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前夜,她重生回和亲前》 第57章 喜欢,特别喜欢 孟柳又为赵蘅挑了一张琴,制式要比一般的琴短些,称为坤琴,更适合女子弹奏。 莫汪彦打趣道:“哟,这琴挑得好。此琴是我祖父早些年曾与我祖母的一床老琴,琴铭‘忘机’,寓意返璞归真,与此前公主送公子那一床琴本是一对儿。” 是一对? 闻言,赵蘅打算再换一床琴,可孟柳执意这床琴最好,便让赵蘅付钱。 两张琴要价五千两,赵蘅付钱的时候还是心疼了一下。 可想到孟柳刚刚看那琴的眼神,又觉得这钱花的还是值得的。 前世不知他收到琴时,是不是也如今日这般,欢天喜地。 她打心眼里对孟柳,总觉得亏欠,若不是因与她通信,玉垒阁也不会暴露,萧承桓更不会杀了他。 此后几日,赵蘅闲暇时,都跟着孟柳学琴,虽学得不好,但孟柳对她也算有耐心。 春猎前一日,赵蘅安排好一切后便去后院寻孟柳。 前一世她之所以能够被沈陌在悬崖下找到,只因她在春猎前传信玉垒阁,可如今,她并不想将孟柳再牵扯到此事中来。 玉垒阁如今略显颓势,萧承桓对他虎视眈眈,此时不宜有更多的动作。 孟柳此时吃过晚饭,在屋内把玩起赵蘅送他那床琴来,这琴的确极好,声色淳厚,宛若万籁悠悠时,孤桐飒裂。 他为琴声所迷,指尖如走泥丸,连人进来也未发觉,不过来人也没有打断他。 孟柳只着两件单衣,屋内有暖炉也并不觉得冷,此番低头弹琴,倒没了往日的轻浮,倒更像是上一世那般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是这单衣开领束腰,将他白皙的胸膛也露在外,可他并不在意,皙白又细长的手指只顾在琴弦中游走。 也不知他是故意勾人,还是无意的,赵蘅的心就这么被勾了去。 孟柳弹一曲《猗兰》,不禁感叹,“暗香浮月影,孤影摇风尘。” 可思绪就断在这里,再往下想,却不管用任何词藻也描绘不出自己的心境。 往日他作诗并不这样,近日兴许是太浮躁了。 “云深不知处,露冷自含馨。”门栏上有人淡淡道。 孟柳抬眸看向她,正倚靠着门栏饮酒,“你怎知我再想这后两句?” 赵蘅只是饮酒,并不说话。 只因这两句,并不是她所写,而是前世的孟柳。 那是他收到琴后,给她回的第一封信,也不知他前世再弹此琴时,究竟是何心境,才会写出这般凄凉的诗句来。 如今再听他吟此诗,她心里也知,若明日她逃不过,再留他在此,赵怀晏定不会放过他。 “我为你备好了车马,今夜你便可以走了。”赵蘅走进屋,将酒壶放在桌上,“只不过,你要先与我饮下这一杯分别酒。” 孟柳挑起眉,嘴角勾起笑意,“你该不会在酒里给我下药了吧?” 赵蘅未回应他,只是在桌上拿起杯子倒酒。 一杯酒斟满,赵蘅道:“下了。就看你敢不敢喝?” 孟柳走进,拿起酒杯闻过后,却不喝,蹙眉道:“不会是柔骨香吧?” 言毕,捂着自己的衣领将袒露的领口收紧,“赵蘅,我说了我只好男色,你该不会强人所难吧?” 赵蘅一时间无言以对,自己拿过那杯酒饮下,“我近日真是把你惯坏了,竟直呼我名讳。” 她蹙眉看他,“我还不至于强要了你。你不愿意喝就赶紧滚吧,我也不强留你。” “算了。”孟柳在旁边坐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近段时间托你照顾,和你多饮几杯,我明日一早再走。” “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愿意放我走了?”孟柳饮下一杯酒,起疑道。 赵蘅也饮下一杯,放下杯子便道:“你的伤好了,既不愿意当我的面首,我留着你也没用,还不如把你送回去。你放心,我的人会送你出城,沈陌会在城门外接应你。” 孟柳本还不想走,他还没看够萧承桓那张丧气的脸,可赵蘅要将他送走,他再不走,只怕下次更难离开。 再说,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实在不算清白,他实在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她生剥活吃了。 想起第一次与她肌肤相亲时,那般的触感,孟柳也怕自己把持不住犯下大错。 此时还是先走为妙。 “那我就多谢大公主了,今此一别,此后再难相见。我敬大公主一杯。” 孟柳姿态诚恳,双手握的酒杯低于赵蘅手腕,轻轻碰在她的杯上。 两人饮尽这一杯。 孟柳在道观中长大,饮酒的机会并不多,是以两杯下肚已经有些上头,脸色也变得潮红。 几杯酒下肚,赵蘅安静了须臾,又说:“我送你的琴可还喜欢?” 只要被灌了酒,孟柳这张嘴就藏不住事,此时嘴角咧着点头,“喜欢,特别喜欢。” 赵蘅将酒杯给她满上。 大公主纡尊降贵亲自为他倒酒,孟柳却并不觉得受宠若惊,反倒是觉得平常,他近段时日好像习惯了被赵蘅照顾。 平日里她来学琴,也时常给他倒水递茶,他险些快忘了,赵蘅是个公主。 “喜欢就好,你回去以后可要藏好了,千万别被萧承桓抓了去,他是会要你的命的。”赵蘅看着孟柳将不省人事。 缓缓靠近他,盯着他俊美的脸,道:“玉郎......” 言毕,赵蘅心中一滞。 知道是自己失了言,抿着唇不再说话。 她站起身,吩咐丫鬟将孟柳的东西收拾好。 可当她要走时,却被孟柳抓住手腕,“赵蘅,乱叫唤什么?玉郎又是谁?你又在外面养野男人了?我告诉你,你身边的男人没个好东西,卫玄枫、萧承桓,他们没一个好东西!你那个玉郎,听这名字定是哪个青楼里的小倌,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转头再看孟柳,却见他闭着眼睛,似在说胡话,“我走了以后,你别再去青楼找小倌了,那些人都不干净,不适合你。回头我给你找个干干净净的,给你送到府里......” 听他这番话,赵蘅嘴角挂起笑意,便俯下身,“你喝多了。我让人送你出城。” 却听孟柳又道:“你日后别再让我吃蛇肉了,我还是想喝你的血。” 言毕,他将赵蘅的手放在唇边,不似在咬,而似在亲吻,动作轻柔。 一阵酥麻之感传遍全身,赵蘅心跳骤乱,想收回手,却被孟柳紧紧抓着。 “赵蘅,你还没告诉我玉郎是谁。”孟柳如同小兽一般舔舐着赵蘅手腕上的伤口,抬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她。 气息温热,将她的呼吸都催快了几分,她将手拼命抽出,从屋中飞快跑了出去。 —— 出城的马车上,摇摇晃晃,沈陌看顾着孟柳,生怕他撞到脑袋。 孟柳醒来时,迷迷糊糊只看见沈陌那张老脸,“我们出城了?” “阁主醒了,我们现下已经出了城门,今夜赶路,能到苍梧。”沈陌解释道。 脑袋此刻还是昏沉沉的,可孟柳总觉得哪里不对,赵蘅还真在他的酒里下了药,倒不是什么媚药,而是少量的迷药。 沈陌递上来一封信:“阁主,这是大公主给您的。” 孟柳接过那信,看着那信却傻了眼,上面写着:“玉郎亲启。” 第58章 新婚礼物 这一次春猎声势浩大,一众人在郁稽山脚下扎了营。 “皇姐。”赵蘅刚下马,便听见身后在喊她。 她转头,便看见赵怀晏正朝她走过来。 分明身上受了伤,他却仍是一身金甲披肩,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老二,回来了?”赵蘅伸手去接紫鸢递过来的佩剑,淡淡道。 赵怀晏也不下马,远远喊了一声:“托皇姐的福,活着回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在挑衅,一路上一波又一波的刺杀,这笔账他今日定是要和赵蘅好好算上。 “我今日为皇姐备了份厚礼,就当是皇家远嫁北秦的贺礼了,还望皇姐笑纳。”赵怀晏让人将一大个箱子抬上来,放在赵蘅面前。 赵怀晏道:“皇姐还是等没人的时候再打开,我怕这礼太重,吓着皇姐了。” 赵蘅道了声谢,命人将箱子抬进自己帐内。 有人给大公主送礼,管事定然是要点清物品,此时拿着账本,让丫鬟将箱子打开。 怎料到,那丫鬟就要开锁时,惊呼一声,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 “血!是血!”丫鬟惊呼道。 她踉跄地爬到管事身边,紧紧抓住管事的脚。 “大惊小怪什么,麟王殿下在军中,将士身上带点血不小心蹭着也正常,我们大公主的铠甲还沾血呢。”管事将她扶起来,“你是新来的吧?多看几次就不怕了。” 丫鬟抹掉眼角的泪,点点头,“多谢管事。” 她继续打开金锁,闻到箱子里味道有些不太对,就像是腐肉的臭味...... 想着管事刚刚还鼓励过她,丫鬟还是继续打开箱子,可箱子一打开,她便转头吐了出来。 恶臭味从箱子里弥漫出来,充斥着整个营帐,管事捂着鼻子说:“什么东西?这么臭!” 当他靠近时却也没忍住跟着丫鬟吐了起来。 那箱子里,竟全是腐烂的头颅! 人的头颅! 管事拉着丫鬟冲出营帐,吩咐她道:“在帐外守着,千万别让任何人进来!等我去找大公主回来!” 她跌跌撞撞往外跑,与紫鸢撞了个满怀,被紫鸢扶稳后看到了赵蘅。 “何事如此慌张?”赵蘅问。 管事贴上前将箱子里看到的东西告诉赵蘅,见她眉头紧蹙,怒意涌上心头,往营帐里冲了进去。 她扶着箱子,眼眶通红,要杀人的怒意充斥着整个屋子,一掌拍在箱子边缘。 没人敢上前靠近,待一滴热泪滚落手背,赵蘅哽咽地开口,“紫鸢,将箱子带回去厚葬,有家的人,再补一倍的银两......” 这些人,都是她派出去刺杀赵怀晏的暗卫。 虽然知道他们会落入赵怀晏手中,却没想过赵怀晏如此残忍,将他们的头颅全部割下! 这一刻,心痛得无法呼吸,赵蘅摊倒在床边无声哭泣着。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看着箱子被玄甲军抬走,她心中既愧疚又悔恨,拔出腰间的佩刀就要往外冲去。 见状况不对,紫鸢上前抱住赵蘅,“殿下,殿下,息怒!此时去不得!” “放开我!紫鸢,我要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赵蘅甩开紫鸢的手,她却再次抓住她的手腕。 紫鸢跪在她面前,按下她手中的剑,“殿下,想想三殿下,就这两日,您再忍忍,再忍忍!” 是啊,还有两日,她不能如此冲动,坏了全盘计划。 赵蘅心头一狠,将手中利箭插入地上,双眸猩红,无力地跪在地上。 紫鸢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殿下,一会儿还要面圣,您可千万不要再冲动了。” 赵蘅不语,只是无声地抽泣,紧紧抱住紫鸢。 而此时,赵怀稷在营帐外喊道:“阿姐,我进来了。” 紫鸢将赵蘅扶起身,与她一起擦去眼泪。 她很少看到赵蘅这样,在战场上看多了生离死别,赵蘅并不是一个轻易落泪的人。 可今日她看见那些头颅时,还是没有收住情绪。 赵怀稷是来寻赵蘅一起去宴席的,顺道来与她说了近日和昭翎公主接触的情况。 两人见过几次面,他也按照赵蘅说的给昭翎公主送去不少小玩意。 “可是她好像并不太感兴趣,我实在与她没什么能聊到一处的。”赵怀稷道。 可听他这么一说,赵蘅蹙起眉,心想,她给赵怀稷列的这些东西都是那位公主前世最喜欢的,应是不会有错。 可为何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当她再见到昭翎公主时,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和前世的昭翎公主并不是一个人。 她依旧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眉眼,而北秦人眉眼大多相似,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陛下,南乐的两位皇子果真是丰神俊朗,各有千秋。让昭翎长见识了。”她淡淡开口。 安仁帝今日依旧披着厚厚的大氅,手边贴着暖炉,“朕这两个儿子,一个擅文,一个擅武,的确各有不同。不知公主与他们相处如何?” 昭翎公主说话前看了一眼萧承桓,笑着道,“都是极好的。只是昭翎不善骑术,今日也想给个彩头。若哪位皇子今日射猎夺魁,昭翎便选谁做自己的夫君,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好啊!朕也正有此意。”安仁帝欣然同意。 他一声令下,众人便往林间而去。 “若不是小王有伤在身,也一定会去试试身手。”萧承桓坦荡笑起,“不过本王还是想看看宁疆公主能猎些什么回来。” 安仁帝道:“宁疆啊,她自幼是个狩猎的好手,每年狩猎她都不输男子啊!有一次还给朕猎过一头黑熊回来。” 他提起这些事时,甚是骄傲,可想起赵蘅灾星一说,又把继续夸赞的话咽了下去。 转移话题道:“此前朕同意昭翎公主自己选亲,也希望日后宁疆到了北秦,你们北秦的皇帝也能信守承诺,让她自己选个夫婿。” 毕竟,他亏欠赵蘅的太多,太多。 若她真能平安到北秦,在那孤独清冷的皇宫里若有个她喜欢的人相伴三五载也是好的。 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只能为她做这么多了。 萧承桓笑意不减,打趣道:“陛下,您看小王做您的佳婿如何?” 第59章 孤身犯险 赵蘅在树林间发现一只鹿,在马肚上蹬上一脚便追了过去。 今日表面上是在围猎,实际上她在打探赵怀晏的布局。 猎场的护卫都换成了他的人,还有随行的仆役也被换成他的人。 与前一世并无区别。 正当她射杀那只鹿,一支冷箭“嗖”的一声,向她袭来。 赵蘅弯腰躲过冷箭。 却听到身后传来赵怀晏的声音:“哟,皇姐好身手啊!不愧是宁疆大将军。我给皇姐的礼物可还喜欢?” 赵蘅拉动手中的弓,利箭向赵怀晏射去,他敏捷地侧身躲过。 "赵怀晏!" “皇姐,有本事就来杀我啊!哈哈哈哈!”赵怀晏大笑道,“我就喜欢看你想杀我又杀不死我的样子!” 随即两人大弓相向,乱箭齐飞。 赵怀晏在前将赵蘅往御驾的方向引去。 赵蘅没有再追,打探好一切后便收了弓箭回营。 才回到大营,却看见所有人都匆匆忙忙,周边的护卫也多了许多。 有将士来报,才知道刚刚有人行刺陛下,人给跑了,赵怀晏已经带人去追了。 所有的一切按部就班,那人会将赵怀晏引到丹霞谷,他们安排好的人会在那里等待赵怀晏。 虽遇到行刺,但是安仁帝并无大碍,是以晚宴依旧进行。 众人有说有笑,完全不知背后的暗潮汹涌。 萧承桓就在不远处看着赵蘅,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赵蘅了,今日的她一身劲装,英姿飒爽,与在场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他不敢过去和她说话,他现在也没想好要怎么告诉赵蘅,自己是重生的这件事。 营帐内歌舞喧哗,却突然有人冲进营帐,“陛下,陛下,不好了!” 那小兵慌慌张张,满身是血,但这些血不是他自己的,就像是碰到了受伤的人,踉跄地摔倒在地。 “何事如此慌张?”郑公公问。 那小兵道:“麟王,麟王谋反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安仁帝也怔在那里。 赵怀晏怎么会谋反?他不是去抓刺客去了吗? 况且,他已经告诉过赵怀晏等他与北秦公主的婚事定下,就正式立他为太子! 他又何须要起兵谋反呢? “他现在,人在何处?”安仁帝面色极差,一只手紧紧抓住龙椅。 “麟王召集了城外的军队,此刻距离我们不过十里。”小兵道。 闻言,赵怀稷和赵蘅对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地对安仁帝说:“父皇,不必惊慌,儿臣这就让兴武卫在此护卫,定守护父皇安全。” 安仁帝听到这话,依旧还沉浸在听到赵怀晏谋反的震惊中,此时并不开口。 而他身边的薛贵妃已经跪下抓着安仁帝的衣角,“陛下,一定有什么误会。怀晏他不会谋反的,他一定不会的。” 安仁帝一脚将她踹开,抿着嘴,“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还真是说反就反!” 兴武卫统领上前道:“陛下,我们今日出来围猎只带了五千兴武卫,若麟王调动他的薛家军,只怕最少也有三万人。我们只怕不敌啊!” 赵蘅此时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愿去城东带八部玄甲军前来支援。” “准了!”安仁帝道。 等赵蘅离去,安仁帝又看了一眼昭翎公主道:“潞王,小公主,不用担心,有宁疆在此,定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萧承桓站起身,“陛下,小王还是陪阿蘅一起去吧,毕竟小王上次说过,会护着她的。” 说完便掀开营帐出去了。 姚雪依想去追,却被昭翎公主拉着,“姚姐姐,你别去,你在这陪陪我,我害怕。” 姚雪依自然是不敢再走,留了下来。 可是她心里还是害怕,萧承桓的伤还没好全,就怕他出什么事来。 再加上他如今对赵蘅的态度,总让她感觉到并不简单。 营帐外,赵蘅上马,却看见旁边士兵的马被萧承桓抢了去,他翻身上了马。 “阿蘅,我与你一同去。”萧承桓道,“我说过会护着你,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身犯险。” “南乐内乱,你不应该高兴才是?别在这假惺惺。”赵蘅说完扬起马鞭飞驰而去。 按照原定计划,此时的赵怀晏遭到埋伏,相信了那些人的话,是父皇派人在此伏击他,才会起兵谋反。 赵怀晏本就是个疑心重的人,根本不会相信安仁帝的话,在这一点上,他和安仁帝极其相似。 一队人马穿过山林,凌云从天而降,落在紫鸢肩头,紫鸢道:“殿下,麟王的队伍兵分两路,一对就在我们前方,只怕我们不好突围过去。” 赵蘅冷笑一声道,“紫鸢,你带其他人引开他们,我带五个人走山上的小道。” 她将兵符交给紫鸢,“城西的士兵不一定认得你,兵符拿好了。” 言毕,带着人冲进黑夜里。 她必须再动作快些,若不然赵怀晏打到营帐前与安仁帝对峙,她便会全盘皆输。 可她还是在林子里撞见了赵怀晏。 猎场边缘,密林深处,枯枝败叶满地,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肃杀之气。 赵蘅一人一剑,被赵怀晏及其十余心腹持弓弩团团围住。 赵怀晏嘴角那抹冷笑尚未褪去,“皇姐,这是要去请援军?为何孤身一人?” 赵蘅知道自己此时再难逃离,好在兵符已经交给了紫鸢,她只需要拖住赵怀晏就好。 “赵怀晏,你起兵谋逆,若现在放下刀跟我回去,我还能在父皇面前为你说情。可你要执迷不悟,我也只能与你一战。”赵蘅道。 赵怀晏冷笑一声,“皇姐,我们之间,明人不说暗话,我起不起兵,你不都想要我的命吗?那就来吧!看看今天谁会死在这里。”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赵怀晏猛地一挥手,厉喝道:“放箭!死活不论!” 弓弦齐震的闷响撕裂空气!十数支劲弩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 赵蘅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如同前世濒死时在城墙下的箭雨一般,令她恐惧。 可她不敢犹豫半分,手中的长剑挥舞,精准地格开射向要害的几支弩箭。 但箭矢太过密集,左肩一阵剧痛传来,一支弩箭撕裂了皮甲,深深嵌入皮肉。 赵蘅拉动缰绳,将赵怀晏的人往空旷处引去。 只有在空旷处,她才有机会和赵怀晏近身搏杀,有机会杀掉他。 而此时,萧承桓跟上她的马,飞身一跃,跨在她的马上,“跟我走!” 第60章 让萧承桓曝尸荒野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滚了吗?”赵蘅蹙着眉,可身下的马被萧承桓控制着往高处去。 下一瞬,便有浓烈的白色烟雾往上窜,弥漫在整个山林间,让人看不清前路。 可马儿再往上跑,便是悬崖,萧承桓拉住缰绳,“你先走,我去拦下他。” 言毕,他跳下马,抽下身后的剑他一刀剑横扫,拦下身后追上来的士兵。 可赵蘅并没有走,她向赵怀晏冲了过去...... —— 营帐内,蓝皇后照顾着安仁帝,他心慌气短,险些晕了过去,好在朱嬛及时给他扎了针。 蓝皇后握紧他的手,看着他紧蹙的眉头,贴心擦去他额头上的汗,“陛下放宽心,一定没事的。” 趁着四下无人,蓝皇后将一包粉末掺入安仁帝要喝的药中,一口一口喂着他喝下去。 安仁帝并未起疑心,将药喝过之后,便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时,只听郑保笑盈盈道:“陛下,战乱已平,我们可以起驾回宫了。” 他没想到昨夜一觉竟睡得这般安稳,此时紧紧抓住郑保的衣袖,“怀晏呢?带他来见我。” 郑保想要开口,眼神却瞟向蓝皇后,迟疑着什么都没说。 “你说话啊!”安仁帝继续追问。 此时,蓝皇后上前,将他扶稳,“麟王起兵谋逆,已经被玄甲军绞杀了。” 安仁帝脑袋轰隆一声巨响,“谁让你杀了他,没有朕的命令你们怎可以杀朕的儿子!宁疆呢?让她来见朕!” 蓝皇后依旧淡淡道:“宁疆去寻援军,半路上遇到截杀,至今下落不明。是紫鸢带回援军拯救了我们所有人。” “你说什么?”安仁帝一阵眩晕,急忙扶着自己的前额。 “还有北秦潞王,也同宁疆一起失踪了。”蓝皇后依旧毫无波澜,似乎丢的并不是自己的女儿。 “去找!快派人去找啊!”安仁帝用力拍着床,也不知是心痛还是愤怒, 他想着,赵怀晏骁勇善战,一般的士兵并不是他的对手,哪怕是围剿,他也不一定会死。 再者说,那些士兵都是南乐人,怎会有胆子杀死皇子?总还留着他的命来邀功的。 若真有人能杀了赵怀晏,那一定就是赵蘅。 可赵蘅却失踪了,还带着北秦的王爷一起失踪了。 姚雪依知道萧承桓失踪的事,便带着人和明离亲自去找。 她听闻赵蘅和王爷一起掉下山崖,那山崖深不见底,摔下去生还的机会极小...... 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可仍在山里跟着金鳞卫搜寻了一日,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明离,再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夜色里,姚雪依带着人没日没夜地穿梭在山林里,依旧不愿意放弃任何线索。 —— 春日虽未盛,依旧林沼密布,毒蚁蛇虫横行。 赵蘅背着萧承桓走了许久,夜里太冷,她只能躲进山洞里避寒。 山里能寻到一些野果子,野菌子,她又打了些水,润在萧承桓唇上。 他现在仍昏迷着,睡得昏沉。 赵蘅本不想救他,可他替她杀了赵怀晏,又拖着半条命跳下山崖寻她。 毕竟做过一世夫妻,让萧承桓曝尸荒野,她还是不太忍心。 是以,一路拖着他往此前紫鸢安排好的避难屋去。 可萧承桓实在太沉,拖着他走得慢,本应是今夜就能到,如今只能暂时在山洞里避一避。 转头再看萧承桓,他蹙着眉,身上只有几处刀伤,并不严重,但脸色却难看得吓人。 萧承桓的脉象乱但仍有力,不像是因为外伤导致,赵蘅判不出原因来,再探他的额头,似有高热。 实在是个大麻烦。 好在朱锦给她备着不少东西,她翻开那些瓶瓶罐罐,外伤,内伤的药都不少,可偏偏没有驱热的药。 眼下只能等天亮去山里采,可萧承桓的情况根本等不到天亮。 有这么一瞬,她想过放弃救萧承桓,就让他死在这里。 她也很好奇,萧承桓这样的人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他死前想着的又是什么事,什么人? 正当她要起身起,衣袖却被萧承桓紧紧抓住,“阿蘅,别走,别丢下我。” 不知他是醒着,还是痴梦,手上的力道并不大。 赵蘅蹙起眉,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又看见萧承桓冷汗直冒,伸手要过来抓着她。 萧承桓此时并不太清醒,高热让他浑身难受,他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赵蘅是否是幻觉。 可她好像要把自己丢在这里了。 他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抓住,眼睁睁地看着赵蘅拂袖离开山洞。 被抛弃的失落让他心口绞痛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起身追上去。 而他却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在地上爬。 就算是爬,他也没爬出去几步,便无力地昏了过去。 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才重生过来没多久,他还没有追到阿蘅。 阿蘅不喜欢他随便杀人,他这一世已经在努力做个好人了,唯一杀的人,便是赵怀晏。 他还救了人,那个皇宫里的哑妇应该快能说话了吧,等她神智清楚,就有机会解开阿蘅身上的鬼面蝶王蛊,她以后再也不用受苦了。 这一世,他送了她最喜欢的茉莉花,她最喜欢小小白白的花。 她还说过,茉莉簪青丝,莫离朝与暮。 上一世没有共白首,这一世也仍是遗憾吗? 他感到喉咙干涸,似火烧一般难受,整个身子快要被火吞噬一般。 临死前,他还是想再看赵蘅一眼。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后悔了,他知道错了,他一直很在乎她,他比她以为的,要更爱她。 想让她知道,上一世,他也是正德帝手中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他和她一样,挣脱不掉命运...... 可他亲手杀掉他们的孩子,下令将士折辱她的母后,攻打南乐,从来都不仅仅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很累了,视线越发模糊,还是来不及解释了...... 就当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时,一股温润的水流从唇而入,将大火扑灭。 朦胧间,他又看见赵蘅,她俯身将水倒在他的干涸的唇畔上,温热的水流瞬间充斥咽喉。 他便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第61章 母后要她死 忠义侯卫常安因私调泸州军支援赵怀晏起兵,被安仁帝下令抄家,但念在赵茗怀有身孕的份上,只将卫玄枫的赵茗二人软禁在忠义侯府中。 而赵怀晏的生母薛贵妃也打入冷宫。 一切都在赵蘅的计划之内,可赵怀稷依旧心急如焚。 看到紫鹰回来,便走快几步迎上去拉着他问:“找到了吗?” 紫鹰垂眸摇着头,“仍旧没有任何消息,大公主也没有在避难屋中。” 赵怀晏越想越害怕,按照原本的计划,赵蘅杀死赵怀晏后会在避难屋中躲上几日,而这时候蓝皇后会逼安仁帝写下传位诏书后,将他毒杀。 而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可如今阿姐没有躲进避难屋,而是真的失踪了。 他好害怕,怕自己就这么失去阿姐。 “我亲自去找!”赵怀晏披上大氅就要往外走,迎面却撞上蓝皇后。 “你上哪里去?”蓝皇后挡住他的去路,“她命大,死不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留在这里。外面这么多朝臣都在盯着你的动作,你此时不在,便是失了人心。给我好好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可阿姐万一有危险呢?她为了我身入险境,我不能丢下她不管。”赵怀稷焦急道。 蓝皇后却冷冷看着他,“你还要让我说多少次,她这条命就是为你登上皇位铺路的,如今你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不要感情用事!” “来人!”她高喊一声,暗卫倾巢而出,将屋子团团围住,“给我看着三皇子,不能让他离开皇宫半步。” “母后!”赵怀稷大喝道:“阿姐虽不是你亲生的,但也是你一手养大的,您怎么就能狠心见死不救呢?” 蓝皇后嗤笑一声,怒目看着自己的儿子,“本宫实话告诉你,本宫从未想过让她活着回来。市井的传言你是忘了吗?紫微落女牖,璇玑吞天狼。你以为她对皇位一点心思都没有?此次她若不死,指不定回来要杀的人就是你!” 闻言,赵怀稷怔住了! 市井的谣言在此在他耳畔响起。 金乌坠,玉兔升,白雀衔枝入椒房。琉璃瓦上霜,朱墙裂凤凰,紫微落女牖,璇玑吞天狼。莫惊小儿夜啼哭,且看新日照旧梁。 他也曾派人去查过谣言,可是什么线索也没查到,更寻不到散布谣言的源头。 璇玑吞天狼。 这天狼星暗指的并不是赵怀晏,而是他啊! 可是他的阿姐若想要皇位,他可以让给她的! 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拼尽全力给她摘下来。 更何况是一个皇位! 赵怀稷淡淡道:“母后,若阿姐想要皇位,我就让给她,反正我原本也不是做皇帝的料子,这些年多亏了阿姐,我才能过得如此肆意。她想要,我便给她!” “啪!”蓝皇后一巴掌打在赵怀稷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在手中传来,她手疼,心更疼,“本宫怎么会养出你这般废物!我南乐的江山怎可能流入外人手中?你最好搞清楚,你是我蓝氏血脉,是八大部族之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怎可说出将皇位拱手让人这样的话!” 赵怀稷捂着泛红的脸,怒目瞪着蓝皇后,“那阿姐呢?她也是八大部族的血脉,若你只是想要一个有能力的后人登上那个位置,阿姐为什么不行?” 蓝皇后对他失望透顶,“你根本不知道本宫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言毕,她转手就要走,却被赵怀稷抓住衣袖。 此话让赵怀稷顿悟,他终于知道蓝皇后要的是什么。 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 而他,显然比赵蘅更合适! “母后,我求求你,放过阿姐。我一定听你的话,你给她留条活路吧!” 赵怀稷跪在地上,他知道蓝皇后一定会派人追杀赵蘅,此时只希望紫鸢能够尽快将人找到。 他要听话,听蓝皇后的话,只要他乖乖听话,或许阿姐就有活路了。 可蓝皇后甩开他的手,怒骂道:“本宫是你的母亲,你当真本宫这些年是瞎的吗?你对她的感情本宫早就看在眼里,所以当初她去战场,本宫并不反对,她若立下战功,功名在你,她若战死沙场,功名也在你。你最好记住,她生来就是为你铺路的,而今大事将成,她也没用了!” 闻言,赵怀稷眼眶中的泪水滑落。 “不,不是的,母后,她有用!她还能领兵打仗!她还能保护我!”赵怀稷死死抓住蓝皇后的脚,不让她离去。 蓝皇后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你可知,她命不久矣!她身上的鬼面蝶王蛊本就无药可解,这些年战场上的伤痕更是折损了她的寿数,她最多活不过三年。本宫不过是让她早些解脱,免受那蛊虫的折磨罢了。本宫也是为了她好!” 言毕,蓝皇后狠狠甩开赵怀稷,一挥手,暗卫倾巢而出,将赵怀稷押入屋内,锁上门。 蓝皇后道:“给本宫好好看着,绝不允许他离开宫门半步!” 赵怀稷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狠狠抽了一下。 他还是太笨了,笨到相信母后会对阿姐有感情,笨到相信母后舍不得杀掉阿姐。 他以为只要自己乖乖听话,走母后安排好的这条路,他就可以保护阿姐一次。 可是他如今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他决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他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赵怀稷想了想,抽出一把短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冲着门口的暗卫喊:“本宫要见沈相!母后只说过不让本宫出去,没说过不让本宫见人,你们若是不允,本宫现在就在自己身上划一刀,我倒要看看你们到时候如何同母后交代!” 四个暗卫漆黑的面具下,八双眼睛相互对上眼色,为首的一人低头道:“卑职这就去通传!还请殿下放下刀,以自己的身子为重!” 言毕,他飞上横梁,很快就消失在宫墙之上。 赵怀稷这才明白,这座冰冷的皇宫早就布满了蓝皇后的耳目。 第62章 风雨同路人 山野里入了夜只会更冷。 赵蘅捡来不少柴火和腐叶,又将枯草铺了厚厚一层,才将萧承桓搬到枯草上。 没想过萧承桓这般沉重,等赵蘅做完这些,已经累得喘不上气来。 洞外阴云密布,下雪了。 乐都城从不下雪,可这高山里确是会下雪的。 赵蘅轻锁眉头,站在洞口看着小小的雪花缓缓飘落,再回头看到熟睡的萧承桓。 他不喜欢下雪,可赵蘅很喜欢。 她将自己的战甲脱下,将自己的外袍盖在萧承桓身上。 看着他沉静的面容,赵蘅摇摇头,感叹自己还是太心软了些。 否则怎会心怦怦直跳? 再看萧承桓,眉头紧蹙,冷汗淋漓,似在梦魇。 她走近些,用衣袖拂过他额角的汗珠。 萧承桓坠入不安的梦中。 初雪洁白,在九重宫阙的金瓦盖上薄薄一层。 母妃为他添一身金丝小袄,笑着对他说:“玉絮飞琼,岁稔可期。新岁下雪是祥瑞,我们阿桓今年定会平平安安。” 母妃明艳照人,整理好的他领口,又说:“去玩儿去吧。” 他一路小跑,忽地被坚硬的雪球砸中脑袋,那雪球稳稳贴着他的总角,又冷又疼。 他伸手去拍那雪球,又听到熟悉的笑声:“哈哈哈哈!老二,头上长角咯!” “萧承樾!你干嘛偷袭我!”他俯身揉起墙角的积雪,便往矮他半个头的孩子身上砸去。 “老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本宫名讳!按照礼制你该称我太子!”萧承樾侧身躲过雪球,又将手中的雪粉往萧承桓身上扬。 萧承桓不甘示弱,又揉了一个雪球,“按照礼制你还要称我一声二哥!” 在雪地里玩闹了一会儿,他便累了。 再回去找母妃时,却看见整个屋子里跪满了人,还有低低的哭声传来。 他丢下手中的雪人,跑过去,看见母妃白色煞白躺在床上。 他放声大哭,“母妃,母妃这是怎么了?” 母妃说:“以后母妃不能再陪着你了,阿桓以后要听......” 话还没有说完,母妃便吐出一口黑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萧承桓也知道母亲要离开他了。 他在哭,拼命地哭,一直到发不出声音。 黑暗里,剩下的只有恐惧。 这一夜,又下了雪。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夜的风雪很大,前路被风雪遮挡,他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亮着的几盏宫灯。 大雪中传来恶犬嚎叫。 他站在原地颤抖,大声地喊:“有人吗?来人!” 可没人回应他。 再继续前行,脚下却被硬物绊倒,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倒在冰冷的铠甲上,满手鲜红。 那一瞬,恐惧灌注全身。 他忽地爬起身。 正欲往回跑,却在宫灯的照应下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无数的尸首躺在宫门前,带血的长枪,穿喉的利剑,残破的躯体...... 几只恶犬在黑暗里露出一双双饥饿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向他扑过来。 “阿桓,快跑!”头戴凤冠,衣着华丽的女人将他往门外推,他再回头,却看见那些恶犬将她撕碎。 ...... “母后!” 萧承桓醒了,睁开眼睛来,第一眼便看见赵蘅睡在他身边的不远处。 天色微明,东方渐露鱼肚白。 他身上的外伤已经处理过,赵蘅还将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自己则盖着厚厚的金甲。 火堆里的炭火还未熄灭,想来她是刚刚睡下的。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赵蘅,将身上的外袍盖在她身上,又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火,驱除寒气。 他以为赵蘅会丢下他,可是她没有。 火堆旁还剩些草药,想来赵蘅昨夜是给他用的就是这些。 他半跪在赵蘅身侧,想起她上一世的悲凉命运,再忆起自己同样悲凉的过往,片刻后,轻轻亲吻她的眉心,然后才小心地站起身,转身朝洞外走去。 “萧承桓......” “阿蘅,我在。”萧承桓下意识地回应她,回头再看,赵蘅已经坐起身。 “你要去哪?”赵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就好像害怕萧承桓会丢下她似的。 明明,她本就不该和萧承桓一同上路。 “我去打点水来。”萧承桓手里拿着水壶,目光温柔看向她,“还是说,你想让我先陪你一会儿?” 这样一问,倒是把赵蘅问红了脸。 若是前世,她这般喊他便是想要将他留下来多陪自己说说话。 可是如今这般境地,好像两人也没有谈情说爱的必要。 “你去吧。”赵蘅道。 萧承桓很快在小溪边打到水,便将水壶递给赵蘅,“喝点水,喝完我们便离开这。” 赵蘅将水倒在手心处,本想着洗把脸,也不至于在萧承桓面前太难看,可看到那水中几粒黑色小点时,便顿住了。 “这水你喝了?”赵蘅蹙着眉问萧承桓。 萧承桓答:“还没。” 却见赵蘅将水壶中的水倒在地上,黑色细小的东西散落开来。 “怎么了?”萧承桓不解。 赵蘅蹙眉道,“是冲着我来的,这水里掺杂锡沙,平常人喝了没事,但能够刺激我体内的鬼面蝶王蛊。” 知道锡沙能刺激鬼面蝶王蛊的人并不多,赵蘅也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蓝皇后的手笔。 若鬼面蝶王蛊发作,唯有用至亲的血才可以解。 往昔每至五月初五,赵蘅便会遭蛊毒侵袭,痛楚难当。便是由蓝皇后剜血解蛊,若无至亲之血化解蛊毒,她便似万蚁噬心,痛彻心扉,不出三日,血脉便会爆裂,七窍流血而亡。 看来蓝皇后不仅仅是想除掉赵怀晏,还想把她这个累赘也一并除去了。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快些离开。”萧承桓道。 想要害赵蘅的人太多了,总让人防不胜防,此时还需要先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赵蘅心想,若此时蓝皇后能够在附近的水中撒下锡沙,那也就说明避难屋也有可能不再安全,他们必须再寻一条出路。 可她似乎想不到有何地可以藏身。 萧承桓道:“有一处地方,或许我们可以去。” 第63章 身世秘密 南疆的雪,下得快,化得也快。 只不过化雪的时候,山里的路变得更湿滑,萧承桓让赵蘅带他去的地方是五合山。 可一路上为了躲避追兵,他们走得实在太慢了,现下还没走到一半的路程。 好在山林里有几户猎户留下的屋子,可以供他们避寒。 这让赵蘅想起前世来,她去北秦和亲的路上,也曾与萧承桓逃亡在山林间。 只不过那一次,发起高热的人是她。 上一次一起逃难时,赵蘅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完全依赖萧承桓。 可眼下,她并不想与萧承桓有太多的接触。 “凌云会很快找到我们。”赵蘅道,“你安心睡下吧,我来守夜。” 赵蘅拿着剑,背对着萧承桓,看向不远处的山林,生怕一切会生变。 萧承桓和她背对着背坐着,垂着头,低声问:“阿蘅,你不必避开我,我不是吃人的野兽。” 赵蘅的呼吸逐渐加快,她不想重复一次又一次的经历。 “我以为上次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我们之间绝无可能。”她淡淡道。 萧承桓想过将自己重生一事和盘托出,可是,阿蘅知道后又该是如何想他呢? 这一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上一世犯下的错赎罪? 还是这一世再一次来戏弄她? 他不敢多想。 窗外几道身影握着刀冲进来,二人双双拔剑。 萧承桓道,“无论如何,我此生一定拼命护你周全。” —— 御书房外,沈砚青拦住要去侍疾的蓝皇后。 “皇后娘娘。”他恭敬地行礼,“我已经帮娘娘讲公主夺帝位的谣言传遍市井,娘娘也该兑现承诺,让我见见她了吧。” 他口中的“她”是谁,蓝皇后心知肚明。 “沈相如今知道关心她了?本宫很是好奇,沈相这二十年来有没有在梦里见过她?梦里的她可又怨恨过沈相?”蓝皇后说完冷笑一声,瞪着沈砚青。 被人戳中心中痛处,沈砚青没有言语,只是一味哀求,“还望皇后娘娘兑现承诺,让臣带她离开。” “再等几日,等怀稷登上皇位,本宫定会把人交给你。你放心,本宫不会亏待她的。”蓝皇后依旧冷漠。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沈砚青,“对了,差点忘记告诉沈相,她当你为你生下了一个女儿,如今这般瞧着,还跟你挺像。” 闻言,沈砚青怔在原地,晦暗不明的眼眸渐渐变得通红。 是女儿吗? “这个女孩,活下来了吗?”沈砚青继续问。 蓝皇后转过头,“活下来了,只不过如今,也快要死了。” 不远处,兴庆宫的小太监向沈砚青一路疾步而来,在蓝皇后面前跪下,“皇后娘娘,三皇子请沈相前去,要商量过两日冠礼的事宜。” 蓝皇后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话却是对沈砚青说的,“有劳沈相帮怀稷主持冠礼。” 随后,她转身往御书房中去。 沈砚青跟着小太监到兴庆宫见到了被软禁的赵怀稷。 等众人离去后,赵怀稷跪在沈砚青面前,“求沈相,救救我阿姐!” 这样的举动让沈砚青惊慌失措,连忙过去将赵怀稷扶起身,“三殿下这是何意?” 赵怀稷急得眉头紧蹙,此时抓住沈砚青道:“此番阿姐杀了二哥,母后已经派人前去追杀她,哪怕她侥幸逃脱回来,父皇也不会轻易饶恕她,我想请沈相派人前去营救阿姐,唯有如此才能保下她。” 沈砚青闻言,诧异道:“皇后娘娘为何要杀大公主?大公主是她的亲生骨肉,又为殿下打下南乐根基,她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赵怀稷长叹一口气,道:“只因阿姐并非母后听话的傀儡。我深知母后让人散布阿姐想要夺取帝位的谣言,就是想让我与阿姐离心,趁机除去阿姐。可我知道,阿姐对我拳拳之爱,定不会这般对我。还请沈相相助。” 到此时,沈砚青才发现,赵怀稷根本不像外人说的那般单纯愚钝,他心思深沉,明理夺势,是治理天下之才。 是以,他答道:“老臣答应殿下,一定将大公主安全带回。” —— 猎户小屋内。 赵蘅躺在地上,再无半分余力,看着身边的人鲜血直流,渐渐动弹不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深知蓝皇后这次是铁了心要她性命,竟然派出自己的精锐。 这些暗卫实在太难杀,她身上又多了几道刀伤,转头去看萧承桓,同样是伤痕累累。 他拿着金创药,递给赵蘅,却没想到她接过金创药,就要去扒掉他身上的衣裳。 萧承桓脸红到耳根,“阿蘅,你干什么......” “给你上药,不想流血就闭嘴。”赵蘅将金创药撒在他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抹开。 萧承桓想的确是她上一次拿刀捅向自己心口时的错愕,那时候的她是什么心情? 如今的她又是何种心境? 想来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想过让他死。 他的阿蘅,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阿蘅,我疼......”他想让她哄哄他,就连声音都柔弱了几分。 赵蘅蹙眉瞪着他,“疼就忍着,你还死不了。” 若不是两人身处险境,他真的很想抱着她,亲亲她。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蓝皇后那些暗卫随时会杀出来要了他们的性命,他必须随时保持警惕,保护好阿蘅。 “我同你母后谈过条件,若我助她除掉薛氏,她会将你交给我。我没想到,她会背信弃诺,想要偷偷杀掉你。”萧承桓道。 闻言,赵蘅对他嗤之以鼻,“你竟拿我偷偷和母后做交易?我何时成了你们交易的筹码?” 萧承桓抓着她的手臂,道:“不是的,你从来不是筹码。只是我以为这样的方式可以护着你,可我后来发现自己错了。” 他顿了顿,真诚地看着赵蘅的眼睛,正色道:“阿蘅,有一事我要告诉你。” 他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瞬,还是鼓起勇气告诉她:“你并非蓝皇后亲生,你也并非赵氏血脉。” 第64章 故人相见 上一世,萧承桓从赵怀稷口中得知,赵蘅并非亲生。 赵蘅来到北秦一年后,身子越发孱弱,头发也一天天变白,那一年的五月初五,蛊毒发作,赵蘅痛不欲生。 他派出不少人手私下寻找解蛊人,可最终都没有人知道鬼面蝶王蛊该如何解。 直到南乐使臣快马入上京城,声称有解蛊之法,要面见他。 他却发现来的人正是赵怀稷。 他开出的条件是,他要带走赵蘅,只有回到南乐,她才能保命。 可萧承桓并不信他,他以为那是赵怀稷为了带走赵蘅编出来的谎话。 就这样一直拖到第四天,赵蘅开始七窍流血。 萧承桓疯了,剑指赵怀稷让他交出解蛊之法,并假意答应他等赵蘅好后,可以带她离开。 他看到赵怀稷将一小瓶血灌入赵蘅口中,一日之后,赵蘅才醒过来。 可他当时已将赵怀稷扣下,威逼之下,他才说出,赵蘅并非皇室血脉,也并非蓝皇后所出,而他手上,有赵蘅的亲生母亲,那人的血可以缓解蛊毒之苦。 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赵怀稷都不愿意交出赵蘅的亲生母亲,他只能放他离开。 最后许他私盐贩运,换他下一年五月初五再送血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赵蘅眼圈发红,直直地瞪着他。 萧承桓道:“我没骗你,你弟弟,赵怀稷,他一直都知道。还有蓝皇后,她根本就没有割血喂过你,你的亲生母亲,应是被他们关在某一处。只是我至今也尚未查出来。” 如今他们二人都身受重伤,未必能活过今夜,萧承桓总觉得,有些事还是让她知道为好。 他不想他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还有一事。前一世,我并未杀玉垒阁那人,只因他......” 没等萧承桓说完,赵蘅却让他噤声,又有人来了。 来的人竟是沈陌。 “大公主,没事吧?”沈陌带着几个人进来,看见地上遍布的尸体,蹙起眉头。 “我没事。沈掌事怎么会在这?”赵蘅疑惑。 上一世,能遇见沈陌是因为她曾给玉垒阁传信,可这一世,她并没有通知玉垒阁。 “我奉阁主之命,搜寻大公主至此。”沈陌说着,看了一眼萧承桓。 事实上,他还有一个任务,找到萧承桓,将他活着带回去。 很快,一行人便撤离,来到附近的驿馆里。 沈陌让人给赵蘅打了热水,碍于驿馆里没有女人,只能让赵蘅自己沐浴上药。 赵蘅也不娇气,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清理完伤口后换上赶紧的男装。 此时便有人来敲门,她随口说了声:“进。” 只看见孟柳推门进来,打趣道:“大公主劫后余生,是不是该付我点酬劳?” 他鸦青长发散落如泼墨,那双微挑的瑞凤眼带着笑意看向赵蘅。 “不是让你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赵蘅不好意思再看他,撇过脸去。 孟柳在她身边坐下,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故作气恼,“你早就知道我身份,还故意戏弄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看着他又气又恼的样子,赵蘅嗤笑道:“是你骗我在先,又怎能怪我戏弄你。” 她越发觉得孟柳这个人吧,既拧巴,又可爱。 就是可惜了,是个出家的道士。 孟柳怒目瞪着她道:“我这次来是找你合作的。眼下,皇后想要你性命,皇帝想让你活着回去请罪,听闻沈砚青也派人出来寻你,虽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但我感觉来者不善。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有办法将你平安送回乐都城。你帮我个忙。” 此时,皇后已经软禁了阿弟。如果赵蘅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必死无疑。 她深知当前局势的复杂与危险,但她暂时并不想返回乐都城。 再过几日便是上巳节,也是她弟弟及冠的日子。在这一天,父皇很可能会驾崩。赵蘅必须坚持到那一天,才能安全返回乐都城。 她需要见到紫鸢,做好随时带领玄甲军攻入城中护驾的准备。 虽然孟柳的提议她并不考虑,但还是问他:“你要我帮你什么?” 孟柳道:“我要你身边那个烦人的小朱锦跟我回一趟玉垒阁。你放心,我要她去救人,不会伤害她。” 以往日孟柳和朱锦的相处,赵蘅知道一定是孟柳问过她,又或者绑过她,可朱锦自然不愿意跟他走。 朱锦向来只听赵蘅的话,是以,赵蘅和孟柳换了个条件,“让朱锦跟你走可以,但我不回乐都城。我要见自鸢,你想办法带紫鸢来见我。” 孟柳欣然同意,瞥见赵蘅背后的伤口还在渗血,蹙眉道:“背后还有伤,我帮你处理。” “好。” 往日赵蘅在军营中受伤也没有男女之防,此时便随口答应下来。 毕竟她和孟柳之间,也没有这么多顾忌。 九年前她就为孟柳吸过血毒了,况且,她相信孟柳的为人。 虽孟柳不通男女情事,但看到赵蘅露出肩上白皙的皮肤时,仍是心慌了一下。 他硬着头皮给赵蘅抹上药膏,也看到她后背一道道大大小小的伤痕。 有些很淡,有些还是不久前的新伤。 不知道为何,他有些心疼起来。 他见过的公主没有一个人像赵蘅这样的,她们身娇肉贵,说起话来柔声柔气能融化世家公子的心,不像赵蘅这般跟个男人似的要强。 身上的伤口很深,哪怕是她有鬼面蝶王蛊,依旧不断地往完渗血。 “你为何唤我玉郎?就跟唤青楼里的小倌似的,难听死了!”孟柳抱怨道。 赵蘅却失声一笑。 明明是前世他自己让这么唤他的,还说是雅称。 可到了这一世,却自己嫌弃起来。 赵蘅道:“那我如今该唤你什么?孟公子?还是你告诉我你究竟叫什么?” 而孟柳却是一顿,涂抹伤口的手抖了一下,“你还是叫我孟柳吧。” 而此时,门外的人脚步顿住,不敢再往前半步。 他看清了孟柳的面容,那张脸哪怕多年没有再见,他仍旧一眼认出来了...... 第65章 母亲 沈陌为了不让萧承桓乱跑,让人紧紧将他看着,大门也不让迈出一步。 紫鸢和朱锦是在第二日午时来的,等领了赵蘅命令后便离开。 很快,孟柳也带着朱锦走了,只留下沈陌和几个护卫。 用过午膳,赵蘅去看了萧承桓。 “你知道他身份了?”萧承桓开口就问。 赵蘅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却不知为何在萧承桓脸上看到一丝忧虑。 “他就是玉垒阁阁主,你们北秦肃王余党。”赵蘅道。 萧承桓此时知道为何他做到这般,赵蘅也未多看他一眼,因为这个人在这里,他便如同熄灭的烛台,黯然失色了。 她心中日思夜想要见到的人,还是孟柳吧。 毕竟她曾割血喂了他九年,这样的情谊,他怎么比得过呢。 昨夜她看孟柳时,满心的欢喜,与看他的厌恶截然不同。 可此时,赵蘅不知为何,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阿蘅,你怎么了?”萧承桓上前扶着她,语气中带着焦急。 腹内如有万蚁在啃噬五脏六腑,又似有虫子钻入心脉,开始啃噬她的心脏。 “啊!” 赵蘅无力地瘫倒,还以为这一次一定会直接昏过去。 可身子却被萧承桓抱起,放在床上。 “阿蘅,怎么回事?”萧承桓大喊,“沈陌,来人!” 闻声,沈陌冲进门来,“殿下,发生何事?” 他微微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赵蘅的脸上。只见她的面色苍白中透着青色,额头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冷汗,惊觉大事不妙。 自从入住驿馆,赵蘅仔细检查过水源,并没有问题,此时才想起昨夜沐浴用的水来,“是蛊毒。” 受了伤之后,锡沙会通过伤口渗入皮肤,同样会刺激蛊虫。 “这,这要怎么办?朱锦刚走。”沈陌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只能跺脚干着急。 可赵蘅已经无力再说话,蛊虫的狂躁让她疼痛难忍,眼眶通红。 萧承桓道:“取冰来,想办法去取冰来,越多越好。” 前世他知道鬼面蝶王蛊怕冷,只有将赵蘅放在冰窖中她才会好受些,如今没有冰窖,只能用冰。 好在前日下过雪,外面仍有些积雪未化,沈陌二话不说,带着人去采雪。 萧承桓在一旁给赵蘅擦拭着细密的汗珠,“阿蘅,你忍一忍。” 可赵蘅忍不住,蛊虫专心的疼痛让她的身子颤抖不已,五脏六腑如同被大火焚烧一般,火热又疼痛。 额间感到一片清凉,是萧承桓用水敷在她的额间,可高热的温度依旧降不下去。 眼前的人影越发的模糊,耳边只听到呼唤她的声音,可她已经无法回应。 渐渐合上双眼,失去知觉。 萧承桓将赵蘅泡在冰桶中,他自己守在旁边护着,生怕温度太冷,她受不了。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将手上的暖意传入她的手心。 “阿蘅,我不会让你有事。你撑住,你还没有原谅我,别不要我......” “我们还没有成亲,还没有我们的孩子,你说过你最喜欢女孩,我们生个女孩好不好?” “阿蘅,我带你去个地方。”萧承桓站起身,“那个皇宫里的老妇,你可还记得?我带你去找她,或许她有办法解你身上的蛊毒。” 他让沈陌备好马车,又将冰块填满车内,一路往洛民村去。 马车行了一路,来到洛民村最角落的一个小屋前,萧承桓将赵蘅抱下马车,匆匆推开门,“老夫人,老夫人,救救她!” 哑妇听到他的声音,打开门相迎,惊讶地看到冻得苍白的身体,让他将人放在床上。 哑妇上前探过她脉搏,又检查了她的身子,神色大惊,也不顾萧承桓阻拦便往外跑去。 她去了很久,回来时手中提着一个竹篓,从竹篓中取出一只青色小蛇来。 那只小青蛇并不是活物,而是死的。 可哑妇隔开它的七寸,将血喂进赵蘅嘴里。 看着一滴滴的血滴入赵蘅口中,她似乎越发有了生机,紧蹙的眉头慢慢化开。 那哑妇又在手上比画,让萧承桓等着,随后她剜开自己的血,也给赵蘅喂了下去。 赵蘅的身体不再颤栗,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哑妇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轻轻地抚摸在她的额角上,就像在看自己的女儿。 萧承桓站起身恭敬对哑妇行礼,“多谢夫人出手相助。” 哑妇急忙上前将他扶起来,跟他直摆手,似并不需要他的感谢。 “夫人早就认出她了对吗?”萧承桓看向哑妇,扯下自己衣角的布料给哑妇包扎手上的伤口。 他原本有所怀疑,但此时才确定这位夫人的身份。 只有至亲的血才能这样快地止住蛊毒,而那只小青蛇的血应是用来抑制锡沙的。 原来这就是蓝皇后这么多年能够控制赵蘅的秘密,她将赵蘅的生母软禁在冷宫之中! 后宫里废弃的冷宫太多了,被遗忘的妃子、宫女不计其数,没有人会去考证她是谁,更何况她连话也说不出,此前还一直疯疯癫癫的。 现在看来,一切都对得上了,也只有仡楼氏的后人才有可能炼化出鬼面蝶王蛊。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蛊虫种在了她的女儿身上...... 哑妇心疼滴握着赵蘅的手,泪珠不断往下掉。 她没想过这么多年,她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以为自己的孩子早就难产死了...... 可直到有一日,她偶然间听见晨曦和蓝皇后的对话,她才知道原来当年是她将自己的孩子调包,给了她一个死去的女婴。 只因为赵蘅八字全阴,最适合练蛊。 而蓝皇后这么多年把她养在宫里,就是为了鬼面蝶王蛊,她要将鬼面蝶王蛊种在赵蘅身上,让她成为自己手里的一把刀。 当她在无意间知道真相后,蓝皇后又下药将她逼疯,浑浑噩噩地困在宫里。 萧承桓看着哑妇,询问道:“您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哑妇点点头,在自己的手心上写下,“仡楼灵汐。” 此时,萧承桓瞳孔震动,她竟然是仡楼灵汐! 上一任蝶魄王的嫡女,仡楼灵汐! 蝶魄部的练蛊神童,仡楼灵汐! 第66章 回乐都城 赵蘅醒来时,第一眼便看见了萧承桓。 “阿蘅,你好些了吗?” 她看见萧承桓身边那个哑妇,鄙夷地问:“她怎么会在这里。” 萧承桓却道:“阿蘅,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她用自己的血给你解了蛊。” 赵蘅看着哑妇抚摸着她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闪躲。 她的目光温柔,是一个女子看自己孩子的眼神。 心跳得越发混乱,赵蘅附上她的手,问她,“你真的是我阿娘?” 老妇点点头。 萧承桓拿来纸墨,老妇在纸上写下她的故事。 她是蝶魄王嫡女,仡楼灵汐,蝶魄部百年一遇的练蛊神童,从小背负着修复《百蛊图》的使命,如果没有意外,她会是下一任的蝶魄王。 然而意外就这么来了。 她十六岁那年,在山林里捡到一个被狼咬伤的书生,她用蛊虫救下那个书生,还将他带回自己林中的小屋疗伤。 书生从北秦来,是要去乐都城参加今年的科举的,没想到他此时负伤,只怕会错过科举。 仡楼灵汐让他安心养病,冬日大雪封山,他很难一个人走出这片山林,等他养好病,自会送他去乐都城,不会让他错过科举。 书生不知她身份,只觉得这个异族女主人美心善,便留在小屋里疗伤。 谁知,两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书生走时起誓,待他高中,必定回来娶她为妻。 两人自愿种下同心蛊,夫妻同心,违心者死。 书生走后半月有余,仡楼灵汐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回到蝶魄部告知父母,并前往乐都城寻找书生。 书生已是今科状元,红衣怒马,头簪牡丹。 恰逢永乐王之女招婿,一眼相中状元郎,闹言此生非他不嫁。 书生害怕得罪权势,娶永乐王之女为妻。 仡楼灵汐再见他时,是在婚宴之上。 书上此时才知,她是蝶魄王嫡女。可婚礼大成,他已是他人夫。 仡楼灵汐提剑问情,他只答一句:“爱过。” 随即情蛊反噬,吐血昏了过去。 仡楼灵汐以忘情水引蛊而出,书生忘却情缘,被送回永乐王府。 蝶魄王为掩盖仡楼灵汐未婚有孕丑事,将她养在城郊白马寺中。 临盆当日,恰逢蓝皇后出宫祈福,二人相遇。 两人是闺中手帕交,仡楼灵汐告知过往,蓝皇后为她惋惜。 五月初五当夜,天空五雷炸响,她和蓝皇后同日生产。 而蓝皇后将她的孩子掉包成一个死婴。 失去孩子,仡楼灵汐也疯了,蓝皇后趁机盗走她的鬼面蝶王蛊。 后来,她被蓝皇后扣在宫中,宫中瘟疫盛行,唯独她不染病疫。 蓝皇后才知,她的血液可解百毒。 此后,蓝皇后将鬼面蝶王蛊种在赵蘅身上,让她成为自己的傀儡。 “难怪皇后此时急着要铲除我。她发现你不见了,定会以为你逃回了蝶魄部,那这个秘密就再也守不住了。”赵蘅道。 她紧紧握着仡楼灵汐的手,不愿意松开,“阿娘,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仡楼灵汐摇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从在宫中遇到她的那一日起,她就认出了她。 可那时候她时常记忆混乱,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也记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要救下这个女孩,所以拼了命去救她。 另一边,安仁帝驾崩的消息传来,赵怀稷接下圣旨,登基即位。 赵怀稷走出兴庆宫的第一步就命人拿下蓝皇后,没想到蓝皇后早有防备,将他捆了起来。 晨曦将他打晕,蓝皇后给他喂入蛊虫,赵怀稷陷入昏迷。 蓝皇后以皇帝丧父,哀痛成疾为名,上位监国。 她筹谋二十年,总算是走到了这一步。 从始至终,她要的都不是让赵怀稷做皇帝,而是她自己。 御书房中,沈砚青道:“皇后娘娘好筹谋,就连我也未曾看清。” 蓝皇后笑道:“沈相何必如此谦虚,你我本是一类人,为了攀附权势,能够舍弃一切的人。” 沈砚青拱手对她行礼,“娘娘,事到如今,还请娘娘让我见见灵汐。” 蓝皇后嗤笑一声,道:“你这时候想起她了?那日她用忘情水给你解过情蛊,我以为你早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沈相,是你亲手毁了她。她本是蝶魄王嫡女,百年难得一遇的练蛊天才,只因为遇到你,人生就这么毁了!” 闻言,沈砚青神色聚变,垂眸不说话。 那日他饮下忘情水,的确应该把仡楼灵汐给忘了,可他又将忘情水吐了出来。 情蛊未解,他从未爱过他人,是以,并不会噬心的疼。 只因为,离开了仡楼灵汐,往后余生,他爱的人只有他自己。 哪怕娶的是永乐王之女,他要的也只是她背后的权势。 蓝皇后笑道,“论天下谋略,隐忍耐力,又有何人能与沈相相提并论。只可惜,本宫今日要告诉你,仡楼灵汐失踪了!” 沈砚青怔在原地。 整个人都在颤抖,就连声音也一样,“怎么会?你不是一直关着她吗?怎么会失踪?” 蓝皇后道:“你心急也没用,她的确丢了,或许是她自己跑出去了,又或许是有人将她救走了。本宫也派人去寻过,只是目前没找到。” “我自会派人再去寻,她已经疯了,走不远的。”沈砚青道。 看着他要离去的背影,蓝皇后又喊住他:“对了。有件事情要告诉沈相。” “赵蘅,是你的女儿。” —— 赵蘅和萧承桓带着沈陌一行人偷偷潜入乐都城,整个皇宫周围都在戒严。 实在没有地方给他们落脚。 萧承桓却想到了一个好去处,带着人往灵蛇王府去。 朱嬛在见到赵蘅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急忙把人都带进王府。 “你总算是活着回来了,让我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朱嬛绕着赵蘅转了三圈,好在她人没事。 赵蘅握着她的手臂,道:“事态紧急,蓝皇后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宫,我现在必须要想办法见到阿弟,只能靠你了!” 朱嬛双手环抱在胸前,胸有成竹地问:“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第67章 看看谁做大?谁做小? 等赵蘅带着玄甲军杀入宫门时,蓝皇后被兴武卫护着站在大殿前。 “你还是来了。”她淡淡道,“来人,赵蘅意图谋反,给本宫拿下!” 在她说话的瞬间,身前的玄甲军已经架好弓弩,兴武卫无人敢动,只有几个暗卫杀出来将蓝皇后护在身前。 “皇后娘娘,你又何必把我逼上绝路?阿弟已经登基,你原本只要在后宫享清福就好了,何苦要做这一出!”赵蘅道。 “你懂什么!”蓝皇后冲着赵蘅喊道:“我要的不是他做皇帝,我要的是这天下权利尽归我手!” 她眼底的渴望毫不掩藏,她一步步走向那张龙椅,毫不迟疑地坐上去俯视着下面所有的人。 “啧,还真是个疯子。”萧承桓手里拿着剑,站在赵蘅身旁,“我就跟你说过,这皇宫里没一个好人。现在信了吧?” 没有等他打趣完,赵蘅已经带着玄甲军的人冲上前去,一路杀到蓝皇后面前。 蓝皇后本就不是习武的人,身边的暗卫被玄甲军引开后,赵蘅的剑就已经按在她的肩头了。 她怒喊道:“赵蘅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我是你母亲,生你养你,每年割血为你解毒,你倒是狠心杀了我啊!” 可抬眸却看见赵蘅冷冷地看着她说,“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你?你根本就不是我生母,你囚禁我生母,用我性命威胁她这么多年,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蓝皇后焦急地看着她,希望能在她的眸子中看到一丝的情谊。 可是没有。 赵蘅将她软禁在坤宁宫。 赵怀稷从兴庆宫中被接出来,宫乱在这一刻结束了。 “阿蘅,我们什么时候回北秦?”萧承桓站在赵蘅身边,看着玄甲军收拾遍地的尸体。 可赵蘅却鄙夷地看向他:“萧承桓,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你明明什么都记得!你和我一样,是重生过一回的人,我怎么可能和你一同回去呢?” 或许是突然被她拆穿,萧承桓窘迫极了。他上前拉住赵蘅的手,“我是想过要告诉你的。可是我更害怕,害怕你知道真相以后不要我。阿蘅,我前世是有苦衷的,你不懂前朝那些......” “我懂!”赵蘅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想告诉我,因为姚家武将遍布朝堂,她母亲宋家的门生占据六部,你刚刚入主东宫,需要依附姚家的势力才能坐稳。所以前世你明知道朱锦没有害她,也知道我被她陷害,却还是要配合她,将我囚禁东宫。你知道只有软禁我,所有人都会觉得我失去你的宠爱,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我,对吗?” “还有蓝皇后,你上一世就知道她一直虐待我,她也并非我生母,所以你才会在大营中折辱她。你攻下乐都城,是因为我告诉过你,我更喜欢四季如春的乐都城,不喜欢干燥湿冷的上京城。对吗?” “可是,萧承桓,你可知道我前世真心爱你,而你却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亲手杀了我!” 萧承桓微微张嘴,却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 “阿蘅,是我的错。都是我嫉妒你与萧承樾交往甚密,我以为你......” 赵蘅鄙夷地看向他,“等等,你说谁?萧承樾?我何时与萧承樾交往甚密?” 闻言,萧承桓也蹙起眉头,“萧承樾,就是孟柳。玉垒阁的阁主啊。你前世与她通信,还亲昵地称他玉郎!” “就为了这个?” 赵蘅此时恨不得一拳打在萧承桓脸上,再骂他一句蠢货! “我前世与他清清白白,面都没见过几次!你还骗我说你杀了他!我还想骂你脑子有病呢!” 萧承桓此刻羞愧极了,道:“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这一世我不会这样了!阿蘅,我也不想当太子,更不想要皇位。没有你在,我要这些根本没用。这一世,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不好!萧承桓,你脑子有病!”她转身要离开,却看见缓缓走过来的孟柳。 不对,此时应该叫他萧承樾。 “北秦废太子装小倌骗本宫怜惜,好玩吗?”赵蘅问他。 萧承樾羞愧地摸着脑袋:“我也不想,可谁让你错把我认成小倌。我也没办法!” 萧承桓上前推了一把萧承樾,“你不是回青城山了?还回来干什么?就不怕我立刻上书父皇告诉他你私自下山的事?” 萧承樾笑道:“老二,多大了人了还这么爱告状!父皇已经解了我的禁足,我现在爱去哪就去哪!” 顿了顿,他又说,“你要不要争皇位?我可以帮你一把。” “不要。要争你自己去争。我还忙着呢。”萧承桓答他。 而此时赵蘅看着这两兄弟一唱一和,鄙夷道:“你们两不是死对头?萧承桓你不是一直想要他的命吗?” 萧承桓焦急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他的命了?我一直派人保护他,是他自己甩开我的人跑丢了!差点丢了性命。” 萧承樾笑道:“我二哥呢,算不上什么好人,也就比我差点。你要是不考虑和他成婚,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我!” 萧承桓一拳往萧承樾的肚子上打去,“混账,你说什么胡话!上辈子你没抢赢,这辈子也别想!” “不是,什么上辈子啊?我上辈子干嘛了我?”萧承樾避开他的拳头疑惑道。 只有赵蘅看着他们两个人相互扭打在一起,转身摇头。 她是什么玩物么?要让这两个人当着面抢。 从那日以后,大公主府的围墙就被这两兄弟轮番攀爬,赵蘅实在受不了,半夜里骑上一匹快马往边境去。 萧承桓和萧承樾再来的时候,只看见朱嬛躺在赵蘅的床上。 “阿蘅去哪里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发问。 朱嬛道:“要不你们两猜丁壳?看看谁做大?谁做小?” 一年后,萧承桓在北疆找到了赵蘅,一心只给她喂马。 萧承樾回了青城山,继续问他的道,修他的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