温声道, “夫人,错在刘安泰,咱们从长计议。” “放屁!” 裴氏向前连蹦了几下,一把将刘知白颌下的胡须薅了下来。 刘知白哎呦一声惨叫,原本几缕美髯变得光秃秃一片,瞬间渗出几丝血点来。 “子债母偿!” 裴氏后退几步,猛地冲出去,狠狠撞在王氏身上。 扑通一声。 王氏一头栽进莲池里。 深秋的池水,冰凉刺骨。 王氏掉进莲池里,还未来得及扑腾,被冰冷的池水一激,顿时便晕了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哎呦!” 院外的家奴忽然大喊起来,随即便倒着滚进了院子里。 第77章 我来给我的爱妾讨个公道! 尚阳县,刘氏府邸,花园。 院外的家奴嚎叫一声,倒着滚进了院子。 “娘!” 一抹娇小玲珑的紫衣倩影飞一样冲进院子,扑通一声跳进莲池里。 一队整盔贯甲的兵丁拥着一人走进花园。 刘知白正捂着下巴抽冷气,见到进来那人顿时怔住, “典卫大人?” 霍启看着刘知白还在渗血的下巴,笑吟吟道, “刘家主够狼狈的。” 刘知白感觉自己的样子实在是丢人,低着头叹道, “哎...家门不幸,让大人见笑了。” 霍启回头见刘洛水娘俩儿已经被捞了出来,吩咐道, “天气冷,带着她们找个暖和屋子换身衣服。” “等等!” 裴氏一把拉开刘知白,眯眼盯着霍启, “典卫大人这是何意?” 霍启上下打量她一眼,微微施礼, “在下江夏城典卫,霍启,请问夫人是?” 裴氏挺起胸脯,撇嘴道, “我是刘家的主母!” “哦,原来是嫂夫人。” 霍启重新施了一礼,笑道, “我今天,是来接王氏回江夏的。” 转头看向刘知白, “我来的有些唐突,刘家主莫怪。” 刘知白下巴火辣辣的,疼的他龇牙咧嘴,见霍启投来询问的目光,急忙挤出一丝笑意, “不唐突,刘府随时欢迎大人。” 斜眼偷偷瞟了一眼裴氏,低声道, “王氏...大人就领走吧。” “不行!” 裴氏狠狠瞪了他一眼,掐着肥硕的腰肢, “这是我刘府的家事,典卫大人就算权势再大,你纵兵私闯刘府,还插手我们家事,就算打到侯爷面前,我也能说出理来!” 刘知白心里大惊,怕她惹恼了霍启,急忙伸手拉她衣角,却被她一把推到身后。 霍启见刘知白的窝囊样,噗嗤笑了一声。 这刘知白平日里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便是镇江招兵,江夏盐田被毁,也总是能处变不惊... 怎么在家里被他这老婆拿捏得死死的? “嫂夫人,这确实是你的家事,但是巧了,这也是我的家事。” 裴氏一怔, “你什么意思?” 霍启向院外招呼道, “来!进来!” 一个魁梧少年身穿甲胄,大步走到霍启身前,抱拳道, “大人!” 来人正是刘安泰。 裴氏见了他,顿时眼珠子都红了,嗷的一声扑上去。 她身材矮小,够不到脸,向着刘安泰胸前一顿拳打脚踢。 打了一会,刘安泰挺胸而立,纹丝不动,她自己却先打累了,喘着粗气喊道, “来人!把这小畜生给我抓起来!” “那可不行!” 霍启一瞪眼, “安泰身手了得,我已让他做了我身边的亲兵统领,他现在是典卫府的人,想抓典卫府的人,得先问问我!” “你!” 裴氏指着霍启, “就算他是典卫府的兵了,你凭什么过问我们家事?我要去侯爷那告你!” “哎...” 霍启轻笑道, “嫂夫人,我都说了这也是我的家事,侯爷忙得很,从不管别人家事的。” 裴氏的手指越伸越长,都快点到了霍启鼻子。 刘知白小声提醒道, “你对大人客气点。” “滚!” 裴氏暴跳如雷,跳起来点着霍启, “你算哪门子刘氏的人?你也谈得上家事?” “怎么不算?” 霍启面上一沉,收起了笑脸, “洛水姑娘是我房中人,只不过我最近公务繁忙,还未来得及行纳妾之礼。” 刘洛水被冰冷池水激的俏脸煞白,正裹着一件棉衣坐在池边看戏。 忽然听到霍启的话,她杏眼瞪得溜圆,娇俏的脸上升起一团酡红,不知为什么,心里暖洋洋的,只觉得仿佛找到了依靠。 霍启阴沉着脸,盯着裴氏, “你家大公子抢夺我丈母娘的碳在先,又纵容家奴殴打我小舅子,还用木棍打的他头破血流,我小舅子忍无可忍出手防卫这才伤了你那宝贝儿子。” 回身指着刘洛水, “你还要淹死我丈母娘,我现在替我的爱妾讨个公道。” 猛地提高音量,吼道, “这难道不是家事吗!” 裴氏被他吼得一缩脖子。 “我现在正和你讲理,你若不想讲理...” 霍启拍了拍腰间长剑, “不仅是我,我身后的一众弟兄,都略懂些拳脚!” 裴氏歪着头,偷偷瞧了一眼在院中列阵而立的亲兵,顿时蔫了下来,转过脸看向刘知白,低声道, “当家的,你看怎么办吧。” 刘知白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连忙上前施礼道, “大人,我这就备辆马车,送王氏和您一起走。” “马车就不必了,我自己带了。” 霍启摆摆手,叹了口气, “刘家主,圣人说先齐家后治国,过两天漕运的文书就要到江夏了,你若是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就不要参与国事了。” 刘知白脸顿时垮下来,支吾道, “大人,我...我...” 霍启不再理他,转过身向刘洛水眨眨眼,笑道, “爱妾,扶起我丈母娘,咱们回家!” 江夏,太平村。 吴老六今日上山砍柴,掏了一窝山鸡,心里甚是开心,准备给自己媳妇好好补一补。 他当初落到太平村,没过多久便与村头一个寡妇好上了。 他两人虽没有明媒正娶,但也确是两情相悦,实打实的过日子。 “媳妇!我回来啦!” 吴老六拎着山鸡,满面欢笑推开院门。 忽然见到晾晒的野菜撒了一地,他心里咯噔一下,抽出柴刀,慢慢走到房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房内,几个敞胸露怀的大汉围坐在桌前,正是那日在村头卖盐的私盐贩子。 他媳妇一丝不挂躺在桌上,目光呆滞望着棚顶,无力下垂的腿股间一片狼藉。 “媳妇!” 吴老六顿时红了眼, “草拟吗的狗贼!” 抡起柴刀猛地扑了上去。 私盐贩子们,狞笑着举起了手里的棍棒。 半晌之后。 吴老六被按在桌上,死死盯着自家媳妇。 光头盐贩拍了拍吴老六媳妇的大腿, “这娘们儿叫都不叫一声,真他妈扫兴!” “草拟吗!” 吴老六眼睛要瞪出血一般,挣扎的桌子哐哐乱响, “你们这群狗贼!不得好死!” 光头盐贩狞笑一声, “去和阎王爷喊冤吧!” 向刀条脸一挥手。 众盐贩嬉笑着拉起麻绳,吴老六脖子上的绳套一紧,慢慢把他吊到了房梁上。 片刻之间,他那条瘸了的左腿猛地伸直,便再也不动了。 第78章 碧玉佳人自荐枕席 江夏城,典卫府。 亥时,夜。 清冷的月光洒落典卫卧房的院子里。 卧房雕栏的木窗上,闪动着明暗的烛光。 窗棂的缝隙里,隐约传出销骨噬魂的呻吟声。 一抹紫衣倩影蹑手蹑脚走进小院,来到卧房门前。 听着房门里传来的动人娇喘,她捂住砰砰狂跳的心脏犹豫一阵, 这件事听着好像...好像很痛苦? 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拿出准备好的木片挑开了门栓。 房间内,暖炉火旺,宛如初夏。 看着幔帐上两个颠鸾倒凤的身影,她脑子轰的一下,顿时迷糊起来。 紫衣佳人狠狠咬着嘴唇,哆嗦着解开腰彩,脱下了紫纱短衫,轻轻走到床前,慢慢撩开了纱帐。 雕花木床上,《春山戏秘图》被随意扔在一边,小兰樱杏眼迷离,白嫩丰润的身子香汗淋漓。 霍启正专心致志欣赏俏丫头,忽然眼角余光见到床边站了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啊!卧槽!” 他急忙翻身,瞪眼看向床边,惊奇失声, “刘...刘姑娘?” 刘洛水只穿着一件紫色绸缎的鸳鸯肚兜,下身未着寸缕,唇角已被咬得发白,娇俏小脸红的像暖炉里的炭一般。 她双膝跪上床边,慢慢探过了身子,轻声喘道, “人家可是你的爱妾呢,现在夜深了,爱妾...不想独守空房,要夫君...宠幸...” 卧槽! 她这是闹的哪一出? 可别把我的小兄弟吓坏了... 霍启惊魂未定,悄悄检查了下自己的分身。 哦... 还好,还好... 刘洛水红着脸,轻笑着看向兰樱, “兰姐姐,带我一个好不好?” 兰樱乌溜溜的眼睛转了几转,噗嗤笑道, “大家都是郎君的女人,为何不能一起?” 顺手抓起《春山戏秘图》翻了几页,捂嘴笑道, “郎君,三十六式只剩下这招游龙戏双凤了,咱们今夜...便试试吧?” 这一夜,暖帐内双凤翻飞,游龙应接不暇。 翌日,朝阳东升。 霍启推开房门,伸了个懒腰。 兰樱坐在桌边揉着眼睛,回身看了一眼犹在沉睡的刘洛水,低声娇笑道, “郎君,你这爱妾昨夜甚是逞能,瞧把自己累得,都这时辰了还不起呢。” 想起昨夜的齐人之福,霍启摇头笑道, “反正也没什么事,让她多睡会吧。” “大人?” 刘普从院外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拿着封信向霍启挥了挥, “二总管派人送了封信来。” 片刻后。 霍启站在院外,紧紧攥着信纸。 “大人。” 刘普好奇道, “出了什么事么?” 霍启长长出了口气, “实在想不到,人证物证具在,皇帝居然还是不肯定李庆之的死罪,这样拖下去,恐怕他只会被调离此处,若是让他活着离开荆州,后患无穷!” “啊?” 刘普也焦急起来, “这可怎么办?” 霍启慢慢沉下脸,冷声道, “做事要做绝,看来明儿布下的暗棋要派上用场了,咱们再加把劲,李庆之...非死不可!” 江夏城,邓氏府邸。 书房内,四人围坐桌前。 文氏惨死,黄、雷、庞三氏被抓,阴氏投靠了典卫府。 昔日荆州九姓,如今只剩下四姓。 邓氏家主邓宇,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长得甚是干瘦,从木箱里拿出一本账簿放在桌上, “这个月收来的银子都在这了,各位都瞧瞧吧。” “我就不看了。” 蔡氏家主蔡良华是个壮硕的中年人,一张圆脸红扑扑,甚有光泽,咧嘴笑道, “邓老办事一向牢靠,我放心。” “亲兄弟明算账,还是看看的好。” 苏氏家主苏北山,长得十分消瘦,脖子上却偏偏生了一颗大脑袋。 他拿过账簿翻了几页,又扔回桌上,转过脸看着蔡良华, “老蔡,让你的人有点分寸,咱们是求财,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他们在太平村闹出了人命,弄得满城风雨。” 蔡良华撇了撇了嘴, “那穷鬼跑去典卫府检举咱们,不该死么?” “挖个坑埋了就是了。” 苏北山紧皱着眉,一脸的不满, “干嘛非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惹得典卫府如今满江夏搜查私盐贩子。” 邓宇捋着花白的胡子,点头道, “北山说的在理,霍启可不是好对付的主” “你们怕他,我可不怕!” 蔡良华满脸不削。 蒯氏家主蒯忠一直一言不发认真翻看着账簿,见三人快吵起来,他放下账簿, “行了,别吵了,淮寿侯后天有几车盐到镇江,这次该轮到邓老派人去接了。” 蔡良华啪的一声,放下茶杯, “有多少盐你们尽管接,我这边都能卖出去。” 顶开大椅,站起身,轻轻拍着桌面, “想赚银子还怕冒风险么?如今荆州的官盐快被阴氏和刘氏分了,咱们不想点路子出来,难道眼睁睁瞧着别人骑到咱们头上?” 向三人扫了一眼,推开门扬长而去。 镇江县,秋风凛冽。 在城中东北有一座僻静的小院。 院中小亭内,李行舟胸前裹着厚厚的纱布坐在石桌前。 他在娄越城大牢里露了脸,如今朝中又正在弹劾镇北将军。 为了安全起见,李庆之特意将他安排到此处养伤,倘若事有变故,他也能第一时间北上逃往北蓟。 当..当..当.. 院门外忽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李行舟顿时警惕起来,吩咐贴身小厮, “去问问是谁。” 那小厮来到门前,高声道, “门外是谁?” 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响起, “公子,我是凰儿,你开门啊。” 李行舟一怔,向小厮点了点头。 门扉中分。 一道窈窕修长的白衣倩影走进院子里。 见凰儿怀里抱着一只木盒,李行舟愈发疑惑,低声道, “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么?” 凰儿款动腰肢来到小亭里,把木盒放在石桌上,轻轻打开,那双李庆之视若珍宝的粉色镂金绣鞋静静躺在盒子里。 李行舟豁然起身,脸上惊疑不定, “这...爹让你来传话的?” 凰儿一双媚眼盯着李行舟,咬着唇道, “将军命我来告诉你,皇帝下了密旨要诛李氏九族,让你马上逃去北蓟,他随后就来。” 李庆之身边最宠爱的女人,还带着他最珍爱的宝物,李行舟只犹豫了一瞬,急忙喊过小厮, “快收拾些金银细软,咱们马上去襄阳!” 第79章 李行舟为何叛逃了? 镇江县,李行舟院外。 李行舟一只脚刚踏上马车,忽然回头看向凰儿, “你...和我一起走吧。” 凰儿媚眼含春看了李行舟片刻,修长玉手紧紧掐着大腿,抿着朱唇摇头道, “我...我不能走,我要和将军同生同死!” 李行舟沉默片刻,不再言语,转身钻进马车里。 马缰一振,小厮驾着马车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凰儿站在原地又望了一阵,见再见不到马车的影子,她忽然撩起衣袍匆匆跑进一条小巷。 小巷内,停着一辆破旧的乌篷驴车,凰儿挑开帘子坐进车厢里。 明雪情唇边浅笑看着凰儿, “他上当了?” 凰儿满面兴奋,点头道, “他已经走了!” 明雪情抬起修长美腿轻踢着座位下的两只木箱, “你妹妹和父母已经在南周安顿好了,我又给你准备了些银两。” 嘟起红唇,向车外努了努嘴, “赶车的人会一路送你去与家人团聚,你到了南周,隐姓埋名,千万别再回来了。” 凰儿眼眶发红,矮身跪在明雪情脚前,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哽咽道, “明姐姐大恩大德,凰儿永世不忘!” 明雪情皱起柳眉,将她扶了起来, “不要谢我,你帮我做了如此危险的事,又受了那么多委屈,这是你应得的。” 凰儿擦了擦泪水,脸上笑颜如花,摇头道, “不委屈,与我在北蓟时比起来,镇北将军府简直如仙境一般。” 明雪情叹了口气,轻轻摸着凰儿的脸, “我在邺城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但愿你在南周...能过上我想要的日子吧。” 秋风扫过长街,驴车的车轮碾碎了落叶,缓缓驶出镇江城。 ............................................ 江夏城外,南岭山下。 光头盐贩坐在木车上,看着所剩不多的盐袋,心情大好,目光扫视着一众盐贩, “今日生意好,半天时间就快卖光了,下午大爷带你们去天香阁喝花酒!” 一众盐贩顿时欢呼起来。 “大爷敞快!” 刀条脸淫笑道, “天香阁有个叫黄莺的窑姐儿,那动静那叫一个好听啊,一弄哼唧,光听声就人受不住!” “哈哈!是嘛?” 光头顿时来了兴致,摸了摸锃光瓦亮的头皮, “妈的,那下午得先让我试试!” “大爷先拔头筹!” “我几个在后边排队!” 一众盐贩兴奋不已,恨不得扔下盐车,马上就去。 “不好啦!” 在外放哨的盐贩惊慌失措跑回来,指着身后的山路, “典卫府的兵马搜过来了!” 光头顿时紧张起来, “来了多少人?” “嗯...十几个人。” 刀条脸跳起脚望向山路, “大爷,咱扔了车跑吧?” 光头咧嘴狞笑道, “妈的,就是十几人跑个屁!” 一伸手,从车里抓起一支劲弩,向车前比划两下,冷笑道, “都把家伙拿起来,等典卫府的兵到了,咱们抽冷子射死他们!” 片刻后,路上传来脚步声,一队典卫府的兵丁渐渐出现在盐贩视线里。 这队兵丁本在山边巡逻,忽然得了百姓检举,说有私盐贩子在山脚下贩盐。 领头的伍长立功心切,来不及向典卫府禀报,便带着人匆匆赶来。 盐贩们见了兵丁,顿时大惊失色,急忙跳下车向林子里逃去。 伍长见到木车上的粗盐,眼中放光,大吼道, “都给我站住!你们...” 他话未说完,光头盐贩忽然转过身,“嗖”的一箭,白影闪过,一支短箭深深刺进伍长脑袋里,他哼了一声,仰面栽死在地上。 盐贩们狞笑着举起劲弩。 一阵箭雨过后,典卫府的人马死了过半,盐贩们抽出钢刀,冲向剩下几名兵丁。 寒光闪,鲜血溅。 片刻功夫,剩下几个兵丁尽数死在盐贩刀下。 “妈了个巴子!” 光头盐贩啐了一口, “这些狗腿子真他妈难缠!” 向刀条脸挥手, “今日先收车吧,明日在卖!” 京都,健康城,皇宫。 殿门外,侍中杨廷和带着二十几名官员跪在地上。 老迈的侍中大人声音嘶哑, “陛下!李庆之的独子昨日已经叛逃去了北蓟,您难道还要姑息吗?” 直起身,振臂高呼道, “请陛下降旨,诛杀此獠!” 一时间众人声如洪钟,也跟着大喊起来。 过了半晌。 殿门中分,李公公大步走了出来,朗声道, “陛下有旨,着大理寺会同刑部,拿李庆之归案!” 不远处,兵部尚书李镇业紧绷着脸犹豫片刻,转回身匆匆忙忙向宫外跑去。 一直到了宫门外,他撩着官袍,几步冲下台阶,一把拉过贴身小厮,低声道, “快马去通知李庆之,让他速速离开江夏!” 江夏城外,南岭山。 林边路旁,草席包裹着兵丁的尸体。 霍启蹲下身,轻轻抚平伍长狰狞的脸。 刘普凑过来,低声道, “大人,有百姓说,这些盐贩自称贩卖的盐来自寿阳郡。” 侯崇... 他不许官盐进入寿阳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把手伸到江夏! “把城外搜查的人马都撤回来,在进入江夏的所有水陆关口设卡,凡是查到没有盐引的运盐队,一律抓人销盐!” 霍启盯着伍长没入脑中的半截白羽箭, “寿阳的私盐在江夏卖,一定有地方势力配合他,去把江夏所有豪族都查一查,我要看看,到底是哪一家这么不开眼!” 江夏城,镇北将军府,后庭小院。 李庆之怔在竹屋门前。 绿竹小屋内,整洁的一尘不染,那抹总是倚在软塌上的白衣倩影不见了踪影。 他愣了半晌,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将军!” 院外,亲兵急匆匆跑进来, “公子昨日逃去了北蓟!” 什么? 李庆之豁然转过身,满脸的惊疑。 陛下还未做出决定,行舟为什么逃了? 朝堂上那些老不死的正盯着我... 他这时候逃去北蓟,那些老不死的一定会咬住这件事不放... 凰儿失踪了... 难道和她有什么关系? 李庆之越想越不对劲,急忙走出小屋,低声道, “带几个人随我去镇江,我要...去边境巡视。” 第80章 金刀计,乱箭射死李庆之 镇江县外,林间小路。 邓氏大管家望着路口的兵丁,心里万分焦急。 奇怪了... 这条路平时连个鬼影都见不着,怎么今天突然设卡了? 寿阳的盐车可千万别这时候到啊... 远处,传来车轴刺耳的吱嘎声。 邓氏大管家跳起脚,紧张的向小路张望。 糟了! 来了! 一队商贩模样的人赶着两辆六驾马的大车,慢慢悠悠的向镇江方向走来。 关卡的兵丁在这坐了一上午也没见到什么人,这时正昏昏欲睡。 忽然见到车队,兵丁们顿时来了精神,急忙起身整理甲胄,列阵而立。 伍长带着几人迎上去,看着车上摞的山高的袋子,大声道, “江夏典卫府在此设卡严查私盐,你们车上是什么?” 那队商贩见到设卡的兵丁顿时怔住,相互看了一眼,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走出来,抱拳笑道, “军爷,我们受了东家的指派,运两车粮食去江夏。” 转身招呼向身后招呼道, “搬下两袋粮食给军爷瞧瞧!” 一人爬上车顶,“噗通”扔下两只麻袋, 领头商贩笑道, “我打开给您瞧瞧。” “不必了。” 伍长一挥手,绕着木车转了几圈,忽然挺起长矛,一矛刺进最下边的米袋里。 哗啦... 破开的大洞中,雪白的盐粒如流水般涌了出来。 远处,邓氏管家闭着眼一拍脑门。 完了! 被发现了! 领头的商贩猛地从车底抽出长刀,咬牙道, “露白了!咱们并肩子上!” 树林间,喊杀声骤起。 刀光闪耀,鲜血四溅。 打了片刻,伍长便发现,这些商贩根本不是一般的杂牌草寇。 他们三人为一组,进退间配合默契,明显是行伍中人。 这些人并不恋战,且战且退,一转身钻进路边树林里。 眼见自己这方讨不到什么便宜,伍长也不再带兵追赶,只清点了伤亡人数,押着一车私盐,退往镇江城。 红日渐渐落在山后,暮色消退,一轮秋月挂在天边。 城里,三更的梆子刚刚响过,一队人马静悄悄离开镇江城,沿着小路向北急匆匆逃去。 这队人马有十几人,林间枯叶的缝隙中,照下的月光落在中间一个虬髯大汉的身上,映出李庆之的脸。 朝里的局势本来已对他就越来越不利。 自己与北蓟串通,养匪自重,人证物证都被送到了大理寺,杨廷和一帮老臣每天堵在皇帝书房门口,跪求皇帝治自己的死罪。 现在自己的独子又叛逃北蓟,皇帝恐怕不会再犹豫了。 如今别无选择,他只能也逃往北蓟,才能寻得一条活路。 李庆之一刻不敢停留,一直快到黎明时分,远处已经隐约可以看到飞云山。 “快了...” 李庆之微微松了口气,他已和襄阳守将联络好,过了飞云山,那边便有北蓟的人马接应自己。 “将军!” 探路的亲兵从山口匆匆跑了回来,低声道, “我探过路了,山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李庆之心情渐渐放松下来,急忙策马冲进了山口。 山谷里,死一样沉寂。 李庆之不敢点亮火把,借着月光一路扬鞭,眼见山谷的出口就在眼前,他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忽然之间,出口处亮起几点晃动的火光,黑暗中看不清衣着,只能隐约看到有一队人马等在山口。 李庆之顿时警惕起来。慢慢靠近了一些,犹豫片刻,试探的问道, “前方可是襄阳韩将军的部下么?” 他一连喊了几声,对面悄无声息,无人应答。 忽然,火光晃动起来,一人举着火把,骑马走了出来。 见到火光映照下的那张脸,李庆之大惊失色,咬着牙狠声道, “霍启!” “李将军。” 霍启轻笑一声, “我在这等了你半宿,你来的也太慢了。” 山谷中,马蹄声响起。 元青鸾和宇文烈带着大队人马从后方赶来,手中长弓张满,对准李庆之。 他前后望了几眼,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 “这里山峦险峻,正适合葬身你这种阴险小人。” 霍启缓缓抬起手,身后兵丁举起长弓, “这飞云山,你今天过不去了。” “啊!” 李庆之抽出长剑,大声嘶吼, “霍启,我杀了你!” 猛地一抽马鞭,举着剑向霍启冲了过来。 霍启的手轻轻按下。 凌厉的破空声响过。 乱箭齐发。 山谷里,血流成河,战马哀鸣。 十几具死尸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霍启看着死在脚边的李庆之,尤自瞪着眼睛,里面满是惊恐不甘。 “放把火烧了他们,上报侯爷,就说李庆之欲要投敌,被我半路截杀了。” 哼! 李庆之,这场金刀计,终于要了你的命! ....................................... 转眼之间,过了月余。 江夏和寿阳之间的私盐争斗越演越烈。 刘普和刘安泰各带人马,把江夏对外的各条路口守得水泄不通。 没有寿阳的私盐运进来,江夏境内,私盐贩子们渐渐消停下来。 可各关卡查获的私盐越来越多,冲突也越来越多。 一开始侯崇派来的人还做些伪装,可这段日子,他几乎已近明牌,明目张胆派兵冲击路口关卡。 刘普和刘安泰已和侯崇的江北兵大小仗打了十余次。 天子萧衍依旧对这种事不闻不问。 霍启恨得牙痒,恨不得点齐了兵马,直接进攻寿阳城。 江夏城,典卫府,书房。 霍启揪着脸,仰靠在大椅上。 他奶奶的! 侯崇和李庆之不一样,萧衍这糊涂皇帝给他封了侯,就把他放在寿阳,任由他武装割据,不管不问... 妈的对付起来还真是棘手... 忽然,一抹窈窕修长的倩影袅袅婷婷走进书房。 见霍启眉毛皱在一起,白衣佳人抿着唇噗嗤一声娇笑,伸出玉手在他眉毛上摸了摸, “瞧你愁的,脸拉的老长,快成老公公啦!” “明儿!” 霍启又惊又喜,站起身一把抱住明雪情,原地转了两圈。 明雪情手背抵着朱唇,娇笑道, “快放下我,别闹。” 霍启笑道, “你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哼!” 明雪情瞪着妙目白了他一眼, “这么怕我突然来么?” 嘟起嘴佯怒道, “听说你最近多了个爱妾啊?” 霍启轻笑道, “是啊,后院人越来越多,正缺你这样能干的主母管教。” “呸!” 明雪情娇媚的盯着霍启, “我才不替你操那个心呐!” 说着,拉住霍启就向外走, “先别说废话了,侯爷也来了,正在前堂等你呢!” 第81章 北蓟兴兵攻打南汉 江夏城,典卫府,前堂。 萧统背着手在前堂大厅里闲逛。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响,他回过头,正看见明雪情满脸柔情笑意,拉着霍启走到前堂石阶下。 哎... 算起来,我也有好多年没见她这么笑过了... 霍启走进门,深施一礼, “霍启见过侯爷。” “行,行,起来吧。” 萧统随意摆摆手,斜眼盯着他,嘲笑道, “你这前堂也弄得太寒酸了,你可是我侯府的典卫,弄成这样真给本侯丢脸!” 霍启不好意思的摸摸脸, “哎,侯爷,我自打上任起,前有李庆之后有侯崇,压根也没闲下来过,哪有时间顾着这些事啊。” 噗嗤。 萧统蔑笑道, “妈的!看你这点出息,一只老狗一只老猴就让你应接不暇了?以后怎么办大事?” “过两天我让人给你送点东西过来布置布置。” 萧统转过身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向明雪情一挥手, “我看他是没什么品味的...情儿,你暂时留在这帮他好好收拾收拾,忒给本侯丢脸!” 明雪情似笑非笑的瞟着萧统, “是,侯爷。” “你这破地方我呆不惯。” 萧统在椅子里左右扭了扭屁股,似乎很不舒服,不耐烦的站起身, “我和你说两句话就走。” 霍启顿时留心起来。 他大老远跑到这,就为说两句话? 估计他要交代的事非同小可... “嗯...” 萧统撇嘴笑道, “听说你最近和寿阳那只老猴闹得挺欢?” 见霍启点头,萧统轻笑一声, “你和他小打小闹的有什么意思?要闹,就闹大的!” 他难得的收起了嬉笑的态度,正色道, “我来教你,那只老猴是皇帝从北蓟那边招来的,要想搞翻他,还得从北蓟和皇帝之间做文章...明白么?” 霍启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过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见霍启恍然大悟的样子,萧统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着他肩膀, “妈的!我就说你机灵!放心干吧,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他大笑着走出门外,在石阶前忽然又转过身,郑重的看向霍启, “情儿在你这可不能吃亏,她若是瘦了一两,我便用刀在你身上割下一斤肉来!” 明雪情咯咯娇笑道, “你这是盼我吃成大胖子呐?快走快走,少要聒噪。” 萧统摇头叹道, “哎...这就胳膊肘往外拐喽。” 他转身背着手,一路摇头叹气走向府外。 飞云山北,襄阳境内。 此时秋已过半,正是农收时节。 今年雨水充沛,田野间遍地金黄。 北蓟的农户们看着忙了一年的收成喜笑颜开,正奋力挥舞镰刀收着麦穗。 远处,旷野上忽然泛起阵阵尘烟。 “哎!那是...那是什么?” 一个农户以手遮阳,望了一会,眼睛猛地瞪大, “好像...好像是骑兵!” 他这一声喊惊动了所有人,其他农户纷纷起身惊恐的望向远方。 那队骑兵来的飞快,转瞬之间便到了田地边。 农户们终于看清了骑兵的穿着, “是...是江北兵!” 一个魁梧高大的将军坐在马上,正是霍启在镇江养的私兵统领,宇文烈。 他脸上满是凹凸不平的伤痕,看的一众农户心惊胆战, “妈的今年流年不利,我们淮寿侯的军粮不够了!老子来和你们借点!” 向身后兵丁一挥手, “都给老子拿走!” 兵丁们跳下马,抽出刀剑狞笑着走进田里。 农户们看着“江北兵”如狼似虎的模样,吓得一动不动,任由他们把自己已经收好的麦穗搬到马车上。 一个骑兵望着还未收完的粮食,转身问道, “统领,还有这么多带不走怎么办?” “妈的怎么办?” 宇文烈咧开大嘴,冷笑道, “老子带不走,谁都别想要,一把火都烧了!” 骑兵们得了命令,在田中撒满了桐油,一把火将整片田地全都点燃。 熊熊烈火泛起热浪,黑烟直冲云霄。 炙热的火焰快烤到身上,农户们终于回过神来,尖叫着跑出田野,向襄阳的方向拼命逃窜而去。 宇文烈一直看着农户们跑的没了影,这才松了口气,咧嘴笑道, “走!去下一处地方!” 短短七八日间,襄阳境内到处都出现了江北兵的身影。 他们不仅抢粮烧粮,碰见北蓟的小股巡逻队还要屠杀殆尽。 把襄阳本来的丰收年,折腾的快要变成了灾年。 襄阳的守将被这股游击的江北兵弄得焦头烂额,愤怒到极点。 襄阳境内的事,终于惊动了北蓟的皇帝。 北蓟京都,邺城。 皇宫内,北蓟皇帝坐在龙书案后,满脸的怒气。 他刚摔碎了青瓷笔洗,吓得一众太监跪在地上哆嗦不停。 慕容绍宗静悄悄走进门,看着满地狼藉,轻声道, “陛下,侯崇仗着南汉庇护,屡次进犯襄阳,臣认为,这正是兴兵讨汉的好借口。” 发兵这个念头已在北蓟皇帝心里想了好几天,他今天找慕容绍宗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见慕容绍宗主动提出来,北蓟皇帝沉声道, “朕命你尽起可用之兵,即日讨伐南汉!” 江夏城,典卫府。 此时天色将明,明雪情俏脸潮红,余韵未退,修长美腿搭在霍启身上,还在微微发抖。 霍启轻抚着绝色佳人的鬓发, “明儿,我一直很好奇,同样是太子的人,为什么你和侯爷逃回了封地,其他人却平步青云?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明雪情用白皙玉手撑起脸颊,侧头看着霍启, “萧衍能做皇帝,当年我和侯爷都是出了不少力的,只不过他坐稳了太子的位置以后,忌惮侯爷文武全才,在军中威望太高,所以才弄了一场党争,给侯爷定了些莫须有的罪名。” 霍启好奇道, “皇帝不是慈悲为怀,轻易不愿治人的罪么?” 明雪情红艳的朱唇撇了起来, “他那时还不信佛呐,杀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手段毒辣得很。” 她觉得有些燥热,坐起身,用手扇了扇风, “他登基以后也不知怎么就虔心向佛了,修身之道哪能用来治国?把好好一个南汉弄成现在的样子。” 想起萧统那日说过的话,霍启盯着明雪情,轻声问道, “侯爷让我挑动边境战火,除了对付侯崇,是不是还存了别的心思?”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明雪情杏眸中满是赞许,低笑道, “他准备了十年,如今只差一个契机,他想做皇帝!” 第82章 北蓟,三十万兵马集结 南汉京都,健康城,皇宫。 天子萧衍愁眉苦脸坐在龙书案后。 他本来最近正在筹划,再过几个月要给自己办一场舍身大会,积福报修来世。 哪知兵部尚书李镇业慌慌张张的跑来求见,给他带来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北蓟正在集结兵马! 在襄阳、江北一带,北蓟车骑将军慕容绍宗号称已集结兵马三十万,正蠢蠢欲动,要从两线同时出击,攻打南汉。 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惊。 要知道南汉与北蓟这么多年能相安无事,一是因为南汉有一道飞云山脉,阻挡住了襄阳的攻势。 二是北蓟不善水战,南汉还仗着有一条淮江天险,如此才能苦苦支撑。 三是因为北蓟自己内部常年动荡不安,所以才无暇南顾。 可如今三十万大军已经集结在江畔,若是真被他们过了淮江,陆地上冲锋陷阵,南汉实在胜算不高。 萧衍一时间犹豫不决,难下决断。 “陛下。” 李镇业满脸焦急, “如今我大汉可用之兵不足二十万,不如...议和吧。” 议和? 萧衍抬头看着李镇业, “北蓟集结了三十万大军,怎肯轻易议和?” “陛下,不可议和!” 老侍中杨廷和瞪了李镇业一眼, “敌军来犯,咱们不动一刀一剑便要议和,如此示弱,后患无穷!” “侍中大人!” 李镇业见他处处与自己做对,心里气极, “如今咱们兵马粮草皆是不足,李庆之又死了,何人可以统兵御敌?” “陛下。” 杨廷和目光灼灼看着萧衍, “老臣保举一人,定能退敌千里,保我大汉平安。” 萧衍隐约猜到他说得人选,眉毛慢慢挑起来, “哦?杨老保举何人?” 杨廷和垂下眼皮盯着桌角,轻声道, “此人当年在白马渡,一战打退南周,为我大汉西境赢了十年太平。” 萧统! 萧衍眼睛慢慢眯起,死死盯着杨廷和。 老侍中知道,此话一出必然得罪了皇帝。 可如今形势危急,要想保住大汉国运,也就只有这一个人选。 他说完了话,便不再言语,静静站在桌前,等着皇帝发怒治罪。 萧衍看了他一会,慢慢低下头。 他不禁想起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白衣公子,那个在白马渡用兵如神军中战神。 我好不容易才将他困在江陵... 难道真的要放他出来? 见萧衍低头犹豫不决 李镇业猜到了他的心思, “陛下,北蓟是因为丢了江北八城,所以才恼羞成怒,我看...不如把江北还给北蓟,还是议和吧。” 割地求和? 还是...启用萧统? 萧衍心里左右为难,犹豫半晌还是做不出决定,叹气道, “哎...你们先退下吧,让朕再想想。” 杨廷和对这位皇帝失望至极,施礼道, “陛下,北蓟大军压境,时间紧迫,还望您早下决断。” 说完,一抖袍袖,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去。 明月楼,后院小楼。 明月楼老板笼着衣襟坐在炭盆前,盯着炭火沉思。 身后门扉轻响。 迟延宗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低声道, “皇帝已在考虑要让萧统带兵,快告诉你家公子提前准备准备...嗯?你干嘛哭丧个脸?” 他本来兴奋不已,可明月楼的老板转过了身,脸上竟十分沮丧忧虑, “迟大人,我明日可能要回江陵一趟。” 迟延宗一怔, “嗯?萧统怎么了?” “我家公子...病重了。” 什么! 迟延宗极度震惊, “这...我前段时间在江陵见他还壮的像头熊,怎么突然就病了?” 明月楼老板皱着眉,摇头道, “病来如山倒,他突然就病倒了,据说已三天没下床了。” 完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得到重新掌兵的机会... 怎么在这个时候病了? 迟延宗惋惜不已,连连叹气, “哎!时也运也!” “迟大人。” 明月楼老板向窗外望了一眼,低声道, “我家公子说,光是归还江北八城,北蓟肯定不会同意求和,此事全因侯崇无辜进犯襄阳才引起的,因此要想和北蓟议和,只有遣回侯崇,北蓟才可能会同意议和之事。” 迟延宗心里清楚,萧统突然病倒,南汉再没有人能掌兵与北蓟抗衡,如今只剩下议和一条路可走了。 “哎...当初就不该收下侯崇,惹出这样的祸事来!” 迟延宗长叹口气, “我这就去找侍中大人。” 一撩官袍,转过身急匆匆跑了出去。 明月楼老板转过身,望着窗外枯败的柳枝,嘴里喃喃轻语, “深秋了...公子当年便是这时节离开京都的,不知等到今年的枯叶都落尽时,他...能不能回来呢?” 深秋以后,日子越来越短。 北蓟三十万大军在北线集结,这让边境的百姓如惊弓之鸟,纷纷拖家带口向南逃亡。 镇江县做为飞云山外第一城,是北蓟攻略的第一目标。 因此周边的百姓早就逃到了江夏,在城外逐渐聚集起来。 江夏城虽繁华,但一时之间却容不下这么多人进入城内。 霍启无奈,只能在城外搭建简居,暂时安顿这些逃亡来的人。 这些人愤怒、恐惧,就像定时炸弹一般,稍有不慎就会激起民变。 因此他索性就住在了这,每天和典卫府的兵丁一起建房,舍粥,忙的焦头烂额。 “大人?大人?” 刘安泰站在排队领粥的人排后,伸着脖子寻找霍启。 可放眼望去,全是整盔冠甲的兵丁和穿着破烂的难民,一时间竟找不到霍启的影子。 “这呢!这呢!” 霍启手里拿着把蒲扇,从煮粥的炉子边上站起身,身上全是污渍,脸被柴火熏的黢黑, “我在这呢!过来!” 刘安泰侧着身挤过人群,急忙跑了过来。 霍启掀开锅盖,拿起勺子在锅里搅和几下, “找我什么事?” “大人!” 刘安泰凑过来,低声道, “皇帝下旨了,派了兵部尚书李镇业去和北蓟议和,据说...要归还江北八城,还要把侯崇遣送回去!” 霍启猛地抬起头,大笑道, “侯爷算的还真准!” 拉住刘安泰,小声道, “快去镇江通知元青鸾,让她把兵马都带到江夏来!” 第83章 想不想做从龙之臣? 江夏城,城南长街。 一个长着刀条脸的消瘦小贩,挑着一条扁担,嘴里哼唧着小曲,沿着街边的低矮屋檐走着。 他正是典卫府到处搜查的盐贩之一。 霍启已将私盐的来路封死,典卫府的兵丁又在江夏境内严查私盐贩子。 因此蔡良华早就让他们先避避风头,不要再运着盐车出去贩卖。 可别的盐贩可以暂时躲在家中,这刀条脸却不能。 他酷爱牌九,却又屡战屡败,早就已经家徒四壁,连媳妇都输给了酿酒的老吕头。 他在家中闲坐了几日,讨债的人都快将他家的门挤破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自己藏在家里的私盐装进扁担,走街串巷,偷偷贩卖。 他沿着长街溜达了一会,忽然在街角碰到一个人。 那人穿的又脏又破,脸上满是烧火熏的黑灰,正边走边拿着半个面饼吃的津津有味。 “哎!老乡!” 刀条脸悄悄凑了过去,拍了拍自己扁担上的竹筐, “我这有便宜东西,你要不要?” 那人怔了一瞬,一口把剩下的面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含糊道, “什么东西?打开我瞧瞧。” “哎,这不方便。” 刀条脸左右看了看,见街上还有不少行人,拉着他进了一旁的小巷,伸手撩开盖着竹筐的黑布。 那人探头好奇的看了一眼,抻着脖子“咕咚”一声,咽下了满嘴面饼,咧嘴笑道, “盐!” “嘘!小点声!” 刀条脸向小巷外望了一眼,低声道, “我这盐便宜,你要不要?” 那人见他小心的样子,也忍不住紧张起来,小声问道, “你这盐怎么卖?” 刀条脸从袖子里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这比官盐便宜一半呢!” 那人惊叹一声,低声嘿嘿笑道, “你这盐...来路不正吧?” 刀条脸急忙盖上竹筐,撇嘴道, “你一个吃盐的,你管来路正不正呢,它吃起来是咸的就得了呗!” 他又向小巷外望了一眼,不耐烦道, “你要不要?不要我可走了!” 那人咧嘴笑个不停, “要!要!不瞒老哥说,我是镇江那边逃过来的,在城外木屋里住呢,可我这次进城身上没带着银子啊。” “妈的!那你要个屁!” 刀条脸啐了一口,转过身就要走。 那人一把拉住他, “哎!你别急啊,老哥,要不你和我去一趟城外啊?我取了钱买点。” “你能买几两盐?大老远还得和你跑一趟。” 刀条脸一把拽回衣袖, “不去!” 那人轻笑道, “不瞒你说,我们从镇江逃过来的,身上都没几文钱,人人都想买点便宜盐,你和我去一趟,我再给你多介绍几个主顾,你这一挑子盐也就差不多了。” 嗯... 刀条脸抬头看了看天色。 要真能在那把这扁担盐都卖了,那老子今天就还能剩点时间去捞本! “行!我和你去!” 那人乐的合不拢嘴,好像捡了莫大的便宜,拉着刀条脸就向城外走, “快走吧,我家那胖媳妇等盐烙饼呢!” 两人沿着长街,一路匆匆忙忙的赶到城外。 穿过了几间错落的木屋,来到一间茅草房外,那人拉着刀条脸笑道, “老哥在这稍等我一会,我这就和媳妇要铜钱去!” 哎... 刀条脸松了口气。 他这一路被那人拉着走的甚急,只觉的挑子压得自己臂膀酸麻,随手放下扁担活动了几下肩膀。 忽然,从茅草房里冲出个魁梧大汉,这大汉跑的飞快,刀条脸只怔了一瞬,大汉已冲到他面前,抡起一拳就把他打倒在地上。 刀条脸眼冒金星,躺在地上缓了半晌,才捂着一只青肿的眼睛坐起身,破口骂道, “你妈的!干嘛啊?” 那大汉像抓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指着身后那个要买私盐的人,冷笑道, “你这个蠢贼!卖私盐卖到典卫大人身上来了!你说我打你干什么?” 那人顿时张大了嘴,指着霍启, “他...他就是霍启?” 霍启手里拿着湿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嬉笑道, “怎么?我脸上蹭点黑灰,就不像大人了?” 向那大汉比划道, “刘普,把他关起来,好好招呼招呼,我要知道,到底是哪路人马在我江夏境内贩卖私盐!” 寿阳城外,旷野。 两万江北兵列阵而立,军容肃整,气势压人。 侯崇骑在马上,看着麾下的兵将, “诸位!我大汉天子被奸臣蒙蔽,受了蛊惑,要把咱们交给北蓟,这分明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 众统领校尉抱拳跪倒,高声道, “我等,誓死追随侯爷!” “好!” 侯崇的马鞭高高扬起, “随我一同杀进健康城!清君侧,斩奸臣!” 他眼中忽然露出嗜血的光, “到时候,我许你们,屠城三日!” 众将官顿时激动不已,高声欢呼起来, “杀进京都!屠城!屠城!” 三阵鼓声过后,两万兵马跟着侯崇直冲向镇江。 江北兵一路势如破竹,到了镇江城外,见无人抵抗,也没做过多停留,径直向江夏而来。 直到江夏城外百里,才安营扎寨。 侯崇知道,自己兵少将寡,要想打进京都,必须要速进,才有一线机会。 因此他只准备在江夏外修整一夜,翌日便要全军突袭,突破江夏防线。 江夏城外,宇文烈军营。 元青鸾故意将一双雪白肉感的长腿在霍启面前伸的笔直,左右晃动间弹起阵阵肉浪。 可惜霍启此时实在没有心思把玩这双妖艳美腿。 他很愁,萧统莫名其妙就病倒了,再没有任何指令派给自己。 他手里只有不到三千兵马,实在没有信心能挡住两万如狼似虎的江北兵。 “大人!” 刘安泰快步走进大帐, “二总管来了,请你到营外马车中一见。” 明儿? 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她不在城里跑来这干什么? 大营外。 明雪情的马车正停在营门前,霍启挑帘坐进车里。 车中等着他的,却不是明雪情,竟是萧统。 他体壮如熊,红光满面,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见了霍启,萧统笑道, “我问你,你想不想做个从龙之臣?” 第84章 朝中何人能掌兵? 江夏,宇文烈军营。 萧统与霍启在马车中对面而坐, “你...想不想做个从龙之臣?” 萧统这句话已经说得十分露骨,霍启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霍启是侯府的典卫,自然听从侯爷调遣。” “好,好...” 这位荒淫了十年的昭信候,收起了一贯的玩世不恭,正色道, “你把兵马撤回城内,高挂免战牌,放侯崇过去,我送你一场泼天的富贵。” 霍启终于明白了萧统的心思。 原来,他一开始就是想逼反了侯崇,让他打到健康城,这样一来,自己就能顺理成章的出兵勤王... 可是... “侯爷,侯崇只有两万人,京都周围少说也有五万兵马,更有采石矶天险守在江边,你真觉得他到得了健康城?” 噗嗤! “侯崇可是北蓟骁将。” 萧统蔑笑道, “李庆之死的突然,萧衍还未来得及派出新任镇北将军,北境兵马群龙无首,眼睁睁看着侯崇过了镇江,我如今又重病在床,京都里那些抱着书本的文官哪有人是侯崇的对手?” “可是那道采石矶天险?” “哎!” 萧统摆手道, “侯府的船队就停在望川渡,侯崇若不是个蠢蛋,他过了江夏应该就会趁着本候重病,奇袭昭信候的水军。” “好啦!我得回江陵养病了。” 萧统伸手拍了拍霍启, “如今叛军过境,兵荒马乱,对你来说也是次难得的机会,江夏城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个时辰后。 江夏城四面城门大开。 万余名从镇江逃亡来的百姓如过江之鲫涌入城内。 一时间,江夏城内家家门户紧闭,街道上随处躺着无处安身的流民。 明雪情站在典卫府门前,看着石阶下黑压压的流民,蹙着柳眉,疑惑道, “你为什么把他们都放进城来?一旦激起流民暴动,江夏城就遭殃了。” 霍启坐在红漆门槛上,轻声道, “我也知道这样做有些冒险,但只有城里的人杂乱一些,我才好对那几个豪族下手。” 明雪情眯着一双杏眸瞟向霍启, “你又来这套浑水摸鱼的把戏?” “我前几日抓了一个盐贩,才知道原来四家豪族都参与了私盐贩卖。” 霍启微笑着站起身,凑到明雪情耳边, “豪族这东西,强横一方,垄断资源,我不希望荆州,再有不听话的豪族存在!” 京都,健康城,皇宫。 暖阁中,炙红的炭盆烤的屋子里温暖如春,可萧衍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各位卿家,反贼侯崇已到了江夏,你们可有什么退敌的良策么?” 平日里侃侃而谈的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一言不发的站在堂下。 “李卿家,你可有什么办法?” 李镇业本来奉了旨,要去北蓟议和,哪知还未动身,侯崇便起兵造反,听萧衍询问自己,他犹豫片刻,低声道, “陛下,京都周围有近五万兵马,江陵一带还有昭信候坐镇,只要把侯崇阻在采石矶一段时间,咱们派人去北境调回北境兵,到时候前后夹击,侯崇必败。” 他这条建议正合萧衍的想法, “杨老。” 萧衍像杨廷和投去询问目光, “李卿家的建议,你觉得怎么样?” 杨廷和今日一改常态,一直沉默不语的站在一旁。 听皇帝询问,他摇了摇头, “陛下,昭信候病重卧床,江陵群龙无首,恐怕阻不住反贼,而京都确是有五万兵马,可这五万兵马...又由谁统帅?” 他这句话问的正是萧衍最拿不定主意的事。 萧衍登基以来,极度的重文轻武,他崇尚慈悲、少欲,不喜屠戮伤生,因此朝中并没有什么可用的将帅之才。 侯崇又是北蓟骁将,一生大小战打了百余场,将名在外,这五万兵马统帅的人选,确实难以抉择。 萧衍低头犹豫片刻,看向杨廷和, “杨老,你觉得如今朝中何人可以掌兵?” 杨廷和叹了口气,侧过脸盯着李镇业, “李镇业,你是兵部尚书,如今大敌当前,到你报国的时候了。” 李镇业心里狂跳起来,他出身户部,对行军打仗之事根本一窍不通,能坐到兵部尚书这个官,靠的只是左右逢源而已。 可他又不敢对萧衍说自己不懂行军之事,顿时一脸为难, “这...这...” 杨廷和也知道这草包根本不是带兵的料,并没指望他能剿灭候崇, “陛下,请您立即下旨,召越王、吴王进京勤王,同时调南疆的兵马回来,只要李大人能在采石矶拖住侯崇,等到这几路兵马都到了京都,侯崇必败。” 李镇业听明白了杨廷和的话,心中顿时大怒,直恨得咬牙切齿。 妈的! 老匹夫! 你这是想拿我当炮灰? 到时候我在采石矶兵败身死,你却做了挽大厦之将倾的救世之臣! 萧衍听了杨廷和的建议,低着头权衡良久。 李镇业用眼角紧紧盯着皇帝,心里砰砰砰的跳个不停,生怕他同意了杨廷和的建议,把自己派去采石矶。 “李卿家。” 听萧衍喊自己,李镇业心里顿时凉了一半, “朕将京都兵马都交给你,如今社稷正是危难之际,望你替大汉,守住采石矶。” 见满屋的官员都望着自己,李镇业冷汗直流,指甲死死扣住手心,强装镇定道, “臣,遵旨。” 天边的暮色渐渐消退,几点繁星挂在云边。 江夏城外,刘氏楼船在秦河上静静飘荡。 二楼长厅内。 邓、蔡、苏、蒯四姓家主忐忑不安的围坐在桌边。 侯崇打到了江夏境内,这四人老早就闭了门户,坐在家中躲灾。 哪知日落之时,典卫府的人突然登门,将四人“请”到了这条楼船上。 他们心里有鬼,又不知道霍启安了什么心思,此时只觉得屁股下的凳子上好像长了钉子,一刻也坐不安生。 “诸位家主!” 霍启笑吟吟走进长厅, “许久不见,各位一向可好?” 他手里拎着一只布袋,径直走到桌前,看着桌上一盘桂花鲈鱼,轻笑道, “今日请各位前来,是有一道主菜,要请各位家主尝一尝!” 第85章 秦河夜宴显杀机 秦河,刘氏楼船,二楼长厅。 霍启打开手中布袋,对着那盘桂花鲈鱼,倒了下来。 掺了沙的粗盐,“哗啦啦”的倾泻到盘子里, “诸位家主,我今天请你们吃的,是私盐腌鲈鱼!” 四人知道自己与侯崇贩私盐的事已被霍启查出来,互相看了一眼,均默不作声的低下头。 “各位家主,侯崇当初逃到咱们南汉时,只有八百兵马,他能在短短数月之间又拉起两万人,你们可是功不可没啊。” 霍启冷眼扫视几人, “如今眼看着他就要打进京都了,这盘庆功菜...你们谁先吃?” 蔡良华忽然抬起头,抿着嘴道, “典卫大人,凡事要将证据,侯崇可是反贼,你如此血口喷人,是为何意?” “证据?好说!” 霍启轻笑一声,向身后挥手, “来,把那个蠢贼带过来!” 刘普一手拎着刀条脸大步走进长厅,“砰”的一声,将他狠狠扔在地上。 霍启转过桌子来到蔡良华身边,伸手拍着他肩膀, “蔡家主,这人你可认识?” 蔡良华瞥了一眼,冷笑道, “不认识!典卫大人从哪找了个地痞污蔑我等?” “哈哈!” 霍启笑道, “别急,还有人呢,把他们都带进来!” 只听长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队亲兵押着与刀条脸一同贩盐的私盐贩子走了进来。 霍启指着被五花大绑的盐贩, “诸位家主,这些人你们可认识?” 邓宇捋着花白的胡子,摇头道, “老朽,不认识他们!” 砰! 蔡良华重重拍了下桌子,满脸狠厉, “这些地痞平日里就爱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他们被你抓了,怕被你治罪,所以才胡说是受了我等的指使,想让你投鼠忌器不敢治他们的罪!” “草拟娘!” 光头盐贩破口大骂, “蔡良华,当初可是你说的,出了事你替我们兜着,现在竟不认账了?” “胡说!” 苏北山猛地站起身,硕大的脑袋微微发抖,指着光头盐贩, “你们这些地痞无赖血口喷人!霍大人,我们不认得这些人!” 霍启摇头道, “诸位家主真是好口才,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蒯忠端起面前的酒壶,斟了杯酒,低笑道, “霍大人,所谓捉贼捉赃,你难道想凭这些地痞的一面之词就治我等的罪?” 霍启转过身来到船舷边,望着漆黑的河面, “我本来也没打算治你们的罪,各位先喝两盏酒稍等片刻,一会还有人要来呢。” 江夏城,蔡氏府邸。 元青鸾雪白肉感的长腿踩住一名蔡氏族人的胸口,右手一拔,将卡在脖颈里的弯刀抽了出来。 她望着满地的死尸,甩了甩长刀上的血,向身后兵丁挥手道, “走!咱们去蒯府!” 同样的一幕在苏氏府邸上演。 宇文烈踏着满地死尸,走出苏府大门,向着邓府而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刘氏楼船上的四姓家主只觉得每一刻都过得十分难熬。 苏北山只觉得眼皮狂跳,呼啦一声站起身, “霍启,你到底要等谁?如今叛军压境,咱们在此处十分危险,我...我要回府!” “哎!” 霍启靠着船舷,笑眯眯的看着他, “苏家主别急,我算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远处河面上,忽然传来划水声。 两艘小船慢慢悠悠的向刘氏楼船靠过来。 霍启指着小船船头的灯光, “各位,咱们等的人来了!” 片刻之后。 元青鸾抱着几只木箱,“砰”的扔在桌上,箱子里的账簿散落一地, “大人,他们这几月贩盐的账目都被我从邓府找着了!” 在她身后,一队兵丁押着四姓府邸的管家走进长厅。 他们见了自家家主,顿时哭嚎着扑过来, “家主!他们...他们闯进府里,把咱家的人都杀光了!” 什么! 四人顿时惊得摔坐在地上。 蒯忠连滚带爬冲到霍启身前,死死抓住他衣襟,咬牙道, “你...你纵兵私闯我等府邸,杀我等族人,你...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 霍启盯着蒯忠,指着一众私盐贩子连连冷笑, “你们让这些人杀吴老六时候想过王法么?你们在盐里参沙,在各村落强买强卖时想过王法么?你们助纣为虐,帮侯崇养出两万兵马时想过王法么?” 砰! 霍启一拳将蒯忠打倒, “京都那位慈悲天子不喜欢讲王法,我将你们交上去也没用,所以...” 霍启长长出了口气, “青鸾,送四位家主上路!” 怒骂和哭嚎声过后,几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响起。 片刻之间,秦河上再度归于平静。 刘氏楼船飘飘荡荡向江夏城而去。 翌日,清晨。 江夏城城门紧闭。 霍启站在城头,望着远处浩浩荡荡穿境而过的兵马,忍不住失笑摇头。 明雪情侧过脸,杏眸好奇的看向霍启, “你笑什么?” 此时已快入冬,天气渐寒。 明雪情穿着一袭雪白狐绒,柔顺鬓发随着凛风摆动。 霍启轻轻摸着她光滑的下颌, “我本只想做个逍遥富家翁,哪知一路上随波逐流,竟有机会做从龙之臣。” 明雪情悄悄伸过修长玉手握住霍启,轻声道, “你若真肯只做个富家翁,我便随你而去。” 霍启一怔,他实在没想到能从明雪情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绝色佳人唇角抿着一抹笑意,轻轻依偎在他怀里。 城楼檐角上,寒风掠过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健康城北,采石矶。 李镇业面色惨白望着江面,心里好像被一只手揪住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李大人。” 一名将官悄悄来到他身后, “桐油火船已经备好,江边的防御工事也已建成。” “哦...啊...” 李镇业回过神来,茫然望着岸边一排排的拦马木刺。 他心里实在没底,犹豫一阵,低声道, “本官坐镇中军,御敌之事...就有劳将军了。” 这将官只是临时抽调来的粮仓守军校尉,并无多少上阵杀敌的经验,心里也没多少底气,强咬着牙道, “李大人放心,我等一定拼死杀敌,守住采石矶。” 第86章 去京都勤王 江畔,采石矶,夕阳如血。 李镇业站在采石矶城头,看着江面上联成排的船队,只觉双腿发软,止不住的打颤。 侯崇摧枯拉朽一般攻破望川渡,抢了昭信候的战船,直奔采石矶而来! 他这次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而来,李镇业作为最早提出议和的人,正是他“佞臣”榜上要诛杀的第一人。 浊浪拍打着崖壁,黑色旌旗上的“侯”字被血火映得通红。 侯崇站在旗舰甲板上,目光如毒蛇般盯着对岸,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狞笑, “告诉弟兄们,先登者赏银千两!” 战船上的江北兵爆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嚎叫,疯狂地敲击着盾牌,发出“咚咚”的闷响。 “报!敌军战船已逼近江心!” 传令兵急匆匆冲上城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守...守住!万不可让叛军登上来!” 李镇业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声音干的嘶哑。 守军们守在城头,长弓张满,等着敌军逼近。 眼看着战船越来越近,李镇业急忙挥手, “射箭!快!射死他们!” 箭矢如雨点般射向逼近的叛军战船。 战船甲板上忽然立起了盾牌,箭矢纷纷被挡在盾牌之外。 侯崇站在船头,看着城墙上射来的箭矢,蔑笑道, “南朝水军,不过如此!” 向身旁一挥手, “攻城!” 战船上的投石机开始轰鸣。 巨大的石弹划破天空,如陨石般砸向城头。 “轰隆”一声巨响,一段城墙轰然倒塌,碎石飞溅,惨叫声四起。 守军们迅速反应过来,将滚烫的热油顺着城墙泼下。 江面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叛军士兵被烫得皮开肉绽,不少人坠入江中,被江水吞没。 “给我强攻!” 侯崇暴跳如雷,脸上青筋暴起。 江北兵顶着守军的攻击,再次发起冲锋。 李镇业看着惨烈的战况,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 “快!快!别让他们登上来!” 江北兵十分骁勇,如过境蝗虫前仆后继,搭起云梯强攻城墙。 爬上城墙的江北兵越来越多,与守军展开了白刃战。 鲜血顺着城墙的缝隙流淌,染红了脚下的砖石。 守军们凭借着地形优势,奋勇抵抗,一时间杀的难解难分。 战况愈发激烈,江北兵的攻势如汹涌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侯崇站在船头,一眼便望见了城门上的李镇业。 他挽起长弓。 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利箭划过一道残影,擦过李镇业的耳朵,砰的一声,射中他身后朱红的门柱。 李镇业顿时被射掉了半只耳朵,鲜血飞溅而出,仰面摔倒在地上。 他茫然坐在地上,转着头左顾右盼,周围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耳朵里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看着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城墙上守军的尸体越堆越高。 他忽然回过神来,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啊...啊!” 李镇业嚎叫着爬起身,向城楼下冲去, “快,快打开城门!我要出去!” 他像疯了一般,骑着马向城南冲去,径直从南门逃出了采石矶。 失去了守将,五万守军再无丝毫战意,渐渐从城头开始向城中溃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夜幕笼罩下的采石矶,火光冲天,惨叫声、哭喊声、求饶声回荡在整个城池上空。 侯崇站在城楼上,俯瞰着这座被他攻陷的城池,得意的大笑起来。 “南汉胭粉地,哪有人是我侯崇的对手!” 翌日,清晨。 皇宫暖阁外,枯枝上的晨露滴落在窗棂上。 “李镇业竟连一日都未守住...” 萧衍满脸颓败靠坐在桌后, “诸位爱卿,如今谁还有退敌良策?” 见一众大臣低着头站在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位慈悲皇帝终于动了怒,大吼道, “你们平日里口若悬河,怎么今天来都没带着嘴吗!” “太子!” 萧衍盯着东宫太子萧敌, “如今反贼已打过了采石矶,你说怎么办?” 萧衍当年深受夺嫡之苦,不想再让自己的皇子经历那样的血雨腥风。 因此他早早便立了太子,把其他皇子都打发去了各自的封地。 太子萧敌,是他与皇后的长子,虽谈不上多英明神武,但一向恭俭谦和,从不做忤逆萧衍之事。 “父皇。” 见萧衍发问,萧敌躬身道, “如今还剩两千御林军,儿臣愿亲带御林军死守城门,绝不叫反贼踏入京都一步。” “陛下。” 杨廷和见太子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略感安慰, “派李镇业守采石矶本就是拖延之计,勤王的诏书已经发出去了,想来不用多久,吴王、越王的兵马就会赶来,到时定能在城外截住侯崇。” 听了他二人的话,萧衍心里略微安定下来,又恢复了一贯的慈眉善目,转头望向窗外, “不知朕的二位皇子,如今到了哪?” 南汉,恒古郡。 烈周山下,三万兵马正埋锅做饭,原地修整。 一名年轻将领坐在马旁,眉宇间与萧衍甚是相像。 此人正是萧衍的三皇子,吴王萧括。 他那日收到勤王的诏书,便急忙整顿兵马,向京都奔袭而来。 可到了恒古郡他却忽然驻足不前,原地修整起来。 此处离京都已经不远了,只要过了烈周山,不用半日功夫,就能看到健康城的城头。 萧括看着亲兵将肉干一条一条的撕下来放进自己的粥碗,脑子里却在想着那道勤王的诏书。 在城外拦住侯崇,我也不过就是个救驾之功... 父皇啊父皇... 你和皇兄不死,我如何能得大位? 只是不知道,我那位好弟弟,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他眼前的烈周山绵延二百余里,此时就在烈周山的另一侧,萧衍的七皇子,越王萧铎也刚刚安顿下兵马,正望着京都的方向出神。 父皇... 我等了十年才等到这样的机会... 你可千万别怪儿臣不孝! 江陵城外。 萧统身穿玄甲跨坐在马上,看着沿长路而来的霍启,大笑道, “小子!我等你许久了!本候已大病痊愈,咱们现在就去京都勤王!” 第87章 屠城三日,候崇之乱 京都,皇城,天光微明。 暖阁中,炭盆早已凉透,屋子里充满了透骨的寒意。 萧衍满脸疲倦坐在桌后。 他一夜未睡,桌前的众官也在此站了一夜。 “陛下!” 李公公跌跌撞撞冲进了暖阁,扑倒在地上,尖声道, “侯崇...侯崇已到城外了!” 萧衍浑身抖了一下,抬起头茫然看着堂下的大臣, “朕的皇子呢?他们...他们为何还没到?” 杨廷和叹了口气,摇头道, “陛下,恐怕二位皇子...不会来了...” 整整三天,吴王、越王都没见踪影,杨廷和心里已明了他们的心意。 “你...你...” 萧衍一贯慈悲的面目变得狰狞,咬牙指着杨廷和, “是你说拖延时间,找他们来勤王...如今他们人呢?你这佞臣误朕!” 事到如今,杨廷和无力再和他辩解,深施一礼, “陛下,反贼进城之时,老臣自当身死报国。” “父皇!” 萧敌紧紧抿着嘴, “儿臣这就带御林军去城楼守城!” “不!” 萧衍摇着头,脸色青白,指尖微微发抖, “不...京都如此之大,两千兵马如何守得住城...” 他喘着粗气犹豫一阵, “把兵马调入皇城守卫,再派人出去找救兵!快!” 健康城外。 侯崇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红晕。 萧衍老儿,你竟如此无能! “众将士!跟我杀进京都,屠城三日!” 他身后两万江北兵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声,好像两万头嗜血的豺狼。 暮色将天穹浸透。 侯崇靴底碾碎皇宫门前的野花,望着城楼上的萧敌,喉间溢出阵阵阴笑, “传令下去,杀进皇城,黄金女官尽归尔等!” 三通鼓响。 弓弦震颤的嗡鸣撕裂空气,遮天蔽日的箭雨倾泻而下。 萧敌踉跄着扶住城垛,大声吼道, “放!放箭!” 两千御林军射出的箭雨在江北兵的盾阵上撞出清脆的叮当,仿佛孩童投掷的石子。 冲车滚过护城河的石桥,发出轰隆隆的震响。 巨木每一次撞击城门,都让城楼上的琉璃瓦簌簌坠落。 御林军的抵抗愈发无力,但江北兵的嘶吼声却愈发癫狂。 云梯顶端的钩爪深深嵌入城墙砖缝,侯崇手下的兵丁如筑巢的蚂蚁,蜂拥爬上城头。 “守住瓮城!守住瓮城!” 萧敌的喊声带着哭腔。 城头御敌并不像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想的那般简单。 他眼睁睁看着一名江北兵踩着同伴的尸体跃上城头,却又被守军一脚踹下城墙,坠地时溅起绽放的血花。 侯崇逐渐暴怒起来, “投石机!给我把宫墙砸烂!” 青石击中箭楼的瞬间,砖石与血肉纷飞。 萧敌被掀翻在地,耳中轰鸣不止,恍惚间只见亲卫们残缺的肢体像断线风筝般坠落。 ...... 渐渐天边亮起了一丝微光,皇城的晨钟最终没能响起。 侯崇踩着满地尸首踏入大殿。 “狗贼!” 杨廷和举着匕首,从瑟瑟发抖的官员中冲了出来。 侯崇随意夺过匕首,反手将利刃插入杨廷和眼中。 温热的鲜血溅红了一旁的雕金龙柱,这位三朝老臣顿时气绝身亡。 “陛下,微臣到此,乃是为了助天子、诛佞臣,您又为何不肯让我进宫呢?” 侯崇望着瘫坐在龙椅上的萧衍,忍不住得意的低笑, “来人,将陛下请入后宫,好好歇息几日。” 京都,明月楼。 叛军杀进了城,明月楼早就紧闭大门。 此时后院内,迟延宗和明月楼老板站在朱红小楼外,看着院子里静身而立的二百死士。 “咱们到底何时去开城门?” 迟延宗担忧的望向皇城方向。 明月楼老板随着他的目光,盯着隐约可见的皇城尖顶,轻声道, “萧衍不死,不开城门。” 健康城外,尘烟滚滚。 三路兵马,在城外相聚。 霍启望着那两路兵马帅旗上的“吴”“越”二字,忍不住大笑起来。 元青鸾斜着媚眼看向他, “那两个字有什么好笑么?” 霍启笑了一阵,摇头道, “我在笑,萧衍做了半辈子的慈悲皇帝,对谁都舍不得下杀手,结果他两个好儿子却和侯爷安了一样的心思,要等着他老人家魂归西天!” 三路兵马颇有默契,都不约而同在城外扎下营寨。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侯崇自封天柱大将军,都督天下诸军事,而那位慈悲皇帝,却始终吊着一口气。 健康城内,宛若修罗地狱。 青石板的长街化作蜿蜒的血河,粘稠的血浆顺着排水沟涌进护城河。 云良阁的招牌掉落在地上,二楼雅间挂满被倒吊的赤裸歌姬,头上的钗环随着长发垂下,叮当作响。 长街上。 昔日繁华的飞丹楼阁,漆黑的屋檐下,挂着早已风干的人肠。 街边到处躺倒着被刨心挖腹的死尸....... 暮色渐渐笼罩皇宫。 大殿内,皇后和嫔妃们被扒的赤条条,如小犬一般跪成一排。 侯崇摩挲着龙椅上的蟠龙,看着排队等候的兵丁,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意, “妈的!都给我使点劲!让萧衍那老儿好好听一听!” 后宫深处。 萧衍披头散发,孤独的躺在冷宫里。 他努力撑起身子,向紧闭的宫门张了张嘴,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嘶喊, “来...来人,朕...朕要...要喝碗粥...” 昔日有求必应的门外,再没有一丝回应。 这位修身养性,慈悲为怀半辈子的皇帝,终于不甘心的闭上了眼。 南汉天子萧衍,崩。 天光微亮。 明月楼的后门悄悄打开了一道缝隙。 明月楼老板带着迟延宗和二百死士鱼贯而出,沿着街边屋檐下,偷偷向城门溜去。 这位盘下明月楼,在京都潜伏十年的昭信候府大管家,此时兴奋的手都在发抖。 今日,他要去接他的公子回来,坐上那个本该属于他的龙椅。 第88章 入城!夺宫! 血,渗进了健康城每一寸砖缝,焦糊的尸臭混杂着血腥。 哭嚎、狂笑、刀刃剁肉的闷响...... 这座千年帝都在两万叛军的屠刀下痛苦呻吟。 城外,空气凝如重铅。 三路兵马静静列阵城前。 霍启望着身前的萧统。 皇帝这口气已经吊了一个月了,不出意外,最后时刻就在眼前... 忽然,面前的广华门内传出喊杀声。 所有人都紧张的望向城门。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喊杀声并没有持续多久。 吱嘎...吱嘎... 刺耳的门轴声响起。 萧统屏住呼吸,在马上挺起身,死死盯着城门。 广华门被缓缓推开。 迟延宗搀着明月楼老板从门后露了出来。 他俩满身浴血,鲜血浸透褴褛的布条。 在他们身后,堆积着数不清的尸体,二百死士断魂,硬生生砸开了这道炼狱之门! 明月楼老板遥望着坐在马上的萧统,猛地一把推开迟延宗,用力向前扑了几步,“扑通”跪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嘶吼, “公子!天子驾崩!” “江陵儿郎!入宫勤王!” 萧统手中马鞭炸响! 白马化作一道流光,率先冲向城门甬道! 身后铁骑洪流发出震天咆哮,卷起遮天蔽日的烟尘! 另两路兵马几乎同时动了起来,他们心里都清楚,谁先冲入皇宫斩了侯崇,谁就有机会黄袍加身。 “入城,夺宫!” 吴王萧括抽出长剑,驾马冲了出去。 吴王骑兵如贴地的死亡潮水,紧随他冲向城门。 “跟我夺取皇城!” 萧铎须发怒张,长矛前指! 身后长矛兵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轰然撞向城门! 三路兵马冲进广华门,狭小的城门甬道瞬间化作绞肉深渊。 萧统的骑兵刚涌入,速度未起,侧翼萧括的骑兵“潮水”已带着森然杀意挤压而至! 惨嚎、怒骂、骨碎声瞬间炸锅! 萧统心里明了他们的意思,速度不减,咬牙向前冲去。 后方的冲击接踵而至。 萧铎的长矛兵狠狠撞入! “莫要当着本王!” 萧铎的怒吼如雷。 狭窄空间内,三方人马彻底绞作一团。 马匹悲鸣翻倒,相互踩踏。 长矛与刀剑相碰,甬道内一片血肉模糊。 霍启带着镇江兵站在城门外,看着门里的惨象。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三位都是权倾天下的人物... 竟也要爬过尸山血海,才能摸到那座龙椅... 这三股势力,互相撕咬、踩踏,终于挤出了甬道。 城内,江北兵早已准备好了天罗地网。 长街上,竖起层层百姓尸骸垒成的血肉壁垒! 冲在最前的骑兵连人带马狠狠撞上,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骨碎声。 嗖!嗖! 两侧高楼门窗洞开,江北兵长弓张满,箭如飞蝗! “莫要停留!踏过去!” 萧统长刀斩落流矢,脖颈青筋暴起,声音宛若癫狂。 身后骑兵在箭雨中踏着血肉泥沼冲锋,马蹄每一次抬起都带起粘稠的红浆。 见两路骑兵被阻,萧铎趁机举起盾牌挡住倾泻而下的箭雨,带着长矛兵爬过尸山,向前冲去。 长街另一头,焚烧的马车、倾覆的货摊、层层叠叠肿胀发臭的尸骸挡住了去路。 头顶上,江北兵出现在楼顶,狞笑着推下磨盘、倾倒滚烫金汁、砸落燃烧巨木! “别停!都别停!继续冲!” 萧铎须发焦卷,已经杀红了眼。 长矛兵咬着牙,顶着盾牌硬生生压在前面同袍尚未冷却的尸体上,在滑腻、腥臭、滚烫的血肉泥潭中蠕动。 每一步,都有人倒下,成为新的“路基”。 整个京都疯了! 烈焰焚天,浓烟蔽日。 每一堵墙都在溅血,每一条沟壑都流淌着猩红的血液。 三方勤王的兵马与江北兵在火海尸堆中疯狂绞杀,刀刃卷口,盾牌崩裂,怒吼与濒死哀嚎响彻天空... 京都西街。 宇文烈一马当前,挥舞着长刀不断砍倒零星冲来的叛军。 元青鸾侧身看向霍启, “你绕这么大个圈子,还指望能第一个冲进皇宫么?” 霍启紧皱着眉,看着路两旁堆积如山的腐烂尸体, “江北兵的主力都在阻着那三路人马,咱们只有绕个大圈子才有机会进到皇宫。” 一刻钟后。 三路勤王的兵马还在街中心厮杀。 霍启的马蹄终于踏上了皇宫正门前的广场。 门前堆砌着粗糙的拒马和沙袋。 宫门前,两千江北兵列阵而立。 “驾!” 元青鸾挥动马鞭,猛地冲了出去, “镇江儿郎!杀进皇宫,斩了侯崇!” 镇江兵的马蹄化作雷霆般的轰鸣,踏碎了拒马,冲破了沙袋。 锋利的马槊如同洪流,狠狠撞进了江北兵的阵型中! 噗嗤!噗嗤! 锋利的槊刃轻易撕裂了皮甲,洞穿了躯体! 战马巨大的冲击力将阻拦者狠狠撞飞! 惨叫与骨裂声瞬间爆响。 宇文烈带着冲车,沿着元青鸾破开的血路,冲到宫门前。 巨大的铜锤轰然撞击向朱红大门。 轰——咔啦啦! 门轴瞬间断裂,宫门发出一声凄厉的呻吟,向内轰然倒塌! 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驾!” 霍启举起长刀,一马当先,冲入了皇宫! 镇江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淹没了还想堵门的叛军,沿着宽阔空旷的宫道,碾过零星冲来的侍卫,直冲向承天殿! 越靠近大殿,背后的血腥味与喊杀声也越来越淡,到处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殿外山崩海啸般的厮杀声浪,到了这宏伟的殿门前,竟被厚重的朱漆大门和高耸的殿墙隔绝了大半,如同遥远的雷鸣。 皇后嫔妃和太监宫女的尸体摞在殿门前,血泊早已凝固发黑,一旁巨大的蟠龙金柱无声矗立。 霍启停在紧闭的殿门前,深吸一口气,手按上冰冷的门环。 双臂猛然发力。 沉重的、镶嵌着巨大鎏金铜钉的承天殿正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被缓缓推开。 承天殿内,巨大、空旷、幽暗。 霍启身后震天的厮杀声,此刻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 殿内一片狼藉。 破碎的屏风、翻倒的香炉、撕碎的奏章、扯烂的诏书......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气、血腥味和一种行将朽木的气息。 大殿的尽头,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九龙鎏金宝座上,坐着一个落寞的身影。 侯崇。 第89章 侯崇之乱,落幕 南汉京都,皇宫,承天殿。 侯崇落寞的坐在龙椅上。 他身上的明黄龙袍沾满了乌黑的血迹和酒渍,头上那顶歪斜的十二旒冕冠,珠串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半边脸。 一只脚蹬在龙椅上,另一条腿随意地耷拉着。 手里抓着一个酒碗,脚边还滚落着几个空坛。 当殿门的“嘎吱”声传来时,他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透过晃动的珠旒望了过来。 眼神里透着麻木和疲惫。 霍启缓缓走到丹白御阶下,目光越过满殿狼藉,定格在龙椅上。 侯崇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殿门,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 “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见了大魏高祖皇帝为何不跪?” 大魏高祖皇帝... 原来他...已经称帝了。 “我是霍启。” “原来你就是霍启。” 侯崇的目光慢慢下移,定在霍启身上, “你我争斗了许久,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霍启没有再说话,沿着御阶缓缓而上,站到龙椅前。 侯崇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他,忽然咧嘴轻笑一声, “来吧,送朕归天!” 霍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横刀。 “嗤” 刀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温热的液体,顺着侯崇的脖颈蜿蜒而下,浸透了明黄龙袍破烂的领口。 “呃...” 他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短叹,浑浊的眼睛渐渐失去光泽。 头颅无力地垂落在肩膀上。 歪斜的十二旒冕冠彻底滑落,掉在血泊里,珠串噼啪散开。 殿外传来三路勤王兵马疯狂的咆哮声。 霍启缓缓垂下手臂。 狭长的横刀刀锋上,一缕粘稠的血线沿着雪亮的刃口缓缓滑落。 轰! 承天殿的朱漆蟠龙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厚重的门板猛地向内倾倒。 “入宫勤王!” “诛杀逆贼!” “侯崇受死!” 三道狂喜的咆哮声响起,萧统、萧括、萧铎并肩闯入承天殿,却又猛地刹住了脚步。 大殿内,龙椅空悬。 空荡荡的龙椅旁,静静地站着一个身披玄甲的身影。 身影脚下,匍匐着一具穿着龙袍的尸体。 那个玄甲身影,正慢条斯理地用麻布,擦拭着一柄狭长的横刀。 霍启转过身,望向冲进来的三人, “逆首侯崇,已伏诛。” 三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片刻沉默过后。 “霍启!” 萧统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冲上来一把拉住霍启, “此人是我麾下第一猛将!” 猛地转过身,盯着吴王和越王, “二位王爷,我萧统受命勤王,如今贼首已被我麾下猛将斩杀了!” “昭信候此话何意?” 萧括举起长剑, “我父皇兄长虽死,我兄弟二人却还活着,你难道想篡位不成?” “不错!” 萧铎大步走到御阶下,抬头盯着萧统, “大汉江山是我父皇的!你难道和侯崇一样,想做乱臣贼子?” “二位王爷。” 萧统看着二人冷笑, “如今,京都百姓十不存一,朝中文武百官已然死绝,这江山...当然是能者得之!” 原本死一样的承天殿内,瞬间剑拔弩张。 元青鸾在吴王、越王身后,悄悄拔出弯刀,向霍启投去询问的目光。 只等他点头,便要冲上去斩杀了两人。 霍启目光扫视了一圈,忍不住犹豫起来。 殿内挤满了三方的兵马,若在此时混战起来,结局实在难以预料。 萧统权衡片刻,终于下了决心,缓缓举起长刀。 他要赌一次,在承天殿里动手,看谁能活到最后。 “我...还活着!”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死寂的大殿里如炸雷一般。 所有人都吃惊的望向殿门。 一个小太监搀扶着一道消瘦的身影,拄着长矛慢慢走进承天殿。 见到那人,所有人都当场呆立。 太子,萧敌。 那日侯崇攻破皇城,这位太子一路退到后宫深处,在净事房存马桶的小楼里躲了起来。 整整一个月,萧敌靠着净事房刷马桶的小太监为他偷来吃喝,竟然活了下来! 这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萧敌平日一向谦和低调,存在感极低,没有人想得到他竟能在这场浩劫中存活下来。 大殿中瞬间变得一片死寂,挤在一起的兵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太子身上,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御阶。 “三位卿家。” 萧敌在龙椅前转过身,目光慢慢看过萧统三人, “你们舍生忘死,斩杀贼首,保住了大汉江山,乃是救世之功,等我重整朝纲,毕定重重犒赏三位。” 霍启见萧统脸上变幻不定,悄悄叹了口气。 人算终难胜过天算... 这位在江陵自污其身,下了十年大棋的昭信候... 始终...棋差一招。 殿外,忽然传来震天的马蹄声,竟好似有几万骑兵冲进了皇宫。 三路兵马从城外一路杀到承天殿,早已是强弩之末,这时又有一队兵马冲进来,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一个金甲将军大步走进殿内,分开众人来到御阶下,抱拳跪倒, “侯爷!南疆都统朗夜前来勤王!” 太子萧敌面色苍白,看着跪在阶梯下的南疆都统。 他进到承天殿,不先见我,竟直接跪拜萧统... 原来,南疆的兵马竟也是昭信候的人! “哈哈哈!” 萧统大笑着走下御阶,搀起朗夜, “朗将军来的正好!” 拉着朗夜迈步走到龙椅前,又一把拉住霍启,向萧敌拜倒,朗声道, “臣昭信候及南疆都统朗夜,请太子登基!” 他这句话明摆着是在威胁萧敌,我人马可是最多的,你看着办! 御阶下,吴王和越王也跟着跪倒高呼, “臣请太子登基!” 一时间,承天殿内,所有将领兵丁纷纷跪倒高呼,喊声惊天动地。 太子萧敌冷着脸盯着萧统,缓缓坐上龙椅, “众爱卿平身,此次平叛,昭信候居功至伟,二位皇弟功不可没,等朕重整朝纲,再论功行赏。” 第90章 想高枕无忧只有拿下襄阳 京都里下起了第一场雪。 在瑞雪的润泽下,千年古都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南汉新帝萧敌,下旨昭告天下。 昭信候萧统在勤王之战中立了首功,封昭信公,官拜司马,与吴王、越王一同留在京中辅政。 夏江城典卫霍启,斩贼首,勇冠三军,封淮南侯,镇北将军,镇守荆州。 健康城外,沃雪皑皑。 一辆雕金马车停在官道旁。 马车中,萧统昔日的玩世不恭早已不见,伸手在暖炉边烤着火, “本以为这次勤王,北蓟必定趁机出兵,我都已做好了丢掉荆州的准备,没想到北蓟三十万大军竟在边境驻足观望了这么久。” 寒风从车帘吹进来,带进几片雪花落在霍启肩头, “慕容绍宗摧枯拉朽一般把侯崇打出了北蓟,向他这样的良将,不应该错失这么好的机会。” 萧统点头, “所以他没出兵,一定是北蓟自己内部出了问题,但无论如何,江北八城的事没有解决,北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霍启抬手掸掉肩头的白雪, “这件事我来解决。” 萧统挑眉看向霍启, “哦?你打算怎么办?” “襄阳。” 霍启拿起炉铲翻动着火炭, “拿回襄阳,就封死了北蓟南侵的门户,到时荆州就真的变成了铁板一块!” 北蓟京都,邺城,皇宫。 兵部尚书独孤信焦急的看着坐在桌后沉思的皇帝。 这皇帝性子阴沉,喜怒不定,所以即便独孤信心里急的要着火了,也不敢出声催促。 又过了半晌。 独孤信小声试探道, “陛下,六镇关系大蓟国运,卫可孤已联络柔然在北境集结了重兵,别犹豫了,快叫慕容将军回来,挥军北上吧。” 他说的六镇,是北蓟在北部边境的六座军镇,是专门用来镇守北境,对抗柔然之用。 一个月前,边军一名校尉卫可孤突然聚众哗变,占了刘镇之一的朔方镇,更联络柔然王庭,大有要引狼入室的意思。 正是因为这件事,北蓟皇帝才不敢让慕容绍宗发兵讨汉。 他怕一旦攻打南汉,柔然会趁机南下,到时腹背受敌,北蓟定会遭受重创。 而他这段日子一连派了两位将军前去讨伐,全都无功而返。 眼看柔然在边境集结的军队越来越多,现在唯一的选择只剩下在南汉边境屯兵的慕容绍宗和他麾下的北蓟精锐。 犹豫良久,北蓟皇帝终于叹了口气, “传旨,命慕容绍宗回军北上,讨伐卫可孤。” 这场雪越下越大,江夏城头早已盖满了积雪。 典卫府如今改成了淮南侯府。 府中,霍启坐在书房,明雪情和元青鸾在桌边对面而坐。 元青鸾丝毫没有掩饰,一双媚眼火热的盯着霍启,长腿在桌下伸过来,偷偷蹭着霍启。 即便她穿了一条紧身的马裤,却依然掩盖不住她那双长腿紧实的肉感。 明雪情狠狠白了霍启一眼,向元青鸾浅笑道, “华阳郡主大老远从镇江跑来,就是为了盯着我家侯爷瞧么?” “当然不是。” 元青鸾抿唇轻笑,手肘撑在桌面上,探过脸看向明雪情, “我来这当然有事,只不过我有几日没见他了,想先好好看看他。” 明雪情白皙玉手抵着朱唇,咯咯娇笑道, “郡主一向艳名远播,我当定是位不让须眉的豪爽女子,没想到竟是个痴情的种子。” 霍启感受到屋子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鼻子仿佛闻到点醋味,端正的坐在桌后,闭着嘴一言不发。 见明雪情言语伶俐,元青鸾不愿再和她斗嘴,转过脸看向霍启, “侯爷,我打听到一些北蓟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霍启最近正为怎么攻略襄阳伤神,听见有北蓟的消息,顿时来了精神, “什么事?说来听听。” “你可知为什么慕容绍宗迟迟没有出兵?” “为什么?” “因为...六镇边军哗变了!” 元青鸾详细给霍启讲述了北蓟六镇之事,他这才知道六镇如今的处境。 原来北蓟六镇地处边疆,土地贫瘠又连年战乱。 百姓生活贫苦,边境将领常年刀头舔血,性格粗鲁蛮横。 所以北蓟的贵族们很是看不起六镇出身的人,称他们为“北蛮子”。 一边为国家舍生忘死守卫边境,一边又被朝廷歧视。 六镇无论是百姓还是将官都怨声载道。 尤其近些年克扣军饷,搜刮百姓的事频频发生,所以才会出现校尉卫可孤聚众哗变的事。 霍启知道了这些事,顿时眉飞色舞。 明雪情知道他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饶有兴致的盯着他。 过了半晌。 霍启轻笑一声, “我要亲自去一趟六镇。” 明雪情隐约猜到他的心思,抿着朱唇笑道, “我和你一起去。” 明雪情善于算计,绝对是一大助力,关键是有她跟着,自己这一路上绝对不会寂寞。 霍启嘿嘿笑道, “有明儿跟着,那可太好了!” 明雪情脸色微红,斜着妙目瞪了他一眼。 元青鸾看了看明雪情,凑到霍启身边,媚声道, “我也要去。” 这... 霍启犹豫道, “你身份特殊,回北蓟太过危险了。” “皇帝要的是我弟弟,不是我。” 元青鸾得意笑道, “何况,我最熟悉北蓟的事,我若不去,你心里打的主意,未必能成呢!” 北蓟边境,武原镇。 南朝此时刚刚飘下雪花,北蓟边境却早已冰封千里。 漫天鹅毛大雪,一个衣着单薄的魁梧汉子扛着米袋,落寞的走在雪中。 此人名叫破六韩拔陵,是武原镇的一名亭长,这官职类似于现在村里的治保主任。 他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但为人友善,热心豪爽,在百姓中甚有威望。 他今日去武原镇的守将那领俸禄,却被臭骂一顿赶了出来。 已经快半年没发过俸禄了,家中妻儿老小等着他买米下锅,若不是靠着朋友帮衬,恐怕全家人早就饿死了。 “妈的!这帮狗官!不仅搜刮百姓,克扣军饷,现在连我等的俸禄都要往自己腰包里揣!” 破六韩拔陵越想越怒,猛地一拳打在身旁的枯树上,震落漫天飞雪, “朔方镇的卫可孤如今闹得惊天动地,不如老子也反了他娘的!” 第91章 深入敌后 北蓟,邙山山脉下。 一伙商队顶着寒风,艰难的在蜿蜒小路上跋涉。 领队姓齐,齐家常年靠贩马为生,但在北蓟只是一个小门小户的豪族,否则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天气还要出门讨生活。 一辆马车被商队围在中间缓缓前行。 赶车的是个魁梧的年轻小伙子,马车里还坐着两男两女。 据说他们是落魄的汉人贵族,要去六镇投奔一位亲戚。 齐领队常年跑这条路,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 多半是犯了事要被抄家,所以才逃门在外的罪臣族人。 但是他不在乎,只要银子给的够,别说去六镇,就算送到柔然也不成问题。 商队沿着邙山山脉走了三天两夜,避过了所有的边军关卡,终于看到了远处的武原镇。 齐领队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来到马车边,向车里喊道, “周兄弟,咱们到了。” 车帘一挑,霍启探出头来,望了望远处的城门,咧嘴笑道, “齐老哥,辛苦你了!” 齐领队抱拳道, “谈不上辛苦,您给了银子,咱家就吃的这碗饭,只是我这批马主家急着要,我们就不进武原了,劳烦您几位自己走几步吧。” “好说!” 霍启向齐领队摆摆手,拍着刘安泰肩膀, “小刘,咱们进城!” 武原镇,岭西村。 风雪稍停,村头一间小屋内寒气刺骨。 破六韩拔凌担忧的坐在土炕边,盯着高烧不退的小儿子。 “当家的。” 破六韩拔凌的媳妇冯氏,擦了擦眼泪,抽啼道, “再不找郎中来瞧瞧,娃儿可能要不行了,你...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前日早晨,他的小儿子突然就病倒了,一连躺了两天丝毫不见好转,今天已然昏迷过去,连眼都不再睁开。 可如今家里连锅都快揭不开了,哪还有钱请郎中? 破六韩拔凌咬着牙跳下土炕,推开门便冲进风雪中。 狗日的! 狗官! 今天说什么也要把我的俸禄要回来! 积雪覆盖武原镇的长街。 霍启坐在窗边,窗外破旧屋檐下垂满了犬牙般的冰柱。 “张将军!” 窗外传来一声大吼。 霍启推开木窗,探头向窗外望去。 长街上,一个铁塔般的身影挡住了一队兵马。 为首的将领中等身材,留着八字胡,坐在马上轻蔑的看着拦路的人, “破六韩?你又跑来发什么疯?” 房顶的积雪被狂风吹落,打在破六韩拔凌愤怒的脸上, “我来讨薪!” 噗... 张将军哂笑道, “朝廷欠你的俸禄,你他妈跑来和我发什么颠?” “张将军,我小娃子病倒在炕上。” 破六韩拔凌强忍着怒气,沉声道, “我知道...半年的俸禄都在你那,求你发发慈悲,给我家娃子一条活路。” “放屁!” 听他说出自己克扣俸禄的事,张将军顿时恼羞成怒, “老子说了朝廷的俸禄一直没到,妈的你这北蛮子是听不懂人话么?” “张凡虎!” 破六韩拔凌再也忍不住怒气,大吼道, “你今日不把俸禄给我,就休想离开这!” “妈了个巴子!” 张凡虎马鞭凌空一甩,“啪”地抽裂破六韩拔陵的皮袄,棉絮混着血珠溅在雪地上, “你这高车族的贱奴,活腻了么?” 破六韩拔凌被他马鞭抽的一晃,一步窜过去拉住张将军的马头,咬牙道, “就只有你们鲜卑贵族吃香喝辣,其他族民就该死么?” 张将军的马鞭劈头盖脸抽了下来,破六韩拔凌死死拉住马缰,硬是不肯后退一步。 围观的百姓缩在屋檐下发抖。 一个白发老翁突然踉跄扑出,跪在地上哀求道, “将军行行好!拔陵家的娃儿快病死了,就等钱救命啊...” 张将军鞭杆猛地扫过去,把那老翁打的仰面躺倒在雪地里,向身边亲兵大吼道, “妈的看什么热闹?给老子把这狗奴赶走!” 马下的亲兵向破六韩拔凌围了上去,马鞭、拳头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 片刻后。 破六韩拔凌蜷着身子趴在地上,张将军抬起马靴踏住他的脑袋,俯身啐了口唾沫, “你这高车贱奴!在再和老子发癫,我杀了你全家!” 说完,狞笑着策马踏过满地狼藉,渐渐消失在长街另一头。 霍启的目光落在屋檐下的人群身上,数十名高车汉子眼珠赤红如困狼,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当张将军的马队消失在长街,原本缩在一起的人群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白发老翁挣扎着站起身,扶起破六韩拔凌。 一个穿破皮袄的汉子从怀里摸出一吊铜钱塞在他手里, “我出一吊钱!给亭长请郎中!” 铜钱叮当的脆响仿佛点燃了什么,一时间围观的人群纷纷拿出身上值钱的东西。 磨光的骨扣、生锈的刀镡、包浆的银耳环...... 破六韩拔陵被众人搀起,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突然扯开染红的衣襟大声嘶吼, “今日恩情,我破六韩来日拿命来还!” “亭长不必如此!” “不错!我们遭难时,亭长从不曾推脱过!” 风雪卷过高车族人们低声的应和,如地火在冻土下奔涌。 明雪情蹙着柳眉,妙目望向人群, “这人似乎在高车族中甚有威望。” “边境竟是这种模样...” 元青鸾摇头叹息, “难怪卫可孤聚众哗变,可怜朝中的鲜卑贵族们还做着称霸天下的美梦!” “走,咱们给他儿子送条命去。” 霍启站起身,从包裹里摸出一锭银子, “他也许...就是我要找的人!” 北境今年的风雪,要比往年大得多。 武原镇外,联排的村落被暴雪压毁,失去家园的灾民渐渐涌进镇里。 这里有他们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平仓。 按照北蓟历律,平仓专为救灾而建,平时官府从百姓手中收取米粮存在平仓中,等到灾时,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武原镇东南,平仓。 守兵校尉看着越来越多愤怒的灾民聚集在门前,心里忍不住害怕起来,再也不敢摆出趾高气扬的态度,匆匆忙忙向张凡虎的府邸跑去。 第92章 灾民暴乱 西岭村。 破六韩拔陵拎着两包草药,急匆匆推开家门。 破屋里,冯氏蜷缩在土炕边,紧咬着嘴唇低声哀嚎。 土炕上,小小一团盖着破麻布,青紫色的脚趾从布缝里支棱出来,好像冻僵的鸟爪。 啪! 两只药包掉落在地上。 “阿...阿穆尔...” 破六韩拔陵哆嗦着走到土炕前,慢慢掀开麻布。 小儿子蜷成一团,双眼微阖,紧紧抿着青紫的嘴唇。 “嗬...嗬” 破六韩拔陵发出野兽般的哀嚎,猛地回身从墙上抽出弯刀, “张凡虎,我要屠你全族!” 一刻钟后。 灰蒙的天空渐渐又飘起了雪。 破六韩拔陵在院子里,硬生生在冻土上挖出了深坑,薄席裹着小小的尸体放在他腿边。 霍启站在篱笆墙外,轻叹了口气, “还是太晚了。” 破六韩拔陵抬起头木然看了他一眼,将小儿子埋在深坑里,咬破拇指在木桩顶端写下血字,狠狠插进坟头。 爱子阿穆尔长眠,父破六韩拔陵泣立。 远处。 风雪中一道人影急匆匆跑向小院, “亭长!出事了!” 那人跑到院前,见到破六韩拔陵坐在坟前,顿时止住了声音, “这...这...” 破六韩拔陵低着头,哑声道, “我这娃儿命苦,我...我终究没能救得了他。” 缓缓转过脸看向那人, “出了什么事?” 那人犹豫片刻,低声道, “平仓那边出事了,咱们高车族有好多人都在那。” 破六韩拔陵露出狠厉的神色,一把抓起弯刀,猛地推开院门, “走!咱们去瞧瞧,我正要找张凡虎那个狗贼算账!” 武原镇,平仓前。 张凡虎勒着枣红马立于青石阶。 数百名灾民被冻的瑟瑟发抖,像羊群一般挤在一起。 一名白发老翁跪在地上,把头磕的砰砰响, “暴雪压塌了房子,我们已经无处存身了,求将军开恩,放些粮食给我们吧!” “开平仓得要文书,急有什么用?” 张凡虎慢条斯理的摸着八字胡, “本将的文书已在路上了,你们等着吧。” “我们已经等了三天了!” 疯癫的妇人抱着早已冻僵的襁褓, “你什么文书三天还走不到?” 说着忽然冲到他马前,将冻僵的婴儿猛地举到他眼前。 张凡虎被疯妇的举动吓了一跳, “作死的晦气!” 甩起马鞭狠狠抽了她一鞭, “亲兵俸米都欠了三月,哪有余粮填你们这些贱奴的穷坑!” 那妇人本就瘦的皮包骨,被他一鞭抽下去,顿时晕死过去。 灾民中爆出不满的嘘声。 一个跛脚汉子佝偻着腰嗤笑道, “我看将军是不敢开仓,平仓里的米,恐怕都被你拿到邺城孝敬你的鲜卑干爹了!” 灾民中顿时发出压抑的低笑声。 张凡虎瞬间涨红了脸,咬牙骂道, “好个刁民!来人!给我把他抓回去!” “去你妈的!” 一个少年俯身捡起一团马粪,抽冷子向张凡虎扔了过去, “去年我爹替你们修粮仓摔断了腰,你答应抚恤的两袋粟米到现在还没着落,也被你孝敬干爹用了?” “反了天了!” 张凡虎看着自己满身的恶臭污泥,大声咆哮起来, “给老子往死里打!” 兵丁们长矛顿地前推,矛尖组成了移动的荆棘栅栏。 最前边的几名灾民顿时被刺穿了身子,鲜血淌下来,融化了满地积雪。 “横竖是个死!和他们拼了!” 灾民群情激愤,怒吼着向举着长矛的兵丁迎了上去。 前排的灾民被刺死在矛尖,后排灾民爬过尸体猛地扑到兵丁身上。 他们已经红了眼,手无寸铁趴在兵丁身上,大口撕咬起来。 平仓门前,灾民和兵丁滚倒在地上,鲜血混合着积雪,在地上融化成触目惊心的猩红。 人群中,破六韩拔凌匍匐着身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张凡虎马下,忽然从怀里拔出弯刀,跳起来猛地一刀砍向他脖颈。 张凡虎余光看到个人蹦起来砍向自己,吓得急忙一侧身,这一刀正砍在他肩头皮甲上。 “破六韩!” 张凡虎吓得心惊肉跳,等看清了破六韩拔凌的脸,拔出长刀,一刀劈向他头顶, “高车狗,活腻了!” 当! 一声脆响。 一柄长剑斜里刺过来,架住了长刀。 破六韩拔凌回头,见到是一个穿着黑裘的年公子用长剑替自己挡住了这一刀。 一个魁梧的年轻人大吼着从那公子身后冲了出来,“砰”的一声撞在马上。 这年轻人如投石机里扔出的巨石一般,张凡虎胯下的枣红马顿时嘶鸣着倒向一边,连人带马重重摔在地上。 眼见张凡虎被马压住,正挣扎着要脱身,破六韩拔凌飞扑上去,一刀扎进他咽喉。 张凡虎瞪大了眼,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破六韩拔凌抓住他发髻,弯刀在他脖子里如宰羊一般向后划去,片刻间便把他脑袋割了下来,高举过头顶,放声大笑起来, “狗官已叫我给宰了!” 兵丁们忽然见到自家主帅的脑袋被人割了下来,顿时慌了神,惊慌大呼起来, “造反了!高车族的狗奴造反了!” 纷纷爬起身,向城外大营逃去。 饥饿的灾民见兵丁逃走,疯了一样冲向平仓,几下就撞开了门。 平仓内,空空荡荡,连一粒谷壳都没有。 “平仓...平仓真是空的!” “难怪狗官不肯开仓,原来他早把粮食搬空了!” 平仓外。 破六韩拔凌拎着张凡虎的人头,溅到脸上的鲜血犹带着余温,上下打量霍启, “你看着可不像是个灾民,你是谁?又为什么帮我?” 霍启长剑归鞘,抱拳道, “在下刘文轩,缙州人士,刚才见这个狗官仗势欺人,所以才忍不住动手。” 破六韩拔凌盯着他,点头道, “多谢公子相助。” “亭长!” 一个灾民满脸焦急跑过来, “平仓里没米,怎么办?” 破六韩拔凌皱着眉,摇了摇头, “逃走的那些狗腿子很快就会带着大队兵马赶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留下来,你们快走吧。” “我们又能去哪?” 灾民们凑上来围住破六韩拔凌, “去哪都是死,我们就在这跟着亭长,等那些狗腿子来了,我们也豁命和他们拼了!” 霍启走过来,盯着破六韩拔凌, “卫可孤占据朔风镇,朝廷便拿他没辙,亭长又何必在这等死?” 伸手指着地上的无头将军, “你死了,朝廷还会派个这样的人来,这里的人依旧活不了,事已至此,亭长又有如此威望,为何不振臂一呼,救一救六镇的百姓?” 破六韩拔凌缓缓抬头,看向霍启,低声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93章 灾民!冲营! 南汉京都,健康城,皇宫。 冬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陈公公哈着腰来到新帝萧敌桌前,低声道, “陛下,昭信公已走远了,吴王还等在偏殿呢。” 这位陈公公便是当初在净事房刷马桶的那个小太监,他立了救驾之功,萧敌登基后便封他做了首领太监。 “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 一个穿着太监装束的人悄悄走进门,跪拜道, “臣萧括,拜见陛下。” 萧敌急忙绕出桌案将他扶了起来, “皇兄不要多礼,没被人见到你吧?” 吴王微微点头, “陛下放心,没人见到。” “嗯...” 萧敌向宫门看了一眼,压低声道, “朕已尽最大能力调动皇城守卫的统领了,你的人什么时候能进宫?” “陛下别急。” 吴王拉着萧敌躲开窗外的视线, “一下进的人太多容易被他发觉,咱们的慢慢的来。” “皇兄动作要再快一些。” 萧敌绷着脸,冷声道, “朕在这皇宫里,一日都坐不安生!” 北蓟边境,武原镇,岭西村。 破旧的柴屋外,破六韩拔陵紧抿着嘴唇,坐在小儿子墓碑前,将张凡虎的人头放在坟头, “阿穆尔,爹已为你报了仇!你...好好的睡吧。” 元青鸾默然走到坟前,随手从贴身的赤红短衣上撕下一条红绸,绑在墓碑上,轻启朱唇唱起了鲜卑安魂曲。 曲调婉转哀愁,如泣如诉。 木栅外的灾民被她歌声感染,也跟着哼唱起来。 苍凉悲泣的歌声中,天空又渐渐飘落下雪花。 破六韩拔陵满是血丝的眼睛,簌簌落下两行泪水。 “破六韩。” 霍启蹲下身,轻声道, “如今武原镇的守兵正在到处搜查你,你有什么打算?” 破六韩拔陵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悲痛, “刘公子有什么高见?” “他们在外搜查你,大营正是空虚之时。” 霍启凑近他身边, “那里有粮有马,还有...兵刃。” 见破六韩拔陵低着头认真思考的样子,霍启知道他已经动了心, “攻下大营,镇兵定然惊慌溃散,到时你只要在武原镇响应卫可孤,整个六镇都将会乱起来!” 破六韩拔陵犹豫半晌,忽然转过头死死盯着霍启,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帮我?” 霍启轻轻叹口气, “刘氏得罪了皇帝,我不想一辈子都躲在这荒凉的六镇,只有大蓟亡了,我才能重回京都。” 破六韩拔陵盯着他认真看了一会,缓缓点头, “我如今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赌一把!” “好!我愿将刘氏全部身家都送给亭长,助你起事!” 霍启轻笑一声, “大蓟已经烂透了!只要六镇这把火烧起来,必会烧穿整个北朝!” 风雪忽至。 武原镇守军大营,两个哨兵抱着长矛蜷缩在辕门内。 “妈的这鬼天气!今年可比往年冷多了。” 一个哨兵被冻得瑟瑟发抖,忍不住咒骂。 “哎!你看!” 漫天的暴雪遮挡住了视线,另一个哨兵指着不远处一个道隐约的身影, “好像...有人?” 暴雪中,渐渐显现出越来越多的人影。 哨兵紧张起来,大声喊道, “是副将大人么?” 铺天盖地的风雪里,忽然暴起震天的嘶吼,破六韩拔凌带着数百灾民冲了出来。 两个哨兵悚然惊觉! “流民冲营!快!示警!” 一人扑向悬挂的号角,另一人举刀便砍! 破六韩拔凌不闪不避,用绑着厚石块的木棒硬撼钢刀! “铛!” 火星爆溅。 灾民们削尖的草叉猛地刺出,瞬间将哨兵捅成了筛子! 哨兵的惨嚎未落,号角声已然响起。 “杀了这帮狗奴!守住大营!” 镇守边境的守军终究不是乌合之众。 大营内,百夫长迅速反应过来,带领几十名守军迅速结成阵列。 厚重的盾牌“砰”地砸地,长矛如林斜指。 冲在最前的灾民,如同海浪撞上礁石! 噗嗤!噗嗤! 铁矛轻易撕裂血肉之躯,热血喷溅中,瞬间倒下十余人。 灾民中,响起一声嘶吼。 刘安泰猛地扑的出来,硬木矛如毒蛇吐信,从侧面狠狠捅向一个守兵的肋下。 守兵哀嚎一声,栽倒在地。 盾阵露出一道缝隙。 饿红了眼的灾民们,仿佛看到生路一般,疯狂的涌进那道缝隙里。 盾阵后变成了绞肉场,灾民们用削尖的木桩、生锈的镰刀,甚至牙齿,疯狂撕咬拖拽! 惨嚎、怒骂、兵器撞击、骨头碎裂...混合成毁灭的交响。 看到百夫长的重刀正将一个翻越尸堆的少年拦腰斩断。 破六韩拔凌悍然扑上去,从侧面尸堆后暴起,挺矛直刺他后心。 百夫长仿佛背后生眼,挥刀悍然旋身。 “咔嚓!” 破六韩拔凌的硬木矛应声而断! 百夫长眼中凶光暴涨,钢刀顺势上扬,要将破六韩斜肩铲背! “啊!” 刘安泰如同炮弹般从侧面撞来,庞大的身躯狠狠砸在百夫长身上! 砰地一声闷响,两人滚入粘稠的血泥中! 哐!哐! 刘安泰攥着一块石头疯狂砸向百夫长的头盔。 他被砸的满眼冒星,伸手摸向腰间,想要拔出贴身的短匕。 刘安泰怒吼着从腰间掏出铁锤,用尽全身力气,如打铁般狠狠砸向百夫长的膝盖。 咔嚓! 一声炸裂的骨碎声响起,左腿顿时歪成了恐怖的角度。 百夫长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鬼一样的嚎叫。 破六韩拔凌顺手抓起一把草叉,狠狠捅进了百夫长的喉咙。 “嗬...” 他惨烈的哀嚎骤然中断,变成了嘶嘶的漏气声。 百夫长阵亡,辕门处的守军意志瞬间土崩瓦解! 第94章 开粮仓,聚流民 武原镇,守军大营。 “伍长死了!” “快!退守!” 百夫长被杀,残存的守兵,再也无法维持阵型,猛地推开眼前的尸体,转身就向军营深处亡命奔逃。 “粮仓!粮仓!” “抢粮!” 灾民犹如闻到血腥味的恶狼,红着眼跑向粮仓的方向。 霍启急忙冲上去,一把拉住破六韩拔凌, “先别管粮仓!去武库拿兵仞!” 破六韩拔凌怔了一瞬,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大喊, “先占武库!拿了兵仞再攻粮仓!” 可而红了眼的灾民根本听不到他的嘶吼,依然不管不顾的冲向大营深处的粮仓。 见他们已经无法控制,霍启和破六韩拔凌拉住了身边十几个还算清醒的灾民,匆匆赶向武库。 武库外,早就没有了看守的兵丁,霍启带着众人冲进武库,抓起长矛钢刀,反身向粮仓跑去。 粮仓门前,退守的几十个兵丁正守在此处。 他们期望能守住这里,等待副将回营。 厚重的木门外,并排堆放的车辕组成了工事。 守兵拿着劲弩躲在粮袋后。 嗖!嗖! 凌厉的破空声中,羽箭如泼雨般射向灾民。 冲在最前的几个灾民应声倒地,身上绽开血花。 冲击的势头为之一滞。 箭头擦着霍启的耳边飞过,他急忙翻滚躲到一辆倾倒的辎重车后。 密集的箭雨钉在身后的车板上,“笃笃”的响着。 艹的! 他们有弓! 怎么办? 他四下张望几眼,忽然见到不远处放着堆积的干草和几桶火油。 “安泰!跟我来!” 霍启猫着腰溜向干草堆,抱起一捆干草,冲向旁边正燃烧的营帐。 干草“轰”的燃烧起来。 他向后蓄力,怒吼着将燃烧的草捆奋力掷向车辕。 刘安泰砸开火油桶,双手举起来猛地扔了过去。 轰! 烈焰瞬间升腾。 大火吞噬了车辕,被点燃守军的凄厉惨嚎在火光中扭曲! “冲!冲!” 破六韩拔凌大声怒吼。 刘安泰一马当先,如同暴怒的巨熊,猛地冲向燃烧的粮仓大门! 灾民紧随其后,用肩膀、脑袋,疯狂撞击那扇在烈焰中燃烧的木门! 咚!咚!咚! 撞击声如同闷雷,木屑和火星四溅! 门内的守卫在烈焰浓烟中勉强射出的最后几支弩箭。 终于,轰隆! 燃烧的大门向内轰然倒塌。 尘土、火星、浓烟混合着扑面而来。 门内残余的几个守卫,满脸烟灰,眼神惊恐绝望,面对着汹涌而入,状若疯魔的灾民狂潮,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粉碎。 转身怪叫着拼命逃亡,转瞬间便从粮仓后门逃了出去。 堆积如山的粮袋,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营地陷入了刹那的死寂。 山崩海啸般的嘶吼与哭嚎骤然响起。 灾民们如同扑向蜜糖的蚁群,疯狂地冲向粮堆。 “破六韩,你若想做长久打算,就止住这些人。” 霍启喘息着靠在门边看着癫狂的灾民,一字一顿道, “开粮仓,聚流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南朝,风雪已停,暖阳破云而出。 京都,昭信公府。 屋檐上的积雪,结成了寒冷的冰凌。 书房内,炭炉烤的温暖如春。 萧统身着素雅的常服,坐在棋枰前,一手执白子,对着面前的残局沉吟不决。 南疆都统元朗轻手轻脚地进来,垂手立于桌边。 萧统在棋盘上慢慢落下一子, “何事?” “公爷,” 元朗的声音压得极低, “西郊...落鹰峡方向,忽然变天了,恐有白灾之忧。” 萧统端起手边温热的茶盏,轻轻吹拂着袅袅升起的热气, “天有不测风云。” 抿了一口清茶,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窗外的雪景, “我这就传令下去,城内城外谨防暴雪,别让这场风雪毁了百姓的房屋,至于山野之事嘛...” 他放下茶盏,轻轻拿起一枚冰冷的黑玉棋子, “自有天道循环,非人力可强求,不必惊忧。” “是。” 元朗深深一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暖阁内,檀香氤氲,棋局静谧。 萧统的目光落在窗外灰暗的天空,那里正是西郊的方向。 京都西郊,暮云低垂。 吴王萧括狩猎归来,眉宇间带着一丝未尽兴的疏朗。 亲卫统领紧随其后,身后百余精锐骑士队列肃然,马队最后的木车上,装着几只刚刚狩猎到的獐狍野鹿。 “殿下,前方便是落鹰峡,地势险峻,是否...” 亲卫统领话未说完。 “落鹰?” 萧括勒马,唇角微扬, “有本王在此,便是鹰隼也得敛翼盘旋。走!” 一夹马腹,乌骓马长嘶一声,率先冲入两壁陡峭,光线昏暗的峡口。 亲卫统领无奈,只得挥手示意队伍加速跟上。 峡谷内,风在嶙峋怪石间穿行,骤然尖利起来,卷起盘旋的雪沫。 嗖!嗖! 队伍才刚刚进入峡腹,忽然变故陡生! 尖锐的破空声从队伍后方传来,数十支劲弩自后方灌木丛骤然爆发! 噗!噗! 鲜血喷溅中,后排的骑兵顿时中箭,精心维持的队列瞬间混乱。 “后方遇袭!护住殿下!” 亲卫统领目眦欲裂,嘶吼着拔刀,试图控制混乱。 轰隆! 两侧高耸的石壁上,数块巨大的岩石被撬动,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滚落! 岩石狠狠砸向峡谷中段最狭窄之处,烟尘碎石暴起,瞬间将本就混乱的队伍拦腰斩断。 巨大的落石堵死了大部分道路,也将骑兵队从中隔绝。 萧括横举马槊,咬牙低吼, “随本王冲出去!” 胯下乌骓马四蹄发力,如闪电般向前疾冲! 然而,迟了。 落石烟尘还未散去,前方峡口转弯处,数十条身影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 这些人衣衫杂乱,蒙面遮脸,看打扮竟像是落草的山贼。 “杀!” 短兵相接。 刀光剑影在狭窄的空间内疯狂碰撞。 亲兵统领怒吼着劈翻一个敌人,却被侧面刺来的长矛逼得狼狈闪躲。 萧括马快,手中一杆马槊化作索命银龙,悍匪冲上来试图阻拦,被他一槊洞穿,尸体被巨大的冲力带飞出去,猛然撞倒两人。 这位吴王甚是悍勇,硬生生在密集的刀锋箭簇中撕开一道血口。 眼看峡口的亮光就在前方几十步。 忽然之间。 嗖! 一道融于混乱厮杀声中的锐啸,贴着地面,从一处被乱石堆砌的阴影死角射出,时机、角度歹毒到了极致。 噗! 萃毒的箭矢如同毒蛇之吻,精准无误地撕裂皮肉,贯穿他的咽喉。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得向后一仰。 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滚烫的鲜血涌上喉头,堵住了所有未出口的怒骂。 砰! 萧括的身体重重摔落在泥泞中,溅起污浊的血水泥浆。 山谷中,又悄无声息的飘起了小雪。 雪花落在尸横遍地的峡谷里,冲刷着满地的血污。 见萧括气绝,那些凶悍的山匪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拖着同伴的尸体,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峡谷外,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