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以身入局,疯批世子步步沉沦》 第234章 葬了吧 “林将军,”谢余年抽回滴血的长剑,“性命攸关,可要专心啊。” “大人早就知道这有埋伏?”林焕声音干涩。 谢余年甩去剑上血珠,突然露出个与方才判若两人的懒散笑容,“运气好罢了。” “谢大人未免有些自谦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火光深处传来。 陆铮一袭轻甲缓步而出,腰间玉带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血色。 他右手随意把玩着一柄弯刀,左手负在身后。 谢余年笑容不变,剑尖却微不可察地偏了半寸,“我看陆大人也不遑多让。” 他踢开脚边燃烧的断枝,“明着加强西坡方向的防备,却在这等我。” “哈哈哈!” 陆铮猛地收住笑声,眼神骤然阴冷,“谢余年,事到如今,你还在逞强?就你带来的这些人,能坚持多久?” 林焕的刀出鞘半寸,却被谢余年按住手腕。 见他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染血的袖口,“那陆大人觉着,你的这些人,能坚持多久?” 四面八方突然亮起无数火把。 一队弓箭手从岩石后、树冠中现身,燃烧的箭矢齐齐对准中央的陆铮一行人。 陆铮脸色微变。 “你早就有准备!” 就在此时,山谷高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萧无衡一袭墨色锦袍,负手而立,身后跟着数十名精锐护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铮,“本王还要谢谢陆大人,让本王在这青崖山过了一段悠闲日子。” 陆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箫无衡,“你们...早就知道我会在青崖山动手?为什么?” 无人回答他的质问。 夜风卷起落叶,在山谷中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谢余年向前迈了一步,剑尖指向陆铮,“陆大人废话有些多了。” 陆铮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不可能!我明明......” “明明什么?”箫无衡缓步走下高坡,“明明计划天衣无缝?” 他冷笑一声,“陆铮,你太自负了。” 见陆铮表情不对,一旁林焕的刀已经完全出鞘,时刻准备动手。 谢余年眼神一凛,“放箭!” 刹那间,数十支火箭划破夜空,如流星般射向陆铮一行人。 “保护大人!”陆铮身边的副将高喊着,举起盾牌挡在陆铮面前。 箭矢钉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陆铮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没有退路了。 他猛地举起弯刀,刀锋在火光中泛着冷光,“给我杀!” 两方人马瞬间厮杀在一起。 陆铮向谢余年攻去。 他的刀法不似战场上的大开大合,而是精准致命的刺杀之术,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弯刀被谢余年打下后,他袖中猛地滑出两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刀锋泛着诡异的蓝光。 谢余年侧身闪过第一刀,第二刀却直取他心口—— “铛!” 林焕的横刀及时架住致命一击。 陆铮冷笑变招,刀锋突然转向林焕咽喉。 林焕本能地侧身闪避,一柄短刀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几乎是同时,陆铮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便传来剧痛。 低头一看,谢余年的剑已经刺入他的左肩。 “这一剑,是为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百姓。”谢余年冷冷道,手腕一翻,剑锋在陆铮体内扭转。 陆铮发出一声低吼,踉跄后退数步,左肩的伤口汩汩涌出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袍。 “拿下!”箫无衡一声令下,数名护卫立刻扑上前去。 陆铮还想挣扎,但失血过多让他动作迟缓,很快就被按倒在地。 他的脸被压进泥泞中,曾经人人敬畏的陆指挥使此刻狼狈不堪。 “是我技不如人。”陆铮啐出一口血沫,抬头盯着谢余年,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就差一步。 谢余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忽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 一枚羊脂玉佩,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陆铮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把她怎么样了!”他突然暴起,又被护卫狠狠按回地上,“她......" “罗姑娘说,此物太过贵重,托我物归原主。”谢余年声音平静,却像一把刀插入陆铮心脏。 “这!这不可能......”陆铮的声音开始颤抖,“罗姑娘她......” 话说到一半,陆铮突然明白了。 临走那日,是他将这枚贴身玉佩亲手递给了罗姝意。 那时她垂首浅笑的模样,此刻想来竟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剜着他的心。 拿着他的贴身玉佩,自然能随意出入锦衣卫衙门里他的书房。 谢余年指尖一挑,那枚羊脂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莹白的弧线。 陆铮下意识伸手,染血的掌心接住了玉佩。 玉佩入手冰凉,却烫得他手指一颤。 陆铮的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熟悉的纹路,这是他陆氏一族的家徽,背面还刻着他亲手雕的“铮”字。 “哈......”他喉咙里挤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气音,五指猛地收紧。 玉佩落地,“啪”的一声脆响,裂成两半。 陆铮盯着裂成两半地玉佩愣了片刻。 艰难地抬头,最后看了谢余年一眼,“她想去江南吗?” 谢余年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陆铮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他仰面倒下,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视线开始模糊,手却仍固执地伸手去够那些玉佩碎片。 夜风呜咽,卷起几片落叶盖在陆铮逐渐冰冷的身体上。 谢余年静静看了片刻,转身道,“葬了吧。” ...... 薛明远领着人马在日落前赶到了青今县城。 “下官青今县令周楠风,恭迎薛大人!”县太爷提着官袍下摆,小跑着迎上来。 薛明远慢吞吞地钻出轿子,揉着太阳穴,“哎呀呀,这一路颠得本官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眯眼看了看远处山上还未散尽的烟柱,“这是......” “薛大人!”周县令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陆铮那奸贼放火烧山,若不是谢大人机敏,此时青今县怕是已经......” 第235章 成了 周县令擦了擦汗,“还请薛大人快快带兵支援!” 薛明远眼皮一跳,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父亲临行前的叮嘱犹在耳边,“陆铮手里或许捏着太后的把柄,你此去明着拿人,暗地里要让他承我们薛家的情......” 薛家若是能手握几分太后的把柄,日后便能少些顾虑。 “咳咳,”薛明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周县令啊,本官连日赶路,染了风寒......” 他作势要倒,吓得两个随从赶紧搀住,“这样,先歇上一日,养精蓄锐......” 周县令急得直跺脚,“可晋王与谢大人那边......” “哎,”薛明远摆摆手打断他,“谢大人不是能耐大得很吗?再说了,本官奉的是太后懿旨,要的是活捉陆铮,可不是去送死。” 周县令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垂首。 当晚,青今县最豪华的酒楼“洛神居”灯火通明。 薛明远独占雅间,桌上摆着八珍玉食,一旁还有两个衣衫单薄的歌姬在旁边斟酒夹菜。 “大人,再饮一杯嘛~”歌姬纤纤玉手捧着鎏金酒杯。 薛明远哈哈大笑,就着美人的手一饮而尽。 酒液顺着嘴角流到官服上,官服的前襟上早已油渍斑斑。 “大人海量~”歌姬娇笑着又递上一杯,葱白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薛明远的手腕。 薛明远眯着醉眼,一把将人搂到怀里,“小美人儿喂的酒,本官自然要喝个干净!” 门外走廊上,周县令死死攥着官袍袖口,面如死灰。 主簿凑近低语,“大人,还要进去再劝劝薛大人吗?” 周县令摇摇头,“罢了,这位薛大人......” 他看了眼雅间窗纸上投出的扭曲人影,“是指望不上了。” 两人下楼时,转角突然撞上一个低头疾走的小厮。 那人手中托盘一晃,茶盏叮当作响。 “会不会看路!”主簿厉声呵斥。 小厮始终低着头,“小的该死。” 周县令摆摆手,此刻他满心都是山上危局,哪有心思计较这些。 雅间内,薛明远正抓着歌姬的手要亲,忽听门扉轻响。 “谁啊?滚出去!”他不耐烦地吼道。 “送酒的。” 薛明远骂骂咧咧地松开歌姬,“端进来!” 门开处,小厮低头趋步而入。 就在歌姬伸手接酒壶的瞬间,小厮突然出手。 一记手刀精准劈在歌姬后颈,她软绵绵地倒下。 另一歌姬还未来得及惊叫,就被小厮反手用托盘击中太阳穴,当场昏厥。 薛明远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你......!” 小厮缓缓直起腰,薛明远这才看清了来人。 “蒋星野!你怎么在这?” 没人回答他。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闪过,薛明远喉间一凉。 他徒劳地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汩汩涌出。 楼下掌柜抬头时,只见那小厮低头疾走的背影。 二楼雅间的烛火依旧,只是窗纸上的影子却再未晃动。 县衙门前,蒋星野刚翻身下马,就听见主簿惊喜的呼声,“蒋公子!” 周县令正被师爷搀下马车,见到蒋星野,脸上也露出了笑,“蒋公子这事去哪了?” “周县令,”蒋星野拱手行礼,借着袖口掩饰还有些颤抖的右手,“今天天色好,随便转转。” “公子快别多礼,”周县令声音发颤,上前虚扶了一把,“若不是公子带人疏散山脚村民,此刻青今县怕是要......” 他忽然哽住,想起那些差点葬身火海的百姓,眼眶发红。 蒋星野刚杀了人,手还抖得厉害,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 又听周县令絮絮叨叨表达着感激,也不知道回些什么。 “嗯......”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像样的词句。 所幸七尹及时出现。 “二公子!”七尹的声音从县衙台阶上传来,“您可算回来了,都说山那边现在进不去,小的没骗您吧?” 他反应极快,一个错步挡在二人之间。 周县令惊讶,“公子竟是去青崖山了?” “嗯,”蒋星野勉强点头,“我看看有没有其他上山的路。” 周县令一脸感激,“二公子真是令人钦佩!” 特别是跟此时还在醉生梦死的薛明远比,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二公子心急,非要亲自去看看,”七尹笑着补充,手指在背后悄悄拽了下蒋星野的衣摆,“要不是我家大人不叫,怕是早就冲进火场了。” 周县令一脸感激,拱手就要行礼,“二公子真是......” “大人言重了。”蒋星野连忙侧身避开这个礼。 七尹适时地拱手,“公子劳累整日,还请大人容他先回去歇息。” 周县令连忙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他望着二人背影,忽然觉得今夜的风似乎有些冷,不由得裹紧了官袍。 “大人?”主簿小声问道,“薛大人那边如何安排住宿......?” 周县令这才回过神,苦笑着摇头,“随他吧,睡在洛神居也好,明日再说。” 他最后看了眼月色下蒋星野挺拔如松的背影,喃喃道,“若是朝中多几位这样的世家公子......” 两人回到县衙后院,七尹反手闩上房门。 “事成了吗?”七尹压低声音问道。 得知薛明远来了青今县后,蒋星野就一心想要亲手杀了他。 七尹劝阻不了,只好给他想了这么个法子。 “成了。” 蒋星野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突然低笑起来。 “是我错怪年哥了。”他突然转过头,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异常明亮的光彩。 “什么?” 七尹愣住,这关他家公子什么事? 蒋星野的眼神变得异常明亮,他向前一步,“原来年哥早就知道薛明远会来青今县,”他语速越来越快,“所以特意让我过来,好亲手杀了他。” “......” 七尹叹气,他觉得自家公子应该不知道。 而且他若是知道蒋星野这么解读他的意思,怕是会气得把砚台砸在这傻小子头上。 第236章 中风 但看着蒋星野此刻发亮的眼睛,他又不忍心说破。 反正薛明远坏事做尽,就当是...... 蒋二公子提前行刑了吧。 ...... 养心殿内。 太后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身影步步逼。 “微臣似乎来迟了?”谢余年修长的手指搭上帽檐,唇畔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显得那双凤眼愈发深邃。 “皇帝已经死了!”太后突然厉声嘶吼,染着猩红丹蔻的指甲直指龙榻。 她鬓发散乱,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剧烈的喘息不断晃动,“你就算现在杀了哀家也没有用!” “可惜,”谢余年缓步走向龙榻,指尖轻轻拂过明黄锦被,“他不是陛下。” 殿内霎时死寂。 连穿堂风都仿佛凝固。 “你说什么?” 半刻后,谢余年在太后惊恐的注视下直起了身,“我说,榻上之人,并非陛下。” 太后的瞳孔骤然紧缩,眼白处爬满血丝。 她的视线在谢余年与龙榻之间来回游移。 忽然,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了龙榻之上。 太后瞪着那张熟悉到令人作呕的脸,惨白的肤色,微张的嘴唇,还有那双至死都圆睁着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不是皇帝。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太后还没有想清楚,就见谢余年起身,伸出了手。 他俯身,指尖在尸体耳后轻轻一挑。 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缓缓揭下。 太后愈发惊恐地盯着。 面具之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这不可能......”太后踉跄后退,金线刺绣的凤尾在青砖上拖出凌乱的痕迹。 她的指尖触到冰冷的殿柱,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这几个月来的种种细节。 “母后。”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太后浑身一颤,后背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熟悉的龙涎香混着药草气息笼罩而来,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个声音......! 太后猛地闭上眼睛,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不敢回头,仿佛这样就能否认身后之人的存在。 “儿臣请母后安。” 皇帝苍白的面容近在咫尺。 他披着素白寝衣,脸颊消瘦却算不上苍白,那双眼睛仍清明如寒潭,“怎么?母后见到儿臣......不高兴么?” “这龙涎香的味道,母后不熟悉吗?” 谢余年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殿门口。 半个时辰后,殿内烛火已重新燃起,将血腥气冲淡了几分。 谢余年踏入内殿时,皇帝正倚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盏参茶。 热气氤氲间,那张清瘦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 精神头却好了很多。 “陛下。”谢余年躬身行礼,余光扫过一旁软榻。 太后已被安置在一旁的矮榻上,双目紧闭,嘴角歪斜,显然已经中风。 皇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淡淡道,“太后亲自照顾朕,操劳过度,中风了。” 谢余年唇角微扬,垂眸道,“太后吉人自有天相,想必很快就能痊愈。” 皇帝轻哼一声,显然懒得再演这出母慈子孝的戏码。 他搁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明日你......” 谢余年不等他说完,便拱手打断,“这段日子微臣实在奔波,明日怕是不能......” 皇帝瞪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最终只是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 他顿了顿,又道,“朕叫晏清从旁协助。” 谢余年唇角笑意更深,“理应如此。” 谢余年刚要转身退下,忽听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叩问。 “朕这般......”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青瓷映得他指节愈发苍白,“可算得......凉薄?” 殿内烛火微微晃动,在皇帝眉宇间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谢余年脚步一顿,回身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帝王不能有错,总需要一个借口。 “陛下,”"谢余年微微躬身,声音不疾不徐,“太后在您香中下毒时,也未曾想过舐犊之情。” 谢余年说完,就退了下去。 皇帝眸光微动,忽然想起某一年的冬日。 那时他刚失去母妃不久。 太后抱着高烧不退的他,整夜整夜地守在榻前。 他记得那双温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记得太后红着眼眶说,“皇儿别怕,母后在呢。” 而那时的太后,也刚刚失去自己亲生的皇子。 两个失去至亲的人,在那些寒冷的夜里,确实有过几分真心相待的温暖。 又或许,她口中的皇儿,从来都不是他。 而她害了他母妃的命还不够,还要来害他的。 “真心?”皇帝低笑一声,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殆尽,“朕与她之间,从来就只有你死我活。” 殿门合上的瞬间,皇帝抬手覆住双眼,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太后身上。 他缓缓起身,走到她榻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那张扭曲的面容。 “母后,”他轻声道,指尖抚过她歪斜的嘴角,“您放心,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儿臣一定会让您......长命百岁。” ...... 天光未亮,太和殿前已列满禁军。 铁甲森然,长戟如林,将殿前广场围得密不透风。 礼乐声声,庄严肃穆,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阶肃立于丹陛两侧,静候太后携太子驾临。 金乌渐升,鎏金殿顶明黄锦缎在风中微微拂动。 柔妃抱着大皇子站在殿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襁褓上绣的金龙纹样。 晨风拂过,吹得她鬓边珠钗微微晃动,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光影。 昨夜本该按例将大皇子送去慈宁宫,她特意让乳母给他换上了亲手缝制的锦缎襁褓。 可等到宫灯都添了三次油,太后那边却始终没有来领人。 她派去打听的宫女回来说,慈宁宫早早落了锁,里头静得出奇。 “娘娘?”身旁的女官小声提醒,“大皇子似乎醒了?” 第237章 二皇子 柔妃低头看去,怀中的婴孩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小手从襁褓里挣出来,抓住了她垂落的璎珞。 她抬头望向空荡荡的御道,莫名有些不安。 殿内百官垂首,却迟迟不见太后身影。 薛怀擎玄色朝服下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他微微侧首,与不远处的王崇明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王崇明的眉毛早已拧成一团,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玉笏。 薛怀擎借着整理衣冠的动作,压低声音道,“王大人,可要派人去慈宁宫......”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陛下驾到——!” 盛忠尖细的嗓音如惊雷炸响,震得满朝文武浑身一颤。 群臣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朝殿外望去—— 晨光中,一道挺拔的身影缓步而来。 玄色龙袍上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隐约可见其后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皇帝面色虽苍白,步伐却稳健有力,所过之处,禁军齐齐跪地,甲胄碰撞声如潮水般蔓延。 “陛、陛下......”秦老太傅手中的玉笏“啪”地落地,老泪纵横。 薛怀擎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上了身后同样面色惨白的王崇明。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众卿平身。”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让满殿朝臣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他行至龙椅前,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说来也是奇事”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太后对朕细心照顾,日夜不休,这份诚心竟感动了上苍。” 他抬眸扫过殿中众臣,目光在薛怀擎身上停留了一瞬,“朕身上的毒,昨日竟不药而解了。” 大殿内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薛怀擎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紧绷的面颊滑落,在下颌处悬了片刻,最终“啪”地一声砸在金砖上。 “天佑我大周!” 不知是哪位官员率先喊出声来,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闸门,满朝文武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跪伏在地。 “陛下洪福齐天!” “此乃天佑我朝啊!” 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在大殿中回荡。 王崇明机械地跟着众人叩首,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怎么会这样? “臣斗胆......”他颤巍巍抬头,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太后娘娘她......” “母后她......”皇帝轻叹一声,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击,“因操劳过度,今晨突发急病。” 他转头看向盛忠,“太医怎么说?” 盛忠躬身道,“回陛下,太医说太后娘娘是忧思过度,有中风之兆,怕是......怕是短期内都不能见风了。” 王崇明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这哪是什么静养,分明就是......软禁! 皇帝目光扫过王崇明,忽然话锋一转,“王爱卿脸色怎的这般差?莫不是也突发疾病?” 殿中霎时一静。 几位跪得近的大臣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仿佛王崇明身上带着瘟疫。 秦老太傅突然重重叩首,“老臣以为,既然陛下圣体已愈,今日这册封大典......” “继续。”皇帝打断道,声音不轻不重。 他忽然起身,明黄龙袍在晨光中流转着威严的光泽,“不过太后凤体违和,今日这册封大典......” 皇帝目光在柔妃身上一扫而过,“就由朕亲自为太子授印吧。” 柔妃浑身一颤,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怀中婴孩搂得更紧了些。 皇帝怎么还会愿意立这个孩子做太子? “盛忠。” “奴才在。”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在太和殿内回荡,“立大皇子萧成乾为太子。” 柔妃如遭雷击,怀中的襁褓差点脱手。 萧成乾? 太后娘娘明明给大皇子取名萧成睿...... 殿内顿时也是一片哗然。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宣——大皇子觐见——” 礼官尖细的嗓音划破殿内的死寂。 随着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荣贵妃抱着一个明黄襁褓款款而入。 在她身后,晋王箫无衡与蒋晏清一左一右,各自手持一物。 箫无衡手中是一卷明黄诏书,蒋晏清捧着的,则是一枚金印。 柔妃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婴孩,突然明白了什么,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荣贵妃......禁足太久了。 久到她都快忘了,这位曾经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是如何被她与太后亲手设计陷害的。 荣贵妃“失手”将她推入湖中,众目睽睽之下,她又被诊出了身孕。 皇帝震怒,将荣贵妃禁足在宫殿中。 当时太后还说,宫中最大的对手已除。 可现在想来,那场戏码不过是皇帝与荣贵妃的顺势而为。 或许,皇帝当初愿意将她纳入后宫,就是为了给已经有孕的荣贵妃打掩护。 原来皇帝一直在布局。 也是,她本就可有可无。 “柔妃娘娘,”盛忠的声音将她惊醒,“请您将二皇子交给乳母。” 柔妃的指尖深深掐进襁褓的锦缎里,指节泛着青白。 入宫之初,她以为自己是王家精心培养的利刃,得宠之时,她以为自己是皇帝心尖上的解语花,荣贵妃禁足那日,她更是沾沾自喜,以为除去了最大的障碍...... 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皇帝用来遮掩荣贵妃有孕的幌子,是太后用来制衡皇帝的傀儡,是这深宫博弈中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柔妃娘娘?”盛忠又唤了一声,语气已带了几分催促。 皇帝往这边看了一眼。 柔妃张了张嘴,在皇帝的注视下,身子终究是慢慢地躬下了腰,无声地唤了—声,“陛下。” 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终究什么也没说。 —切都结束了。 柔妃弯腰将襁褓递给乳母时,一滴泪无声地砸在孩子眉心。 第238章 有主意 夜色如墨,宫墙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谢余年踏出宫门时,已是三更时分。 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下意识就往姜府的方向去。 身后七尹一怔,快步跟上已经迈步向前的谢余年,“公子!这都什么时辰了?” 谢余年这才恍然回神,抬头望了望天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不仅衣裳皱皱巴巴,靴子上还沾着宫道上的尘土。 “您这样子去见姜姑娘,怕是要吓着人家。”七尹小声劝道,“不如明日再登门拜访。” 谢余年闭了闭眼,将那些不合礼数的念头压下去,“回府吧。” 回到谢府时,府中大部分人都已歇下。 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余年站在庭院里,抬眸望着月亮。 那弯弦月像是被人用指甲掐出来的印子,浅浅地嵌在墨色天幕上。 夜风拂过他散乱的发丝,带着初春特有的暖意。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谢余年被自己的想法惹得轻笑出声。 这个时间点,阿窈怕是睡得正熟。 他想象她裹着锦被,青丝散在枕上,或许还会无意识地蹭蹭枕面。 上次在庆兴,她便是这般。 “公子,”元正提着灯笼走过来,眼角还沾着睡意,“您回来了?” “嗯。”谢余年应了一声 “老爷跟夫人一定很开心。”元正脸上闪过笑。 这几日青崖山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就算老爷跟夫人相信公子,可脸上的担忧却骗不了人。 谢侯爷被太后“逼着”告了病假,至今还在京城。 “明早我便去给母亲请安,”谢余年又想起什么,“备些礼物,明日我要去姜府拜访。” 元正了然地眨眨眼,“小的明白了,正好库房里有新得的蜀锦,还有前几日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春杏......” ...... 今日是册封大典,承伯侯早早出了门。 谢余年因着提前朝皇帝告了假,陪着谢夫人用了早膳后,牵马出了府。 清晨的京城尚带着几分凉意,街巷间行人稀疏,偶有商贩推着板车吱呀而过。 谢余年行至长街转角,迎面驶来一辆青帷马车,车夫戴着斗笠,低垂着头,却莫名让谢余年觉得眼熟。 他微微皱眉,正欲细看,马车内忽而传来一道清冷女声。 “谢公子。” 谢余年勒马停驻,抬眼望去。 车帘半掀,露出一张素净的脸,正是罗姝意。 她今日未施粉黛,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眉眼间透着几分倦色,却仍掩不住那股子清冷气质。 “罗姑娘。”谢余年颔首致意,“青崖山一事,还未谢过你。” 罗姝意神色淡淡,“不必,姜二姑娘已经替我报了仇。” 谢余年一怔。 阿窈?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下缰绳,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谢余年刚回京城,这段时间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还不知道。 他正欲开口询问,罗姝意却已先一步道,“谢公子这是要去哪?” 谢余年回神,摸了摸鼻尖,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柔和,“姜府。” 他看了一眼马车,“罗姑娘这是要?” 罗姝意闻言,唇角极轻地扯了一下,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她放下车帘,只留下一句,“事情已了,自然是要离开京城。” 谢余年沉默一瞬,终究没再多问,只是侧身让开道路,道,“希望罗姑娘日后事事顺心。” 罗姝意没再回应,马车缓缓驶过,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谁都没提秦屹,也没提陆铮。 谢余年目送马车远去,直到那抹青色彻底消失在街角,才收回视线。 他偏头对元正开口,“去查查。” 元正应声离开,谢余年拉着缰绳,在长街拐角处一转,勒马停在一家糕点铺前。 铺子招牌陈旧,却飘着甜腻的香气。 姜窈最爱吃他家的点心。 “一盒桂花酥,一盒杏仁酪。”他利落地吩咐店家,又顿了顿,补了一句,“糖少放些。” 姜窈嗜甜,却总嫌外头的点心太腻,每每吃两口就要皱眉,谢余年想着,嘴角不自觉扬了扬。 店家麻利地包好点心,油纸裹得方正,细绳系得结实。 谢余年接过,指尖触到油纸的温度,竟莫名有些迫不及待。 她见了他,会是什么表情? 他翻身上马,心不在焉地想着。 上次在庆兴,她见了他就迫不及待地提着裙摆飞奔过来。 被他一把扶住时,却先红了耳尖。 元正很快后头追了上来,低声道,“公子,查到了。” 谢余年勒马缓行,侧眸看他,“说。” 元正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前些时日王家的小宴,姜二姑娘也去了。” 谢余年指节倏地扣紧缰绳,眼底戾气骤起。 王家? 元正继续道,“王名扬在席间对姜二姑娘动了心思……” 谢余年一瞬间眸色阴沉如墨。 元正咽了咽唾沫,连忙道,“但姜二姑娘早有防备,将计就计......” 谢余年眉梢微挑,眼底的阴鸷倏地散了几分。 “她向来有主意。”他低笑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骄傲。 元正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如今外头都传遍了,说王名扬与庶母有染……” 谢余年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家大势已去,”他淡淡道,“今日之后,朝中不会再有太后母族。” 元正心头一凛,不敢接话。 谢余年摩挲着缰绳,忽而轻笑一声,嗓音低冷,“现在想来,死有些太便宜了。” 元正一愣:“公子的意思是……” 谢余年睨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去刑部一趟,告诉李大人,王名扬既管不住那二两肉,不如先割了。” 元正头皮一麻,连忙低头,“……是。” 谢余年不再多言,轻夹马腹,继续朝姜府行去。 晨光渐盛,照在他半边侧脸上,衬得他眉目如画,可眼底那抹冷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打他的人的主意。 那便看看,谁先被剥皮抽骨。 第239章 退亲 谢余年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踏入姜府大门。 管家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将人领到了花厅。 姜府似乎有些安静了。 姜窈不在这。 沈氏在花厅坐着,见谢余年进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目光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谢大人请坐。”沈氏起身相迎,神色略显局促。 谢余年不动声色地扫过空荡荡的花厅,拱手行礼,“伯母。” 沈氏勉强笑了笑,又命人上茶,却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侍女奉上的雨前龙井腾起袅袅热气,谢余年端坐椅中,背脊挺得笔直。 他指节轻叩桌面,耐心等了片刻,终于开口,“二姑娘今日......” 沈氏指尖一颤,茶盏险些脱手。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般,截住了话头,“谢大人,婚约一事......” 谢余年眸色一凝,笑意淡去,“可是太过仓促?” 离三月初三只剩不到五天,确实仓促了些。 沈氏硬着头皮道,“不是,婚约一事,不如就此作罢?” “作罢?” 谢余年指节蓦地收紧。 他缓缓抬眸,“为何?” 谢余年头一个想到的可能,便是姜窈生他气了。 这次去青崖山,确实匆忙了些,没来得及同她说明。 那日在谢府见她,她莫名的神情,以及离京那日,姜窈并未来送他,那时谢余年就隐隐猜测,姜窈许是气的狠了。 却没想到,竟直接是要解除婚约。 沈氏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一颤,连忙摇头,“我、我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 谢余年定定看着她,似在判断她话中真假。 半晌,他沉声道,“二姑娘可还说了什么?” 沈氏犹豫片刻,终是叹了口气,示意身旁的嬷嬷取来一个紫檀木匣,递到谢余年面前。 “窈儿只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谢余年接过匣子,指尖微凉。 元正连忙帮着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幅卷轴。 谢余年不语,只将画轴展开。 画中七位名士于竹林间饮酒清谈,恣意风流,笔墨洒脱,显然是姜窈亲笔所绘。 元正挠头,不解道,“竹林七贤?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不结为夫妻,要跟自家公子做兄弟了? 话音未落,谢余年忽地冷笑一声,眼底寒意骤深。 他点了点旁边的小字,“《与山巨源绝交书》,这是要与我恩断义绝。” 谢余年缓缓合上画卷,抬眸时眼底暗潮翻涌,“她现在在何处?” 沈氏面色发白,连忙道,“谢大人,窈儿性子倔,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许是谢余年脸色太吓人,沈氏觉着他是要去寻姜窈算账。 谢余年深吸一口气,竟直接朝沈氏深深一揖,言辞恳切,“伯母,我待二姑娘之心,天地可鉴,若她对我有何不满,我愿当面解释,至于婚约一事,绝无可能作罢。” 沈氏望着眼前身形修长的青年,终是叹了口气,“她一早就出了府,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不过瞧着,短时日怕是不会回来。” 谢余年忽然想起什么,瞳孔骤缩。 来时路上那辆青帷马车。 他心头一紧,终于有了几分紧张感。 那马车上不止有罗姝意。 阿窈也在上头。 “多谢伯母告知,”谢余年朝沈氏深深一揖,“改日再登门赔罪。” 元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家公子已疾步出了花厅。 “二姑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连忙快走几步,追上了七尹。 “笨死了,我早说叫你多读些书,”七尹一把拽住元正,好叫他走快些,“嵇康和山涛是‘竹林七贤’中的好友,后来山涛出仕,推荐嵇康也做官,嵇康大怒,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痛斥山涛违背初衷,二人从此绝交。” 元正脑子里"嗡"地一声,突然就明白了那幅画的意味。 “姜二姑娘这是......”他喉头滚了滚,声音发紧,“觉着她与咱们公子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两人疾奔至府门口时,只瞧见了谢余年骑马奔走的背影。 元正从未见过自家公子这般模样。 “公子这是要去哪?” 七尹也想到了,他压低声音道,“你记不记得我们来时碰见的那辆马车?” 元正先是一愣,随即瞳孔中满是震惊,“二姑娘这是要去做姑子去?” 七尹狠狠瞪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姜二姑娘若是做姑子了,我们家公子怎么办!” 远处马蹄声已渐不可闻。 七尹一咬牙翻身上马,却见元正仍呆立原地,不由怒喝,“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跟上?” 元正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去解马缰。 谢余年一路疾驰到了城门口。 “可有见到姜府......一辆青帷马车?”他勒马急停,朝一边的守卫问道。 被点到的守卫思索了一番,“确、确有辆青帷马车,拿的是晋王府令牌......” 正因为拿的是晋王的令牌,他才有些印象。 谢余年突然想起昨日,他同箫无衡一起进宫时,他三番五次偷瞥自己。 哪还不明白,箫无衡怕是早就从姜盈那知道了这件事,就等着看自己笑话呢。 “谢大人!” 他正要出城,突然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谢大人!陛下召您进宫议事......” 谢余年盯着小太监看了两秒,突然福灵心至。 “回去告诉陛下,我有急事,”他甩下一句话,直接策马冲出城门,“归期不定!叫他去找箫无衡!” 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回了御书房,战战兢兢地跪在御书房中央,将谢余年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完。 皇帝执笔的手悬在半空,朱砂墨滴在奏折上晕开一点。 他神色未变,只是挑眉道,“什么天大的事?” 盛忠不动声色地挪近半步,低声道,“听说是关于姜家二姑娘......谢大人惹人生气了,此时怕是要去赔罪呢。” 狼毫笔被皇帝随手搁在砚台上。 皇帝抚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忽然又笑了,“这事确实重要。” 第240章 鲜活 盛忠弓着背,声音愈发恭敬,“谢大人年少有为,只是这情之一字......” 他偷觑皇帝神色,话锋一转,“不过到底是辜负了圣恩,老奴这就去......” “罢了,”皇帝突然抬手,“朕只是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 “可不是,”盛忠躬身,声音压得恰到好处,“奴才还记着谢大人当年刚到京城时的模样,如今看来......” 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口,只余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皇帝闻言挑眉,“是啊,当年他可是个刺头,不过,他若是知道你笑话他......” “老奴不敢,”盛忠连忙作揖,眼角却还带着笑纹,“只是想着谢大人这般人物,竟也会为情所困,倒是更显......鲜活。” “鲜活?”皇帝轻哼一声,神色微缓,“朕看他这是活该。” 说罢,皇帝又咳嗽了两声,“咳......” 盛忠连忙递上温水,“陛下虽已痊愈,但还是要保重身子。” 皇帝摆手,随手将案上奏折往旁边一推,“衡弟这时应还没出宫,去,把他叫来。” “既然谢卿把差事推给他,朕总得成全这份‘美意’。” 盛忠躬身应是。 不过一刻钟,箫无衡大步迈入御书房,一脸茫然,“皇兄找我?” “是有什么急事吗?” “不急,”皇帝慢悠悠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谢余年出城哄人去了,临走前特意交代,让朕有事就找你。” “......” 箫无衡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深吸一口气,撩袍就要跪下,“皇兄明鉴啊!臣弟刚从青崖山脱险啊!” “行了,”皇帝上下打量,“朕看你面色红润,比离京时还胖了一圈。” 箫无衡动作一僵。 在青崖山上天天吃野味,可不胖了吗。 箫无衡涨红了脸。 “皇兄!”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臣弟大婚才多久就被派去送公主和亲,如今好容易捡回条命......” 说着箫无衡突然压低嗓音,“您就不想早些抱侄女吗?” 皇帝目光温和了几分,“衡弟,朕相信你。” 他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如今朕这身子还需静养,衡弟也该为朕分担些。” 箫无衡闻言一怔,垂首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沉默片刻,终是抱拳应道,“臣弟遵旨。” 见弟弟这副模样,皇帝轻叹一声,语气软了几分,“罢了,朕先给你放两日假,可好?” 箫无衡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谢皇兄!” ...... 是夜,皇帝乘坐辇至荣贵妃宫门前。 月色如水,刚踏上台阶,便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凑到盛忠耳边低语。 盛忠脸色骤变,急忙回身禀报,“陛下,晋王殿下他......携王妃出游了。” 皇帝脚步一顿,“去哪了?” 盛忠额角沁出细汗,“说、说是去度、度什么蜜月去了......” “度蜜月?”皇帝眯起眼睛,这三个字在唇齿间滚了滚,突然笑了,“随他去吧。” 荣贵妃闻声迎出,见皇帝立在月下笑得意味深长,不由问道,“陛下何事这般开怀?” 皇帝揽过爱妃,意味深长道,“朕这个弟弟啊......” “聪明。” 盛忠在旁听得真切,不由得暗暗点头。 陛下如今龙体初愈,最忌惮的就是兄弟阋墙。 若箫无衡此刻急着揽权,反倒落了下乘。 这一行为看似胡闹,却是在告诉陛下,他不要权柄,只要陛下这位兄长的信任。 ...... 马车行了半日,在午时到了寂照庵。 姜窈掀开车帘,山间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松针与檀香交织的气息。 “罗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走?”姜窈提着裙摆跳下马车,绣鞋踩在青苔上打了个滑,被罗姝意一把扶住。 罗姝意挑眉看她,“急什么?” 她抬手替姜窈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我要先收拾东西。” 姜窈跟着罗姝意进了屋,目光扫过这间简朴的厢房。 一张榆木桌,两把藤椅,墙角摆着个半旧的衣箱,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收拾的。 唯有窗台上一只青瓷瓶里斜插着几枝野梅,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却仍透着几分倔强的生机。 “怎么了?”罗姝意轻声问,嗓音如清泉般温润,却带着洞悉人心的敏锐,“怕人追过来?” 姜窈垂眸,指尖轻轻划过桌面的木纹“没有。” 皇帝病初愈,朝中事务繁杂,谢余年怕是要忙上好一阵子。 至于她,肯定排不到前头。 姜窈声音低低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罗姝意静静看她片刻,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说说,你此番是为何生气?” 她没见过这种,解了婚约后直接跑了的闺阁女子。 姜窈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山泉水,指尖在杯沿划了一圈又一圈。 泉水清冽,倒映出她微微恍惚的神情。 谢余年是哪样的人?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 为了替亲近之人报仇,在京城蛰伏五年。 如今不过二十余岁,已是御前太尉,天子近臣。 他走的每一步都算无遗策,经历的事怕是比她这两辈子还多。 而她呢? 姜窈低头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 发现自己穿书之后,她就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罗姐姐,”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有人生来就该站在风口浪尖,有人却只想偏安一隅......这样的两个人,是不是本就不该强求?” 窗外山风掠过竹林,沙沙声如泣如诉。 罗姝意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总是带笑的姑娘,此刻眼底却盛着化不开的怅惘。 她伸手握住姜窈微凉的指尖,“你是怕他护不住你?” “不是,我怕的不是他位极人臣,也不是他刀尖舔血,”姜窈打断她,苦笑道,“我怕的是有朝一日,他站在万人之巅回头时,会发现我根本不配站在那个高度。” 罗姝意望着姜窈微微泛红的眼眶,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241章 慧明 罗姝意轻轻起身,从藤箱里取出一套素白的寝衣,递了过去。 “先睡一觉吧,”她嗓音清浅,如夜风拂过竹林,”明早我们就出发。” 姜窈接过寝衣,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恍惚间想起谢余年曾送她的那条兔毛围脖。 雪白的绒毛蹭着她的手心,谢余年将锦盒递过来时手指微颤。 不知是谁先红了耳尖。 她垂下眼睫,低声道,“好。” 罗姝意吹熄了烛火,出房门时还贴心的将门带上。 月光透过窗棂,在厢房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姜窈躺在简素的床榻上,听着山间夜虫的低鸣,思绪却仍翻涌不息。 谢余年那样的人,生来就该站在朝堂之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的抱负、他的野心,注定了他不会甘于平凡。 而她呢? 她只想远离纷争,安稳度日。 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同路人。 夜渐深,山寺的钟声遥遥传来,悠远而寂寥。 姜窈昨夜没睡踏实,早上为了避人,起了个大早赶路,如今听着屋外的虫鸣声,很快就睡了过去。 罗姝意站在门口,望着远处山道上若隐若现的火光,轻轻叹了口气。 ...... 一觉到了天明,刚睁开眼睛,姜窈便听到了房门外的敲门声。 以为是罗姝意过来喊她出发,她没多想,披了件外衣,穿了鞋就前去开门。 “......” 门外是谢余年。 姜窈愣在原地,指尖还捏着寝衣的一角,整个人如坠梦中。 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他不是……应该去姜府看见她给他留的画了吗? 怎么还追到这了? 谢余年只看了姜窈一眼,目光便瞥向别处。 晨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眉宇间的疲惫清晰可见,衣袍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姜窈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里面只穿了单薄的寝衣。 她慌乱地抬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谢余年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挡在了门外。 姜窈的瞌睡醒了大半。 门再次被敲响,却是春兰的声音,“小姐,叫奴婢进来伺候吧?” 怎还把春兰带过来了? 姜窈打定了主意走的不引人注目,连丫鬟都没带,虽说有些不习惯,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却没想到谢余年还顺带将春兰带来了。 她叹了一口气,“你进来吧。” 春兰进来后小心觑着小姐的神色。 这段时日小姐心情不好,她是知道的。 “罗姐姐那边......”姜窈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目光扫向没丁点儿动静的隔壁厢房。 突然明白了罗姝意的意思。 罗姐姐怕是一早就带着行囊走了。 春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轻声道,“罗姑娘半个时辰前就骑马下山了,临走时让奴婢转告小姐......” 她模仿着罗姝意的语调,“‘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姜窈又叹了一口气,又躺回了床上。 她知道罗姐姐是想叫她跟谢余年好好谈谈。 可她现在实在不知道见了谢余年该说些什么。 “你去回了他,寂照庵太小,待不了他这尊大佛。” 片刻,,春兰回来了,轻轻叩门,“小姐......” “他走了吗?”姜窈的声音闷闷的。 “谢大人说......”春兰顿了顿,“他说会一直等到到小姐愿意见他为止。” 姜窈猛地坐起身,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他凭什么认为我会见他?” 她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愤怒,“他以为这样站着,我就会心软?” 春兰站在门边,手足无措。 姜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不见心静。 她索性闭上了眼。 许是昨日奔波,姜窈竟真的实打实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时,见雨水顺着青瓦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她倚在床边,随手拿了本春兰带来的话本子放在手里。 “小姐,雨大了,要不要......”春兰见她醒了,欲言又止。 “他还在外面站着?”姜窈一愣,下意识朝外看去。 院门是闭着的,她什么也看不到。 春兰小声应了一句。 姜窈收回视线,“他愿意站,就让他站着吧。” 春兰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替小姐添了一杯暖茶。 反正在她心里,小姐才是第一位的。 “对了,慧明师太问小姐是否同去做午课。”春兰轻声转移话题。 姜窈点头,又想到外面的那个人,抿了抿唇,“你去清个场。” 不知春兰同谢余年说了什么,姜窈打着伞出来时,已不见那抹身影。 寂照庵的后院有一处小亭,慧明师太在那里等她。 姜窈找到她时,老尼姑正在煮茶。 茶香袅袅,混着雨后清新的空气,让人心神宁静。 “姜施主面色不佳,”慧明师太示意她坐下,“可是未休息好?” 姜窈勉强一笑,“有些心事,扰了清梦。” 慧明师太递给她一杯热茶,“可是为了那位谢大人?” 姜窈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洒出。 她没想到慧明师太会如此直接。 “师太,”她声音低不可闻,“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慧明师太慈祥地看着她,“姜施主可知这寂照庵名字的由来?” 姜窈摇头。 “‘寂’是静默,‘照’是明察。” 慧明师太轻声道,“有时候,我们需要静下心来,才能看清真相。” “可有些真相......”姜窈握紧茶杯,“看清了只会更痛苦。” 她并不想稀里糊涂地同谢余年过下去。 那不像他。 也不是她。 “痛苦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慧明师太指向亭外一株被风雨打落花瓣的茶花,“你看那花,经历风雨后,来年会开得更盛。” 姜窈望着那株茶花,“可为什么要经历痛苦呢?有的花,自小长在温室,精心照料,依然盛开。” 为什么非要痛苦来磨砺心智。 她知道她想的是歪理,但...... 慧明师太听她这样说反倒笑了,“我不懂红尘中事,但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姜施主若心有疑虑,何不当面问个明白?” 第242章 不甘 姜窈沉默良久,终于轻声道,“我怕什么也改变不了。” “那也比永远悬着一颗心要好,”慧明师太拍拍她的手,“何况,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吗?” 慧明师太说地意有所指,姜窈一惊。 难道慧明师太知道些什么? “师太,您是不是知道......” 慧明师太摆摆手,“茶凉了,我去换一壶新的,姜施主不妨再想想。” 慧明师太离开后,姜窈回了厢房。 晨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润的庭院里。 现下人都到了自个儿跟前,没有赶人的道理。 说清楚也好。 总不能一直躲着。 能处处,不能处拉倒。 姜窈深吸一口气,对春兰道,“去请谢大人过来吧。” 春兰应声退下,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却在门槛处停住了。 谢余年站在门口,玄色衣袍被山风吹得微微翻动,眉宇间的锋芒此刻竟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指尖蜷了蜷,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抬步迈入厢房。 这是姜窈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 谢余年一向运筹帷幄,此刻竟像个做错了事一般,连目光都不敢与她相接。 谢余年沉默地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搭在膝上,指节微微泛白。 他唇线紧抿,像是生怕一开口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厢房里一时静得能听见窗外竹叶摩挲的沙沙声。 姜窈看着他这副模样,原本想好的冷言冷语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垂下眼睫,低声道,“谢大人......怎么找到这儿的?" 谢余年终于抬眸看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昨日见那马夫眼熟,我又问了守城的人,说看见一辆拿着晋王府令牌的马车出了城。” 顿了顿,他又补充,“罗姑娘的行踪......并不难猜。” 姜窈一怔,随即苦笑。 是了,以他的手段,真想找一个人,又怎么会找不到? “那幅画......”谢余年嗓音微哑,“我看到了。” 姜窈指尖一颤,抬眸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受伤。 “阿窈,”他低声唤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平静,“若你真想与我割席......至少告诉我,为什么?” 姜窈缓缓起身,双手交叠于腰间,朝谢余年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 她垂着眼睛,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感激大人待我的心意,”她的声音平静,像是早就将这一段背熟,“只是......就当是我们性格不合。” 谢余年瞳孔微缩,搭在膝上的手指猛地收紧。 从别人口中听到,和从姜窈嘴里亲口听到,是完全不一样的。 “大人青年才俊,弱冠之年便官拜御前太尉,”姜窈继续道,唇角扬起一抹笑,“京城想嫁大人的闺秀怕是能从朱雀大街排到永宁门,实在不必......” 谢余年能听出来,她是在捧着他。 “阿窈可是生气青崖山一事我未告知于你?这事定的匆忙,我......” 姜窈摆摆手,“大人不必如此,大人是天子近臣,所做之事定然十分重要。” “姜窈!” 谢余年实在不想听这些体面话。 他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俯身想去牵她的手。 却在伸手时被姜窈下意识地一甩。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厢房里炸开。 姜窈看着自己发红的掌心,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居然......打了当朝御前太尉? 谢余年偏着头,左颊慢慢浮起一道红痕。 他竟低低笑了,“若阿窈打我能消气,只管打就是。” 闻言,姜窈心里又何尝好受。 她干脆偏过了脸,不去看谢余年,目光落在窗棂上斑驳的树影上。 只觉得喉间像是堵了团浸水的棉絮,咽不下又吐不出。 姜窈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有私心,我最初不知你的谋算,只想着趁你重伤昏迷时嫁进侯府,求个安身立命之所罢了。” 谢余年身形微晃,扶住案几的手背青筋突起。 “那时我想过你恢复记忆后会休妻,想过如何借着流言在侯府立足......”姜窈忽然轻笑一声,眼底泛起水光。 “唯独没有想过,你根本没有失忆。” 她以为自己手握剧本,却不知道这剧情为何偏离了这么多。 窗外惊起一阵雀鸟,扑棱棱的振翅声盖住了她尾音的颤抖。 姜窈低头看着裙面上晕开的水痕,才惊觉自己落了泪。 “我想过鱼死网破,却不想假戏真做双双动了心,若你早知这份情意起于算计,今日这份真心......你还肯要么?” 姜窈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思摊开了同他说。 她缓缓起身,指尖悄悄抵住心口,将那阵翻涌的酸涩强压下去。 姜窈抬眸望向谢余年,神色平静,“我所求的,不过一方安稳天地,当初接近你,也是为了这个。” 她本也不觉着自个儿委屈,可看着眼前这个向来骄傲的人此刻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头那股郁气非但未消,反而愈发酸涩起来。 “庆兴那回......”姜窈突然开口,通红的眼眶里带着执拗,“我试过了,我去寻你,却发现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你再忙完了事后,陪了我好几日。” 就是忙完了正事后,安抚一番宠物般。 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我融不进你的天地。” “你有你的成算,你谢大人,算无遗策,我以为你真受了伤,巴巴的去谢府瞧你,想着什么都不管了,只要我们两个好好的。” “可你却是装的,接着又马不停蹄去了青崖山。” 这些话本打算烂在肚子里,如今却像倒豆子般全抖落出来。 姜窈这段时间一直在想。 既有不甘,又有难受。 继续走下去,怕终有一日会在他的抱负与自己的安稳间两败俱伤。 可若要就此分离,心口那处空缺怕是永远也填不上了。 第243章 大结局(上) 思绪如同缠乱的丝线,越是想要理清,越是纠葛成结。 姜窈只能仓皇逃离,跟着罗姝意离开京城,想着或许山高水远,就能断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可他追来了。 姜窈心头那点隐秘的期盼终究是破土而出。 说实在的, 谢余年丢下京中事务来寻她,她不开心是假的。 只是...... 她怕这次,还像庆兴那次一般。 破灭前的美梦。 毕竟嘴上答应的再好...... 可总不能叫他放下自己的抱负。 姜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在后院里做个当家主母。 谢余年突然擒住了姜窈的手腕。 他掌心滚烫,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 姜窈挣了一下没挣脱,抬头却对上他猩红的眼角。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颤。 谢余年,居然在哭? 那双一向波澜无惊的眸子,这一刻里面是明晃晃的慌乱。 谢余年回京五年,每一步都走得精准狠绝。 他蛰伏着,只为给齐叔讨个公道,为赫图雪恨。 朝堂上同人虚与委蛇,连呼吸都算计着分寸。 姜窈的出现,却是个意外。 起初他给自己找了无数理由,娶她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演一出戏,是为了让母亲安心,更是给京城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看。 可此刻闭目回想,那些借口都苍白得可笑。 那日她在床前,刻意捏着嗓子说两人情投意合。 明明演技拙劣得要命,他本该厌恶,却在睁眼时鬼使神差地虚手搂住了扑进怀里的那抹杏色。 就是从那时起,一切开始失控。 她不需要刻意讨好,不必费心筹谋。 光是站在那,被风吹乱的发梢,就能让他筑起的高墙土崩瓦解。 谢余年忽然明白,这场复仇路上最危险的变故,不是朝堂诡谲,而是心动来得猝不及防。 而她现在却在担心,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余年突然伸手,将人轻轻拉入怀中。 姜窈下意识要挣开,却被他握住紧攥的拳头。 他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她发白的指节,动作轻柔。 “我已传书回京,请父亲进宫为我请封了。” 外面的光透过窗纱,为谢余年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姜窈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模样,喉间突然发紧。 大周祖制,世袭爵位的世子不得兼任要职。 就像荣国公府,明明才华横溢,却因世子身份只能在朝中挂着闲职。 如今大皇子为太子,他虽常出入宫中,在皇帝身边做事,但若是真哪一天荣国公府被剥了侯位,他连五品官都够不上。 而谢家,谢侯爷如今是手握兵权的将军,若是再出了有实权的世子...... “你......”她声音微颤,“御前太尉的差事......” “辞了。”谢余年说得轻描淡写。 姜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不必为了我做......” “阿窈,”他忽然握住她发抖的手,“我从未恋栈权位。” “这些年卷入其中,汲汲营营,不过是为了给齐叔讨个公道。” 谢余年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释然,“我已经做到了。” 姜窈突然明白,这个曾经在朝堂翻云覆雨的男人,是当真要把余生都押给她了。 “阿窈。”谢余年声音低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柔软,“你不必来我的世界,不必体谅我。” 姜窈怔住,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向来锐利的凤眸此刻盛满温柔,像是敛尽了漫天星辰。 他指尖抚过她掌心的月牙印,那是她方才自己掐出来的。 “你就在那里,站在原地就好。”他低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我会来寻你,千次万次。” 姜窈眼眶一热,那些强撑的倔强瞬间土崩瓦解。 她这才发现,自己这些日子的逃避与挣扎,不过是在害怕。 谢余年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喉结微动。 他想起那日她在庆兴,提着裙摆冒雨朝他跑来时的模样,想起两人穿同色衣裳时她羞红的脸颊,更想起她得知他受伤时,眉宇间的慌张。 这些细碎的温暖,早在他不知觉时,就将他从仇恨的深渊里一点点拉了出来。 “我......”姜窈声音哽咽,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襟。 谢余年将她搂得更紧,“我会叫你安心。” 窗外,山风裹挟着竹叶清香穿过窗棂,将姜窈耳边散落的发丝轻轻拂起。 谢余年抬手,指尖掠过那缕不听话的青丝,替她别到耳后。 这个动作他做得极慢,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一滴露珠从檐角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你这算不算......”姜窈声音闷在他衣襟里,带着些许鼻音,“画大饼?” 话未说完,一滴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颤。 谢余年捧起她的脸,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不会,哄好你之前,我哪也不去,好不好?” 他低声问,指腹摩挲着她泛红的眼尾。 姜窈呼吸一滞。 她看见他眸中映着的自己,也看见那些深藏的痛苦与温柔。 她突然发觉,谢余年此刻眼睫低垂的模样竟带着几分虔诚。 窗外竹影婆娑,在地上绘出缠绵的图案。 谢余年忽然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装过仇恨,装过算计。”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装的都是你提着裙角跑向我的样子,是你眨着眼睛朝我笑的样子......” “你嘴上说的好听,”姜窈破涕为笑,眼泪却落得更急,“我这次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那我们先来算账吧。” 姜窈理了理情绪,在谢余年一脸呆愣时一把推开了他。 第244章 大结局(中) 接着就她板着小脸,一根青葱玉指竖起来,一字一句数落,“你又叫你自己受伤了。” 指尖戳了戳他的腰。 谢余年的腰上一直有旧伤,养了半年都不见得好多少。 他垂眸看着那根戳在他腰上的手指,非但不躲,反而用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背,“是我不该。” 姜窈又竖起一根手指,“你总擅自做决定,自以为是,觉得这样是对我好。” 这次指尖戳上他心口,却被他突然加速的心跳震得指尖发麻。 谢余年闷哼一声,顺势握住她作乱的手,“我的错,太医说再养半月就好。” “你欺我瞒我......”她刚要再说,突然又被拽进怀抱。 谢余年低头埋在她颈间,灼热的呼吸烫得她耳根发软,“阿窈,我好想你......” 想的要发疯。 “我还没说完......”姜窈小声嘀咕。 “等我们成婚了,”谢余年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诱哄,薄唇若有似无擦过她耳垂,“我随你处置好不好?” 姜窈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搅得心慌,却还强撑着气势,“我已经跟你退婚了。” 她偏过头去,又补了一句,“等你真正改了那些毛病再说。” 姜窈话音未落,便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谢余年高挺的鼻梁几乎贴上她的脸颊,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唇角。 “都依你。”他低低应了声,嗓音暗哑得不像话。 姜窈下意识屏住呼吸,只见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眸色深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那我现在......可以亲一下吗?” 尾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与他往日运筹帷幄的模样截然不同。 见她不答,他又凑近半分,鼻尖轻轻蹭过她的,声音软得不像话。 “求求阿窈了......”温热的大掌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就当我罪加一等。” 这谁受的住。 姜窈心跳如雷,耳尖烫得厉害。 她抿了抿唇,终究是没说出拒绝的话,只是轻轻闭上了眼。 这个默许的瞬间,她感觉到谢余年的呼吸明显一滞。 接着便是温软的唇瓣轻轻覆了上来。 这个吻又凶又急,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思念都倾注其中。 姜窈不得不抓住他胸前的衬衫布料。 指尖传来他同样剧烈的心跳,这个看似游刃有余的人,也在为这个吻而失控。 直到她喘不过气捶他肩膀,谢余年才依依不舍地退开些,却仍将她圈在怀中。 “我很害怕......”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压抑了太久终于倾泻而出,“怕你真的离开。” 姜窈微微一怔,抬眸望进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竟带着一丝不安。 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这次确实是她临阵逃脱了。 “我......”姜窈张了张口,却被他用手指抵住嘴唇。 “我知道,”他低声道,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我会证明的。” 姜窈没再挣扎,任由他将自己搂得更紧。 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让她莫名安心。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纱帘洒落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地板上,像是再也分不开。 谢余年低头看她,眼底映着橘红色的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姜窈。”他轻声唤她。 “嗯?” “以后不准再躲我了。” “分明是你先不跟我交代就去了青崖山。”姜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小声道。 谢余年立刻收紧了环在她腰后的手臂,像怕她跑掉,“那以后不管去哪,我都与你一起。” “那你不就成了我的挂件。”姜窈终于抬起眼,却在看到他骤然亮起来的眼神时,耳尖一热。 她只是随口一提,总不能真叫谢余年时时挂在她身上吧。 她也抱不动吧? 春风掀起纱帘,将两人交错的呼吸吹得绵长。 谢余年低头想再讨个吻,被她用手背挡住。 “说了一下。”姜窈抵着他肩膀往后撤。 谢余年要在开口,姜窈先一步提高声音,“春兰,我饿了!用膳!” 门外立即响起春兰慌乱的应答声。 不多时,春兰便带着两个小尼姑提着食盒进来。 因是在寂照庵中,食盒里尽是些清粥小菜——素炒茭白、凉拌莴笋、一碟嫩豆腐,还有两碗熬得浓稠的粟米粥,半点荤腥不见。 姜窈本以为自己会毫无胃口,可当谢余年在她身旁坐下时,那熟悉的淡香若有似无地萦绕过来,她竟鬼使神差地觉着这顿饭还不错。 豆腐切得方正,淋了香油,入口滑嫩非常。 “慢些吃。”谢余年慢条斯理地为她添了半碗粥,自己却未动几筷。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青瓷碗沿,衬得那碗都矜贵起来。 姜窈小口啜着粥,余光瞥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厢房里静得很,只有檐角铜铃被山风吹动的轻响。 “我未将青崖山一事告诉你,”谢余年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并非是不信任你。” 姜窈筷子一顿。 她并非不知其中关节,她不知道此事都被太后怀疑了,若她知晓此事,以太后多疑的性子,怕是早将她扣在宫中了。 可明白归明白,心里那点委屈却挥之不去。 “我知道,”她闷闷地戳着碗里的粥米,又有些骄傲,“所以我在太后面前演了一出戏。” “听说了。” 只可惜他没亲眼见着。 窗外忽有山鸟掠过,惊起一树落叶。 姜窈望着飘进窗棂的枯叶,突然觉得心里最后那点郁气也不见了。 她夹起一筷茭白放进谢余年碗里,“食不言。” 谢余年望着她微微扬起的下巴,眼底倏地漫起笑意。 “笑什么?”姜窈强作镇定。 “没笑什么,”谢余年慢条斯理替她整理被揉皱的衣襟,“只是觉得,就这样,很好。” 很好。 第245章 大结局(下) 姜窈很快知道,谢余年口中的安心是安的什么心了。 次日清晨,姜窈被外头的动静吵醒。 她昨日与谢余年说开,本以为他今日该回京处理政务,谁知天刚亮,院子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春兰,外面怎么了?”姜窈揉了揉眼睛,懒懒地问道。 如今京城里面局势刚稳,她打定了主意要在外面多歇上几日。 春兰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小姐,您……您自个儿去看吧。” 姜窈疑惑,披了件外衫推门出去,刚踏出门槛,脚步就顿住了。 谢余年一身素白书生袍,腰间系着青玉带,端坐在院中石桌旁,装模作样地捧着一本书在读。 晨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眉目如画,活脱脱一个白面书生。 姜窈,“......?” 大清早的,她眼花了? 谢余年听到动静,抬眸看过来,唇角微扬,竟还大大方方地冲她作了个揖,“小生在此温习,莫不是扰了姑娘清梦?” 姜窈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这是准备下场科举?” 好歹也是天子近臣,待遇这么差吗? 谢余年摇头,眼底笑意更深,“小生不想入世,只想陪在姑娘身边。” 姜窈愣了一瞬,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地走过去,伸手勾住他的衣领,故意上下打量,“公子生得倒是好相貌,不知可有婚配?” 谢余年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姜窈便跌进他怀里。 他低笑一声,嗓音温润,“尚未,姑娘可愿收留?” 姜窈耳尖微红,却也没挣开,只轻哼一声,“谢世子这是打算改行做小白脸?” 谢余年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留在你身边,怎么都成。” 姜窈从未见过这样逆来顺受的谢余年,忍不住伸出了魔爪。 她指尖戳了戳他素来凌厉的眉眼,又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最后甚至大胆地扯了扯他的耳垂。 谢余年竟也不恼,只是微微仰着头,唇角含笑,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谢世子今日怎么这般好脾气?”姜窈故意使坏,指尖滑到他喉结处轻轻一刮。 谢余年喉结滚动,却仍保持着温润书生的做派,“姑娘说笑了,小生不过一介寒士,哪敢造次?” 姜窈被他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逗乐了,索性双手捧住他的脸,左右摇晃,“那我若是要你做我的压寨夫君呢?” 谢余年眸色一暗,突然扣住她的腰肢将人按在怀中,“求之不得。”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不过寨主可要轻些,小生身子骨弱......” 姜窈原以为谢余年只是一时兴起,谁知第二日推开门,院中景象让她再次傻了眼。 院中青石板上整整齐齐摆着两口描金红木箱,箱盖大敞着,里头码放的金锭银锭在朝阳下晃得人眼花。 随意堆叠的珍珠璎珞、翡翠摆件,活像是把哪家当铺的库房搬来了这清幽山寺。 谢余年一身锦绣华服,腰间挂着镶金嵌玉的蹀躞带,拇指上还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 昨日还是清贫书生,今日就又成江南巨贾。 百变马丁? 谢余年笑眯眯地拱手,“在下江南谢氏,家财万贯,尚未娶妻。” 他故意晃了晃手上的扳指,“不知姑娘可愿考虑?” 姜窈故意挑剔道,“谢老板这身打扮......” 她指了指他那浮夸的玉带,“未免太过俗气。” 谢余年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那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话未说完,姜窈突然揪住他衣襟往下一拽。 谢余年配合地弯腰,听见她带着笑意的气息拂过耳畔,“我喜欢......” “......穿女装的。”姜窈突然松开手,后退两步,眼中闪烁着狡黠。 谢余年一瞬间瞪大眼睛,“什么?” “怎么,谢老板不是问,我喜欢什么吗?”姜窈歪着头,故作天真地眨眨眼,“我觉得以谢老板的姿色,穿起罗裙来定是倾国倾城。” 谢余年摸了摸鼻子,忽然笑得意味深长,“若我穿了,阿窈就原谅我了?” 姜窈没想到他竟会接招,一时语塞,“我可没说。” 她想了想那画面。 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谢余年矫揉造作地扶上额头,“姑娘好生无情,昨日还说喜欢书生,今日又嫌我俗气,我这颗心啊,碎得跟那箱里的金锭似的——” 姜窈忍不住道,“金锭才不会碎。” “那我的心也不会碎。”谢余年立刻接道,“只要你开心。” 姜窈被这土味情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他。 许是放下了心中重担,她感觉这几日谢余年也朝着ooc大步迈进了。 不过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性子,不拘一切。 “又在想什么?”谢余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姜窈嘴角扬起一抹笑,“没想什么,只是觉得……” “什么?”谢余年凑近了一些。 “要你真的只是个书生,富商就好了。” 谢余年挑眉,“有何不可?” 姜窈摇头,“我说的是最开始。” 她觉得,这五年谢余年过的有些苦了。 若是从一开始,他就过着平凡且幸福的生活,说不定会更开心。 谢余年捉住她微凉的手指,“可就是从前的我,造就了现在的我。” 他收紧手指,将她整只手包裹在掌心。“若我不是谢余年……” 谢余年望进她的眼睛,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我就遇不到你。” 姜窈忽然抬手捂住他的嘴,耳尖泛起薄红,“谁要听你说这些。” 阳光恰好在此刻照进院子,将那些箱子里的金银财宝照的明晃晃的。 光斑跳跃在谢余年含笑的眼角,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 “遇到我.…..”姜窈松开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件很好的事吗?” 谢余年忽然低头。 落在她唇上的吻带着阳光的温度,顺着血脉一路烫到心底。 谢余年的唇仍贴着她的唇角,说话时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当然。” 姜窈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看见他眸中倒影的自己。 很亮。 就像是把余生所有的晨昏都揉碎了洒在这一刻。 姜窈推开了谢余年。 “你腰间的玉佩硌到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