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王子总是对我垂涎欲滴》 第487章 联系 现在只要她不到处乱跑，母亲很乐意满足她的这些小要求。更不要说，她还是为了给她房间中的木偶做衣服。 她非常感动。 母亲点头答应下来，离开她卧室后不久，母亲果然送来了一些红布。 “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母亲，母亲会尽力满足你的。”母亲将东西放在桌上，温柔地说道。 “谢谢您。”图南点了点头，朝着她甜甜地笑了一下，“不过我暂时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了。” 母亲离开之后，她拿起一旁的一块红布，展开看了看。 这个大小，应该足够杜瑞看见了吧。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木木坐在桌边，看着她的动作不解地问道。 她的眼睛还有点泛红——先前母亲说她会一如既往地爱爱丽丝时，她没忍住感动地哭了。 图南发现的时候，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 她有些惊奇，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木木流泪。 虽然木木各个方面都表现得很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但是她必须是一个木偶，她一直以为木偶是不会流泪的。 但是现在来看，某种意义上，她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木偶了，她也拥有属于人类的情绪。 会哭、会笑，也会生气。 她问木木为什么要哭，她却说自己也不知道。 “这是哭吗？”木木擦了擦眼睛，“我是眼睛里进了其它的东西。” 图南没有追问下去。 而现在，木木显然已经调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看上去又充满活力了。 “我在试着做一套衣服。”既然已经对母亲说了要做衣服，不管做成什么样子，她总要做个东西出来再说。 “是给我的吗？”木木兴奋地说道，“这件衣服我都穿腻了。” 她身上穿的还是图南上次用手帕给她做的那件衣服。 “我试一试。”图南拿起剪刀看着手中的红布，有些为难，“她实在是不太擅长这些。” 不过最后，在她的尝试之下，她还是给木木做出了一套衣服。比起上一次那一件，也算是进步明显。 木木对她的手艺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穿上新衣服很高兴地跑去自己玩了。 图南又做了一套小衣服，打算到时候给母亲交差。 等到她做完的时候，差不多也到了晚餐时间。 母亲上来给她送晚餐的时候，图南正好将衣服交给了母亲。 她比图南想象得还要高兴，拿着衣服十分珍惜地抚摸了一下，反而让图南有些不好意思了。 “做得有些差，不一定合适。” “只要是你送给母亲的东西，无论什么样都好。”母亲微笑着说。 她真的很爱爱丽丝。 和母亲相处越久，她就越是能够感受到对方对爱丽丝的包容和爱护。 她先前所说的不会在乎爱丽丝脸上的胎记，应该也是实话。 包括在幻境中的那些木偶，一开始并不是那么完美，母亲依旧很爱护它们。 可是为什么现在变了？ 图南的视线看向窗外的院子中，那里还堆积着母亲丢弃的许多木偶。 她看向微笑着的母亲，开口询问：“母亲，院中那么多木偶，都是你不要了的吗？” “是啊。”母亲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做好。”母亲的笑容淡了下来，“它们有很多瑕疵，只能丢掉了。” “那您现在在做的那个木偶呢？”图南淡淡地问道，“它是完美的吗？您要将它交给疯帽匠吗？” 母亲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不用操心这些事，只要安心地待在家里就好了。等到再过一段时间，母亲就让你出去散散心。” “再过一段时间？” 母亲伸手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是的，顶多再有两三天，再忍耐几天吧，爱丽丝。” …… 为了验证内心的猜测，今天一整天，母亲送来的水果她都强忍着全部吃了下去。 实话说，吞木头的感觉并不大好。 根据图南前几天的记录，每过一天，她身体的木化程度都会往上涨大约十几厘米，而且每一天这个数字都在增加。 在副本中待得越久，木化的程度就会越来越快。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她距离完全变成木偶也就只有四五天了。 她按时测量了一下自己的木化程度，发现今天一整天的木化程度竟然和昨天一样。 和昨天一样，已经是一个好消息了。这说明，这个水果的确有缓解木化程度的效果。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副本在故意误导她，让她误以为这种水果才是促进她木化的罪魁祸首。 副本最开始的时候，母亲提供的水果是最多的，有足足一盆，如果她有意识地好好保存下来，现在至少不用这么焦头烂额了。 但现在惋惜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不是先知，做不到未卜先知。 她都快要完全木化了，更不要说先前比她更严重的杜瑞。 估计对方完全木化，就在这两天了。 她找来一张白纸，将自己这些天的一些发现和推测写了上去，又格外标注了家人提供的食物是可以延缓木化程度的。 写完后，她在窗口挂上红布，将童话图鉴召唤了出来。 仔细将杜瑞家的路线告诉它后，她将自己写好的纸让童话图鉴咬住，然后打开窗让它飞了出去。 但愿杜瑞不会被童话图鉴吓死，不过现在想要传递消息，她也想不到其它的办法了。 童话图鉴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图南坐在书桌前，有些坐立难安。 她不知道这个时间点杜瑞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太迟了，对方已经完全变成了木偶。 在书桌前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童话图鉴终于回来了。 他口中叼着一张纸，图南看到那张纸忍不住心下一沉，该不会是杜瑞已经变成了木偶，根本没有看到她写的东西吧。 童话图鉴飞到她面前，张开嘴，口中的纸轻飘飘掉了下来，上头还沾着它的口水。 图南顾不上嫌弃，急忙将纸拿了起来。 第488章 每次看到你都很高兴 幸好，这张纸不是她之前的那一张。 她松了一口气，看来杜瑞还没有完全木化。 她扬了扬手中的纸，看向童话图鉴，“他状态怎么样？” “看上去不太好。” 杜瑞在纸上写了不少话，但是很多话都是一个意思，光从这张纸上写的东西来看，他的精神就不算太好了。 他几乎已经完全变成木偶，希望图南能快点找到出去的办法。对家人提供的食物可以放心食用这件事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表示自己会试一试。 毕竟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除此之外，这封回信中唯一有用的东西就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消息。 他在家中找到了父亲藏起来的制作完美木偶的办法。 这个办法却和图南所知道的有些不同。 【想要制作出完美的木偶，需要献祭出一个灵魂。】 缺少了“爱”。 疯帽匠曾经说过，杜瑞的父亲做制作出来的灵魂并不是完美的，只是残次品，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杜瑞父亲在制作完美木偶的时候，并没有“爱”。 他的处境应该比她更危险。 没有爱却拥有灵魂的木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图南忽然想到了自己之前在那座废弃房间中看到的几具木偶。 房子的主人为什么会变成木偶？ 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座村子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在一个个的谜团之中，疯帽匠又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些事的发生，与疯帽匠一定脱不了关系。 想要知道其中的秘密，还是要从疯帽匠身上下手。 可是她现在没办法接触到对方。 就在图南苦恼要怎么样才能再次见到疯帽匠的时候，第二天一早，疯帽匠竟然再一次来拜访了她们。 她被楼下的声音吵醒，隐约听到了疯帽匠的声音。 “早上好，夫人，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他声音带着笑意，听上去心情不错。 “疯帽匠先生？”母亲有些惊讶，“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您的作品是否已经完工……爱丽丝小姐呢，怎么没有看到她？” 图南心念一动，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到窗户边推开窗户朝着楼下看去。 “我在这里，疯帽匠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疯帽匠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眯起眼睛朝着图南望来。 他一只手按着自己的礼帽防止它掉下来，另一只手友好地朝她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早上好，爱丽丝小姐，您为什么不下来呢？” “我正要下来呢。”她抢在母亲前开了口。 疯帽匠笑眯眯地看着她。 母亲没有办法，只好上来给她开了门。 “爱丽丝，老实一点，不要任性知道吗？”母亲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道。 “我知道，您放心吧母亲。”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托疯帽匠的福，图南终于有机会可以离开卧室了。 楼下还是老样子，疯帽匠正坐在沙发上，图南一出现，他的目光就没有再从她身上移开过。 这让图南觉得不太舒服，好像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 “很久没有见面了。”疯帽匠慢慢开口，“说实话，我还真是有些想念你了，爱丽丝小姐。” 图南扯了扯嘴角。 疯帽匠并没有介意她的敷衍，他看向母亲，彬彬有礼地说道： “当然，今天我来到这里的目的除了拜访你们，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想来看一看，先前您答应过要赔偿给我的，完美的木偶是否已经完工了?我已经等待了很久，实在有些迫不及待了。” “基本上已经完成了。”母亲说道，“只差最后的一个步骤，就可以做完了。” “我想您不会介意让我看一下吧？”疯帽匠说道。 “我也想看一看。”图南急忙说道。 “你——” 母亲正想要开口反驳，疯帽匠却微笑着点了点头。 “依我看这没什么，爱丽丝小姐也是有这个权利的。” 他这样一说，母亲的脸色变了变，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这相当于是默认了。 她将两人带到工作室前，推开了门。 房间里十分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工作台上有一个人形的轮廓。图南先前已经看到过一次，再次看到，却也还是不免紧张起来。 母亲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光线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照亮了躺在工作台上那具木偶。 她看上去如此生动、精致，比起图南上一次看到的样子更加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这一瞬间，让她仿佛产生了一丝错觉，这并不是一个木偶，而是一个睡着了的人类。 疯帽匠的眼中露出狂热的光芒，他走到工作台边， 手撑着桌边，仔细地看着这具木偶。 “太完美了，太完美了，这样完美的木偶，也只有你才能做到了。” 母亲勉强一笑。 “它什么时候可以‘醒来’？”疯帽匠抬起头看向母亲。 “您希望是什么时候呢？” “当然是越快越好。”疯帽匠立刻说道，“自从我失去了那些可怜的羊羔之后，我时常觉得非常寂寞……多希望能有人来陪陪我这个孤单的可怜人。” “我会尽快的。” “这样当然是最好的。”疯帽匠又看向图南，微笑着问道，“爱丽丝，你觉得这个木偶如何?” “很精致。”图南说道，“但是为什么它和我长得一样。” “这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回答你。”疯帽匠笑着说道，“因为只有这样，你的母亲才能对这个木偶倾注最大的爱意，我说得对吗？” 他看向母亲。 “哦，原来是这样。”图南干巴巴地说道，“但是这样会让我觉得有些奇怪，您如果要将这个木偶带走的话，看到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 “我当然不会觉得奇怪，”疯帽匠这样说道，“实际上，我还是挺喜欢你的，爱丽丝。你有一张很漂亮的脸蛋，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心情很愉悦。” 她先前可看不出来。 第489章 损坏 “既然已经看到了这具木偶，那么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疯帽匠并不打算逗留，“希望能尽快看到完整的它。” 三人离开了工作室，疯帽匠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爱丽丝。 “下次再见了，爱丽丝小姐。” “等一下。”图南忽然叫住了他，“疯帽匠先生难得来一次，何必那么着急离开呢？” 母亲警告性地看了一眼图南，“疯帽匠先生很忙碌，不要打扰他。” “看来爱丽丝小姐暂时还不希望我离开。”疯帽匠微笑道，“那么我再打扰你们一会吧。” 他话音刚落，就走了回来，在沙发上坐下，甚至没有给母亲拒绝的机会。 看到这一幕，母亲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图南走到疯帽匠身边坐下。 “疯帽匠先生，我们许久没有见面，我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聊一聊。” “哦？”疯帽匠看着她微笑道，“你想和我聊什么？” “很多。”图南顶着母亲的注视，“比如您是如何在这个村子拥有一座农场的。” “哦——”疯帽匠翘着腿，眯起眼睛说道，“那就是个有些久远的故事了。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一直居无定所，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该去哪里。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了这里，立刻被这里的人和环境吸引了。我决定在这里定居，事实证明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大家都很和善，我见识到了许多制作精巧的木偶，并深深为之入迷。” 他似乎想起了美好的回忆，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当然，那么多木偶，只有你的母亲制作出来的木偶才最和我的心意，简直能用艺术品来形容。唯一可惜的是，它们只是木偶，不能像人一样走动、说话。” 母亲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完美的木偶也不可以吗？”图南问道。 母亲身体一震，“爱丽丝！” “爱丽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疯帽匠哈哈大笑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为什么要追求完美木偶呢。 只要有了完美木偶，我就永远不会再寂寞了。” 他眼中露出异样的狂热。 “您的意思是，完美木偶可以永远陪着您？”图南试探着问道。 “只要保证身体不会损坏……”疯帽匠猛地止住声音，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对完美木偶十分好奇罢了。”图南叹了一口气，“无论谁知道一个木偶和自己长得一样，都会觉得十分好奇的。 仔细想一想，她算不算是我的姐妹呢，就像双胞胎一样。” 疯帽匠的表情十分奇异，他摇了摇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爱丽丝，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爱丽丝看向母亲。 母亲脸色苍白，她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看向疯帽匠： “时间不早了，请原谅爱丽丝的任性，您的时间很宝贵，不该浪费在这里。” “好吧，我的确耽误了不少时间。”疯帽匠站起身，“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木偶已经完成了。” 母亲将疯帽匠送出门，立刻回到屋中抓住图南的肩膀大声问道：“爱丽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告诉我，你的那些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您会把我做成木偶吗？”图南看着她的眼睛，清清楚楚地问道。 母亲猛地怔住，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好像一下子变得僵硬无力，图南轻而易举地抚开她的手。 “您是想要将我做成木偶，然后交给疯帽匠先生吗？”她冷静地说道，“母亲，还记得那个梦吗？我曾经梦到了这一幕，我梦见您将我交给了他。” 母亲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她僵硬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那只是个梦，根本不是真实的！” “如果那是假的，那么为什么您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您是我的母亲，我相信您不会骗我，也不会伤害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 “母亲是不会将你交给疯帽匠的。”母亲咬紧牙关，“你放心……我会让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 某种意义上，母亲已经承认了会将她做成木偶。 为什么呢，这具身体已经是一具木偶了，还有这样多此一举的必要吗。 除非…… 像疯帽匠刚才所说的那样，这具身体损坏了，必须要更换一个新的身体。 “非要这么做吗？”图南试探着问道，“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你只需要睡上一觉。”母亲固执地说道，“不会有任何痛苦，醒来之后，就会拥有一具更加完美的身体，这样难道不好吗？” 图南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真的换了一具身体，她就会像幻境中一样失去所有记忆，再也回不去了。 她不知道先前母亲是怎么让爱丽丝重新回到她身边的，就算她可以回来，那也不会是她了。 她会被永远困在这里，成为爱丽丝。 “这具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了，水果也快要没有了。”母亲沉重地说道，“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为什么要让一个人的灵魂被困在一具木头的身体中？” 母亲看上去有一瞬间的茫然，“难道你不喜欢吗？这具身体，她是那么完美，没有半点瑕疵，是我为你制作出的，最完美的作品……” “您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图南说。 她不知道爱丽丝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她也并不喜欢脸上的那块黑斑，但对她来说，就算自己原来的身体不够完美，她也不会想要一具硬邦邦的，需要一直维护的身体。 “我以为你是喜欢的。”母亲呆呆地看着她，“你从前很不喜欢自己脸上的印记，总是躲起来偷偷地哭……”她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不住地喃喃，“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都笑话你……”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给了你一具完美的身体，你应该不会那么痛苦。” 第490章 藏着谁的灵魂 图南哑口无言。 她不能去指责一位只是想让女儿变得更加完美的母亲，何况她看上去那么痛苦，简直快要崩溃了。 她从母亲口中，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了。 爱丽丝最开始的长相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漂亮，她脸上有一块巨大的黑斑，这块黑斑让她收到了不少嘲笑和冷眼。母亲看在眼里，决定为女儿换一张更加漂亮的脸蛋。 所以她才会如此在意能否制作出完美的木偶，而不知情的爱丽丝以为母亲只是单纯想要制作出完美的木偶，为了让母亲能够完成自己的心愿，所以她找到了疯帽匠，希望能从疯帽匠那里得到制作完美木偶的方法。 她与疯帽匠定下了约定后，疯帽匠将办法交给了她。不知情的爱丽丝将这个办法又交给了母亲，于是母亲将她打晕后为她换了一具身体。 也许是母亲动了什么手脚，又或许是灵魂换了一具身体之后的后遗症，爱丽丝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从前的模样和记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与她做了约定的疯帽匠又出现了。他说出了和爱丽丝之间的约定，将爱丽丝从母亲身边夺走。 所以母亲才会那么痛苦。 但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 如果那本故事书上的故事是真的，那么后来又怎么会有爱丽丝去找到疯帽匠要交换回完美木偶呢这样的情节呢。 爱丽丝已经跟着疯帽匠离开了。 难道还有一个爱丽丝？ 又或者，那本故事书后头的剧情都只是虚构出来的，作者补全了这个故事，实际上并没有后头发生的那些事。 真真假假，她分不清楚。 …… 图南又被关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这次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猜测母亲应该会将她关到换身体的那一天。 晚餐的时候，母亲给她送来了一盘水果。 图南看着盘中的水果，抬头看向母亲：“不是快要没有了吗，今晚怎么又有那么多。” “你午餐都没怎么吃，我怕你饿了。”母亲僵硬地朝她笑了笑。 图南顿了顿，起身拉过母亲的手，用力捏了捏，同时放柔语气朝她说道：“我下午一个人在房间里想了很多，母亲都是为了我好，我不应该惹你生气。” “你真的这么想？”母亲呼吸急促了几分，眼中微微泛起泪光，“爱丽丝，母亲是不会害你的，你能想通真的太好了。” 图南点了点头，“我知道您用心良苦，但我还是很害怕。等我换到了那具身体里，疯帽匠来问您要怎么办，我不想离开您。” 母亲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我会给他另外一具木偶。” “那也是完美木偶？” “当然。”母亲十分笃定地说道，“他绝对看不出什么端倪，放心吧。” 图南垂下眼，“我还是不太放心，不如您先将那具木偶交给他，等到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再给我换一具身体，这样不是更保险吗？” 母亲犹豫了一下，觉得她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她点了点头，“明天我就将木偶交给他。” 图南听到她这样说，瞟了一眼一旁的晚餐，这才微笑着说道：“那我就放心多了。” 她拿起一个苹果，作势要咬，母亲又打断了她的动作。 “等一下。”母亲抢过她手中的水果，“我忽然想起来我忘记清洗了，我拿去洗一洗再给你送来。” 图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点了点头。 母亲端着盘子下了楼。 她一出门，图南嘴边的笑容才一点点淡去。 看来母亲一开始是怕夜长梦多，想要今晚直接先斩后奏为她换了身体。 母亲说还有另外一具木偶，看来那就是她为了疯帽匠准备的了。 所以先前，她也是用另一具木偶换回了爱丽丝？ 现在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疑问，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要等到解开所有谜团之后，她才能离开这里。 图南轻轻叹了一口气，母亲恰好换了一盘新的水果上来，她立刻重新挂上笑容。 “今晚好好休息。”母亲欣慰地看着她，“明天晚上母亲就为你换一具更加完美的身体。” 图南表面上笑着点了点头，内心却思考起了要怎么阻止母亲的行为。 换身体是绝对行不通的，谁都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她不能冒这个险。 如果今天不是她看出了一点端倪，直接将水果吃了，现在已经应该被母亲搬到工作台去了。 她必须表现出自己并不排斥换一具身体，才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母亲现在看上去对她百依百顺，但在关键的事情上，她是不会纵容她的。 就像之前每次用餐，母亲都是紧紧盯着她吃下去才会罢休。 她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让这个身体换不成。 …… 第二天，疯帽匠又来了。 图南躲在窗户后，看着院中的场景。 疯帽匠进门后没多久，就又出门了，只是这一次身后跟着一个人。 图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疯帽匠身后那个人她很熟悉，就算只隐约看到一张侧脸，她也立刻就认出了那张脸。 和爱丽丝一模一样。 这就是母亲制作的另一具木偶。 疯帽匠发出爽朗的笑声，洋洋得意地带着木偶离开了。既然能让疯帽匠满意，那么这个木偶应该也是完美的。 可是这具木偶中的“灵魂”从何而来呢？ 难道是母亲自己的灵魂？她昨天捏母亲手的时候，就觉得她的手异常僵硬，不像是人类的肌肤触感。 …… “爱丽丝。”没过多久，门外传来母亲的呼唤声，她推开门，笑容满面的出现在她面前。 “你看到了吧，疯帽匠已经带走了木偶，我说过，母亲是不会让你跟他离开的。” “可是……”图南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您是怎么瞒过疯帽匠的？那个木偶也是完美的吗，那具身体里又藏着谁的灵魂？” “你不需要了解那么多。”母亲只是说，“今晚我就会为你换一具完美的身体，很快你就会忘记一切烦恼了。” 她面带微笑，语气笃定。 第491章 箱子 很显然，这已经不是母亲第一次为爱丽丝更换身体了。 她显得如此驾轻就熟。 为了不让母亲起疑心，图南只好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母亲离开后，她直接坐到书桌边，开始做准备工作。 晚餐时间，母亲准时送来了水果。 大概是因为这是最后一顿，所以水果都丰盛了一些。她不知道这个里面有没有加其他东西，拿起一个水果没敢直接下口。 母亲这一次却没有盯着她，她神色匆匆，送完晚餐之后就急忙下楼了。 图南干脆先将东西放在一旁，把许久没有用到的傀儡娃娃拿了出来。 她打算用傀儡娃娃冒充自己，而自己则躲在一旁见机行事。 图南将傀儡娃娃在床上放好，一转头，发现木木竟然站在餐盘边正在啃水果。 “你……”图南急忙走过去将她拎起来制止了她的行为，“谁让你吃的。” “我都好久没吃了。”木木口中还有没吞下去的水果，她急忙全部咽了下去，“今天有那么多，让我吃一个怎么了！” “……”图南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个被她咬了大半的苹果，“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木木奇怪地说道。 “比如有没有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或是晕晕的……” “我可是木偶，我怎么可能——”木木忍不住笑她大惊小怪，话刚说到一半，她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图南有些无奈地顺手将晕了过去的木木塞进了口袋中。 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渐渐靠近，最后在门口停下。 母亲的声音随之响起：“爱丽丝？” 图南急忙躲到了洗漱间中。 见没有人回应她，母亲这才推开了门，看到了图南放在床上的傀儡娃娃。 傀儡娃娃安静地躺在床上，她满意地露出一个笑容，走到床边将傀儡娃娃背了起来，然后朝着门外走去。 图南躲在门口，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她背着人，又想不到屋子里还会有一个人，当然也就没有再刻意将门锁上。 图南等到过了一会，才偷偷从房间中走了出去，往楼下看了一眼。 楼下一片昏暗，因为太过安静，反而透着一副诡谲。 她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带走的那具身体根本就不是她，必须抓紧时间。 现在她最好，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去看看母亲房间那个大箱子中究竟有什么的机会了。 自从上次她放火之后，母亲就将那些木偶全都收了起来，她的房间应该已经没有木偶在了。 图南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心高高地悬着，几乎可以听到耳畔边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作响。 她顺利走到了母亲卧室门口，握住门把手轻轻下压，然后推开了门。 母亲的房间里也十分昏暗，她一个闪身走了进去，又转身将门关上。 原本架子上的木偶果然都不见了，显得这个房间愈发空空荡荡。 图南呼出一口气，在昏暗之中走到床头边的那个大箱子旁。 她蹲下身，想要打开箱子，却发现母亲在这个箱子上加了一把大锁。 上一次的时候她似乎还没有看到这把锁。 这就有些难办了。她既没有可以开锁的道具，手边也没有什么可以用的工具。 看来只能无功而返了。 图南站起身，正要离开，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晃了晃眼睛。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环视四周。 这绝对不是巧合或是意外。 一种强烈的预感让她在床边趴了下来。 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与她对视上，眼中有一种异样的光芒，哪怕在黑暗之中，也让人一眼就能发现。 图南几乎尖叫出来。 她立刻站起身想要往外走，原本被关好的门忽然有了响动。 有人在外面想要开门。 这个念头起来的一瞬间，图南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她四下环视了一下，从桌上抄起一个花瓶，飞快躲到了门后。 门把手动了两下，门被推开一条缝。 图南神经绷紧。 门外的人正要进来的时候，院门外却又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带着怒气的声音。 “开门！开门！！” 是疯帽匠。 他怎么来了？！ 门口的人顿了顿，重新将门关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图南举着花瓶的手垂了下来，她将花瓶放到一旁，回到门边打算开门出去，拧了拧门把手却没有反应。 门被反锁了。 母亲已经发现她在这里了。 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忍不住拧起眉头。 外头又隐约传来母亲与疯帽匠的争吵声。 她凑到门口仔细听了一会，两个人站在院中争吵，声音有些模糊，听不真切，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句。 “……骗我……这根本不是……” “……不……” …… 听上去像是疯帽匠已经发现了母亲给她的那个木偶并不是真正的完美木偶。 不知道两个人要吵多久，图南干脆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月光透了进来，将四周照亮了。 图南幸运地在桌上发现一把刻刀。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干脆趁着外头两个人吵架的i机会，试一试到底能不能打开这个箱子。 她走到箱子旁蹲下，拿起刻刀开始试着开锁。 外头的争论声停顿了一瞬。 图南咬紧牙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这个锁扣住了箱子上的一个小铁扣，想要打开锁太难了，但是把这个小铁扣从木箱中挖出来还是可以的。 她专心致志地用刻刀将铁扣一旁挖开，铁扣果然松动起来。 外头的动静变大了一些。 “……放开我……！” “你比我给我一个解释！” 图南额头冒出细密的热汗。 幸好疯帽匠缠住了母亲，她短时间内没办法回来管她。 在她的不断的努力下，这个小铁扣终于有了要掉落的迹象。 她一把丢掉手中的刻刀，一脚蹬着箱子借力，一边伸手抓住铁扣用力往外拽。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后，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身后倒去。 第492章 残次品 铁扣被她拽掉了！ 图南精神一振，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两步走到箱子旁，蹲下身想要打开箱子，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明显的响动。 是敢来阻止她的母亲吗？ 她摆脱疯帽匠了？ 图南犹豫了一瞬，这大概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如果错过这一次，她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个箱子里到底有什么了。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让母亲如此如临大敌，不肯让她看到。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一咬牙，打开了面前的箱子。 门口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有一个人站在门口，却迟迟没有推开门进来。 今晚的月光很亮，图南轻易地看清了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 她曾经猜测过里面会是什么，然而现在出现在眼中的东西，还是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竟然是…… 一具尸体。 不对，她也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一具尸体，还是一具母亲制作出来的又一具木偶。 图南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那具身体，冰凉的，但触手的确是人类身体的手感。 这具身体以一种头埋在膝盖上的姿势蜷缩在箱子中，看不到她的脸，无法确定她的身份。 外面的母亲不知道是因为又被疯帽匠缠上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了动静。图南深吸一口气，将箱子中这具身体的头抬了起来，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瞳孔微微收缩。 是爱丽丝的脸。 那张并不完美的，脸上有着一大块黑斑的爱丽丝。 母亲为什么将这样一具身体放在这里。 图南已经无法凭借外表去推测这到底是爱丽丝的肉体还是被制作成爱丽丝模样的木偶了。 她将这具身体按照原来的模样摆好，又将盖子盖了下去，然后走到门口。 她扭了扭门把手，这一次门把手终于开了。 图南打开门，看到了母亲颓丧的背影，再往外，是暴怒的疯帽匠。 疯帽匠一眼看到了推开门的图南，眼中射出愤怒的精光。 “她还在这里，你瞒不过我的眼睛，你给我的那个木偶分明是个残次品！” “它不是！”母亲抬起头，愤怒地喊道。 “你竟然还在狡辩。”疯帽匠双眼通红，“它根本不是我要的东西，我要的是一个完美的木偶！！完美！你明白“完美”的含义吗？！！” 他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天际，“完美就是没有缺点，她必须漂亮、温和、安静、拥有一切美好的品质！这样才是一个完美的木偶！” 图南听得眉头紧锁。 “当初是你告诉我。”母亲盯着疯帽匠，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完美的木偶，需要的是灵魂与爱，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它就是完美的。”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如果没有你给的那样东西，就算有了灵魂，木偶还是会变回木偶，而灵魂也会永远被困在木偶之中！” 那样东西？ 图南略一扬眉。母亲说的那样东西，指的是她每天给自己吃的水果吗？那样东西，原来是疯帽匠给的？ 疯帽匠面色阴冷，再也没有了先前绅士的模样。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而先前的样子，只不过他的伪装罢了。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声音流淌着恶意。 “我可没有骗过你，难道你不是制作出完美的木偶了吗？你看她啊……” 他伸手猛地指向图南。 母亲下意识回头看向她。 “她现在变得多么漂亮，再也不会哭泣流泪了，这还不够完美吗，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不……”母亲想要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初是你来求我，要我告诉你该如何制作完美的木偶吗？”疯帽匠放低声音，说得很慢，“是你向我哭诉，说自己的女儿多么可怜，明明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却只是因为脸上的胎记就要被人嘲笑。” “是我帮助了你，让你做出了完美的木偶。” 图南微微一顿。 她知道那本故事书一定有很多虚构的剧情，没想到连这个都是虚构的。最开始去找疯帽匠的人，并不是爱丽丝吗？ 疯帽匠看着她身后的爱丽丝，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语气又变得温和起来。 “爱丽丝，你看，你的母亲是多么爱你。为了你，她甚至不惜……” “住嘴！”母亲声嘶力竭地喊道。 图南疑惑地看向母亲，“他说的是真的吗？” 母亲避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看看她的模样吧。”疯帽匠走上前来，他张开手臂，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心虚，她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母亲颤抖着看向他，“你答应了我，不会说的。” “我已经厌恶了陪你演这样无趣的戏码了。”疯帽匠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 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很无聊，每次都一样，谁都会觉得厌烦的，对吗？”疯帽匠轻声说道，“但是看在爱丽丝的面子上，我还是同意了，但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竟然给了我一个冒牌货！” “你究竟在说什么？”图南眉头紧蹙，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了。 可以知道的是，母亲与疯帽匠之间，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交易。 但疯帽匠口中的“每次都一样”又是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真相吗，爱丽丝？” “够了，你这个肮脏的东西，离我的女儿远一点！”母亲愤怒地走到两人之间，用力推了一把疯帽匠。 “她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她的母亲为了她，杀了这个村子中所有的人，大概也会想要远离你这个可怕的母亲吧？” 疯帽匠轻飘飘地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这句话却很重，一下子将母亲的脊背压弯，让她再也无法抬起头。 她不敢抬头，不敢面对女儿怀疑的目光。 或许里头还藏着厌恶。 “你答应过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母亲目眦欲裂，一下子扑到疯帽匠面前，揪住他的领子。 第493章 交换 她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牙关紧咬，只恨不能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来。 疯帽匠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她。 母亲一下子跌倒在地，面如死灰。 图南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扶她，她觉得真正的爱丽丝应该会那么做。 “您没事吧？” 母亲低头看着她扶住自己的手，却迟迟没有勇气抬起眼看她。 疯帽匠扭了扭头，戴正了头顶的礼帽，又将被扯乱的领带重新系好。 “疯子。”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你应该感谢自己拥有爱丽丝这样美好的孩子，否则你认为，我还会留着你吗？”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图南站起身看向疯帽匠，“我到现在依旧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既然我是当事人，我也应该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你想知道真相？”疯帽匠微笑着看着她，“当然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作为交换，我要你和我离开这里。” “不，你休想抢走我的女儿！”母亲立刻直起身子挡在图南面前。 疯帽匠冷冷地看着她。 母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光，她飞快地开口：“她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她不能离开我。” “我有足够的‘药’，可以让她维持这个样子很久。”疯帽匠半是微笑半是警告。“就算她真的支撑不了了，我也会送她回来这里。我不相信，你会亲眼看着她永远变成一具木偶。” “爱丽丝，你愿意吗？”疯帽匠温和地看向图南问道。 他在面对爱丽丝时，是与母亲截然不同的语气。 图南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对于她来说，如何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才是第一任务。而疯帽匠身上显然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如果能知道始末，或许也能找到离开这个副本的办法 母亲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颓然地倒下去。 疯帽匠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他缓步走到图南身边，朝她伸出手：“很高兴你接受了我的邀请，爱丽丝小姐。” 图南低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母亲，她好像已经失去了灵魂，再也做不出其他的反应，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至少不是就这样跟着疯帽匠离开。 图南蹲下身，拥抱了一下母亲。 母亲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抬头看向她。 “再见，母亲。” …… 图南跟疯帽匠走出了家门。 今晚的月色很好，而走在她面前的疯帽匠显然心情更好。 他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歌曲，脚步轻快。 “您看上去心情很好。”图南问道。 “是啊，的确如此。”疯帽匠转过头看她，“因为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您想要的东西？”图南挑了挑眉，“您指的是‘我’吗？” “哈，爱丽丝，不是你还会有是什么呢。” “我不太明白，我一直以为您不太喜欢我，先前我在农场工作的时候，您总是责怪我。” “这是一个误会。”疯帽匠说道，“实际上并不是如此。你还是可以从很多细节中看出我是非常喜爱你的。” 图南皱着眉头想了想，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出来。 疯帽匠提示她，“虽然你总是偷懒，但是我从来没有真的惩罚过你。” “……” 图南点了点头。这姑且算是一个。 “我提议让你来上夜班，也是为了多看看你啊。”疯帽匠笑眯眯地说道，“还有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糕点，你应该很喜欢那个味道吧。” “可那不是我用薪水自己买的吗？” “我总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我还是不太明白。”图南奇怪地说，“您喜欢我什么？” “你是个善良漂亮的孩子。”疯帽匠只是这样说道，“今晚不太适合聊这些，我想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两人终于回到了疯帽匠的房子。 图南发现他的房子和先前不一样了。 变成了一幢带有小院的二层小屋，院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正在月光下绽放着。 “您的房子……” “因为你要来的缘故，我略微装修了一下。”疯帽匠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女孩子应该住在漂亮的环境中，你说对吗？” “我只是有点惊讶。”图南看了看周围的布置，“您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这并不难，只要多请一些工匠就好了。”疯帽匠随意地开口。 工匠，这附近竟然还有工匠？ 但既然疯帽匠这样说，就算她提出质疑，他也一定会想出其他的理由来堵住她的问题。 他们走进房间，疯帽匠带着她来到一间房间前，当着她的面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点上了蜡烛，在暖融融的烛火下，房间被布置得温馨可爱。如果图南再年轻十五岁，她或许会非常喜欢这样的装扮。 到处都是粉色，粉色的墙壁、粉色的床单、粉色的衣柜。 疯帽匠走到衣柜前，献宝般地打开衣柜门。 一衣柜粉色的裙子。 “这都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他摆出一副准备好接受表扬的姿态，“你认为如何？” 图南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我认为……呃……还不错，但是为什么都是粉色？” “你不喜欢粉色？”疯帽匠奇怪地看着她。 难道从前的爱丽丝很喜欢粉色？ 图南立刻开口：“我当然喜欢，但是我没有想到，你把这个房间装修得这么……特别。”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疯帽匠得意地勾起嘴角，“每个女孩都喜欢粉色，我很清楚这一点，没有人例外。” 粉色就粉色吧，至少有一个地方可以睡觉。 图南决定不再纠结关于房间装修的问题，还是问起了自己真正想知道的话题。 “您先前答应过我，如果我跟您回来，就会告诉我真相，现在我们已经到您家了，您可以告诉我了吗？” “是我们的家了。”疯帽匠微笑着纠正她。 “……” “今天太晚了。”他打了一个哈欠，“我已经累了，我想你也累了，有什么话，我们还是明天再说吧。” 第494章 美好的回忆 疯帽匠离开后，图南坐到床边，忽然听到一声哀嚎。 她愣了愣， 猛地反应过来，急忙将口袋中憋了大半个晚上的木木拿了出来。 木木瘫在她的手心，用力地深呼吸了几口，才愤怒地控诉她：“我快要憋死了！” “今晚发生的事你也听到了，我也没有办法。” 木木从她手掌心中跳到床上，呈“大”字形躺下。 “我都听到了。”木木长吁短叹，“这可真是！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啊！” 她显然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故意摆出这样的姿态，显得有些滑稽，反而让图南心情好了不少。 她薅了木木一把，似笑非笑地说道：“你都听懂了？” 木木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你不要你的饲养人了，现在这个男人是你新选的饲养人吗？” 图南啼笑皆非。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木木不太在意这些事，只要没有把她丢下，她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伸了伸腿，爬到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图南在房间中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也回到了床上躺下。 她躺在粉色的大床上，思索着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些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让人有些来不及反应。 先是在母亲的房间中发现疑似一具和过去的爱丽丝一模一样的身体，又是疯帽匠发现了母亲交给她的木偶有问题，竟然直接连夜找了过来。 他对爱丽丝的态度，也十分微妙。 从他给爱丽丝准备的这个房间来看，虽然粉色元素有些过量，但的确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的。 他究竟是喜欢爱丽丝，还是喜欢完美的木偶呢。 疯帽匠又是怎么发现那个木偶不对劲的。还有先前在母亲家中，他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今晚的场景在她脑中转来转去，最后化作一个巨大的谜团。 一切的答案，还要从疯帽匠身上挖出来。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慢慢闭上眼睛。 …… 第二天一早，图南推开房门的时候，久违地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 这个香气让她愣了一下，胃诚实地叫了起来。 “你醒得真早。”疯帽匠已经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和她打了一个招呼。 “早上好，疯帽匠先生。”图南走到餐桌边，看到餐桌上丰富的早餐和两杯热牛奶，有些惊讶。 “早餐都是您准备的吗？” “希望你还满意。”疯帽匠朝她伸了伸手，邀请坐了下来。 图南拉开一旁的座位坐了下去，拿起牛奶凑到鼻端嗅了嗅，浓郁的奶香味让她的胃更加饥饿了。 疯帽匠拿起桌上的面包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牛奶，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后才开口道：“你在家中，应该没有这么多好吃的吧。” 图南也拿起面包咬了一口。 久违的美味让她一瞬间想不顾形象地将手中的面包狼吞虎咽下去，即使她已经尽力克制了，也还是将手中的那片面包全部塞进了口中，又喝了一口牛奶顺了下去。 这种味道普通的东西在她吃了一段时间的“木头”之后，也变得异常美味。 “谢谢您的款待。”她放下杯子，“但是我很好奇，如果没有母亲给我吃的那些东西，我难道不会马上变成木偶吗？” “你以为她是从哪里得来的？”疯帽匠笑容微妙，“她拥有的也是我给她的，我有的只会比她更多更好。你只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完全不必担心那些。” “原来是这样。”她点了点头。 吃过一片面包之后，她进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又拿起一片面包，慢慢撕扯着往口中送去，看似随意地开口： “我有些好奇，您是怎么知道，母亲给您的那个玩偶是假的？” “赝品不管再怎么像真的，终究还是赝品，总会露出不对劲的地方，想要分辨实在太过轻松。” “我还是不太明白，她和我有什么区别。” “爱丽丝，你现在也知道了，完美的木偶需要‘爱’与‘灵魂’，那具木偶虽然被你母亲注入了一丝‘灵魂’，但是‘爱’却并不纯粹。” 图南皱了皱眉，“这一丝灵魂是从哪里来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疯帽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对一个赝品的灵魂毫无兴趣。” 图南垂下头，想起母亲越来越僵硬的身体。 整个家中，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这灵魂难道是母亲自己的吗？ 还有木木，她显然也不是寻常的木偶，她身体里又存在着谁的灵魂。 “您刚才说，这具木偶身体中的爱并不纯粹？”她抬起头看向疯帽匠，“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拥有纯粹的爱的木偶应该是什么样子吗？”疯帽匠反问道。 图南摇了摇头。 疯帽匠身体微微后仰嵌入靠椅之中。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露出回忆的神色。 “她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孩子，像一片云，洁白柔软。” 看疯帽匠这个样子，图南感觉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 “您口中说的，难道是指爱……我？”她忍不住问道，“从昨晚开始，我就很想问您，从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已经遗忘了的故事。” 疯帽匠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您可以告诉我。”图南声音带着一点诱哄，“忘记这些对我来说是一种损失。” “如果见到一个丑陋的、怪异的人，你会做些什么？”疯帽匠忽然问道。 图南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疯帽匠从外表上来看，虽然算不上英俊，但也绝对称不上丑陋怪异。他忽然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安慰他，告诉他外表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她猜测道。 从前的爱丽丝自己脸上有着那样一块丑陋的胎记，从母亲口中可以得知，她从前或许还经常被人嘲笑欺负，那么看到和自己一样饱受苦恼的人，或许更能体会对方心中的痛苦。 疯帽匠露出一个笑容。 “这就是赝品永远是赝品的原因，那个赝品回答我，她会离他远一点。” 疯帽匠的笑容中露出一丝冷意，“多么聪明的回答啊，是啊，那么丑陋怪异的人，的确应该离他远一点！” 看来，她猜对了。图南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我唯一感到遗憾的事，就是在灵魂进入木偶之后，就会失去从前的所有记忆。”他叹了一口气，“我们之前的过往就这样被抹去了，真是让人伤心，可是为了让你能够永远陪伴着我，这是唯一的办法。” 图南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过没有关系，记忆失去了还可以找回来，只要我将过去的一切告诉你，你又会想起来我们之间的美好回忆。” 第495章 疯帽匠的真容 在疯帽匠的诉述中，图南知道了他口中的，爱丽丝与疯帽匠的过往。 他们相遇在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爱丽丝发现了在一个人待在树下的疯帽匠，两人由此相识。 “您似乎……并不丑陋。” 疯帽匠看着她，慢慢摘下了自己头上从来没有摘下过的礼帽。 图南这才发现，原来疯帽匠并没有头发，头顶的形状也十分奇怪。 他的脑袋比起正常人来高高凸起，寻常人的头皮看上去是光滑的，他的头顶却是凹凸不平，好像薄薄的头皮之下，长着一颗巨大的肉瘤一般。 看上去，的确怪异又丑陋。 但她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 疯帽匠看到她的反应，脸上的表情更加满意了。 他将礼帽戴了回去，继续说道：“那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想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在那里永远生活下去，却意外地遇到了你。” “我走累了，在树下休息，可是一阵风吹走了我头顶的帽子，我正想去捡，帽子却先一步被人捡了起来。”疯帽匠怀念地说道，“你捡起了我的帽子，走过来交还给我，我来不及遮挡自己，只能低着头希望你快点离开。” 这个故事听上去有点像是无趣的救赎文，但是对疯帽匠来说，他显然认为两人的相遇颇具宿命感。 那阵风什么时候不吹，偏偏那时候吹，又偏偏是爱丽丝捡到了他的帽子。 爱丽丝看到了他的脑袋，却没有嘲笑他，反而看出他的窘迫，安慰了他。 她的确是个善良的女孩，正是因为知道那种被人嘲讽的窘迫，她更能对疯帽匠的遭遇感同身受。 两人坐在树下聊了许久，疯帽匠看着她的侧脸，决定自己要留在这个村子中。 他很快买下了一家农场，在那里安了家。 因为他时时刻刻戴着礼帽，没有人知道他礼帽之下的可怕模样，大家对这个初来乍到又明显非常富有的外乡人十分热情。 但对于疯帽匠来说，他留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 “真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图南看着疯帽匠，缓缓说道，“那后来，我的母亲又为什么会找到您呢？” 疯帽匠摊了摊手，“她想要知道如何制作一个完美的木偶，我恰好知道这个办法，就告诉了她。谁知道后来……” 他叹了一口气。 “你的母亲执念太强了，想要做出完美木偶的想法超越了一切，让她不顾一切，甚至不择手段，最后还害得这个村子中的人全都……” “死了？”图南试探着问道。 “他们都被你母亲做成了木偶。”疯帽匠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想要制作完美的木偶，当然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她为了万无一失，只能用别人来实验，最后这个村子，竟然只剩下了两家人。” “竟然是这样吗？”图南有些黯然地垂下眼，“母亲也都是为了我，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她恐怕也不会那么执着于制作完美木偶。” “这不是你的错。”疯帽匠轻声安慰道，“那个时候你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而已，就算你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谢谢您告诉我真相。”图南笑容有些勉强。 “爱丽丝，变成木偶其实没有什么不好，只要换一具身体，你的生命就可以无限制地延续下去。人类的身体衰老得太快了，而身体中的灵魂却永远不会衰老，它可以永存。” 图南垂下头，似乎在思考。 如果事情真的像疯帽匠所说，他那么无辜的话，为什么在母亲最开始用别人制作木偶的时候，他不去阻止她。 他是知道真相的，却放任母亲将一村子的人都做成了木偶？ 何况母亲只有一个人，要将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做成木偶，就那么轻松吗？ 母亲或许真的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但疯帽匠也绝对不会是无辜的人。 最古怪的是，疯帽匠竟然想要爱丽丝成为木偶永远陪伴他，说明他自己也是永生的，而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他如果是木偶，大可以舍弃这样一副丑陋的身体。他看上去很讨厌自己这副模样，既然没有舍弃，说明他并不是木偶。 …… “爱丽丝，你在想什么？”疯帽匠忽然开口问道。 图南回过神， 抬起头看向他，平静地问道： “我只是在想，您口中的那个赝品去了哪里？” “当然是解决了。”疯帽匠笑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你也不会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赝品存在吧？” “您……杀死了她？” “她只是一个残次品而已。”疯帽匠看上去不想再讨论下去了。 图南又想到一个关键。 按照疯帽匠所说，他只想要爱丽丝陪着他的话，为什么又要杜瑞的父亲也赔偿他一个完美的木偶？ “今天听完这个故事，我觉得很开心。”她想了想，脸上扬起笑容，“没想到我和您之间，还有这样一段美好的故事。” 还没等疯帽匠说话，她又微微蹙起眉头，“但是，我有些担忧。” “你担忧什么？”疯帽匠急忙问道。 “如果您拥有了其他的完美的木偶，会不会就不再看重我了？” 第496章 我总能找到你 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忧心忡忡地望着疯帽匠。 疯帽匠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立刻毫不犹豫地保证道：“上帝作证，我永远不会那么做！更何况，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完美木偶，那就是你。” “为什么？” “只有只有你的母亲，才能做出完美木偶。”他微笑着说。 “那杜瑞的父亲呢？”她忍不住问道，“如果您早就知道他做不出来的话，为什么还要他做出完美木偶来赔偿你？” “你的问题有点太多了，爱丽丝。”疯帽匠定定地看着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 图南没说话，盯着疯帽匠看了一会，笑了。 “那我可以出门吗？” 出乎意料的，疯帽匠竟然非常爽快地同意了。 “当然可以，我总不能将你关在房间里一辈子吧？”他说，“但是你要向我保证， 你一定会回来。” “我当然会回来。” “不回来也没关系。”疯帽匠笑了。 她愣了一下，眯起眼睛看着对方。 “我总能找到你。” …… 我总能找到你。 这句话从疯帽匠口中说出来，总给人一种类似于诅咒一般的错觉。 图南也丝毫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既然疯帽匠说他能够找到她，他就一定会有办法。 早餐过后，她试探着说自己想要出去走走，疯帽匠果然十分爽快地将她放了出去，也并没有要跟随她的意思，甚至连她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有询问半句。 图南出门后刻意留意了一下，疯帽匠的确没有跟出来。 这里的路线她走过几次，还算熟悉。图南顺着路往村子里走，打算先去看一看杜瑞怎么样了。 走到农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两眼。 这里和她最后一次见到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微风干燥而温暖，没有了半点血腥气。 “咩——” 她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熟悉的羊叫声。 图南愣了一下， 又看向不远处的农场。 她走到围栏边，朝着围栏中望去，三三两两的羊聚在一起，数量不少。 其中一只羊甚至还与她对视了一眼，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又低下头去吃草了。 图南看着羊圈中的羊发呆。 羊群为什么又出现了？它们应该都死了才对，可是现在，它们却还是好端端地待在羊圈中吃草。 她下意识地伸手将羊群的数量数了一遍。 不多不少，正好30只。 事情有些超出她的想象了。 羊又出现了，疯帽匠知道吗？还是说这些羊就是他又弄回来的。 在去杜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杜瑞家到了，她也没有思考出答案来。 图南看着眼前的房子，伸手敲了敲院子外的门，“有人在吗？” “是谁？” 一个男声从房子中传了出来，片刻之后，曾经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杜瑞父亲打开了门，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僵硬面容。 “叔叔您好，我是爱丽丝，我们见过的。”图南礼貌地说道，“我是来找杜瑞的，他在家吗，我可以见见他吗？” “爱丽丝？”杜瑞的父亲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会，似乎终于想起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终于从门后走了出来，来到院门口打开了院门。 “进来吧。” 图南跟着他身后进了院子，视线在院子中飞快地扫过。和她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非要说的话就是地上的木偶又多了一些。 杜瑞的父亲行动有些迟缓僵硬，像是已经风烛残年的老年人一般，每一次迈步都十分迟滞。 图南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有些疑惑。 “杜瑞就在房间里。”杜瑞父亲指着其中一个房间的房门说道，“你自己去找他吧。” 看来事情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她本来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见到杜瑞，没想到那么轻松就能见到对方。 她向杜瑞父亲道了谢，来到杜瑞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图南回身关上门，这才转过身。 “爱丽丝，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杜瑞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他正坐在书桌边，好像并没有起身迎接她的打算，只是将视线投向了她。 “杜瑞？”图南急忙走了过去，她看了看身后，又回过头压低声音问道，“你还好吗？” 杜瑞露出一个苦笑，他这副样子，让图南的心不由得一沉。 看来是不太好了。 果然，杜瑞开口说道：“我进来的时间太久了……就算你先前给我送来了那些消息，也是于事无补。”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脖子以下的身体，都已经木化了，而且木化到这个程度，连行动都会受到影响。现在的我，已经几乎快要不能动弹了，除了还能说话之外，我和真正的木偶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或许我很快连思维也会被迫停止，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会变成一具真正的木偶。” 图南心情有些沉重，可是她对此也束手无策。 现在恐怕只有立刻脱离副本，他才有可能避免这场悲剧。但是，要如何逃离呢？她至今找不到头绪。 “但是还好，在我彻底变成一具木偶前，我见到了你。” “你有话想对我说？”图南面色凝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杜瑞的目光转到一旁桌上的一本书上，图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将那本书拿了起来。 也是一本故事书，书的标题是——《被嫌弃的男人的一生》 …… “这本书或许能给你一些线索。”杜瑞说道，“这是父亲给我的，我猜应该是副本给玩家的线索，这本书中的男人，很可能就是疯帽匠。” 他眼中流露出不甘与哀伤，“如果再给我一段时间，我相信自己可以解开这个副本的秘密……可是……” “我也看到过一本故事书。”图南看着书封说道，“我的那一本叫‘如何制作一个完美的木偶’” “或许逃出去的办法，就藏在这两本书中。”杜瑞说道，“我已经没有希望了，但是你也许还有机会。” 第497章 缺少了…… 副本是公平的，每个人的通关难度应该都大差不差。 她在这个副本中的身份特殊，“爱丽丝”与疯帽匠之间的关系，让疯帽匠对她十分特别，也是她的优势所在。 杜瑞也应该有他的优势才对，否则这个副本对于他来说，岂不是地狱难度，根本没有通关的希望。 想到这里，图南又追问道：“杜瑞，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信息？关于你这具身体的父亲，你了解多少？” 杜瑞毕竟在这个副本中待了那么多天，并不是每天无所事事，他也在想尽办法地找寻着离开的办法。 在这个过程之中，他的确了解到了不少关于“父亲”的事。 “他是村子里手艺最好的木偶师，做的木偶供不应求，很有名气。而且听说，完美木偶是他最先做出来的……” “是他最先做出来的？”图南皱着眉头。 而疯帽匠一直告诉她，只有她的母亲才会做完美木偶。 “但是他做出的完美木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美木偶，它的寿命十分短暂，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灵魂，很快就会报废……” “因为……没有‘爱’吗？” “或许吧。”杜瑞摇了摇头，“疯帽匠曾经来过两次，每次父亲都不让我在场，可是我还是想办法偷听到了他们的一部分对话。” “他们说了什么？！”图南急忙问道。 “父亲对他说‘你不能过河拆桥……，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图南微微一顿。这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那疯帽匠呢？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够活到现在，我对你已经够宽容了’” 杜瑞接着说道：“然后父亲的情绪就变得十分激动，我隐约听到父亲又说了些类似‘完美木偶根本是不存在的’，然后疯帽匠嘲讽他做了一辈子木偶，却还是技不如人的话。” 疯帽匠和杜瑞父亲之间，竟然也有一段过往，而且很可能还关系匪浅。 “更多的，似乎就没有什么了……”杜瑞皱着眉头，“希望这些能帮到你吧。” “我会尽力找到出去的办法。”图南看着他已经没有移动的身体，“希望还能来得及……” 杜瑞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愿吧，但就算来不及，你也不用自责。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遵循的命运，如果我死在这里，那么也是因为我的命就到这里了。” 他声音平静，虽然仍然心有不甘，但他并不惧怕死亡。死亡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早就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的事。 图南知道自己不用说一些假大空的话再去鼓励他，这对彼此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有这个时间，她不如再去想办法找找线索。 “谢谢你。”她拿着那本故事书站起身，朝着杜瑞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图南出门的时候，杜瑞的父亲正在桌边雕刻木偶，他看上去很认真，但是身体的僵硬让他没有办法灵活地控制手指，不管再怎么小心，还是功亏一篑。 他露出懊恼的神色，重重地将手中的木偶砸在地上，木偶顿时四分五裂。 迸溅的碎片飞到图南脚边，她蹲下身捡了起来，想了想，走到了杜瑞父亲身旁，将那块碎片放到了桌上。 杜瑞父亲愣了一下，僵硬地抬头看向她。 “这样粗暴地对待自己制作出来的木偶，如果他们有灵魂的话，应该也会感觉到痛苦吧。”她平静地说道。 杜瑞父亲手重重一颤，他嘴唇蠕动了两下，声音沙哑地说道：“我认识你的母亲，她是个很有天赋的人。” 图南挑了挑眉，在他身前坐了下来。 “其实在我看来，你们的手艺的差不多。”图南说道。 她并不是在恭维对方。只从木偶的外表来说，两个人的手艺的确不分高下。 虽然现在他们似乎面临着一样的困境。 杜瑞父亲哼了一下，“我三岁就开始摸木头，六岁做出的木偶就已经可以媲美我的父亲，那个时候，谁都想要我做的木偶。你的母亲那个时候，才不过是个屁大点的孩子，怎么能和我相比。” 对方很明显只是想要找一个倾听者，图南并没有开口打断他的想法。 果然，杜瑞父亲又接着说道：“年轻的时候站得越高，就越是狂妄，不过我也有这个资本。是我最先提出制作完美木偶的可能，也是我最先做了出来……我才是这个村子唯一的天才！” “制作完美木偶，是您提出来的，也是您最先做出来的？”图南惊讶地问道。 “不错。”他骄傲地挺起胸膛。 “可是为什么我却听说，那并不是完美的木偶。” 他的背一下子弯了下去，好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 “怎么会不是……怎么会不是……在我心里，那就是完美的！”他恼羞成怒地喊道，因为猛地抬头，脖颈处的关节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傲慢。”他死死地盯着图南，露出厌恶的表情，“我家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 “我很抱歉。”图南只能飞快地说道，“这并不是我的原意。” 杜瑞父亲却并不听她解释，起身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走，离开我家！”他将图南往门口推去，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我才是这个村子手艺最好的人！” “……木偶……木偶，我一定能做出完美的木偶……” 图南被他推出了门，她回过头，一扇门在她面前被重重拍上了。 看来她是摸到杜瑞父亲的逆鳞，对方恼羞成怒了。 他不能接受明明是自己提出了“完美木偶”的假设，最后这个设想的完成者竟然是爱丽丝的母亲。 而且很明显，既然杜瑞说他做的木偶无法承载灵魂，那么就是缺少了…… 爱？ 第498章 同类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故事书，决定先找一个地方搞清楚这本书到底讲了什么。 这个村子静悄悄的，她在路边找了一棵遮阳的树，坐在树下翻开了这本故事书。 它讲述的，是一个年轻男孩的故事。 男孩生来就长相奇怪，家人恐惧他的长相，将他丢到了路边任由他自生自灭。 或许是男孩命不该绝，他被一个剧院的管理者捡了回去。他奇怪的样貌在外面或许会让别人感到恐惧，但是在剧院之中，却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在剧院中长大，因为样貌的缘故，没有人喜欢他，他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中，默默地注视着所有人。 他很快有了上台的机会。 这是个奇怪的剧院。 剧院中的所有演员，在每次结束表演之后，都会由观众投票，而获得票数最少的演员，在累计三次的人气最低之后，就会被驱逐。 人人都是对手，都是竞争者。 可想而知，长相丑陋的男孩想要获得观众的喜爱有多艰难。 可是上帝却仿佛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畸形的外貌反而获得了观众的好奇，在第一次表演之后，他竟然得到了不少的票数，甚至超过了一些已经积累了不少人气的演员。 剧院的院长大喜过望，认为男孩会是个好苗子，一定能给剧院赚到大钱，于是亲自操刀，为他量身定做了一个剧本。 在剧本中，他扮演一个丑陋自卑的守钟人，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遇到了美丽耀眼的话剧演员。 他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美丽的女人，却也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是巨大的，更何况，话剧演员还有一个英俊的男友。 剧本的最后，守钟人为了话剧演员献出了性命，他从高台跌落，丑陋的面目被摔得面目全非，再也难以辨认。 这场表演结束之后，他成了剧团中的香饽饽。 而这出《守钟人》声名远扬，成了当时最受欢迎的剧目，场场爆满。 剧院的人开始讨好男孩，而《守钟人》中的女主角无疑是其中最美丽、最让男孩心动的。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剧本中的守钟人一样，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美丽阳光的女孩。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越来越声名远扬，曾经给他带来伤害的丑陋面容好像也变成他不可或缺的特色。 他成了剧院的顶梁柱，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爱上了自己的女主角。 可是好景不长，某一次在后台，他无意中听到了别人的对话。 “玛蒂娜，你知道奥利弗喜欢你吗？” 奥利弗正是男孩的名字。 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虽然早已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侧耳去听对方的答案。 “当然不，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罢了。”玛蒂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奥利弗脸上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火辣辣的。 当天晚上，他在演出上走神，竟然忘记了台词。 这是第一次，他在投票中获得了倒数第一名。 厄运像是缠上了他，不幸接踵而至。他变得越来越敏感、自卑，认为自己搞砸了一切，最后连他的成名作《守钟人》也被他搞砸了。 他被赶出了剧院。 奥利弗开始失去了人生的意义，他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他浑浑噩噩，带着自己多年来攒下的积蓄四处游荡，像一个幽灵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所有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露出厌恶的神色，对他避之不及，为此，他不得不遮住自己的真实样貌。 某一天，他走到了一个村庄外。这是一个以制作木偶为生的村庄，民风淳朴，风景优美。 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要永远留在这里的想法。 奥利弗在树边坐了下来，一阵风吹走了他头顶的帽子，他起身想要去捡起帽子，帽子却被一个女孩率先捡了起来。 “这是你的吗？”女孩将帽子递给他，在看到他的瞬间愣了愣。 奥利弗不敢去看她，他低着头，死死地将自己捂住，低声说道：“放在旁边就可以了，谢谢你。” 他以为对方会被他吓跑，对方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对他说：“你知道吗，我的母亲对我说，别人的目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待自己。”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对方，才发现对方的脸上有一块巨大的黑斑。 如果没有这块丑陋的黑斑，她应该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孩。 在那个瞬间，奥利弗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他在这个世界上，始终都是孤单一个人，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哪怕是玛蒂娜也没有。 他曾经以为自己或许喜欢玛蒂娜，后来才发现，那或许是一种对美丽天然的向往。而在这一刻，他看到眼前这个并不美丽的女孩，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悸动。 他们才是同类。 被世人不理解的，应该互相舔舐伤口的， 同类。 …… 图南合上故事书，神色有些古怪。 这样看，这本书的主角奥利弗应该就是疯帽匠无疑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本故事书中竟然还这样详细地描述了对方曾经的遭遇。 虽然很有可能也是经过美化的。 爱丽丝是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 的人，所以他对有着同样遭遇的爱丽丝有一种十分强烈的认同感，他认为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应该永远在一起。 是这样吗？所以他才会想要将爱丽丝制作成完美木偶，永远陪着他。 但图南也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如果疯帽匠真的认同爱丽丝与她是同类，他就不会在意爱丽丝脸上的黑斑了。 但在图南与他的一些对话中，还是可以看出疯帽匠更喜欢脸上没有黑斑的爱丽丝。 这就是诡异的地方。 实际上，他并没有这本书中所描绘得那样。 书中的奥利弗十分自卑，但是在疯帽匠身上，图南看不到半点自卑的痕迹。 他有着很强的控制欲，并且十分强势，与书中的好像是两个人。 两本故事书虽然都提供了很多线索，但显然都是春秋笔法，如果她真的完全相信，反而会将自己陷入误区之中。 不过她这一次出门，也不算是无用功。她还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疯帽匠与杜瑞的父亲曾经有过合作。 第499章 他骗了我 按照杜瑞的父亲所说，他才是最先提出“完美木偶”的人，但是他却并没有成功地制作出完美木偶，而是由她的母亲最先制作出来。 图南从树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看了一眼天色，决定回一趟爱丽丝的家。 正好也可以看看母亲现在是什么情况。 …… 图南走到院门前，发现院子的门并没有上锁。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慢慢推开了门，试探着叫了一声：“母亲？” 没有人回应她，安静得有些诡异。 图南走过院子，发现房子的门同样没有锁上，仿佛昨天晚上她和疯帽匠离开之后，这里就一直维持着原样。 她内心的疑惑更重了。 她推开半开着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在客厅中坐着的母亲，只是对方正背对着她。 “母亲？”她奇怪地开口，“我回来看您了。” 母亲没有回应她。 图南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了母亲背后，才发现对方居然是在雕刻木偶。 她雕刻得太过认真，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甚至于都没有听到图南在呼唤她。 “母亲？”图南又叫了她一声。 她还是没有回应。 图南低头看着她手中正在雕刻的木偶，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木偶分明就是爱丽丝的模样。 再看一旁的桌上，已经堆积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木偶。 昨晚他们离开之后，母亲就一直坐在这里，雕刻到了现在？ 图南顿了一下，又加大声音喊道：“母亲，我是爱丽丝，我回来了！” 或许是“爱丽丝”这个名字让母亲有了反应，她终于停下来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她。 “爱丽丝？”母亲手微微颤抖着，手中的刻刀和雕刻到一半的木偶掉落在地，她似乎是想要哭，却并没有流下泪来，只是站起身猛地抱住图南。 “你回来了，爱丽丝，你回来了。” 图南正想开口，母亲却又忽然猛地一把推开她，力气之大，让她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 “不！你不是爱丽丝！”母亲大声喊道。 图南瞳孔一缩。难道母亲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可是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母亲又十分慌张地走上前拉住她：“对不起，爱丽丝，母亲糊涂了……糊涂了……” 现在不止是她，连图南都糊涂了。 难道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让母亲疯了？ “母亲，你还记得我吗？”她试探着问道。 “我当然记得，你是我的孩子啊。”母亲一把抱住她，“我可怜的孩子，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她哀嚎起来。 可是母亲还没有哀嚎几声，就忽然又一把推开了她，抱着脑袋喊道：“不，你不是爱丽丝……我的爱丽丝呢，我的爱丽丝呢……” “……” 母亲在房间中转了两圈，开始四处寻找爱丽丝。 图南站立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后确认，母亲应该是真的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时而能认出图南，时而又说她不是爱丽丝，让她十分苦恼。 图南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直接来到母亲的卧室中，打开了母亲床头边的那个大箱子。 万幸的是，爱丽丝的身体还在这个箱子中。 图南将这具身体拖了出来，来到客厅之中，叫住了四处寻找爱丽丝的母亲。 “母亲，你要找的爱丽丝，是她吗？” 母亲回过头，看到她手中的那具身体，一下子呆住了。 她发出一声异常凄厉的哀叫，一下子扑了过来，抱住了图南手中的那具身体。 “我的爱丽丝，我的爱丽丝……母亲对不起你，我不应该做‘完美木偶’……根本没有什么‘完美木偶’，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图南心头一紧。 “为什么这么说？” 母亲还是抱着爱丽丝的身体，表情异常痛苦，脸上却没有一滴眼泪。 图南怀疑，不是她不想流泪，而是她根本流不出眼泪了。 “母亲，我是爱丽丝啊。”她蹲下身，伸手覆住母亲的手，“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好吗？” 母亲呆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那具身体，露出茫然的神色。 “爱丽丝？”她迟疑地说道。 “是我。”图南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声音放得轻柔一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乱，把你的手给我。” 她朝着母亲伸出手。 母亲呆呆地看着她，垂眼看向她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图南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着急，她也没有催促对方，就这样伸出手安静地等待着。 母亲犹豫了许久，终于放下手中那具身体，慢慢地拉住她的手。 “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聊一聊好吗？” 她牵着母亲慢慢地站起来，带着她来到爱丽丝的房间。 在这个时候，或许这个地方能让母亲平静一点。 母亲一直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忽然开口问道：“爱丽丝，你脸上的黑斑呢？” 图南顿了一下，思考要怎么回答。 如果回答得不好，母亲很可能就会重新陷入刚才那个状态，她再想要问出什么就难了。 “我这个样子，您觉得好吗？”她轻声问道。 “你在我心中，怎么样都好。”母亲怔怔开口。 “发生了一些事，我脸上的黑斑没有了。”图南说道，“您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她拉着母亲在床边坐下。 “……”母亲思考了一会，呆呆地说道，“是我……是我做了一具木偶，将你的灵魂填充进了木偶里。” “这具身体很漂亮。” “可是……”母亲忽然抱住头，痛苦地说道，“你会被困在这具木偶之中，永远都无法离开的啊。” 图南微微一愣，“您不是告诉我，还可以再换一具身体吗？” 第500章 日记 母亲抱着头，声音嘶哑：“不……不……是他骗了我，他骗了我，我以为是可以的，爱丽丝。我试过了，我试过了……” 她试了什么？这个问题瞬间从图南脑中冒了出来，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你看到那些人了吗？”母亲却答非所问，“他们都消失了，都变成了木偶……” 她觉得这个谜团更大了。 母亲口中的那些人，指的应该是村中那种变成木偶的人。 “您指的是村里的人吗？” “离疯帽匠远一点。”母亲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恐惧，“他是个恶魔，他会把所有人都害死的。” “为什么这样说？” “他是个恶魔……恶魔……”母亲却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这句话像一个诅咒，让图南的内心前所未有的不安起来。 实际上，她对自己能不能再换一具身体这件事并不大在意，因为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她真的再换一具身体，就会彻彻底底地丧失属于自己的记忆，沦为这个副本的傀儡。 但是母亲话中的含义，却让她十分在意。 她说疯帽匠骗了她？ 当初她到底与疯帽匠做了什么样的交易，让她格外在意。 可是母亲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已经很难与她沟通了。 她只好安抚了一下母亲，将她扶到了床上，又替她盖上了被子。 母亲在她的轻抚下慢慢闭上眼睛，她已经一天多没有合眼，精神略微放松了一些，就彻底坠入了睡梦之中。 图南见她睡着，才站了起来，决定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再搜索一下这幢房子。 她自己的房间早就被她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没有再去探索的必要了，图南走出房间，轻轻地将门合上，走下了楼。 图南最先想仔细探索的，还是母亲的房间。 虽然之前她已经打开过那个箱子，但是由于某些原因，她没能彻彻底底探索这个房间。 现在正是好机会。 母亲的房间摆设非常简单，几个柜子、一张床，还有一张简单的书桌。 她打开墙边的柜子扫了几眼，柜子里都是母亲制作的木偶，形态各异。图南目光扫过角落中一处，微微一顿，伸手将角落中的那个木偶拿了出来。 竟然是……她曾经在那场幻境之中，看到的那只木偶。 ——有瑕疵的木偶。 真奇怪，母亲竟然将有瑕疵的木偶放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小心将木偶放了回去，关上了柜门。 现在似乎只剩下书桌了。 她走到书桌边，台面上干干净净的，只放着一只羽毛笔和墨水，图南拉开抽屉，抽屉中空空如也。 竟然什么都没有。 那桌上的笔和墨水是干什么用的？ 而且看痕迹，这支笔绝对是使用过的。 这个房间一共就那么大，东西几乎一览无遗。图南回头看向床铺，伸手翻找起来。 最后她终于在枕头的枕套中摸出一本日记本。 藏得那么深，希望能有些她用得上的信息。 这本日记很厚，纸张都有些发黄发脆，最开始的笔记也有些晕开，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1793/1/23 】 我在路边捡到了一个孩子。 捡到她的时候她哭得几乎休克，哭声比小猫的叫声还微弱。抱起它的那一刻我明白了她的父母为什么要丢弃她了，她脸上的黑斑像是一个可怕的诅咒，可怜的孩子…… 我还是把她抱了回去，并给她取名爱丽丝。 …… 【1793/5/2 】 孩子原来长得那么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 【1795/2/13 】 爱丽丝会说话了，她叫我“妈妈”，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也许是我的福星，第一次有人买了我做的木偶，并夸赞了我的手艺。她说要将我制作的木偶卖到大城市去，那里的贵族都喜欢这样精巧的东西。 【1795/4/29】 最近实在太忙碌了，几乎没有时间写日记了。 上次那个人又来了，她说我做的木偶很受那些贵族的喜欢，甚至掀起了一股……潮流？ 虽然不太明白，但我很高兴，也许以后我都不用担心如何赚钱的问题了。 不过村里的人似乎对此颇有微词…… 【1795/10/3】 村子里的人对那个女人每次都只买我的木偶越来越不满了。 制作木偶这门手艺一向只有男人在做，从前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他们似乎有些无法忍耐了。 我该怎么做呢？爱丽丝还那么小，我需要钱，我绝不能放弃这一切。 【1796/3/9】 他们果然按耐不住了，偷偷找上了那个女人，不过还好，她似乎只对我做的木偶感兴趣。 我想她应该是觉得我一个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很不容易，所以在刻意关照我…… 当然，我做的木偶也是最棒的。 不管怎么说，我很感谢她。 希望村里的人不要再使绊子了…… 【1796/4/23】 我为爱丽丝做了一个木偶小玩具。 她看上去很喜欢，抱着那个木偶不撒手。 虽然这个木偶有些小瑕疵……没有办法，完美的木材太难找了，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虽然很难，但看着爱丽丝的笑容，我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1796/6/11】 那个女人许久不来了。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有这一天，毕竟再精美的木偶，也总会有让人腻烦的一天。 村子里的人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对我的态度都好了不少……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好在我攒到了不少钱，应该可以支撑下去。 【1796/8/12】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这一定是一场噩梦！！！噩梦！！！ 图南的目光在这一天的日记上停留了一会。 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母亲的精神状态应该极为不稳定。纸上的字体凌乱、力透纸背，可以想象她当时一定是在极为惊慌的情况下写下的日记。 她看到了什么？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没有再写过日记。直到几年之后，她终于又一次开始记录。 第501章 确信 【1800/1/3】 爱丽丝哭着回了家。 她问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丑陋。 我抱着她说外表并不是最重要的，心灵的美丽更加重要。 她看上去还是很难过。 …… 【1800/1/25】 爱丽丝开始抗拒出门了。 我知道都是因为外人嘲笑她的缘故……可是她能就这样待在家中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 【1801/9/10】 这个世界太糟糕了。 …… 【1804/4/12】 完美就那么重要吗…… …… 【1811/3/24】 听说村子中有人做出了“完美木偶”，它甚至就像活人一样，可以说话、走路…… 这真的不是神迹吗？ 或许我应该去试一试……如果这能让你感到快乐的话…… …… 【1812/10/2】 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变成木偶，认为自己可以就这样获得永生。 甚至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样貌…… 我是不是也应该…… …… 【1813/5/6】 我去找了那个神秘的男人，请求他告诉我如何制作完美木偶。 是的，我还是决定那么做了，也许这样能让爱丽丝高兴一些。 第502章 羊圈 疯帽匠说，他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不需要别人再来制作完美木偶了。 这就是他将她从母亲身边带走的理由吗？ 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母亲了，所以卸磨杀驴了？ 图南坐在房间中，看着面前摊开的故事书发呆。 到目前为止，她认为大部分的线索都已经浮出水面了，但是如何将这些零碎的线索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依旧是个难题。 因为这些，或许只有疯帽匠能够告诉她。 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她转过头看向门口，伸手打开了门。 “疯帽匠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来给你送一杯羊奶。”疯帽匠手中拿着一杯乳白色的液体，微笑着说道，“它能让你睡一个好觉。” “……谢谢。”图南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垂眼看着手中的羊奶，又看向疯帽匠问道，“但是那些羊是从哪里来的？它们不是都被狼群吃掉了吗？” “哦，那些羊啊……”疯帽匠耸了耸肩，随意地说道，“那都是我重新买来的。” “不用找人看守吗？” “我想那些狼都不会回来了。”疯帽匠十分笃定地开口，“趁热把它喝了吧，祝你做个好梦，爱丽丝。” 图南端着羊奶回到桌前，把杯子放到了桌上。 木木嗅着味道摸了过来，试图去喝杯中的液体。 “你想要这个？”图南挑了挑眉，用手将木木捧了起来。 “好香。”木木眼巴巴地看着那杯羊奶。 是和水果一样的东西吗？ 图南端起这杯羊奶仔细看了看，温热的奶香气扑面而来。 疯帽匠的家中，是有烛火存在的。 他也并不避讳在图南面前使用火，相比之下，母亲比他谨慎小心得多。 因为母亲害怕火焰会再次伤害爱丽丝，甚至将家中所有的蜡烛都丢掉了。疯帽匠口口声声说自己喜爱爱丽丝，却似乎并不在意火焰有可能会灼伤到她。 疯帽匠的种种反应更是奇怪，他好像已经完全不在意杜瑞的父亲和爱丽丝的母亲了。 他已经来到了这个村子很多年，在最开始，疯帽匠选择和杜瑞的父亲合作。杜瑞的父亲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唯一不普通的事，也许就是提出了‘完美木偶’这个观点。 图南有理由相信，疯帽匠一开始找到杜瑞的父亲，就是为了让他为他制作“万完美木偶”。 可是杜瑞的父亲失败了，也许他们在多次的尝试之中找到了制作“完美木偶”的真正方法，但是杜瑞的父亲并不具备这个条件，这个时候疯帽匠将目光投向了在制作木偶上同样堪称天才的爱丽丝的母亲。 她不知道爱丽丝与疯帽匠之间的故事究竟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总之，在疯帽匠与母亲的约定之后，爱丽丝与疯帽匠之间又建立起了长期的联系。 ——成为了疯帽匠的员工。 说实话，疯帽匠完全可以将爱丽丝直接带走，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要求母亲继续为他制作“完美木偶”，或者说，是为了爱丽丝制作可以更换的身体。 因为图南发现，母亲是没有办法对其它的木偶注入“爱”的。 这也许就是制作“完美木偶”看似简单，实则最为苛刻的一个条件。 但是制作的次数多了，母亲的“爱”也快要用完了。 爱丽丝迟早会没有身体可以更换。 如果她是疯帽匠，一定会急于寻找解决办法，可是这个村子中的活人只剩下两户了，没有人可以帮助他。 他一定非常着急，但就在这个时候，疯帽匠说自己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于是另外两个人被他毫不犹豫地丢弃了，他将爱丽丝，也就是图南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不害怕她逃走，并不控制她的人身自由。 而从她和疯帽匠的相处来看，这不像是他的性格。有着那样经历的人，性格大多古怪偏执，可是他却表现出一种对一切从容、游刃有余的态度。 图南拿出一张纸，在上头写上了疯帽匠的名字。 杜瑞给她的那本书虽然有许多虚构的情节，但一定是基于现实而创作的。疯帽匠在剧院的经历大概率是真实的，否则没有理由，在这样一个都没有剧院出现的副本将它描述得那么详细。 这是一个了解疯帽匠的最好的途径。 因为丑陋的样貌，他非常孤独，没有朋友，也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把一切的一切回到最开始……疯帽匠他为什么要制作一个“完美木偶”？ 最大的可能，是他想要一个完美的、不会用厌恶目光看着他，能够给他带来慰藉的“朋友”。 他太孤独，可是又不相信有人会真正的在意他，木偶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有趣的是，明明他自己的容貌并不完美，却想要一个完美的木偶来陪伴自己。 他时时刻刻将自己那丑陋的脑袋遮挡起来，又对“完美”有一种病态的执着和追求。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让自己也变得完美，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做。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话，或许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 风吹云动，月隐云中。 三更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机会。 图南轻轻推开房间门，一路摸到了厨房。 她在厨房中拿了一把刀，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月亮半隐在云中，四周昏昏沉沉，仿佛还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她手中握着刀，一路朝着羊圈的方向跑去。 羊圈距离疯帽匠的房子不远，图南很快就看见了羊圈的轮廓，甚至隐隐听到了羔羊的叫声。 风终于又将遮挡住月亮的云吹散了。 月色重新驱散昏暗，将白色的月光洒向大地。 她看清了羊圈中的场景，一群群白色的羔羊围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图南举起手中的刀，将锁好的栅栏门砍开，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咩——咩——” 羊群被惊动了，它们惊叫起来，惊慌失措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闯入者。 图南看了看手中的刀，将它随意丢到一旁，然后朝着羊群跑去。 羊群收到惊吓，立刻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图南废了一番力气，将它们全都赶出了羊圈。至于这些羊最后去了哪里，她不关心。 做完这一切，她也没捡起那把被她丢在地上的刀，直接回了疯帽匠的家，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上床闭上了眼睛。 第503章 噩梦 她睡得还算安稳。 图南已经培养了固定的生物钟，天色才刚蒙蒙亮，她就睁开了眼睛，然后立刻起身坐了起来。 她推开房门出去的时候，外头已经有了食物的香气。 “你起得真早，爱丽丝。”疯帽匠穿戴整齐，坐在餐桌前微笑地看着她，“昨晚睡得如何？” “实际上……不太好……”图南走到他身旁坐下，拿起桌上的面包吃了起来。 疯帽匠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你没有喝下那杯羊奶吗？” “我喝了……但是在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声音。” “什么声音？” “似乎是羔羊的声音。”图南放下手中的面包，看向疯帽匠，“羔羊的哭泣声……那声音就像是婴儿的哭泣声，我怀疑那群羔羊一定是又被狼群残忍地杀害了……我既担心又害怕，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她叹了一口气，假装惴惴不安地说道：“疯帽匠先生，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无法再住下去了，我想回家去，那里至少不会有狼的存在。” “你听到了羔羊的哭泣声？”疯帽匠放大了声音，“这怎么可能，这附近绝对不可能会有狼。” “您怎么能确定呢？”图南还是十分惶恐，“我可是亲眼见到过狼的……相信您还记得那些可怜的羔羊被狼群咬死的画面，真是太可怕了，我根本无法安心在这里住下去。” “爱丽丝，听我说说吧。”疯帽匠开口打断她，“在我看来，这应该只不过是你的一场噩梦，什么‘羔羊的哭泣’，什么‘狼嚎’，那都是你梦里的东西，我非常清楚，这里是不可能有狼的。” “您为什么那么确定？” “因为……”疯帽匠顿了顿，“我早就请人将狼都杀光了，所以它们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我还是不放心。”图南抚摸着胸口，表达了自己的担忧，“除非您和我一起去羊圈看一看。我发誓我听到了羔羊的哭泣和狼群的嚎叫，我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血腥味。” “我看你真是被噩梦吓坏了。”疯帽匠站了起来，朝她说道，“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就陪你一起去看一看，好让你安心吧。不过爱丽丝，相信我吧，你只会看到那些羔羊好好地待在羊圈中。” 两人于是一起出了门，朝着羊圈出发。 晨雾稀薄，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空气凉丝丝的，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凉和舒适。 疯帽匠深吸了一口气，“哪里有血腥味？分明只有草木的清香。” 图南还是强调了一遍自己昨晚绝对没有再做梦，她非常清醒地听到了羊群的叫声。 “好吧好吧。”疯帽匠有些愠怒，“既然你非要这么说，在看到那些羊群后，我相信你就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他们很快来到了羊圈。 疯帽匠带着她走到羊圈边，打开了栅栏，将她拉了进去。 “看吧，爱丽丝，什么都没有发生，它们都好好的待在羊圈里吃草呢！” 是的，所有的羊都好好地待在羊圈中。 她走到昨晚自己丢掉那把刀的地方，那里只有一只羊正低头吃着草，见到图南也不害怕，反而走过来蹭了蹭她的小腿。 “哪里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疯帽匠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什么都不用烦恼，这是最完美的、最舒适的住处了。” 图南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脚边这只羔羊。 她趁机看向周围的草地，这块的草已经被吃秃了，有什么东西一清二楚。 那把刀不见了。 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图南并不觉得惊讶。她摸了摸羔羊的脑袋，软软的羊毛拂过手心，她拔了一撮毛下来。 羔羊惊叫了一声， 从她身边跑走了。 “看来真的是我做了一个噩梦。”图南站起身，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歉疚地回头看向疯帽匠，“抱歉先生，让您担心了，我应该是没有睡好，甚至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疯帽匠从那只被惊吓走的羔羊身上收回视线，目光闪烁了一下，笑着伸手拍了拍图南的肩膀。 “不用在意爱丽丝，我想你只是还不习惯罢了，等到过些日子，你就会习惯的。” “或许是这样吧。”图南勉强笑了一下，“我们回去吧。”、 回去后，她借口洗手，走到厨房看了一眼自己昨天拿走的那把刀。 不见了。 她记得自己是直接从刀架上拿走了最底下的那把刀，而现在，其他的刀都好好地躺在刀架上，而她拿走的那把刀不见了。 图南面无表情地洗了个手，走出了厨房。她回到餐桌边，顺便将自己刚才没有吃完的早餐吃了下去。 一切都看上去很寻常。 早餐后，她礼貌地向疯帽匠道谢，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直到关上门，图南才终于敢松了一口气。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她的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 疯帽匠或许已经发现了，这里是他自己的一个梦。 最开始，她将一个观念种到疯帽匠脑子中时，疯帽匠会根据她的谎言来生成羊群的状态，那个时候他或许还没有发现这是自己的梦境，所以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没有理由欺骗疯帽匠，所以疯帽匠相信了她的话。 而现在，在她昨晚亲手放走了那些羊的前提下，她反复向疯帽匠强调自己听到了狼嚎声，还闻到了血腥味，疯帽匠却十分笃定羊群不会有事，附近也不可能会有狼的存在。 而事实证明，羊群果然好好地待在羊群之中。 那把她故意丢在羊圈中的刀却不见了。 第504章 放火 或许是因为疯帽匠自己也不能确定究竟有没有狼咬死了那群羊，他又重新生成了一个新的羊圈，而新的羊圈里，当然不会有那把她故意丢在那儿的刀。 而厨房里的那把刀，依旧保持着昨晚消失的状态。因为疯帽匠并不知道，这把刀也消失了。 如果这样想的话，疯帽匠先前的古怪反应或许也能够解释了。 为什么他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不需要别人再为他制作“完美木偶”了。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他当然不再需要别人了。 只要他想，他可以做很多个完美木偶出来。 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棘手起来。 如果疯帽匠知道这里是自己的一个梦境，那么看他现在的反应，他显然并不想醒来。 这里对他来说，一定比现实美好的多。 疯帽匠不醒，她就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场梦境的主人心甘情愿地醒来呢。 木木在一旁躺得四仰八叉，看上去无忧无虑。 图南看着她，心情有些沉重。这只是一场梦，木木也只是梦中的npc，等到这场梦境结束，木木或许也会随之消散。 她早就明白早有分离的一天，但一直避免去真正思考这个问题。人好像总是会去回避分离这件事，严格来说，她并不是一个善于处理这种情绪的人。 图南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你看上去好像很烦心。”木木忽然说道。 图南收拾好心情，朝她笑了笑，“可以这么说吧。” “你在烦恼什么？” 时间越久，木木就越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就像是从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点点地成长、学习，不断地充盈自己。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图南并不期望木木能够给出自己答案，随口说道，“该如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这叫什么问题？”木木撇了撇嘴，“装睡的人怎么可能叫醒？我看……打醒还差不多！” 图南愣了一下。 “打醒……？” 是啊，她怎么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呢。除非疯帽匠愿意自己醒来，否则她根本不可能叫醒她。 但如果他感觉到痛苦，那么他就不得不醒来了。 想通了这一点，图南将木木捧到手心，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你、你干什么！” “感谢你解开了我的疑惑。”图南含着笑说，“我太瞻前顾后了，或许离开的办法并没有那么难。” 木木奇怪地看着她。 图南将她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中，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门。 客厅里燃着一支蜡烛，她走到厨房，找到了半瓶酒。 图南晃了晃酒瓶，打开瓶子闻了闻。酒味很冲，度数应该不低。 她将酒拿到客厅，面无表情地开始往地上倒酒。 “你这是干什么？”木木看着她的动作奇怪地问道。 酒瓶中的酒很快就被她倒干净了，图南将酒瓶放到桌上，举起了一旁的蜡烛。 她眼里倒映着烛光，两团火焰熊熊燃烧，将她的眼睛映照得格外明亮。 木木恐惧地看着她手中的蜡烛，往口袋中缩了缩。 图南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蜡烛往布艺沙发上丢去。 沙发上被她倒上了高度烈酒，一接触火焰，立刻就熊熊燃烧起来。 图南眼中的光更加亮了。 她站在原地看了几秒，火焰越来越大，她感觉到一种痛苦的灼痛感，仿佛整个人都要被烧裂开一般。 图南这才往外走去。 她打开大门，走到院子外站定，平静地看着屋中的火光越来越盛。 “发生什么事了？！”疯帽匠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惊恐又愤怒的声音响彻整间房子，火焰在烈酒的助力下越来越旺。 没有人可以平静地面对烧过来的大火。 疯帽匠狼狈地逃出屋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头的图南。 “爱丽丝？”疯帽匠跑到她身边，“你没事吧？怎么会突然着火？”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表情说不上好看，但也还算冷静。 当然了，对他来说，没有了这一幢房子，他还可以很轻易地建起一幢房子。只是这个能力，他不能在爱丽丝面前暴露。 他有些烦躁。 “这是我点的。”图南望着那熊熊大火，平静地说道。 房子在大火的烧灼之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不绝，火势越来越大，甚至有种要将这一切都烧成灰烬的架势。 她的面庞在火光的映衬下，冷静得几乎让疯帽匠觉得诡异。 “你点的？”他简直匪夷所思，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图南并不好受，她甚至觉得非常痛苦。 对她来说，哪怕是靠近火焰，都会感到浑身灼痛，明明没有触碰到火焰，却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火焰旁发生了一种细微的变化。 “因为我想离开这里。”她看向疯帽匠，冷声说道。 疯帽匠愣了一下，瞬间变得恼怒起来，还混合着难堪与一种被背叛的苦痛。 “就因为想要离开我，所以你就要点燃这里？”他愤怒地说道，“你是想要杀死我，然后回到你母亲身边吗？！” “不，准确的说，我并不是要离开你，而是离开这里。”她纠正道。 “这有什么区别！” 图南静静地看着疯帽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区别。” 疯帽匠难以理解，在他看来，图南简直是疯了。 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你以为点燃了这幢房子，就能离开我了吗？！”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图南，脸色因为愤怒而扭曲，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你休想！没有人可以拒绝我，你们都应该按照我的想法行动！！” “我要你永远留在这里！陪着我！” 他伸手掐着图南的肩膀，却惊恐地发现对方的身体烫得有些异常，几乎要将他烫伤。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放手。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表情那么冷静，看着他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几乎被愤怒和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恐惧冲昏头脑。 第506章 不想还是不能 “你当然可以那么做。”图南点了点头，“你可以做出无数的‘完美人模’陪着你，可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那些木偶就算再完美，也不是真正的人类。” “你什么意思？！”疯帽匠额上流下一滴汗水，滑落到他的下巴。 哪怕是从火场中跑出来这种紧张时刻，疯帽匠竟然都没有忘记戴上自己头顶的礼帽。 图南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出其不意地拿下了他头顶的帽子，往前方的火场丢去。 疯帽匠爆发出一声惊叫，他仿佛触电一般松开图南的肩膀，条件反射地遮挡住自己的头顶。 “爱丽丝！！”他用一种滑稽的姿态捂住自己的脑袋，“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过了，我想要离开这里。”她坚持道。 “你疯了，你疯了。”疯帽匠自顾自的说道。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什么东西遮挡住自己的头顶，可是房子已经被彻底点着了，那顶帽子也被火舌舔舐，化作了一团灰烬。 他左顾右盼，最后只能脱下身上的衣服，遮住了自己的头顶。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感觉到一丝轻松。 图南可悲地看着他。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不愿意醒来？”她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将自己的外表也变得完美无缺？” 疯帽匠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恐起来。 他像是一下子被抽了一鞭子似得，浑身抖似筛糠，看她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魔鬼。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明白!” 图南忍耐着身体上的不适，“没有人比你更明白了。” “昨天夜里，我亲手将那些羊赶出了羊群，可是今天早上它们又好端端地出现了……" “它们是我养的，当然会回来！” “我从厨房拿了一把刀，丢在了羊圈中，却不见了……” “那是……那是我将它捡了回去……” “够了，停下这种无谓的谎言吧。”图南紧紧盯着他，“还有更多、更多你无法解释的事。” 疯帽匠面如纸色。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抱紧脑袋，“为什么……你只是我梦里的人而已，难道我连做个梦都要被提醒这只是一个梦吗？！” 如果她真的只是疯帽匠所创造出来的梦中人，或许会如他所愿，与他永远生活在这个风景秀美的山村之中。 可她不是，她有着自己要去做的事。这个梦境，只是困住她的囚笼。 “你已经做这个梦很久了，难道不想醒来吗？” “我为什么要醒来！”疯帽匠抬起头大声吼道。 他双目赤红，恍若疯魔。 “这个世界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只有待在这里，我才能体会到快乐。” “一切都是虚假的，你真的会觉得快乐吗？” 火势越来越大，几乎冲天而起，图南觉得自己快要被烤熟了。 她几乎听到了自己身体发出的爆裂声。 如果她变成这样的话，那木木会怎么样？ 想到这一点，她脸色一变，朝着远离火势的地方跑去。 “你要去哪儿！” 疯帽匠愣了一下，愤恨地看着她的背影。 连依托他而生的一个梦中人，都要远离他。 他不允许，不允许！ 疯帽匠朝着图南的背影冲了过去。 跑出数十米远，几乎感觉不到身后的炙热感后，图南才从口袋中将木木捧了出来。 “木木？”她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还好吗？” 木木闭着眼睛躺在她的手心，一动不动。 图南久违地感到恐慌起来。她一遍遍地叫着木木的名字，内心不知不觉被恐惧塞满。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没有一开始就注意到木木的状态。 她消失了吗？ 图南在这一瞬间，几乎感觉到一种茫然。 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无法带木木离开这里，而等到她离开这里，木木大概率也是会消失的。 可是她并不想就在现在看到她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抿着嘴，喉头一阵干渴，眼眶胀痛，可她流不出半滴眼泪。 …… “被我吓到我了吧？！”木木忽然睁开眼睛，朝她笑道。 图南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刚才真是热死我了。”木木抱怨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放火对我们木偶来说真是太危险了。” 她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下次别吓我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爱丽丝！”身后的疯帽匠大叫着追来，“你要去哪里！你不能离开我！” 图南正要将木木收进口袋之中，却已经被疯帽匠眼尖地发现了她手中拿着的木木。 “那是什么？！”他拽着遮挡住头顶的衣服，死死地盯着她，“一个木偶？” 图南将木木收进口袋之中，“这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疯帽匠冷笑了两声，“你看上去很在意它，那你一定也知道，只要我一个念头，它就会彻底消失！” 图南皱了皱眉头，“是的，在这里你才是主宰一切的上帝，但是我不明白，既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爱……我永远陪着你？” “因为你是爱丽丝……不，准确的来说，是我想象出来的爱丽丝。”疯帽匠语气变得飘忽起来，“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对所有人都那么友善，甚至连我这个让所有人避之不及的人也是如此……” “如果你也是这样该多好。”他语气低沉沉的，“你明明是在我的梦中，为什么会拥有自己的意识？！” “或许连你自己内心也无法真正的相信，会有一个人真的愿意永远陪你在一起吧？”图南冷酷地说道。 她每说一个字，疯帽匠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眼中的怒气和被戳中的羞耻就多一分。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攥着衣服的手指骨泛白。如果不是害怕头上的衣服掉落，他几乎想要冲上前用行动让她闭嘴。 第507章 我爱她 “既然知道一切都是假象，却还是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看似美好的美景。”声音却还在继续， “可你的外表呢？没有改变，是因为不想，还是不能？” 疯帽匠捂住耳朵，尖声叫道：“你给我闭嘴！你只是一个……梦中的幻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图南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疯帽匠这个样子，显然不是不想改变，而是无法改变。 这倒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疯帽匠伸出手，在半空中虚虚地抓了一下。 图南不解地看着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口袋一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疯帽匠手中捏着木木，用一种莫测的目光看着自己手心的这个小玩意。 “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用一种厌恶的语气说道，“一个连残次品都算不上的垃圾，甚至不具备完整的灵魂。” “把她还给我！”图南愤怒地说道，“你凭什么来评价她。” 木木惊恐地在疯帽匠手中挣扎。 “你是怎么抓到我的！”她试图挣脱开他的手心，“放开我！放开我！” “我凭什么？”疯帽匠仿佛终于捏住了她的软肋，他抓着木木，只是一个念头，那幢燃烧着的房子又重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人，只要他想，他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他舍不得伤害爱丽丝，但是手中的这个小木偶，只需要一个念头，就会痛苦地在火中死去。 高温炙烤着她的理智，身体传来开裂般的痛苦，她死死咬着下唇，紧盯着疯帽匠。 “把她还给我，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木偶。” “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疯帽匠几近疯狂，“虽然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但是很显然，这个世界上也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为什么你们总要生出别的想法来？你的母亲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难道到现在，就连一个小小的木偶我都无法掌控了吗？！”他尖锐地喊道，紧紧地掐住木木，逼迫她发出尖叫。 图南听到她的尖叫声，耳畔响起巨大的忙音。 有一瞬间，她几乎想要流泪了。 木木只是一个孩子，从她会说话的那天开始，身边就只有图南一个人。 她依赖图南，就像孩子依赖母亲。 感情的相互的，图南无法让自己不对她付出任何的情感。即使明知道两个人注定要分离，也还是在日日的相处中对这个小木偶生出了一点近乎舐犊之情的微妙感情。 很可笑，又很真挚。 在本就虚幻的梦中，两个人的感情至少是真的。 “爱丽丝，你知道吗？”疯帽匠捏着木木说道，“这样一个小到可怜的木偶，在木偶师制作她的时候，几乎没有给她任何爱与灵魂，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有多小呢？” 他思考了一会，终于想到了形容词。 “就像天上落下的一片雪花，只要落到掌心，就会融化掉。” “可她为什么还没有消失呢？”疯帽匠几乎神经质地将脸凑到木木面前，“啊——你把本该留给自己的东西给她用了。” 图南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太好奇了，”疯帽匠歪着头看向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在意这样一个残次品。” “你才是残次品！”木木在他手中尖声叫道，“我不是残次品，我……我是完美的！” “完美的？哈——”疯帽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鄙夷又尖锐地嘲笑道，“不，小家伙，你只是一个被随手做出来后应该被随手丢弃的垃圾罢了。” “你骗人！”木木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她说我是特别的！我是完美的！” “谁说的？”疯帽匠眼睛转了转，“她一定是疯了。” “是我。”图南深吸了一口气，“完美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在我眼中，她就是完美的。” 疯帽匠一怔，抬头看向她。 “没有人需要完美。”图南一字一顿地说道，“‘完美’只是一个伪命题，我不认为它真的存在，只要不爱，无论多么完美都会有缺陷。相反，只要爱，就算不完美，本身也是一种完美。” 疯帽匠的面容扭曲起来，他紧紧抓着手中的木木，口中发出“嗬嗬”的气声，像是气到了极致，又像是即将濒临崩溃。 “你的意思是，你爱她？” 他们身旁燃烧着烈烈大火，在漫天的火光与木头发出的爆破声中，疯帽匠看到图南点了点头。 “是的，我爱她。” 她简单、纯粹，像一张白纸，与木木相处，是她少有的能感到轻松的时刻。 在她面前，她不需要思考太多，也不需要瞻前顾后。因为木木不懂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所以才显得更为难得。 在副本中爱上一个几乎连npc都算不上的小家伙无疑是愚蠢的，但却又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对木木的存在不以为意，就连给对方取名时，也只是随口取之。对于图南来说，她并没有什么特别。 然而现在，她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木木依旧是木木，但是对于图南来说，“木木”两个字有了从此以后有了特别的含义。 或许她们会分离，但是在这以后，她会记得木木，会在看到每一个不是的木木的木偶时，想起自己曾经拥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可爱的木偶。 她的名字叫“木木”。 虽然简单，但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木木呆呆地望着她，几乎忘记了自己仍然在疯帽匠手中，忘记身旁就是熊熊大火，忘记身体上的痛苦。 创造她的人并不爱她，她不被期待，不受重视，被随意丢弃。 但是有一天，有一个人把她捡了回去。她想办法让她能够说话，给她做了并不漂亮的衣服。 她会倾听她的抱怨，会回应她的话语，会赞叹她懂得了更多词语的含义。 图南对她说过：只有对她倾注了感情，真心爱护她的人，才能被被称之为“妈妈” 她忍不住看着图南，喃喃叫道：“妈妈……” 第508章 我也很爱你 疯帽匠喉咙中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 他举起木木，力气几乎要将她捏碎。 “爱？”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你爱她？这样一个……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残次品。” 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依托他而生，可是他最在意的人，爱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木偶。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我创造出来的，你为什么不爱我！”他愤怒地质问图南。 疯帽匠被名为忌恨的手蒙住双眼，在这一刻，他或许在意的已经并不是对方为什么不能爱他，而是他竟然输给了一个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的垃圾。 “难道创造了我，我就一定要爱你吗？”图南反问道，“那么你爱你的父母吗？” 如果按照故事书中所述，疯帽匠被自己的父母丢弃，又怎么会爱她们呢。 疯帽匠嘴唇蠕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无力反驳对方，心中的怒火却不断攀升。 他无法掌控对方爱她，却可以控制对方永远不能离开他。 “你想要离开我对吗？”他抓着木木尖锐地朝着图南吼道，“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那就把它丢进火中烧死，我就成全你！我向上帝发誓，只要你烧死它，我就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图南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疯了。”她咬着牙开口。 “你也支撑不了多久了。”疯帽匠冷冷地看着她，“你的皮肤在开裂，如果没有我，你会被这场大火活活烤死。” “不要——”木木在他手心中尖叫道。 “小木偶，如果让你来选，你会怎么做？” 他拧笑道：“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要怎么选择？让我看看你们之间伟大的爱，在生命之下有多么脆弱吧。” 仿佛恶魔低语，在她耳边回荡。 图南的确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 这具木化程度极高的身体根本无法忍受这样的高温，木头干裂发脆，她甚至亲眼看到自己手背上的皮肤裂开，却没有流出半分血液。 她闭了闭眼睛。 无论什么时候，面对生死的选择，永远是一道难解的题。 她很清楚，自己只会选择自己活。因为严格来说，木木是并不存在的。 她只活在一场梦里，梦醒了，木木也就消失了。 但如果她做了选择，对于木木和她来说，都是一种恶毒的伤害。 “爱丽丝，还不做选择吗？”疯帽匠看着她的双腿因为发脆而断裂，整个人狼狈地倒在地上。 “难道你要为了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木偶，选择自己消失吗？” 理智让她开口，情感却让她说不出一个字。 “我来选。”木木带着稚气的声音清晰的响了起来。 “哦？”疯帽匠盯着她，“你来选？好啊，你要怎么选？” “我愿意被烧死。”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疯帽匠，眼中倒映出他丑陋的模样，“你要说话算话，让她离开这里。” 疯帽匠顿住了。 “你真的愿意？” “不——”图南双目发胀，朝着两人的方向用力喊道，“木木，他是在骗你！” 不止她的身体，她的内心同样被火灼烧般的疼痛。 “我愿意，前提是你说话算话。”木木忽略了图南的叫喊声，声音微微发颤。 疯帽匠看了一眼图南，将木木放到了地上。 “你自己走入火中，我就相信，并答应你。”疯帽匠冷酷地说道。 木木回头看了一眼图南。 她很害怕，也很痛苦，浑身都在颤抖。她的身体在火焰面前是如此渺小，小得几乎不仔细看，就会淹没在草丛中。 “不——不——”图南摇了摇头，大声朝她喊道，“木木，回来，到我身边来。” 可是这一次，木木不会再笑着、跳着跑到她身边。 她努力想要朝图南挤出一个笑容，却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她对图南说道。 她知道选择很难，所以不想让她来选。 从她有意识起，她只能看到头顶的一片天空。这里的天空永远不会变，是大朵大朵的白云，很好看，但是看久了也会觉得腻。 后来她偶尔能听到其他被丢弃的木偶对话，因为她的嘴没有被雕刻，所以她无法加入，只能默默的听。 它们说得最多的，是为什么母亲要抛弃他们。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将他们创造出来，却又要像丢垃圾一样把它们随手丢弃。 后来他们终于明白，是因为它们不“完美”。 不完美的木偶会被丢弃，只有完美的木偶才能被母亲小心翼翼地收入柜中。 羡慕之后，只有对自己越来越多的厌弃。它不“完美”，所以不配被爱，只能被丢在院中，永远盯着头顶那片不变的天。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把她捡了起来，将她带了回去，她给她了开口说话的权利，告诉她她并不是不完美，只是有些特别。 木木很害怕再被丢弃，每次对方离开房间的时候，她都害怕对方会永远离开。 渐渐的，她终于觉得自己不会被丢弃。她在心里偷偷叫她“妈妈”，但是从来没有当着她的面这样称呼过对方。 或许内心深处仍然藏着不确信，仍然觉得害怕，害怕自己终有一日，还是会被丢弃。 但是妈妈说爱她。 木木觉得自己又有了勇气。 她是因为爱才能离开那片小小的天空，也愿意为了妈妈离开同样的天空而努力。 她想要报答妈妈的爱。 “妈妈。”她看着图南认真地说，“我也很爱你。” 然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朝着前方足以吞没她的火焰走去。 图南的思绪在听到对方喊她“妈妈”两个字的瞬间被冻结。 这两个字承载了太多太多，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为木木所做的能配得上这样两个字。 “不——你回来——” 她撕心裂肺地想要阻止木木，图南从未想过自己也能爆发出这样的尖叫，让她觉得陌生，仿佛整个人都被撕碎一般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