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破茅屋,在古代靠卖酸辣粉发家了》 第七十章 食肆备餐 王夫子捋着胡子正色:“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圣人云‘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但也没说要饿肚子读书。你这小厨,倒暗合圣人之道。” 这时,周平领着几个丙班学子围过来,手里攥着用草纸写的字条:“我明日还要酸辣粉!再加个卤蛋!” 田桓踮着脚往木盒里塞纸条,故意大声喊:“给我来份鸡排饭,配芝士饼!” 林文则红着脸递过一张字迹工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饭团,甲班林文”。 常安蹲在木盒旁整理纸条,忽然发现赵承宗的纸条上写着 “鸡排饭,不要青菜”,字迹歪歪扭扭,倒像怕被人认出似的。 她忍着笑把纸条按班级分类,抬头看见王夫子正用戒尺敲着价目表。 “也罢,既然学子们乐意,明日起便试试。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一次误了时辰,或是饭食不干净 ——” “夫子放心!”常青拍着胸脯保证,“我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备料,锅碗瓢盆都用滚水烫过三遍,再说了。” 她指了指常安:“常安就在丙班,要是出了事,您拿她是问!” 申时末刻,常安抱着木盒往家走,夕阳把纸条上的字迹晒得暖烘烘的。 路过镇口的豆腐坊时,她想起价目表上还能加豆腐汤,明天得让阿姐试试用紫菜煮豆腐。 虽说紫菜贵,但少放些当提鲜料,穷学子们或许能尝个鲜。 回到食肆,常青正蹲在灶台前熬明日的骨头汤,锅里的筒骨咕嘟咕嘟冒着泡,葱段和姜片在汤面上打转。 小竹几人正清洗新买的菜,常睿趴在案板上写“菜单”,用炭笔在木板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鸡排和饭团。 常青擦着手过来,捏起张纸条念:“甲班赵承宗,鸡排饭不要青菜... 这小子,挑食得很。” “阿姐。”常安指着林文的纸条,“要不咱偷偷给他多加点肉?” 常青笑着点头:“成!” 夜里,常青在油灯下整理账本,价目表被她用朱砂笔描了边,末尾添了句 “汤菜管够,吃不饱可添”。 常安帮着磨墨,看阿姐在“紫菜豆腐汤”旁边标了 “三文”,忍不住问:“紫菜那么贵,三文钱够本吗?” 常青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咱自家吃的紫菜是晒干的碎叶,不值几个钱,再说。”她敲了敲账本,“一小份紫菜能泡很多汤了。” 这一晚,食肆的油灯比往常亮了许多。 灶台上摆着新腌的芥菜、泡发的香菇,还有准备明天煎蛋饼的鸡蛋。 常青揉了揉发酸的腰,看着账本上渐渐变长的订餐名单,笑出声来:“没想到咱这小小的食肆,也是接上学院的单子了。” 常安轻轻捏她的肩膀:“早点歇着吧阿姐,别太累。” 第二日一早,常青将食肆门口的小木牌清洗干净,写上新品。 总归学院每日需求不少,干脆连食肆也一起搞,这样既能提高生意,也能扩大菜单。 至于价钱...常青“嘿嘿”一笑。 自然要比学生吃的贵,平均每样涨个两三文钱差不多。 店面需要租金嘛,再包括材料费、人工费、柴火费、员工费、桌椅板凳费、时间成本费、橱具费、店内装饰费、一家七口吃饭费、学费、奶粉...... 贵点也正常,想必大家都会理解她的。 她将毛笔撂下,心意地回屋干活。 常安体谅她,为了让她多休息,上学就不再坐牛车,总归走个一二十分钟就到了。 常青也同意,因为之前送是还要带上食盒。 现如今都中午统一送,也方便不少。 原本她还打算和饮子店的陈掌柜聊一下外送的事,可最终还是没去。 大批量的食物还是自己送放心,万一被人算计,出现大规模食物中毒,她也不用干了。 小心使得万年船,注意点总是没错的。 不过可能因为来食肆常吃的多是普通老百姓,或是家境不错,但嘴馋的。 基本上一天也就偶尔出几单,饮子店会有人来送,这样剩下的用来盛学院订的餐正好。 常青一边思索食肆近日的生意情况,一边指挥小竹几人帮忙。 晨曦真是帮大忙了,她在甜品上的天赋极佳,看一遍上手就会,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小竹劈柴、搬水的一些重活干得也是极为利落,朝阳年岁虽和常睿一般大,但一些打扫卫生的活干得也很认真。 常青对这三人满意的很,但活是真多,她有想过再雇个中年妇女,可常安女扮男装的事得瞒住,有外人不方便。 还好常安之前没怎么来过镇上,不然事情也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常青轻呼一口气,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 十几岁的年纪,说是“穷凶极恶”也不为过,糙米饭得多蒸一些,不然容易吃不饱。 至于雇工,实在不行她累点就累点吧。 “哗啦”一声,食肆的竹帘被掀起,卖菜的张叔挑着担子跨进来,筐里的青菜还挂着晨露。 “林老板,今儿的青菜新鲜,多给你抓两把。” 常青正往提篮里码芝士饼,闻言抬头:“叔,您这芥菜腌好了给书院学子配糙米饭正好,明儿多送两斤?” 张叔爽快应下,瞥见灶台上的紫菜碎,纳闷儿:“这金贵玩意儿你咋舍得往汤里搁?” “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真材实料。” “有理!” 说话间,门口传来“笃笃”的拐杖声。 拄拐的李大爷弓着背进来,常青眼疾手快搬来条凳。 老人抖抖索索摸出个油纸包:“给我来碗酸辣粉,多加辣子。” 晨曦立马应道:“好嘞!” 辰时三刻,食肆里渐渐热闹起来。 卖布的吴嫂嫂领着小闺女挤进来,指着墙上的新菜单直咋舌:“这芝士饼是啥物件?咋还能拉丝?” 常青笑着切开一块,奶渣混着蜂蜜的甜香腾地飘出来。 小姑娘踮着脚够桌面,吴嫂嫂赶紧按住她:“脏手!” 常青却递过块干净的竹签:“尝尝,羊奶做的,补身子。” 小姑娘咬得嘴角沾着奶渣,眼睛弯成月牙:“比糖瓜还好吃!” 正热闹着,门口忽然传来争执声。 卖货郎孙二扯着嗓子喊:“凭啥不行?我就尝口你们那啥饭团!” 小竹拦在门口急得直摆手:“孙叔,您先让让,这是给书院学子备的...” 话没说完,常青端着盘蔬菜蛋饼出来,切得方方正正的蛋饼卷着青菜豆干,用竹签插得整整齐齐。 “尝尝这个吧叔,六文钱管饱。” 孙二抓起一个塞嘴里,腮帮子鼓得像青蛙:“嘿!比我婆娘烙的饼子软和!给我来俩,路上吃!” 巳时末,常青开始往食盒里码书院的订单。 第七十一章 学院送餐 赵承宗的鸡排饭单独用青瓷盒装着,青菜挑得特别嫩,却堆得老高。 没错,常青就是故意的。 一方面整他欺负常安,一方面偏要治治他的挑食毛病。 牛车碾过青石板路,街道上的房影投在常青的身上。 她握着缰绳哼起小调。 不多会便到了书院门口。 大门“吱呀”打开时,田桓拎着常睿第一个出来。 “林老板!”他踮着脚朝牛车挥手,“我闻着香味就知道是你来了!” “你这家伙,狗鼻子还挺灵。”常青笑着递给两人油纸包,“芝士饼趁热吃,给你多塞了块奶渣。” 田桓撕开纸就往嘴里塞,拉丝的奶渣粘在嘴角,活像长了白胡子。 食盒在回廊里一字排开。 常青揭开木盖时,照烧鸡排的甜香混着糙米的热气腾地冒出来。 周平咽着口水往前凑:“林老板,我的酸辣粉加了卤蛋吧?” 常青笑着回应:“放心,忘不了。” 旁边的赵承宗抱着胳膊装清高,眼睛却盯着青瓷盒不放。 常青故意提高嗓门:“甲班赵公子,您的特餐来喽!” 青瓷盒掀开的瞬间,赵承宗的眉毛猛地皱起来。 青菜多得能盖住半碗饭,鸡排被挤在角落可怜巴巴。 “这……”他捏着筷子欲言又止,周围响起憋笑的抽气声。 田桓探着脑袋瞅热闹:“赵兄,可不能挑食哦!” 赵承宗的耳朵腾地红到耳根,正要发作,常青递来碟腌萝卜:“鸡排都在青菜底下,要是嫌没味,蘸这个,解腻。” 赵承宗别扭地接过萝卜,憋了半天才将“谢谢”说出口。 林文攥着饭团的手微微发抖。 糯米里裹着比平日多出一倍的碎肉,油润的蘑菇丁混着玉米粒,咬一口能尝到猪油的香气。 “阿姐,这……”他抬头望向常青,后者冲他眨眨眼,“今儿肉腌多了,别声张。” 旁边的周平捧着酸辣粉吸溜作响,红油汤溅在衣襟上也不管,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就嘟嘟囔囔道:“林老板,明日我也要定饭团,两份!给我弟带一个!” “没问题!” 王夫子背着双手踱过来,戒尺敲了敲食盒:“卫生可都检查过了?” 常青掀开最底层木盘,露出用湿布盖着的验餐盘。 每个菜样都用小碟盛着,酸辣粉的汤面上浮着辣子,芝士饼被切成小块,能看见里头均匀的奶渣纹路。 刘夫子凑过来尝了口紫菜豆腐汤,眼睛一亮:“这汤头鲜得紧!比我家厨子吊的高汤还入味。” “好喝就多喝两碗。” “那老夫也不客气了。” 看着大快朵颐的学生,常青的思绪不由回到自己的大学生活。 那时候大学门口的外卖堆成山,每个人抱着手机在树荫下找餐盒,偶尔伴随几句“谁偷我外卖了!”的叫骂声。 真是令人怀念...... 那时她常泡在实验室,每天最愁的就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还总嫌实验室离校门口远,每次扫车去拿,都是骂骂咧咧的。 现如今想起来,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常青赶着牛车回到食肆时,日头正悬在头顶。 她卸下空食盒,招呼小竹和晨曦把木盘搬进后厨。 验餐盘里的酸辣粉汤底还剩小半,小竹端起碗要去倒掉,常青伸手拦住。 “别浪费,兑点开水能给咱自家人下面吃。” 小姑娘应了声,转身把汤倒进灶台上的陶罐里。 洗涮餐具时,铜盆里的热水腾起白雾,常青挽起袖子,露出腕子上被蒸汽熏红的皮肤。 晨曦蹲在旁边刷木盘,疑惑地指着她手背道:“阿姐,你这儿是不是起疹子了?” 常青低头看了眼,不在意地笑:“许是沾了洗碗水,回头抹点猪油就好。” 说话间,她把最后一摞盘子码进碗柜,手背在围裙上蹭了蹭。 申时初刻,食肆里零星坐着几个客人,卖针头线脑的周婶儿要了碗酸辣粉,边吃边跟常青唠嗑。 “林老板,你家这汤咋做得恁鲜?我家那口子昨儿喝了,今早非吵着还要来。” 常青往灶里添了块柴,火苗“腾”地窜起来:“婶儿,汤里放了不少提鲜的调料,要不我给你拿点?” 周婶儿忙摆手:“可别,我在家哪儿舍得吃这金贵玩意儿,就是问问……” 见店里暂时没客,常青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 “晨曦,我去盛兴楼一趟,你盯着点儿灶台,别让骨头汤糊了。” 小姑娘正给芝士饼裹蜂蜜,闻言抬头:“阿姐路上慢些,顺道买块皂角回来。” 常青跨出门时又回头补了句:“买胰子吧,也不差这点钱。” 盛兴楼的雕花木门半开着,常青刚踏过门槛,就听见二楼传来哄笑声。 盛辉站在楼梯口往下望,见是她来了,立刻拍着栏杆喊。 “林老板!来得正巧,快上来尝尝新菜式!” 常青跟着他上了楼,就见靠窗的圆桌上摆着几道热气腾腾的菜,其中一道酸辣粉里堆着金黄的炸酥肉,红亮的汤汁飘着白芝麻。 “尝尝。”盛辉递过筷子,“后厨用你的粉丝做的新菜,今早刚推出去,二楼雅间的贵客一口气点了三碗。” 常青咬了口酥肉,外脆里嫩,粉丝吸饱了汤汁,酸辣味直窜鼻尖。 “盛掌柜这手艺,怪不得能让府城聚贤楼的楼主认你当兄弟。” 盛辉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少给我灌迷魂汤!今儿叫你上来,是要说粉丝的事儿。” 他从怀里掏出账本,哗啦啦翻了几页:“头批一千斤粉丝,眼看就要见底了。方才城西悦来楼的掌柜来打听货源,我照你说的,把他们引到咱这儿了。” 常青眼睛一亮,指尖轻轻摩挲着桌沿:“那盛掌柜的意思是……” 盛辉往椅背上一靠,端起茶碗慢悠悠吹着热气:“我琢磨着,你不如再匀五百斤给我?价格还是按一百二十文算,不过——” 他语气一顿,放下茶碗,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得先给我供货,其他酒楼的单子往后排。” 第七十二章 规模扩大 常青心里狂喜,面上却只端起茶盏抿了口。 “盛掌柜这话可就见外了,当初要不是您肯赏脸,粉丝坊哪有如今的生意?别说五百斤,就是再来一千斤,您的货也永远排第一。” 盛辉听得眉开眼笑,伸手从腰间解下一块铜令牌拍在桌上:“得!有你这话,老子放心了。往后你拿着这令牌来送货,后厨直接给你开侧门,省得绕前门跟那些小商小贩挤。” 两人又聊了会儿行情,常青起身告辞。 路过一楼后厨时,大师傅正揭开蒸笼,雪白的包子褶子分明,腾腾热气里混着粉丝的香气。 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冲盛辉道:“对了,盛掌柜啥时候去府城送货,您答应我的,可千万别忘了...” 盛辉摆摆手打断她:“知道你这丫头贪心,早给你备好两筐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聚贤楼的规矩比我这儿严,要是质检不过关 ——” “不满意不要钱,来回运费我全包!” 常青接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出了盛兴楼,日头已经偏西。 常青攥着铜令牌往回走,路过米铺时称了二斤精米,又绕到布庄买了块蓝印花布。 店里的粗布围裙磨破了边,该换条新的了。 走到镇口时,迎面遇见张叔挑着空担子回来,筐里还剩几根蔫巴巴的芥菜。 “林老板。”张叔抹了把汗,“明儿给你送的芥菜得多泡俩时辰,今晨露水重,菜帮子有点涩。” 常青点头应下,想起一事:“叔,您认识会编竹筐的手艺人不?我想订些小竹篮,装芝士饼用。” 张叔一拍大腿:“咋不早说?前街李老三就会编,他媳妇跟我婆娘是表姐妹,明儿我带他去你食肆量尺寸!” “成!” 常青拐过街角,远远就看见玉娘的鞋摊支在原本的街角。 她踩着青石板过去,鞋摊前摆着几双棉鞋样,鞋面用粗麻布裹着,针脚细密,鞋头还绣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儿,应是玉娘姊妹绣的。 “玉娘。”常青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棉鞋帮子,“立冬快到了,我来挑双棉鞋。” 玉娘摸索着扶着木架站起来,浅灰粗布衣裳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 她侧过耳朵辨了辨方向,嘴角扬起笑:“是林老板吧?听这声儿就知道。” 常青愣了愣,虽知道她瞧不见,但这听力实在是惊人。 “前儿刚纳完的棉鞋,你摸摸这料子。” 她探身从竹筐里翻出双深灰色棉鞋,鞋面絮得厚实,鞋底用麻线纳得密不透风。 “里头絮的是新收的棉花,鞋面用了三层布,下雪天踩水都不透。” 常青捏了捏鞋帮,确实瓷实。 她瞅见鞋摊上还摆着几双绣了碎花的女鞋,虽针脚不如绣坊精细,却透着股拙朴的暖乎气。 “这双棉鞋咋卖?” “一百文。”玉娘摸索着把鞋摆正,“男鞋加二十文,林老板要是订得多,算你八十文一双。” 这价钱比其他家便宜不少。 常青想起小竹总说布鞋磨脚,晨曦和朝阳的布鞋也穿了很久,当即拍板:“给我来十双女鞋,一双男鞋,五双布鞋,要耐穿的深颜色。再给我来七双棉拖鞋,晚上在屋里穿。” 玉娘从腰间摸出个竹牌,上头刻着横竖记号,用细绳串着挂在竹架上:“十双女鞋、一双男鞋、七双拖鞋,记下了。后儿晌午能拿货不?妹子这几日熬夜赶工,眼瞅着能凑齐。” “没问题,后日我来拿。” 玉娘又摸索着往常青手里塞了双鞋垫:“这是新做的艾草鞋垫,放垫鞋里驱寒,别嫌弃粗陋。” 常青捏着鞋垫,指尖触到里头细细的艾草碎屑,混着股阳光晒过的暖香。 她忙掏出钱袋子数了几块碎银子,搁在竹凳上:“先付一半定金,剩下的拿货时给。” 玉娘摆摆手:“大家都认识,不用定金。快回吧,别误了生意。等入冬了,我给你做双带毛边的棉鞋,保准比这镇上任何一家的都暖和。” “那我先谢谢玉娘了。” 回到食肆时,灶台上的骨头汤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晨曦蹲在灶台边往火里添柴,小竹端着木盆从井边过来,发梢还滴着水,辫梢沾着片紫菜叶。 “阿姐,今日的饭团卖空了,酸辣粉剩三碗汤底。” 晨曦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周婶儿说后日要带她娘家嫂子来尝炸鸡排,还问能不能打包带走。” 常青应了声,刚要系上围裙,就听见街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夹杂着少年人的叫嚷。 “驾!驾!让开让开!” 紧接着大门的帘子“哗啦”被撞开,张皓庭带着一身风闯进来,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腰间的牛皮水囊歪在一侧,身后还跟着三个肩背长枪的镖师。 “常青!可算赶上你没关门!” 张皓庭满脸通红,额角还沾着草屑:“快!给弟兄们上吃的!饿死我了!” 为首的镖师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腰间别着两把短刀,抱拳冲常青笑道。 “林老板,久仰大名!这小子一路上把您的粉丝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可算见着真人了!” 常青忙招呼几人坐下,小竹眼疾手快摆上碗筷,晨曦端来刚蒸好的鸡蛋糕。 张皓庭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先垫垫!先垫垫!我跟你说啊,这趟镖走得可惊险——” “先喝口汤润润嗓子。”常青递过骨汤,瞥见张皓庭袖口磨出的毛边,心里一软,“路上没吃苦吧?” 络腮胡镖师灌了口汤,抹着嘴大笑:“苦倒是没吃,就是这小子抠得很!” 他伸手拍了拍张皓庭的后脑勺:“前五日说什么都不肯拿粉丝出来,说要‘留到关键时候’,结果第六日饿得啃干粮,才舍得泡了一包。你猜怎么着?老子这辈子没喝过这么鲜的汤!” 另外两个镖师跟着哄笑,其中一个瘦高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吃剩的粉丝渣。 “林老板您瞧瞧,这料包拌面条都好吃!我们镖头说了,以后走长途镖,就认你家的粉丝!” 常青挑眉看向张皓庭,后者耳朵通红,嘟囔着:“我这不是怕路上遇着山贼,得留着后手嘛……再说了,好东西当然要压轴!” 他从腰间扯下水囊,倒出里头的东西。 竟是晒干的粉丝碎和调料包残渣。 “你看!”他指着水囊里的碎屑,“最后一日实在没吃的了,我把料包全倒进去,用溪水泡开,弟兄们分着吃,连汤都没剩!” 络腮胡镖师从怀里掏出个账本,啪地拍在桌上。 “实不相瞒,我们镖局走南闯北,最愁的就是路上伙食。林老板这速食粉丝要是能批量做,我们愿意签半年的单子,不过……”他摸着下巴打量常青,“听说你给盛兴楼供货,价格比市面上便宜两成?” 第七十三章 小竹学车 常青擦着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心里快速盘算了下。 粉丝坊如今日产三百斤,除去盛兴楼和几家老主顾,还能腾出百来斤产能。 镖局走量虽大,但运输损耗和账期风险得算进去。 她扫了眼账本上的“江州镖局”印章,笑着摇头:“盛掌柜是我的贵人,自然有交情价。但各位跑镖辛苦,我也不能亏着。粉丝照旧八十文一斤,料包按十文钱一包算,十包起订。” 瘦高个镖师咋舌:“外头卖的现成汤料只要八文钱一包,林老板这价……” “料包里有虾皮、紫菜、花椒、辣椒,样样都是真材实料。” 常青从后厨端出个木盘,里头摆着晒干的粉丝和分装好的料包。 “你们尝尝这辣椒,春河村大棚种的,比寻常辣椒辣三倍,晒足十日才磨成粉。” 张皓庭抢过料包闻了闻,眼睛发亮:“难怪这么香!我在路上闻着这味儿,口水都滴到水囊里了!” 络腮胡镖师捏起一撮粉丝放在油灯下看,见粉丝通透如琥珀,没有一根断头,点点头:“行,先订二百斤粉丝,料包来五百包。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路上受潮发霉...” “包退包换。”常青爽快应下,“但有个事儿得劳烦诸位——” 她指了指张皓庭:“这小子第一次跑长途镖,你们多照应着点,往后料包要是想换口味,随时跟我说。” 镖师们哄笑起来,络腮胡伸手拍了拍张皓庭的肩膀:“放心!这小子嘴甜,路上帮我们编了不少草绳捆货,我们早把他当自家兄弟了!” 张皓庭耳朵更红了,忙岔开话题:“对了常青,我瞅见你店里有那个…… 那个芝士饼?还有上次给我的炸鸡排?都给我来一份!弟兄们没尝过新鲜玩意儿!” 常青被他逗笑了,转身去后厨忙活。 小竹在一旁偷偷扯她袖子:“阿姐,芝士饼只剩三块了,要不要留着明日卖?” “卖什么卖,给他们吃。”常青往锅里倒了勺猪油,“镖师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要是吃高兴了,比贴告示还管用。” 她顿了顿,又加了句:“再炸盘花生米,拿坛梅子酒来。” 半个时辰后,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拉丝的芝士饼、金黄的炸鸡排、酸辣开胃的凉拌粉丝,还有晨曦现炸的花生米。 张皓庭咬着芝士饼,奶渣拉得老长,含糊不清地说:“这味儿……香甜!” 络腮胡镖师尝了口炸鸡排,眼睛一亮:“这肉外脆里嫩,裹的是什么粉?” “自家做的鸡蛋糕。”常青坐在灶台边擦手,“要是你们镖局有人爱吃,我回头做些真空包装的,能放半个月。” “真空是啥?”瘦高个镖师疑惑地挠头。 “就、就是用布袋子扎紧,不让空气进去。”常青随便搪塞过去,瞥见张皓庭狼吞虎咽的模样,又往他碗里添了勺酸辣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酒足饭饱后,络腮胡镖师掏出银锭付账,常青却摆摆手。 “这顿算我请你们尝新,往后粉丝生意做好了,再跟我结账。” 镖师们再三推辞,见常青执意不肯收,只好揣着银锭告辞,临走时张皓庭还往怀里塞了两块芝士饼,说是给镖局的伙夫尝尝。 送走众人时,月亮已经爬上屋檐。 常青揉着发酸的肩膀往院子里走,就见小竹蹲在墙根给牛车添草料,晨曦正拿着笤帚扫地上的饼渣。 月光透过槐树叶洒在牛车上,老黄甩着尾巴打蚊子,车轱辘旁堆着几捆新割的草料。 “小竹,过来。”常青拍了拍牛车的辕木,“我教你驾牛车。” 小竹手里的草捆“啪”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阿姐,我、我能行吗?” 这丫头才十三四岁,此刻攥着衣角往前挪,脚尖在青石板上蹭出沙沙的响。 “有啥不行的?” 常青拽着她爬上牛车,把缰绳塞到她手里:“老黄最温顺,你往左拉它就转弯,喊‘驾’就走,喊‘吁’就停。” 她握住小竹的手晃了晃缰绳,老黄像是听懂了,甩着耳朵打了个响鼻。 小竹的手心里全是汗,缰绳在掌心拧成个疙瘩。 常青蹲在车板上,用膝盖顶住她发颤的小腿:“别怕,劲儿匀着使。” 她抬头看了眼月亮,又补了句:“明个去学院送餐,走青石板路稳当,到了门口喊田桓和常安帮忙搬食盒。田桓的狗鼻子灵,听见牛车声就会跑出来。” 小姑娘抿着嘴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那阿姐你咋去粉丝坊?” “搭祥叔的头班车。”常青跳下车,从墙上摘下赶车用的竹鞭,“他卯时初刻就从镇上出发,我来得及。” 她伸手捏了捏小竹的脸:“记住,过巷口时慢些,别撞着周婶的菜筐。要是遇着野猫窜出来,就……” “就喊老黄撞过去?”小竹歪头。 “傻丫头!”常青笑着拍了下她的手背,“拉住缰绳就行,老黄比你精着呢。” 小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常青将手中的竹鞭递过去:“来,试试。” “驾——” 小竹憋红了脸喊出声,老黄却纹丝不动,反倒扭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她。 常青笑出眼泪,伸手在牛屁股上拍了拍:“得带点狠劲,像这样——驾!” 老黄甩着尾巴往前走,车轮碾过院子里的泥地,发出“沙沙”的响。 小竹跟着晃了晃,慌忙抓住车栏:“阿姐,它、它走了!” “看见没?就这么简单。” 小竹脸上露出笑容。 “慢些走,稳当比啥都强。”常青又叮嘱一遍。 次日清晨,常青装着给李芳兰和王梅的账本,还有从镇上米铺买的新米。 思来想去,她又往竹篓里塞了不少点心,毕竟要是住在村里,估计也懒得做饭了,有点东西还能垫吧垫吧肚子。 临走时,她想起张叔说的话,连忙提醒小竹:“今个卖菜的张叔会带人来食肆里量芝士饼的尺寸,好做小竹篮,你们到时候记得好好招呼人。” 然后将视线放到晨曦身上:“晨曦记得算好价钱,别算错了!” “放心吧阿姐!” 常青这才安心出门。 第七十四章 打扫卫生 回到村子,常青先回家一趟。 路过隔壁,看见春花正在喂鸡,几只老母鸡围着食盆啄米,羽毛油光水滑的。 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春花,你娘呢?” “青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娘在粉丝坊干活呢。”春花擦着手迎上来,“你家的鸡我和娘每天隔着墙喂两把谷子,状态应该还行。” “谢谢春花。”常青从车里取出一包点心递给她,“这是镇上新来的糕点,尝尝。往后要是馋啥,只管跟我说。” “这、这不行,我不能拿。”春花连忙摆手。 常青笑着把点心往春花手里塞:“客气啥,婶子帮我喂鸡受累了,这点心你拿着吃。” 春花脸涨得通红,两只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才敢接:“青姐姐你太破费了,俺和娘就是顺手撒把谷子……” “拿着!再推让我可要生气了。”常青佯装板起脸,硬把点心塞进春花怀里,“对了,叔和虎子呢?咋没见人影?” 春花低头捏着油纸角,轻声道:“爹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去大棚垦地了,说是想种点菜,等冬日吃。虎子跟着柱子哥去山上玩了,这会儿保准趴在柳树底下啃窝头呢。” “你这丫头,咋没跟着去玩?”常青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发现小姑娘鼻尖上还沾着粒米,忍不住笑出声。 “我得看家呢!”春花慌忙用袖子擦鼻子,耳尖红得像熟透的小番茄,“青姐姐你快回家看看吧,昨儿后半夜刮大风,你家鸡圈围栏被吹歪了……” 话音未落,常青就听见自家院子里传来“咯咯哒”的乱叫声。 她暗叫一声“不好!”。 快步走进家门,眼前景象让她哭笑不得。 三只芦花鸡正扑棱着翅膀往草垛上跳,两只黑脚鸡在井台边啄食青苔,最肥的那只老母鸡居然蹲在窗台上,尾巴一撅就是坨温热的鸡屎,“吧嗒”砸在窗纸上。 “我的祖宗们!” 常青撸起袖子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弯腰捡起竹扫帚就往鸡群里钻。 老母鸡见有人来,“扑棱”一声飞下来,翅膀带起的尘土呛得她直咳嗽。 她弓着背追了两圈,好不容易把鸡赶进围栏,才发现竹篱笆断了三根,剩下的竹竿东倒西歪。 “难怪都跑出来撒野。” 常青蹲下身,从墙角摸出麻绳和竹片,先把断了的竹竿对齐,再像编筐似的来回缠绕麻绳。 阳光晒得手背发烫,她索性把外袄脱了搭在肩头,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粗布汗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绺,顺着下巴往下滴汗珠。 正忙着,墙外传来春花的声音:“青姐姐,要帮忙不?” “不用!你去玩你的。” 常青头也不抬,手里的麻绳却打滑,刚绑好的竹片“哗啦”又散了。 她咬着牙骂了句脏话,重新开始绑。 老母鸡大概觉得她闹够了,居然迈着八字步走到她脚边,歪着头啄她鞋带。 “真服了!” 常青笑着踢了踢鸡爪子,总算把围栏修补得结结实实。 她叉着腰喘了口气,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鸡屎,又叹了口气。 她从井里打了桶水,先泼湿地面,再用竹扫帚一寸寸往前推。 鸡屎混着泥土被冲成稀泥,顺着墙根的排水沟往低处流。 常青嫌扫帚不够干净,干脆蹲在地上,用碎瓦片刮地砖缝里的干结鸡粪,指甲缝里嵌满了黄褐色的泥垢。 “真是遭罪,实在不行干脆日后把家门钥匙给王婶一家算了,还能省点力气。”她自言自语着,随手用袖口擦了把汗,却把脸上抹得更花了。 等整个院子都扫得能照见人影,日头已经爬过了屋脊。 常青直起腰时,后腰酸得像被人捶了三拳,她扶着门框缓了缓,忽然闻到自己身上一股汗酸味,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晚上再说吧。”她拍了拍裤腿上的土。 路过鸡圈时,老母鸡又凑过来啄她裤脚,她弯腰捏了捏鸡脖子:“再乱跑就把你炖了,听见没?” 母鸡“咯咯”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往后退。 走出院门,春花正蹲在墙根摘豆角,见她满身泥污的模样,赶紧放下竹篮:“青姐姐,你要不先去俺家洗把脸?” “不用啦,我晚上再洗。”常青摆了摆手。 春花攥着扫帚,点了点头。 常青踩着石板路往村西走,粉丝坊的屋顶远远就能看见。 李芳兰系着蓝布围裙站在门口,正跟王梅说着什么,见常青来了,忙迎上来:“今个你可来了!等一下...” 她话一顿,脸色惊恐:“你脖子那怎么回事?” 常青经她这么一说,才惊觉脖子痒痒的。 她条件反射地往脖子那挠。 李芳兰的目光死死盯着常青的脖子:“你脖子上咋起了这么多红疙瘩?跟被马蜂蜇了似的!” 王梅凑近一看,也倒吸口凉气。 常青左边脖子上密密麻麻全是红疹,有的已经被挠破,渗着淡淡的血痂,连耳后根都没放过。 “这是过敏了吧?”王梅伸手想碰,又怕弄疼她,“是不是碰了啥不干净的东西?” 常青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脖子火烧火燎地痒,抬起手又要挠,却被李芳兰一把拍开:“别抓!越抓越厉害!” “昨天手背上就起了点。” 常青皱着眉回忆,“当时没在意,光顾着收拾了。” 王梅跺了跺脚:“先别说别的了!走,去隔壁村找刘大夫瞧瞧去,现在去镇上怕是太赶了。” “哎等等...”常青往后退了半步,“我先跟你们说新单子的事儿。江州镖局下了二百斤粉丝和五百包料包的单,另外盛兴楼还要加五百斤货……” “哎哟我的姑奶奶!”李芳兰急得直搓手,“疹子都长到脖子了还惦记单子!粉丝坊的事儿有我们呢,你赶紧去看病!” 王梅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昨儿我还听人说,邻村有个婆娘就是过敏没当回事,最后烂了半边脸!” 常青被她们说得心里发毛,只好从怀里掏出账本:“那行,我先说正事儿。镖局的单子要单独包装,料包得加防潮纸。盛兴楼的货还是老规矩,不过得提前三天备料。对了,现在日产三百斤有点吃紧,芳兰姐你再招十五个人吧,不拘哪儿的,隔壁村的也行,来了先跟着学磨浆,手脚麻利的优先。 另外,我想试试做真空包装的炸鸡排,需要买些棉纸和蜡油。王梅姐,你认识镇上做油纸的作坊不?” 王梅点点头:“镇上的刘记纸坊就行,他家油纸浸过蜂蜡,防水防虫。不过,你说的‘真空’到底是啥?咋用棉纸包肉?” 常青笑着摆手:“就是把肉裹紧,不让空气进去,这样能放得久些。等做好了拿给镖局试试,要是行的话,说不定能打开府城的路餐生意。” 第七十五章 浮出水面 “这行啊,那你这次在村子里待多长时间?” “看看吧,毕竟食肆那我不放心,还是要经常去的。” 王梅心疼地拉起她的手:“这么累行吗,之前好不容易长的肉,现在又瘦了。” 常青笑眯眯道:“哪是瘦了,我这是越来越结实。对了芳兰姐,别忘了招人。” 李芳兰:“放心,我心里有数。我还要和你说件事,赵二嫂这婆娘干活是把好手,现在三道工序还缺个管事的,我觉得她还不错,就是……” “就是之前跟我家闹过矛盾对吧?”常青揉着脖子笑了笑,“那都是老黄历了,没啥事,让她干吧。” 李芳兰一拍大腿:“你这度量,活该生意兴隆!行,我这就去跟她说。王梅你赶紧带常青去看病,晚了刘大夫该歇晌了。” 三人正说着,常青感觉胳膊肘也开始痒,她撸起袖子一看,露出的皮肤上也起了连片的红疹。 她心里暗骂倒霉,任由王梅拽着往隔壁安康村走。 这个村子离春河村比较近,二人去祥叔那租了车,便往那去。 安康村的刘大夫家是三间青砖瓦房,院角种着几株驱蚊的艾草,墙根摆着晒得半干的草药。 常青跟着王梅跨过门槛时,正看见刘大夫蹲在廊下捣药罐,花白胡子上沾着几片碎艾叶。 “刘叔,您先给青妹子瞧瞧!”王梅掀开竹帘,一股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 刘大夫抬头摸了摸胡子,见常青脖子上的红疹吓了一跳:“哎哟,这是被啥咬了?有点严重。” 他示意常青坐在竹椅上,从墙上取下牛皮包展开,露出一排银针和羊脂玉刮痧板。 常青乖乖伸长脖子:“前两日洗碗时手背上就有几个红点,没当回事,谁知今早突然变多了。”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几日接触的菜多,是不是对哪种菜过敏了?” 刘大夫用银针挑开红疹附近的皮肤,仔细观察:“过敏倒是真的,你这疹子中间有小水疱,应当是接触了带刺的植物。” 他从药柜里抓了把干薄荷,用石臼捣出汁涂在常青脖子上,清凉感顿时压住了痒意。 “先敷着,我再给你开副消风散,煎药时加两把马齿苋。日后再洗菜,尽量多注意些。” 常青道谢后,脑中闪过王梅的事,拽了拽她袖口:“梅姐,来都来了,你也让刘叔把把脉呗,说不准这么久,身体也好了不少。” 王梅脸色微变,下意识往后退:“我、我就不用了,不用……” “别推脱!”常青硬把她按在椅子上,“刘叔是出了名的稳当人,你让他瞧瞧心里踏实。” 刘大夫搭着脉闭目沉吟,指尖在王梅腕间轻点几下,很快就睁开眼。 “妹子这脉相滑润有力,哪像有病的?就是思虑过重,气血瘀在肝脾,瞧着没精神罢了。” 王梅攥紧帕子,声音发颤:“那、那我能不能......生养?” 刘大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何止能生!你这身子骨比牛还壮实,生十个八个都不带喘气的!” 他忽地皱眉:“谁给你断的不能生?简直胡闹!” 王梅脸色瞬间煞白,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 常青故意拱火:“李永明是镇上最有名的大夫,不能连这都摸错吧?” “这可说不准。”刘大夫往地上啐了口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这生育大事马虎不得,你赶紧再去复诊一回,要是他还说不能生,你让他来跟我对脉!” 回村的牛车碾过泥地,王梅靠在常青背上直发呆。 常青见她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干脆握着缰绳勒住牛:“梅姐,这事比粉丝坊重要,咱现在就去镇上复诊!” “现在?”王梅攥紧车栏,“可、可时间会不会来不及?” “怕啥?”常青甩了甩汗湿的发梢,“别说天黑了,有我陪着你,就算天塌了也能扛住。” 李永明的诊所位于镇西头,青瓦白墙上挂着“杏林春深”的匾额。 王梅进门时腿肚子直打颤,常青干脆攥住她的手,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按在诊台前。 “李大夫,麻烦再给我姐妹把把脉。”常青直截了当,“她前几日在您这瞧过不孕,今儿换了个大夫说她身子骨好着呢。” 李永明脸色微变,却仍端着架子:“中医诊脉本就讲究望闻问切,各人见解不同……” “少废话!”常青一拍桌子,惊得李永明身形一震,“您就说句实话,她到底能不能生?” 李永明额角沁出冷汗,颤抖着搭上王梅脉门。 三指刚落,他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目光在王梅和常青脸上来回打转。 “李、李大夫?”王梅声音里带着哭腔。 常青语气森然:“李大夫,若你还是坚持自己的诊断,那便只好对脉了!” 李永明咽了口唾沫,抓起桌上的医书翻动:“哎呀!前几日我误把肝郁气滞当成血虚宫寒了,是我误诊!是我误诊啊!” 他抓起毛笔在纸上狂草几行:“这是养血安神的方子,姑娘回去连服三剂,保管药到病除!” 常青盯着他发抖的手腕,眼睛微微眯起。 这大夫与王梅素不相识,根本不可能故意判错,这里面,一定还有她们不知道的事。 她心里冷笑一声,却没拆穿,拿起诊书,拽着王梅转身就走。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王梅蹲在路边捂着脸哭。 “为啥要骗我?为啥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常青蹲下身替她擦掉眼泪:“因为有些人怕真相戳破了,自己没脸做人。” 若说这件事中,谁是受益者,那毫无疑问,绝对是富贵。 她攥紧王梅的手:“别伤心,这是好事啊。这次你终于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那个家了。” “什么意思?”王梅红着眼睛询问。 “你想啊,你们这么多年无所出,可你根本没问题,有问题的,不是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是、是富贵!”王梅撑起身子,站起来扶住常青,“是他,是他故意这么做的!他怕自己面上无光,才诬陷我!” “想好怎么做了吗?” “想好了。”王梅面目狰狞,“既然对我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第七十六章 事情败露 油灯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常青擦着湿发掀开棉门帘,见王梅正盯着炕桌上的诊书发呆,指节把帕子绞得变了形。 她怕王梅做傻事,回到村子就将她拉到自己的家,好说歹说才稳住。 “先喝碗汤降降火。” 常青把粗瓷碗推过去:“昨儿在镇上你说要回去摊牌,我琢磨着这事没那么简单。李永明为啥非说你不能生?他一个外镇大夫,犯得着替富贵遮掩?” 王梅咬着唇摇头:“我也想不明白。按理说富贵逛窑子的事都闹开了,他没理由帮着藏丑啊。” 常青没接话,往火盆里添了把草,青烟印着二人的面庞。 “明个就问清楚!” 常青点了点头:“回去别冲动。咱先把诊书亮出来,看他们怎么接招。对了,芳兰姐明早去粉丝坊,我让她带几个手脚利索的姐妹跟着,万一吵起来,人多嘴杂才好说理。” “成!” 翌日一早,二人走在乡路上。 常青一直稳住她的情绪。 结果没多会,王梅却忽然挣脱她的手,疯了似的往里正家院子跑。 常青暗叫不好,赶紧撩起裤腿追上去,边跑边冲路边纳鞋底的孙大娘喊。 “婶子!快去叫芳兰姐带人来!” 院子里,里正媳妇正蹲在鸡窝前捡鸡蛋,见王梅闯进来,抄起鸡毛掸子就骂。 “你个丧门星!还有脸回来?” 王梅压根不理她,直奔堂屋,“咣当”一脚踹开柜门,扯出个红布包就往地上倒。 首饰滚了一地,中间还夹着张皱巴巴的纸 —— 正是当年的聘礼单! “三分薄田呢?”王梅举着单子冲里正吼,“后山那两间草屋早该归我!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不能生,现在大夫说我能生!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里正身形一滞,他想开口解释,却看见王梅身后跟着的常青,正冷冷盯着自己。 就在这时,李芳兰带着十几个女工呼啦啦涌进来,孙大娘拄着拐棍儿跟在后面喊。 “都来看啊!里正家出大事啦!” 人群瞬间把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梅咬着牙,把李永明的诊书拍在八仙桌上:“大伙都看看!谁才是不会下蛋的!” 里正媳妇冲过去想抢纸,被常青一把拦住。 她扫了眼纸上的字,尖着嗓子叫:“这是假的!肯定是你跟野男人勾搭上了,故意弄张破纸来诬陷我儿子!” “你放屁!” 王梅忍了五年的委屈全涌上来,抄起桌上的茶盏就砸过去。 “五年前我进门时,你们说不急着生孩子。后来找了镇上名医李永明,说我有问题,我先调理身子。现在人家刘大夫说我能生,你儿子呢?敢不敢让大夫来瞧瞧?” 这话一落,人群“轰”地炸开了。 张婶子戳着里正媳妇的脊梁骨骂:“合着你们一直拿儿媳妇当替罪羊?缺德不缺德啊!” 富贵缩在墙角直哆嗦:“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有问题,我可是男人!” “就是!我儿子怎么可能有问题,你莫要混说!” 里正媳妇指着张婶的鼻子叫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说我!” 里正额角青筋直跳,语气中泛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够了!” 常青盯着里正瞬间惨白的脸,心里猛地透亮。 原来根子在这呢! 她拽过王梅,低声说:“梅姐,你记不记得,当初你头次去镇上看病,是谁非要跟着去?” 王梅浑身一震,想起每次去医馆,里正都以“长辈陪着体面”为由跟着,连抓药都要亲自盯着。 她转头看向里正,声音像冰锥子:“是你!你早就知道富贵不能生,所以买通李永明,故意说是我的毛病!” 里正踉跄两步,扶住桌子才没摔倒。 人群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钱老拄着拐杖挤到前面:“李永明收了多少钱?这事要是真的,你这里正还能当?” “不能当!”陈大娘的儿子光棍三十年,正愁说不上亲,“这种弄虚做假的人,咋能带好村子?” “对!开族会!换里正!”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立刻附和。 里正媳妇“扑通”跪在地上,抱着王梅的腿哭。 “梅啊,娘错了!你看在你爹平时对你好的份上,饶了我们吧!富贵是独苗,他要是被戳脊梁骨,这辈子就完了啊!” 王梅看着地上哭成一团的婆媳,又看看脸色灰败的里正,忽然笑了。 这五年,她被当成不会下蛋的母鸡,被婆婆指着鼻子骂,被村里女人背地里嚼舌根,原来全是因为这一家子的私心! “想让我闭嘴?” 她蹲下来,捏住里正媳妇的下巴:“除非你们现在写和离书,把后山草屋和三分田给我,再赔我五十两银子。不然...” 她扫了眼人群:“我就去县里告官,让全县人都知道,春河村里正家怎么欺负儿媳妇!” 里正猛地抬头:“梅啊,你不能这么绝情!你忘了我平日是怎么对你的吗?忘了你生病我连夜去镇上抓药?” 这话让王梅愣了愣。 她确实记得。 可现在想想,那不过是为了稳住她,好瞒住富贵不能生的权宜之策! “这些年我在你们家当牛做马,恩情早就还了。但和离的事,没得商量。” 常青悄悄拽了拽她袖子,往人群外示意。 王梅转头一看,只见七叔公拄着龙头拐杖来了,身后跟着几个族老。 她心里明白,这是要开族会了。 族会在祠堂开,两张八仙桌拼起来当公堂。 七叔公往太师椅上一坐,里正就跪了下去,把买通李永明的事全招了。 原来富贵成亲半年没动静,他找江湖郎中瞧过,才知道儿子天生弱精。 为了保住李家香火,他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把锅全扣在王梅头上,还打算等在外头抚养个孩子,过继给王梅养。 “你糊涂啊!” 七叔公气得直拍桌子:“为了自家脸面,糟践别人家闺女,这要是传出去,咱村的名声还要不要?” 钱老趁机站起来:“七叔公,我看这里正也该换人了。李永明收了多少银子?公账上的银子是不是也被富贵挪过?” 这话戳中要害,几个族老立刻交头接耳。 常青在人群里皱起眉头。 钱老这人她清楚,表面公道,实则贪心,要是让他当上里正,以后粉丝坊怕是要被他当成摇钱树。 正想着,李芳兰凑过来低声说:“我公公在后面呢,要不... 让他试试?” 第七十七章 族会风波 常青一愣。 林二爷确实合适,当年在战场上立过功,为人正直,又不像钱老那样爱算计。 可她刚想点头,看见却见里正抬起头,眼里竟有几分哀求。 “等等。” 常青往前走了两步,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清了清嗓子:“七叔公,里正这事确实做得不对,但这些年他为村里修路、挖水渠,也没少出力。再说... 他要是下台了,新里正谁来当?” 钱老立刻接话:“我推举自己!我当里正,一定把公账查得清清楚楚 ——” “得了吧老钱。”常青打断他,“您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中都有数,就打上次那件事,我就不可能觉得你是个公正的人。” 还好她这段时间,又是教大棚,又是做大炕,还建了粉丝坊。 如今春河村新一辈年轻人,她林常青绝对说得上话。 钱老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七叔公瞪了他一眼,又问常青:“那你说,谁合适?” 常青假装犹豫,转头看向里正。 “要我说,里正暂时别下台,但得罚!第一,给王梅写和离书,把该分的家产都给她;第二,把公账从头到尾查一遍,要是真有挪银子的事,按族规办;第三...” 她顿了顿:“让富贵赶紧把欠小翠的银子还了,免得连累村里名声。” 里正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感激。 王梅却有些不解,拽了拽她袖子:“为啥不让他下台?他害我这么惨!” 常青压低声音:“你想啊,钱老要是上台,以后能容得下咱们粉丝坊?里正虽然有私心,但至少让女人能抛头露面做工。再说...” 她瞥了眼林二爷:“林叔是不错,但他当里正,不确定因素太多了。粉丝坊现在正是上升阶段,若有人故意拿粉丝坊做做文章,咱们可赌不起。” 二人恍然大悟。 “七叔公。”王梅立马跪下,额头贴在冰凉的青砖上,“我不求别的,只求您给我一张和离书。我王梅没偷没抢,不该替别人的错买单。” 七叔公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按律法,准你和离。但里正家的聘礼……” “聘礼我不要了。”王梅打断他,“就当是这五年的封口费,但有一样 ——” 她抬头看向里正:“往后谁要是再编排我的是非,我就去县太爷面前告他个诽谤良民!” 七叔公敲了敲桌子:“你们二人说得有理。里正,你可愿意认罚?” 里正点点头:“愿意!我这就写和离书,把后山草屋和三分田过到王梅名下,再赔她点银子。富贵... 富贵明天就去县城还钱!” “不行!”里正媳妇突然尖叫,“五十两银子凭啥给个妓女?” “你闭嘴!”里正转头瞪她,“再闹,就将你赶出祠堂!” 富贵站在祠堂,一句话不敢吭。 王梅看着这一家人,只觉得无比可笑。 曾经她以为这个家不仅温暖,还是个坚实的依靠,如今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他们用来遮丑的幌子。 里正媳妇还想撒泼,却被里正一把拉住。 他从袖里掏出印泥,在和离书上按了红手印。 族会散了时,太阳升起,将人晒得暖暖的。 路上李芳兰问道:“青妹子,你为啥帮里正说话?” 常青叹了口气:“咱们女人在这世道上活着,本就难。要是连个能容咱们做工的里正都没了,以后咋办?再说...” 她笑了笑:“里正欠了咱们人情,以后粉丝坊要是遇着事,他总得帮衬着点。” 王梅这才明白,一把握住她的手:“青妹子,幸亏有你。要不是你,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说不定真被他们耗一辈子。” 常青拍了拍她手背:“别傻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等你把草屋收拾出来,我帮你在院子里种点蔬菜,再养两只鸡,比在他那舒心多了。” 三人说着话走向王梅新得的房子,今个好好拾掇拾掇,收拾好立马搬进去。 没成想半道上被里正拦住。 王梅盯着里正头顶新添的白发,没有吭声。 常青却轻轻叹了口气。 想当初,刚来的这个世界时,里正覆手而立,整个人精气神十足,如今...... 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梅啊。”里正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不像样,“你怪我,我不怨你。可你想想,富贵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看着他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就让我被戳五年?”王梅打断他。 “您知道村里女人怎么骂我吗?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说我‘克夫克子’。有回张婶子的孙子生病,硬说是我从井台路过带了晦气!”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这些年我忍气吞声,以为是自己命不好,可现在才知道,全是您一手策划的!” 里正眼中满是痛苦:“我也是没办法!族里开过祠堂会,说再没子嗣就要把富贵过继给二房。我也是逼不得已......你能不能、看在我这把老骨头的份上,原谅我们?” 王梅盯着他佝偻的背,可此刻,她心里却没了半分怜悯。 “原谅?您给过我机会吗?当我提出分家时,您不愿意。当我要和离时,您又装模做样的为我好。现在真相大白,您又让我原谅你,凭什么?” 里正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梅直接越过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常青和李芳兰则勉强挤出微笑,朝里正点点头示意,紧接着追向王梅。 常青踩着裙摆小跑两步,伸手拽住王梅的袖子:“哎哎哎,跑这么快干啥?草屋又不会长腿跑了!” 王梅没回头,可肩膀却轻轻颤了颤,常青瞅见她耳后沾着的泪珠,心里一软,故意提高嗓门。 “我说梅姐,你走这么急,莫不是想甩掉我俩独自逍遥快活?” 李芳兰立马接茬:“哎呦,那我们俩可不吃亏了。” 王梅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转头时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你们俩就会拿我寻开心。” “今晚咱们就去草屋门口堆个土灶,煮锅酸菜炖粉条,好好庆祝庆祝。” 李芳兰指着远处的山梁惊呼:“快看!那朵云像不像里正媳妇撒泼时的模样?” 王梅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天边飘着朵灰扑扑的云,边缘卷卷的,确实像极了里正媳妇叉腰骂街的架势。 三人对视一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常青揽住王梅的肩膀,把她往草屋方向带:“以后啊,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有盼头。” 第七十八章 草屋新生 日头升到正中央时,三人站在草屋前。 两间土坯房歪歪扭扭立在后山坡,屋顶的茅草缺了几块,露出下面的苇席,门框上的红春联早已褪成白色,被风吹得“哗哗”响。 王梅攥着生锈的门环,手心里沁出薄汗。 五年前,她攥着红绸盖头进李家大门时,心里满是期待。 如今,这冰凉的铁环却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她轻轻一推,“吱呀 ——” 一声,门板像是沉睡多年后被唤醒,发出悠长的叹息。 “先把窗户糊上。”常青从竹筐里拿出新买的桑皮纸,“芳兰姐,你去把墙角的青苔铲了,梅姐跟我收拾屋里。” 李芳兰抄起锄头就往墙根走,铁锈刮过青砖发出“刺啦”声。 王梅推开屋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墙角结着蛛网,土炕上堆着半捆干草,窗台上摆着几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底还沾着去年的陈米。 “冬季快到了,这老屋也没有大炕,咱们动作得麻利点了。” 常青用木棍敲了敲墙壁:“下午去镇上买斤石灰,把墙刷一遍,再铺层新稻草。对了,得做个帘子挡挡窗户,晚上漏风。” 她说话时,眼睛一直留意着王梅的表情。只见王梅弯腰捡起地上的破陶罐,里面还剩半把发霉的野菜,她盯着陶罐,眼神有些发怔。 心下万分感慨。 想当初,她劝了三个女人。 到头来,只有王梅下定决心重新开始。 也罢,起码有一个愿意脱离苦海,在这个时代,已是了不起的举动。 “梅姐。”她递来块湿布,“把桌子擦擦。等会咱们去粉丝坊拿两把粉丝,炖个菜,晚上煮碗热汤面,就算乔迁宴了。” 王梅接过布,在水里搓了搓。 盆里的水很快变成灰黑色,她想起以往,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擦桌子。 现在好了,这张桌子归她了,想怎么擦就怎么擦,就算不擦也没人骂。 李芳兰在院子里喊:“青妹子,快来看看!墙根底下有棵石榴树!” 常青跑出去,见土墙裂缝里钻出棵小树苗,拇指粗的枝干上顶着两片新叶,嫩生生的绿,像刚出生的小鸡崽。 “好事啊!”常青摸了摸叶片,“等来年开花结果,你这院子就热闹了。” 王梅也凑过来,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洒下几点光斑。 “先把杂草除了。”李芳兰挥起锄头,“等忙完这阵,我去镇上买些菜种子,你种点菠菜、韭菜,自给自足。” 王梅点点头,转身回屋抱出一捆干草,扔进院子角落的竹筐里。 干草上沾着的草籽落在地上,说不定明年就会长出一片绿芽。 下午申时,三人累得腰酸背痛,坐在门槛上歇脚。 常青掏出块硬饼掰成三段,递给王梅时,指尖碰到她手背上的茧子,那是常年洗衣做饭磨出来的。 王梅轻轻笑了,把饼塞进嘴里:“这饼真好吃,比白面馒头还香。” 李芳兰指着远处的山梁:“你看,从这能看见粉丝坊的烟囱,景色还不错呢,日后我也常来。” 王梅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青砖灰瓦的粉丝坊在夕阳里冒出淡淡炊烟,像朵轻飘飘的云。 掌灯时分,草屋里亮起油灯。 常青用砖头支起铁锅,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野葱和干辣椒的香味弥漫开来。 王梅蹲在灶前添柴,火苗映得她脸颊通红,头发上沾着几根草屑。 李芳兰把面剂子擀成薄片,刀切成细条,扔进锅里时,面条像游鱼一样散开。 “来,尝尝我的手艺。”常青往碗里撒了把盐,滴了几滴香油,“粉丝我经常做,面条做得少,不知道咋样,你们尝尝。” 王梅接过碗,热气扑得眼睛发酸。 她吹了吹面条,咬下第一口时,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哭啥呀?”李芳兰掏出帕子递过去,“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等你把院子收拾利落了,我帮你绣个门帘,再养两只下蛋的母鸡,早上起来能喝着热乎的小米粥,不比在那破院子里强?” 王梅擦了擦眼泪,又吃了一大口面。 窗外的风轻轻吹着,新糊的窗纸发出“沙沙”声,油灯把墙上的影子晃得忽大忽小。 这简陋的草屋,比任何地方都踏实。 夜里躺下时,王梅听见窗外的蟋蟀叫。 常青和李芳兰挤在她身边,新铺的稻草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她摸了摸枕头底下的和离书,手指触到纸角的朱砂印,安心地笑了。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连个梦都没做,直到天亮时,被窗外的鸟鸣声叫醒。 起床后,三人又忙了一整天。 常青去镇上买了石灰和棉线,回来时还捎带了几个彩色的头绳,说是给王梅打扮用。 李芳兰把旧衣服剪成布条,搓成绳子挂在屋檐下晒,一边忙活一边哼着小曲。 王梅蹲在石榴树旁,用碎瓷片把周围的土松了松,撒下一把从镇上买来的菜种子。 她知道,这些种子会生根发芽,就像她一样,在这小小的草屋里,长出新的枝桠。 因银钱不够,临时朝常青预支了一部分的工钱,用来找工人做大炕。 常青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拍着她的肩膀说:“咱们姐妹之间,说这些干啥!等你以后日子过好了,再请我吃顿好的就行!” 傍晚时分,三人站在院子里,看着重新糊好的窗户,刷得崭新的墙壁,还有屋檐下随风摆动的布绳。 远处的山头上,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橙红色,像块刚出炉的麦芽糖,甜滋滋的。 王梅深吸一口气,闻到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还有远处粉丝坊飘来的香气。 她知道,从今天起,那些被泪水泡过的日子,都成了身后的脚印,而前方,还有无数个带着笑的明天,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