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83从负心汉到首富之路》 第12章 铁骨铮铮,人心所向 扳手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沉甸甸的分量顺着酸痛的臂骨一路蔓延,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感。车间里弥漫的浓郁卤香,此刻在陈枫的嗅觉里,却如同硝烟。他拖着那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的伤腿,迎着门口那几张被贪婪和怨毒扭曲的脸,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 “陈枫!你个畜生!逼死我娘!霸占厂子!今天不把东西交出来,老子跟你拼了!”陈国栋眼睛赤红,挥舞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唾沫星子喷溅。他身后的陈国梁,那张和王凤芝如出一辙的刻薄老脸上满是戾气,还有几个被煽动得脸红脖子粗的刺头工人,手里的家伙什胡乱比划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车间中央那箱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罐头。 “拼?”陈枫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刮过每个人的耳膜,“拿什么拼?拿你爹妈给你的这条烂命?还是拿你们身后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兄弟当垫背?”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隐,扫过那几个眼神闪烁的工人,“陈国栋许了你们什么?抢到的罐头分你们一半?还是卖了钱给你们发工资?” 那几个工人被他看得心头一虚,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陈国栋的许诺,画的大饼,在陈枫这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面前,显得苍白又可笑。 “放你娘的屁!”陈国栋恼羞成怒,猛地往前冲了一步,木棍带着风声朝陈枫当头砸下!“老子先废了你!” 就在棍影落下的瞬间,陈枫动了!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侧身向前,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条伤腿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支撑着他矮身避过棍锋的同时,握着扳手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由下至上,狠狠一撩! “哐——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和骨头碎裂的脆响同时炸开! 陈国栋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手腕传来,剧痛瞬间淹没了他!他惨嚎一声,手里的木棍脱手飞出老远,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跌倒,抱着瞬间肿得像馒头、明显变形的手腕,在地上翻滚哀嚎! 快!狠!准! 陈枫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带着一种从底层摸爬滚打、在生死边缘挣扎出来的、近乎本能的凶悍!一招!仅仅一招,就让叫嚣最凶的陈国栋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车间里瞬间死寂!只有陈国栋杀猪般的嚎叫在回荡。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狠辣震慑住了!陈国梁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那几个刺头工人更是目瞪口呆,握着家伙的手都在发抖。他们印象里的陈枫,还是那个可以随意欺负的窝囊废,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陈枫看都没看地上打滚的陈国栋。他拎着那把沾了点油污、依旧寒光闪闪的大号扳手,目光冰冷地扫过陈国梁和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工人,最后定格在陈国梁那张惊恐的老脸上。 “二叔,”陈枫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千钧之力,“带着你儿子,滚。现在,立刻。”他微微抬起手中的扳手,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再敢踏进这车间一步,或者动这里的任何东西、任何人……”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冰锥砸地,“我保证,你们父子俩,下半辈子都得像奶奶一样,在床上躺着过!”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陈国梁的心口!他看着儿子那扭曲变形的手腕,再看看陈枫那双毫无感情、如同深渊般的眼睛,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冲上头顶!他毫不怀疑,这个以前任他打骂的侄子,现在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走……走!快走!”陈国梁声音都变了调,惊恐地拽起还在嚎叫的陈国栋,像拖死狗一样,连滚爬爬地朝着车间门口逃去,连头都不敢回!背影狼狈仓惶到了极点。 剩下的几个刺头工人,彻底吓破了胆。手里的棍棒“哐当”、“哐当”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双腿发软,看着拎着扳手、如同杀神般矗立的陈枫,连大气都不敢出。 陈枫的目光缓缓移向他们,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压迫感,让几人如坠冰窟。 “你们呢?”陈枫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也想躺下?” “不……不敢了!陈……陈老板!我们不敢了!”一个胆小的工人带着哭腔喊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丢下家伙,连连摆手后退,脸上满是惊恐和哀求。 “滚。”陈枫吐出一个字。 如蒙大赦!几个人连滚爬爬,跌跌撞撞地冲出车间大门,比兔子跑得还快,生怕慢了一步,那把寒光闪闪的扳手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车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蒸汽管道偶尔发出的“嘶嘶”声,和角落里机器低沉的嗡鸣。浓郁的卤香再次弥漫开来,却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凛冽气息。 陈枫缓缓转过身。手中的扳手垂在身侧,金属的冰冷触感依旧清晰。他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凶悍和力量,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丝气力。脚踝处钻心的剧痛再次汹涌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爸!”小满带着哭腔的惊呼从角落传来。她挣脱了苏晚晴的手,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死死抱住了陈枫那条没受伤的腿,小脸上满是泪痕和后怕。 苏晚晴也挣扎着从角落里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刚才那血腥暴戾的一幕,再次狠狠冲击了她脆弱的神经。但当她的目光落在陈枫那布满汗水泥污、写满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脊背,落在他为了保护那箱罐头、为了保护这个刚刚诞生的希望而悍然出手的背影上时……那眼神里的恐惧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撼动了。 李援朝和那几个老工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地上散落的棍棒,看着门口消失的闹事者,再看看中间那个拎着扳手、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年轻人,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在他们早已冷却的胸腔里激荡开来! “好!好样的!陈枫!”李援朝激动得胡子都在抖,用力拍着大腿,“这帮狗娘养的,就得这么治!” “陈工头!够硬气!” “妈的,早就看陈国栋那王八蛋不顺眼了!” “有陈工头在,咱们厂有指望了!” 工人们围拢过来,脸上不再是麻木和怀疑,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和一种重新燃起的归属感!陈枫刚才展现出的不仅仅是武力,更是一种在绝境中守护希望、守护他们饭碗的决绝担当!那箱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枫林”罐头,此刻在他们眼中,不再仅仅是产品,而是他们共同搏杀出来的战利品,是这个破败厂子浴火重生的象征! 陈枫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脚踝的剧痛。他轻轻拍了拍小满的头,示意她松开。然后,他走到那箱罐头旁,弯腰,拿起一罐。冰冷的铁皮罐身带着生产线上残留的余温。他找到一把螺丝刀,再次撬开罐盖。 “啵——” 更加醇厚霸道的卤香再次喷薄而出! 这一次,香气弥漫在劫后余生的车间里,带着一种胜利的味道,一种新生的力量。 陈枫将罐子递给离他最近的一个老工人,声音嘶哑却清晰:“张师傅,尝尝。这是咱们的罐头!是咱们大家一起,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老张师傅颤抖着手接过罐头,看着里面酱色浓郁、颤巍巍的卤猪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用力点了点头,狠狠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滚烫的泪水混着卤汁流了下来。 “香!真他娘的香!”他含糊不清地喊着,声音哽咽,“是咱们的!是咱们的罐头!” 其他工人也纷纷围上来,撬开罐头,浓郁的香气和满足的咀嚼声瞬间充满了车间。这一刻,所有的疲惫、恐惧、怀疑,都被这口凝聚着心血和搏杀的卤味驱散了。一种名为“我们”的凝聚力,一种共同为一个目标拼杀的认同感,在这破败的车间里,伴随着浓郁的卤香,悄然滋生、壮大。 陈枫看着这一幕,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释然的笑容。他背靠着冰冷的机器,缓缓滑坐到地上,扳手“当啷”一声掉在脚边。身体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但胸腔里那股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弥漫着卤香和蒸汽的车间,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李厂长,”陈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清点罐头,装箱!明天,跟我去市里!” “市里?”李援朝一愣。 “对!市里!”陈枫的眼神锐利如刀,闪烁着孤狼般的野望,“供销总社,副食品公司,百货大楼!一家一家去磕!一家一家去谈!告诉那些采购员,国营罐头厂的老黄历翻篇了!现在,是‘枫林’的时代!我们的罐头,要摆在最显眼的柜台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开疆拓土般的豪气,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刚刚平复下来的热血! “好!去市里!” “干他娘的!” “让城里人也尝尝咱们的‘枫林’味儿!” 工人们的吼声在车间里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激昂!刚刚经历了一场保卫战的“枫林”厂,还来不及舔舐伤口,就将在陈枫的带领下,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伤痕和希望,义无反顾地冲向更加广阔却也更加凶险的市场洪流! 第13章 市供销社,暗香浮动 破旧的解放牌卡车,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在通往市区的坑洼土路上颠簸。车厢里弥漫着浓郁的卤香,混杂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陈枫背靠着一摞印着“枫林秘制卤味”的木箱,闭目养神,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但紧抿的唇角却透着钢铁般的意志。李援朝坐在对面,裹着件破棉大衣,花白的头发被冷风吹得凌乱,眼神却异常明亮,时不时紧张地瞄一眼脚下那几箱珍贵的“战利品”。 小满蜷在陈枫身边,小脑袋靠在他胳膊上,睡得正香。苏晚晴坐在角落,裹着陈枫硬塞给她的厚棉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她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枯树和田野,偶尔目光会落在陈枫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法庭上的烈火焚心,车间里的铁骨铮铮,一幕幕冲击着她冰封的心湖。这个男人,陌生得让她害怕,却又……隐隐透出一种让她不敢深究的、沉重的可靠感。 卡车在“滨江市供销合作总社”气派的灰色大楼前停下时,已是午后。大楼庄严肃穆,门口进出的都是穿着四个兜干部服、拎着公文包的人。陈枫跳下车,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身体的疲惫。他小心地将几箱罐头卸下,摞在借来的平板车上。卤香立刻吸引了门口几个工作人员的注意。 “哎,干什么的?这里不让摆摊!”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红袖章的门卫板着脸走过来。 陈枫立刻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个体执照和罐头厂“试生产”的批文,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同志您好!我们是临川县国营罐头厂的,这是我们厂新研发的特色产品,想请供销社的领导看看货。” 门卫扫了一眼执照和批文,又狐疑地看了看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木箱:“罐头厂?没听说过你们厂出卤味啊?找哪个科?” “副食品采购科。”陈枫立刻接口,“我们想找负责罐头采购的同志谈谈。” 门卫挥挥手:“进去吧,一楼左转第三间。东西放传达室边上,别挡道!” 陈枫道了谢,和李援朝一起将平板车推到传达室旁不碍事的角落。他看了一眼脸色紧张的李援朝和依旧沉默的苏晚晴,低声道:“李厂长,您和小满、晚晴在这等我。我去探探路。” 推开副食品采购科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香烟、茶垢和纸张油墨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办公室很大,靠墙摆着一排文件柜,几张办公桌拼在一起,几个工作人员正埋头写着什么。一个穿着深蓝色列宁装、梳着齐耳短发、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女干部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对着电话听筒说着什么,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干脆利落的威严。她侧脸线条分明,眉头微蹙,显得精明又干练。 “秦科长,这是这个月的采购汇总……”一个年轻办事员拿着文件递过去。 女干部——秦科长摆摆手示意他放下,对着话筒最后说了句“就这样,按计划执行”,便干脆利落地挂断。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门口站着的陈枫。那眼神像探照灯,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不易接近的疏离感。 “什么事?”声音不高,却带着清晰的边界感。 “秦科长您好!”陈枫立刻上前几步,脸上笑容真诚又不失稳重,将执照和批文双手递上,“我是临川县罐头厂的承包人陈枫。这是我们厂新研发的拳头产品,枫林秘制卤味罐头,想请供销社领导品鉴指导!” “承包人?”秦科长接过文件,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她快速地扫过执照和批文,目光尤其在“试生产”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放下文件,目光重新落到陈枫身上,带着更深的审视,“临川罐头厂?不是做水果罐头的吗?什么时候改做卤味了?还承包人?”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 “厂子响应政策,尝试转型搞活经济。”陈枫不卑不亢地回答,声音沉稳,“我们这款卤味,配方独特,味道绝对过硬!是花了大力气研发的,市场前景非常好!秦科长您见多识广,一定……” “味道?”秦科长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冷淡,“供销社采购,不是看谁吹得天花乱坠。要的是稳定质量,合规手续,还有最重要的——价格优势!你们这种地方小厂,搞个新花样,成本能压下来吗?能保证长期稳定供货吗?卫生达标吗?手续齐全吗?”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子弹,直指核心。 “秦科长问的都是关键!”陈枫没有被问倒,反而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荡,“成本,我们控制得很好,用的是本地原料,工艺也优化过,绝对有价格竞争力!供货,只要打开销路,我们厂有全套设备和技术工人,保证稳定!卫生,我们有县防疫站的检验合格报告!”他早有准备,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红章的纸。 秦科长接过检验报告扫了一眼,神色稍缓,但眼底的审视并未退去:“光说没用。样品呢?” “有!就在楼下!”陈枫心中一喜。 很快,一罐还带着室外寒气的“枫林秘制卤猪蹄”罐头摆在了秦科长的办公桌上。陈枫用螺丝刀熟练地撬开罐盖。 “啵——” 比在车间里更加浓缩、更加霸道的卤香,如同被释放的猛兽,瞬间冲破了办公室原本沉闷的空气!那浓郁复杂的香气——肉的丰腴、香料的辛香、老卤的醇厚底蕴——霸道地席卷了每一个角落!埋头工作的几个办事员都忍不住抬起头,用力吸了吸鼻子,眼中露出惊奇。 秦科长的眉毛也动了一下。她拿起旁边盘子里的小勺(显然是吃午饭留下的),没有立刻去舀,而是凑近罐口,仔细闻了闻。行家的眼神微微一亮。这香气,层次丰富,醇厚自然,绝不是香精勾兑的廉价货色! 她这才用小勺,小心地舀起一小块连着颤巍巍胶质的猪蹄肉,送入口中。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科长脸上。 她细细地咀嚼着。起初,是公事公办的平静。渐渐地,她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眉头舒展开,那双锐利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和享受?软糯!咸鲜适口!香料的味道融合得恰到好处,不抢戏,只提香!最难得的是那丝若有若无的回甘和醇厚感,让人忍不住想再来一口! 她不动声色地咽下,又舀了一小块连着脆骨的猪耳朵。嘎吱——清脆爽口,同样的入味十足! 秦科长放下勺子,拿起旁边的搪瓷缸喝了口水,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公事公办表情。但陈枫敏锐地捕捉到,她看向那罐头的眼神,已经和最初截然不同了。 “味道……还可以。”秦科长放下搪瓷缸,声音依旧平淡,“但供销社不是小卖部,采购要考虑的因素很多。价格?供货量?结算方式?这些都要谈。而且,新产品上柜需要时间,也需要……” “秦科长!”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时髦呢子大衣、烫着卷发、涂着鲜艳口红的年轻女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声音又脆又亮,带着一股张扬的劲头,“哟,忙着呢?我们‘玉堂春’新到的广式腊肠样品,给您送来了!绝对正宗,国营大厂货!”她看也没看陈枫,径直将一盒包装精美的腊肠放到秦科长桌上。 “柳经理,放那吧。”秦科长微微皱眉,显然对这冒失的闯入有些不满。 这位柳玉梅,是市里另一家国营食品厂“玉堂春”的销售经理,仗着厂子背景硬、产品紧俏,在供销社向来是横着走的角色。她这才注意到桌上的卤味罐头和陈枫这个“乡下人”,瞥了一眼那简陋的商标和铁皮罐子,漂亮的杏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哟,这什么味儿啊?卤猪食吗?这么冲?”她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眼神挑剔地在陈枫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上扫过,“秦科长,您可别什么乱七八糟乡下小作坊的东西都往这儿拿,吃坏了肚子,我们‘玉堂春’可担待不起。”她话里话外,直接把陈枫的产品定性成了劣质品,还捎带上了秦科长。 陈枫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但他没发作,只是平静地看着秦科长。 秦科长的脸色也沉了沉。她没理会柳玉梅的挑衅,拿起那罐“枫林”卤味,对陈枫道:“味道确实有特色。这样,样品留下,我们内部需要评估。价格单和详细的厂况资料,尽快补一份过来。”这已经是很大的松口了! “谢谢秦科长!”陈枫心中一振。 “等等!”柳玉梅不干了,她挡在陈枫面前,下巴微扬,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语气,“乡下人,别白费劲了!供销社的柜台,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都能上的!识相的,把你这些破罐头拿回去!我们‘玉堂春’马上要上新的水果罐头系列,位置紧得很,没空地方摆你这种土货!”她说着,竟然伸手要去拿秦科长桌上的那罐“枫林”样品,想直接扔掉!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罐头罐身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风霜痕迹的大手,稳稳地按在了罐头上。 陈枫的手。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柳玉梅那双写满骄横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柳经理,供销社的柜台,摆什么货,是秦科长和供销社领导说了算。我的罐头行不行,尝过的人自有公论。你的‘玉堂春’再好,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还有,这罐头,是我们全厂工人一滴汗一滴血熬出来的。你动一下,试试?” 那平静眼神里蕴含的某种东西,让一向跋扈的柳玉梅心头莫名一悸!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她看着陈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再看看旁边秦科长明显不悦的脸色,最终悻悻地收回了手,狠狠瞪了陈枫一眼。 “哼!不识抬举!走着瞧!”她跺了跺脚,扭着腰,气呼呼地走了。 秦科长看着陈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个乡下汉子,有股子硬气,不卑不亢。 “资料尽快送来。”秦科长再次强调。 “一定!”陈枫郑重应下,转身离开。 走出供销社大楼,冷风一吹,陈枫才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和柳玉梅的对峙,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供销社这条渠道,比他想象的更难啃。秦科长那一关只是开始,后面还有价格谈判、上柜费、结算周期……每一道都是难关。还有柳玉梅那条地头蛇,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推着平板车走向传达室角落。李援朝立刻迎上来,紧张地问:“怎么样?陈枫?” “样品留下了,让补资料。”陈枫言简意赅。 李援朝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有门儿!” 小满也醒了,扑过来抱住陈枫的腿:“爸!谈成了吗?” 陈枫揉了揉女儿的头:“还没,但开了个好头。” 他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苏晚晴身上。寒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他。当陈枫的目光看过来时,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移开。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陈枫看到,她那双曾经只有恐惧和冰封的眼底,此刻除了复杂的审视,似乎还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关切? 陈枫心头微动,刚想说什么,苏晚晴却已经垂下了眼帘,恢复了那副沉默疏离的样子。 “爸,接下来我们去哪?”小满仰着小脸问。 “百货大楼!”陈枫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像磨砺过的刀锋,“供销社只是第一站!秦科长这条路要稳扎稳打,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百货大楼人流量更大,柜台更显眼!我们去磕下一个!” 他重新拉起沉重的平板车,脚步虽然因为疲惫和脚踝的旧伤而有些蹒跚,但背影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百折不挠的韧劲。 “走!” 一行人再次汇入城市的喧嚣。卤香在寒风中顽强地飘散,如同他们渺小却倔强的希望。滨江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宽阔的街道,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迷宫。陈枫推着车,走在最前面。苏晚晴默默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偶尔落在他宽阔而微跛的背影上,又迅速移开。小满则紧紧抓着平板车的边缘,小脸上满是好奇和对父亲的依赖。 城市的霓虹灯开始次第亮起,将他们的影子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拉得很长。前方,百货大楼璀璨的灯火,如同诱人又危险的巨大漩涡。而暗处,柳玉梅那双带着怨毒的眼睛,或许正透过某个橱窗,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第14章 百货风云,暗香夺魁 百货大楼的灯火璀璨得近乎刺眼,巨大的玻璃橱窗里陈列着这个年代最时髦的货品:艳丽的的确良衬衫、锃亮的凤凰自行车、双卡录音机……人流如织,空气里混合着雪花膏的甜香、新布料的浆水味和一种属于大城市的喧嚣气息。这繁华,与陈枫平板车上那几箱简陋的“枫林”罐头,格格不入。 “爸!好多人!好亮啊!”小满紧紧抓着陈枫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新奇和一丝怯意。苏晚晴跟在后面,沉默地看着这光怪陆离的景象,下意识地将裹在身上的破棉袄拢得更紧了些,仿佛这身装束成了她与这繁华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走,进去!”陈枫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脚踝的隐痛。他推着平板车,绕过门口穿着时髦、投来好奇或鄙夷目光的人群,径直走向通往办公区的侧门。卤香在进入大楼的瞬间,被更浓烈的香水味和脂粉气冲淡了不少。 “哎!站住!干什么的?送货走后面通道!”一个穿着崭新灰色工作服、戴着红袖章的门卫拦住了他们,眼神挑剔地扫过平板车和陈枫一行人的穿着。 “同志,我们找副食品柜台负责人。”陈枫再次亮出执照和批文,脸上是训练出来的沉稳笑容。 门卫瞥了一眼,撇撇嘴:“负责人?忙着呢!没空见你们!东西放那边角落等着!”他随手一指旁边一个堆着废弃包装箱、散发着霉味的角落。 李援朝脸色一僵。陈枫却面不改色:“好,谢谢同志。”他平静地将平板车推到角落。角落里光线昏暗,与外面灯火通明、人流涌动的商场大厅形成鲜明对比。浓郁的卤香在这里也显得有些憋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援朝焦躁地踱步,小满靠着苏晚晴打起了瞌睡。苏晚晴抱着膝盖坐在一个破纸箱上,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不知在想什么。只有陈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目养神,像一头在狩猎前积蓄力量的豹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高跟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清脆响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张扬又带着点刻意娇嗲的女声: “张经理~您看我们‘玉堂春’新到的广式腊肠,那包装!那品质!放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保证是抢手货!还有那水果罐头系列,您可得给我们留足地方……” 陈枫猛地睁开眼。 是柳玉梅! 她换了一身更时髦的玫红色呢子大衣,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挽着一个穿着藏蓝色中山装、梳着油亮背头、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脸上带着点官腔的矜持,正是百货大楼副食品柜台的张经理。柳玉梅半个身子几乎要贴上去,手里还拿着精美的宣传画册。 “柳经理,地方嘛,总要统筹安排……”张经理打着官腔,目光不经意扫过角落,看到了陈枫和那几箱格格不入的木箱,以及旁边衣着寒酸的苏晚晴和小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谁啊?怎么堆这儿?挡路!” 柳玉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漂亮的杏眼里瞬间燃起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幸灾乐祸!她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哎哟!张经理!就是刚才在供销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人!非要推销他那什么……卤猪食罐头!臭烘烘的!秦科长那是碍着面子才没直接轰他走!您瞧瞧,都追到这儿来了!还带着老婆孩子,当百货大楼是菜市场呢?”她声音又尖又亮,故意让周围几个路过的售货员都听得清清楚楚。 鄙夷、好奇、看笑话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苏晚晴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手指死死抠进了破棉袄里。小满被惊醒,害怕地缩进妈妈怀里。 李援朝气得胡子都在抖,想争辩,却被陈枫一个眼神制止。 陈枫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反而平静地站起身,迎上张经理审视和不耐烦的目光:“张经理您好,我是临川罐头厂的陈枫。这是我们厂的枫林秘制卤味罐头,想请百货大楼的领导看看货。”他再次递上文件。 张经理看都没看文件,不耐烦地挥挥手:“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说过!我们柜台只上国营大厂、有正规手续、包装体面的产品!你这……”他嫌弃地瞥了一眼简陋的木箱,“赶紧推走!别在这儿碍事!一股怪味!” “张经理!您听听!连张经理都说是怪味!”柳玉梅立刻火上浇油,得意地瞟了陈枫一眼,“乡下人,听见没?还不快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带着你老婆孩子回乡下啃窝头去吧!” “你……”李援朝再也忍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带着点南方口音的女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在略显嘈杂的角落里响起: “好独特的香气……请问,这是什么味道?” 声音不大,却像有魔力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剪裁精良、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米白色羊绒大衣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她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脸上略施淡妆,五官精致,气质温婉娴静中透着一股书卷气,眼神清澈而带着一种见多识广的从容。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拎着公文包、神情严肃的年轻男人,像是助理或保镖。 这气质打扮,与这八十年代初的百货大楼环境相比,简直如同画报里走出来的人物!连见多识广的张经理和柳玉梅都愣住了。 陈枫心中一动。这女人……不一般!他立刻捕捉到她目光的落点——正是他脚边那箱散发着卤香的罐头! “这位同志,这是我们厂生产的枫林秘制卤味罐头。”陈枫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清晰,将手中的一罐样品递向那女人,“用的是传统老卤工艺,文火慢煨,味道比较浓郁。” 女人——林佩珊,饶有兴致地接过罐头。她没有像柳玉梅那样嫌弃罐身的简陋,反而仔细看了看那手绘枫叶的商标,小巧的鼻子微微动了动,秀气的眉毛舒展开,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喜:“这香气……好醇厚!层次感非常丰富!是八角、桂皮、草果……还有一味很独特的回甘,是陈皮?”她竟是行家! “您说得对!”陈枫心中暗惊,对这女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主料是这些,还加了一点我们自己配的秘料提香去腥。” “我能尝尝吗?”林佩珊抬起头,看向陈枫,眼神真诚。 “当然!”陈枫立刻撬开罐盖。 “啵——” 比在供销社更加霸道、更加浓缩的卤香轰然爆发!这一次,是在百货大楼相对封闭的角落,香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盖过了柳玉梅身上刺鼻的香水味,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林佩珊用小勺(她的助理立刻递上干净的纸巾和勺子)优雅地舀了一小块卤豆干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那双清澈的眼眸越来越亮,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满足! “妙!妙极了!”她放下勺子,声音带着由衷的赞叹,“咸鲜适口,软糯入味,香料融合得天衣无缝!最难得的是这老卤的底蕴,回味悠长!这味道……比我在港城尝过的很多老字号都要地道!”她看向陈枫,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欣赏,“小同志,这是你们自己做的?临川县?” “是!我们临川罐头厂的新产品!”陈枫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 “佩珊!你怎么对这种乡下……”柳玉梅急了,想上前拉林佩珊的胳膊。 “玉梅姐,”林佩珊不着痕迹地避开柳玉梅的手,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美食不分地域。这位陈同志的产品,味道确实上乘。”她不再理会柳玉梅瞬间涨红的脸,转向一脸愕然的张经理,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张经理,百货大楼是滨江市民消费的风向标。如此有特色、品质过硬的地方产品,正是丰富柜台、满足市民需求的亮点。您说呢?”她微笑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张经理。 张经理脸上的不耐烦和倨傲瞬间凝固了。他看看林佩珊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看看她身边气度不凡的助理,再看看她话语中那隐隐的分量……他混迹商场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个林佩珊,绝对来头不小! “呃……林小姐说得对!说得对!”张经理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变脸速度堪称一绝,“是我们工作疏忽!陈……陈厂长是吧?来来来,把样品拿过来!我们好好谈谈!这么好的产品,不上我们百货大楼的柜台,那是我们的损失!”他立刻招呼旁边的售货员:“小王!快!给陈厂长搬把椅子!” 柳玉梅的脸彻底绿了!她看着张经理那前倨后恭的嘴脸,看着林佩珊对陈枫毫不掩饰的欣赏,再看看角落里那个乡下汉子平静却透着力量的脸……一股巨大的羞辱和怨毒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狠狠一跺脚,怨毒地剜了陈枫和林佩珊一眼,扭身冲了出去,高跟鞋踩得震天响。 角落里,苏晚晴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个如同明珠般耀眼、替他们解围的林佩珊身上,又缓缓移向正与张经理沉稳交谈的陈枫。那眼神里的复杂更浓了。自卑?茫然?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异样? 小满则崇拜地看着那个漂亮的阿姨,小脸上满是欢喜。 陈枫的心神却无比集中。他知道,机会来了!林佩珊的出现,如同一柄钥匙,替他撬开了百货大楼这扇沉重的大门!他必须抓住! “张经理,”陈枫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沉稳,“价格方面,我们绝对有优势。这是我们的报价单。”他递上一张手写的清单,“另外,为了感谢百货大楼的支持,我们愿意承担首批上柜的陈列费用,并且提供免费品尝活动!” 张经理看着那远低于国营大厂的价格,眼睛亮了亮。再听到承担陈列费和免费品尝,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好!好!陈厂长爽快!这样,样品留下!我们马上安排质检和试吃评估!只要没问题,明天……不!下午就给你们安排位置!就放在罐头区最显眼的端头!”他拍着胸脯保证。 “张经理,我对这款罐头很感兴趣。”林佩珊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婉动听,“不知陈厂长是否方便,我们单独聊聊合作?我在港城和南洋有一些渠道,或许可以帮‘枫林’走出去。” 港城!南洋! 陈枫的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机遇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他强压下激动,沉稳地点头:“荣幸之至!林小姐请!” 他转身,对李援朝低声道:“李厂长,您带小满和晚晴先找个地方休息,吃点东西。”他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给李援朝。 李援朝激动得连连点头:“放心!放心!你去谈!这是大事!” 陈枫又看向角落里的苏晚晴。她正抱着小满,目光低垂,看不清表情。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声道:“等我回来。” 苏晚晴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 陈枫不再犹豫,跟着林佩珊和她的助理,走向百货大楼里那间装修雅致的接待室。卤香依旧在空气中弥漫,如同他此刻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接待室里暖气很足,飘散着淡淡的茶香。林佩珊优雅地脱下羊绒大衣递给助理,露出里面剪裁合体的米白色毛衣。她示意陈枫坐下,助理立刻奉上两杯热茶。 “陈先生,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林佩珊,祖籍闽省,刚从新加坡回来探亲,顺便考察一些内地有特色的产品。”林佩珊端起茶杯,笑容温婉,开门见山,“您的卤味罐头,味道让我非常惊喜。这种醇厚自然的复合风味,即使在海外华人市场,也非常有竞争力。” 新加坡!海外市场! 陈枫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微微发烫。他努力保持着冷静:“林小姐过奖了。我们小厂初创,产品还很粗糙。” “不必过谦。”林佩珊摆摆手,眼神锐利,“味道是硬实力。我很好奇,您的‘老卤’配方,是祖传的吗?稳定性如何?规模化生产能否保证品质如一?” 问题直指核心。陈枫心中暗凛,这女人不仅懂吃,更懂行! “配方是我自己琢磨改良的,并非祖传。”陈枫坦诚回答,目光坦荡,“稳定性是核心。我们摸索出了一套严格的工艺标准,从原料处理、香料配比、熬煮火候到灭菌封装,都有专人把控。‘老卤’是灵魂,我们像养孩子一样精心养护,每次添加新料都有记录。规模化生产,我们目前产能有限,但品质是底线,宁可少做,也绝不做坏口碑!”他的回答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 林佩珊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很好。有原则,有底线。”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商人的精明,“陈先生,我想我们可以合作。我在新加坡有一家食品贸易公司,专营东南亚华人的家乡风味。我想做‘枫林’卤味罐头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独家代理。” 独家代理!海外市场! 巨大的蛋糕砸在眼前,陈枫的心跳如擂鼓。但他没有被冲昏头脑。 “感谢林小姐的信任。”陈枫声音沉稳,“独家代理权可以谈。但我有几个前提条件。” “请讲。”林佩珊饶有兴致。 “第一,价格。海外代理价不能低于我们给国内供销社的价格,并且要预付百分之三十定金。” “第二,包装。出口包装必须由我们提供设计方案,突出‘枫林’商标和‘中华老卤’的特色,不能简单贴牌。” “第三,质量抽检权。我们保留对每一批出口产品随机抽检的权利。” “第四,国内市场优先。在保证我们国内市场供货的前提下,才能满足出口订单。” 陈枫一条条清晰地列出来,思路清晰,寸土不让。这不仅是商业谈判,更是为“枫林”未来的发展定下基调! 林佩珊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的审视。她重新打量眼前这个衣着寒酸、眉宇间刻着风霜却眼神清亮如寒星的年轻人。他的沉稳,他的远见,他对品牌和品质的坚持,都超出了她的预期。 “陈先生,你让我刮目相看。”林佩珊由衷地说,“你的条件,很合理。前三条,我可以答应。第四条……国内市场优先,我也理解。但首批订单,我需要一个保底量,而且要尽快。下个月初,新加坡那边有个重要的华商年货展销会,这是个打开市场的好机会!你能提供多少货?” 下个月初?陈枫心中一紧。时间太紧了!厂里现在的产能…… “一千罐!”陈枫咬牙报出一个数字,“卤猪蹄、卤豆干、卤鸡蛋三种口味混装!保证品质!” “好!”林佩珊伸出手,笑容重新绽放,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合作愉快!首批一千罐,按你说的价格,定金我明天就让人送支票到你们厂!包装设计稿,我会尽快让设计师和你沟通细节!” 两只手,一只纤细白皙保养得宜,一只粗糙有力布满风霜,在弥漫着茶香和卤香的接待室里,紧紧握在一起!一笔撬动未来的生意,在滨江市百货大楼的角落,悄然达成! 当陈枫走出接待室时,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将百货大楼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他疲惫的身体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他快步走向李援朝他们休息的长椅。 李援朝激动地迎上来:“陈枫!怎么样?谈成了?” “成了!”陈枫简短地回答,目光却急切地看向长椅。 长椅上,小满靠在苏晚晴怀里睡着了。苏晚晴依旧沉默地坐着,怀里抱着一个油纸包。看到陈枫回来,她抬起眼帘。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立刻移开。 陈枫看到她怀里的油纸包,微微一怔。 苏晚晴将油纸包轻轻往前递了递,动作有些僵硬,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热的。肉包子。” 陈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紧绷!他走上前,接过那还带着体温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个雪白暄软的肉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旁边,还有一小块用干净手帕包着的卤猪蹄肉,显然是张经理让人送来的试吃品里,她省下来的。 她没有吃。她留给了他。 陈枫抬起头,看向苏晚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颊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眼神依旧复杂,带着挥之不去的阴影和茫然,但在那最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东西,在艰难地闪烁,努力地穿透厚重的冰层。 陈枫拿起一个肉包子,用力咬了一大口。面香混合着肉汁的鲜美在口中炸开。他看着她,声音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有些沙哑: “回家。明天……我们回厂里,有大订单要赶!” 苏晚晴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灼灼燃烧的火焰,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睡着的小满抱得更紧了些,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的点头,如同冰河解冻的第一声脆响,微弱,却清晰地回荡在陈枫的心底。他背起熟睡的小满,苏晚晴默默跟在身侧,李援朝推着那辆空了的平板车。一行人再次汇入城市的暮色人流。 滨江市的灯火在他们身后渐次亮起,璀璨而遥远。前方,是通往临川县漫长而颠簸的归途。但陈枫的脚步,却从未如此刻般坚定有力。 冰层在融化,前路依旧崎岖,但希望的星火,已在卤香弥漫中点燃,照亮了归家的路,也照亮了那个名为“枫林”的未来。 第15章 星火燎原,冰河初融 解放卡车的引擎在夜色中发出沉闷的喘息,载着沉甸甸的希望和难以言喻的疲惫,碾过坑洼的土路,驶向临川县的方向。车厢里,浓郁的卤香被冷风吹散了大半,却固执地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如同烙印。陈枫背靠冰冷的车厢板,怀里的小满睡得正酣,小脸在颠簸中微微晃动。苏晚晴坐在对面,裹紧了厚棉袄,沉默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黑暗吞噬的田野剪影。李援朝靠着装空木箱的角落,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燃烧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彩。 “一千罐!还是出口!陈枫!真有你的!咱们厂……咱们厂要翻身了!”李援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在引擎的轰鸣中显得有些失真。 陈枫闭着眼,没有回应。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冲刷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和伤痕累累的身体。脚踝的旧伤在车厢的颠簸中隐隐作痛,像无数根细针在扎。但胸膛里,那团被“新加坡”、“独家代理”、“定金支票”点燃的火焰,却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这火焰驱散了寒冷,也暂时压下了身体的警报。他需要休息,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产能!一千罐!下个月初!厂里那几口大铁桶,那台老爷封口机,那几个留守的老工人……时间紧得像勒在脖子上的绞索! 卡车在罐头厂破败的大门前停下时,已是深夜。厂区一片死寂,只有守夜人小屋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发出呜呜的声响。 “到了!快!卸车!把罐头搬进去!”李援朝率先跳下车,声音在空旷的厂区里显得有些突兀。 陈枫小心翼翼地将小满抱下车。孩子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苏晚晴也默默下了车,站在冰冷的夜风里,看着眼前这片笼罩在黑暗中的、散发着铁锈与绝望气息的庞大废墟。这就是陈枫搏命的地方?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 “晚晴,带小满去我办公室凑合一宿,里面有张破行军床,比车间暖和点。”陈枫将小满递过去,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我和李厂长去车间安排一下。” 苏晚晴接过孩子,小满温热的身体贴着她冰冷的怀抱。她抬头,借着月光和远处守夜人小屋微弱的光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陈枫的脸。那脸上写满了风霜刻下的疲惫,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偏执的火焰。这火焰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些畏惧,却又……隐隐透出一股让她心尖发颤的力量。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抱着小满,朝着那栋同样破败的办公楼走去。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门口。 陈枫收回目光,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他转身,和李援朝一起,将车上那几箱珍贵的“枫林”样品罐头搬下来,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向依旧亮着昏暗灯光的生产车间。 …… 接下来的日子,临川罐头厂这座沉寂已久的废墟,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冷水,彻底沸腾了! 巨大的压力像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却也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陈枫成了这台高速运转机器上最核心、也是最疯狂的部件。 “张师傅!封口机压力阀调好了吗?!再漏气,这一锅全废!”陈枫瘸着腿,在蒸汽弥漫的车间里嘶吼,声音盖过了机器的轰鸣。他脸上蹭满了油污,手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汗水混着蒸汽浸透了洗得发白的旧工装。 “快了快了!老李头在紧最后一个螺丝!”老张师傅的声音从机器底下传来,带着焦急。 “李厂长!豆干浸泡时间不够!口感会柴!盯着点!少一分钟都不行!”陈枫又冲到浸泡池边,抓起一块豆干用力捏了捏,眉头紧锁。 “知道!我看着呢!”李援朝胡子拉碴,眼袋发青,嗓子也哑了,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火!火候!文火!说了多少遍!这桶谁看的火?!想熬成炭吗?!”陈枫冲到一口巨大的熬煮桶旁,抄起铁勺搅动了一下翻滚的深褐色卤汁,浓郁的香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糊味,让他瞬间暴怒! 负责看火的年轻工人吓得一哆嗦:“陈工头……我……我太困了……” “困?!想想新加坡的订单!想想下个月的展销会!想想你们下个月的工资!”陈枫的声音像鞭子,抽在每个人的心上,“都给我打起精神!谁再掉链子,立马滚蛋!” 高压之下,工人们像上紧了发条的陀螺。车间里灯火通明,蒸汽弥漫,卤香、汗味、机油味混杂在一起。机器的轰鸣声、陈枫的吼声、工人们的应答声,交织成一曲充满力量却也令人窒息的交响乐。 苏晚晴和小满被安置在办公楼那间四面透风的厂长办公室。行军床很硬,夜里冷得像冰窖。白天,小满在空荡荡的厂区里自己玩,苏晚晴则大多时候沉默地坐在行军床上,看着窗外那片喧嚣的车间。她能听到隐约的机器声,能闻到顺风飘来的浓郁卤香,更能感受到那股弥漫在空气中、如同实质般的巨大压力。 偶尔,她会看到陈枫的身影从车间门口匆匆掠过。一次比一次更憔悴,走路时那条伤腿的跛态也愈发明显。有时,他会端着一碗不知道谁熬的、清可见底的米汤和两个硬邦邦的窝头,匆匆塞进办公室,丢下一句“趁热吃”,又立刻消失在车间门口。 看着那碗几乎没有热气的米汤和干硬的窝头,再看看自己和小满面前特意留下的、相对好一些的饭菜(显然是陈枫吩咐的),苏晚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反复揉搓着。那些被深埋的、名为“心疼”的情绪,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开始不受控制地滋生。 这天傍晚,陈枫拖着几乎麻木的身体回到办公室。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得吓人,走路时几乎是一步一挪,那条伤腿似乎已经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 “爸!”小满扑过来,担忧地看着他。 陈枫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揉了揉女儿的头:“乖。”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苏晚晴默默站起身,将一直温在炉子边(一个破铁盆里烧着捡来的碎木屑)的一碗米粥端过来。米粥熬得很稠,里面罕见地飘着几片翠绿的菜叶。她将粥放在桌上,又默默地递过去一个剥好的、还温热的煮鸡蛋。 陈枫愣了一下,看着那碗明显用了心的米粥和鸡蛋,再看看苏晚晴低垂着眼帘、依旧沉默的侧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身体的疲惫和紧绷。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堵得厉害。 “趁热吃。”苏晚晴的声音很低,依旧带着疏离,却不再冰冷。 陈枫没再说话,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温热的米粥滑过干涩的喉咙,带着菜叶的清香,暖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那枚鸡蛋,他掰了一半,塞进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小满手里。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陈枫喝粥的声音和小满小口啃着鸡蛋的声音。昏黄的灯光下,苏晚晴静静地坐在行军床的另一头,手里无意识地整理着小满一件破旧的棉袄。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和低垂的眉眼,那沉默的姿态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就在这时,车间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和骚动!紧接着是李援朝带着哭腔的嘶吼: “陈枫!陈枫!不好了!出事了!” 陈枫猛地放下碗,霍然起身!动作太急,牵扯到伤腿,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但他顾不上了,一把抄起靠在门边的拐杖(不知什么时候弄来的),拖着几乎废掉的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苏晚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站起身,冲到门口。只见陈枫那踉跄却拼命向前奔跑的背影,消失在通往车间的黑暗甬道里。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出什么事了?他那样……能行吗? 车间里一片混乱!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卤香,弥漫在空气中。一口巨大的熬煮桶旁,浓烟滚滚!火苗正从桶底的简易炉灶里窜出来,舔舐着桶壁!几个工人手忙脚乱地用破麻袋扑打着,水泼上去发出滋啦的声响和更大的烟雾!旁边,负责看火的老王头瘫坐在地上,抱着头,绝望地哭喊:“完了!全完了!这桶卤汁……废了!火……火没看住啊!” 那桶里,是整整一锅即将熬好的卤汁,是“枫林”的命根子“老卤”新养出来的精华!是几天的心血,更是新加坡订单的希望! 陈枫冲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看到那窜起的火苗和滚滚浓烟,看到那桶价值千金的卤汁边缘已经开始发黑、散发出难闻的焦糊味!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冲上他的头顶! “闪开!”陈枫嘶吼一声,如同受伤的野兽!他扔掉拐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工人,扑到那桶边!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他脸颊生疼!他抄起旁边一根长长的铁钩,不顾一切地插进滚烫的卤汁中,用力搅动!试图将底部可能烧焦的部分翻上来,挽救上面尚未被污染的卤汁! “陈枫!危险!”李援朝惊骇欲绝! “桶底糊了!快!把火灭了!降温!”陈枫的吼声带着破音,铁钩在滚烫粘稠的卤汁里艰难搅动,手臂上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油污,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那条伤腿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剧痛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但他死死咬着牙,眼神赤红,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也燃烧进去,去挽救那即将化为乌有的希望! 滚烫的卤汁溅起,烫在他裸露的手腕和脸上,瞬间起了水泡!他浑然不觉! 就在这混乱绝望的时刻,一个瘦弱的身影,端着一大盆冰冷的井水,踉跄着冲了过来!是苏晚晴!她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眼中充满了恐惧,但动作却异常坚决!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一大盆冰冷刺骨的井水,朝着桶底熊熊燃烧的简易炉灶,狠狠泼了过去! “滋啦——!!!” 巨大的水汽混合着浓烟轰然腾起!窜起的火苗瞬间被压了下去!冰冷的井水也溅到了陈枫搅动铁钩的手臂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混乱的车间瞬间安静了一瞬。 陈枫猛地回头,看到了站在浓烟和水汽中、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苏晚晴。她胸口剧烈起伏,端着空盆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脸上沾着烟灰,那双曾只有恐惧和冰封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他,里面翻涌着巨大的惊悸、后怕,还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那眼神,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枫心中的绝望和混乱! “快!把桶抬下来!降温!抢救上面的卤汁!”陈枫瞬间回神,嘶哑着嗓子吼道,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工人们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用湿麻袋裹着手,合力将沉重的熬煮桶从余烬未消的炉灶上抬了下来。冰冷的井水一盆盆泼在桶壁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白雾升腾。 陈枫顾不上手臂的烫伤,用铁钩小心地搅动着桶里深褐色的卤汁,仔细分辨着气味。浓重的焦糊味下,那核心的醇厚香气,似乎……还在! “把上面这层,小心地舀出来!快!用干净的桶!”陈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希望重新燃起的激动! 工人们立刻行动起来,用干净的长柄勺,小心翼翼地将上层尚未被焦糊污染的卤汁舀出,转移到旁边准备好的干净大桶里。动作又快又稳,带着一种与死神赛跑的紧张。 苏晚晴依旧站在原地,手里的空盆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她看着陈枫在浓烟和水汽中指挥若定的背影,看着他手臂上被烫出的水泡,看着他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巨石!坚冰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恐惧、后怕、担忧……还有那汹涌而出、再也无法压制的……心疼!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备!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烟灰,滚烫地滑落。 陈枫指挥着工人抢救完最后一勺珍贵的卤汁,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将他淹没。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机器才站稳。他转过身,目光穿过渐渐散去的烟雾和水汽,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无声流泪的苏晚晴。 四目相对。 苏晚晴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她看着陈枫,看着他那张布满疲惫、油污和烫伤的脸,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所有的恐惧、疏离、怨恨,在这一刻,被那汹涌的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彻底冲垮! 她猛地抬起手,不是指向他,也不是捂住自己的嘴。她指向陈枫那条明显已经无法支撑身体的伤腿,声音带着巨大的哽咽和从未有过的尖锐: “你的腿!你的腿不要了吗?!” 第16章 查封危机,冰河惊雷 苏晚晴那声带着哭腔的尖锐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刚刚平息混乱的车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卤汁冷却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 陈枫扶着冰冷的机器,看着几步外泪流满面的苏晚晴。那张布满烟灰和泪痕的脸,那双被巨大心疼和恐惧占据的眼睛,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她的眼泪,不再是为过去的伤痛而流,是为他!是为他这条快要废掉的腿,为他这副玩命的样子! 一股混杂着酸楚、滚烫、甚至带着一丝狂喜的热流,瞬间冲垮了陈枫所有的疲惫和紧绷!冰层……终于裂开了!那压抑了太久的、名为“在意”的洪流,正从裂缝中汹涌而出! “晚晴……”陈枫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巨大的情绪波动,他想上前。 “别过来!”苏晚晴猛地后退一步,声音颤抖,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的腿!它都成什么样了?!你想把自己折腾死吗?!你以为你是谁?!铁打的吗?!”她指着陈枫那条明显肿胀变形、裤腿被汗水血水浸透、几乎无法站立的腿,眼泪决堤般涌出。 “妈……”小满被吓坏了,跑过去抱住苏晚晴的腿,也跟着哭起来。 车间里一片死寂。工人们看着这对夫妻,看着老板娘从未有过的激烈爆发,都沉默地低下了头。李援朝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复杂。 陈枫钉在原地,看着苏晚晴眼中那汹涌的心疼和恐惧,所有解释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是啊,他的腿……他自己都快忘了那钻心的疼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条微微颤抖、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一股巨大的虚脱感伴随着迟来的剧痛,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陈枫!”李援朝惊呼一声,冲过来扶住他。 “送……送他去医院!现在!立刻!”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哭腔和命令,她抹了一把眼泪,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断,“李厂长!找人!抬也要把他抬去!” 这一次,陈枫没有再挣扎。巨大的疲惫和腿上传来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被几个工人七手八脚地抬上借来的平板车,苏晚晴紧紧跟在旁边,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尽量替他挡着寒风,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攥着他冰冷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那力道,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恐惧和守护。 …… 镇卫生院的灯光昏黄而冰冷。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值班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看着陈枫那条肿胀发亮、青紫一片、明显错位变形且有多处发炎溃烂迹象的脚踝,眉头拧成了疙瘩。 “小伙子,你这腿……是不要了?”老大夫语气严厉,“急性扭伤拖成陈旧伤,感染严重,韧带撕裂,关节错位!再晚来两天,这条腿就废了!搞不好还得截肢!胡闹!简直是胡闹!” 冰冷的诊断如同宣判,让旁边的苏晚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倒下。截肢……这两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她刚刚裂开一丝缝隙的心房! “大夫,求您……救救他……”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颤抖,几乎不成调。 “先清创!消炎!然后正骨!打石膏!至少卧床一个月!再敢乱动,神仙也救不了!”老大夫一边吩咐护士准备器械,一边没好气地训斥。 接下来的时间,对陈枫和苏晚晴来说都是煎熬。冰冷的消毒水冲洗溃烂的伤口,镊子刮除腐肉,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剧痛,陈枫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雨下,硬是没哼一声。苏晚晴站在旁边,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和老大夫毫不留情的动作,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比陈枫还要难看,眼泪无声地流淌。 当老大夫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用力抓住他错位的脚踝,猛地一拉一送时,“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陈枫终于压抑不住的一声闷哼响起!剧痛瞬间达到顶峰,让他眼前彻底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石膏从脚趾一直打到膝盖上方,冰冷而沉重,像一副枷锁,将他牢牢钉在了病床上。 陈枫躺在狭窄的病床上,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身体被巨大的疼痛和药物的作用反复拉扯,意识在清醒和模糊之间沉浮。每一次清醒,他都能看到苏晚晴守在床边。 她沉默地、笨拙地、却异常执着地做着一切。用温水浸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头的冷汗;用小勺一点点喂他喝水;在他因为疼痛而眉头紧锁时,她的手会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冰凉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那份沉默的守候,笨拙的照料,以及那眼底深处再也无法掩饰的、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像无声的暖流,浸润着陈枫被疼痛和焦虑啃噬的心。冰河在融化,虽然缓慢,却坚定。 “厂里……订单……”陈枫在又一次短暂的清醒中,沙哑地挤出几个字,眼神里充满了焦虑。一千罐!新加坡!时间在飞逝! “李厂长在盯着。”苏晚晴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力量,“你……别管了。先把腿养好。”她拿起温热的毛巾,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动作依旧生疏,却不再僵硬。 陈枫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照顾他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事。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他闭上眼,不再说话,疲惫和疼痛再次将他拖入昏沉的深渊。 几天后,陈枫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疼痛在药物的控制下缓和了些,但那条打着厚重石膏的腿,像一个沉重的锚,将他死死钉在这方寸之地。焦虑如同毒藤,日夜缠绕着他。李援朝每天会来汇报一次,但情况显然不乐观。 “……封口机又出毛病了,老张带着人抢修,耽误了大半天……” “……熬煮桶的火候还是不稳,新来的小工毛手毛脚,差点又糊了一锅……” “……人手不够啊陈枫!老王头累得直接晕在车间了!这样下去……” 李援朝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焦灼。新加坡订单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沉重的压力让这个老厂长也快撑不住了。 陈枫靠在床头,听着这些坏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恨自己这该死的腿!恨这无能为力的感觉! “李厂长,”陈枫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困兽般的决绝,“实在不行……把价格再压一压!去邻县招临时工!手脚麻利的,工钱日结!砸锅卖铁也要把这一千罐给我赶出来!” “可是……”李援朝欲言又止,资金早已捉襟见肘。 “钱的事我想办法!”陈枫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去办!”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林佩珊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保温桶,带着一身与医院格格不入的优雅和干练,走了进来。她看到陈枫打着石膏的腿和憔悴的脸色,秀气的眉头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关切。 “陈先生,听说你受伤了,特意熬了点汤,趁热喝。”林佩珊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温婉。她带来的助理则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递给李援朝:“李厂长,这是新加坡那边的定金支票,刚兑换好。” 李援朝颤抖着接过那厚厚一沓现金,眼睛瞬间湿润了!救命钱!真是救命钱! “林小姐,太感谢了!太及时了!”李援朝激动得语无伦次。 林佩珊摆摆手,目光落在陈枫身上:“陈先生,伤筋动骨一百天,订单固然重要,身体才是根本。新加坡那边,我已经沟通了,展销会时间可以适当宽限一周。你们不要有太大压力,务必保证品质。”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陈枫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丝:“谢谢林小姐!宽限一周……足够了!” “另外,”林佩珊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凝重,“我收到一些不太好的风声。滨江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那边,似乎有人在故意散播关于‘枫林’的谣言,说你们厂卫生条件恶劣,产品来路不明……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做好应对。” 陈枫和李援朝的脸色瞬间变了!谣言?谁干的?柳玉梅?!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笼罩了病房!刚刚因为资金到位和宽限时间而燃起的希望,又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知道了。谢谢林小姐提醒。”陈枫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异常冰冷。 林佩珊又宽慰了几句,便带着助理离开了。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种沉重的寂静。定金的到来暂时解决了资金困境,但谣言的阴影和工厂混乱的生产状况,依旧像两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援朝拿着钱,忧心忡忡地赶回厂里。病房里只剩下陈枫和苏晚晴。 苏晚晴默默地打开林佩珊带来的保温桶。里面是熬得奶白浓郁、香气扑鼻的鸡汤,上面飘着金黄的油花和饱满的枸杞。这汤的精致和用心,与她之前熬的米粥形成鲜明对比。她盛出一小碗,用小勺轻轻搅动着散热,动作有些迟缓。 陈枫靠在床头,闭着眼,眉头紧锁。他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招工、设备维修、稳定品质、反击谣言……千头万绪,哪一样都不能出错!偏偏他困在这该死的病床上! 苏晚晴将温热的汤碗端到他面前。浓郁的鸡汤香气弥漫在消毒水味浓重的病房里。 “喝点汤。”她的声音很轻。 陈枫睁开眼,看着那碗明显价值不菲的鸡汤,再看看苏晚晴低垂的眉眼。他伸出手,却不是去接碗,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端着碗的、冰凉的手腕。 苏晚晴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晚晴,”陈枫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坦诚,目光直视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睛,“别忙了。陪我坐会儿。” 苏晚晴的手腕被他握着,那粗糙掌心的温热触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僵持了几秒,最终,没有挣脱。她默默地放下汤碗,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依旧低着头,只是那只被陈枫握着的手腕,微微有些发烫。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模糊的车鸣。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洁白的墙壁上。 陈枫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腕,感受着那细微的脉搏跳动,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让他心安的声音。身体的剧痛依旧清晰,新加坡订单的压力依旧沉重,谣言的阴霾依旧笼罩……但身边这无声的陪伴,这冰层之下汹涌而出的暖流,却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力量。 苏晚晴也沉默着。她没有看陈枫,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他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老茧,带着伤疤和油污的痕迹,与林佩珊那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截然不同。可正是这只手,在法庭上掀翻了血淋淋的真相,在车间里拎着扳手守护着希望,此刻,正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和一种奇异的温度,紧紧包裹着她的手腕。 冰河在无声中奔涌。信任的种子,在经历了烈火、铁骨、绝望和此刻病床边的无声陪伴后,终于艰难地、破开了最后也是最坚硬的那层冻土,萌发出第一缕脆弱的、却带着无限生机的嫩芽。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第二天清晨,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和嘈杂的人声如同冰锥,狠狠扎破了罐头厂死寂的黎明! 几辆刷着“工商”、“卫生防疫”字样的白色面包车,气势汹汹地停在罐头厂破败的大门口!车门打开,跳下来十几个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执法人员!为首的是一个梳着大背头、挺着啤酒肚、一脸公事公办表情的中年男人,胸前别着“县工商局稽查队”的徽章。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拎着采样箱的防疫站工作人员。 “开门!工商局联合卫生防疫站突击检查!有人举报你们厂生产环境恶劣,产品存在严重卫生安全隐患!”稽查队长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粗暴地拍打着锈迹斑斑的铁门! 巨大的喧哗声惊醒了整个厂区!李援朝连滚爬爬地从车间跑出来,脸色煞白,看着门外黑压压的执法人员和刺眼的“工商”、“卫生”字样,腿肚子都在打转! “同……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李援朝的声音带着哭腔。 “搞错?看看你们这破地方!”稽查队长指着破败的厂房、堆满垃圾的角落,眼神充满鄙夷,“举报材料确凿!说你们用病死猪肉!车间污水横流!工人不戴手套操作!立刻开门!接受检查!所有成品、半成品就地封存!生产线立刻停工!” 封存!停工! 这两个词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李援朝和闻讯赶来的几个老工人头上!新加坡订单!一千罐!交货在即!停工?!封存?!这等于直接宣判了“枫林”的死刑! “同志!不能停啊!我们有新加坡的订单!有卫生检验报告的!我们是正规……”李援朝急得语无伦次。 “少废话!开门!再不开门,按妨碍执法处理!”稽查队长厉声喝道,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执法人员立刻上前,作势要强行破门! 绝望和巨大的恐慌瞬间笼罩了整个罐头厂!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裹挟着官方威势的冰水,彻底浇灭!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一般传到了镇卫生院。 陈枫猛地从病床上坐起!动作牵动伤腿,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他死死抓住床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怒和冰冷的杀意! 举报!查封!停工! 柳玉梅!王凤芝的余毒!还是……陈国栋的报复?! 他们终于还是来了!用最狠毒、最致命的方式!在他最虚弱、工厂最紧要的关头! “陈枫!你干什么!你的腿!”苏晚晴刚打水回来,看到他挣扎着要下床,吓得魂飞魄散,扑过来死死按住他! “放开我!”陈枫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厂子完了!订单完了!我要回去!” “你回去有什么用?!你的腿会废掉的!”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从未有过的尖利,她用尽全身力气按住他,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心疼,“他们就是等着你回去!等着把你一起抓进去!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陈枫嘶吼着,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看着苏晚晴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担忧,胸腔里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林佩珊带着助理,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显然也收到了消息,脸色凝重,秀气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冷冽。 “陈先生,情况我知道了。”林佩珊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力量,“我刚联系了市里的朋友。举报,尤其是这种带有明显恶意竞争性质的举报,工商和防疫部门必须按程序核查,但核查也需要时间,更要讲证据!他们无权在查证前就武断地封存产品和停工!” 她看向陈枫,眼神锐利如刀:“当务之急,不是冲动。是你的伤!是你的厂子!把你们的卫生检验报告原件!生产流程记录!所有能证明清白的东西!立刻准备好!我亲自带人去县里!” 林佩珊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被怒火冲昏头脑的陈枫。也给了绝望中的苏晚晴一丝微弱的光亮。 陈枫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苏晚晴,眼神里翻涌着痛苦、不甘,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嘱托:“晚晴……厂里……我办公室抽屉……锁着的那个铁盒……钥匙在我枕头底下……所有文件……都在里面……交给林小姐……快!” 苏晚晴对上他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信任和托付的眼睛,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责任感和一种被需要的使命感,瞬间压过了恐惧!她用力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门外冲去!单薄的身影在走廊里奔跑起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 冰河在惊雷中奔涌。脆弱的嫩芽,在狂风暴雨的摧折下,能否顽强地存活下来?希望的火种,在官方冰冷的封条和恶意举报的阴霾中,是否会被彻底扑灭?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奔跑在寒风中的、单薄却承载着所有希望的身影。 第17章 破冰奔雷,铁证如山 苏晚晴冲出病房的瞬间,冰冷的空气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她裸露的皮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依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但此刻,一种更强大的力量——被陈枫眼中那沉甸甸的信任点燃的、名为“必须做到”的火焰——正熊熊燃烧,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和本能的退缩! 厂子!那是陈枫的命!是刚刚燃起的希望!是新加坡的订单!是几百个日夜的搏杀!更是……更是他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腿也要守护的东西!她不能让那些举报的人得逞!不能让陈枫的心血毁于一旦! 她甚至忘了害怕。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办公室!抽屉!铁盒!钥匙在陈枫枕头底下! 寒风呼啸,刮得她脸颊生疼。她裹紧身上那件单薄的旧棉袄,用尽全身力气在通往罐头厂的坑洼土路上奔跑。肺部像被火烧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脚上那双破旧的棉鞋早已被泥水浸透,冰冷刺骨。可她不敢停!脑子里全是陈枫那双赤红的、充满痛苦和托付的眼睛,还有稽查队长那张公事公办的、冷酷的脸! 厂区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遥遥在望。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和刺眼的“工商”、“卫生”字样面包车让她心头一紧!几个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正粗暴地拍打着铁门,呵斥声隐隐传来。李援朝佝偻着背,苦苦哀求的声音被淹没在喧嚣里。 不能走正门!苏晚晴猛地刹住脚步,心脏狂跳。她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厂区侧面靠近办公楼的那段低矮、坍塌了一角的围墙。那里!她记得陈枫提过,围墙年久失修,有个豁口! 她咬紧牙关,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鹿,猛地冲向那片荒草丛生的角落!顾不上荆棘划破裤腿,顾不上泥水溅满全身,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土堆,从那个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豁口,狼狈不堪地钻了进去! 厂区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和绝望。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车间门口,脸色灰败,眼神茫然。空气中浓烈的卤香似乎也被这肃杀的气氛压得黯淡无光。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个满身泥污、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身影。 苏晚晴低着头,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那栋同样破败的办公楼,用尽最后的力气冲了过去! 推开虚掩的厂长办公室门,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淡淡卤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破旧的办公桌。扑到桌前,手忙脚乱地拉开中间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冰冷的铁锁纹丝不动。 钥匙!钥匙在陈枫枕头底下! 苏晚晴猛地转身,目光急切地在狭小、凌乱的办公室里搜寻。行军床……枕头……她扑到床边,颤抖着手掀开那个散发着汗味和药味的枕头—— 一把小小的、黄铜色的钥匙,静静地躺在那里! 巨大的狂喜瞬间攫住了她!她抓起钥匙,手抖得几乎对不准锁孔!试了两次,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抽屉里很空,只有最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苏晚晴一把抓起盒子,入手冰凉沉重。她紧紧地将盒子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最后的希望,抱着陈枫的命! 任务完成了!必须立刻回去!交给林小姐! 她转身想跑,目光却猛地扫过桌上那几张散落的纸页。是李援朝之前留下的生产记录?还有……一张县防疫站出具的、盖着鲜红印章的卫生检验合格报告原件!旁边还有几张工人健康证和原料进货单! 这些东西……有用吗?苏晚晴的心脏猛地一跳!林小姐说要所有能证明清白的东西! 她不再犹豫,一把抓起那叠散落的文件,连同怀里的铁盒,胡乱塞进自己破棉袄的内衬口袋里!鼓鼓囊囊,沉甸甸的,硌着她的肋骨。 她再次冲向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外面,执法人员的注意力似乎都被大门那边吸引过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像来时一样,朝着那个围墙豁口的方向,弯着腰,在废弃的零件堆和荒草丛的掩护下,跌跌撞撞地跑去! 就在她即将接近豁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站住!干什么的?!” 苏晚晴浑身血液瞬间冰凉!她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工商制服的年轻执法人员,正狐疑地盯着她!他显然是从办公楼另一侧绕过来的! 巨大的恐惧再次攥紧了她!她像被钉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怀里的铁盒和文件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问你话呢!鬼鬼祟祟的!手里拿的什么?!”年轻执法员板着脸走过来,手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完了!被发现了!东西要被搜走了!厂子完了!陈枫……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要将她吞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却带着巨大愤怒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响: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欺负一个妇道人家算什么本事?!厂子要查就查!拿女人撒什么气?!”是老王头!那个累晕在车间的老工人!他不知何时从车间溜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气得胡子都在抖,拄着一根铁钎,颤巍巍地挡在了苏晚晴和那执法员之间! “老东西!滚开!妨碍执法连你一起抓!”年轻执法员恼羞成怒。 “抓啊!来抓啊!老子活够了!你们这些狗腿子!听风就是雨!我们厂干干净净!你们凭什么封?!”老王头豁出去了,梗着脖子怒吼,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几个老工人也围了过来,眼神愤怒!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和拉扯,苏晚晴猛地回过神!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的意志压倒了恐惧!她不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扑向那个豁口!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身后传来执法员的怒骂和老王头他们的争吵声…… 她不敢回头!抱着怀里那沉甸甸的希望,朝着镇卫生院的方向,拼了命地奔跑!寒风灌进喉咙,像刀子割,腿像灌了铅,肺部疼得要炸开!可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快!再快一点!送到林小姐手里! …… 镇卫生院,病房里的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陈枫死死攥着床沿,指甲抠进木头里,留下深深的印痕。那条打着厚重石膏的腿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焦虑而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门口,像一头焦躁的困兽。 林佩珊站在窗边,秀气的眉宇紧锁,手里拿着小巧的摩托罗拉“大哥大”,正用流利的粤语快速地和电话那头沟通着什么,语速很快,神情严肃。她的助理站在一旁,拿着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 “情况就是这样……对,文件是关键……举报动机明显不纯……程序上他们站不住脚……好!我等你们!”林佩珊挂断电话,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却多了一丝锐利的光芒。她看向陈枫:“市里的朋友已经动身了,是资深的经济法律师。但我们需要证据!强有力的证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苏晚晴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她头发凌乱,脸上沾满泥灰,嘴唇冻得发紫,破棉袄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单薄的旧衣。她扶着门框,剧烈地喘息着,几乎站立不稳。那双曾充满恐惧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虚脱后的、奇异的光亮! 她看着陈枫,又看看林佩珊,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被体温捂得温热的铁皮盒子,还有那一叠被揉皱、沾着泥点的文件! “在……在这里……都……都在……”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陈枫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巨大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淹没了他!他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看着她怀里那完好无损的铁盒和文件,喉咙堵得发紧! 林佩珊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晚晴,接过那沉甸甸的铁盒和文件。她迅速打开铁盒,里面是几份关键的承包合同、银行开户证明、以及最重要的——那份盖着县工商局红章的正式承包经营许可证!她再翻看那叠文件:卫生检验合格报告原件!清晰的生产流程记录!工人健康证明!正规的原料进货单! “好!太好了!”林佩珊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她用力拍了拍苏晚晴冰冷的手背,“苏妹子,你立了大功!” 她立刻将文件递给助理:“快!复印!整理!律师马上就到!” 助理接过文件,飞快地跑了出去。 林佩珊扶着几乎虚脱的苏晚晴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热水塞到她冰冷的手里。苏晚晴捧着杯子,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低着头,大口喘息着。 陈枫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晚晴。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看着她被泥水浸透的裤腿,看着她因为奔跑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肩膀……冰封的心河仿佛被投入了万钧巨石!那层隔绝了他和她、隔绝了信任和温情的坚冰,在经历了法庭的烈火、车间的守护、病床的照料和此刻不顾生死的奔袭后,终于发出了彻底崩裂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伸出手,越过病床的栏杆,轻轻覆在苏晚晴剧烈颤抖、冰冷的手背上。 这一次,苏晚晴没有躲闪。 她抬起沾满泥灰的脸,那双曾只有恐惧和冰封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泪水,像破碎的星辰。她看着陈枫,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汹涌地滚落下来,砸在陈枫覆盖着她的手背上,也砸在他早已裂痕遍布的心湖里。 滚烫。灼热。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恐惧、以及一种终于冲破一切阻碍、汹涌而出的……委屈和依赖!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那滚烫的泪水,那不再躲闪的眼神,那微微颤抖却不再冰冷的手,已经说明了一切。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厚重的、名为“过去”的冰山,在这一刻,被这不顾一切的奔袭和滚烫的泪水,彻底消融! “没事了……晚晴……没事了……”陈枫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巨大的情绪波动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粗糙的拇指,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试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泥灰,“东西……送回来了……你做到了……你救了我们……”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林佩珊的助理带着两个穿着笔挺西装、拎着黑色公文包、神情严肃干练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林总!陈先生!律师到了!”助理的声音带着激动。 为首的一位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沉稳的律师,目光锐利地扫过病房里的众人,最后落在林佩珊手中的文件上。他伸出手,声音沉稳有力:“林小姐,资料给我。时间紧迫,我们立刻去县里!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程序上做文章,滥用职权打压合法经营!” 林佩珊立刻将整理好的文件副本递过去,语速飞快地交代着情况。 律师迅速翻看,眼中精光闪烁:“承包经营许可证、卫生合格报告、生产记录……手续齐全!程序完备!举报方没有任何实质证据,仅凭臆测就强行要求停工封存,这是典型的行政违法!滥用职权!”他合上文件夹,语气斩钉截铁:“林小姐,陈先生,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们管定了!现在就去会会那位稽查队长!” “我跟你们一起去!”林佩珊立刻道。 “林小姐……”陈枫挣扎着想坐起来。 “陈先生,你留下!”林佩珊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强大的气场,“你的腿不能再动!这里有苏妹子照顾你!厂子那边,我和律师处理!相信法律!也相信我们!”她看向陈枫的目光充满坚定,又转向一旁依旧默默流泪、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苏晚晴,眼神温和而带着赞许。 林佩珊不再停留,带着律师团队,雷厉风行地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有力,带着一种破冰斩浪的气势!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金色的光斑洒在洁白的床单上。 苏晚晴依旧无声地流着泪,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释放和后怕而微微颤抖。陈枫的手,依旧覆盖在她冰冷的手背上,传递着笨拙却坚定的暖意。 小满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跑过来,看到妈妈在哭,害怕地抱住苏晚晴的胳膊:“妈妈……不哭……” 苏晚晴低下头,看着女儿担忧的小脸,又看看陈枫那双布满血丝、却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心疼的眼睛。她猛地伸出手,将小满紧紧搂进怀里,也紧紧地、反握住了陈枫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小满的头发上,也滴落在陈枫的手背上。没有言语,只有压抑了太久、终于冲破堤坝的、汹涌的呜咽声在病房里低低回荡。 这一次的泪水,不再是恐惧,不再是绝望。是委屈,是后怕,是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更是冰封消融后,那奔涌而出的、滚烫的暖流! 陈枫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细微的颤抖和传递过来的、不再冰冷的温度。他看着相拥而泣的妻女,看着窗外渐渐沉入暮色的天空。 冰河已破,奔雷已至。前路或许依旧有荆棘,但希望的火种,在铁证和破冰的暖流中,已燃成燎原之势,再难扑灭! 第18章 葬礼惊雷,新程启航 王凤芝的葬礼,在一个铅灰色的、飘着细碎雪沫的清晨举行。空气里弥漫着纸钱燃烧的呛人烟味和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家大院门口搭起了简陋的灵棚,白幡在寒风中无力地飘动。一口薄皮棺材停在棚下,没有哀乐,没有哭声。村里人稀稀拉拉来了几个,大多是碍着同村的面子,脸上没什么悲戚,只有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终于解脱了”的释然。陈国梁父子穿着不合身的孝服,脸色阴沉地蹲在棺材旁,眼神空洞,更像是在看守一件亟待处理的麻烦。 陈枫来了。没有披麻戴孝,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色工装。他拄着单拐,那条打着厚重石膏的腿僵硬地支撑着身体,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沉重。苏晚晴跟在他身侧,同样穿着素净的旧衣,一手牵着小满。小满的小脸上带着懵懂的紧张,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和飘动的白幡。 他们的出现,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灵棚前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眼神复杂:有好奇,有探究,有冷漠,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畏惧。陈国梁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刻骨的怨毒,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陈枫!陈国栋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猛地跳起来,指着陈枫嘶吼: “滚!陈枫!你个畜生!你没资格来!奶奶就是被你气死的!你就是凶手!” 嘶吼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人群一阵骚动。 陈枫拄着拐杖,在距离灵棚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平静地看着状若疯癫的陈国栋,看着棺材旁那张刻薄了一辈子、最终在瘫痪和怨恨中咽气的遗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国栋,闭嘴!”陈国梁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抽干力气的疲惫。他死死拽住儿子的胳膊,浑浊的眼睛里除了怨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他怕陈枫。怕这个眼神冰冷、手段狠厉、如今连官家都奈何不了的侄子。葬礼上闹起来,丢脸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陈枫没有理会陈国栋的咒骂。他的目光越过那口棺材,落在陈家大院那几间还算体面的青砖瓦房上。那是他爹当年盖的婚房,是王凤芝为了霸占而差点烧死苏晚晴的地方,也是前世所有悲剧的起点。 他沉默地拄着拐,一步一步,走向灵棚侧后方那片堆放杂物和柴火的空地。那里,散落着一些被清理出来的、属于王凤芝的遗物:几件破旧的棉袄,一个豁了口的陶罐,还有……一堆被老鼠啃噬得不成样子、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烂棉絮和被褥。 陈枫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堆烂棉絮里露出来的一角——一块被烧得焦黑、边缘蜷曲、隐约还能看出是靛蓝色土布的碎片! 就是它! 八年前那场大火!苏晚晴唯一逃出来时裹在身上的那条破被单!上面还浸染着妻子的血和泪! 前世苏晚晴瘫痪后,在病榻上无数次绝望地哭诉:“火……婆婆点的……她锁了门……那条被单……她扔在柴房……” 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陈枫的心脏!他拄着拐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陈枫……”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也看到了那块焦黑的布片。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地狱般的记忆碎片,再次被鲜血淋漓地撕开!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下意识地抓紧了小满的手。 陈枫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他转过头,看向苏晚晴,眼神复杂而沉重。他看到了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恐惧和痛苦,也看到了那恐惧深处,艰难挣扎着的、一丝不再退缩的坚韧。 他不再看那堆肮脏的遗物,目光重新投向那口薄皮棺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奶奶,陈家老宅,我会翻新。” 这句话,如同惊雷,瞬间在死寂的灵棚前炸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怨毒咒骂的陈国栋和阴沉着脸的陈国梁!翻新老宅?!给谁翻新?!王凤芝已经死了!陈枫这是什么意思?! 陈枫的目光缓缓扫过惊愕的人群,最后定格在王凤芝的遗像上,一字一句,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翻新了,给您停灵。” 停灵?! 给王凤芝停灵?!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 “停灵?在这老宅里?” “陈枫……他这是……这是要……” 所有人都明白了!翻新老宅,不是为了住人,更不是供奉!是为了给王凤芝停灵!让她的棺材,停在她处心积虑霸占、沾满罪恶的房子里!让她死了,也离不开这座她作恶的牢笼!这是比任何咒骂都更狠毒的报复!是让死者都不得安宁的惩罚! “陈枫!我操你祖宗!你个畜生!你敢!”陈国栋彻底疯了,目眦欲裂,挣脱陈国梁的手就要扑上来! “砰!” 一声闷响!陈枫手中的单拐如同毒蛇般闪电般点出,精准地戳在陈国栋扑来的膝盖上!陈国栋惨嚎一声,噗通跪倒在地! 陈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再闹,我让你现在就进去陪奶奶。我说到做到。” 冰冷的话语,带着实质的杀意,瞬间冻结了陈国栋所有的疯狂。他抱着剧痛的膝盖,惊恐地看着陈枫,像看着来自地狱的阎罗,一个字也不敢再骂。 陈国梁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将儿子死死按在地上。 灵棚前,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卷着纸灰,打着旋儿飞向铅灰色的天空。所有人看向陈枫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敬畏和恐惧。这个曾经的窝囊废,如今已是王家村无人敢惹的凶神!他的狠,不仅仅是对敌人,更是对过去的清算,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苏晚晴紧紧抱着小满,看着陈枫那孤绝而冰冷的背影,感受着那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寒意。她的心在颤抖,为陈枫的狠厉,也为那汹涌的恨意。但这一次,那恐惧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理解和一种奇异的、共同对抗黑暗的归属感。 陈枫不再停留。他拄着拐,转身。苏晚晴牵着小满,默默跟上。一家三口,在无数道敬畏、恐惧、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离开了这弥漫着死亡和怨恨的陈家大院。 葬礼的闹剧,如同一场荒诞的终章,为王凤芝罪恶的一生画上了句号,也彻底斩断了陈枫与过去的所有软弱与牵绊。 …… 半个月后。 临川罐头厂那间依旧简陋、却不再死气沉沉的厂长办公室里,气氛热烈而紧张。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滨江市地图和一张手绘的“枫林”发展规划草图。空气里除了卤香,还弥漫着油墨和崭新钞票的味道。 林佩珊带来的助理,正将一沓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钞票整齐地码放在办公桌上。厚厚几摞,散发着令人心跳加速的光芒。这是新加坡首批一千罐卤味罐头全部交付后的尾款!除去成本和开支,净赚的利润! “陈先生,苏会计,”林佩珊笑容温婉,带着由衷的欣赏,“恭喜!新加坡那边的反馈非常好!展销会一炮而红!我们的卤味罐头,尤其是卤猪蹄和卤豆干,供不应求!订单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这是尾款,请点收。” 苏晚晴坐在办公桌旁,面前摊开着崭新的账本和算盘。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和清亮。她穿着一件半新的蓝色工装(陈枫特意让李援朝找来的),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但拨打算珠的手指却异常稳定。她仔细核对着单据和现金,一笔一笔,清晰利落地记入账本。那份专注和沉静,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质——一种掌握力量后的、内敛的坚韧。 “数目没错。林小姐。”苏晚晴核对完毕,抬起头,声音平稳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 陈枫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看着妻子专注工作的侧影,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沓代表胜利的钞票,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和一种更深沉的爱意。冰河消融,破茧成蝶。苏晚晴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站起来,成为他身边不可或缺的力量。 “太好了!”李援朝搓着手,花白的头发都激动得抖了起来,“这下有钱了!新生产线!招工!扩大产能!咱们厂真要腾飞了!” “李厂长,先别急。”陈枫的眼神锐利如初,他拿起桌上的发展规划草图,指向地图上南方那个被红圈重点标注的地方——深圳!“生产线要扩,但不是在这里扩!” “不在临川?”李援朝愣住了。 “对!去深圳!”陈枫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开疆拓土的豪气,“那里是特区!政策最活!机会最多!信息最快!离港城近,更方便出口!我们要把‘枫林’的根,扎到那里去!建新厂!上更先进的设备!做更大的市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佩珊身上:“林小姐,新加坡和南洋的市场,需要稳定的大后方。临川老厂,作为我们的根基和‘老卤’养护基地,保证核心品质。深圳新厂,作为对外扩张的桥头堡,承接更大的订单!双管齐下!” 林佩珊眼中异彩连连,她看着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注的年轻城市,再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拄着拐杖、却仿佛能看到未来蓝图的年轻人,由衷赞叹:“陈先生,好魄力!好眼光!深圳……确实是未来!我支持!” “去深圳?建新厂?”苏晚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那个只在广播里听说过的、充满魔力的名字。 “对!去深圳!”陈枫看向她,眼神坚定而温柔,“带着小满,一起去!那里有更好的学校,有更大的世界!我们的‘枫林’,我们的家,都要在那里,重新开始!” 家。重新开始。 这两个词,像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苏晚晴眼底最后一丝阴霾。她看着陈枫,看着桌上那沓崭新的钞票,再看看旁边懵懂却充满希望的小满……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未来”的暖流,在她心底汹涌澎湃。 “好。”她轻轻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 “太好了!”李援朝激动得老泪纵横,“我这把老骨头,也跟着你们去深圳!看着咱们‘枫林’做大做强!” “李厂长,临川这边,还得靠您坐镇。”陈枫拍了拍老厂长的肩膀,“‘老卤’是命根子,离不开您!等深圳厂站稳脚跟,再接您过去享福!” 规划在热烈的讨论中逐渐清晰。资金的分配、人员的调动、新厂的选址、设备的引进……每一项都关乎“枫林”的未来。苏晚晴认真地记录着,偶尔会提出一两个关于成本控制的谨慎问题,眼神专注而明亮。 会议结束,林佩珊带着助理先行离开,去处理后续的出口订单。办公室里只剩下陈枫一家和李援朝。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办公室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崭新的钞票整齐地码放在桌上,散发着油墨的香气和希望的光芒。苏晚晴小心地将账本和现金锁进新买的铁皮柜里,钥匙紧紧攥在手心。 陈枫拄着拐,走到窗边,眺望着厂区。车间里机器依旧在轰鸣,卤香更加醇厚。工人们忙碌的身影充满了干劲。更远处,是王家村低矮的轮廓和陈家大院的方向。王凤芝的棺材,应该还停在那座翻新过的、却注定冰冷孤寂的老宅里吧? 恨意依旧存在,像深埋的刺。但此刻,它已被更强大的力量覆盖——对未来的渴望,对守护的责任,对身边这个终于破冰而立的妻子的爱意。 他转过身。苏晚晴正牵着小满的手,站在桌旁。夕阳的光晕勾勒出她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和女儿仰着小脸的轮廓。 “晚晴,小满,”陈枫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力量,“收拾东西。过几天,我们南下。” “去深圳?”小满仰着小脸,好奇地问。 “对,去深圳。”陈枫点头,目光越过女儿,落在苏晚晴那双终于映照出阳光的眼睛里,“去那里,建我们的新家,建更大的‘枫林’。” 苏晚晴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希望和释然的微笑。虽然依旧有些生涩,却如同穿透厚重阴云的晨曦,照亮了她整个脸庞,也照亮了陈枫心中那个名为“家”的未来。 冰河奔涌入海,新程已然启航。载着卤香,载着伤痕,更载着破茧重生的爱与希望,驶向那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名为“深圳”的星辰大海。 第19章 深圳风雨,红颜铁腕 深圳,蛇口工业区。空气里弥漫着海风的咸腥、工地的尘土和一种名为“速度”的焦灼气息。巨大的打桩机轰鸣着,将粗壮的钢筋深深楔入大地;尚未完工的厂房骨架如同钢铁森林般野蛮生长;满载着集装箱的重卡呼啸而过,扬起漫天烟尘。这里没有王家村的暮气,只有一种不分昼夜、开天辟地般的喧嚣与躁动。 “枫林食品(深圳)有限公司”——一块崭新的、白底红字的牌子,挂在一栋刚完成主体结构、外墙还裸露着红砖的三层厂房门口,显得格外醒目,却也带着初创的简陋。厂房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台刚刚拆封、覆盖着塑料膜的崭新罐头封口机和杀菌釜,像沉睡的钢铁巨兽。水泥地上堆着各种待安装的管道和零件。 陈枫拄着单拐,站在厂房二楼的简易办公室窗前,眉头紧锁。那条伤腿在石膏拆除后,依旧隐隐作痛,走路微跛,但更沉重的是压在心头的那座山——钱! 临川老厂的利润,加上林佩珊新加坡订单的预付款,像奔腾的溪流涌入了深圳这片干渴的工地。然而,特区建设的速度远超想象,成本也高得令人心惊。厂房租金、设备定金、水电增容费、工人安家费……每一项开支都像无底洞,迅速吞噬着有限的资金。而新厂的建设速度,却因为雨季的连绵阴雨和施工队人手的短缺,一拖再拖! 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细密的雨丝斜织着,将工地变成一片泥泞的沼泽。几台挖掘机像疲惫的巨兽,陷在泥水里动弹不得。穿着雨衣的工人稀稀拉拉,士气低迷。原定于下个月初试生产的计划,眼看就要化为泡影! “陈总,”李援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焦虑,他刚从临川押送最后一批核心“老卤”过来,脸上是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对眼前困境的忧心,“账上……又快见底了!设备尾款、这个月工人的工资、还有下个月的厂房租金……缺口太大了!银行那边……还是没松口,说我们固定资产抵押不够……” 陈枫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窗台。银行?那些西装革履的信贷员,看着他们这简陋的厂房和几台尚未运转的设备,眼神里的质疑和不信任毫不掩饰。特区?前景?在冰冷的抵押物面前,都是空谈! “临川那边,还能挤出来多少?”陈枫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焦灼。他刚刚把临川厂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抽到了深圳,如同釜底抽薪。 “挤不动了!”李援朝急得直搓手,“老厂那边也在咬牙撑着新加坡的后续订单,原料采购、工人工资都紧巴巴的!再抽,老厂就得停摆!‘老卤’养护也出不得半点差错啊!” 资金链!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斩断这刚刚萌芽的希望!陈枫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重生一世,拼杀至今,难道要倒在这黎明前的黑暗里?倒在深圳这片充满机遇却也无比残酷的土地上? “爸!你看!妈妈给我买的新书包!”小满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沉闷。她像只欢快的小鸟跑进来,身上穿着崭新的碎花小裙子,背着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红色双肩书包,小脸上是初到大城市的兴奋。身后,苏晚晴提着一个装菜的网兜走了进来。 她换下了临川的旧棉袄,穿着一件合身的、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用一根素色的发卡别着。虽然依旧清瘦,但眉宇间少了几分畏缩,多了几分沉静。她将网兜放在角落的破桌子上(那是唯一的家具),目光扫过陈枫紧锁的眉头和李援朝焦虑的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开始整理带来的蔬菜。 “晚晴,小满上学的事……”陈枫暂时压下焦灼,问道。女儿的教育是他重生后最重要的承诺之一。 “办好了。”苏晚晴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定力量,“就在工业区旁边那所新建的子弟小学。明天就能去插班。”她拿起一个土豆,用一把小刀仔细地削着皮,动作依旧有些生疏,却异常专注,“学费……我交了。”她补充了一句,用的是陈枫前几天刚给她的、为数不多的家用钱。 陈枫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看着她手中那把普通的小刀在她纤细却稳定的手指间翻飞,削下一圈圈薄而均匀的土豆皮。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削土豆就是此刻最重要的事。一股奇异的暖流和愧疚感交织着涌上心头。他把妻女带到这片充满未知和挑战的战场,却让她们跟着承受巨大的压力。 “钱还够吗?家里……”陈枫的声音有些干涩。 “够。”苏晚晴头也没抬,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小满的书包和裙子……是用林小姐上次来给的红包买的。”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林小姐……有心了。” 提到林佩珊,陈枫的心头又是一紧。这位南洋女商人的资金支持如同及时雨,但远水难解近渴。深圳新厂这个无底洞,需要的是持续的、巨大的投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年轻工人惊慌的喊声在楼下响起: “陈总!李厂长!不好了!仓库那边……出事了!” 陈枫和李援朝心头猛地一沉!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祥的预感!陈枫抓起拐杖,几乎是拖着那条伤腿冲下楼!苏晚晴削土豆的手一顿,小刀在指尖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珠瞬间沁出。她顾不上疼,放下土豆,拉起小满的手,也快步跟了下去。 厂房角落临时搭建的简易仓库门口,已经围了几个工人。仓库里一片狼藉!原本码放整齐、准备用于新厂首批生产的原料——成袋的优质白糖、整箱的进口香料粉、还有几十桶密封的植物油——此刻散落一地!更触目惊心的是,地上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刺鼻酸败气味的深褐色液体!那是整整五桶被撬开、肆意倾倒的高级酿造酱油! “怎么回事?!”陈枫的声音因为震怒而变了调!这些原料,特别是那酱油,价格昂贵,是保证“枫林”卤味核心风味的关键!是他在深圳市场立足的底气! “陈总!我们也不知道啊!”负责看仓库的小伙子哭丧着脸,带着哭腔,“昨晚锁得好好的!今早一来……门锁被撬了!里面……里面就这样了!还有……”他指着仓库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几袋准备做卤豆干的上等黄豆……全……全被水泡了!” 陈枫拄着拐,踉跄着走过去。只见几袋鼓囊囊的麻袋浸泡在不知哪里漫进来的污水中,麻袋表面湿透发黑,里面的黄豆显然已经吸饱了脏水,开始膨胀发胀,散发出难闻的霉味! 破坏!赤裸裸的、恶意的破坏!目标精准,直指新厂的生产命脉! “谁干的?!查!给我查出来!”李援朝气得浑身发抖,怒吼着。 “报警!立刻报警!”陈枫眼中寒光四射,巨大的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膛!资金链紧绷,工期延误,现在又来了釜底抽薪的破坏!这绝不是偶然! “陈总……”一个老工人犹豫着凑过来,压低声音,“昨晚……雨大,但我好像……好像看到柳老板那辆红色的小轿车……在咱们厂外面停了好一会儿……” 柳玉梅! 这个名字像毒蛇的信子,瞬间刺入陈枫的脑海!滨江供销社的羞辱,百货大楼的刁难,散布的谣言……这条毒蛇,果然追到了深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报复! “柳玉梅!”陈枫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是刻骨的杀意! “爸……”小满被这凝重的气氛吓到了,怯生生地躲在苏晚晴身后。 苏晚晴紧紧拉着女儿的手,脸色苍白。她看着满地狼藉的原料,看着那流淌的、如同血液般珍贵的酱油,看着那几袋被污水浸泡的黄豆……再看看陈枫那因震怒而铁青的脸和微微颤抖的伤腿……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又是那个女人!阴魂不散! 报警的结果如同预料。派出所来了人,做了笔录,拍了照片。但撬锁的人显然很老道,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至于柳玉梅的车?人家说只是路过,你能拿她怎么样?没有直接证据,只能不了了之。警察留下一句“加强防范”,便离开了。 损失是实打实的!数万元的原料化为乌有!更重要的是,新厂试生产的计划彻底被打乱!资金链的裂痕,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破坏,瞬间扩大成了无法逾越的深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而至,将整个简陋的新厂彻底淹没。工人们垂头丧气,李援朝急得嘴角起泡。陈枫拄着拐,站在一片狼藉的仓库中央,看着那流淌的酱油和发胀的黄豆,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难道……真的就这样完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压抑的寂静中响起: “酱油……还能用。” 所有人都愣住了,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苏晚晴。 她不知何时蹲在了那滩流淌的酱油旁,手里拿着一个从地上捡起的、还算干净的塑料量杯。她小心地舀起一点没有被污水和尘土污染的上层酱油,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又伸出舌尖极其小心地尝了一点点。 “酸败味……是桶口被撬开氧化了,还有倒出来接触了脏东西。桶中间没接触空气的……味道没变。”她抬起头,看向陈枫,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专业的冷静,“找干净的容器,把中间没污染的抽出来!分层!过滤!能救回大半!” 她又走到那几袋泡水的黄豆前,蹲下身,抓起一把湿漉漉、已经开始发热的黄豆,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 “黄豆泡水时间还不算太长,只是表面吸水发热,还没开始霉变!”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立刻摊开!用风扇吹!用干净的布吸干表面水分!动作要快!只要及时干燥处理,还能用!最多口感稍微受点影响,但做卤豆干,香料味能盖住!”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仓库里绝望的阴霾!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的女人,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她的眼神锐利而专注,动作麻利而精准,分析问题条理清晰,直指核心!那份在巨大危机下爆发出的、源自于常年操持家务和照料家人所磨砺出的、对食材特性近乎本能的敏锐和应对能力,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陈枫更是心头剧震!他看着妻子蹲在污水中冷静分析、果断指挥的侧影,看着她那双闪烁着智慧 第20章 泥沼寻将,慧眼识珠 柳玉梅的红色桑塔纳卷着怨毒的尾气消失在泥泞的厂区道路尽头,但那刻薄的诅咒和断供的阴影,却如同阴湿的霉菌,顽固地附着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短暂的激愤过后,仓库里弥漫开一种更沉重的死寂。资金链的裂痕、被毁原料的余痛、尤其是冻肉断供的致命一击,像无形的枷锁,勒得人喘不过气。 “陈总……”李援朝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临川厂那边……最后那笔工资款,老会计在电话里都快哭了……工人们眼巴巴等着米下锅呢!咱们真……” “调!”陈枫斩钉截铁,拄着拐杖的手青筋毕露,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盯住仓库外那片雨后初晴、却依旧泥泞混乱的工地,“晚晴说得对,临川有‘老卤’,有订单,饿不死!深圳,才是真正的生死线!这笔钱,就是买命的钱!李援朝,你亲自去办!钱一到,立刻组织人手,去市场上扫货!猪蹄、猪耳、鸡爪、鸭脖……只要是能卤的,不管品级,不管价格,有多少收多少!速度要快!赶在柳玉梅反应过来封锁市场之前!” “是!”李援朝被陈枫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决绝点燃,一咬牙,转身就朝楼上办公室冲去。 “设备组!”陈枫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炸响,“雨停了!给我钉死在车间!天亮之前,我要看到所有机器完成调试,进入待产状态!人手不够?轮班倒!困了?冷水浇头!完不成任务,我陈枫第一个卷铺盖滚蛋!” “明白!陈总!”几个负责设备的骨干汉子赤红着眼吼道,抓起扳手工具就冲向隔壁的车间。铁器碰撞的铿锵声瞬间打破了死寂。 陈枫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仓库,落在正指挥工人小心抽取中层酱油的苏晚晴身上。她纤瘦的脊背挺得笔直,裤腿沾满泥污,侧脸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却有种沉静坚韧的力量。他心中涌起一股滚烫的暖流,但随即被更深的焦虑取代。 **原料,只是燃眉之急。技术,才是立身之本!**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前世一幕:那个在深圳华强北初露锋芒、却因脾气倔强得罪了港商老板,被扫地出门的技术奇才——赵铁柱!一个能把二手设备玩出花、对食品机械尤其是罐装杀菌工艺有着近乎偏执理解的怪才!前世,正是在自己慧眼识珠、雪中送炭下,赵铁柱才死心塌地追随,成为“枫林”横扫全国的技术基石!此刻,他应该正落魄! 记忆碎片飞速拼凑:前世赵铁柱酒后提过,他离开港资厂后,曾在蛇口码头附近一家濒临倒闭的小型鱼罐头厂短暂栖身,试图改造他们的老旧生产线,却因老板鼠目寸光、不肯投入而失败,最后心灰意冷……时间,就在这个节点前后! “晚晴!”陈枫猛地转头,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亢奋。 苏晚晴正专注地过滤着最后一桶酱油,闻言抬头,清澈的眼中带着询问。 “这里交给你!稳住!务必把能救的原料都救回来!”陈枫语速飞快,“我要出去一趟!找一个人!一个能救我们厂子命的人!” 不等苏晚晴回应,也顾不上那条伤腿钻心的疼痛,陈枫抓起拐杖,几乎是拖着身体,一瘸一拐、却速度惊人地冲出了仓库大门,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小满担忧地喊了一声“爸!”,苏晚晴一把搂住女儿,望着丈夫消失在泥泞中的身影,眼神复杂,有担忧,更有一种全然的信任。 陈枫刚艰难地蹭出厂区大门,准备拦一辆“摩的”,刺耳的喇叭声就在身后响起。 又是那辆扎眼的红色桑塔纳! 车窗摇下,露出柳玉梅那张浓妆艳抹、充满恶毒快意的脸。她显然没走远,专门等着看笑话。 “哟!陈瘸子!这么火烧屁股地往外跑?”柳玉梅尖声怪笑,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缭绕,“该不会是去求爷爷告奶奶借钱吧?啧啧啧,瞧瞧你这狼狈样,拖着条废腿,像条丧家之犬!告诉你,没用!蛇口这一亩三分地,我柳玉梅说一不二!你连根猪毛都别想买到!” 她得意地吸了口烟,朝着陈枫的方向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姿态充满了侮辱:“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叫声姑奶奶,说不定我心一软,赏你几斤边角料肉渣?哈哈哈!” 路过的几个工人投来愤怒的目光,柳玉梅身后的跟班立刻凶狠地瞪回去。 陈枫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柳玉梅。他仿佛没听见那刺耳的噪音,径直走到路边一辆等待载客的摩托车旁,对穿着旧军装、面相憨厚的摩的司机沉声道:“师傅,去蛇口码头旁边的‘海丰鱼罐头厂’,快!钱加倍!” “好嘞!老板坐稳!”摩的司机也被柳玉梅的嚣张气焰激怒了,故意轰大了油门,摩托车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恰好飘向桑塔纳敞开的车窗。 “咳咳咳!你个死扑街!”柳玉梅被呛得连连咳嗽,精心打理的头发都乱了,气急败坏地拍打着车门,“陈枫!你个王八蛋!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能蹦跶到几时!你那破厂子,明天就得倒闭!倒闭!”她的尖叫淹没在摩托车引擎的咆哮声中。 陈枫坐在颠簸的摩托车后座,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吹散了柳玉梅带来的污浊气息。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跳梁小丑,你的末日,从今天开始倒数了。 --- 蛇口码头附近,一片低矮破败的厂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鱼腥味和铁锈味。“海丰鱼罐头厂”的招牌歪歪斜斜地挂着,油漆剥落,字迹模糊。厂门虚掩,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几台老掉牙的冲压机偶尔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哐当”声,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陈枫付了钱,忍着腿痛,一瘸一拐地走进厂区。污水横流的地面滑腻不堪,角落里堆满了生锈的铁皮和腐烂的鱼内脏,苍蝇嗡嗡乱飞。几个穿着脏污工装、眼神麻木的工人蹲在墙根抽烟,对陈枫这个陌生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在车间最深处,一台布满油污、型号古老的手动封罐机旁,一个穿着褪色蓝色工装、身材壮实如铁塔的汉子,正蹲在地上,对着摊开的一堆零件和一张手绘的、沾满油渍的图纸,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头发乱糟糟地竖着,国字脸,浓眉大眼,此刻却写满了挫败和愤怒。正是年轻了二十多岁、锋芒毕露却处处碰壁的赵铁柱! “妈的!蠢货!鼠目寸光!”赵铁柱突然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旁边冰冷的机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关节瞬间通红,“就换两个温控感应器!加个变频器!效率能提三成!次品率能降一半!省下的钱几个月就回本!这王八蛋老板就是不听!宁可让机器这么半死不活地转!活该倒闭!草!” 他发泄完,颓然地坐在地上,抓起一个沾满油污的搪瓷缸子,猛灌了几口冷水,眼神黯淡无光,像一头被困在铁笼里的猛兽。 陈枫的心猛地一跳。找到了!就是这种感觉!前世那个为了一个技术参数能跟自己拍桌子瞪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驴!那份对技术的执着和赤诚,一点没变! 他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一步步走了过去,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车间里格外清晰。 赵铁柱闻声警惕地抬起头,看到是个拄拐的陌生人,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戒备,没好气地问:“你谁啊?找谁?我们厂不招人了,快倒闭了!” 陈枫在他面前站定,没有客套,目光直接落在他摊在地上的图纸和那些被拆开的零件上,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有力: “手动改半自动,想法不错。但你这套方案,温控精度不够,温差超过正负五度,对鱼肉的质构和风味破坏很大。而且,你忽略了一个关键点——这台老掉牙的封罐机,主轴轴承间隙过大,强行提速到每分钟30罐以上,震动超标,密封圈磨损会加剧,不出一个月,漏罐率会飙升到百分之十五以上。省下来的钱,还不够你赔次品的!” 赵铁柱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站起身,壮硕的身体像座铁塔,带着压迫感逼近陈枫,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你怎么知道?!你是谁?!”他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这套方案,是他熬了无数个通宵琢磨出来的,连厂里干了十几年的老师傅都看不懂,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瘸子,竟然一眼就看穿了核心缺陷?还精准指出了他都没完全意识到的轴承隐患?! 陈枫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不闪不避,反而向前一步,拐杖点在赵铁柱那张手绘图纸的一个关键部位,语气斩钉截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能解决它!用国产的GZ-3型变频器替代你图纸上那个贵的,成本降一半,配合你设计的这个反馈回路,温控精度可以稳定在正负一度!至于主轴轴承……”陈枫眼中闪过前世无数次技术攻坚的记忆光芒,“蛇口旧货市场,第三排最里面那个姓黄的摊主,他那里有批从日本报废机床上拆下来的二手NSK轴承,精度等级完全够用,价格只有新货的三分之一!换上它,别说每分钟30罐,稳定跑到35罐都没问题!” 赵铁柱彻底懵了!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陈枫。对方不仅精准点破了他的困境和方案缺陷,甚至连替代方案和关键配件的采购渠道都一清二楚!这简直是……神了! “你……你到底……”赵铁柱的声音都变了调,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失语。 “我叫陈枫。”陈枫终于报出了名字,目光如炬,直视赵铁柱震惊的双眼,“‘枫林食品’的老板。我的厂,就在蛇口工业区,刚被一条疯狗断了肉源,砸了原料,但我明天就要让生产线转起来,把第一批罐头做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和挑战:“我那里,有几台全新的、但没人玩得转的进口封口机和杀菌釜。现在,它们就是一堆废铁!我需要一个真正懂行的人,把它们唤醒,让它们以最高的效率、最低的损耗转起来!不是修修补补,而是改造成最适合我们产品的利器!” “赵铁柱!”陈枫猛地提高音量,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赵铁柱耳边,“我知道你在这里憋屈!我知道你的本事!窝在这个臭气熏天、等死的破鱼厂,对着这些老掉牙的废铁,糟蹋你的手艺,值吗?!” 赵铁柱浑身一震!对方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 陈枫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直接指向车间门外,指向蛇口工业区的方向,带着一股披荆斩棘的豪气:“跟我走!我给你平台!给你全新的设备施展!给你绝对的技术话语权!钱,不会少你一分!我陈枫的厂子,要么轰轰烈烈干起来,要么干干净净死掉!绝不含糊!就问你一句,敢不敢来?!” 赵铁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仿佛在瞬间被点燃!他看着眼前这个拄着拐杖、脸色苍白却眼神亮得惊人的男人,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听着那充满蛊惑力的“平台”、“技术话语权”、“轰轰烈烈”……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那颗因怀才不遇而近乎死寂的心上! 窝囊气他受够了!守着废铁等死的日子他过够了! “干!”赵铁柱猛地一跺脚,震得地面嗡嗡响,他抓起地上那张沾满油污的图纸,三两下胡乱塞进油腻的工装口袋,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斩钉截铁地吼道,“老子跟你干!什么狗屁疯狗!老子倒要看看,什么设备我赵铁柱玩不转!走!现在就走!”他一把抄起地上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动作麻利得惊人。 陈枫看着赵铁柱眼中重新燃起的、那种前世熟悉的、近乎狂热的斗志,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技术核心,到手了! “好!”陈枫大笑,拄着拐杖转身,“车在外面!回厂!”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步伐不稳却坚定,一个龙行虎步带着风,迅速离开了这间充满腐朽鱼腥味的破败车间。那几个蹲在墙根的工人,茫然地看着技术最好的“赵大炮”跟着一个瘸子风风火火地走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和麻木的羡慕。 --- 摩托车载着两人,风驰电掣般冲回“枫林食品”的厂区。夕阳的余晖将厂房染上一层悲壮的金红。 厂门口,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李援朝带着几个采购员,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辆空荡荡的卡车旁,脸上是绝望的灰败。 “陈总!完了!”李援朝看到陈枫,像抓住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市场……市场被那姓柳的娘们封死了!我们跑遍了蛇口所有的肉联厂、批发市场,甚至黑市!一听说是‘枫林’要货,要么直接摇头,要么价格翻了几倍!还都是些没人要的冻了不知多久的僵尸肉、淋巴肉!根本没法用!钱……钱带去了,花不出去啊!” 工人们围拢过来,眼神里的希望之火再次被残酷的现实扑灭,只剩下冰冷的绝望。苏晚晴紧紧搂着小满,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紧紧盯着陈枫。 就在这时,赵铁柱那铁塔般的身影从摩托车后座跳下,“咚”一声,将沉重的工具箱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环视一圈这简陋却透着股生猛气息的新厂,目光扫过那几台被塑料膜覆盖的崭新设备,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饿狼看到了血肉的光芒! “陈老板!设备在哪?图纸呢?”赵铁柱的声音像洪钟,根本无视现场的绝望气氛,直奔主题,带着一种技术狂人的急切和不容置疑,“封口机?杀菌釜?什么型号?参数手册有没有?” 陈枫指着车间方向:“在里面!意大利的‘马蒂尼’封罐线,日本的‘四国’杀菌釜!图纸参数都在办公室!李厂长,带这位赵工去!从现在起,设备调试安装,全权由赵铁柱同志负责!他的话,就是我的话!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不惜一切代价,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生产线具备生产能力!” “是!赵工,这边请!”李援朝虽然满心疑惑这突然冒出来的壮汉是谁,但陈枫的命令不容置疑,立刻引着赵铁柱往车间冲去。 赵铁柱二话不说,拎起工具箱,大步流星走向车间,边走边对李援朝吼道:“先给我找十个手脚麻利的!懂点机械基础的!再给我弄两盏一千瓦的碘钨灯!把车间照得亮如白昼!还有,厂里有焊枪、切割机吗?精度高的游标卡尺有没有?没有?马上去买!不管多少钱!立刻!马上!” 他雷厉风行的作风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瞬间镇住了场面。工人们被他那强大的气场感染,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陈枫拄着拐,走到苏晚晴和小满身边,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转向采购组的几人,眼神锐利如刀:“市场上买不到合格的肉,那就给我买替代品!鸡!鸭!豆制品!蛋类!蛇口买不到,就去隔壁的宝安!去东莞!李援朝,把剩下的钱分成两份!一份给赵工买工具和零件!另一份,你们带上,开我的条子,去找工业区管委会运输队的王队长,租他的卡车,连夜给我出去扫货!只要是能入口、能卤制的原料,不管多远,不管多晚,给我拉回来!” “是!陈总!”采购组的人被陈枫的决断再次点燃,拿着条子,跳上卡车,引擎轰鸣着冲出了厂门。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彻底笼罩了蛇口工业区。但“枫林食品”简陋的厂房里,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车间内,赵铁柱如同战场上的将军。他庞大的身躯在崭新的设备间敏捷地穿梭,油污的手套拿着图纸和工具,时而伏在冰冷的机器上侧耳倾听,时而对着某个零件眉头紧锁,时而对着围拢的工人大声下达指令,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这里!这个进料导轨的间隙不对!大了0.5毫米!看到没?用塞尺量!调!马上调!不然罐头进去就卡!” “杀菌釜的温度传感器安装位置有问题!偏了!热量分布不均!拆下来!按我画的这个位置重新打孔安装!” “还有这个真空泵!管路接口太糙!密封圈不行!漏气!去找耐高温的硅胶圈!没有?去找!工业区电子厂门口那家小店肯定有!报我赵铁柱的名字!快去!” “过来两个人!跟我拆这个传动箱!妈的,里面的齿轮组装配顺序错了!怪不得有异响!耽误事!” 他的专业、霸道和那股子拼命三郎的狠劲,彻底折服了原本心存疑虑的工人们。大家被他的激情感染,忘记了疲惫,忘记了饥饿,如同精密的零件,围绕着赵铁柱这个核心高速运转起来。车间里,金属的敲击声、电焊的滋滋声、赵铁柱粗犷的指令声、机器的调试运转声……汇合成一曲激昂的工业交响乐! 办公室的灯光下,苏晚晴临时充当起调度和后勤。她飞快地计算着每一分钱的流向,协调着各方需求,安抚着从临川厂打电话来询问工资情况的工人,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静力量。小满懂事地趴在角落的桌子上睡着了,身上盖着苏晚晴的外套。 陈枫拄着拐,静静站在车间门口。他看着赵铁柱在机器间挥汗如雨、专注忘我的背影,看着工人们被点燃的斗志,看着苏晚晴在灯光下沉静而坚韧的侧影……一股巨大的力量在胸中激荡。 前世的左膀右臂,今生的破局尖刀!赵铁柱,来了! 原料的烽火,已经点燃! 柳玉梅,你想看我的厂子明天倒闭? 那老子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绝地反击!什么叫凤凰涅槃! 深圳的天,亮不亮,老子说了算! 第21章 夜火淬金,意外援手 时间,在震耳欲聋的金属交响乐中,被疯狂地压缩、拉长。车间的碘钨灯将每一寸空间烤得滚烫,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汗水、新铁锈和一种名为“拼命”的灼热气息。赵铁柱如同不知疲倦的钢铁巨人,油污的工装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他吼出的每一个指令都像淬火的铁锤,砸在工人们紧绷的神经上,也砸在那些桀骜不驯的钢铁巨兽身上。 “真空度!真空度还差0.3个大气压!密封圈再压紧!用液压扳手!给我加到最大扭矩!” “杀菌釜升温曲线不对!升温段太陡峭!罐体会变形!把PID参数调出来!按我写的改!” “封口机走起来!空罐!用空罐试!速度提到25!30!35!稳住!看压力波动!注意听声音!” 伴随着他嘶哑却穿透力极强的吼声,巨大的封口机主轴发出低沉而稳定的轰鸣,速度节节攀升!传送带上的空罐头盒排着队,被精准地喂入、封口、吐出,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咔哒”声,如同激昂的鼓点! “成了!赵工!35罐!稳住了!”一个负责监控仪表的年轻工人激动得声音都劈了叉,指着仪表盘上稳定的绿灯。 赵铁柱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运行中的设备,侧耳倾听着那稳定和谐的机械韵律,紧绷如岩石的脸上,终于裂开一丝带着油污的、近乎狰狞的笑容:“好!好!好!”他连吼三声,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机壳上,“他娘的!这才叫机器!这才叫干活!” 车间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工人们看向赵铁柱的眼神,充满了近乎崇拜的光芒。这个突然出现的壮汉,只用了一夜,就将一堆他们束手无策的“洋铁疙瘩”,驯服成了咆哮的猛兽! 陈枫拄着拐,站在车间门口阴影里,看着这一幕,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实处。赵铁柱,没有让他失望!前世的记忆,再次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 就在这时,李援朝和采购组的人,带着一身露水和疲惫冲了进来,脸上却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 “陈总!陈总!买到了!买到了!”李援朝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指着外面卡车,“宝安!东莞!我们跑遍了!高价!溢价三成!抢回来三百斤新鲜鸡爪!两百斤鸭脖!还有一百多斤卤蛋和豆干!虽然……虽然品质比不上顶级的,但绝对能用!够咱们试生产了!” 卡车后斗打开,新鲜的禽类原料和豆制品在晨曦微光中泛着水润的光泽。虽然并非最理想的猪蹄,但这已是绝境中的救命稻草! “好!”陈枫眼中精光爆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原料组!立刻接货!清洗!预处理!按苏会计之前定下的应急方案执行!务必在天亮前完成备料!” “是!”早已准备好的工人一拥而上,开始卸货、搬运。 苏晚晴快步走到陈枫身边,眼中同样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但更多的是沉稳:“清洗消毒池已经准备好,配比按最高标准。豆干泡发和卤蛋初煮的锅也准备好了,柴火灶火力足,能抢时间。” “辛苦了,晚晴!”陈枫深深看了她一眼,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中。后勤的稳定,是她无声的战场。就在整个厂区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曙光初现之际,那辆阴魂不散的红色桑塔纳,再次如同跗骨之蛆般出现在厂门口! 车窗摇下,柳玉梅那张因一夜未睡而浮肿、妆容也有些花的脸探了出来,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和更加刻薄的怨毒。她显然得到了“枫林”居然还在垂死挣扎的消息,特意赶来看笑话,或者说,来享受陈枫最后崩溃的“盛宴”。 “哟!还没散伙呢?陈瘸子!”柳玉梅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恼羞成怒,“命可真够硬的!折腾一宿,弄出点动静就以为能翻身了?呸!做梦!” 她推开车门,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走到厂门口,叉着腰,对着里面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景象,尖声嘲讽: “看看你们这破地方!乌烟瘴气!跟个难民营似的!就凭你们这些泥腿子,还有那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臭打铁的(指赵铁柱),还有你这个瘸子老板,加上那个只会削土豆的黄脸婆会计!哈哈!真是绝配!一群歪瓜裂枣,还想做出能卖的罐头?笑死人了!” “陈枫!我告诉你!蛇口所有能卖肉的地方,我都打过招呼了!你们买的那些鸡零狗碎,肯定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垃圾!做出来也是猪食!狗都不吃!还想上市?我呸!” “还有,”她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大哥大,像挥舞着一件致命武器,“工商、质检、卫生防疫……所有能卡你们脖子的部门,我都有人!你们不是要生产吗?好啊!等你们罐头一下线,我就让人来查!查死你们!让你们一罐都别想卖出去!我看你们拿什么发工资!拿什么填你们那个无底洞!等着破产滚蛋吧!哈哈哈!” 她歇斯底里的狂笑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刺耳,充满了小人得志的猖狂和恶毒。工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愤怒地瞪着门口那个嚣张的身影,却又被她话中透露的“关系”和“手段”压得心头沉重。 赵铁柱从车间里大步走出来,沾满油污的脸上杀气腾腾,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柳玉梅,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哪来的疯婆子!再敢在这里喷粪,老子把你那破车砸了信不信!” 柳玉梅被他凶悍的气势吓得一缩脖子,随即色厉内荏地尖叫:“你……你敢!你个臭打铁的!你知道我是谁吗?我……” “够了!”陈枫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渣,瞬间压过了柳玉梅的尖叫。他拄着拐,一步步走到厂门口,隔着铁门,目光平静地看着柳玉梅那张因嫉恨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柳玉梅,你的废话,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滚。” “明天,不,今天,‘枫林’的罐头,一定会摆上蛇口供销社的柜台。” “至于你那些关系……”陈枫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森然,“洗干净耳朵等着!看看是他们帮你卡死我,还是我陈枫,把他们一个个连根拔起!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炸雷!带着陈枫两世为人积累的滔天怒火和绝对自信!柳玉梅被这气势震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高跟鞋一崴,差点摔倒,被身后的跟班慌忙扶住。她看着陈枫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风暴的眼睛,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嚣张的气焰被彻底浇灭,只剩下狼狈和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你……你等着!咱们走着瞧!”她丢下一句毫无底气的狠话,在工人们鄙夷愤怒的目光注视下,仓惶地钻回车里,红色桑塔纳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 --- “原料预处理完毕!” “杀菌釜预热达到设定温度!” “封口机空载运行稳定,速度锁定每分钟35罐!” “真空度达标!密封检测合格!” 一条条振奋人心的报告,如同胜利的号角,在晨曦微露的厂房内响起。一夜的鏖战,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冲刺! 第一批调配好的卤鸡爪被小心翼翼地注入清洗干净的罐头中,经由传送带,平稳地送入咆哮的封口机! “咔哒!咔哒!咔哒!”清脆而稳定的封口声,此刻听在所有人耳中,如同天籁! 封好口的罐头,被机械臂送入巨大的、散发着灼热蒸汽的杀菌釜。沉重的舱门缓缓关闭,指示灯亮起,代表着至关重要的高温杀菌灭菌过程开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杀菌釜上的压力表和温度计,盯着舱门上那小小的观察窗。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间里只剩下杀菌釜低沉而有力的运行声,以及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 “呜——!” 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同于正常运行的凄厉警报声,猛地从杀菌釜的控制柜中爆发出来!同时,控制面板上几个关键的温度指示灯疯狂闪烁起刺眼的红光! “不好!”赵铁柱脸色剧变,一个箭步冲到控制柜前,“温度失控!升温速率异常!压力也在飙升!要超压了!”他手指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操作,试图强行干预,但警报声依旧凄厉! “怎么回事?!”陈枫的心猛地沉到谷底!苏晚晴也瞬间攥紧了拳头,脸色煞白。 “妈的!是冷却水循环泵!突然停了!”赵铁柱瞬间判断出故障点,指着旁边一个辅助设备咆哮道,“快!手动启动备用泵!快啊!” 一个工人扑向备用泵的启动按钮,狠狠按下! 没反应! 再按! 依旧死寂! “备用泵……也……也坏了?!”那工人绝望地喊道。 “冷却失效!釜内压力温度还在升!要爆了!”赵铁柱目眦欲裂,巨大的杀菌釜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舱门缝隙处开始冒出异常炽热的白汽!恐怖的超压危险近在眼前!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整个车间,甚至整个厂房都可能被摧毁!里面价值连城的设备和正在杀菌的罐头将化为乌有! 千钧一发!灭顶之灾! 所有人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切断主电源!快!”陈枫嘶吼,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紧急措施。 “不行!主电源切断,安全泄压阀是电控的!也失效了!”赵铁柱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 “嗤——!” 一道急促、强劲的白色水龙,如同天降神兵,猛地从车间侧上方一个不起眼的消防喷淋头激射而出!精准地、猛烈地浇在因过热而发出可怕呻吟的杀菌釜外壳上! “滋啦——!”滚烫的金属外壳遇水,爆发出大片白茫茫的蒸汽! 与此同时,车间外响起了急促而嘹亮的消防车警笛声!刺眼的红蓝警灯光芒穿透了厂房的窗户! “里面的人!立刻撤离!快!”一个沉稳有力、穿透力极强的吼声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从厂房入口处传来! 是消防队!他们竟然在这个最不可能、最危急的时刻赶到了?! 陈枫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是刚才柳玉梅在门口撒泼时,有愤怒的工人悄悄打了119?!不管怎样,这是天降救星! “快!听命令!撤出去!”陈枫当机立断,指挥着惊魂未定的工人快速有序地撤出车间。 消防水龙持续不断地冲击着过热的杀菌釜外壳,大量的水蒸气弥漫开来,暂时压制了温度的飙升,为釜内的压力争取了宝贵的泄压时间。几个穿着厚重消防服、动作迅捷的身影已经冲了进来,熟练地寻找着主阀门和控制点。 混乱中,陈枫拄着拐,目光锐利地扫过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消防指挥官。那人身材高大,动作矫健,指挥若定,头盔下的侧脸线条刚毅,眼神在弥漫的蒸汽和闪烁的警报灯光中锐利如鹰隼。他正对着对讲机快速而清晰地部署: “一组!持续冷却釜体!二组!跟我找主阀门!三组!排查电路!注意安全!” 这声音……这临危不乱的气度……陈枫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名字瞬间浮上脑海——**秦卫东!**前世那个以铁腕治军、雷厉风行著称,后来在深圳乃至全国消防系统都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此刻的他,应该还只是蛇口消防支队的一个中队长!前世自己和他并无深交,只闻其名,但对其刚正不阿、能力超群的作风印象深刻! 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以这种方式相遇! “找到了!主冷却水阀在这里!但被锈死了!”一个消防员焦急地喊道。 秦卫东立刻大步冲过去,挤开人群。只见一个锈迹斑斑、位于角落高处的巨大阀门纹丝不动。消防员用破拆工具试了几下,根本拧不动! “让开!”秦卫东低喝一声,他观察了一下位置,猛地一个蹬踏借力,身体如同矫健的猎豹般窜起,双手死死抓住阀门巨大的轮盘,全身肌肉瞬间贲张!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吼,如同受伤的雄狮,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 “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锈死多年的巨大轮盘,在秦卫东恐怖的蛮力下,竟然硬生生被撼动了!缓缓地、艰难地转动起来! 与此同时,赵铁柱也凭借对设备的熟悉,冒着蒸汽高温,在另一个方向找到了手动泄压阀的紧急操作杆!他怒吼一声,壮硕的身体爆发出不逊于秦卫东的力量,双臂肌肉坟起,狠狠压下那根沉重的铁杆! “嗤——!!!” 一股混合着高温蒸汽和少量内容物的巨大气流,从杀菌釜顶部的泄压口猛烈喷出!直冲厂房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声! 釜内恐怖的压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警报声的尖啸渐渐平息,闪烁的红灯也逐一熄灭。失控的猛兽,被合力驯服! 弥漫的水蒸气和喷射的汽流渐渐消散。车间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水渍和蒸汽凝结的水珠,但危机解除了!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如同虚脱般,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秦卫东从高处跳下,甩了甩被蒸汽烫得发红的手,摘下了厚重的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带着军人般刚毅气质的脸,额头上满是汗水和蒸汽凝结的水珠。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惊魂甫定的陈枫身上,眉头微蹙,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是负责人?设备严重老化,安全阀失效,冷却系统瘫痪!这是重大安全隐患!简直拿人命当儿戏!立刻停产整顿!接受调查!” 他的语气严厉,带着消防执法者特有的铁血味道。 陈枫拄着拐,强忍着腿伤和一夜疲惫带来的眩晕感,迎上秦卫东审视的目光。他没有辩解,没有推诿,反而拖着伤腿,上前一步,对着秦卫东,以及所有满身水渍、一脸疲惫的消防队员,深深鞠了一躬! “我是陈枫,‘枫林食品’的负责人!感谢秦队长和各位消防官兵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们神兵天降,后果不堪设想!这份恩情,我陈枫和‘枫林’全体,铭记于心!”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真诚和劫后余生的感激。 秦卫东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严厉的神色微微一怔。 陈枫直起身,眼神坦荡而凝重:“秦队长批评的对!这次事故,责任全在我!设备是新引进的,但我们对进口设备的操作规范和安全冗余认识严重不足,调试阶段急于求成,忽略了潜在风险!这是血的教训!”他毫不避讳地承认错误,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停产整顿,我们接受!该罚该查,我们认!但是秦队长,我恳求您给我们一个机会!”他指向那台刚刚经历生死、外壳还在滴水的杀菌釜,指向旁边封口线上那一排排已经封好口、等待最终检验的罐头,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这批罐头!是我们全厂上下,几百号人,拼了一夜命,在被人断了原料、毁了仓库、四处围追堵截的绝境下,硬生生抢出来的一线生机!是我们厂子能不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里面装的,不只是鸡爪鸭脖,更是我们所有人的饭碗和脊梁骨!”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浑身湿透、疲惫不堪却眼巴巴看着他的工人,扫过满手油污、眼神焦急的赵铁柱,最后落在苏晚晴那张写满担忧却依旧沉静的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壮的恳求: “秦队长!我知道规矩!但我恳请您!能不能……让我们的技术员,在您和消防同志们的监督下,完成这批罐头的最后一道杀菌程序?完成之后,立刻停产!全面接受您的检查和整改!我陈枫用人格担保,绝不再让设备带病运行!我求您!给我们这最后几个小时!给这几百个等着吃饭的家庭……一条活路!” 陈枫的声音在寂静的车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力量。工人们的眼圈都红了,赵铁柱紧紧攥着拳头,苏晚晴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秦卫东沉默了。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审视着陈枫脸上每一丝表情,审视着周围工人们眼中那种绝望中带着强烈期盼的光芒,审视着这个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力量、此刻却又放下所有尊严恳求的瘸腿老板。 他处理过无数安全事故,见过太多推诿塞责、哭天抢地的老板。像陈枫这样,第一时间认错担责、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却又在绝境中展现出如此强烈求生意志和担当的,极少。 他走到那台刚刚被他们合力“救活”的杀菌釜旁,伸手摸了摸依旧温热但已稳定的外壳,又看了看传送带上那些整齐排列、承载着几百人希望的罐头。良久,他转过头,看向陈枫,声音依旧沉稳,却少了几分刚才的严厉: “设备超压事故原因,我们会彻查。安全阀失效、冷却泵故障,这是直接原因!你们的管理责任,跑不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铁柱,“你,技术负责人?” 赵铁柱立刻挺直腰板:“是!赵铁柱!” “设备是你调试的?”秦卫东问。 “是!” “现在有没有把握,在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完成最后这一批的杀菌?”秦卫东的目光如炬,带着巨大的压力。 赵铁柱没有丝毫犹豫,胸膛一挺,声音洪亮如钟:“有!冷却系统手动旁路我已接好!泄压阀手动状态确认正常!温度压力全程手动监控!我亲自盯着!用我赵铁柱的命担保!绝不出半点差错!” 秦卫东看着赵铁柱那双布满血丝却坦荡无畏、充满自信的眼睛,又看了看陈枫那条打着石膏、微微颤抖的伤腿,以及他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恳切。终于,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不高,却一锤定音: “好。我就在这看着。你,”他指向赵铁柱,“亲自操作,一步不许离开。其他人,无关人员全部退到警戒线外。完成之后,立刻停机!全面接受整改!否则,我亲自给你们贴封条!” “是!谢秦队长!”陈枫心头巨石轰然落地,巨大的感激涌上心头,再次深深鞠躬! 赵铁柱大吼一声:“明白!秦队长您瞧好吧!”立刻如同猛虎般扑向操作台。 在秦卫东和几名消防队员锐利目光的全程监督下,赵铁柱如同精密的手术大师,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阀门和仪表。蒸汽再次升腾,但这一次,温度曲线平稳,压力稳定在安全范围。时间,在令人窒息的专注中缓缓流逝。 当杀菌釜完成最后一个降温保压程序,泄压阀平稳开启,舱门缓缓打开,带着浓郁卤香和热气的罐头被机械臂稳稳取出时—— “成功了!秦队长!成功了!”赵铁柱激动得声音嘶哑。 车间外,一直揪着心的工人们爆发出压抑已久的、震耳欲聋的欢呼! 阳光,终于彻底刺破了云层,金灿灿地洒满整个厂区,也照亮了秦卫东那张刚毅的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赞许的松动。他走到陈枫面前,看着这个拄着拐、脸色苍白却眼神亮得惊人的男人,伸出手,不是握手的姿态,而是从自己湿透的消防服口袋里,掏出一包被水汽浸得有些发软的“红双喜”,抽出一根,递给陈枫。 “先抽根烟,定定神。”秦卫东的声音依旧沉稳,但那份拒人千里的铁血威严,却悄然融化了一丝,“设备,是死的。人,才是活的。能把一群散兵游勇拧成一股绳,在绝境里干出点事,不容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激动拥抱的工人,扫过如释重负的苏晚晴,最后落在陈枫脸上,“不过,安全这根弦,以后给我绷紧了!再出岔子,我第一个收拾你!” 陈枫接过那根带着水汽和体温的烟,手指微微颤抖。他知道,这根烟,代表的绝不仅仅是烟。这是一个刚正不阿的消防队长,对一个在绝境中挣扎奋斗、又敢于担责的企业家,一种无声的、却是分量极重的认可! “秦队长放心!血的教训,刻骨铭心!”陈枫郑重地将烟夹在耳后,斩钉截铁,“整改方案,明天就送到您办公室!欢迎您随时来检查指导!” 秦卫东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指挥队员收拾装备,准备撤离。只是在临上车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厂房门口那块简陋的“枫林食品”牌子,又深深看了一眼陈枫,留下一句: “牌子,立起来不容易。守住了,才是本事。” 消防车呼啸而去,红蓝警灯在晨光中渐渐远去。 陈枫拄着拐,站在一片狼藉却又充满新生希望的厂门口,耳后夹着那根湿软的“红双喜”,望着消防车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绝境中的意外援手,铁血之下的惺惺相惜。 深圳的水,深不可测。但这条刚铺下的、通往未来的路,似乎又多了一块,意想不到的基石。 第22章 雷霆反击,蛇口惊雷 秦卫东的消防车刚消失在道路尽头,厂区内压抑的欢呼瞬间化作山呼海啸!劫后余生的狂喜、一夜鏖战的疲惫、以及终于看到产品下线的巨大成就感,如同火山般喷发!工人们不顾浑身湿透和疲惫,激动地拥抱、跳跃,有人甚至喜极而泣。 “成了!真的成了!”李援朝抹着通红的眼眶,声音哽咽。那一排排带着温热、散发着浓郁卤香的罐头,在晨光中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如同胜利的勋章。 赵铁柱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布满油污的脸上却咧开一个疲惫而畅快的笑容。这一夜,他不仅征服了机器,更征服了所有人。 苏晚晴快步走到陈枫身边,看着他耳后夹着的那根湿软的“红双喜”,看着他苍白却眼神灼亮的侧脸,紧绷了一夜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眼底涌起水光,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她轻轻扶住他微微颤抖的手臂:“腿……还好吗?” “没事。”陈枫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微颤,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投向那批承载着生死的罐头,声音沉稳而有力,瞬间压过了欢呼:“都别愣着!质检组!立刻抽检!真空度、密封性、中心温度!按最高标准!一个指标都不能放过!李援朝,带人把样品搬到办公室!包装组,准备标签和纸箱!动作快!我们的时间,是按分钟算的!” 命令一下,刚刚放松的气氛瞬间又绷紧。工人们如同上紧的发条,再次高速运转起来。质检员拿着专业仪器,神情肃穆地开始检测每一道关键工序。办公室里,临时充当质检台的破桌子上,第一批开罐的样品被仔细检查、嗅闻、品尝。 “真空度达标!” “密封圈完好无损!” “中心温度符合安全标准!” “卤香浓郁!鸡爪软糯入味!豆干吸饱了汤汁!味道……好极了!”一个老工人尝了一口,激动得胡子都在抖。 最后一丝疑虑被打消!压抑的欢呼再次爆发!这一次,充满了对产品的绝对信心! “贴标!装箱!”陈枫的声音斩钉截铁,“第一批,五百罐!目标,蛇口工业区最大的供销社门市部!李援朝,你亲自押车!带上样品!价格,就按我们之前定的,比‘玉堂春’同规格的便宜一毛!告诉供销社的人,货到付款!卖不掉,原样拉回来!我陈枫绝不让他们担风险!” “明白!陈总!”李援朝如同打了鸡血,抱起几箱罐头就往外冲。 就在李援朝指挥工人紧张装车时,刺耳的刹车声再次响起!还是那辆阴魂不散的红色桑塔纳! 柳玉梅这次不是一个人,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梳着油亮分头、戴着金丝眼镜、一脸倨傲的中年男人。后面还跟着一辆小货车,车上印着“玉堂春食品”的鲜红大字,车厢里堆满了包装精美的罐头。 柳玉梅得意洋洋地下车,挽着那中年男人的胳膊,如同斗胜的公鸡,趾高气扬地走到厂门口,声音拔得又尖又高,恨不得全工业区都听见: “哎哟喂!陈瘸子!还没关门呢?命可真大啊!消防队都来了?啧啧啧,听说差点爆炸?真是老天开眼啊!怎么没把你那破厂子炸上天呢?” 她指着身边的中年男人,炫耀道:“看看!这位是蛇口供销社采购科的张科长!我专门请张科长来看看你们这破烂摊子,省得你们拿着些垃圾产品去坑蒙拐骗!张科长,您瞧瞧,就这环境?刚被水淹过吧?就这设备?差点爆炸的玩意儿?就这工人?一群泥腿子!能做出什么好东西?吃了怕是要拉肚子死人哦!” 张科长扶了扶金丝眼镜,眼神挑剔而轻蔑地扫视着狼藉的厂区和忙碌装车的工人,特别是看到那些包装简陋、只用简单纸箱装着的“枫林”罐头时,嘴角更是撇到了耳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小作坊!毫无规范!安全隐患极大!这种三无产品,我们蛇口供销社是绝对不可能收的!柳老板的‘玉堂春’才是正规大厂,品质有保障!”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的人都听见,然后谄媚地对柳玉梅笑道:“柳老板,您放心,您那车货,我这就让人直接入库!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保准卖得比某些人的垃圾货快百倍!” 柳玉梅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挑衅地看向陈枫:“听见没?陈瘸子?张科长金口玉言!你那些垃圾,连供销社的门都进不去!趁早拉去填海吧!哈哈哈!” 工人们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响,却又被张科长那“官方身份”压得敢怒不敢言。 李援朝脸色铁青,抱着纸箱的手都在颤抖。 就在这时,陈枫拄着拐,一步步走了出来。他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反而带着一种看跳梁小丑的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张科长?”陈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个倨傲的中年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柳玉梅刺耳的笑声,“供销社采购科的?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柳玉梅那辆装满“玉堂春”罐头的小货车,突然问道:“柳老板,你车里这批‘玉堂春’卤猪蹄罐头,生产批号是不是**SZ2305B**?” 柳玉梅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强装镇定,尖声道:“是又怎么样?关你屁事!我们‘玉堂春’的批号都是公开透明的!” “公开透明?”陈枫嗤笑一声,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那请问,你们滨江老厂上个月因为违规使用工业盐替代食用盐被滨江市卫生局突击检查、查封了大批原料、内部通报批评的事情,也是公开透明的吗?生产批号**SZ2305B**的这批货,恰好就是用那批问题原料的边角料,紧急转移生产线,在你们深圳那个临时租用的、卫生条件根本不合格的小作坊里赶工出来的吧?为了掩盖工业盐的异味,你们是不是还超量添加了香精和防腐剂?” 陈枫的话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柳玉梅和张科长的脸上! 柳玉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指着陈枫:“你……你血口喷人!污蔑!张科长!他这是诽谤!快把他抓起来!” 张科长也慌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闪烁不定,色厉内荏地喝道:“陈枫!你胡说八道什么!柳老板是正规企业!有质检报告的!你再敢造谣,我告你诽谤!” “质检报告?”陈枫嘴角的讥诮更浓了,“张科长,要不要我现在就给滨江市卫生局的老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把那份内部通报和查封清单传真过来?或者……”陈枫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张科长,“问问您那位在滨江市供销社当副主任的表姐夫,他是怎么帮柳老板把这批‘问题原料’从查封仓库里‘疏通’出来,连夜运到深圳的?” “轰!”陈枫的话,如同在张科长和柳玉梅头顶炸响一颗惊雷! 张科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晃,扶住车门才没摔倒,看向陈枫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怎么知道滨江的事?!连他表姐夫都……? 柳玉梅更是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滨江那件事,她花了大价钱才压下来,做得极其隐秘!这个瘸子……他到底是人是鬼?! “你……你……”柳玉梅指着陈枫,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陈枫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周围越聚越多的工人和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其他厂职工,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厂区: “各位工友!各位街坊邻居!我陈枫,‘枫林食品’的老板!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陈枫把话撂在这里!” “我‘枫林’的罐头,用的每一粒盐,都是国家定点供应的加碘食用盐!” “用的每一味香料,都有正规进货票据,经得起任何部门抽检!” “我们的生产,或许条件简陋,但我们对品质和安全的要求,绝不含糊!每一罐产品,都经得起良心的拷问!” 他猛地一指柳玉梅和张科长,声音如同雷霆霹雳: “不像某些人!为了赚钱,丧尽天良!用工业盐!用黑作坊!用见不得光的关系!生产出来的,才是真正的毒罐头!垃圾!猪食!” “轰!”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愤怒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面无人色的柳玉梅和张科长!工人们更是群情激愤: “原来‘玉堂春’是黑心作坊!” “工业盐?!吃了要死人的!” “妈的!差点被他们骗了!” “张科长!你跟这种黑心商人勾结!你还要脸吗!” 张科长被愤怒的人群围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柳玉梅,仓惶地钻进自己的小车,发动引擎就想跑。 “张科长!别急着走啊!”陈枫冰冷的声音如同追魂索,“您刚才不是说要柳老板那车货直接入库吗?我建议您,最好现在就亲自打开几罐‘玉堂春’尝尝鲜?或者,让大家伙都看看,你们供销社要大力推广的‘正规大厂’产品,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张科长的车猛地一哆嗦,差点撞到墙上,哪里还敢停留,一脚油门,在众人的唾骂声中狼狈逃窜。 柳玉梅彻底孤立无援,面对周围愤怒鄙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她精心打扮的妆容被冷汗和恐惧弄得一塌糊涂,像个滑稽的小丑。她想钻进自己的桑塔纳,却被几个愤怒的工人故意挡住去路。 “滚出蛇口!” “黑心商人!” “呸!” 柳玉梅在众人的唾骂声中,捂着脸,如同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钻进车里,连那车“玉堂春”货都顾不上了,红色桑塔纳发出凄厉的尖叫,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陈总!陈总万岁!” “枫林食品!好样的!” 工人们和围观的群众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这一场酣畅淋漓、证据确凿的打脸,比任何口号都振奋人心! 李援朝激动得热泪盈眶,抱起纸箱大吼:“兄弟们!装车!送货!” --- 蛇口供销社门市部。 李援朝带着样品和承诺,昂首挺胸地找到了门市部主任。当主任看到样品,又听闻了工业区那边刚刚发生的惊天逆转和“玉堂春”的丑闻后,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放!就放在最显眼的柜台!和‘玉堂春’的摆一起!”主任拍板,“价格还便宜一毛?好!我亲自写个促销牌!” 中午时分,第一批五百罐“枫林”卤味罐头,带着一夜鏖战的硝烟和绝地反击的锋芒,堂堂正正地摆上了蛇口供销社最显眼的柜台!旁边,就是包装精美却无人问津、甚至被人指指点点的“玉堂春”。 浓郁的卤香在供销社里飘散。低廉的价格,绝境求生的传奇故事,以及“玉堂春”黑心作坊的丑闻对比,如同最好的广告! “老板!来两罐这个‘枫林’的!尝尝鲜!” “听说就是他们厂昨晚差点爆炸还在坚持生产?不容易啊!” “比‘玉堂春’便宜还新鲜!给我也来一罐!” “工业盐?呸!黑心肝的!还是买‘枫林’的放心!” 短短一个下午,五百罐卤味罐头被抢购一空!供销社主任乐得合不拢嘴,当场追加订单!要求连夜送货!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回“枫林食品”简陋的厂房。 “卖光了!全卖光了!主任说明天要一千罐!”李援朝冲进车间,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车间里瞬间沸腾了!工人们欢呼雀跃!一夜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赵铁柱狠狠一拳砸在封口机上,哈哈大笑!苏晚晴紧紧握着陈枫的手,眼中泪光闪动,那是喜悦的泪水! 陈枫拄着拐,站在车间门口,望着厂区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身后震天的欢呼,胸中豪情激荡。 第一仗,赢了!赢得干净利落!赢得酣畅淋漓! 柳玉梅这条毒蛇,被当众扒皮抽筋!张科长这种蛀虫,被吓得屁滚尿流!“玉堂春”的牌子,在蛇口算是臭了大街!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深圳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柳玉梅背后肯定还有人,那个能轻易掐断他冻肉供应的,绝不会是柳玉梅这种蠢货能办到的。供销社的张科长倒了,但系统里的关系网盘根错节。 还有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觊觎着蛇口食品市场的港商郑百川……前世记忆里,这家伙才是真正的豺狼,手段狠辣,背景深厚。 陈枫的目光投向灯火辉煌、却也暗流汹涌的蛇口深处。 蛇口的风雨,从未停歇。但今夜,“枫林”的惊雷,已然炸响! “通知所有人!”陈枫转身,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晚,加班!全力生产!满足供销社订单!同时,给我盯紧所有环节!品质!安全!一个都不能松!” “是!陈总!”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灯火通明的“枫林”厂房,如同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刚刚稳住船身、重新升起风帆的战舰,开足马力,向着更深、更险的商海,全速前进!而船头,陈枫拄拐挺立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一杆刺破黑暗的标枪。 第23章 惊雷裂帛,归心似箭 蛇口供销社首战告捷的狂喜还未在“枫林”厂区完全散去,车间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如同打了强心针,在赵铁柱的咆哮指挥下,正开足马力生产第二批订单。卤香混合着机油和汗水的味道,在灯火通明的厂房里蒸腾,那是希望的味道,是拼杀出来的生机。 陈枫拄着拐,强忍着伤腿的酸痛和一夜未眠的疲惫,在苏晚晴的搀扶下,站在车间门口。他看着眼前这幅热火朝天的景象,听着那代表财富和未来的“咔哒”封口声,紧绷的心弦终于能稍稍松弛一丝。他轻轻拍了拍苏晚晴扶着他的手背,低声道:“晚晴,多亏有你,还有铁柱……” 苏晚晴摇摇头,清亮的眼眸映着车间的灯火:“一家人,不说这个。”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小满在办公室睡着了,我去看看。” 陈枫点点头,目送她沉静却充满力量的身影走向办公室。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尖锐的电话铃声,如同冰锥般刺破了车间外相对宁静的夜! “铃铃铃——铃铃铃——!” 声音来自二楼那间简陋的办公室!带着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陈枫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源于血脉深处的、莫名的惊悸瞬间攫住了他!这个时间点……谁会打电话来?而且铃声如此急促? 他几乎是拖着伤腿,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楼梯,拐杖点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急促的“笃笃”声。苏晚晴也听到了铃声,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立刻转身推门进去。 当陈枫喘着粗气,一步踏进办公室时,苏晚晴正拿着话筒,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对着电话那头急促地说着什么:“……村长!您慢点说!四叔他……怎么了?腿……腿断了?!怎么会这样?!” 轰! 陈枫只觉得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眼前瞬间发黑!那条伤腿更是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四叔!陈四海!那个前世在王家村唯一真心待他、在他最落魄时偷偷塞给他半块玉米饼、为了护着他被王癞子带人打得头破血流也不吭一声的汉子!那个沉默寡言、却像山一样可靠的四叔!腿断了?! 陈枫一把夺过苏晚晴手中的话筒,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村长!是我!陈枫!四叔……四叔他到底怎么样了?!” 话筒里传来王家村老村长陈有福那苍老、疲惫又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的杂音: “枫……枫伢子啊!是……是你啊!老天爷不开眼啊!你四叔他……他为了给你凑那‘枫林’办厂的钱……心里急啊!瞒着大家伙,昨儿个夜里……一个人偷偷上了后山老鹰崖……想……想打点值钱的野物……结果……结果崖边石头松了……他……他摔下去了啊!腿……两条腿都……都摔断了!骨头茬子都戳出来了!血……流了一地啊!” “抬……抬回来的时候,人都……都昏死过去了!赤脚医生老刘头看了……直……直摇头!说……说太严重了,村里……村里治不了啊!得……得赶紧送县里大医院!可……可钱……钱在哪啊!你四婶……哭得……哭得背过气去了……枫伢子!四叔他……他可是为了你啊!他念叨着……念叨着你在深圳难……要帮你一把啊……呜……” 老村长再也说不下去,话筒里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 陈枫握着话筒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冰冷的塑料外壳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前世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四叔佝偻着背,在昏黄的油灯下,小心翼翼地把省下的半块玉米饼塞进他怀里,粗糙的大手带着温热…… 四叔挡在他身前,被王癞子一棍子砸在肩膀上,闷哼一声,却死死护着他,眼神像护崽的孤狼…… 四叔得知他要去深圳闯荡,蹲在田埂上抽了一宿旱烟,天没亮就把家里仅有的三块银元,用破布包了又包,硬塞进他行李最底层…… 四叔……那个如山般沉默、如山般可靠的四叔!现在,为了给他凑钱,为了他这虚无缥缈的“深圳梦”,摔下了悬崖!两条腿……骨头茬子都…… 巨大的愧疚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陈枫淹没!他重生归来,发誓要弥补前世亏欠,要让所有对他好的人过上好日子!可结果呢?结果却是他还没能报答四叔万一,就把他拖进了深渊! “噗!”一口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陈枫眼前一黑,身体剧烈一晃,重重撞在旁边的破桌子上,话筒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忙音。 “陈枫!”苏晚晴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看到他嘴角渗出的那一丝刺目的鲜红,心瞬间揪紧! “爸!”原本趴在桌上睡着的小满也被惊醒,看到父亲的样子,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没事!”陈枫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用尽全身力气站稳,推开苏晚晴的手,眼神赤红,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晚晴!立刻!马上!把账上所有的钱!所有能动用的钱!全部取出来!现金!现在就要!” 苏晚晴没有丝毫犹豫:“好!”她立刻扑到办公桌前,翻出账本和钥匙。 “李援朝!赵铁柱!”陈枫对着楼下嘶声大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形! 楼下车间里的喧嚣瞬间安静。李援朝和赵铁柱听到那不同寻常的吼声,心头一凛,丢下手里的活,拔腿就冲了上来。 “陈总!出什么事了?!”李援朝看到陈枫嘴角的血迹和赤红的双眼,吓得魂飞魄散。 “陈老板!你……”赵铁柱也懵了。 “听着!”陈枫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像濒死的野兽在咆哮,“我四叔!为了给我凑钱,上山打猎摔断了腿!命在旦夕!现在,厂子交给你们俩!李援朝,负责生产、订单、供销社对接!不惜一切代价,保质保量完成!赵铁柱!设备、安全,给我盯死了!再出半点纰漏,我扒了你们的皮!”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深沉的托付:“厂子,是几百号兄弟的饭碗!也是我陈枫的命根子!现在,我把我这条命根子,托付给你们!能不能守住?!” 李援朝和赵铁柱浑身剧震!看着陈枫那赤红的、带着血泪的双眼,看着他那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的脊梁,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陈总放心!人在厂子在!我李援朝豁出这条命,也把订单完成!把厂子看好!”李援朝双眼含泪,猛地挺直腰板,声音带着哭腔却斩钉截铁! “陈老板!有我赵铁柱在,机器少根毛,你回来砍我的手!”赵铁柱更是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血红!这个铁打的汉子,被陈枫对亲情的赤诚和此刻的托付,彻底点燃了! “好兄弟!”陈枫重重一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看向已经飞快点好一沓厚厚现金的苏晚晴。 “这里是厂里能动用的所有现金,一万三千五百块。”苏晚晴将钱塞进一个结实的布包,声音异常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小满……” “带上!”陈枫毫不犹豫,一把抱起还在抽泣的小满,“走!现在就走!去火车站!”陈枫抱着小满,苏晚晴挎着沉重的钱袋,三人刚冲出厂房大门,正要奔向工业区外的大路拦车。 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刺目的远光灯,如同毒蛇般猛地从斜刺里冲出!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蛮横地堵死了厂门前的道路! 车门“哗啦”一声拉开,十几个手持钢管、木棒,流里流气的混混跳了下来,为首一人,赫然是柳玉梅身边那个三角眼的跟班! 三角眼嘴里叼着烟,歪着头,用钢管指着陈枫,阴阳怪气地狞笑:“哟!陈大老板!这深更半夜的,拖家带口,是要去哪啊?听说你家出事了?啧啧啧,真可怜啊!” 他故意提高音量,让厂门口闻讯赶来的工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惜啊!柳老板说了,你们‘枫林’厂欠她的货款和赔偿金还没给呢!想跑?门儿都没有!兄弟们!给我看好了!一只苍蝇也别让姓陈的飞出去!敢硬闯?给我打断他那条好腿!” 十几个混混立刻挥舞着家伙,狞笑着逼了上来,形成一道充满恶意的包围圈!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李援朝、赵铁柱和工人们怒吼着冲了出来,抄起身边的扳手、铁棍就要上前拼命! “都别动!”陈枫猛地一声暴喝,制止了冲动的工人。他抱着小满,将苏晚晴护在身后,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三角眼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货款?赔偿金?”陈枫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柳玉梅那条疯狗,自己屁股底下的屎还没擦干净,就敢来堵我的路?滨江工业盐的账,老子还没跟她算!” 三角眼被陈枫冰冷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毛,色厉内荏地吼道:“少他妈废话!老子不管什么盐!柳老板说了,今天你休想离开蛇口!要么还钱!要么……嘿嘿,留下你老婆孩子抵债也行!”他淫邪的目光扫向苏晚晴和小满。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我操你祖宗!”赵铁柱第一个炸了!他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如同被激怒的棕熊,抄起地上一个几十斤重的废弃齿轮,怒吼着就要冲过去! “找死!”李援朝和工人们也红了眼! “都给我站住!”陈枫再次厉喝,声音如同惊雷!他死死盯着三角眼,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极其残酷的弧度,那笑容,让三角眼和他身后的混混们,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气。 “柳玉梅让你来送死,你还真来。”陈枫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想动我的家人?很好。” 他猛地转头,看向厂区围墙上方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角落——那是他前几天刚咬牙花高价安装的、深圳第一批进口的闭路电视监控探头!他指着那个探头,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判: “看到那个红点了吗?你们刚才说的话,做的事,包括你那张脸,都清清楚楚录下来了!非法拘禁!持械威胁!意图绑架妇女儿童!哪一条,都够你们进去蹲十年大牢!” “还有!”陈枫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向三角眼,“滨江市局刑侦大队的刘队长,是我拜把子的兄弟!半个小时前,我已经把柳玉梅在滨江使用工业盐、勾结张科长、以及指使你们在深圳打砸破坏、威胁勒索的证据,全部传真过去了!现在,滨江的警察,应该已经到柳玉梅的‘玉堂春’门口了!” “至于你们?”陈枫看着瞬间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的三角眼和混混们,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现在滚,还来得及。再敢挡我一步……” 他猛地从腰间(实际是从空间)摸出一把寒光闪闪、造型古怪的强力射钉枪(工业用,威力巨大),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三角眼!那是在车间调试设备时,赵铁柱随手放在他身边防身的! “老子崩了你!信不信?!”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全场!三角眼看着那黑洞洞的、绝非玩具的枪口,看着陈枫那双毫无人类感情、仿佛看死人一样的眼睛,再联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妈呀!”三角眼怪叫一声,手里的钢管“哐当”掉在地上,裤裆瞬间湿了一片!他身后的混混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停留,如同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钻进面包车,引擎发出凄厉的嚎叫,仓惶逃窜,连头都不敢回! 两辆面包车如同丧家之犬,眨眼间消失在黑暗的道路尽头。 厂门口,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陈枫这雷霆万钧、杀气凛然的反击惊呆了!赵铁柱举着齿轮,张大了嘴巴。李援朝和工人们目瞪口呆。 苏晚晴紧紧抱着陈枫的胳膊,感受着他手臂肌肉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看着他冰冷如铁的侧脸,心中充满了震撼和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爸……坏人……被打跑了……”小满带着哭腔,小声说道,怯怯地看着父亲手中的“枪”。 陈枫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将射钉枪收起(收回空间),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嗯,坏人被爸爸吓跑了。小满不怕。” 他转向李援朝和赵铁柱,眼神恢复了沉静,但那份托付的沉重丝毫未减:“厂子,交给你们了!等我回来!” “陈总放心!”两人挺直胸膛,嘶声回应,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敬畏! 陈枫不再耽搁,抱着小满,拉着苏晚晴,大步流星走向路边。一辆路过的出租车被他拦下。 “火车站!最快的速度!钱加倍!” 出租车引擎咆哮着,载着归心似箭的一家三口,如同离弦之箭,刺破蛇口的夜色,向着千里之外那个贫穷却牵动着陈枫灵魂的小山村,飞驰而去! 车窗外,深圳璀璨的灯火飞速倒退。车厢内,陈枫紧紧抱着女儿,苏晚晴握着他冰冷的手。他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四叔那张憨厚、沉默、却写满关切的沧桑脸庞。 四叔,撑住!枫伢子回来了! 前世没能报答您的恩情,今生,我倾尽所有,也要把您从鬼门关拉回来! 王家村,我陈枫,回来了!带着钱,带着势,带着两世为人的滔天怒火和决心! 谁敢挡我救四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