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啥都行,种地第一名》 第二十七章 不要水田? 灰先生倒是个和善人,好脾气道:“自然可以。” 周太太吩咐了身边婢女几句,又问林招财第二个条件。 “明日我将眼镜带来再说,周公子试了好用再提。” 这正和了二位的意,毕竟谁也不想做亏本的买卖。 “听闻周财主不愿做这土里刨挖的生意,正在出手一些地契。” 这不是什么秘密,周财主道:“是。” 这下周财主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丫头不要钱,想要地啊。 周财主想了想,维山刚刚认祖归宗,这些年不知在外面受了多少苦,自己当父亲的,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弥补儿子。 想起儿子刚回家时打扮得犹如乞丐,还遭到府中下人的羞辱驱赶,心中简直痛惜,只差老泪纵横。 如今借着这个机会,若能一举治好维山多年的眼疾,还能借这个机会敲打府里的下人,好让全府上下都知道自己重视这个儿子,最好不要有不长眼的生了轻蔑之心。 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周八山为了儿子周维山,心里下定了决心,大手一挥道:”毗邻青山村有一处二十亩的上好水田,林姑娘若是不嫌弃。” 不仅林招财。连周围的一应仆役侍女都惊讶了一番。 二十亩已经不是小数目了,更何况是水田。 林招财也怪惊讶,水田是大景朝对于土地分级最好的叫法,仅次于现在的黑土地,种之前犁过一次,土地里都泛着油花,种什么长什么。 北方种小麦为主,在别的地一亩能收一石左右的小麦,也就是换算成现代的一百斤多一些。 在水田就能收小二百斤。 林招财不是不心动。 呼,林招财想到自己的计划,深吸了一口气。人要将眼光放长远一些,林招财道。 于是她咬了咬牙,还是开口拒绝了这二十亩水田:“周财主真是大方,与周公子舐犊情深,令人感佩。” 这是实话,毕竟系统都检测出来这人吝啬。 “但是我只想要您家的丙字地,有多少要多少。”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大景朝的土地,水天之下划分甲乙丙三级,丙字地最差。 周财主也道:“丙字地自然是多,近一百五十余亩,只是丙字地几乎只能长草了,有的甚至草也不长,姑娘可切切要这个。” 林招财断言道:“就要这个,只是我家牲畜稀少,我播种之前,要劳烦您家帮我犁一遍。” 这是小事,周财主欣然应允。 周财主还是忍不住问:“不知姑娘用丙字地种什么?” 林招财实诚道:“种草。” 周财主...... “还有,”林招财继续道。 周家一应人都有些不满。 其实一百多亩丙字地已经够够这幅眼睛的人情了,若还要什么,不论是大是小,都会让人觉得林招财得寸进尺了。 林招财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不过,为了打入周家内部,这个还有却是不得不提。 而且保管提了以后,让周家夫妇生不起一点不满,欣然奉她为上宾。 林招财对周太太道:“听闻周太太善珍馐,我正好好庖厨一道,能否时常来拜访太太,好让太太为我评判评判。” 周太太顿时眼睛一亮。 林招财笑了笑:“周太太在佳肴楼所吃的火锅可是近日的新品。” 她这么一提醒,周家夫妇连带一应下人这才想起来,对啊,青山村为什么会有火锅。 按理说,村里的人即使有那个钱去吃,也断不会有这道美味的方子。 “莫非?”周太太眼睛一亮。 “不错,那菜方是我家卖给佳肴楼的。” 林招财喜欢和周太太打交道。 周太太为人爽朗,快人快语,比和成日与商官打交道的周财主好说话多了。 况且。 【检测周财主人设】 【滴,周财主人设:妻管严,吝啬】 果然和村里的八卦一样。 既然知道了周财主妻管严这个人设,不用简直太可惜了。 侍女将药浴方子奉上,周太太办事果然妥帖,还有几包直接配好的药包。 林招财拉拢了一个资源,又转头去看另外二位。 灰先生,鸦青。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的话,那么十九的武功很快就要恢复了。 绝世保镖我来辣。 灰先生只觉得有一道狡黠精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一抬眼,就见林招财姑娘笑得那般真诚。 “明日二位来么,我送眼镜来周府,见证奇迹的时刻。” 灰先生欣然应下。 林招财抱着药,本想让十九赶紧先回去试试药浴,十九听他要进山死活要跟着护送,林招财想了想也是。 凿石头是个力气活。 两人进山取了三块石英岩的料子,林招财本来只打算做一副眼镜,但是有了关于十九的一些推测后,决定也送鸦先生一个见面礼。 那时候,林招财还不知道,第二日有多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第二日一早,林招财,莫十九,还有昨天周太太身边叫小兰的侍女进了磨铺,也就是大景朝对于手工艺品制作地的统一名称,林招财却没有把石英石教给师傅。 只是将昨夜对着眼镜制作大全结合周公子的尺寸画出来的眼镜框让师傅做一个木制的。 而镜片林招财还是预备自己来。 这个技术目前林招财还需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林招财于是让师傅简单教给自己打磨和切割工具的用法。 “这......” 师傅有些迟疑。 林招财:“二十两银子。” 老师傅:“姑娘请。” 一边的小兰......果然花的不是自家银子,好大方。 林招财分别磨好了眼镜和放大镜的镜片,中间还叫了十九帮忙。 没办法,石英石太硬了。 两个中间薄四周厚的较小,林招财卡在眼镜框里。 一个中间厚四周薄的较大,林招财卡在放大镜木框里。 搞定。 来到周宅,周家夫妇刚过了午膳,一应侍女奉上茶水,果然,鸦青和灰先生果然也在。 林招财将眼镜转交给侍女,周公子拿过来戴上。 “娘,” 谁想周公子却是不直接说有用没用,而是转身看向周太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周公子身上。 第二十八章 山匪 “听闻小兰姐姐日日用花水替娘敷脸,如今果真不见眼角皱纹了。” 周太太一愣,情绪激动间,竟是直接落下泪来。 “我的儿啊!” 周太太捉住周公子的胳膊上下打量。 “可是真的能瞧见了。” 周公子点头,冲林招财一礼:“维山多谢林姑娘。” 原来叫周维山,林招财摆摆手。 “恭喜周公子。”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系统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滴,运用现代技术治疗近视,积分+10000】 【夺,夺少?】 【积分达一万以上,等级升级,开启子系统:兑换商店。】 林招财:!!!!!!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果然,系统里出现了一个新的界面,上面出现了一个类似网购的界面,只是价格栏变成了积分。 林招财兑了个最便宜的东西。 【兑换成功,辣椒面+1,积分-10】 好贵哦。 林招财吐槽了一下,但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包辣椒面,幸而够小,林招财赶紧握在手心里,无人发现。 太牛了,太牛了,如果真能兑换到现代的东西,那简直开挂无敌啊。 那还练什么武啊,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内力在厚,有枪足够。 我看看武器界面。 【级别太低,无法解锁。】 好的吧。 如果有,也肯定很贵,不过这乱世称王系统也太Bug了。这玩意儿要是能把枪搞出来,那可真是能称王了。 林招财攒钱,啊不,攒积分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她还记得自己是在周府,强压自己抿在嘴唇的笑意。 不能大笑,这会要是出声,一定会笑出鹅叫。 憋住。 憋得有点狠,林招财小声咳嗽两下。 周围又是哭又是乐,没人注意到林招财,只有一只手端着茶盏递过来。 “谢谢十九。” 林招财牛饮一大口,好歹是平静了下来。 置于味道,有点涩,还据说是什么二两银子一斤的好茶。 她一个不通茶道的现代人,只觉得不如茉莉花茶,茉莉花香香的。 周府的侍女小斯又是高兴又是新奇,高兴的自然是自家公子的眼疾有了救,而新奇么。 这个叫眼镜的东西居然如此神奇。 灰先生是一边第一个开口的。 “林姑娘,不知......,这眼镜既如此神奇,那老年眼花之症不知是否也可以治疗。” 老年花眼是老人的常见症状,灰先生见多识广自然是医者仁心,而一边的下人听到此处却是支楞起了耳朵。 若是可以,那简直是神物,一定要想办法从林姑娘那里买一个来。 毕竟谁家还没个老人呢,再不济,谁没有老的那一天呢。 “有。” 林招财拿着管家递上来的地契,痛痛快快地签了,她前世练的行楷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林招财边签字,边答得十分自信,老花镜嘛。 周先生与周太太显然十分感兴趣,但是林招财没有跟他们解释,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灰先生。 “但是原理不同,因而还有些医术上的道理需要和灰先生请教。” 灰先生觉得林姑娘笑得像个狐狸。 狐狸林招财显然也有做狐狸的自觉,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不知可否与灰先生同路一段?” 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不过幸好他们同路一程,此时谁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山匪等着他们。 林招财没想到。 放大镜刚送出去,灰先生意料之中地很喜欢。这个她想到了。 但是路遇山匪,她没想到。 周府,青山村,青山镇的杏林医馆,是三个方向。 不过还是可以同路一段,偏偏就在这三岔路口出了差错。岔路口旁边是三个山丘。 林招财正眉飞色舞地和灰先生讲老花镜的原理,突然,莫十九和鸦青同时停住了脚步。 “姑娘莫怕。” 灰先生半步向前,挡在了林招财面前。 林招财探头一瞧,前面一帮子人火头巴脑地拦在路中央。 她自然一点也不怕,满脑子都是:我靠我靠劫道的? 来人有十六七位,各个满脸横肉,为首的右边额头上贴了块黑圆膏药,一看就是靠甩胳膊根过活的狠人。 每人手里还一把大柴刀。 然后歘一下,就被十九握住了手腕子,将刀夺了过来,刀背猛击那厮面门,撂倒一个。 林招财在灰先生身后诧异道:“他们怎么不说词?” 灰先生不明所以:“什么词儿?” 林招财:“此山是我开,那个此树是我栽之类的。” 灰先生:“姑娘闲时少看些话本罢。” 林招财点点点。 鸦青纯闹着玩似的,他甚至不屑夺刀,赤手空拳在几个人中间游走,步伐举重若轻,这边折条胳膊那边踹个膝窝。 林招财看不出什么门道,就问:“有内力和没内力的打法不一样哈。” 灰先生如实道:“也不是。” 林招财奇了:“难道有别的说法?” 灰先生如实道:“鸦青比较爱惜羽毛,如果可以,喜欢优雅一些的打法。” 林招财了然。 两人显然没把山匪当回事,灰先生见多识广,林招财的原因比较综合。 一来那个鸦青看上去就十分能打,二来十九是决计不会让她受伤的。 但是最重要的是,林招财前世遵纪守法好公民,一辈子没见过打架斗殴,这会只觉得中二之魂滚滚燃烧,只差挥拳叫好打得漂亮。 正看得热血,灰先生却转身挡在她后面,原来有两个绕后偷袭的。 一阵无头风吹动灰先生的衣摆,那俩偷袭的显然没什么体系招式,手握拳做了个面门打开的拥抱式奔来。 但是他们手上有刀。 所以林招财站在上风口拍了怕灰先生的肩膀。 灰先生微微侧头。 林招财:”在下也有一门独门秘籍。” “洗耳恭听。” 说时迟那时快,林招财将方才兑换的辣椒面借着风势来了一招不遗余力的天女散花。 林招财:“这招叫袖里乾坤。” 那俩货没防住,一下子让辣椒面糊了满脸,顿时响起一阵哀嚎。 灰先生动作快得不像个温和的医者,一闪身就过去卸掉了二人的手臂。 没有人注意到一枚半指长的袖箭凌空而来,正是那贴着膏药的头儿趁人不备撸起袖子,发射暗器正刺向林招财后心。 说时迟那时快,莫十九一闪身挡在林招财身后,距离太近,只险险避开要害。 “十九!” 林招财回头的时候,莫十九已经倒在地上。 鸦青还在缠斗,灰先生解决了那个过来捉林招财的落单山匪,林招财把人转过来,伤在胸膛。 血一直涌。 莫十九尚未昏迷,林招财低声道:“没事没事,我一定救活你,我保证。” “你现在除了这里还有哪里受伤吗,呼吸放缓,伤口中箭几只,穿透了吗?” “右腿有伤,一只,未曾穿透,”莫十九的声音微不可闻。 灰先生也赶来蹲下,林招财将衣服上扯下的布巾按在十九胸前的伤口上,在灰先生的指挥下松开,灰先生将一瓶白色的药粉倒了大半瓶,整个盖住了十九的伤口。 林招财也没闲着,用布条扎紧了小腿上的近心端。 腿上的只是皮肉伤,要紧的还是心口处,袖箭可还在里面呢。 这怎么办?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第二十九章 秘辛 林招财正着急,鸦青那打结束了,顺道还审出了是什么人。连死带伤了一地。 “杂碎,叫什么火头帮,那边山上的。” 林招财顾不追究是什么人,眼见十九已经昏死过去了,胸口的血已经渗红了白药粉,林招财赶紧从系统里翻出来那套点穴止血法,奈何她力道不够,效果不佳。 “姑娘这是?” 林招财将这法门说了,鸦青与灰先生都是啧啧称奇。 “既如此,若是那还想救他,劳烦将穴位再说一遍,我来点。” 林招财忙默道:“孔最穴下两分,承山穴下一寸......” 她说的冷静迅速,鸦青指尖凝着内力,下手快准狠,十四大穴点完,果然血不再往外流。 鸦青又一阵称奇。 灰先生将另外半瓶药敷上,林招财顺手扒了旁边山匪两件衣服,用柴刀割成条,绑成条长布。 鸦青把人扶起来,林招财缠好布条,就听灰先生道:“回医馆。” 林招财急道:“这没有板车,太颠簸的话伤口会裂开。” 鸦青把人打横抱起,运起内力已经窜出两丈远,林招财落在他身后,只听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放心,颠不了,死了赔你一个。” 灰先生安慰道:“鸦青在正经事上挺正经的。” 林招财这才放心,她跟着灰先生走出十步远了,才越想越气地回头。 林招财对灰先生道了声“稍等。” 然后回头找到那个被打晕的戴的袖箭,从他胳膊上摘下来,往那人身上射出个血窟窿。 好了,林招财快步追上灰先生:“走吧。” 灰先生目光里充满了赞许,目光偶然落在林招财手中的袖箭上,林招财以为他想要,抛在灰先生手里。 “想要送你。” 灰先生接在手里才看清了,脸色陡然一变。 他指着箭尖上的青光道:“这上面喂了毒!” 林招财:“我靠,赶紧走,十九定然也中毒了。” 俩人风风火火地赶过去,鸦青已经给十九处理好了伤口。 “幸而失血不多,”鸦青喂了个什么药丸在十九嘴里:“但是不知道中了什么毒,这解毒丹只能应付一些平常的。” 灰先生道:“是九步蛇。” 林招财赶紧把袖箭拿出来。 鸦青拿过来对着光瞧了瞧,又凑过去嗅了嗅:“还真是九步蛇,那自求多福了。” 林招财对什么九步蛇毒性没有概念,为难道:“九步蛇是比五步蛇毒吗?你抱他回来的,他一步也没走啊。” 鸦青一下乐了:“那他以后只能跳着生活了。” 灰先生瞪了他一眼。 鸦青立马改口,言简意赅对林招财道:“等死吧。” 林招财:“有没有但是?” 灰先生想了想:“若他尚有内力傍身,可自行运功排出毒素。” 这话说得很微妙“若他尚有内力?” 那就是说,灰先生知道他曾经有过内力,筋脉寸断的事。 而一旁,鸦青的脸色突然变得就很难看。 灰先生这话一出,林招财觉得脑中关于十九繁乱的丝线好似一下子都连上了,所有微妙的奇怪之处,一下子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她第一次在大集会上见到十九时,眼神如此灰败? 为什么鸦青与十九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 为什么十九对看似和善的灰先生也总有防备之心。 仿佛拨云见日,林招财脑海中一片清明。 “灰先生,十九是不是找你看过诊?”林招财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上月青山镇大集会那天。” 灰先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果然,那么...... 林招财瞥了一眼床上的十九,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额头还渗着细汗,气若游丝,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秒要不要问。 在山上的时候,林招财问十九的身世,还记得让他拣不机密的告诉自己。 当时是开玩笑,但是也抱着几分认真。 在十九告诉自己,只有二十个人能活下来的时候,林招财仿佛都头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这不是在看武侠小说,江湖不是她想象的,义薄云天,全是酒与行侠仗义。 林招财只觉得心突突跳着,那么,如果自己的推测是真的,灰先生确实知道如何修复武者筋脉,会在江湖上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 而自己这一问,又会给自己惹出多少麻烦。 不用脑子想林招财也知道。 林招财真的很想说,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可是灰先生会信自己几分? 他们与自己仅仅认识几天。 况且鸦青就在旁边。 林招财不相信这个总是笑得欠兮兮的年轻人是什么仁善之辈。 那帮山匪的尸体还没人去收呢,在那三个小山丘之间,他杀人就跟切菜一样。 但是十九。 她真的能放下十九不管吗,真如鸦青所说,让他自求多福吗。 退一万步,她真的能因为穿越到这个法度稀疏的年代就真的遵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吗? 林招财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眼,林招财眼中清明坚定。 她继续道:“而且,是关于自己内力尽失,筋脉皆断的诊,是吗?” 鸦青在一边,听到这话,直接出手准备赶人。 “姑娘先回去吧,人我亲自给你送回去。” 林招财反问道:“你不是说等死?” 鸦青:“我帮你埋。” 林招财不说话。 她见桌上有纸笔,在圆桌边坐下,开始默那套点穴止血法的方子。 默完了,她又将老花镜和放大镜的制作方法写了下来。 林招财将写好的东西递给灰先生:“先生见多识广,这三页纸少说也价值五百两银子,当然,这不重要。” 林招财对灰先生一礼:“重要的是灰先生医者仁心,我希望你救救他。” 灰先生俊秀的眉毛拧起来,他将林招财扶起,但还是没说话。 林招财诚恳地看着他:“你知道怎么修复他的筋脉,怎么帮他恢复内力,对吗?” 灰先生道:“他告诉你的?” 林招财摇摇头:“我自己猜的,两位招式狠辣一击制敌,在周府用茶先浅嗅闻毒,这是经年累月下来的习惯,如果我没猜错,即使斗嘴也保持着警惕,见到暗器第一反应是辨别上面有没有毒,我猜......二位与十九应当是同行。” “二位放心,此事过我三人这里,绝对不会再有别人知晓。” 鸦青眯起了眼睛。 林招财只是注视着灰先生。 良久。 林招财呼吸都放轻了,整个人高度紧张,感觉鸦青会随时在后面给她一刀。 第三十章 噫,内力! 灰先生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错,我办法,不过相当于没有。” 林招财松了一大口气,随即又疑惑:“此话怎讲?” “因为这是场一换一。” 一瞬间,林招财脑子里闪过无数武侠小说以命换命的秘籍,声音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具体说说。” 灰先生既然答应了说,自然不会再有保留,正色道:“武者筋脉,要走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阴经,足三阳经十二条。要将之一一修复,才可联通丹田,有了丹田内府,真气才可存留,内力方可流转。” “因此,废除武功只需挑断手筋脚筋,用内力震碎十二筋脉,但重修筋脉一事,几乎算得上是逆天而为。” “无人能够将之修复,但除非有一个人,愿意和他换。” 换? “难道是说,修复另一个人,自己变成武学废物。” 林招财心中了然,能量守恒定律嘛,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凭空出现,只会转移。 灰先生点了点头:“需要有内力之人,服下金外草,将自己 的内力凝聚,探入另一个人的经脉中,修复他一处,自己断一处。” 林招财咬了咬牙,思索,这么短的时间,自己上哪找这么个人。 她思索得认真,丝毫没注意到一边鸦青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了。 “我想问,”林招财举手:“第一,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快速让人拥有内力,第二,这个金外草是怎么个价钱。” “有倒是有,姑娘的意思是,你?” 灰先生有些惊讶,但凡有武力的,谁愿意将自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几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从此籍籍无名,自己成为寻常之辈。 林招财坦然道:“其实这个什么真气啊内力的,对你们武者来说是命根子,一辈子的荣耀,但是我就一种地的,我的手能拿起锄头就行了,没那么大追求。” 灰先生第一次听到这种论断,十分惊讶,但是又挑不出丝毫的问题。 林招财看他这个样子,以为他话未说尽,斟酌到:“锄头,能拿得起吧?” 灰先生见她误会,解释道:“只是不能习武了,其他的没什么影响,不过,姑娘真的不再仔细考虑清楚了吗?” 林招财想了想:“即使筋脉完好,我这个年纪也不能再练轻功了是吧。” “轻功是童子功,确实不会再有机会。” 嗷,好吧,那看来这个筋脉断裂对自己来确实没一点影响。 “我没问题了,你把那个什么增长内力的小药丸卖我一个,我给他修筋脉。” 灰先生没有应声,只是垂下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 林招财急了,你摇头啥意思啊:“小药丸这里没有?现做还来得及吗?” “非也,” 灰先生道:“是金外草,已经失传了。” 嗯? 这玩意儿名字起得像是一两银子一斤的跌打损伤药,没想到身价这么金贵,甚至是个绝版,药不可名相啊。 “必须吃么?” “筋脉寸断之时痛苦非常,必须用金外草来止痛,否则若你痛昏过去了,定是两个人走火入魔的下场。” 林招财脑子转得飞快,理解了一下,悟了。 “嗷,那就是不用必须吃。” 灰先生见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解释道:“断筋之痛非常人能够忍受,绝不是麻沸散之流可以阻绝的。” 林招财听他这么说,突然出手了。 她一招袖里乾坤,一包现代医学的结晶之作已然出现在自己手掌心。 “这是我在石英岩山洞中偶然发现的绝世止痛药。” “没错没错,就是传说中的布某芬。” 灰先生和鸦青同时无语: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什么传说中的。 但是本着医者仁心的本原则,灰先生还是认真道:“此事非同小可,希望姑娘不要儿戏。” 林招财根据前世痛经的多年经验,对布洛芬的止痛效果绝对有信心。 林招财自信满满:“放心吧。” 灰先生和这姑娘虽然相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能感觉到她虽然古灵精怪但是为人处世有章有法,还是很有分寸的,至少靠谱。 见她十分笃定,自己也就尽力一试。 于是林招财就见到了那个传说中能增长内力的药丸。 比想象中大啊,比超大号的车厘子还要大。 一口吞下去指定要噎,林招财就有些为难,咽了下口水。 灰先生以为她要反悔,这也是人之常情,就要开口宽慰。 就听林招财道:“这个能嚼吗?” 林招财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怕噎死,于是道:“我第一次见这种东西,一口吞了太过可惜,想尝尝咸淡。” 灰先生彻底没话说了。 他沉默了半晌,直到林招财疑惑的目光投来。 “呃,嚼吧,可以嚼。” 林招财嚼嚼嚼咽下去了。 没什么味儿,苦苦的。 林招财正准备问这药是不是过期了,就觉得小腹周围慢慢盈满了热气,接着充盈的暖流自丹田处运转全身。 哇靠。 林招财简直惊奇,巨大的惊奇。 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吗? 感受到小腹充盈的暖意与浑身的内力流转,林招财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玩意儿治痛经一把好手啊。 林招财突然指着桌上的茶杯看向灰先生开口:“你这个茶杯,贵吗?” “一文钱一只,”灰先生不解她为何突然这样问。 “有无特殊含义?” “不曾,”灰先生仍然不解。 “那能不能卖给我啊?” 灰先生大惑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招财得了允准,马上握住了茶杯,一用力,茶杯瞬间裂开了。 再一用力,瓷做的茶杯居然湮成了粉末,在林招财手指见流走。 我靠! 林招财只觉得要为了上辈子崇尚武侠与玄幻小说的自己而大喊三声。 上辈子她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体验传说中的内力。 传说中!的!内力! 林招财气沉丹田,由内而外,发自内心道:“老娘真牛啊。” 她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惊涛骇浪的激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正在激烈地和灰先生握手,这这这! 不妥不妥不妥,这可是在古代。 刚反应过来想撤手,就被一边的鸦青扯开了。 “男女授受不亲。” 灰先生本来只是觉得古怪,被鸦青这么一说才有点不好意思。 林招财也后知后觉自己这样把人家手握住上下使劲摇的样子简直像个痴汉,一下蹦起来退后二里地。 灰先生...... 这样子让他更不好意思了。 林招财九十度鞠躬,真诚道:“对不起,”脑子一抽,想起前世电视剧里的台词:“在下冒犯了。” 灰先生觉得更别扭了。 第三十一章 修补筋脉 “啊,”林招财的一声惊呼把灰先生从别扭的情绪里拽了出来。 垂死病中惊坐起,林招财简直要在心里谴责自己了。 十九十九十九。 十九还性命垂危呢,她居然还在这里玩内力。 林招财冲着灰先生道:“你快跟我说说怎么救十九。” 林招财一把将布某芬倒在嘴里,狂喝几口水。 然后端了个凳子坐在十九床边。 提起正事,林招财身上的脱跳活泼瞬间就被隐去了,只见她正色道:“开始吧。” 灰先生点了点头,对一边的鸦青道:“你先出去。” 鸦青本来听了这话,悄悄往角落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灰先生赶他出去。 没想到这样还是被发现了,所以听了这话一下炸毛:“我不。” 灰先生难得强硬,简直是寸步不让:“出去。” 鸦青硬的不行来软的:“让我看看,求你了,我想看。” 灰先生蹙眉:“没什么好看的。” “你在外面护法,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鸦青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林招财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若有所思。 灰先生转过头:“现下请姑娘认真听我说。” 林招财坐直了身体,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会在他身上指出断掉筋脉的大致位置,姑娘试着以真气找到这个位置,控制内力在这处将两端连上,然后内力绕着经脉转三圈,将经脉修复。” 林招财抬起手,试了试将内力外放。 “有点难啊,不怎么受控制。” 灰先生比了个双指并拢的手势,对林招财道:“姑娘且试试这样。” 林招财看向灰先生手上示范的动作。 食指中指并拢,拇指压在曲起的无名指与小指之上。 我靠,好经典的仙侠文手势。 林招财依言照做。 果然,内力在指尖萦绕,林招财念转心动,那外放的内力一下子凝成一缕细线,变得温顺无比。 一股绝妙的惊叹油然而生,林招财在心中感叹道:经典果然是经典啊。 灰先生道:“在下还有一事要先言明。” 林招财:“先生请说。” “修复筋脉以后,你会浑身虚弱怕冷,内力冲撞头昏脑涨,姑娘可在寒舍休息一晚,只是若鸦青问起,还望姑娘不要告诉他。” 林招财心中定了十有八九,答应道:“好。” 灰先生将手指按在十九右手手腕线下一寸处,对林招财道:“修复途中不能停止,若姑娘准备好了,便开始吧。” 林招财放轻呼吸,内力缓缓顺着十九经脉探去。 鸦青郁闷的蹲在门口。 他不高兴,但是想到灰先生的嘱咐,还是尽职尽责地调动五感,将屋门牢牢守住。 两个时辰后,有一只鸟不知怎的,横冲直撞地飞向窗棂,眼见就要装上窗户纸。 内力入体是个精细活,那丫头又是愣头青,这么让惊扰一下,手一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鸦青足尖点地,纵身一跃,一把将那只鸟抓在手里。 那只倒霉的麻雀在鸦青手里颠来倒去,毛都掉了好几根,林招财才从屋里出来。 “多谢你们,”林招财道:“灰先生借你家西屋让我住,等十九醒,是在那边吗? 一反之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鸦青赶忙道:“我带你去。” 鸦青探头探脑,见里面的人没有出来,还鬼祟兮兮地关上屋门。 杏林医馆后面还挺大,林招财跟着鸦青,顺着石子路走到一间房子门口。 牌匾上的字迹像是灰先生的,上书:“西屋。” 还怪言简意赅哈。 鸦青左看右看查探有没有人跟来,犹犹豫豫半天,林招财浑身没劲,头疼欲裂,又想起灰先生的嘱咐,于是抱臂靠着门框等他神经兮兮完。 鸦青确定四下无人,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道:“你,筋脉断了,有什么感觉。” 林招财好整以暇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点饿,觉得一口能吃八个蒸馍。” 鸦青不知道怎么了,顿时大怒,冲林招财吼道:“你就知道吃!” 林招财简直莫名其妙。 她有心打发这人快走,火上浇油道:“你这才算了解我了,若是方便,烦劳给我端点吃的来。” 鸦青简直被无语噎住了,一甩袖子转头就走。 林招财确实头疼,打发走了鸦青,门都顾不上关,一头扑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此夜月明,莫十九比林招财还先醒,他更虚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灰先生在桌边支着头打盹,见他醒了,示意他什么都不要问。灰先生按了按自己的丹田处,让他自己查探一番。 莫十九这才发觉浑身充盈着暖意。 这是? 自己的经脉,竟然尽数修复了! 灰先生将给林招财吃过的药丸化成水给莫十九喂下。 然后用手按着莫十九身上几大穴位,引导他将内力运行周天。 一遍下来,十九已经浑身湿透,又昏睡过去。 临失去意识之前,十九还挣扎着道谢。发不出声,只有口型依稀可辨。 灰先生摆摆手:“你要谢的另有其人。” 十九捉到这句话,还想再问,眼前一黑,被无尽的无力席卷,彻底没了意识。 但是他人睡了,内力却自动运行周天,护住他心脉,将毒素顺着浑身的汗逼出来。 林招财一无所知。 她睡了个昏天黑地,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招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她摸黑看不清,花十积分兑了盒火柴点亮了床边的油灯。 室内亮了起来,不过还是昏暗,林招财感叹了一下还是电灯好啊,可惜灯泡可以兑,却没有电。 不过昏暗归昏暗,勉强可以视物,林招财下了床,才发现桌上放着什么东西。 看样子像个盆。 走进了,才发现确实是个盆。 林招财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 林招财简直满脸黑线,天爷啊,盆里足足放了八个蒸馍! 旁边甚至还有一叠咸菜。 门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关上了。 林招财坐在桌边,一时不知应该先感动还是先吐槽。 哪个妙龄少女一次真能吃八个蒸馍啊。 肚子适时地,诚实地叫了起来。 林招财拿起一个蒸馍塞嘴里。 算了,先吃。 第三十二章 认主 林招财拿起第六个馒头的时候,觉得这样不好。 于是她把那个馒头咬了两口,以期明日若是有人到访,她就飞快地坐在桌前,把咬过的馒头拿在手里做出刚咬一口的样子,这样就可以装出她是两顿而不是一顿吃了这么多的假象。 嗯,把那咬了两口只剩下半个的馒头放回盆里,林招财十分满意,拍拍手继续睡觉了。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第二日天气不赖。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林招财十分舒适这种没人叫自己早起的日子,今日的锻炼都有些怠惰了,不能这样。 锻炼这种事一天都不能断。因此即使日到中午,林招财还是就地舒展了筋骨,西苑屋中没有自家院子开阔,打了两套狗拳,一套太极,林招财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神清气爽去看十九醒没醒。 然而却没能进门。 林招财正疑惑,刚犹豫要不要敲门,就见关着的突然从里面打开了,灰先生端着一盘什么东西出来了。 林招财见上面放着针,就问灰先生:“还要针灸啊?十九醒了吗?” 灰先生点头:“醒来,姑娘进去看看吧。” 林招财道了谢,这么快就醒了,她心情一好,欢快地吹了声口哨,结果刚进屋看见十九,嘴里的调子一下劈叉了。 十九在地上跪着。 “我嘞个十九啊,”林招财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介是揍嘛呀您说说。” 十九却没借着林招财的力起来。反而恭敬的磕了个头:“姑娘于我有重生再造之恩,从今以后,姑娘就是我的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招财又震惊又炸毛,十九磕头的瞬间生怕自己不受似的,反手握住她的手臂,林招财只能生生受了。 十九额头触地的一刻,林招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折寿了。 以至于十九的话林招财是后反应过来的:“什么主子?” 见十九还要抬头再磕,林招财急了,吼道:“不许磕了!” “属下遵命。” 林招财???什么属下,谁属下? “十九啊,我们不是说好了,那个其实吧,我就图你一把子力气,你伤养好之前,在我家帮忙掰掰苞米锄锄地,我管你饭,算是雇佣关系,不是主仆,没必要这样。” 莫十九摇头。 “姑娘冒着风险将我从带进屋内治疗,这是救命之恩,为我接脉重塑,这是再造之恩,属下烂命一条,无以为报,浑身武力可堪主子一用,望主子不弃。” 林招财心说虽然好像没毛病,但是也不至于吧。 “你不用太当回事,我,” 谁知林招财话还没说完,十九就把衣领扯下来一点,林招财一看,十九露出锁骨上一块发红的皮肤。 那上面有一块刺青! 是个“财”字,还红肿着,显然是刚刺上去的。 我是谁?我在哪?这是干什么? 丫的,这莫十九不会暗恋我吧,搁这儿玩什么中二? 电光石火之间,林招财突然想到,难怪灰先生刚端着盘针出去了,哪里是什么针灸。 “按照阁中规矩,死士认主要刺主子之名,以示忠诚。” 林招财:WTF你来真的哥们。 虽然她还没来得及考虑十九的去留问题。 但是她总觉得人都是自由的,况且他现在有恢复了武功,只要不回什么劳什子死士营,干点护卫押镖的活多挣钱,有朝一日娶妻生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人生圆满啊。 “你就没想过自己攒点钱置办间屋子,以后娶妻生子什么的?” “回主子,没有,干我们这行的,不能有牵绊。” 林招财......“咱好好说话,或者回去找找家人什么的?” 莫十九当真好好说话:“我无家可归。” 林招财心中一酸。 十九显然不是在跟她假客气,在林招财看到刺青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平心而论,她也希望十九留下帮她,虽然之前只是认为暂时的。 一下说要认主,她自觉自己没十九说的那么好,配不上别人以命相报,所以十分犹豫。 但是十九坦言,说自己无家可归。 林招财不是什么救世主,她只是认真的在想,那他能去哪呢?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十九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不愿娶妻生子,从记事起的死士营给他的从不是温情,而是无尽的杀戮与痛苦,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去。 同时,他又有高度的依从性,极强的责任感与愧疚感。 这样一个人,让他去哪?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武功高强的忠犬死士非要奉我为主,怎么办,在线等,有点急,毕竟人还在面前跪...... “你你你!”林招财猛然意识到:这人身上还有伤呢! “你先上床再说,”见面前的人不动,林招财一把把他薅起来。 “你伤还没好,一会裂了咋整,” 对哦,把人硬按在床上,林招财这才想起:“你这伤是为我挡的,按理说救命之恩也还了啊。” 十九:“为主子挡箭是属下分内之事。” 林招财:还能这么算吗? “主子不愿收我?”十九黯然道:“是嫌弃属下学艺不精吗?” 林招财赶紧道:“自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对你来说没必要,也不太公平。” 十九显然很不能理解。 林招财只问:“你想清楚了?” 十九:“主子怀疑属下忠心?” 林招财:这什么相处方式? “好吧好吧,”见他这么坚决,林招财也不矫情:“那认主的事我应下,不过咱们这个称呼我实在别扭的很。” “你不用跪我,也不用自称属下,叫我招财就行。” 十九想都不想:“那怎么行,直呼主子名字视为不敬。” “两天不见,我给我家弄个死士下属回去,我爹娘不得吓死啊?” 十九还是犹豫。 林招财有一大堆道理要讲,但是仿佛有一个更高效的沟通方式,于是她略略挑眉:“嗯?我说的不算吗?” 十九一下蔫了:“是,属......我知道了,谢谢主......招财。” 林招财终于不别扭了。 但是林招财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就在刚刚。 “哇靠,离家两天加夜不归宿,好像忘了给爹娘说一声了。” 完了完了完了! 第三十三章 再遇赌鬼 十九这里走不开,医馆又没有交通工具,想了想,林招财去街上碰了碰运气,果真找到了秀云娘。 秀云娘一见她就把她上下左右看了一圈,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训斥道:“你跑哪里去了,也不和家里说一声,你爹娘找你都快找疯了。” 林招财自知理亏,讪讪笑道:“我没啥事,实在是突发情况,十九受伤了,麻烦秀云娘给我家捎个口信,说我大概十日左右回去,叫他们别惦记我。” 孙秀云又把林招财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事,这才答应。 林招财和孙望儿玩了一会,从佳肴楼打包了好吃的回来,孙秀云孤儿寡母生活不易,还是第一次吃佳肴楼的东西。 菜用食盒盛着,还是热乎的,孙秀云吃得满足。林招财却觉得一般,不是炖就是煮,还没他娘做的烙饼好吃,跟前世的煎炒烹炸更不用比了。 “对了,”孙秀云给孩子喂饭,这才想起来:“那个什么周公子的病,如何了。” 孙秀云根本没想着林招财真有什么好办法,因此担忧道:“周家人没为难你吧?” “没有,”林招财轻松道:“灰先生最后想到了办法,周公子也就医好了。” 救十九的时候就说好了,如今眼镜制作方法和那套点穴止血法如今都归灰先生了,把功劳推到他头上正合适。 林招财本来预备太阳落山之前就回去看十九的,可是万万没想到,人还没到杏林医馆,先碰见个不速之客。 林招财一闪身躲在墙后面,看着一群人从赌坊出来,不知道谁喝了酒,显然是醉了,嘴里还大声嚷嚷着“压小,压小!” 林招财知道哪里眼熟了。 里面最矮的那个,好像是林柳。林山的大儿子。 一出口,果然是林柳。 “哥几个今夜有什么安排啊,巷子里的鸨儿还等着爷去赏钱呢。” “柳兄弟这几日可是蒸蒸日上,哥几个倒是也想去巷子里,可兜里比脸还干净。” “就是就是,”一边有个尖嘴猴腮脸一看就是个精的,一听这话,几个人对视一眼,立马摆出一张台子来,就将林柳往上面架。 “是啊,柳哥是什么人啊,家有娇妻,又是人中龙凤,在外自然是风流潇洒,巷子里的女人都得倒贴。” 林柳果然让哄得飘飘然了,仿佛自己也是个什么人物,嘴里还虚伪道:“侯兄弟只是这几日手气不好罢了,不要自己菲薄。” 他显然想说妄自菲薄,不过好在身边几个人也是不学无术,不知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只管睁眼说瞎话。 “柳哥这两天势来挡不住,过两日就能给红粉姑娘赎身了,到时镇上在置上一方院子,把红粉姑娘安置进去,白日里贤妻孝子,夜里软香温玉,那日子比神仙还美。” “就是就是啊柳哥。” “以后捐个官,我们兄弟全靠柳哥提携了。” 林招财在一边听得想骂人,不过虽然生气,但还是抓住了重点,在镇里置一间院子少说也要五十两银子,林柳有这么大的本事赢这么多钱,别是被赌坊当猪养着准备放血了吧。 “不像兄弟我,还没尝过女人啥味儿。” “去,都去,”林柳让捧得一颠一颠的,当下就道:“柳爷今日带你们开这个荤。” “哎呦喂谢谢柳哥!” “柳爷大气!” 旁边好像有个好心点的拉了拉林柳,林柳毫不在意。 “我明日压上一把大的,就都赢回来了。我跟你们说,赌场的小栗子我熟。” 得,林招财一听这话,心里确定了。 这绝对是让赌场的人盯上了。 但是赌场盯人也不是谁都盯的,基本要钓上的鱼都有点家底,不然谁花那么大功夫。 林柳哪来的钱呢? 林招财没露面,若有所思地回了杏林医馆,这两天托灰先生照应,自己虽给过银子,不过灰先生确实人不错,又事事细心打算,也觉得人情上还是欠缺,到了饭点,因而买了两斤猪头肉,两斤酱牛肉。 想了想又加了两斤酱牛肉,她也想吃。 顺道给十九也补补。 都快到医馆门口了,有辆走街串巷的板车拉着头奶牛,林招财一叫停,那老人家把剩下的都用勺打出来了,剩的不多,只有两瓶左右。 林招财给了三个铜板。 灰先生今天坐堂,刚理完账,见林招财提了东西回来,笑道:“姑娘好生客气。” 林招财把东西递过去:“礼多人不怪。” 灰先生接过去,甚至没打开就道:“酱牛肉,在下正好喜欢,多谢姑娘。” “先生好灵的鼻子。” 灰先生摇摇头:“这种方花油布纸只有得意斋家包酱牛肉才用。” 林招财了然,看来这家牛肉不错了。 两人去看莫十九,林招财一路没见鸦青,就问:“鸦青还没回来,出诊去了?” 灰先生道:“他不是我医馆的人,只是偶尔来帮忙,今日一早回去了。” 哦,林招财当然知道俩人属于刀光剑影的大佬类型,都是有故事的,当下也不多问。 灰先生有点不好意思:“辜负姑娘好意了,这么多牛肉估计你我二人吃不完。” 林招财一听这话:“十九也不能吃?” 灰先生点头。 "那牛乳呢?" 牛乳属于流食,灰先生道可以。 林招财道:“他能喝就行,牛肉不要紧,我可以吃两斤。” 林招财想了想:“猪头肉我也能吃一斤。” 灰先生哑然。 “既如此,舍下有小灶,牛乳我给他热一热吧。” 林招财心说求之不得。 两人去的时候十九醒着,林招财本来要把两瓶牛乳分成三碗,但是灰先生拒绝了:“在下喝牛乳肠胃不适。” 嗷是乳糖不耐,林招财道:“那我都给十九了。” “我今日给家里去了信,你伤养好了我们再回去。” 莫十九道:“三日便可。” “嗯?这么快,有了内力恢复得这么快吗。” 林招财扭头看向灰先生,十九死心眼,又能忍,还是灰先生靠谱一些。 灰先生吃相比林招财斯文一些,将口中的酱牛肉咽下去才道:“是会快一些,但三日不行,至少七日。” 林招财心说我就知道,她眼疾嘴快止住十九的话头:“你遵医嘱,没商量。” 十九立刻道:“是。” 林招财:“也不必如此客气。” 十九想了想:“你哪来的钱?” 第三十四章 山匪 林招财理直气壮:“和灰先生借的啊。” 莫十九目瞪口呆,忍了又忍还是不由得以下犯上道:“有才。” 林招财:“可不嘛。我林招财。” 说到财,林招财就自然想起十九身上的纹身:“你那刺青,我以后想办法给你去掉吧,就是可能有点疼。” 十九没说话,一边的灰先生赶忙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只见灰先生一脸严肃:“你将他纹身洗掉,相当于把印记抹去,是只有犯了弑主叛逃这样极大罪的下属才会有的惩罚。” 林招财眼睛瞪得溜圆,还有这说法,这不是洗脑吗。 不过眼见十九整个人都蔫吧下去了,赶紧想哄:“我胡言乱语,不太明白你们这行的规矩,给你赔个不是。”。 想了想,林招财从兜里摸出枚买酱牛肉找的铜板,塞给十九。 见十九不懂,林招财也没多解释,一边的灰先生笑而不语。 在杏林医馆养伤的这段日子就这么平平安安地过去了,期间林招财还去了周财主家一趟,说好了十日后借他家犁地。 然而林招财此时还不知道,家里早已被洗劫一空了。 却说那日十月初九,林招财在青山镇租了两匹快马。 林招财会骑马。 她前世在草原做农业生态调查的时候天天和牧民吃住一起,有的地方没有网,刚开始还很不习惯,后来有一位大姐就教她骑马射箭打弹弓。 风吹草低见牛羊,纵马高歌拉弓长。 林招财很快就发现了骑射的乐趣,还参加了那年的当地节日,其实林招财射箭准头不错,就是骑术没有马背上长大的当地人好,因此没拿到名次。 不过也不算太差,还赢了纪念品换回来。 莫十九见林招财租两匹马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见林姑娘踩脚蹬翻身上马一气呵成,眼中的欣赏更是藏不住。 莫十九将一大包带回家的东西挎上马背,长腿一迈也上了马,马鞭一挥,绝尘而去。 林招财一进门口就觉得不对劲,院门大开,屋内传来哦呜呜的声音。 “小娘们,我来啦!” 身后一个猥琐至极的声音传来,林招财想也没想就蹲身一躲。 那瘦猴摔了个屁股蹲,立马奴了,嘴里不干不净地开骂:“小娘们还敢躲,一会落在爷手里......” 林招财兑了一页板砖就往他面门招呼(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不用一会,现下落在姑奶奶手里算你倒霉,” 一页板砖给那瘦猴拍了个满脸花,那猥琐男尖叫一声。 嘎巴晕过去了。 也就几十秒的时间,里面的挣扎越发凄厉,林招财抄起院里的锄头,一跺脚就卸下铁锄,光剩下个油亮结实的粗木棍,拎着棍就进去了。 “装什么贞洁列妇,一会弄完了把你扒光了挂在树......” 门被林招财踹得“咚”一声巨响,里面的人瞬间惊了。 林招财定睛一看,居然是秀云娘! 秀云娘死死拽着身上的衣服,发丝凌乱不堪,露出的身上满是抓痕,嘴被什么东西堵着,眼泪流了满脸,见到林招财绝望地呜呜。 那两个一见林招财是个小姑娘,对视恶心地一笑,认定了她虚张声势,不紧不慢地朝林招财逼近。 林招财丝毫不怂,反手关上了门。 那俩人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见林招财的棍子已经扫过来了,却是“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目光顺着棍子掉在地上,一抬头眼睛具是一片模糊,随即尖锐的疼痛自眼睛传来。 视线被模糊,一阵闷痛直击膝盖窝。 林招财一招袖里乾坤得手,抄起棍子把俩人打跪在地,一人脑袋上来了一闷棍。 林招财刚要解秀云娘身上的绳子,就听门“哐”一声被打开了。 林招财眼疾手快扯过一边的被子盖在秀云娘身上。 是十九回来了。 “林姑娘你,”莫十九一看地上的人,大概也猜到怎么回事,她担心林招财的情况。 “没事,这俩,外面还一个,你先绑起来再说。” 莫十九一手拎着一人衣领就把他们拎出去了。 林招财刚抽出秀云娘口里的布,就听秀云娘凄厉道:“望儿被他们抓走了,还有你爹,不知道是谁,好几个人,进来就砸,我被他们打晕了,醒来人都不见了,这三个是又返回来的。” 林招财一急:“那我娘呢?” 孙秀云喘着粗气:“我一大早来找你娘要鞋样子,又说了一会话,你娘去周财主家做工去了,因望儿在你家睡着了,我就想等他醒了再回去。” “他们像是认识你爹,一进来就把他抓走了,将望儿也抢去了。” 林招财一头雾水,就听门口敲门道:“姑娘,人我泼醒了。” 孙秀云的衣服都让扯成条了,林招财给她找了一身陆婉的衣服让她先换上,自己去了院子。 莫十九道:“审了审,这个最胖的叫二光头,说他们是火头帮的,山上的当家做拐卖孩子的生意,置于林叔,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抓去,三人口风一致,回来是因为,惦记......”莫十九看了一眼屋里。 他没有再说下去,林招财一看他眼睛就明白了。 此时孙秀云穿戴好出来了,见那几个贼人被绑住,当下揪住瘦猴的领子道:“我孩子呢?你们把我孩子带哪去了?” 瘦猴骂了一声臭娘们,显然什么也不打算说。 林招财拦住孙秀云道:“我和十九想办法让他们开口,你先去找村正,他儿子会骑马,让他速去报官。” 孙秀云有些犹豫,显然还想问,林招财道:“秀云娘,这几个也是绑架望儿的凶手,你难道不准备将他们送进牢里吗?” 孙秀云这才去了。 林招财把她送到门口,蹲在绑着的三人面前,十九干逼问这事显然是本行,最先偷袭林招财的那个瘦猴被麻绳头堵着嘴,小指关节不自然地扭曲着,疼的涕泗横流,半点没有刚才嚣张的架势。 林招财蹲下,嫌弃地把他嘴里的麻绳头拔出来,先听见一阵无比凄厉的尖叫。 林招财也不着急,板着脸听他叫完,问道:“你们那个叫什么帮的,窝儿在哪?” 那瘦猴虽然没有骨气,倒还挺有山头荣誉感,一听林招财对他们山头名号不敬,立马用疼得变调的声音咬牙切齿道:“臭娘们,你敢对我们火头帮不敬,劝你趁早放了我们兄弟,我们老大还能留你个全尸。” 林招财努了努嘴:“好汉,那劳烦告诉我你们头儿的窝,我着急去送死。” “呸,”那瘦猴一个吐痰,林招财轻巧避过,她也不生气,见这人是不准备说了,就对十九道:“匕首给我。” 第三十五章 逼问 匕首是林招财在镇上闲逛的时候给十九买的,这会刚好派上用场。 林招财接过匕首开鞘,在指尖灵巧地转了几圈,她刀玩得一般,只会挽几个刀花,不过这也够唬人了。 “好汉,那咱们玩个游戏,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答不出来的我割你一根手指,喂你吃的时候你好好想想,你什么时候吃完了一根咱们再继续。” 一边的三人瞬间发起抖来。 瘦猴哆哆嗦嗦道:“私自动刑有违律法,是要蹲牢子的,你不能......” 林招财奇道:“你们几个入室抢劫的土匪说律法?” 那几个一噎,一时居然说不出话了。 林招财若有所思:“去给他们每个人眼睛蒙上,别吓死了。” 十九在一边扮黑脸,冷静应是。 眼前一黑,这种情况下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瘦猴旁边的二光头腿一软根本就跪不住,直接趴在了地上。 林招财点点头,就是你了。 林招财道:“那开始吧,我想知道的不多,第一个问题,你们火头帮的窝在哪儿?” 瘦猴旁边的二光头被蒙着眼睛,听道这话音落下,耳边就响起凄惨刺耳的尖叫声,心里怕急了,祈祷那瘦猴赶紧说了吧,命重要。 就听瘦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竟是没等他开口,就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嘴里只能死命地发出呜呜声。 二光头冷汗一下子湿了脊背,塞进瘦猴嘴里的那是...... 呕...... 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他只觉得有什人站在他面前,用什么冰凉的东西拍拍他的脸。 林招财来到刚才那个抖得最厉害的许光头面前,用匕首拍拍他的脸:“到你了。” 许光头感觉也猜到了脸上的东西是什么,下一秒。 手上一凉。 那匕首,那匕首贴在了他的手指上! “我说,我说,在红枫崖!” 二光头彻底崩溃了! 他浑身一软,开了这个头,只觉得后面的也不是什么事了,当家的要找他麻烦,大不了就是打断腿,那也得有命活着啊。 他咽了咽唾沫,强压着恐惧断断续续的道:“在村子西南边十余里,有片长枫树的山头,那是火头帮的地盘,我们当家的叫朱大彪,脸上有道刀疤的就是。” “很好,识时务,”林招财继续问道:“山势怎么样,有多少人,有什么武器,几条小路,值夜几时换班,可有什么暗号?” 几个人均是惊讶,这姑娘看着柔弱水灵,怎么手段如此狠辣,盘底子这么清晰? 二光头一一说了,林招财问完,转头对一边的十九道:“还有补充的么?” 莫十九道:“山上采买走哪条道,可有什么人定期上供?” 林招财心说你比我懂啊。 那二光头说完,林招财踢了踢旁边那个:“他说的是真的吗?” 一边的也被吓傻了,赶紧点头。 一伙的说都说了,他还能怎么样。 见他承认,林招财这才给三个人解开蒙眼布条。 二光头忙去看瘦猴的情况,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到了. 怒斥道:“你们竟敢!” 二光头见瘦猴被面前的男人反手握住胳膊,把手指塞进嘴里,那呜呜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的。 那男人松开手,瘦猴就呸呸把自己的手指吐出来,哪有半点被割了手指的样子。 “你敢耍我!” 林招财把匕首还给十九,抱臂道:“怎么,动私刑可是触犯本朝律法的,你们自己说的。” 莫十九非常上道,把剩下两人的脱臼的手指又接了回去,二光头惨叫一声,他好像也知道瘦猴的惨叫是怎么来的了。 光头简直要被气死了,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耍了。 可是此时自己落在别人手里,二光头只能无能狂怒道:“你给我等着。” 他本来转头也准备骂十九几句,可是一盯上那人的眼睛就被吓到了,那男人眼睛幽黑如墨,浑身凌厉的气势外放,大天白日的太阳底下,竟像是站着的修罗恶鬼一样。 二光头在朱大彪手下也是个欺软怕硬惯了的角色,这话他顿时就不敢对着十九说了,只敢对着林招财咬牙切齿。 林招财半点不在意他的威胁,嘲讽道:“你轻点无能狂怒,别把牙咬碎了,大牢里可不好请大夫。” “你,唔唔唔......” 十九不能他说完,就又用麻绳头堵住了他的嘴。 林招财给十九比了个大拇指。 这时候,孙秀云也回来了。 跟在他身后一个老头,精神抖擞,腰杆挺直,不是村正又是谁。 林招财虽然生气他帮着林元背着自己把火锅方子卖给佳肴楼,但是眼下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林招财还是迎上去客气道:“许爷爷。” 村正到底见过大风大浪,捡最重点的先说:“文哥儿已经去报官了。” 他说的文哥儿就是自己的儿子许文。 “他们说自己是什么火头帮的,不知道许爷爷了解多少。” 村正道:“只知道朝廷派人剿匪了好几次都没剿下来。” 林招财点点头,心下有些奇怪,道了声劳烦,谁知村正摇摇头,却是先提起了火锅方子的事。 “此事说来,或许和老朽也有一些关系,我不该将那方子介绍给佳肴楼,你爹没钱,兴许就没这么多事了。” 林招财心中一动:“此话怎讲,难道我爹?” “你爹来卖方子,就是说有用钱的难处,我想着他为人本分,今年又不是灾年,你家也没什么大事,不至于过活不下去了,觉得奇怪,就多问了几句。” 原来,是有一日,林柳趁着林招财到山里去了,陆婉又在周财主家,踩准了点来求林元。 林柳成日混迹赌坊,这次玩得大,竟然动了在赌坊借账的主意,见了林元,抱着他的大腿痛哭,只说自己再拿不出银子就要被剁掉手脚,求林元救命。 毕竟是自己的侄子,林柳又拿老太太说话,只说自己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老人家肯定受不住的,说不定要急死气死。 林元让他说得心软,可他自己又实在没什么钱,只好拿着家里仅剩的几两银子跟着林柳去了赌坊,为赌鬼侄儿作保,这才求人家宽限了些时日。 直到林元卖了火锅方子才还上钱。 村正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加上林招财无意中碰到被赌坊放长线钓大鱼的林柳,她可以确定,赌坊的人并没有放过林柳,并且一定认为林柳有还钱的能力。 那这一切,又跟林元有什么关系? 林招财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被盯上的感觉。 第三十六章 深入虎穴 不论如何,孙望儿还在山匪手里,即刻赶去还有生机,若是真的落在人牙子手上,要想再找回来,那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林招财绝对不能耽搁。她和十九很快商量,当即快马加鞭赶到了红枫崖附近。 在附近的村舍安顿马匹,林招财和十九来到了一处山脚下的小路边。 面前就是红枫崖,山势十分特殊,许多地方直接是垂直的岩壁,裸露出的狰狞的山石,只有成团的一片一片的红枫点缀。 属于易守难攻的典范山形。 根据二光头所说,山上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山脚掳来少女给当家的“上供”这些女孩进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个火头帮既然有名有姓叫得上名号,那就算不上个小帮派。 山上明面的山匪就有一百来号。 莫十九就是能以一打十也不能以一打百啊。 只能想办法混进去,把人救出来。 不过幸好林招财是有备而来。 莫十九和林招财在山脚蹲点,大约两刻钟左右,有个喽啰在山脚下扛着个麻袋,左顾右盼地往小路那边走去。 林招财在草堆这边制造出了动静。 “什么人?” 那小喽啰立马警觉地往林招财那边看去,然而下一秒,后颈被人劈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莫十九带着人皮面具,问完从哪绑的人,要送给谁,以及山上的大致情况,就面无表情地将他塞住嘴巴,捆起来找了个没人的地儿扔到草窝里。 林招财将麻袋打开,里面赫然是位晕过去的姑娘。 林招财解开她手上的麻绳,藏在去往村口的路边,想了想,又给她怀里塞了几十个铜板。 守山的山匪很警惕,莫十九刚从拐角处露头,一把柴刀就架在了他面前。 “瘦猴?” 莫十九抱怨了一声吓死我了,指了指肩上扛着的林招财:“仙桃儿到了。” 守山左右看了看:“怎么是你,六版呢?” “版哥说他东西丢在半路上了,拖我帮他把人送来。” 莫十九压低声音,凑上去对守山道:“青山村那趟,哥几个把那寡妇绑了。” 守山立马传来了一声了然的笑,打开麻袋口看了看,就放莫十九进去了。 红枫崖地势险要,就几条小路可以上山,典型的易守难攻地形,这一条小路上设四个卡,莫十九都用同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了,这才进了山。 绑来的人是要先给二当家过目的,莫十九把林招财放在一间屋子里,将自己的匕首卸下来给林招财。 “啊,不用。” 莫十九脸一下就黑了,坚决到:“不行,你知不知道有多危......” 他的话被林招财打断了,因为林招财从怀里又摸出了三把匕首给,给他了一把。 林招财奇怪道:"这么紧张干什么,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时候,匕首又不是啥贵东西,多买俩不行吗。" “这只你插靴子里,我记得你靴子有暗扣的吧。” 莫十九...... “我觉得还是你比较危险,袖箭你要不要,”林招财说着就要解自己的胳膊:“我让镇上的铁匠铺又打了几个,就是时间长点,不然这回就带着了。” 莫十九摇头:“不用,你将他拖住就好,不要有危险,我教你的短哨记得吗,实在不行就叫我,十息之内我一定赶到。” 林招财:“别怕,妥妥的。” 莫十九无言,也不知道谁安慰谁。 林招财在在房间等着这位二当家,她将手腕的麻绳松开,将匕首藏在枕头底下,手里握着一包蒙汗药,就见一个人被推着摔了进来。 好漂亮一个姑娘! 她穿着身绯红的花裙,长发温顺地散落在肩头,整个人像是只扑倒在地上的布偶猫。 膝盖在石头地上发注"咚" 的一声。 林招财一下子就炸毛了,等门关严,一下子挣开虚绑着的麻绳,过去握住那姑娘的手腕。 那姑娘像是没想到屋里有旁人,跪坐在地上惊恐地抬眼瞧她。 这一瞧可不得了。 林招财的呼吸都窒了一下,那是一种毫不藏锋,让人一眼就惊艳的美丽。 只见那姑娘眉毛纤细修长,一双桃花眼睛含着水汽,眼尾点缀着只小小的红泪痣,泛着妖冶勾人的光泽。 但是林招财突然被手上的触感吸引了注意。 “该死的山匪,” 林招财握着那姑娘纱袖下的手腕,只觉得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手心的触感是凹凸不平的。 她透过那绯红的薄纱,看到那姑娘的胳膊竟是好大一片凹凸不平的伤疤。 显然是被什么鞭子之类的东西抽的,经年累月下来,一层叠着一层,显然遭受过非人的虐待。 那姑娘还搞不清什么状况,林招财一开口,自己鼻子先酸了。 “姑娘你,别怕。” 那姑娘一愣,居然还冲她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也是被他们绑上山的吗?” 林招财心说果然是被绑上山的姑娘,就听她道:“我偷偷放你出去吧。” 林招财没说话,狠狠抹了一把鼻子。 她把姑娘的袖子放好,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坚定道:“我救你出去。” 林招财把人扶起来才发现,这姑娘看着柔弱,一站起来比她高了半个头。 但是这样一来,更显得她身量高挑,盘靓条顺。 林招财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到床上,检查了一下她的膝盖:“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起来眼角眉梢都舒展,略薄的嘴唇轻念道:“小花。” 小花说着,指了指林招财被麻绳磨红的手腕道:“不要紧吗?” 林招财心说多好的人,怎么就沦落至此了。 但是一提起麻绳林招财这才想起来了,把麻绳又捆扎自己手上,对小花道:“你快找地方躲起来,那个什么二当家的回来我自有打算。” 小花摇了摇头:“他这两日出去了,不会回来的。” 林招财这下犯难,难道要直接去找朱大彪要人? 她看了看小花,小花打了个哈欠,眼中就蓄起一点水汽,亮晶晶地看着林招财。 林招财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漂亮姐姐贴贴。 第三十七章 奇怪的土匪山 林招财盘腿上炕,拉着小花的手欣赏了一下美貌,然后心说这位小花姑娘肯定比山匪来得好相处,而且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她显然不是刚来的,就是不知道她知道多少情报,愿不愿意帮自己。 林招财正噼里啪啦打算盘的时候,就见小花也在看着自己,十分喜欢又同病相怜的样子。 瞧瞧,林招财心说:这时候长得人畜无害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她正打算趁热打铁套情报,就听门口有人敲门,林招财正要摸匕首,被小花拍了拍手,低声安抚道:“我去。” 就见小花一席绯红长裙曳地,款款大方地过去开门,原来是有人来送饭,就听门口的人道 :“你好好劝劝她,不行了就带进牢房里吓唬吓唬,别让她惹什么事出来。” 小花低眉顺眼:“是。” 林招财一听牢房,心里的算盘顿时噼里啪啦又打了起来。 山里伙食居然还不错,虽然没有鸡腿,但是荤素搭配两个菜,林招财一下子就食指大动。 小花用发带将自己的长发束起来,才不紧不慢地走到桌边坐下,就见林招财一手拿着蒸馍,一手拿筷子往嘴里塞菜。 吃相虎狼,对食物有种迫不及待的占有欲。 小花用左手拿起筷子道:“你不怕他们投毒?” 林招财道:“蒙汗药的味道我知道,投毒不至于,费劲巴拉扛上山就为了毒死我,图啥?” 小花想了想深觉有理。 林招财端起一边的水刚要咣咣咣,就听小花道:“那是二当家的杯子。” 林招财直接拎着茶壶往里灌,一口气灌了小半壶,喝爽了。才对小花道了声谢。 “你让他们关在这多久了?地牢是什么意思?” 小花想了想道:“十天,地牢里会处置一些不听话的,一般想逃跑的都会带进去教教乖。” 林招财心说天助我也。 小花像是看破了她的想法:“你要去地牢?” 林招财点点点,就在她想办法如何能能够说服小花的时候,小花却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我可以带你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林招财正色道:“洗耳恭听。” 话分两头,就在林招财洗耳恭听的时候,莫十九顶着瘦猴的脸拎着两壶酒推开了一间房门。 一开门就见里面是个山洞,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床上不知道铺着什么动物皮毛,屋子里发出暖烘烘的臭气。 “猴子,你回来了?” 里面的人面容黢黑,嘴角长着一颗黑痣,见有人进来了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藏在桌下。 “毛哥,” “你不是平时都叫我毛子么,怎么?”那叫毛子的本来在摸一副牌九,见有人进来下意识想收起来,一见来人是十九就大大方方又摆出来了。 十九面上丝毫不动,他当然注意到了毛子手里的小动作,看来来人平时关系应该不错,就道:“兄弟我不是有事求到你头上了么?” 十九说着,冲毛子扬了扬手里的酒:“这是我专门下山给你带的。” 第三十八章 地牢 林招财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美人姐姐,哦不,是坐在小花旁边。 小花坚持先梳洗好自己再去地牢,林招财有求于人,只好答应。 小花看出了她的顾虑,道:“一会他们的人换班了以后再去,看守会松散些。” 林招财这才放心,虽然心里依旧有些着急。 不过看美人梳妆也是实在赏心悦目,小花自己不好梳发髻,因此只将自己的头发梳整齐,用发带扎起来。 林招财看他扎发带的样子突然想起她吃饭前也是这样把头发扎起来的,应该是怕会掉进饭菜里。 林招财见小花纤细瘦白的手指撑起头发,黑缎如瀑的长发流光溢彩。 她忍不住感叹道:“真是好看且麻烦。” 小花不解地侧头看她,林招财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丸子头。 “我说打理起来有些麻烦。” 小花就道:“我不会自己梳发髻。” 林招财一般都是扎马尾,或者干脆扎丸子头,她自然也不会,安慰道。 “没事,我也不会,我甚不会给别人梳,我只会梳这种丸子头,只有我娘给我弄头发的时候我才会耐心地顶着什么流云髻,双飞髻晃悠一天。” 发髻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麻烦,林招财自己肯定没本事也懒得梳,索性原主颜值抗打,还是圆脑袋,怎么扎都好看。 小花看了看她的丸子头,道:“我头发太长,这样盘不住的。” 想了想,林招财凑上去道:“要不我教你梳一个自己也好弄的。” 林招财接过小花的梳子,笑了笑:“这个叫麻花辫。” 林招财给小花梳了个侧麻花辫,还教她把辫子从上往下扯散开一点。 “上面松一些,下面少扯一些,尾巴这里不要扯。” 林招财说着,将发尾用发带打了个蝴蝶结。 林招财一抬头,自己也惊呆了。 这也太好看了。 侧马尾搭在胸前,发尾几乎垂到腰际了,显得小花身上锋利的美丽柔顺了一些,更像春日桃花。 小花不知从哪里摸出两朵粉红色的小野花来,有点蔫吧,不过插上乌发间简直是点睛之笔。 她微微将双手抬起,款款地原地转了一圈,宽袍大袖像是蝴蝶的尾巴,在小花纤细的腰肢边轻轻飘起,又轻轻落下。 林招财简直看呆了。 她欣赏了一下,随即难掩的酸涩涌上心头。 她由衷地赞美道:“好看,但是不要在这里扎了,我给你拆了吧,等我带你出去,你自己想怎么扎怎么扎。” 小花愣了一下,好像也想起来这是土匪窝,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应了声好。 地牢里居然没什么人。 第三十九章 密道 谁都没料到林招财的突然出手。 瞬间场面变得十分紧张。 一边剩下两个山匪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林招财背上挨了狠狠一棍,瞬间疼得眼前一黑,不过好在战斗素养还在,她反手把辣椒面扔出去,效果不太好,因为膝窝又挨了一下。 林招财顺势跪地,撩起裙子别在腰带上,抓了把长裤,拔出绑在小腿的匕首,反手握着刀柄就是一下,一招得手,抬手架住了那人拿棍的手腕,横刃又是一下。 刚解决第二个,身侧传来破空的声音,林招财偏头只堪堪见到一阵寒光。 是那个拿柴刀的。 完了,林招财心说。 她下意识环抱自己以求最大程度护住要害,匕首架在胳膊前试图抵挡一阵柴刀砍来的冲力。 林招财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上辈子哪有这么面对面搏命的时候,她闭紧了眼睛,可是预想中惨烈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一睁眼,面前拿刀的男人软到在地上,小花双手握着把铁烛台,正惊恐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当啷”一声,那烛台掉在地上。 小花纤手拍着胸脯,语气里甚至带着些哭腔:“吓死我了。” 林招财下意识安慰了一下:“别怕,做得好。” 随即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不至于吧,你这么胆小么?” 小花:“啊?” 林招财:“别装了姑娘,虽然不知道你混进来干什么,但是你没看出来么,咱俩才是一伙的。” 小花点点头,弯了弯眼睛:“你猜出来啦?” 林招财:“姐姐,你真的太镇定了,最主要的是,你往头上插的那两朵花是崖兰,一般只会长在悬崖峭壁的半山腰上。” “你真是手无缚鸡之力被拐来的话,别告诉我这山上还有人有这种兴致附庸一下这种风雅。” 小花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理由。 她显然素养良好,一点都没生气地轻松笑了笑:“受教了,下次注意。” 没等林招财回答,自顾自理所当然道:“谁说做卧底就要胆子大了,我胆子很小的。” 林招财心说姐们咱干的可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活,还不胆大。 那两个人没死透,林招财从其中一个身上摸出钥匙,踢开炭盆,把牢房里的人解开。 那人瞬间脱力软倒在地。 小花端了水进来,那人就着小花端着的碗,吞得又快又急。 林招财将那两个晕过去的拖进来,堵住嘴,用麻绳绑了个结实。 “林姑娘,”这是小花在叫林招财:“我之前只说牢里最深处有密道,但是这密道能不能出去可是五五之数。” 林招财一摊手:“那咋办,要不你把我拖出去邀功,不过你想再进来那就难了。” 小花明媚地笑了笑道:“那还是赌一把吧。” 第四十章 井底之物 【检测到此人人设:忠君爱国。】 林招财简直不可置信:嚯,好正气的人设。 相信科学,于是林招财拔腿就走,“你俩等一下啊,我去接个小孩。” 林招财半天没打开那间屋子的门,试到最后一个钥匙的时候,门才开了,孙望儿聪明,他认得林招财,一见她就不哭了。 林招财边试钥匙的时候,孙望儿就两手扶着铁栏杆,眼巴巴地看着,哭红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林招财。 甫一开门,孙望儿就扑到了林招财怀里,小嘴一瘪就要哭,用委屈极了的声音叫:“招财姐姐。” 林招财心里一软。 “没事了,带你找你娘和婉娘去,让他们给你冲油茶喝。” 孙望儿把小脸往林招财颈窝里一埋:“呜呜。” 那牢房里照看小孩的妇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林招财,她怀里抱着个小的,手里牵着个大点的,走到门口,却没有出来,只是对林招财道:“还能多带几个吗?” 她摇摇头,只是捏了捏那妇人的肩膀道:“等我回来。” 林招财抱着孩子回到最深那间牢房的暗道门前。 小花已经问清楚了程鹏被拐来的因由。 “他说山上的大当家让他教自己记账。” 林招财点点头,“走吧。” 小花抱臂挑眉:“你信他?” 那不然呢,他都忠君爱国了,他能撒谎吗? 但是话又不能这么说,林招财只能言简意赅道:“我信。” 小花只好同意,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对程鹏道:“那劳烦开路。” 那人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是道:“东西就在里面,你们看看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林招抱着孙望儿断后,走进了那道暗门。 进去后,门就自动关上了,林招财正疑惑,就听系统声音响起。 【检测到古代失传感应门技术,积分+200】 咦,林招财正想着还有意外收获,准备用系统检测一下小花的人设,就突然被一阵刺鼻的,难以言表的臭味熏得一阵头晕。 暗道很狭窄,刚好够一个半人宽,要是一进一出两个人同时走,就得错身过去。 是个一人高的甬道,前面的空间好像大一点,隔几步有灯,但是灯没亮,很昏暗,林招财夜视能力不错,大概能看清这个地方大致的环境。 臭味几乎都凝成了实质性的黑色气体。 “这什么味道?”好奇怪。 “尸臭。” ?????? 第四十一章 通敌 “你对山上的情况了解多少?” “朱大彪不识字,我刚开始只是教他如何计数,算账,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活动范围也不在这里。” 小花:“那为什么后面交给你了?” 程鹏语气沉重:“他们刚开始开采得很慢。” “所以朱大彪的应该自己可以应付,后来他们他抓了我儿子上来,觉得可以彻底控制我了,就把我抓进了牢里,不过井里我没下去过。” “牢房其实是苦力的住所,每日采玄金的数量都会报过来,以前是朱大彪直接负责,后来是我。” “近些日子不知道哪里抓来的灾民,我不知有中间有什么联系,但是自从做苦力的人变成灾民以后,采矿的速度越来越快。” 林招财也想不出其中的联系。 她只知道,如果一个地方发现了矿,那么古代掌权者的正规流程应该是怎么样的。 第一,派心腹过去摸清情况。 第二,把这个地方严密围控起来。 第三,光明正大地打井,集中人力物力开采。 会大张旗鼓地打矿井就是说,竖井和斜井都打,甚至为了斜井的坚固性,有封闭式支架和可以供人活着的,完整的生存体系。 井下第一要做到通风,就是通过在井底燃烧竹篾空气就可以在不同井洞之间相互对流,产生负压,保持新鲜空气,井露在地面上,人才不会被憋死。 第二,井底设置水仓进行排水。 就是说要保密是第一,保证人的劳动力是第二。 想到这里,林招财只觉得脑袋上有根筋在突突地跳。 这里的井口可不是打在地面上的,暗道里没人的时候都不点灯,费油是一件事,更重要的是,怕氧气不足。 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边小花已经抄起袖子准备下井了。 “等等等等,小花姐,你这就准备莽了?要不我们再商量一下?” 小花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调查清楚这件事,放心吧,我下去看看。” 林招财心说你一个人孤身上阵我放心个der啊。 小花指了指孙望儿,林招财立马蔫了,就听小花继续道:“他知道通道,让他带你出去,谢谢你的匕首。” 小花坐在井边,突然意识到什么,问程鹏:“你在这里一年之久,为什么近日突然想要逃跑?” “我发现,” 程鹏深呼吸了两下,林招财也目光凝重地看着他,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牵扯甚深。 “我在朱大彪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些文字,很不对劲,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但当时我没想起来。” 程鹏挺直的脊背弓起,眼神中有种挣扎的悲悯。 林招财此时此刻,恍惚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饱读圣贤书的影子。 第四十二章 去而复返 “十......瘦猴,你怎么在这?” 莫十九语出惊人:“朱大彪抓走林叔,是冲着你来的。” ? 林招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莫十九拉了她一把:“快走,林叔在山脚下等你。” 快走倒是真的,但是:“怎么走?” 他们这边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大眼萌仔的小孩,对面都是拿刀的山匪,总不能靠卖萌把他们萌死吧? 莫十九将孙望儿抱在怀里,毫不犹豫道:“就这么走,我给看守的下了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林招财对十九作为死士的专业素养有了新的评价,这也太靠谱了吧! 她当机立断沿着小路跑,仗着体力好,肺活量大,边跑边问。 “朱大勇冲着我来是什么意思,我是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吗?让一个山匪当家的亲自钓?” 莫十九道:“因为那张火锅方子,赌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断定你手上有整本食谱,赌坊老板和朱大彪是拜把子兄弟,他问朱大彪点名要人,你不在家,这才抓走了林叔,等着你上钩。” 林招财明白了,原来如此,按照一张菜谱一百两卖给佳肴楼计算,要是真有所谓的食谱,少说也值上千两银子,当然会让人心动。 林招财大致梳理了一下脉络,林柳借钱,她爹给侄子作保,钱还不上,卖方子赚钱,赌坊先钓鱼林柳,以为他有钱,结果林柳没钱还,个怂货一下子就把林招财添油加醋给卖了。 赌坊在这个朝代是正规生意,按说上门逼债也是不允许的,但是老板打的可不止是小打小闹赚几个钱的想法,而是惦记根本不存在的食谱,价值千两银子。 于是赌坊老板这个拜把子山匪的关系不用白不用,一被这帮山匪打劫,相当于进了黑名单,报官也没有,那几个县官整治赌坊还行,还能大张旗鼓来剿匪不成。 林招财几乎可以肯定,赌坊老板和山匪头子存在利益关系和地下交易,那些失踪了没人管的赌鬼光棍估计会直接被送给这帮山匪,做有去无回的苦力。 毕竟山上采矿缺人。 不过她还忽略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在前面带路的十九突然停住了。 这是,悬崖? 林招财眼睛瞪得溜圆:“要跳崖啊?” 终于要来了吗?每位穿越主角必经之路,坠落山崖发现绝世宝藏,要么是前朝古墓,要么是珍惜草药,要么是美男......咳咳。 十九却是摇摇头:“我带你们下去,林叔就在下面。小路不能走,有人看守,有密语,混不进去。” 哦,不是跳崖啊。 “你要用轻功飞下去啊,这行吗。” 十九道:“可以,林叔就是我带下去的,沿着河边走,就能找到村子。” 十九把程鹏先带下去,上来接林招财和孙望儿的时候,林招财正蹲在地上画圈圈。 “那个十九啊,” 林招财试探性问:“你给暗道守卫下的迷药,还能管多久。” “两刻钟。” 那就是半小时,林招财心说够了。 她把孙望儿的手交到莫十九手里。 “那个,你带他们先走吧,我想了想,还是得回去管个闲事。” 林招财觑着十九的脸色,生怕他不同意:“我两天之内指定回来,我有办法的。” 莫十九没问为什么,只是低声道:“好。” 林招财惊喜道:“我还以为你肯定不同意。” 莫十九:“你做什么都可以,我送他们到山外,回来找你。” 莫十九眼睛里藏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万事有我兜底的柔软,这不是死士应该有的眼神,他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林招财。 但是,林招财完全没有察觉到。 林招财一听这话,只是顿时就肃然起敬起来,心说,这就是死士吗,专业,太专业了。 她手上拿了个望远镜,刚花二百块钱买,哦不,刚花了二百积分从系统兑的。 这小玩意儿不错,因为他有个绳儿,可以挂脖。 林招财虽然因为放心不下小花加好奇井下秘密,所以还是莽回去了,但是莽也有好几种莽法。 她在快返回洞口的时候,先爬上树观察了一下。 爬树还是小时候的本事,不过林招财双脚往树上一架就能上去,就知道儿时自己在这项技能上还是下了不少苦工的。 爬到树杈上跨坐,她仗着身小灵活,在树上用树冠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拿着望远镜扫视周围。 远处有块空场地,所有人基本上都集中在那里,苦力在搬箱子,拿着柴刀的显然是监工,这会儿都各司其职,像是来了什么小领导,有几个人跑去向一个人汇报。 林招财视线几乎转了一圈,她跑来的通往悬崖的路上没人发现,也就是说十九他们应该安全。 暗道旁边没有人,附近也安全,OK情况视察完毕,环境允许,准备返回下井。 等等! 有一个面孔在林招财面前一闪而过,非常快,但是林招财还是下意识注意了一下。 林招财将望远镜拿稳,视线对着那人的看去。 有几个人在向他点头哈腰地汇报什么。 为首的男人脸上有条斜跨过鼻梁,横过他半张脸的刀疤。 刀疤,林招财皱眉想了想。 这是,朱大彪! 哇靠,大当家,见正主了。 林招财感谢这几秒的停留,因为下一秒,就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向朱大彪汇报什么。 林招财会一点唇语,但是朱大彪正对着她的望远镜,汇报的人趴在他耳边,自然就是侧对着林招财。 看不清,不过这人,林招财见过。 林招财能断定这个在朱大彪耳边嘀嘀咕咕的人不是这帮做苦力的监工,因为她见过这个,而她上山以后也没见过几个人,那么...... 牢房门口! 他是牢房门口的守卫! 肯定是守卫发现了有人进入了暗道,除了林招财就是小花没跑了。 不好不好不好,要坏菜。 就在林招财心说坏菜的时候,朱大彪终于开口了。 这下林招财可以读唇语了。 “那块差不多了,” 什么,“放火,堵住井盖,” 什么,然后是“不要放跑。” 林招财读得断断续续,但是林招财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朱大彪让守卫给井里放火,然后把井口堵住。 那道井里面的玄金应该是开采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个闯进去的人和其他苦力,朱大彪居然要把他们活活熏死在地下,一个也不放出来! 这么粗暴吗?林招财看那守卫点了个火把,飞快翻身下树。 也不抓出来审一审谁的人,为什么混进来,竟是直接灭口吗? 林招财心里暗骂一声,飞快地往暗道奔去。 小花还有不知道多少个苦力在井下。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朱大彪疯了吗? 林招财一路跑一路架匕首准备开战,那就比比,谁更快吧。 第四十三章 闷棍撂倒看门狗 癞子在当家的还不是当家的时候就跟着他了,因此对朱大彪忠心耿耿。 山上干的这些勾当朱大彪没瞒他,因此癞子知道地牢里联着暗道,也知道牢房里关着的都是什么人。 跟着当家的,癞子可谓是春风得意,吃的是大肉,喝的是烧刀子,就是对里面关着的女人做点什么,当家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癞子当然是死心塌地,当家的对他够意思,他就算当个看门狗,也要把门看好了不是。 所以那新来的娘们和二当家身边的他一直垂涎的小妖精,进去了以后半天没出来,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进去的时候,牢房最里面的几个晕的晕死的死,刑架上的记账的也不见了,癞子立马就往最里面那间牢房里跑去。 娘的,果然出事了。 牢门的栏杆少了一节,那几个肯定是跑进去了。 癞子当即就满山找大当家了,得知大当家了才“下山”这里,癞子翻过一整个山头,全用的跑的,生怕自己误事。 一口气找到大当家,癞子气儿都没敢喘,赶紧给当家的汇报了。 “那块井里的东西出得差不多了?” 癞子应是。 “那就把剩下的解决了,放一把火,用湿柴,烟大一点,都呛死,盖上井盖,别让人跑了。” 这种事癞子不是第一次干了,处理井下的人,他有经验。 他知道最近抓来的都是可怜人,灾民,逃荒过来的。 但是那又怎样? 他们不死,跑出去一两个,山头就要完。 朝廷那帮狗东西没来剿匪,是因为不知道山上有什么。 要是知道了,大当家的还能活? 大当家死了,还能有他的好? 癞子当即点了火把,就往井边跑。 到了井边,癞子把湿柴放在井边,火把插在地上。 那下面少说也有十来个人,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就是十几条冤魂。 癞子虽然不怕杀人,却怕冤魂索命,因此双手合十开始念叨:“怪你们命不好,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就......啊!” 他还念完,顿时后脑剧痛,眼前一黑。 癞子晕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狗东西,今儿让姑奶奶逮住,也怪你命不好。” 说话是的正是林招财。 老天有眼,上辈子一学期n次的八百米没白跑,这辈子的仰卧起坐高抬腿也没白做,总算是让林招财赶在看守之前跑到了井边。 见井边没有任何异常,林招财着实松了口大气。 几乎是她刚藏进黑暗里,看守的就拿着火把进来了。 趁着他念念叨叨,林招财悄然逼近。 然后当头棒喝,抡圆了给他后脑来了一闷棍。 “还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个信鬼神的能干这缺大德的事儿?” 林招财把人拖到一边藏起来,对着井口犯了难。 她在井边抱臂。 没人回去复命,朱大彪的不知道多久就会发现这里的异常,林招财要是没有在朱大彪发现异常之前把人都救出来,那盖上井盖被呛死的就多了她林招财一个。 怎么办? 下去,还是不下去? 林招财只用两秒就做出了选择。 下,就赌一个死不了。 井挺深,林招财双脚一落地就觉得要窒息了,好臭。 她用捂住口鼻,皱眉小步迅速地往深处走,没什么声音了,里面有小路,四通八达。 路与路中间都是井,但是没那么深,林招财伸手抹了抹,一手的黑渣,凑近闻起来有种类似铁锈的味道。 她没拿火把,四周点着油灯照明,应该是小花点的。 四周的墙壁上也都是洞,有许多塌方过的痕迹,很小,但是不少。 塌过的地方还能看到黑渣的残留,视野有限,林招财在离灯最近的一处塌方仔细看了看,发现不仅有玄金的残留,还有一层灰白色的东西。 石灰? 石灰下面还有,林招财抹了一把,顿时瞳孔地震。 是血。 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搭在林招财肩头。 林招财僵硬转头。 “我靠,小花。” 林招财长舒了一口气,这什么恐怖片即视感,还没等林招财继续开口,小花道:“你怎么在这?” 林招财这才注意道到小花后面跟着十几个人,有男多女少有大有小。 “我不在这儿你们这会就香消玉殒了。” 林招财半秒没敢耽搁:“先出去再说,被发现了。” 狂奔上井,林招财这才和小花交换了一下信息。 “我跟着我家十九一路跑,到了悬崖把望儿和程先生安顿好,还是决定回来管管这趟闲事。” 她没说望远镜千里眼和极限赛跑的事,只道是凑巧。 “刚到井口边,就看见守牢门那孙子拿了一堆湿柴要往里点火,我一瞧他就没憋好屁,一闷棍就给撂倒了。” 小花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的:“都是灾民被抓过来,井底深处全是挖过的矿洞,之前容易塌的地方没人敢去,后来人多了命就不值钱了,山匪拿刀逼着人进去,压死了就不管,没过多会血就往外渗,怕发疫病,在塌口撒了石灰了事。” “他们干的勾当见不得人,井深处只能弯腰走,又闷又窄,活活憋死的也有。” 林招财简直义愤填膺:“真不是人啊。” “朱大彪不怕死人,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灾民被抓过来,干活慢的直接就杀,就地一埋,一茬又一茬,开采快了几乎五成。” 小花接着道。 这时,几人已经来到了暗道出口。 林招财一行人刚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小花拍了拍林招财的肩示意她靠后,拿着匕首悄无声息。 可还是晚了一步,那人不知道什么耳朵,小花的动作几乎已经没有动静了,可还是被他听到了。 “当家的,他们在这儿!” 下一秒,他就被小花抹了脖子。 可是来不及了,空场地上,朱大彪已经带人往过赶来。 林招财下意识把身后的人护住,就见他们其中所有人都举起了手里的家伙。 凿子,木棍,铁镐。 林招财认真打量着这群人,他们衣衫褴褛,刚从暗无天日的地下出来,脸蹭得乌漆麻黑,眼睛里都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求生欲。 为首的是个妇人,手里拿着根长铁镐。 小花从自己的腰封里抽出两个什么桶状的东西,有一个是个火折子,吹了一下就点燃。 接着把第二个东西放上天,“嗖”一声窜上去,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那像窜天猴一样东西在天空中炸起了一晕红烟。 林招财一下子就有底气了。 “姐们,有后援?” 小花点点头。 林招财把匕首卡在手腕的扣上,从怀里摸出弹弓,把铁子拴在腰上。 估摸着时间,十九应该也在附近。 那么,来吧,恶战一场! 第四十四章 正规军 朱大彪显然也不是很将他们放在眼里,空场的搬运还没有停,只抽调了几十个山匪杀了过来。 临到阵前,林招财反而没那么慌了,居然还有心思和小花开玩笑。 “怎么样小花姐,这次可不能藏着掖着了吧,一对多,有数没。” 小花轻松地笑了笑,好像面前的不是几十个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 “有把刀就好了。” 林招财眼尖:“据我观察,冲在最前面那个手里那把家伙不错。” 小花舔了舔嘴唇:“那就从他先开始吧。” 林招财把弹弓架起,合上右眼,把最前面的连人带刀留给小花,从第二个开始,从前到后挨个弹脑瓜崩。 钢子的威力很大,脑瓜崩弹一个倒一个(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小花就像她说的那样,没有内力,但是林招财立马就发现了她的实力。 她就用着林招财给她的那把小匕首就把重刀的刀刃接住了,然后一个反身,脚下就把山匪一号绊倒了。 手起刀落。 那把重刀砸在地上,被小花捡起。 林招财有点招架不住,她就是百发百中也没人家冲得快啊,就见小花直接冲到空场的人堆前。 这种时候,她还不忘抬手把自己的长发和衣服打理整齐。 她纤细的手腕迸发出无尽的力量,那少说也有二十斤的砍刀被她轻而易举地握起。 风起。 眼前的人一袭红衣如霞,纤白的皓腕转动,两尺的重刀破空落下,被他在身后杀了个轻巧的刀花。 刀尖点地,起刀势。 “在下镇北王帐下玄金十三部,花破暗,保姑娘平安。” 林招财心里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 我靠,我原本以为你是江湖一二流高手,没想到居然是正规军! 林招财接着远程攻击。 面前的山匪让小花一人挡在前面,这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发,防守成一线,脚尖翻飞,几乎不退,见刀不避,反手就杀。 偶尔一两个冲过小花防线的,林招财就补一弹弓。 见小花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林招财暗自着急,她这会冲出去的作用完全没有远程辅助来的划算,但是小花身上已经五六道口子了。 眼见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已经呈包围势了,林招财捉襟见肘。 后面不知道谁吼了一句:“就都这样看着?上啊!” 为首的妇人率先冲了出去。 有人带头,接着呼啦啦一片,身后被小花带出来的十几号人拿着铁镐铁杵就从林招财身后冲上去了。 就像久经囚禁,一个个视死如归的狼。 局势好了不少,但就在这时,一直在后面的朱大彪,动了。 他也用刀。 这朱大彪显然不是普通山匪,一手砍刀杀得翻飞,和小花缠斗起来。 小花的位置一动。防御一立刻破开了到口子,山匪举着刀眼看就杀过来了。 这时,一道人影飞身加入其中,接替了小花刚才的位置。 我嘞个十九! “接刀!” 林招财飞奔两步,捡起一把柴刀就往十九身边扔去。 莫十九接住刀,横向搏杀。 打斗没有持续太久,一群身着铁甲的人冲上了山。 带他们来的是程鹏。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镇北王的军队,三人一组,大多用的长剑,每个人身上还别着柄马刀。 林招财十分激动:“正规军来了。” 小花那边占了上风。 但是很不轻松。 这一小队铁骑收拾山匪跟切菜一样,但是此时此刻,这对和朱大彪缠斗的小花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朱大彪简直疯了。 说实话,他没看得起偷偷潜入山里的那个婊子,跟癞子说让烧死了事。 没想到居然是镇北王的人,那事发生了那么久了,镇北王没道理知道,更没道理大老远的来管他个小土匪的事。 朱大彪眼看着自己半辈子打下的基业就这么毁了,嘴里的牙都要咬碎了。 娘的。 “杀!” 砍刀削到他的左臂,朱大彪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几乎是用透支生命的力量支撑和怒吼道:“杀啊,弟兄们!”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因此拼命也想杀了面前害他到如此地步的仇人。 朱大彪纵刀一劈,破空而下,招式狠厉,花破暗横刀一挡。 两刀相撞,发出刺耳的“噌”一声。 花破暗手里的刀断了。 所幸她反应极快,同时一脚将朱大彪踹开到几步远。 围师必阙,朱大彪这是已死相搏,林招财心说坏菜。 总不能空手接白刃吧? 花破暗把手里的断刀扔掉,她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坏菜。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快的过程,从刀断,朱大彪倒地,然后再冲上来只有两三秒。 电光石火之间花破暗只觉得朱大彪手中的砍刀刃反白光,她右手提了提左手袖子,赫然握住那节刀刃(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林招财见她真空手接白刃,只觉得疯了,手掌还要不要了? 下一秒,更令她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 只见花破暗单手握住那节刀刃,整个人紧绷起来,左手手臂极限蓄力,朱大彪死不放刀把,花破暗用力一扬手,朱大彪整个人都被隔着一把刀拎了起来。 “砰!” 林招财见花破暗像是甩出一节双节棍一样把朱大彪甩起来扔出去,只觉得三观在碎裂,牛顿力学在崩塌,中二之魂在熊熊燃烧。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只化为一句言简意赅,势如破竹的“靠!” 朱大彪爬也爬不起来,见花破暗向自己走来,双腿不住的后蹬,见自己再也逃脱不得,将手中刀刃一翻,就向自己抹去。 竟是想当场自尽! 就在那刀尖离朱大彪脖颈前三寸的时候,他的手腕被一双手稳稳接住,不能再挪动半粉。 林招财惦记花破暗的手,跑得跟带闪现似的到两人身边。 “想死?” 这是花破暗。 朱大彪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怪笑道:“想不到我居然会栽在你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手上。” 花破暗一哂。 林招财心说,哦,花姐变花哥? 虽然心中有点猜测,但是被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的时候,林招财还是觉得。 没天理啊,男人长这么好看! 就在这时,朱大彪仿佛临死一击,逮谁咬谁,见花破暗被这句话伤到,连忙乘胜追击:“你这模样混在山上,没少......” 第四十五章 安顿 他的污言秽语还没出口,就被一团破布塞住了。 林招财还在欣赏,自己这眼疾手快的反应,就见花破暗将视线转向了自己。 林招财从善如流:“花哥。” 花破暗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旁边一个拿着绳子过来,俩人将朱大彪捆了个结实。 林招财环顾一周,见剩下的土匪全都缴械,这就打完了?还得是正规军啊。 “好好看管,不许人死了。“ “是,将军。” 林招财无动于衷,只是在想:他打仗的时候会像兰陵王一样戴鬼面吗? 没等她想明白,就见花破暗回头道:“可以继续叫小花。” 林招财想都没想:“好嘞。” 她将视线移到花破暗空手接白刃的左手上,有些惊讶,那手上丝毫没有她想象的血肉模糊,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系了一块类似手帕的东西在掌心。 花破暗见她好奇,把东西解下来递给她后才觉得不妥,他虽常年在军中混,但并不是只知杀人的小兵,这样将贴身的帕子给一个姑娘似乎,有些冒犯。 林招财浑不在意,花破暗松了口气,解释道:“这就是掺了玄金做的,很是难得,看似像手帕,实则刀枪不入。” 林招财心说类似现代的防割手套工艺,这么先进了吗? 只是这颜色,这款式,这不就是:“你给孙望儿的也是这种材料的?” 花破暗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自己都忘了。 “这玩意不便宜吧,我还以为是你的手帕呢还绣个花,回头抽空给你送过来。” 花破暗却道:“之前并非有意隐瞒姑娘,抱歉,我......” 林招财立马打断,她斩钉截铁道:“这是说得什么话,对剿匪任务的配合是我大景子民义不容辞的责任,何来抱歉一说。” 花破暗没想到林招财丝毫没有责怪隐瞒之意,正常来说,任哪个姑娘被如此欺骗都会暴怒,毕竟于清誉有损,奇怪道:“姑娘没什么别的想说的?” 花破暗的意思是,要不你骂我两句也行,这事我干得属实混账。 “有,”林招财面色严肃。 毕竟算救命恩人,花破暗洗耳恭听。 然而只见林招财正色道:“你别听朱大彪瞎说,喜好是你的个人权利,只要没有危害到别人的利益,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花破暗前半句还听得云里雾里,心说什么喜好。 然而他一低头,那身混进土匪窝穿的花裙子还穿在自己身上。 林招财已经施施然离去了。 花破暗顾不得一身“喜好女扮男装”的罪证,刚准备拦林招财,就见旁边一个一身黑衣的面瘫脸走上前汇报。 是他的副骑。 “将军,发现匪首暗道,”他附耳在花破暗旁边说了句什么,就见花破暗脸色一变。 他将浑身慵懒的气质收起来,再不复“小花”的言笑晏晏。 花破暗这下顾不上林招财了,抬起长腿就走。 临近下午,一众人安顿得差不多了,林招财去河边洗刀。 “小花?” 花破暗也在水边。 林招财把伤药递给花破暗:“灾民,是什么情况。” 花破暗道:“我不能说,你要是有门路,往南方逃吧。” 林招财不置可否,她没说话,半晌才问:“那你呢?” “我本是要进京的,路过此地,王爷听说这里的山匪横行,朝廷没人管,但是急行不可耽误,就点了一只小队随我剿匪。” 林招财恍然:“那这些山匪,怎么处置?” “送官。” 林招财:“那灾民呢?” 小花扯开破烂的衣服露出伤口:“副骑去问了,一些人定然有亲友在别处,放他们自行离去,剩下一些孤家寡人,可能不大好安顿,愿意落户在这里的,可以找个村子,每个村都会有空屋,但是村民肯借的少。” 话正说着,就见刚才的骑兵也过来了,小花的伤口包扎地差不多了,那还拿了一件黑色斗篷,恭敬递过来。 黑外红底,小花把头发束了个高马尾,一站起来,身上的漂亮立刻被凛冽的气势覆盖。 他将匕首擦了擦还给林招财。 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汇报。 “山匪死四十二人,已安排掩埋,俘虏一百二十人,已送官,山中苦力存活八十一人,已遣散,十五人中十四人都是妇女,无亲无友,难以为继。” “还有一个呢?” “是个半大小子,又瘦又小,专门进小洞掏玄金的。” 花破暗顿感一阵头大。 “另,”那副骑觑着花破暗的脸色:“这位姑娘身边的......” 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一个大姑娘身边跟着一个男人,还武功高强,说是夫妻又不像,随意称呼实在怕毁人清白。 他说的是莫十九,林招财自然知道,她适时递了台阶。 “侍卫。” 那骑兵赶紧接话道:“这位姑娘身边的侍卫领我们去了一趟牢房,里面还有七个三四岁大小的孩子。” “已经查清,都不是这帮被抓来做苦力的孩子。” “牢里那个妇女呢?” “死了。” 死了? 林招财眼睛睁得老大,花破暗也有些惊讶。 毕竟两人刚进牢房的时候还见过她,她还有心力照顾那么多孩子,虽说捉襟见肘顾不过来,但是状态和精神都还平稳。 怎么会突然死了。 只能是有人动手。 果然,就听那副骑继续。 “应当是被人灭口了,手里紧紧捏着身上的一块布料,这是属下在她身上发现的。” 那是封书信,但不是新的,皱皱巴巴的,林招财见信封上还有成排的孔,应当是被贴身缝在衣服里藏了好久的。 花破暗打开信封,把泛黄的薄薄一张信纸拿出来。 林招财没凑过去。 等花破暗面色阴沉地看完,林招财才出口:“我能看看吗?” 花破暗摇头:“事涉机密。” 林招财道好吧好吧,就见花破暗把那信收在怀里,问铁骑:“这镇中可设慈婴堂?” 骑兵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是军营里不允许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的回话,只好为难如实道:“属下不知。”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他又不是本地人,但是这小骑兵是花破暗的救下来然后从军的。 好不容易当上花破暗的副手,刀光血影不知道花破暗为他们这些当下属的挡了多少次,对花破暗别提多敬畏了。 他一个抱拳,躬身无比恭敬。 “属下这就去查问。” 积威甚深啊,林招财见这小骑兵显然十分敬重自己的上司,一副生怕上司失望的样子。 感慨了一下,然后开口道:“不必去了。” 这个林招财知道,本地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没有。” 花破暗眉头皱得更紧了。 林招财眨眨眼:“但是,”她卖了个关子。 第四十六章 玄金 她抬手指了指靠近青山村的方向。 “但是那附近有座寺庙,土成寺,我娘,”在我傻的那些年,林招财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状语。 她继续道:“我娘去上过香,方丈人不错。” 花破暗心说这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就吩咐下属道:“问问队里有没有人认识土成寺,快马带旗,询问方丈是否愿意收养,日落前务必回来。” “你们今日不走?”林招财疑问,不是说很着急进京嘛。 “这些人一放出去,玄金的事遮不住,得有人守在这里,按计划等军中接替的人到了我们就走,但是现在,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林招财刚才看见了小花给人传信,应当是请示什么镇北王,她心里也通透,本来一两个土匪的事,镇北王派一小队人来剿匪就完了,最多再顺手惩治一下不作为的地方官。 这就完了。 但是没想到牵扯出了玄金矿的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重要,但是不紧急。 按流程走,该上报上报,然后根据上面的意思该挖挖,该昧昧,这就完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都需要看管,所以负责此事的花破暗要是着急,现在就能走了,剩下的骑兵等接手看管的人到了再追也行。 但是坏就坏在这玄金的流向。 流向不是境内,那就有很大的问题。 谁在运输?什么原因,什么道路,有没有其他的大景朝的货品偷偷走这条路子运往外族。 还有,最重要的,人。 这可是通敌。 是朱大彪小心谨慎,手段了得,只手遮天? 还是地方官有人打通关节,因此获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参与其中呢? 这些都要查得一清二楚。 “嗷,明白,那刚好自产自销了。” 花破暗笑道:“不一定有这么好的命。” 林招财也觉得太理想化,这种一般挖出来都是归朝廷所有的,不过玄金,她有点可惜。 景朝的武器以铁为主,也有钢制武器。 钢和铁作为材料的最大区别就是含碳量不同。 一般来说,铁的含碳量超过百分之二,比钢多,所以铁硬度更高。 但是脆。 生铁有铁的局限性,就是韧性不够。 就是说,如果你有一把铁刀,那么容易被别人一锤子砸折。 所以钢是更理想一些的材料。 兼具硬度,韧性,并且钢可以比铁打磨得更锋利。 但是钢的成本高,生铁变成钢,需要反复不断经历几百上千次打磨,俗话说百炼成钢,就说的是这个意思。 玄金就像是好钢,比它更硬,更韧,还不用百炼成钢。 而且有一个绝妙的优点。 轻。 而且可塑性很强,打磨后锋利。 总之,玄金简直是天生做武器和盔甲的材料。 如果是我我就昧,林招财胆大包天地想着。 但是她想也没用,东西也不是她的。 花破暗见林招财半天没说话,问道:“在想什么?” 林招财总不能说在想我要是王爷怎么怎么地。 只能可惜道:“军队接管以后就不是任谁都能昧的了,早知道偷偷拿两块揣怀里,打个匕首长剑或者暗器什么的。” 花破暗就喜欢林招财的直接率性:“揣怀里也带不走,登记造册之后我送你一些吧。” 林招财挑眉:“公饱私囊?“ “不算,我买一些,算是给姑娘的谢礼。” 林招财咋舌,百炼钢的价格是三两银子一斤,也就够打一两把匕首,加上暗器什么的,少说也要三四斤。 而且玄金肯定比钢贵啊。 这么重的礼,林招财一时没反应过来:“谢什么?我教你编头发?” 花破暗郑重道:“谢姑娘明明可以逃脱却返回,救我一命,否则要是熏死在井底,那可太冤了。” 林招财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不过白拿人家这么多东西也不太好,最主要的是这小花一看就有前途。 她突然想到什么。 林招财把左手拳头往右手手心里一砸:“我靠!” “我刚没想到,这玩意儿要是打把锄头,种地得老快了吧。” 年轻的镇北军武渊将军在遇到敌军层出不穷的打法时都没这么惊奇过:“哈?” 这么好的材料,谁会想到打一把锄头啊? 林招财又暗自摇头,不对不对,对于锄头来说,太轻了不是好事。 但是减轻负重对每个军队来说都是好事,尤其是骑兵。 因为骑兵要带不止一种武器,传说成吉思汗的军队有时会同时带六种武器,什么马刀,长矛,弓箭,弯刀,还有一套一个准那种绳。 总之有长有短还有远程。 试想一下,你是一个景朝的士兵,需要穿至少二十斤的甲胄(主要由铁片,棉花,布制成),还有身上带着四种以上的武器,少说总负重也在三四十斤以上。 跟背了一袋面粉上战场差不多。 戍边军有的士兵重甲更有达到四十斤以上。 防御性尚可,机动性呵呵。 但是换成玄金就不一样了。 玄金能让士兵的平均负重减少十斤左右,那可不是个小数量。 减轻负重,这在附庸风雅的王公贵族手里,就是什么随身的匕首轻一些啦,什么精巧的把玩之物更加灵巧啦,但是作为军用,就完全是另一种堪称实质性的效果。 就是快,战马也是要披甲的,轻那么多,战马能快不少。 大量的马匹自然不如枭狼族的强健,他们有一种杂交出来的矮种马,非常变态,又快负重又强,耐力很足。 景朝的马匹最主要还是输在负重上。 玄金是景朝开国以来发现的一种矿石,这代表发现的玄金矿没几个,因此产量还不够大。 否则给将士用的武器装备都换成玄金的,这样的负重在速度上就可以让马匹与枭狼族的矮种马一较高下。 不过这暂时都不让林招财需要考虑的问题,林招财现在主要是和花破暗建立友好联系。 她在系统里选了选,发现了一个好玩意儿,而且不会暴露。 装模作样从怀里掏了掏,掏出用二百积分兑换的钨钢刻刀来。 这玩意儿能在钛合金上刻字,理论上能够在现有任何东西上刻字,玄金也不例外。 “小玩意儿,送你了,当回礼。” 花破暗对这小东西很感兴趣,听林招财说这东西居然能在玄金上轻易刻字,更加爱不释手了。他道了声谢。 那副骑去而复返,回来禀报:“其余人等安排妥当,那十五个无家可归的。” 花破暗犯难了。 林招财举手:“我可以养。” “啊不,”林招财见两双狐疑的目光看过来:“我是说我可以雇佣她们,我有一百多亩地要种。” 这下换花破暗稀奇了:“你还是个地主?” 林招财连忙摆手:“算不上算不上,我就是个种地的。” 花破暗见林招财笑得不好意思,十分通透道:“你想做什么?” 还是和聪明人说话简单啊。 林招财叉着腰,用力抿着嘴啧啧两声,上下打量着花破暗,眼睛里满是对这种通透的聪明人的欣赏。 “真上道。” 第四十七章 安置 花破暗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林招财道:“其实这算互利互惠,我帮你解决现下遇到的问题,这帮人没个安顿处,我让他们帮我种地,管吃住,很合算。” “但是呢?” “但是吧,”林招财挠了挠头:“这帮人肯定不信我啊,我是什么很出名的人吗,所以能不能劳烦你给我做个保,她们是你救出来的,信你。” 花破暗一下子就明了,哪里是信他,分明是要扯镇北军的大旗。 这事要是一般人肯定拒绝了,但是花破暗显然不是那种死板怕事不敢担责任的人。 他想了想:“把话说太死不行,我可以把你的条件告诉她们,去不去由她们。” 这就够了,林招财打了个响指:“多谢。” 花破暗补充到:“如果有人去,我驻扎在此期间会派人去你村查问。” 查问,自然是看去的人生活的好不好,至少要如林招财所说,能有吃有住,真的是去种地。 这是一种对林招财的不信任。 但是林招财丝毫没有被怀疑的愤怒,她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花破暗以为林招财心存不满,他是战场上刀光剑影下来的,被林招财这么打量,倒是不觉得紧张。 只是有些头疼,这丫头要是一个任性改了主意,那他就得为这十几人另想办法。 谁知下一秒,就听林招财开口了。 “西华城,石全县下辖官员要是都像你这么有责任心,山匪也不至于横行,这种鱼肉百姓的事也可少许多了。” 花破暗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认真补充道:“土城寺我也会派人去看。” 林招财冲他一礼,就差说一句先生大义了。 “我还有个问题,”林招财问:“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崖兰是在哪摘的,我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摘点崖红枫叶子。” 花破暗只当还是个稚嫩小姑娘,惦记着新鲜好看好玩的事务。 他哪知道林招财是想摘两片做书签外加收集新物种攒攒积分。 林招财显然看出了他有点好笑的眼神,笑而不语。 一行人马吃饱喝足,花破暗与林招财征求了那十几位妇女的意见,带她们回了青山村那边。 临走的时候,林招财把崖兰和崖红枫用手帕包好揣到怀里,转身冲花破暗挥了挥手。 花破暗在和自己的副骑说什么,见她转身,也冲她挥了挥。 林招财不动声色。 等转过弯,林招财故意放慢了脚步。 突然,她停下来,用指背拍了两下莫十九的胸膛,然后翻转手腕,横手为刀,在他胸口一切。 整个动作没什么力气,林招财却见莫十九脸色微变。 林招财道:“这手势是什么意思,是个暗语吗?” 莫十九点点头。 他复述这句话的意思,对林招财道:“交给你,杀了他。” 林招财心中一震,杀谁? 就在这时,前方有人摔了一跤,看看扶住一根树才稳住身形,那还没碗口粗细的树被摇得一晃,空中登时掠过一阵惊鸟。 一行人继续往前。 青山村指定是住不下了,林招财把十九的院子暂时僻出来让她们休整,自己去隔壁几家空屋子看了看。 能住人,但是要住的话,只能买下来。 这几家有一户是村正的,有两户是绝户了所以屋子空出来了。 按理说绝户没人继承的话房屋财产就归村中集体所有,如果有人想买,那要有公证人在场,银子入村里的公账,要是有个修桥铺路之类的事,一般就用的这种钱。 林招财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两院屋子。 一院三间一院两间,都是盘炕的,一间两三个人完全够住。 林招财拿着房契回来的时候,就被眼尖的妇女看到了。 这群人刚从死人堆一样的土匪山出来,还有点应激,得知林招财这样心善,简直把她当成了救命恩人,当即面对着林招财跪下就要磕头。 林招财见她们要跪,这么短的时间又不可能扶得过来,当即眼疾手快地赶在她们之前跪下。 林招财心说好险好险,阳寿保住+1+1+n。 领头的,也就算是离林招财最近的妇女林招财认识,就是她们从井下救出来的人之一,花破暗殊死一搏的时候带头冲上去和土匪搏斗的就是她。 林招财对充满勇气的人十分欣赏,那妇女一见林招财也跪在原地,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您,”那妇女斟酌着开口,语气还带着一些颤抖,林招财一听这个敬称顿时整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同时还带有浓重的心酸。 这都是和陆婉一样大的人,女性在时代受到的压迫会带来她们对自己畸形的认知,比如自己不能劳动,不能脱离男人生存,但是事实绝对不是这样的。 林招财知道,并且贯彻这一点,她也希望这一点能影响这个时代一点。 其实林招财嘴上叫着这些人大娘,是因为她们的年纪和陆婉一样大,是自己的长辈。 但是实际上这些人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人生还有很长。 “不是您,是林招财,我的名字叫林招财。” 林招财笑了笑,说出一个让她可以接受的理由:“我不是什么压迫你们的地主,如果非要这么称呼,那应该是我这么称呼您,您是长辈,叫我招财就行,我娘也这么叫我。” 林招财把那妇女搀扶起来,问她:“我记得你,你是带头去反抗土匪,拿铁镐和大刀搏命的人,比身后那些跟着你冲出去的男人都有勇气。” 那妇女一辈子也没想到面前的姑娘会说出这句话,林招财和她把其他的妇女都扶起来。 她们这才进了屋,林招财道:“可能需要大家收拾一下,这地方我都买下来了,你们住多久都可以。” “收拾东西俺们是熟手,姑娘且去歇歇。” 林招财见开口的还是那个妇女,笑道:“大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妇女也没了刚才的紧张,笑道:“俺叫方杜氏,俺男人死了,小子也死了,家里就剩俺一个人了。” 林招财拍了拍她的背部给她安慰,等她缓过这阵情绪道:“我是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但是在一些朝代,这个简单的问题只能由男子回答得十分顺利。 名字是一个人对自己的拥有权。 但是女性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很大程度上,没有这种拥有权。 如果是出嫁后,她们会被冠以夫姓,成为什么什么氏,或者谁谁妈,谁谁家那个。 而出嫁前,如果是有点家室的女子,只在一定程度拥有自己的名字,如果是在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男的面前,她们是不能随意透露闺名的。 林招财心里泛起无力,只能告诉自己慢慢来。 “俺没嫁人之前,叫杜风娘。” 应该是很久没说过自己名字了,杜风娘笑了笑。 林招财鼓励道:“不是你没嫁人之前,是你什么时候都叫杜风娘。” 林招财把手里的抹布放在水里浸湿摆了摆,杜风娘要拦,林招财笑:“干家务我也是熟手啊,我家其实就在旁边,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各位大娘我以后还要跟你们好好学习呢。” 众人听她这话,都惊奇了,觉得林招财未免是个太平易近人的雇主。 有一个忍不住开口问:“我们能教你啥啊?” 林招财问她,“大娘,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她本来也想说自己叫什么什么氏,但是想到方才林招财的话,就道:“俺叫郭铃兰。” “郭大娘,孔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孔夫子您知道吗?” 郭铃兰自然知道:“那是个厉害人物,大人物。” “对,”林招财道:“大人物这句话的意思是,三个人一起行走,总有一个人可以做我的老师,他的话您总信吧。” 郭玲兰一想,那对。 “姑娘这么厉害,俺能教你啥呢?” 林招财:“会做饭吗?” 这时,莫十九牵着小毛,拉了一板车米面进了院子。 第四十八章 真种草 郭铃兰做饭真不是盖的,林招财见她哐哐哐切菜那两下就知道。 “十九,你去的路上拐弯去周财主家了吗?” 莫十九把米面都卸下来,一副很靠谱的样子:“姑娘放心,周八山当即就让管家安排长工去犁地了,说是三日就可全部犁完。” 林招财听了一阵羡慕,瞧瞧,人家有人有牲口的种地就是不一样。 “只是,”莫十九还有疑问:“姑娘准备用丙字地种什么?” 林招财心说难得,你也关心这个,就道:“是不是你也希望我当时要那二十亩水田。” 莫十九实诚道:“姑娘如此定然有这么做的道理,属下,”莫十九说到一半,见林招财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只是好奇,姑娘是如何打算的?” 其实在周家就说过,周财主说丙字地只能种草,林招财道那就种草。 林招财道:“你知道草木犀吗?” 莫十九摇头。 “就是避毒草。” 这个莫十九知道,野外常见的一种草,牲畜都不怎么吃,吃多了胀肚子。 林招财道:“这种草,可以做肥料的,把他种下去,能长三尺多高,开花的时候翻进地里,丙字地直接变乙字地。” 一百五十亩乙字地,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大景朝的乙字地种小麦大约能收到一亩地将近一石,也就是一百斤左右。 如果这些地全部种小麦,五亩地一茬打下的粮食就够一个人吃一年了。况且,林招财也没打算全种小麦。 林招财沉浸在自己的噼里啪啦的算盘中,这会到了秀云娘家门口才注意到十九一言不发。 林招财有些迟疑,毕竟这东西不应该是自己知道的,而且以后她必定会在十九面前暴露更多。 因此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 林招财想了想:“你不问我些什么?” 莫十九最近也学会了一些林招财的说话方式:“我们死士是很有操守的。” 林招财龙心大悦。 “如果是以后看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凭空化物什么的,你会不会把我当妖怪抓起来?” 莫十九摇摇头:“我会清理掉其他所有看到的人。” 嚯,林招财心中大惊喜。 “这也太有职业操守了吧。” 林招财十分满意。 林招财敲了敲秀云大娘家的门,一般来说,青山村民风淳朴,虽说不至于夜不闭户,但是白天关着院门的少见,想来秀云大娘是被山匪的事吓坏了。 开门的是林元。 林元在自己女儿面前特别没脸,他灰头土脸地抱着孩子被十九护送回来,就见到了俩哭成泪人的女人。 孙秀云抱着孩子只是个哭,陆婉哭归哭,劈头盖脸就骂他。 “要不是你充什么肿猪脸招惹赌坊,家里会遭这场祸吗?” “林柳是你侄子,招财是你女儿!你脑子让猪油糊住了,我女儿现在还在土匪窝,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家一个都别好过!” 陆婉平时性子和顺,这会是气急了,直接把林元打出院子不让他进屋,林元只好蹲在院子里。 他也又悔又怕,当初他偷偷卖了那火锅方子,也存了点一个小女孩子知道什么的心思,这卖得钱都够他们家过活多少年了。 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险些连累得家破人亡,回来的路上他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不停问莫十九招财会没事吧,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 “林叔,土匪窝您自己去过,很难保证十分的安全。” 林元只想着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擅作主张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 林元一开门,交招财全须全尾地站在门口,顿时一阵心里大石头落地的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孩儿她娘,”林元颤抖着喊到:“招财回来了。” 陆婉一下子扑上来把林招财抱住了。 她吸着鼻子,把林招财两只胳膊拉起来上下打量,终于确定一点也没伤着,才把林招财抱在怀里,用手掌摩挲着她的背:“好孩子,吓坏了吧,娘在。” 林招财心里又酸又软。 陆婉比她想象的坚强得多。 林招财以为自己见到从周家回来见家中空无一人,又被秀云大娘告知的险恶的消息,经历了几天毫无音讯的煎熬的陆婉,首先是要安抚她的情绪。 但是事实是娘把她抱在怀里,担心她害怕,担心她受伤。 其实当时血热,现在想想,是有点后怕。 运气真好。 她拿着两把小匕首潜入土匪窝,跟带着大刀的几十好土匪远程硬碰硬,中间又在丧心病狂的土匪头子手下玩花样救人。 她第一次见到杀人,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哪一步出一点差错,她都小命不保。 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全须全尾地回来。 所以她在娘怀里,至少可以脆弱一下吧。 林招财就这样,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缓了缓,缓和得浑身紧绷的精神平静下来。 她拍了拍陆婉的背:“娘抱着我好多了。” 陆婉啪一下甩在林招财背上:“这就完了?十九都跟我说了,你咋不跟你爹一块出来?” 林招财自知理亏,见孙秀云也出来了,赶忙打岔道:“秀云娘,望儿怎么样?” 孙秀云先是一连串的道谢,然后才道:“吓着了,有些发热,幸而上次灰先生开得药还有,你娘帮着煎了些,望儿吃了睡下了。” 陆婉在一旁道:“这事到底是我家连累了你。” 孙秀云看的很清楚:“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怪要恨也是冲着该死的土匪,你们招惹了他们,这几日还不太平,不如还是在我家挤一挤?” 林招财感念秀云娘的好心,她和林元没回来的几日,想必娘是在她家躲着,两个人互相支撑着才过来的。 “多谢秀云娘,”陆婉也冲孙秀云道谢,林招财继续道:“不过土匪那边不用担心了,朝廷派了人剿匪,已经全部捉拿送官了。” 这可是把悬在头上的剑取下来,三人同时震惊道:“真的?” 林招财和十九笃定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孙秀云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那日子也能安生些,这就最好了。” 她心一松,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把那些土匪杀头几个才好,让他们祸害我们!” 林招财想了想,觉得还是有振奋人心的消息的。 “为首的已经被就地正法了,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第四十九章 雇契 林招财回家的时候立刻,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西红柿已经出苗了,现在有了系统商城 ,可以不用再去找秋水仙和提纯酒精了,林招财直接兑了一大瓶秋水仙素,将十几株西红柿幼苗挨个处理好。 按照正常情况,林招财的西红柿还需要两个月才能结果,不过没关系,她也没指望用这玩意儿赚钱。 眼下最主要的是那一百多亩丙字地。 这顶进出常识林招财自然不用和系统再兑方法了,草木犀的播量是每亩两斤,也就是说需要三百斤,林招财算了算,在系统里兑换六麻袋草木犀种子就够。 然而当林招财打开兑换界面的时候,面前的东西却让她惊呆了。 那个黄色袋子长得看上去朴素,然而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袋子,上面赫然写着:草木犀王! 这四个字,林招财再熟悉不过了! 这就是她没穿越之前跟着老师做的研究项目之一啊! 其中科研原理暂且不表,这草木犀王的育种目的就是高产,以及缩短生长时期。 林招财没想到,居然已经成功培育出来了,样品都上架到系统商店了。 在27世纪,经过无数基因改良以超亲遗传育种,草木犀,红豆草之类的绿肥已经能实现从播种到盛花期仅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性状稳定,对于改善土地来说简直是物美价廉。 然而最新的研究成果草木犀王,将这个时间生生缩短道了二十天。 二十天! 也就是说,仅仅只需要二十天的时间,林招财就能把只能种草的丙字地变成亩产一百斤的乙字地。 大景朝有多少这样种不了粮食的土地,一亩地一两银子左右就卖出去了。 林招财激动无比,果然,科学技术是第一成生产力。 天已经晚了,林招财却还没有睡,她找了十九帮忙,两个人坐在客厅点着灯趴在桌子上算账。 林招财总算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剥削者的嘴脸了。 手艺人另说。 莫十九告诉林招财,就拿最普通的种地来说,如果是佃农,那么有两种分成方式,三七分,地主七,佃户三。 这种属于村户附近没什么地但是有房子有老婆的,一年下来省吃俭用勉强过活,运气好的丰年能剩一点,供孩子读书之类。 如果是这种接受流民,或者没家没业的,那就是九一分。 地主九,农民一。 因为地主家要管吃住。 吃的是高粱,住的是牛棚马鹏猪圈边。 陆婉是在周财主家做女工的,这些是林招财问了娘知道的。 莫十九道:“没错,而且一般地主给佃农吃得都是高粱。” 高粱,如果在林招财穿越来的那个时代,其实并不便宜,因为被认为是粗粮的一种,有钱人肚子里油水太多,一般老了都喜欢这种有机粗粮,刮油。 但是在这个时代,有些大地主连喂牲口都不用高粱了。 高粱难吃,难消化,所以抗饿,很多地主给佃农都吃的高粱。 但是没什么营养。 林招财总觉得,高粱在这个时代更像是一种欺骗性食物,没营养,便宜,耐饿,管饱吃,吃了就会使劲干活。 透支的是人的精力,和生命。 而且那一成,还要应付人头税,三个月以上的人就算人口,一年征税每人一两银子。 很多佃农一年才挣一两银子,那怎么办呢? “等,”莫十九此话一出口,林招财都惊呆了。 十九的意思是,等一个丰年,或者皇帝老儿生儿子了,打胜仗了,收失地了,一年两年,两年三年地免税。 这简直完全就是小概率事件,林招财叹气道:“这十年八年能遇到几次? 莫十九道:“所以更多的是交不上税。” 林招财皱眉:“交不上税会怎样?” 莫十九:“充军,饿着,逃荒,死。” 或者遇到一个好一点的主家,一辈子把骨头卖给人家种地。 最离谱的是,这种毫无保障的遥遥无期的日子相比于真正光脚赤膊,冻死饿死,买儿卖女,易子而食的流民灾民来说,这种霸王条款加苛捐杂税已经是在过好日子了。 林招财不知怎么形容这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真实感。 她很清楚,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可以归结为两个:剥削,生产力低下。 她按照现行景朝雇佣合同的形式,拟了一份类似合同的东西,这个时代叫雇契。 房有房契,地有地契,雇佣自然也有雇契。 林招财不会打算盘,也用不着,她用毛笔在纸上用加减乘除算了半天,然后才开始下笔。 她的毛笔字写得不好,但是提笔落字的时候,给人一种执笔天下的气势。 林招财和十九不知道的是,陆婉这个时候没有回屋来。 她出来起夜的时候,隐隐听到一阵哭声。 是隔壁院子的。 “我不去,我不去,呜呜呜呜呜......” 陆婉心里一惊,心说不会是人贩子拐孩子的吧,将院子里的锄头抄起来就往外边走去。 莫十九如果看见这一幕,就能一眼看出,林招财这一言不合抄一把铁锨就上的样子,九成九是跟她娘学的。 陆婉胆大心细,小心交换步子走出院子,就见是个白天见过的人。 是杜风娘。 只见他手里牵着招财白天带回来的一圈人里唯一那个男孩,边说什么边将他往外拽,那男孩死命往回退,说什么也不肯出去。 杜风娘见是林姑娘的母亲,顿时也是一愣。 不过她反应快,人又爽朗,当即和陆婉攀谈起来。 陆婉见她不知如何称呼,就细问了两人的年岁,原来陆婉比杜风娘大一岁。 “这是怎么了?” 陆婉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牵着的那个男孩又瘦又小,只有手腕不自然地下垂肿起,哭得小脸惨白。 陆婉小心翼翼把那孩子的胳膊握住牵起来,轻声问他:“是不是动不了了。” 小孩疯狂摇头,口里不住道:“能动的能动的。” 说着竟然拼命活动着受伤的手,可惜那节手腕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陆姐姐有所不知,”杜风娘赶紧制止了她。 “那帮山匪简直不是人,在洞里面刨挖的时候,谁若是折了手,就相当于干不了活了,当场就抹了脖子,找个挖空的洞里用石头一埋,撒一层白灰了事。” 陆婉咬牙切齿,因为愤怒浑身颤抖:“这帮王八蛋!” 那男孩听了这话,像是受惊到极致的小兽,拼命缩在杜风娘后面,要不是被她扯着衣服,只怕早就逃回屋子了。 第五十章 习武 “他们杀人谁都不避,小竹子让吓坏了,这娃儿昨天就不小心折了胳膊,也幸亏是今一大早朝廷来人剿匪,不然也活不下来。” “我们吃林姑娘的住林姑娘的,已经是给你们添了大麻烦,我本只是想看看林姑娘睡没睡,好不好借钱去请个大夫,可这孩子死活不肯,以为还在虎狼窝里。” 陆婉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招财没有睡,你们,”她说着,俯下身去,见这个叫小竹子的小孩吓得浑身哆嗦,拿定注意。 “杜妹妹且将孩子送回屋去,我将招财找来,让她请个大夫。” 杜风娘连连点头。 林招财刚将雇契写好,一听这话,连忙和莫十九匆匆去了隔壁院。 毕竟是个半大小子,不好和大姑娘小媳妇挤一个炕,这间屋子有个小柴房,搬了张木板进去垫高了当床,杜风娘下午就给打扫铺陈出来了。 一推开柴房的门,林招财见那小孩果然像是惊弓之鸟,他一见有人进来,先是浑身哆嗦,然后乱窜了起来。 之间他贴着墙边跑了半个屋子,随后眼前一亮,嗖一下窜过去。 一把抱住了,十九? “大哥哥救我,”那小孩带着哭腔,只死命地把投往莫十九怀里钻。 林招财有点意外,这小竹子谁都怕,谁也不信,可是偏偏一眼就亲近了十九。 莫十九也是一愣,显然没有安慰小孩的经验,他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一个可以表达友好的方式,有点笨拙地拍了拍小孩的头。 “已经没事了。” 陆姨半路上就把小竹子的情况说了,十九还惦记着他手上的伤,轻轻抬起他的手来摸了摸。 林招财冲他比划,莫十九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请大夫。 “脱臼了,”他言简意赅道。 莫十九把小竹子一拎,把他放在床上,蹲下来道:“你的手没有折,只是脱臼了,放松,我给你接上。” 林招财一脸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小孩为啥怕她,一边的杜风娘很有眼色,立刻上前道:“没事了小竹子,你看,大哥哥都说接上手就好了。” 小竹子吸溜吸溜鼻子,这才把垂下的手小心地伸出来。 莫十九稳稳握住那细瘦的皮包骨头的手,杜风娘在一边捂住小孩的眼睛。 “咔”一声,小孩浑身一僵,然后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能动了。 他哭都不敢大声,不住地流着眼泪,哽咽道:“谢,谢谢哥哥。” 第二日一早,林招财起来的时候发现除了十九,居然有人起得比她还早。 隔壁郭铃兰已经架起锅了,杜风娘在一边替她打下手。 林招财打了个哈欠,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郭姨,杜姨,起这么早啊?” 杜风娘道:“吃姑娘的住姑娘的,俺们实在过意不去,昨晚俺们姐妹几个商量了,姑娘家的家务活俺们全包了,随时都能下地干活,只要姑娘能容俺们住下,吃的俺们自己想办法。” “是是,”郭玲兰在一边附和道:“这屋子就算俺们租姑娘的,闲了俺们就去寻些缝补浆洗的活,绝不白住。” 林招财心说,这也太卑微了,唉,只求有吃的住的,能活下来。 她不置可否,问道:“郭姨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昨天十九买了不少肉回来,但一众人都不好意思吃,郭铃兰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做了两大锅绿菜面,汤清面绿,咸香醇厚,劲道爽滑,林招财吃了两大碗,莫十九直接吃了四碗。 郭铃兰道:“俺做饭还算熟手,莫公子说肉放不久,让俺们别不好意思吃,今儿就献丑给大伙烙点饼。” 她说着,还在觑林招财的脸色,好像生怕林招财有不满意的,忙补充道:“俺有窍门,一斤肉够做几十张饼,借好了味儿一样香,绝不......” 林招财道:“那怎么行。” “肉饼就是要一口下去满嘴流油的才好吃,”林招财打趣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郭姨不必给我省银子,我就等郭姨叫我大饱口福了。” 郭玲兰和杜风娘又是一阵感动。 林招财在自己院里热身完毕,又按照十九教她的拳法连了两套各三遍,根据灰先生叫的吐纳方法站在院中平复呼吸。 深秋清晨,林招财站在天地之间,闭眼吐纳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在吸收天地精华,一套下来神清气爽。 天地精华吸收的差不多的时候,莫十九推开了院门。 十九是来给林招财当陪练的。 林招财这一世先做的是努力恢复体能和肌肉力量,这是搏斗的基础,她前世打过跆拳道竞技比赛,但是这种比赛是得分制,可以说是点到为止的一种打法。 这显然在这个时代下经常出现的你死我活以及把人撂倒的打法下不适用。 这是林招财之前就提出的,只是因为大大小小的事给耽搁了,今天是第一天。 莫十九是死士出身,他最先要教给林招财的就是防御。 “怎么教?” “我会攻击你的要害部位,你防守,从慢到快,直到你能在我所有攻击下保护好自己。” 林招财点了点头,按照起势架起了拳。 莫十九凌厉的指爪就劈了过来,林招财抬手格挡。 颈部自不必说,任谁都知道是要害中的要害,莫十九最先攻击的就是颈部,林招财抬手挡的同时,莫十九另一只手的掌风停在她腹部之前。 林招财没反应过来,莫十九已经收了手。 “腹部没有骨头。” 林招财了然,很多没有保护的内脏都在那里,很危险。 “我知道了,再来。” 半个时辰结束,林招财摔倒两次,手臂青了三块,这还是在十九根本没用任何内力的情况下。 林招财坐在地上,重新把头发扎了一下,用手扇着风道:“没天理啊。” 莫十九笑而不语,将水递给她。 林招财摇了摇头:“剧烈运动后不能立刻喝水。” 莫十九不知道她哪来的讲究,反正他运动不剧烈,甚至没怎么出汗,一口将水喝光了。 “这不就是纯挨打吗?” 莫十九点点头:“刚开始习武都是这样。” 林招财见他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要说,赶紧抢先一步道:“你不会要说什么你在我身边当保镖......那个护卫我不用这么辛苦习武这种话吧?我习武的决心可是很坚定的,你不要扰乱军心我跟你讲。” 莫十九难得笑了笑:“不行吗?” 林招财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技多不压身,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自己才最踏实。” “我猜到姑娘会这么说。” 这下轮到林招财奇了:“所以呢?” “姑娘的拳脚功夫此生难以大成,但是若改修剑法,杀伤力会大很多。” 对啊,林招财之前也想说让十九教她剑术,后来一直耽搁着。 两横一竖就是干,林招财当机立断:“那麻烦你今日下午就去镇上打两把铁剑,明日一早就开练。” 第五十一章 下地 外酥里嫩地滋滋冒油,两个肉饼叠起来,金黄的脆皮咔咔作响。 林招财咬了一口肉饼子,直接香飞了。 莫十九已经在一边呼呼造了第三个。 郭玲兰用围裙擦手,有些小心翼翼地觑着林招财的脸色。 林招财毫不犹豫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这也太香了!”林招财说的时候嘴里还呼哧呼哧冒着热气,一院子大丫头小媳妇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吃。 林招财三下五除二吃饱,将一张纸贴在院中廊下。 林招财站在院中间,觉得自己好像高中的教导主任,还怪不好意思。 “大家吃大家吃,边吃边听也行。” 林招财指了指她刚贴上的字:“这是一份雇契,共计十五人,初步工期一个月,包括一百五十亩丙字地与五亩乙字地的全部种植过程。” “每人朝九晚六,啊不,辰时出工,酉时放工,剩下时间自由支配,午时吃饭休息一个时辰,月休三天提前与我说,人头税我交,租子不必付,每日每人五个铜板工钱,月结。” 林招财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过去,连埋头苦吃的小竹子都惊呆了。 世上的佃农,只有把日头从东背到西的,哪有固定工时的。 再说,这又不是旱涝保收的行当,主家和佃户只有分的,哪有日日给法工钱一说。 五个铜板!能买一斤多粮食了,还是净落。 这要是干上个五年八年,都够靠自己买房子置地了,这是无数女人想都不敢想的。 “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还是杜风娘最先反应过来。 “招财啊,我们吃你的祝你的,为你做些事是应该的,没有你的收留,俺们也活不下去啊。” 林招财十分清醒:“我从镇北军手里接过你们,没有金刚钻我就不会揽这个瓷器活,保证你们的生活是我的责任,付工钱是劳动所得,应该的。” “而且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啊我的意思是生活就不是过一天算一天,人都要有盼头,没有所得哪来的盼头。” 林招财看一众人目瞪口呆甚至不相信自己的样子,笑了笑,她也不在意,到时候钱到手就相信了,日子一久大家也就习惯了。 “郭大娘负责一日三餐,大家说如何?”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香喷喷的肉饼子和蔬菜面已经说明了一切。 等大家吃完,林招财用小毛拉着板车将那九麻袋草木犀王种子分了两趟拉进院子里。 “今日任务,碾种子。” 草木犀在种植之前需要打破休眠,就是种子外面有层硬壳,要压破磨破种子才好发芽。 磨盘林招财家有一个,新买的杜风娘她们住的院子有一个,九袋种子两个磨,估计得干一天。 而且小毛只有一只,所以由他负责拉大点的磨,小一点的这个需要大家换着推。 一群人忙作一团,许是第一天干活都想表现一番,什么活都抢着干,半天了小毛还站在原地摇尾巴。 磨上空空。 这不行,林招财把舀种子,扫种子,推磨盘等等活分到每一个人手上,这才井井有条地干了起来。 一百五十亩地离青山村不远,第二日,林招财带着一众人来到地头,丙字地即使耕过了,也是板结严重,土是一块一块的,在阳光下泛着白。 盐碱土,不过不是很严重,林招财前世搞农业生态的时候,见到的盐碱地比这严重得多,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盐碱地,已经不是白碱斑了,盐碱地甚至是黑色的。 这一百五十亩地裸露而贫瘠,像是一双龟裂的,沟壑纵横的手。 林招财是农学生,即使她不是,也没有一个人能不为大片大片长不出粮食的土地而惋惜。 这是长期农耕文明刻在人类骨子里的温和。 我有一块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地。 大到不必丰收也能填满我的粮仓。 收割一次,我一年都能吃饱喝足。 可是偏偏这片土地长不出粮食。 我洒下一把种子,长出及腰成片的绿草。 绿草生根发芽,把他翻在地里,土地泛起油花。 这神似尿素袋子的草木犀王种子上写着这么一段话,林招财心说,这广告词不错啊。 林招财抓起一把草木犀种子,均匀撒在地上。 “刚开始不会是正常的,”林招财对杜风娘身后的大姐道:“撒均匀就行了,慢一点也没关系。” 这姐姐比林招财大几岁,但是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比林招财还矮,来的时候衣服破得缝都缝不起来,陆婉给她找了林招财的一身衣服,有两个补丁,但是好歹干净整洁。 林招财把篮子挎在肩膀上,见她不怎么和人说话,性子胆小,就问小慧姐:“你家里以前干什么的呀?” 小慧讲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人,声音小小的,还有点因为紧张的结巴:“养,养鸡的。” 林招财道:“嚯,那是手艺人啊。” 她心中几个念头飞快闪过,那想必家庭条件还可以,只是一朝没了父母庇佑,也总是心惊胆战。 也不能提她父母的事,林招财想了想道:“那一定喂过鸡了,撒播和喂鸡一个道理。” 小慧果然有了点自信:“真的?” 林招财点头:“养鸡要拌料吧,鸡在圈里跑起来是一群一窝的,所以喂鸡的时候要尽量把料撒大,撒均匀,不然他们扎堆吃一个踩一个,容易压死鸡苗。” 小慧没想到林招财还知道养鸡的事,顿时觉得亲切了不少。 “你就照着撒鸡料撒,”小慧听了这话,扬起胳膊一撒,果然,小米一大小的种子在土地上均匀铺开一层,在阳光下要仔细瞧,就能瞧见圆润晶莹的一层。 俗话说一窍不逮,少挣几百,小慧通了这一窍,肩膀挎着篮子,一手一抓,两步一撒,没多会就走到了前头。 晨起的空气还有些凉,但是对于下地干活的人来说刚刚好。 林招财身上起了一身细汗,她将篮子放在地上,向前极目远眺,高远的蓝天和灰黄的裸土在目力所及之处交汇成线。 真是一片云也没有,天空就像匹浆洗过的蓝练,澄澈安静,天地间飞驰万里的一袭风自远方而来,吹在林招财汗湿的皮肤上。 林招财只觉得有阵沁人心脾的舒爽的凉,她不由得将双手展开,最大程度伸了个懒腰,天远地宽之间,长风在她的身边穿过,懒腰最伸展的顶峰,林招财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了。 呼,林招财长舒一口气:“爽!” 浑身的力气归拢四肢,林招财这才发觉,各位待解大娘都不由自主地从弯腰撒种中暂时歇息,有的双手叉腰,有的放下篮子,有的伸胳膊扬腿,享受这一阵旷野长风。 林招财让大家喝口水,歇一歇。 这时,长野阡陌之上迎风跑来一个人。 第五十二章 措手不及 林招财看清来人,赶紧一挽袖子,振臂一呼:“吃饭了吃饭了。” 后面的人没注意,只见林姑娘哒哒哒哒在阡陌上飞奔,风掀衣摆的背影里哪还有半分勇闯土匪窝的镇定自若,简直满是对食物的渴望。 人堆里不是没有在地主手下当过佃农的,每次到了饭点,就是最让人发臊的时候,得厚着脸皮,蹲在地上低着头,才能好意思在管家长工的监视下,吃那几个窝窝头。 稍微跑快一点,稍微吃多一点,就要遭人白眼。 林招财把菜篮从小竹子手上接过来,掂量了一下,咦,这么少啊,于是他问小竹子:“十九呢?” 这小孩不知道为什么有怕林招财,低头畏畏缩缩,甚至不敢答话,小心指了指身后。 林招财顺他指的地方瞧了瞧,见十九牵着小毛,小毛身上还挂着两个篮子。 林招财从篮子里翻了翻,发现还有两碗枣子,给了小竹子几个,让他上地里玩去。 “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怕我一个,杜大娘和小慧姐他可喜欢了。” 林招财拿烧饼夹了口咸菜,坐在莫十九身边道:“他手没事吧。” “无妨,七天内不要拿重物就可。” 林招财点点头,莫十九想了想,又道:“我昨日在等铁匠铸剑之时,见镇上另一条街有一家拳馆,上去打了几场。” 林招财没听懂,就问:“你业余爱好还挺丰富,没受伤吧?” 莫十九摇摇头,见林招财埋头苦吃,仿佛对食物有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占有欲。 她像是嫌最下面的饼没有夹到咸菜,想了想,一口把剩下的全塞进嘴里,脸颊撑得鼓鼓囊囊。 她是真没听出来。 莫十九只好叹了口气:“一场胜得二两银子。” 林招财茫然抬头,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烧饼咽下去:“啊?那很厉害啊。” “我是说,银子......” 林招财和他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又拿了个烧饼:“银子你自己留着,你们死士营还有赚外快还要教给营中的规矩?” “没有。” 林招财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怕我给她们发不起工钱吧?” 见十九沉默,林招财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想的,正待让他放宽心,就听十九道:“你欠灰先生的银子我已经先行还给他了。” 林招财心说,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难道在十九看来,自己就是个没钱还欠债而且善心大发的烂好人,她自我反思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 除了她不是烂好人,她对这一百五十亩地的改良十分有信心,按照景朝现行标准,只一百五十亩丙字地只要变成乙字地,至少可以卖出三百两银子,足够他们一家人吃喝了,但是林招财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况且,手中没有流动资金属实是一个问题。 这样不行,林招财心说。 必须有一个稳定的,来钱处,而且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林招财已经将这个流动资金问题提上了日程,当晚回家的时候,陆婉带回来的消息让她第一次觉得有些焦头烂额。 当天夜里,林招财躺在床上没有睡,就听有人敲门。 “娘,等我一下。” 林招财踢踏着鞋给陆婉开了门,见娘手里拿了件衣裳。 陆婉把那件粉袄绿裳在林招财身上比划了一下,道:“刚刚好。” 林招财笑了:“怎么没买大一些,明年我长个子了还能继续穿。” 陆婉笑了笑,把衣裳铺在床上,拉着林招财在床边坐下:“你走路做事风风火火,裙太长容易跌跤,长个子了娘给你拆洗重新缝一下。” 林招财忍不住搂住娘的胳膊:“娘真好。” 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林招财生了张巧嘴,正事时候坚韧果决,说话很有力量,调皮时候嬉笑怒骂,但是只有在娘面前,她才会下意识这样子哼哼唧唧撒娇。 陆婉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里面不知道包着什么东西,上面绣着个小元宝,是林招财的名字。 这手帕林招财也有几块,都是娘给绣的。 刚好奇娘在帕子里包的是什么,就见手帕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两银子。 林招财坐直了身子。 “这是一个多月,周财主家给我结的工钱,给你。” 一两银子放在之前来说实在不少了,如果加上林招财家的五亩乙字地,就够维持一家人一年的生计了。 林招财赶紧道:“这不行,娘你自己留着吧。” “这就是娘给你的。” 林招财想了想,问道:“要是有朝一日女儿想做的事失败了,娘管我一口饭吃就行。” 陆婉嗔了她一眼:“胡说什么,你是我女儿,我自然该让你吃饱穿暖。” 林招财笑了笑:“这就够了。” “不过你们这个工钱不是干完了才结吗,今天已经全部干完了?” 陆婉拉着女儿的手:“我正要跟你说这事,你不是让我帮你留意周财主家具体什么时候变卖家产南下搬迁吗。” 林招财心中一突:“之前不是说春节前后吗?” 现在刚十一月,应该至少还有三个月的。 陆婉道:“这批绣活是给周老太太做寿的,周家着急得很,下个月就要动身。” 那岂不是只剩一个月了。 “要不是为了给老太太过寿,只怕他们此时已经动身了。” 陆婉疑惑道:“不过招财,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林招财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没有把握,等我好好想想再告诉娘,好吗。” 陆婉通情达理:“只要不是危险的事就行。” 林招财让娘放心,又在陆婉的要求下试了试衣裳,这才让陆婉去睡了。 林招财躺在床上,照例双手放在脑后,翘起一只二郎腿,在空中晃着小腿。 说实话,有些懊恼,这一下子把自己的计划几乎都打乱了。 她在心里飞快算账:周财主家的院子占地大约六亩地,宅子一间,牲畜若干,家丁长工....... 少说也要两千多两银子。 不到一个月,她上哪里弄这么多银子? 第五十三章 练剑 她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到这么大一笔银子,最高效的方法就是从系统软件里兑换现代商品出来卖。 林招财自然这么想过,但是这行不通,一来积分有限,第二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能把这些东西在明面上展现出来。 一件两件看不出明显现代工业的东西还好,就算被发现也最多是一个来路不明,但是大批量的显然不可能,一个不小心玩脱了,就要出大事。 不要小看这个时代人的迷信程度,凭空化物什么的,一个弄不好是要被当成妖怪抓起来烧死的。 但是不拿系统里的东西直接出售,不代表不能利用里面的东西赚银子。 林招财想到那张火锅食谱,要是真的像山匪所说,一张菜谱卖几十辆银子,二十张菜谱就能卖一千两银子了。 哪有那么简单? 林招财愁得挠头。 要不算了吧。 林招财对物质要求不高,周财主家的几进几出几十亩的院子,林招财固然喜欢,但是这么短的时间,抢钱庄也够呛能弄到这么多钱。 林招财吃饱喝足小床一躺,立刻生出些摆烂的心理。 不行不行。 林招财摆摆头,绝对不能这么想。 隔壁还住着她从土匪窝救回来的十几个人,自己现有的长城村资料养活她们足矣,不过这也就是极限了。 但是下一次呢。 下一次看到弱小被欺凌,孩子食不果腹,她能做到袖手旁观吗?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大宅院她可以不享受,但是土地意味着的不仅仅是生产资料。 土地意味着有饭吃,意味着有衣服穿,意味着有银子,而有了这些,才会有可以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力量。 青山镇在西北边境,一旦起战事,手里没有武装力量,那有的东西再多也是飘萍,一把火,一阵哄抢。 守不住的。 所以,周财主家现成的生产资料她必须搞到手。 不就是银子吗。 这世道,来财处士农工商,花钱处衣食住行,无外乎如此。 林招财琢磨着衣食住行,食只能赚到一小笔钱,但是快,其他的,就要多管齐下。 【系统,此地盛产小麦,红薯,土豆,茶叶,羊肉,牛羊奶,还有......】 【收到宿主信息,请问有何诉求。】 【根据上述作物生成菜谱,以能卖的贵的为先。】 【好的,已生成以下菜谱,积分600,请问是否兑换。】 林招财面前瞬间出现了菜谱,她摸了纸笔,用狗爬字记了下来。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菜谱至于六道一招鲜吃遍天是行不通的,光靠菜谱卖钱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作为启动资金勉强够用。 【好了,谢谢系统姐。】 【收到,正在更新系统。】 什么? 【你更新什么?】 【宿主触发关键词系统姐,已为您更新系统2.0版本。】 林招财有些惊讶,自己不过是最忌这位大娘那位姐姐叫习惯了,一时没转过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那升级了之后有什么新开发的板块吗,比如快速搞钱子系统之类的。】 【没有呢亲亲,但是会为您提供更加细心优质的服务。】 虽然除了称呼亲密了一点目前没看出什么不同,但是按照惯例,1.0总比2.0要好吧。 林招财无所谓,升级系统也没扣积分,她整准备睡觉,明天起来还有两件大事,练剑其一,把菜谱卖出去其二。 她刚闭上眼睛,猛然想到一件事! 等等等等! 她刚刚是不是说,因为升级成2.0系统姐,那么?! 【我要是叫系统爸爸不得给我爆金币,不是,爆积分啊?】 【是这样呢,亲亲,不过该功能尚未解锁。】 【你这个服务不错啊,我是不是能直接换点热武器出来?】 【是借积分呢亲亲,后续要还的。】 林招财十分谨慎。 【还不上怎么办?】 【系统将自动解除绑定。有具体的积分还款细则,请问是否查阅。】 他说要解绑我金手指! 【不了不了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才是做踏实的,提前消费不可取。】 【好的亲亲,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提醒您早点休息,祝您睡眠安稳。】 林招财一阵受用,系统姐就是温柔哈。 那么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林招财就起来跟着十九练剑。 铁剑,三尺,归功于第七套广播体操以及坚持不懈的体能训练,林招财把剑拿在手里,并不觉得很沉。 就是有点硌得慌。 这双手的手心皮肉还是嫩,原主除了差点被卖给苟地主,之前没遭过什么大罪,体力劳动也有限。 大多数武器为了增加摩擦力不脱掌,都会在握的地方雕刻花纹增加摩擦力。 刚握住,确实对剑柄烦繁复的铁家伙还不太适应。 不过林招财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自然知道练出茧子就好了,十九的掌心也有茧子,不过不仅限于虎口和指根,指尖甚至指缝都有。 “一字斩,也叫平斩,是所有剑法中最常用到的基础动作。” 林招财举手,她还有上辈子应试教育留下的经验,总觉得入门要先理论再实践:“莫师父,咱们这个剑术教学是怎么安排。” 十九停下演示的动作,因为这个师父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是打趣还是真心,也没敢应,只好如实回答。 “我昨夜想过了,剑法大成以碧落剑法为尊,姑娘只要学会前二十一式,即使只得形似,也足矣应付一般遇到的危险了。” 林招财好胜:“那后九式呢?” 等等,她怎么知道后面有九式,难不成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个碧落...... 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自己和十九解释火锅秘方来源的时候,自己忽悠十九是从梦里学来的时候,十九出乎意料地表示理解,因为江湖上有一个前辈大佬,在梦中学习过一套剑法,从此独步天下。 这套剑法,不正是碧落剑法。 林招财这边刚想起来,就见十九神态有些落寞道:“剑术一道天赋,毅力,耐心,悟性,缺一不可,后九式变化诡谲,招式复杂,我天资不够,不堪大用,营中师傅没有教我。” 我看未必。 林招财叹了口气,上辈子没练过剑,还没看过武侠小说么? 第五十四章 苟地主 有些功法招式强行去学,那很容易走火入魔的,不是闹着玩的。 林招财安慰道:“未必是你天资不够,师傅觉得你不堪大用,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你师父不让你练也可能是为了你好。” 莫十九点点头,道:“开始吧。” 一字斩就是将剑在空中平斩一下,但是练这个动作,真的很累人。 莫十九教会她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在院中的两根树上绑了上下两根绳子,并且在绳子上各系了一个铃铛。 “林姑娘,接下来的三天,你要每日练习挥剑三百次,并且剑锋要穿过绳子正中而铃铛不响,否则不计数。” 林招财看到上下距离五厘米的两根绳子,不由得指了指自己。 我? 你是说我吗? 莫十九有点好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好吧,林招财大概也知道这是练习手稳以及高度判断的法门,这么牛一个师父在旁边,不好好学太吃亏了。 林招财一想到吃亏,只觉得身上熊熊的战意都燃烧了起来。 她盯着那两根绳子,甚至有些中二地在心理呐喊着招式的名字。 一!字!斩! 眼睛所望,剑锋所至,空中的气流被林招财带动,在两根绳子指尖划过一道肃杀凛冽的白芒。 两边的铃铛未发出半分声响。 我靠,好爽! 林招财现在满脑子的画面都是自己一剑击退敌人,潇洒地挽个剑花然后学着前世电视剧里的武林高手一样:把剑刃甩在身后,收势贴着自己的肩背,然后无风自动带起一阵衣袂翻飞。 而且,这些都是真的!只要她努力,不久就会实现。 为了装个大的......为了更高效率地学习好剑术,充实并且发展自我,林招财很快又挥出了第二下。 我是天才吧,第二下也没有碰到,林招财在心理暗自得意。 这也没什么难的嘛。 个屁! 林招财挥到第一百多下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吃力,到了最后,一下比一下慢,最后几十下的时候,林招财连手都快举不起来了。 她的额头,脖颈,鼻尖,都因为这简单的动作而浮起细汗,莫十九叫了停,示意她休息一下。 林招财没有停。 肌肉记忆的形成是一个枯燥乏味的,十分累人的过程,林招财知道。 所以她慢慢调整呼吸,将十九教她的发力技巧默了一遍又一遍。 五,四,三,二......一。 呼。 林招财觉得除了前世体能极限还 硬撑着打完最后一场比赛的时候从来没这么累过。 她喝水的时候水杯都握不住了,只好换了左手。 就在林招财坐在石凳背靠桌子,在院子里喝水散德行 的时候,一阵炒鸡蛋的香气从隔壁院飘来。 莫十九还待勉励和安慰她两句,就见林姑娘一个冲刺,飞速靠近隔壁的食物。 他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郭大娘今日小厨房,鸡蛋炒馍花。 “大娘,就这么几个鸡蛋,炒出来能好吃吗?” 郭玲兰胸有成竹:“姑娘瞧好吧。” 林招财自己拿着小碗吃了几口炒鸡蛋,不好意思再吃,郭大娘已经开始熟油了,于是林招财在一边坐等开饭。 小竹子在一边给郭大娘打下手,林招财知道小孩不是很待见自己,也没去逗他。 不想这小孩竟然自己凑凑凑地凑过来,悄悄往林招财面前的桌子放了一杯水,然后拔腿就跑。 林招财乐了。 她笑眯眯地嗦着水,十九怎么不在旁边呢,自己好好跟他炫耀一下,你的小跟班这会跟我了。 吃过饭,林招财布置了今日的生产任务,骑着小毛去镇上晃了一圈,把六份菜谱在佳肴楼的冯掌柜那里当了小四百两银子。 林招财揣着银子和银票,顺着墙角拐了个九十度的弯,结果刚拐过去,迎面就是一通老拳。 林招财迅速弯腰闪避,这才看清墙那面实际上是两个人,谁也没顾得上理她,就又扭打在了一起。 老的那个明显不是对......村正? 林招财一打照面就蹙起了眉,村正怎么会在这里和人打起来,看这青麻短打的黑裤子的家丁模样,这是惹到谁了? 还没等林招财想明白,那个家丁已经抄起块尖锐的石头就要往村正头上招呼,林招财想也没想,一脚就上去了。 这一脚当然没什么杀伤力,那家丁一个转头,还没看清来人,就让林招财一招袖里乾坤牌辣椒面放倒了。 林招财先顾不上说话,将村正扶起来就跑,袖里乾坤林招财用得如鱼得水百发百中,但是架不住这招扛不住多久。 俩人直到把人远远甩开了才停下,林招财一放手还没来的急问话就惊了。 “村......许爷爷,你别哭啊这是咋了,” “你胳膊什么的都能不能动,哪里有伤你说,杏林医馆就在不远。” 林招财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正一把拽住两根胳膊,村正干瘦的手指像是拽着救命稻草一样拽着她,张口就是嘶吼和哽咽:“娟娟叫抓去了!” 什么!青天白日就敢拐人:“是谁?” 许正这才说到重点:“苟,马车上挂着苟家的旗子。” 林招财心中一惊:苟? “刚从佳肴楼出来,不知怎的就看上了娟娟,扔了我而一袋银子就把孩子生生拖去,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什么?! 许娟是村正的孙女,许文的大女儿,今年才十三! 许正还在那里咒骂:“谁要他的银子!” 这个姓不多见,林招财咽了咽唾沫:“这十里八村姓苟的,有权有势一些的,有几家?” 村正连忙道:“就一家!” 林招财心说要糟。 苟地主,那不就是自己刚穿来的时候,自己那个已经被流放的大伯要把自己弄瞎卖去的那家吗? 那变态喜欢盲女,这会再不去找,黄花菜都凉了。 林招财把这话给许正说了,催他赶紧去报官,村正一听就要背过气去,老泪纵横地嚎啕,一边哭一边就是往街上冲。 今天集上热闹,路中间人多,村正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迎面而来的姑娘撞了个马趴。 林招财本来要扭头打听苟地主的马车去了哪里,这下不得不赶紧把许正扶起来。 亏得那姑娘好脾气,被撞了一下也不恼,和林招财一下把老人家扶起来,许正顾不上别的,就往衙门那去了。 林招财也着急,生怕晚了一时半刻,一连声的对不住加多谢姑娘出口,就要转身走。 “无妨,招财姑娘。” 林招财脚底下的步子生生定在了原地,她艰难地转了个弯,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姑娘几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小花!?” 第五十五章 臭你一把 花破暗这次换了个装束,将长发盘了个双云髻,穿着颜色青绿的棉布衣裳,活脱脱一个明艳动人的邻家姑娘。 “你,我,土匪窝……” 林招财也算是巧舌如簧的一类了,这会这个时间地点人物实在太过突然,她难得觉得词不达意。 林招财深吸了一口气再待开口,就听花破暗笑了笑:“玄金还在开采,手底下的人盯着,我有些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偶遇林姑娘,真真是好巧。” 林招财拱了拱手:“好巧好巧,我有急事,先走了哈,有缘再会。” 花破暗把手里的小扇打开,捂唇轻轻一笑。 “再会,招财姑娘。” 要不说青山镇这地方邪呢,说啥灵啥。 林招财跟街上的摊子打听了有没有显赫些的马车经过,得知周家落脚的客栈,租了一匹快马,提腰下马就进去找人。 不能莽! 林招财告诉自己,莽不行,得拖,拖到村正报官带人来。 电光石火之间,林招财已经想好了办法,她兑了一包蒙汗药,准备假装成周家点的说书的进去,想办法把东西下到他们水里。 周财主这会别的估计忽悠不过去,但是林招财要是说自己会说金瓶梅,那他指定上钩。 当然,做两手准备,林招财还在后厨买了一些做菜用的豆豉用罐子装着,打开后奇臭无比那种,到时候实在带不走人,就假装把豆豉往许娟身上一撒,不信苟地主还能下得去爪子。 林招财刚上二楼,路过一间雅间,就被人拽了一把。 小花? “你怎么在这?” 花破暗扇子一收,扇尖一点:“来找人。” 林招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不正是苟地主的雅间吗? “林姑娘呢?” 林招财正待开口,就听雅间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林招财端着小二的上菜盘子,端着上面的茶壶和豆豉,大步流星地走到雅间面前。 门口的两个家丁要拦,林招财手里七个摇八个晃,嘴里大声嚷嚷:“热茶热水,让一让让一让。” 这么一吆喝果真没人敢拦,林招财刚进去,就看到许娟被按在一边,眼睛不知蒙着个吸满了什么药液的布条,她哭得凄厉,伸手要抓,却被两个婆媳把胳膊按得死死的。 林招财一只手抓了一把蒙汗药在身后,就察觉什么东西轻轻敲开她的掌心,剐蹭了一下她手里的药粉。 是什......是扇子! 林招财猛一回头,花破暗正施施然站在她身后。 “狗奴才,连个门都看不好,没看见老子正忙,赶紧滚……” 苟地主有点胖,上下眼皮浮肿,眼下青黑,一看就是纵欲过度,再加上嘴下的痣上长了根长毛,嘴里叼着个烟锅,乍一看好像就是个吃得发福的地主。 但是他话骂到一半,目光移到小花身上,三白眼立刻泛起令人恶心的精光。 “呦,这位姑娘?” 他语气轻浮,笑得露出金牙,什么龌龊心思都写在脸上。 林招财见势不对,手一握住热茶就要莽,她刚往花破暗身前一挡,就被一双纤纤玉指拨开了。 林招财眼睁睁看着花破暗走上前去,给周财主倒了一杯茶,然后将折扇“啪”一下打开,在苟地主面前细细地扇。 借着开扇的瞬间,林招财捕捉到小花递来的眼神,他目光从林招财身上立刻瞥向门口,林招财立刻秒懂。 她趁没人后退了几步,一个“不小心”直直把大半罐子豆豉都洒在许娟身上。 臭味在雅间里弥漫开来,林招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奶奶的,怎么回事!” 苟地主猛拍了一下桌子,旁边的花破暗立马一缩,做出一副被吓坏的可怜巴巴。 苟地主就软了,他刚逮住个大美人,也想装回风雅一亲芳泽,摆手道:“支婆子,快把她带下去洗洗,臭死了,把窗户打开,叫掌柜的点香上来。” 那个什么支婆子这才压着许娟出去了,林招财在后面悄悄地跟着,找准时机就是个袖里乾坤,一下子把人放倒了。 扯下许娟眼睛上蒙的东西,林招财只觉得掌心火辣辣地疼,这不知道是什么腐蚀性还是辣的东西,果然,许娟的眼周围整个红了。 姑娘疼得脱力了,缩在地上发抖,林招财赶紧抱住她:“别怕别怕,是你爷爷让我来救你的,我是林招财,青山村的,给你家送过油茶面,还记得我吗?” 小姑娘一听是熟人,立马猛猛点头,嘴一张就是个哭:“林姐姐。” 林招财一阵心疼,把她打横抱起来,边安慰道:“眼睛疼是不是,没事了没事了,姐姐带你去看大夫。” 林招财把许娟扶上马背,而后踏蹬跨马上鞍,缰绳一抖就向灰先生的杏林医馆奔去。 “眼睛无大碍,但是会一个月内看不清东西,这药按时涂,”灰先生给许娟看过诊,将一瓶药交给林招财。 幸而林招财将许娟蒙眼的帕子一并带了来。 “好险,”灰先生道:“再迟一盏茶的功夫,就是华佗在世也无用了。” 林招财倒是松了口气,不论如何,总算眼睛没事。 “不过,这东西姑娘从何处得来,在下前不久仿佛闻到过这个味道,里面有味药材一般人买不到,是谁来着......” 林招财正疑惑,这东西如果是至盲所用,那么除了苟地主之外还会有谁呢。 难道变态不止一个?林招财蹙眉,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林招财正百思不得其解,已经想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可要掀桌子了,因为见不得人的欲望,将无辜的女子致残,这样人神共愤的做法,她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那边灰先生还在冥思苦想是谁来着是谁来着,林招财已经开始盘算到底是自己去打闷棍还是拜托十九打闷棍了。 “我想起来了,”林招财摩肩接踵:“是谁?” “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眉尾有颗很大的痣。” 林招财一拍大腿,那不就方才把许娟压住的那个婆子。 叫什么,支婆子。 灰先生见着奇怪。 “姑娘知道是谁?” 第五十六章 许娟醒了 林招财将前后因果说了,灰先生一听是苟家的人,也是了然。 “之前这苟地主家的来请我入府中看过诊,周围围着许多姑娘,眼睛都,不大好。” 林招财心思通透,从灰先生的语言和停顿里立刻判断出了两个要点,一个是这个姓苟的还在圈养盲女,另一个是。 这种用药至盲的是苟地主最近才弄到的法子。 对啊,当初自己刚穿越过来差点被卖去的时候,是林山和他老婆为了一两银子要自己动手挖掉她眼睛的。 那么现在。 竟是换了法子吗。 也对,那姓苟的如此好色,林招财想,要是能有不在脸上留疤的方式,他怎会不用。 “看来是因为姓苟的变态。” 林招财断言,然而下一秒,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就打断了她。 “我看未必,”林招财本来跟灰先生在桌前坐着,因为是背对,所以她看门口要转一下身。 结果一抬头,差点喷了。 只见花破暗顶着一张妩媚多情的脸边走边输出,摇着自己那把小扇子,昂首阔步跨进屋内。 最主要的是,他输出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住嗓子,声如洪钟。 林招财除了最开始的吓了一跳,尚觉得接受良好,就是声音有点难匹配上人。 女装大佬嘛。 林招财想象了一下花破暗和苟地主的相处场景,一个好色一个女装,等花破暗纤纤玉手往苟地主胸膛上一抚,侧头在他耳边说话。 苟地主正受用,结果花破暗一句无比粗犷的:“狗东西看看爷爷是谁,”那不得当场给他吓厥过去,这辈子不能人道,看见漂亮姑娘都心怀畏惧,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林招财心理想什么,面上就由不得露出来,花破暗见她抿着嘴要笑不笑上下打量自己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憋好屁。 “别瞎想,”花破暗没好气道:“那孙子根本就不行。” 林招财也是疑惑:“此话怎讲?” 不过小花将军眼光毒辣,她也确实没憋好屁:“详细说说。” 花破暗用扇子敲了一下桌子:“反正就是不行。” 林招财见他也不似作伪,不禁思索道:“这什么变态人渣。” 花破暗正为自己的绝世容颜打抱不平,一听林招财说这变态的怪癖,才知道是这个原因。 “这样,那装瞎不就行了,这本行,招财姑娘你不早说,”花破暗顿时茅塞顿开。 林招财心说你真是什么都会,你堂堂御笔亲封写在圣旨上的当朝在册将军,混进个小小苟地主身边是要做什么,就是真想为民除害也不至于这么屈尊降贵的吧。 “不行的,”就在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慢慢的响起,确实让在场的人都始料未及。 许娟方才眼睛疼得厉害,灰先生给她用了麻沸散,没敢多用,小丫头年纪小,怕害药。 是以她这会就悠悠转醒,还小声的打断了谈话。 小丫头看不清东西,人有点害怕,林招财走过去坐在床边。 “醒了,眼睛还疼吗?” 许娟认识林招财的声音,知道靠近的是她,人放松了下来,摇了摇头。 林招财这才试探道:“你方才说,不行,是什么意思。” 小丫头浑身竟打起了哆嗦,可她还是很难坚强地想要说话,张开了嘴,却没能发出声音。许娟抖得更厉害了。 林招财一把抱住了她,拍着她的背哄:“没事没事,眼睛没事,嗓子也没事,只是太紧张了,来,学着姐姐呼吸,吸气。” 带着许娟作完几次深呼吸,她果然平静了下来,灰先生适时地上一杯水。 小丫头用手捧着,这才能开口了,她小声道:“我看到了。” 林招财没有追问,只是鼓励地捏了捏他的手。 “我看到她们的眼睛了,眼睛全是灰色的,也不大会转了。” 林招财咬牙切齿,花破暗眉头紧皱。 咬牙切齿是因为这东西简直丧尽天良,眉头紧皱是花破暗想不到这要怎么伪装。 “不怕,不怕,姐姐保证,坏人都会被消灭的。” 一边目睹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在花破暗进门的时候点点头打过招呼的灰先生听出了林招财的言外之意。 “林姑娘,”灰先生爱惜人才:“就在下的医术来看,若要让人全然失明,那么整个瞳孔都要药成灰色,除非真的把自己弄瞎,否则是伪装不能达到的。” 灰先生真真妙人,他怎么知道别人心中想的什么。 林招财大奇:“我还没说要做什么啊,先生如何得知?” 灰先生之前混刀剑舔血这碗饭的,他要是会林招财的语言习惯,这会就要说一句职业本能罢了,但他只是道:“姑娘,一般人只会说,坏人终究会遭报应的。” 言下之意是你这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你要动手。 林招财眨眨眼,没肯定也没否定。 她将头转向花破暗:“那得看小花姑娘怎么说了?” 花破暗将小扇子平平展开,不疾不徐道:“在下也没有这个本事啊。” 林招财看他笑意盈盈,丝毫不着急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会什么都不会说的,因为灰先生在场。 林招财隐隐觉得这俩之间好像太疏离了,一副礼貌但是互相不想搭理的样子,难道两人之前认识? 有什么过节? “娟娟!”林招财一听这声就知道是村正,许爷爷不是去报官了吗? 林招财出门将村正扶了进来,老人家看见孙女眼睛蒙着药只是个嚎,老泪纵横的直怪自己没本事,这么小的孩子眼睛看不到了可怎么活啊。 林招财连忙道:“没事没事,那是灰先生为了遮光用的,眼睛不能见强光,将养一个月也就好了。” 村正一听,身体一冷,转头满脸泪痕地看着灰先生:“真的?” 灰先生点点头:“只要按时上药。” 许正连道了几个好,声音都是抖的,他浑身的力气都没了,就要给灰先生和林招财跪下。 二人哪里敢受,扶着老人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许正一抬袖子,胳膊上都是淤青,一看就是让人打的。 “这怎么回事?” 第五十七章 花破暗的图谋 林招财一时间心念百转:“衙门还敢打人不成?” 村正连忙摆手:“是那姓苟的他们家的家丁追上来了。” 原来,和林招财兵分两路之后,许正提着一口气,就往三条街外的衙门口跑去。 一路上跌跤马趴尚且不说,不料刚见着衙门口,就被在那守株待兔的家丁捂住嘴拖进巷子里,痛殴一顿。 “幸而,幸而得这位女侠相救。” 林招财顺着村正的手看向他指着的人,女侠——花破暗冲她抿唇一笑:“顺手的事。” 安顿好爷孙二人,林招财并没有急着回家。 她在等灰先生根据那条蒙眼纱布将苟地主这种损阴德的药调配出来。 此时屋子里只剩她和花破暗了,林招财索性将话摊开了。 “女侠,你这样接近苟地主不是要为民除害,说说吧。” 花破暗将一盏茶捻在手里没喝:“姑娘猜出来了?” “这不用猜吧,以将军的实力,要碾死这样一个人不是易如反掌,何必与他虚以委蛇?” 林招财诚实道:“我只能想出两点:第一,将军图谋的东西在这苟地主手上,且要不为人知地得到。” 花破暗洗耳恭听:“那第二呢?” 林招财将他从带花的辫子打量到因翘二郎腿撑起的裙摆,露出来一个懂得都懂的微笑。 “第二当然是将军的私人爱好了,我无权置喙。” 花破暗丝毫不在乎林招财的打趣,反而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听了个明白。 “姑娘打算如何?” 林招财:“将军一时半刻混不进苟家,我可以。” 她往门外一撇,见灰先生端着配好的药进来了,冲花破暗挑了挑眉:“先别急着扇扇子了,待一个时辰后见分晓。” 林招财将那至盲的药端起,向灰先生借了一间小屋。 关上门,她拿起药,却没有向自己眼睛上招呼。 开玩笑,疯了吧。 灰先生个人生活精致,审美追求高,即使是间不常用的屋子也在盆里种了花花草草。 林招财挑了株顺眼的君子兰,将一碗药倒了进去,剩了个底,浇在蒙眼的布条上,造成自己用过的假象。 那么如何让瞳孔变成灰色呢? 林招财坐在圆桌前,施施然用系统兑换了套灰色美瞳出来。 月抛那种,够用了。 戴好美瞳,林招财将自己的思路捋了捋。 花破暗要苟家的东西,自己要苟家的钱。 现在的问题是,林招财不知道花破暗究竟想要什么。 他此行偷偷摸摸掩人耳目,自然就不能明目张胆借镇北军的势,林招财想在此行中捞油水,而且是两千多两银子这么大一笔油水,就端看花破暗要的东西有多重要了。 他若是一时兴起,可有可无,那这趟浑水她不趟也罢。 若是这东西要紧,那也要看多要紧。 最好是要紧到。 等等等等,林招财眼前一亮。 对啊,花破暗是将军啊,还有什么比他正在开采的军备要紧? 他现在不在红枫崖挖玄金,跑到个人品欠佳的生铁贩子身边当卧底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 八成是!林招财一拍大腿,这下就解释的通了。 好你个花破暗,瞧着浓眉大眼的,干得都是掉脑袋的事。 如果真是这样,林招财这趟与虎谋皮,那可是非去不可了。 毕竟捞钱是一方面,她和苟地主之间还有一笔草菅人命的账没算呢。 林招财心中打定主意,一出门,却见这两个人双双都没了身影。 “那死丫头分明是来了这里,灰先生,我家老爷敬重你是个医者。” “但那老头子收了钱,姓许的丫头就该给我家老爷当妾,要是交不出人来,就拿她来抵!”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救走许娟的林招财了。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果然,绕过院中间的石屏风,就见支婆子站在杏林医馆中间插着腰扯着嗓子叫嚣。 她的胖巴掌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跟旁边的管事模样的八字胡子老头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 林招财能猜出个大概,她在撺掇苟家的家丁搜院子。 灰先生不急不躁,但就是一个矢口否认,人站在屋门中间,大有一个你们有本事就进来搜。 “院中都是病人,你们舞棍弄棒地往里闯,出了人命在下可不负责。”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着,自然是不敢有人往里闯。 不过也有例外。 支婆子在一边急得跳脚:“你他娘吓唬谁,别说是死几个贱民,得罪了我家老爷,让你这医馆开不成!” 这婆子此时脸红脖子粗,一力主张搜院,极力想将自己看守不利的责任弥补回来。 她胖手指了一圈周边下人:“让你们进去搜,都耳朵聋了是不是,老爷交代的事办不好,想想回去的下场!” 她这么一说,身旁苟家的家丁都开始动摇了,想必这苟地主平时对对手下的人非打即骂,把这帮人整怕了。 不过旁边的八字胡到底是管家,将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往里冲的家丁拦住了。 “哎呦!” 林招财见时机差不多了,平地一摔,大喊一声。 林招财能吃能睡,热爱运动,这一下声如洪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支婆子眼前一亮,就要带人往里冲,花破暗和灰先生显然没想到林招财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作死,不过花将军到底是反应快些,急步过来扶了林招财一把。 看见林招财的眼睛,饶是花破暗也吃了一惊。 林招财示意自己没事。 “说吧,”林招财趁着乱,悄声在花破暗耳边道:“要什么东西?” 花破暗倒是挺仗义:“此刻反悔,我还能带你出去。” 林招财已经打定主意:“事成之后,苟家的财产我要昧,两千一百两。” 花破暗一挑眉,怎么还有零有整的,不过他们快到大门边了,只好飞快道:“成,我要苟家铁路引,还有一十三道商线。” 林招财此时心下更定,花破暗这话,无疑将自己的猜测证实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林招财也更确定了自己是在与虎谋皮,花破暗要的这两样东西,自己不能都给他。 那无异于找死。 第五十八章 孤身闯入 “苟地主明日回府,当天晚上开始,东南角门,我在那等你三日。” “如此,劳烦给我家里带个信,青山村,十九你认识。” 这话说完,花破暗就将林招财往前一推,演道:“灰大夫,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是她的命,藏不住了。” 灰先生见这两人商量好了,知道自己不好多管,可是他向来欣赏这位林姑娘,还是将目光转向了她。 林招财冲他挥了挥手,做了个袖里乾坤的动作。 灰先生这才松口。 他摆摆手,转过头像是眼不见为净:“罢了罢了。” 林招财见支婆子手里拿出一张纸过来,可是这会她还牢记自己是个瞎子,满脸惊恐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直到支婆子的手攥住她的手腕,林招财才剧烈地挣扎起来。 “将这卖身契签了,老婆子也好交差。” 原来是卖身契,这玩意儿要是真签了,就是拿到公堂上林招财也不占理。 她脑子转的飞快,立时三刻就想出了办法,迅速挤出两滴眼泪,挥着胳膊撒泼道:“什么卖身契!我不要,求你,我不签......” "我,我不会写字,我不签,"林招财像是急得神志不清,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无力的理由:“我不会写!我不签......” 支婆子一下按住林招财的手,让人拿出了盒类似印尼的东西来,她将林招财的手指掰开,恶狠狠道:“不会写?那也有的是办法,把她按住了给我画押!” 几个苟家的七手八脚将林招财按住画押,林招财死死挣扎不过,还是将手印按了上去。 支婆子大功告成一样将卖身契拿起来打量,见印上了,脸笑得满都是褶子。 “带走。” 一边的管家这才出声道。 林招财被押上了马车,她搓了搓手中的印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时代的印泥远不如现在的工艺严谨,只要在按手印的时候借着挣扎狠狠左右蹭两下,不出三天五天功夫,油墨浸透纸张,保管糊得连亲妈都不认识,还能辨别出个屁的指纹。 就这样,前路未卜,林招财一声不吭上了马车。 她没想到的是,刚进苟府,林招财就不得不莽一手了。 路引就是来往各地的凭证,跟西游记里通关文牒一个道理,一般是一张纸,要证明你是哪里哪里的人,去哪里哪里干什么,经过报备的,不然很容易让当地官府抓起来。 花破暗要的铁路引也叫铁引,和路引一个道理,是国家允许的贩卖铁器的证明,要走官道是会盘查的。 只是不再是纸张,考虑到不好携带,怕湿怕火,所以做成了木牌。 这东西十分重要,因此八成是在苟地主手里。 林招财已经想好了,她先要把苟地主迷晕,找到路引后藏在一块绝妙的地方,至于那一十三道商线,林招财根本没准备找。 她有别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刚一进府,就让她看到如此灭绝人性的场景出来。 林招财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被推进了苟家的门槛,为了逼真,她还专门在进门的时候假装绊了一下。 苟府门口有道类似屏风的东西,但是石头做的,是道石墙,叫做影壁。 影壁汉斯格遮挡作用,为了开门的时候不至于一眼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林招财觉得十分压抑,那影壁上不似一般雕花浮草,而是画了一幅美人图。 按理说一般色鬼也会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这种事不会摆在明面上,但是姓苟的名声早臭了,他自己也不在乎,反而以此炫耀。 好像就要说明没人能那他怎么样。 这炫耀的背后是无数无辜姑娘的血与泪。 林招财被推着往前走,绕过影壁,就听苟地主用嘴里像是含了口痰的声音道:“牵过来,” 什么?林招财还以为养了什么猫儿狗儿,就见支婆子从后面牵了个人出来。 是在地上爬过来的。 林招财一下子只觉得生理性的不适,她突然觉得有些恐惧,不是对自己命运的恐惧,而是对于这个世道的恐惧。 怎么会这样? 没有人管吗? 那是个人啊! 她生长在法度严明的世纪,对古代盲妓只是有所听闻,甚至不忍细看。 但是现在。 当吱呀作响的重门在她身后关闭,厚墙深院里,她亲眼看到这样的情况,只觉得沉重的无力感要将她淹没。 “哈哈哈,”苟地主口中发出一阵怪笑,拍了拍那女子的脸,林招财这才主意到,她的脸上全是划痕。 血红带痂,有一道甚至深入了眼睛边,一看就是没留一点手。 苟地主看够了,才道:“按家规处理了。” 一边的支婆子立马谄媚地应了声是,但是却没立刻将人带下去,她自己知道没将看住人的差事办好,让那个许家的小贱人跑了。 因此这会虽然带回来个新的,对苟地主却还是有些畏惧。 只婆子谄媚地笑凑上前,深躬下脖子问道:“请老爷挪尊步,莫沾了业障。” 苟地主嫌恶地甩了甩手,不知怎的回头看了一眼,林招财下意识就要和他对视,看看忍住了。 “死丫头坏我好事,就让她去替业障,夜里将人送到我房里来。” 林招财这才装出一副怕极了的样子,她还没来的及想这个“替业障”是什么意思,被人推走的时候脑子里飞快地想着怎么救出这个姑娘。 林招财穿过长廊绕到后院,中间经过一大个院子,里面有许多姑娘唱曲的声音,一声叠着一声,又麻木又凄凉,像是在哭。 林招财侧头看着旁边青厚的砖墙,断定那里面是姓苟的关女孩的地方。 穿过丛丛道道,林招财被带到一个十分偏僻的院子,这才知道所谓的家规是什么。 树林子边有一座枯井。 这块空地不大,靠着哪个院子的墙角,天已经擦黑,凉风吹过,林招财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有人在后面解开林招财的双手,一脚将她踢到那座枯井之前。 支婆子这才将那姑娘牵过来,林招财见那姑娘眼睛整个都是灰色的,就知道她入府不久,也是让药弄瞎的。 林招财离那口井很近,别人都以为她看不见,她自然也不能探头往里瞧。 她只装作惊慌的一瞥,里面深黑不见底,寒气森森,不知葬了多少冤魂。 “换做别人我就不多说了,你刚进府,我就好心,给你讲讲规矩。” 支婆子显然做惯了这种事,拢了拢头发在一边道。 “这贱人不仅冲撞老爷,居然还想逃出去,按照咱们府里的规矩,你就在这送一送她。” 支婆子说着,又推了一把林招财:“动手吧,别叫咱们沾了业障。” 林招财头皮发麻,气得浑身发抖。 “不过是推一把罢了,快得很。” 支婆子见她不动作,笑了一下:“忘了,你瞧不见,来,” 林招财只觉得一双干枯的手死死箍住自己的手腕,向着面前的姑娘伸去。 眼看就要将那姑娘推下井之时。 【系统!兑把短刀出来】 忍不了,绝对忍不了! 林招财挣脱了支婆子,刚准备莽,就见面前背对她的女子决然地往前一跳。 “不要!” 林招财扑向井口,只听到“咚”的一声响。 这姑娘,死了? 林招财只觉得脑子翁的一声,她还在发懵,就被一边的支婆子扯开了。 “倒不费事,”支婆子拖着踉跄的林招财:“得了,再叫唤也活不过来了,跟老婆子走吧。” 林招财不知是怎么被带回屋子里的。 这是苟地主的房子,因为是个盲女,又绑住了,苟家就没人在这看管。 手脚又被人捆住,林招财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 林招财下意识挣了挣身后的绳子,已经准备兑刀,却没想到居然真的挣开了。 她坐在床上,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按计划,趁机将姓苟的铁引找出来,然而当她提线木偶地找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 因为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找东西。 林招财抬起手,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巴掌才把她从浑浑噩噩中唤醒。 林招财脑子突然无比清明。 枯井中绝望而刺耳的坠物声犹在耳边。 不行。 得回去救她。 得把这院子里的姑娘都救出来。 林招财把面前的东西一推,提着短刀就往唯一的窗户那边走,推了一把窗棂发现掀不开,退了两步就踹。 窗户“哐!”地一声被踹开。 然而下一秒! 苟地主褶子堆叠的老脸带着令人恶心的戏弄,猝然出现在林招财面前。 林招财瞳孔紧缩。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林招财耳边炸开。 “小娘们,你要跑去哪啊?” 第五十九章 生死一线 林招财确实让吓了一跳,她后退两步,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见姓苟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家丁。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这姓苟的垃圾提前识破了花破暗的计划。 不,应该是单纯地变态,故意没绑紧她手上的绳子在这里守株待兔。 面前的窗户被关上了,苟地主呵呵一笑,留下两个人守着,就往门这边绕去。 临走时还不忘深深看了一眼林招财。 怎么办? 林招财看着厚厚的墙,几乎能在一墙之隔之间看到苟地主走到了哪里。 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林招财应对危险的本能让她握紧短刀的同时,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莽? 不行,且不说她小命一条不要了,就是能杀出去,人是决计一个也救不走的,更遑论套出铁引和商线。 不莽,虚与委蛇? 不行,虽说大女人能屈能伸,这代价也太大了,捏着鼻子她也干不了。 进退都是死路,林招财紧紧盯着门,不知道哪个下一秒会被打开。 林招财深呼吸,电光石火之间,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位被填井的姑娘的脸。 那张伤痕累累的脸。 或许,还有条剑走偏锋的路能走。 这边,苟地主向来喜欢捉弄自己的猎物,他依旧故意使唤人松了绳子,自己带人守在窗边,欣赏猎物惊恐的表情。 今天这个有脾气,有胆子,所以他格外兴奋。 苟地主推开了屋门,见人背对着他坐在凳子上,那小肩膀,小腰,苟地主边搓手边靠近,迫不及待地扳过林招财的肩膀。 没有任何防备。 一张满是鲜红伤痕的脸。 迎面撞来。 啊啊啊啊啊! 苟地主极度惊吓,慌不择路地往后退,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跤! 林招财一见这样,就知道成了! 姓苟的亏心事做多了,果然怕鬼。 她在后面解开自己的发带,让长发无风自动地披下来,一步一步朝着苟地主靠近。 林招财学着鬼片里的演员,嘴角极度咧开地笑,再搭配她从系统兑出来的一脸伤口纹身贴,森然笑了起来。 “老爷,是我呀,嘻嘻嘻嘻嘻......” 苟地主边爬边往门口退,林招财穷追不舍,颇为好笑。 戕害人命的时候不是这副嘴脸啊。 苟地主扯着破锣嗓子尖叫,立时三刻就有家丁听到声音,冲进屋来。 门“砰”地一开,所有人先听到林招财尖锐诡异的笑声,正毛骨悚然,就看到面前突然出现张伤痕累累的脸。 她不是填井了吗?! 苟地主跑到门口,家丁愣是没一个敢往里进。 他们不敢,林招财敢。 林招财气沉丹田,掐尖嗓门:“我的脸!” 众人两股战战。 她挨个往过扑去,却没想到被什么绊了一跤。 林招财疼的一时半会起不来,索性学着丧尸往前爬。 “嘻嘻嘻嘻嘻!” “井里好黑啊,” 她这下专冲着苟地主去了,指甲上还涂着未干的红指甲油,眼疾手快地抓住苟地主后退的衣摆。 她在烛火幢幢中抬头逼视苟地主。 “老爷,下来陪我啊!” 姓苟的捂着心口,嘎巴一下晕了过去。 他这一晕,周围人立刻四散而逃。 还以为什么厉害货色,林招财在心中暗讽,但是她又觉得这样不对。 暗讽个什么劲儿? 她站起来单手叉腰,小嘴一张就是鸟语花香,输出得浑身攒劲。 一边骂,一边踢了踢那一堆肉,捏着鼻子开始搜身。 果然,林招财从他腰上带的荷包里摸出个小木牌,如她和花破暗所料,这种视财如命又刚愎自用的货色,重要的东西他谁都不信,只会自己携带。 她把姓苟的浑身上下捆了个结实,上辈子帮村里的大娘绑过猪,手法十分娴熟。 然后趁着人都被吓跑了,拖出去藏在院中的假山后面。 这法子不能耽搁太久,林招财瞧见院中的桌上还有茶,掀开茶壶,闻了闻没什么问题,牛饮大半壶,这才出去关上门。 路过僻静处,打昏了个丫鬟,猫在假山里换上她的衣服,用湿巾把脸上的东西卸干净,三两下把头发一盘,就往路过的那个院子走去。 院中间题字悬壁匾,叫做销魂院,林招财心下嫌恶,心中记下临走时候一定要把这破匾砸了。 不过正门是进不去了,有人看守,林招财翻墙进去,却见里面七八个蒙着眼睛的女子,一个个麻木地坐在树下,廊中,若有动作,行动之间皆是摸索前进。 林招财心下一凛,巨大的悲凉席卷全身。 这都是正当年华的好女子啊。 她鼻头发酸,狠狠搓了一把脸。 不是难过的时候。 林招财正要翻身下墙就见院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 四个精壮的家丁举着火把,簇拥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肩背微微佝偻,两颊深深陷进去的男人进来。 这个活像被吸了阳气的骷髅头男,林招财没见过。 但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一进来就有人熟门熟路地把门一关,这厮就在院中开始脱衣服。 他脱了上衣,抓起一个尖叫的鹅黄衣服姑娘就拖进屋里。 显然是被酒色掏空了,他抱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拖着走。 门扉被掩住了,林招财看不到,但是凄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在并不空荡但是寂静的院中划破人的耳膜。 剩下的其他姑娘显然是被吓坏了,拥在一处涩涩发抖。 耳听着屋里都没声了,林招财死死盯着那门口的四个守卫,脑子飞快盘算出个险招。 她撕了块衣角蒙住脸。 只有五成把握。 林招财心一横,悄悄从院墙上翻了下去。 莫十九教过林招财翻墙技巧,腰,膝盖,脚尖最大可能逐步缓冲,林招财落地几乎无声,但。 其中一个护卫目光立刻捕捉道了林招财。 赶上背点子,这里面有个护卫耳朵忒灵! 几乎是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林招财立刻就发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准备隐匿,但是来不及了。 “什么人!” “抓住她!” 那护卫立刻喊了起来,四人瞬间反应过来,举着火把朝着林招财冲来。 要死了。 林招财惨叫起来,只觉得浑身都在疼,她蜷缩在地上,隐约记着撂倒了一个人,然后被一棍子闷在膝窝上,雨点一样的疼痛瞬间落了下来。 她抱头屈膝,最大可能保护自己的要害,疼得脑子空白,察觉不出过了多久,就觉得有人抓着她的胳膊,想要把她拽起来。 疼痛没有消失,但是身上不再落棍,林招财眼冒金星,看不清是谁救自己。 她踉跄着站起来,眼前的懵黑散去,林招财只觉得她的手被拉着,被那群盲眼的姑娘簇拥着跑。 是?她们救了我?! 那个被拖进屋里的姑娘怎么不见了? 还有护卫,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自己。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从喉中爆发,林招财还当自己受了内伤,但是不对! 她回头,只见销魂院里通天的火光! 第六十章 花匪 原来如此! 那个姑娘! 是那个被拖进屋里的鹅黄衣服姑娘放的火。 周围的姑娘人手一个长火把,照亮了这乌烟瘴气的黑暗。 她们早就商量好了如何逃跑,最不济,那就烈火焚身,同归于尽。 林招财满目热泪。 她们从不是坐等人救的羔羊。 林招财跟着跑,不停地跑,她可以看到,她就跑在最前面。 二进和三进的院中一个人也没有,林招财这才发现,苟府两面起火,除了销魂院,还有后厢房。 后厢房附近是那口枯井的地方。 “走水了!” “救火!” “别踩,踩着我了!?” 苟家瞬间乱成一团,所有的下人都冲着去救火。 林招财在火光中带着女子们往东边角门去,就听为首的绿衣姑娘道:“我们想法子挖了狗洞,在角门。” 林招财一听正好,到了那里,就见狗洞已经被堵住了,林招财和几个姑娘合力想要搬开那块堵门的大石头,奈何实在巨大。 若不是有一墙之隔,那苟家下人喊叫救火的声音简直就在身后,眼下若不趁乱跑,待人发现闹开了,可就走不了了。 林招财咬咬牙,决定放弃那块石头,左右没人看到,从系统里兑出个木长梯出来。 没想到这100积分真是实诚,居然是那种老实木的,刷地油光锃亮,林招财一个人连脱带拽,院外只有两棵树,林招财考虑着上墙之后还要下墙。 好不容易把梯子弄到了那棵粗一点的树边,却是怎么都扶不起来。 她把袖子挽成个坎肩,布料全都垫在肩膀上,跪在地上用肩膀撑起梯子一角,喊身边的姑娘帮忙。 小声喝了声“一二三起。” 姑娘们在苟家吃不饱穿不暖,但都有股坚韧团结的劲儿,将梯子一头抬起,好容易要竖起来,颤颤巍巍又往回倒。 林招财只觉得牙关都咬得疼,压榨着浑身的力气,那梯子就是差一口气就能搭到墙的那边。 二力平衡之时,有个女子腿下一软,林招财心说要糟。 更沉的压迫,落在林招财机紧绷的虎口,但是只一瞬就松了。 不知从哪里陡然来了一股力气,助着她们狠狠将梯子往前一推。 梯头搭在屋檐,总算是,成了。 林招财眼前发黑,一回头,瞬间又惊又喜。 是那个鹅黄衣裳的姑娘。 她还没先说话,就被那姑娘打断了:“先出去。” 林招财瞬间醒神,她单手撩起长衬裤前的衣摆,往腰带里一塞,扶起一个姑娘就引到梯子前。 大家飞快逃命,刚才那个摔倒的姑娘起来扶着梯子,等人走了她才走。 鹅黄姑娘和林招财垫底,俩人坐在墙头上,将梯子推下去才算完。 爬树下墙,林招财这才发现有个姑娘没抓住,从树上摔下来了。 “别管我,”她一个劲地推:“跑,都快跑。” 林招财这才注意到那姑娘捂着脚踝,是伤到脚了,怕连累大家。 “姑奶奶就见不得姑娘哭,”旁边的鹅黄姑娘不知道从哪变出个帕子来,给她擦了擦眼泪。 哪只这姑娘听到这句话,居然真就不哭了。 “大当家?” 林招财心中为这个称呼一惊:大当家? “在呢,别怕,咱有马。” 林招财这下目瞪口呆:“哪来的......” 她话没说完,就见鹅黄姑娘把个什么东西抿在嘴唇,发出尖利的类似鸟鸣的东西。 鸟哨。 一声长鸣。 就在这时,乌漆墨黑的林子里瞬间出现几个英姿飒爽的姑娘,个个窄袖长裤。 近了些看到,姑娘们腰系绿色长绦,皂靴白底踏铁蹬,打马而来,端的是一派干练风流。 林招财啧啧称奇,就见那鹅黄姑娘比划几个手势,来的人就很有默契地将姑娘们扶上马了。 “你,带她们去哪里?” 鹅黄姑娘道:“上山啊。” 难不成? 林招财惊讶道:“是附近的花匪?” “妹子有眼力啊,叫什么?” “我是林招财,青山镇青山村人。” “慢着,你的眼睛?”鹅黄姑娘奇道:“莫非也是天生灰瞳?” 林招财心说难怪你也能混进去,赶紧解释:“是用了类似障眼法的小法子。” “我说呢,妹子有胆,也来救人?” 林招财摇摇头,但是想了想:“算是,外加报仇。” 她挑眉,不知道该不该问名字。 鹅黄姑娘见着林招财这样子利索,也将袖子一挽,裙子一掀一塞,露出两只长裤,干练多了。 她吹了声长哨,就有一匹红枣马跑来。 大当家翻身上马,居高临下道:“我叫风枫火,古子岭大当家的,认你有胆有识,交个朋友,有空来山上找我,给你打山鸡吃。” 林招财抱拳道:“多谢风姑娘,只是这些姑娘还望多照应。”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二百两银票来:“我没什么能帮她们的,这些请山上姑娘的胭脂水粉了。” 林招财拿捏着分寸,觉得钱是不够多,但是就这么让人走了,她不太放心。 风枫火哈哈一笑。 “放心,教她们听声辨位,姑奶奶带着下山劫富济贫去。” 林招财见她性子爽朗,看透了她的试探也不恼怒,知道可以托付,也就放心了。 风枫火鞍上翻身,指尖一勾,就将那二百两银票收入囊中,丝毫不扭捏道:“爽快人,我喜欢,有缘再会。” 她一抬手,什么东西准准落在林招财手心上,是个姑娘家头发上戴的小玩意儿,绒花做的。 林招财抬头,见一行人已经打马而走,北去了。 她爬上树,是棵榕树,中间分了个Y字形岔子,林招财骑在中间,一靠才觉得浑身疼。 身后是苟家熊熊大火,林招财无心去理,闭目养神片刻,才听花破暗姗姗来迟。 “林姑娘。” 林招财狗熊抱树地下来了,指了指后面的院子。 “趁乱进去,里面有梯子,姓苟的打晕了藏在西南角花园假山,以花将军的手段,想必逼问出一十三道商线不难。” 花破暗挑眉:“不敢动手?林姑娘不像这样的人啊?” 林招财开门见山:“你不用套我的话,姓苟的走私生铁的商线位置在哪,究竟有几条,暗语是什么,我都不知道,花将军,你当我能留那么大个教你灭口的把柄?” 花破暗早知道她脾气,但是没想到她这么聪明。 聪明人说聪明话:“灭口不至于,但是姑娘说得对,还是不知道的好。” 林招财摆摆手:“厢房附近的花园有口枯井,里面是姓苟的草菅人命的证据,抄家足够了。” “你朝中有人,昧多少我不在乎,我只要两千一百两,要快。” 花破暗:“姑娘放心。” 林招财捏着手中的铁引:“剩下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见花破暗点头,林招财这才拍了拍手:“那进去吧,带你一段路。” “姑娘不回去?” “我还有件事没办。” 花破暗边上树边疑惑道:“何事?” 林招财森然一笑:“里面有块匾,我看着是真恶心,不亲手打下来,晚上都睡不着。” 花破暗没有深究,坐在墙头道:“那请吧。” 也就是这个去而复返,让林招财知道了那个带四个家丁进销魂院,长得八分像骷髅的老头,居然还活着。 林招财不认识。 但花破暗认得这个人。 他压低声音对林招财小声道:“是大榕县的县令,苟地主的连襟,付江。” 第六十一章 老王爷殁了 什么?! 震惊之余,林招财很快冷静了下来。 难怪,难怪姓苟的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作威作福。 在景朝,县令的实际权利是非常大的。 是一个县最高的行政长官, 负责全县的经济,军事,诉讼,以及人事任免。 简单来说,赋税,归他收。 农业,商业的一些活动举行,也归他管。 抢劫,盗窃,杀人等重大案件,归他判,县令甚至有判死刑权。 更低级别的官员任免,县令也可以说了算。 这么大的权利在手里,才能一直对姓苟的干得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包庇。 没有监察系统的封建王朝真是要命,这几乎不就成了土皇帝了吗。 付江熟悉出入苟地主的销魂院,两人的勾结肯定不是一般地深。 林招财心说,幸亏不是我们青山县的县令。 但是很快她就会知道,话说早了。 青山村在西,大榕县在东,中间隔着个青山镇。 林招财出了苟家,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 客栈住店。 要了间上房,林招财一头栽倒,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叫人送了饭菜进来。 吃饱了就困,林招财又是一觉,昏昏沉沉睡得不知田地为何物,竟是到了第二日大清早才醒。 一大早,林招财洗漱完毕,在人家二楼也不好意思打拳闹腾,就地做了几百个俯卧撑算完。 见屋门开了,就有小二领着下楼,看了一眼今日的菜牌子,林招财点两荤一素,二两蒸米饭。 “客官,您点这么多怕是吃不完吧。” 小二人好,见林招财一个姑娘家点了这么多,怕吃不完要浪费银子。 林招财摆摆手:“我能吃完,”她指着菜牌。 “雪山梅是什么?”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雪山梅是单列出来的,不和什么竹叶青,烧刀子同排。 “客官好眼力,这是咱们店的特色饮品,老板娘用花汁和梅子熬的,甜甜凉凉,不能喝酒的都喜欢。” 林招财听明白了:小甜水! “来一坛来一坛,”林招财摆手让他快去,肚子都饿得直打鼓。 “得嘞,”干跑堂这行的,就讲究个眼活心亮,小二见这位饿了,先端了碟只需要切好就能装盘的酱牛肉来。 将筷子摆枕,小二由低到高斟了杯雪山梅。 类似酸梅汤的饮品透亮透亮,林招财口中生津,食指大动。 “客官,您慢用。” 跑堂甫一退下,林招财先喝了口酸甜的开胃,再三片一筷子地往嘴子送肉,牛肉酱香浸透,肉软筋弹。 半碟肉下肚,林招财这才停了停筷子,两腮鼓鼓,仰头长叹。 爽! 待后面晶莹剔透的红烧肉,油绿发亮的凉拌小野菜上桌,林招财这才就着米饭吃了个撑。 吃撑剔牙,林招财打了个饱嗝,招呼刚才那个特别机灵的小二过来。 “结账吗客官?” 林招财点点头:“连昨天前天的住店一道结了。” “好嘞,”小二唱了一句长音:“给您抹个零头,共八百文。” 林招财放了一两银子在桌上:“不必找了,“ 她招招手,小二很上道地侧身凑耳:”跟你打听个事。” “有,有,”小二揣了银子,忙忙点头道:“昨日城里是发生了大事。” 那小二的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道:“有官府带人抄了苟家,听说是因着,戕害人命。” 林招财装作惊讶道:“真的假的?” 小二狠狠点了点头:“姓苟的作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城里多少姑娘都被他祸害去了,估摸着上头有人,就是不抓。” “好多人都亲自去看热闹了,那家伙,真金白银一车一车往外拉,要不是当兵的围着,地下拍手称快的老少爷们,能活活啐死他。” 林招财道:“那这是大块人心的好事啊。” 小二一拍拍膝盖,点了点头:“可不。” 但是,林招财四下瞧了瞧,早晨客栈人不多,但是没一个脸上写着高兴。 林招财也压低了声音:“我怎么瞧着周边没几个高兴的呢?” 店小二也是惊讶:“姑娘不知道?” 林招财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小二见她真不知道,才叹了口气,哑声道:“老王爷没了。” 林招财眼睛瞪大又瞪大。 景朝西北这片,应该就,一个王爷吧,花破暗的上司。 “老王爷是?” 店小二抹了抹眼睛:“我也是听我娘说的,老王爷,老镇北王,那可是咱们西北的战神。” “咱们这西华城,在先皇那阵,丢过一次,要不是老王爷收回失地,赶在屠城之前把狼赶跑......” 他说着,竟是泣不成声了。 林招财也是默默,她拍了拍小二的肩膀:“你还好吧。” 小二抹着眼泪:“今儿一大早传来的消息,该开始大家还都不信,还是有队盐商来吃早点,他们刚打王府那边经过,府上都挂了白了。” 林招财也是感慨。 老王爷他没见过,但是镇北军的风采她算是见识一二了,手底下的将军也难得的作为,比一般的朝廷蛀虫强多了。 彼时林招财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将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震颤,她虽吃饱喝足,但心中疲惫,买马回了青山村。 路且不近呢,林招财马不停蹄,就连吃喝都是路上解决,只在青山镇顺道买了些好吃的。 也去了趟杏林医馆,灰先生看诊去了,林招财拿了些伤药就走。 到家是下午了。 林招财还以为家里没人,但是院门一推就开,正疑惑,就见林元从里面扛了一袋土出来了。 “爹,”林招财下意识就是:“我娘呢?” 林元佝偻的身躯更佝偻了,林招财这才发觉好像有什么不对。 她没有疏远林元的意思。 老头背着他卖火锅方子这事办得是不地道,更何况还给家里招来了山匪,但是林元在这其中干的事真的不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他在林招财好不容易逃脱又返回土匪窝的时候为女儿着急,也在女儿全须全尾回来的时候由衷高兴。 甚至在家庭的决定权由自己转向女儿的时候,他也并不为自己的所谓面子什么的与女儿为难。 但他愚孝是真,拎不清也是真。 “你娘去找周太太去了,最近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 他将肩上的土倒在院子的土堆里:“地道已经挖通了,这两天把里面的土扫扫,昨儿进去走了一趟,能通到青青山脚。” 林招财点了点头,将马背上的包袱卸下来:“顺路带了点枣糕,你和我娘都爱吃。” 第六十二章 买地博弈 她说完在井边打水,二人洗完后,林招财才边吃边道:“爹,咱父女俩就不用多说了吧。” 她扬了扬手里的枣糕:“我没怪过您,不管怎么说,咱们是一家人。” 林元叹了口气,才点点头:“之后大哥家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林招财心说这就对了,一家子蛀虫,早远离早好。 林招财填饱肚子,换了衣服洗出来,就转去了隔壁。 “郭大娘,忙着呢?” 林招财见一边的小竹子在洗土豆,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帮郭大娘备菜。 林招财往旁边一蹲,拿起来帮他刷:“土豆是准备蒸吗?” 郭大娘笑了笑说是:“不是蒸就是煮,这东西就是这么个做法。” 林招财从旁边拿了两把铁勺来教小竹子削土豆。 “我倒知道有个新做法,比蒸煮着吃要爽口许多。” 郭大娘问是什么,林招财卖了个关子,扬了扬头:“瞧好吧。” 等半盆土豆削完,郭大娘将米汤熬进锅里,也帮林招财切土豆丝。 “林姑娘刀法可以啊,快要和十九差不多了。” 平时遇到剁大块猪骨的时候,郭大娘剁不动,小竹子就把十九拽过来帮忙,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林招财笑了笑,十九的刀法她可是知道的:“我和他比不了,跟您都还差着呢。” 郭大娘笑了笑:“平时不见姑娘下厨,没想到姑娘还有这一手。” 林招财得意地用头点点点:“技多不压身嘛。” “小竹子,打盆干净水来。” 切了半案土豆丝才发现没有打水。 小竹子动作麻利,林招财把土豆丝铲进水里:“郭大娘,切好的丝放水里吧。” 郭玲兰照做:“这是为何?” “洗去外面的粉会更脆些。” “姑娘真是博学。” 这夸得林招财不好意思,心说经验之谈罢了,嘴上只好嘿嘿一笑。 第一次炒土豆丝是林招财掌勺,辣椒蒜片炝锅:“这一定要等炒出香味来。” 郭玲兰在旁边学得认真。 “然后就是不断翻炒,”恁大个铁锅铁勺林招财舞得虎虎生风,郭大娘在一边啧啧称奇。 当晚的土豆丝如何让大家吃得赞不绝口按下不表,就说第二日,林招财在钱庄取了银票出来,将铁引如约交给花破暗。 二人分道扬镳,林招财在镇上买了东西,回去闭门不出,捣鼓到大半夜。 再睡醒,林招财是带着东西来周财主家的。 准确来说,是给周太太的。 她有求于人,但不是为了自己。 苟家的一众盲女算是救出来了,但是问题还没完全解决。 既然知道了苟地主是帮着付江看地和宅子,林招财就绝对不会让这些东西落在他手里。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林招财向来会做人。 陆婉虽不在周家做工了,但是还是时常上周府来,将林招财教她制的美容养颜汤,手工面膜和周太太分享。 陆婉也是个妙人,她之前做工就没透露过自己是招财的娘,在林招财治好周家公子的眼睛之后就更是不说。 之后登门拜访的时候才无意中提起,这让周太太一下子好感飙升。 陆婉只说自己不想携恩求报,来府中拜访也是欣赏周太太人品,试问那个女人能拒绝。 当然了,这些最多是让周太太以礼相待,要说亲近,那还是陆婉将自己的一身经验传授给了周太太。 什么经验呢? 这件事还要从周家的情况说起。 要说这周太太的婆婆,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而陆婉的婆婆,也就是林招财的奶奶,偏心不说,还十分重男轻女。 偏心的不是她相公,自己还生了个女儿,相公还是愚孝。 因此陆婉在对付婆婆这一方面,那可是有太多可以教周太太的了。 俩人在说起这方面来,简直一见如故,周太太按着陆婉教她的方法,把周老太太哄得服服帖帖。 因此林招财还带了重礼来,就怕周太太一码归一码地和她明算账,自己也有谈判的资本。 结果一进周府,陆婉都和周太太处成姐们了。 蒸山珍,酱烧鸭,燕窝粥还有许多不认识,有一道她熟,泡椒凤爪。 这指定是陆婉教周太太的。 林招财拿着胭脂水粉上门,倒先蹭了顿好饭。 “招财,别客气,吃啊。” 周太太给林招财夹菜,林招财在桌子下面直给娘竖大拇指。 “你家招财是出息啊,”周太太边用饭边对陆婉夸赞。 言语中还有些可惜:“有胆有识还会赚银子,若不是家里要迁走,我要先定了给维山做媳妇。” 林招财呛了一下没有声张,心说可别,那吃鸡哥们不是我的菜,无福消受,您老另请高明。 陆婉见女儿难得吃瘪,笑着开口道:“招财还小,我要多留几年。” 周太太打趣道:“要是我女儿,我也不舍得这么早把她嫁出去。” 林招财在一边装傻充愣,埋头干饭。 饭毕漱口,周太太将捏着的茶盏放下,十分感兴趣地和陆婉在一边试林招财自制的胭脂水粉。 “呀,”周太太对着铜镜仔细左右打量:“眼角的纹当真遮住不见了,比我之前用得好很多呢。” “这个遮......”周太太打了个绊子。 “遮瑕,”林招财在一边跟提词器一样背:“纯手工制作,纯天然材料,细腻温和不伤脸,你值得拥有。” 周太太拿着手里小小一盒遮瑕,林招财故意做这么小的,就等她开口。 果然,周太太道:“招财啊,这个遮瑕可还有多的没有,你再做一些,大娘带去南边用。” 就等您这一句了。 林招财卖了个关子:“现成的只有这些,但是我可以将这制作方法教您。” 周太太道:“那也好,现成做的更新鲜些,小兰,给招财包些银子来。” 周太太出手自然是大方,但是林招财从来不在乎这十几两几十两的眼前小利。 “周大娘,”林招财笑盈盈地拦住要去取银子的小兰:“东西送您,遮瑕的做法也送您,我有个事想求大娘。” 周太太见她又笑得和狐狸一样,就知道她又在打算盘,从镜子中抬起脸瞧着林招财:“说吧,又打什么主意呢,鬼丫头。” 林招财:“那我就直说了,您家到了南边一时人生地不熟,少不了开府请客送礼,到时候那些太太们得了您的这好东西,哪个不念着您的好。” “这方子你知我知,别人都不会,她们用没了,都得求到您头上。” 周太太扬了扬眉,继续听她说。 “我要得不多,也跟您透个底,您家的宅子,牲畜,土地还有别的这些,一并折价两千一百到两千二百两银子之间,能不能全卖给我?” 周太太根本没想到面前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这么大口气,连一边的陆婉也是大吃一惊。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周太太根本不信,林招财也知道她不信,拿出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放在桌上。 “你知道,我没必要开这个玩笑,这些能证明我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另有一千二百两存在银庄,您只要点头,明日我就取来。” 但是周太太没有立即给个准话。 第六十三章 付江 周太太上下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子,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这女子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银钱倒是其次,周太太一下子就想到,她先是治好了自己的大儿子维山,一码归一码地拿了自己的报酬,从陆婉与她交好至今,花费如此短的时日筹银子。 事以密成,她筹银子的时候瞒得滴水不漏,凑够了就单刀直入,说话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转头对陆婉笑道:“陆妹妹养了个好孩子。” 陆婉丝毫没谦虚地应了。 但是欣赏归欣赏,周太太虽说不是大家闺秀,但管家算账的门道可一点都不生疏。 相反,她非常清楚,毕竟是和周财主少年夫妻打拼出来的这些家业。 苦的时候难的时候,要将一个铜板花出两个铜板的用处。 富的时候每日上百两的银子过手,分发几十号人上下进出买卖,一个月两个月下来账目分毫不差。 周太太拿着周家的管家钥匙,自然清楚大宗田地铺面以及宅子买卖的流程。 先是要估价。 这个估价一般是按照行市的中等水平给自己要卖的东西算出个总账来。 因为涉及的东西杂,多,真正验货的时候,还要每类每样分一二三等,出小错是难免的,所以估价就是为了最后好算总账,不会算账算糊涂了亏钱。 但是一般估价都按的均价,因而实际卖了收回来的总价一般都会比估价高。 林招财说两千二百两银子就是这个估出来的数,这丫头自己也知道,所以才有了今日上门。 “这东西是个糊涂账,”周太太拿起林招财自制的遮瑕:“若说它是个单纯的胭脂水粉,即使再好用,叫价几两银子也就顶天了。” 林招财听出了周太太的言外之意,倒是松了口气,虽然她现在确实再凑不出更多的银子了,但是周太太没有一口回绝,这事就有商量的余地。 她点点头同意,等着周太太继续说。 “至于你说这东西是你自制的,我信你娘,她教出来的孩子不会跟我撒谎,所以也信你。” 林招财本来还准备好了解释这东西来源的说辞,这玩意儿这个年代当然没有。 她自信唯一性,但是如何让周太太相信这东西是她独有,她也准备好了一大堆理由。 只是没想到周太太和她娘在斗婆婆和做美容中建立起来的友谊如此深厚,林招财简直对娘刮目相看。 不过刮目相看归刮目相看,林招财知道,该说但是了。 “但是,即使我拿去人情往来,这东西能发挥的价值几何,是个未知数。” 林招财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诚恳道:“我自然知道,但是家中搬迁是大事,您上下打点操心,以及家中收拾,已是纷乱不胜其扰。” “若是卖给我的话,省了来往验货看客费事,也省了拆开这个卖给这家那个比价那家的麻烦。” 林招财直击要害,说的全是现实问题,最后还有总结。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盯着这些东西出手固然要紧,但是举家搬迁不是件小事,行囊收拾且不说,开路引凭证,一路上马车行船,都得您亲自飞信劳神。” “您说是分神盯着这些东西卖掉重要,还是准备南迁重要。” “自然是南迁重要,”周太太本就为一应大小事操心,顺着林招财的思路下意识就承认了。 随即周太太一笑:“这丫头,给我下套。” 林招财也乐:“哪能。” “虽说是南迁重要,不过我也给你交个底。” 周太太喝了一口茶:“青山镇那头的大榕县,有一家老爷早看上了这块地方,与他们说定,也是要买全买。” 林招财叹了口气:“是付家?” “你怎么知道?” 林招财不答反问:“您知道苟地主家吗?” “略有耳闻。” 周太太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苟地主,但是这个人她知道,也很难不知道。 臭名昭著。 周太太不是深闺里养出来的闺秀,在这方面虽是有所顾忌,但这会没什么外人,又是实在厌恶那厮,皱眉道:“听说是个老色鬼,还喜欢......”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大家也都知道。 “不止这些。” 林招财深吸一口气,才能将苟地主家的情况全盘托出:“还有强抢民女,戕害人命,活人填井。” 林招财从头到尾将苟家的情况如实说了,周太太在一边越听越心惊。 “你如何得知。” “我刚从苟家出来。” 像是湖里投了块巨石,林招财语出惊人,将一边两个人都吓得不清。 “什么?!” 林招财看到旁边的陆婉蹭一下站起来,忙安抚道:“没事,我没事,娘。” “我是去救人的。” 周太太也是又惊又后怕,那苟家简直就是虎狼窝,她不由得嗔怪地瞧了林招财一眼:“那也不能这般莽撞,瞧把你娘吓的。” 林招财苦笑:“我也不想,但是被他家家丁抓去的姑娘才十三,还是村正的孙女,这都没能逃过毒手。” 此事骇人听闻周太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怒拍桌子:“还有这等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林招财等的就是这个反应,她铺垫良久,就是为了在此时正中要害。 “王法自然是有,但是苟家有个一手遮天的连襟。” 周太太这才如梦初醒。 “付江在保着这厮。” “是,”林招财见她相同,坦言道:“我亲眼见这个所谓的县丞出入苟家的销魂院,周太太,不必我再说得更多了吧。” 林招财依旧不喜欢废话,诚恳道:“府里从上到下的丫头婆子不是全部亲近,定然也不能全部带走,是要随着房契一同卖给下一任主雇的。” 她直视着周太太:“所以,哪怕不卖给我,也请不要把她们卖给付江。” “他若是真来了,不仅要祸害府里的丫头,更会祸害周边的村民。” 就在这时,一个丫头打帘子而入。 “太太,付管家到了。” 屋内气氛微妙,林招财诚恳强势,陆婉心中大惊,周太太心绪难测。 然而小兰的这一声通传却屋内的僵局打破,付将提前来丈量相看了。 林招财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就听周太太道:“请。" 第六十四章 周太太的决断 林招财看不清周太太的脸色,只得跟周太太去了正堂见客,心中定疑五五之数。 要说这付家,出手还真是大方。 周财主家的田产宅子本身就是丈量好了估好价的,因而买卖双方都有底。 那管家林招财也没有见过,长得平平无奇,不过很好记住,只因这人过眉处有道疤。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疤的缘故,还是因为知道他是付江之仆,林招财总觉得这个付管家笑起来阴测测的。 小兰给付管家看了茶,就听付管家道:“之前已来贵府看过,回去冰禀报,我家老爷也以拍板。因此在下今日来,是带了银子的。” 这时,门外长声通传。 有个腿脚伶俐说话脆生生的姑娘进来福了富身。 “老爷回来了。” 周财主不知是做什么什么去了,想必是刚回来赶上听手下人说付管家到,风尘仆仆进了屋。 两人抱拳行礼,周财主生意人,八面玲珑,也没忘了和林招财打招呼。 “林姑娘近日见瘦啊,可莫要为了身段不好好吃饭。” 林招财点头附和了两句。 待周财主吃了茶,付江把来意又说了一遍。 周财主听得练练点头,但是不等周财主应下,一遍的周太太就打断他道:“真是不巧,付管家就迟来一日。” 这一下,在场除了林招财,都是不解地看向周太太。 “先生迟迟不回个准信,因而我家已同林家约定,将房产田地悉数卖给林家,也就是这位姑娘。” 付江一听这话,先是将目光转向了周财主。 这显然没将周太太当人,觉得她做不了主,周财主妻管严的属性立刻爆发:“这等小事,一向是太太做主。” 付江显然没想到是这样,不过平日在外面狗仗人势欺行霸市惯了,伺候着县丞老爷,自视甚高,觉得没人敢和自己争。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招财,见穿着打扮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丫头片子,不知道哪个庄户人家走狗屎运发了财。 “这位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付家的管家。” 言外之意是:我有背景,识相的赶紧知难而退。 林招财揣着明白装糊涂:“哦,我是林家的话事人。” 付管家一噎:“咳咳,我可能没说明白......” 林招财早知道付江是什么货色,看这管家自然也不顺眼,一句一怼。 “啊?你说不明白话啊?那还能当管家?” 这下,付管家直接咳得茶水从嘴里喷了出来。 付管家拍桌子:“我是付县令的管家。” 言下之意:不是你这等贱民可以相整的。 林招财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心说别搞这一套,掉书袋子的话老娘能把你说吐。 “真的?”林招财转身就给他下套道。 付管家心说果然是没见识的乡巴佬,刚被下的面子一下捡起来不少,端着架子道:“那自然。” 林招财嘿嘿一笑,双手脆生生一拍:“这下好了!” 这一拍,把满屋子的人都拍了个一头雾水。 林招财边比划边笑着道:“我常听爹娘说,当今圣上慧眼识人,又勤政爱民,常讲一个,” 她挠挠头,又是拍了一巴掌:“哦,为官爱民,官不与民争利。” 她一转头,乐呵呵地看向付管家:“我还担心来的是什么地主恶棍,只怕是要拿权势压人。“ ”这下好,竟是官老爷,连圣上都说,官不会与民争,我可放心了。” 准备以权压人的付江让林招财这么连捧带消,居然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了。 周太太在主位上只是笑,看准机会顺坡下驴:“正是呢,既如此,付管家车马也辛苦了,买卖不成仁义在,要不吃桌酒席再走?” 付江定了定神:“这位姑娘说的是,不过自古做买卖价高者得,”他从怀中套出一打银票来。 “这是两千六百两银票,周太太您再考虑考虑。” 这话一出,林招财心里又没底了。 两千六百两绝对是虚高的价钱,比估价高了这么多,这是很少见的。 更何况,比林招财给的足足多出五百两。 周财主贪财,茶盏一放转向周太太:“内当家,这......” 周太太一声不吭,谁也没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招财飞快盘算自己的资产,不行就加价。 卖地。 加价,靠,老娘豁出去了。 林招财咬咬牙,刚要站起来。 突然,周太太开口道:“价高者得是不错,但是我们周家做生意,也讲究个先来后到。” 此时此刻,周太太仿佛浑身散发着光辉。 “家里的房契田产,我还是一并卖给林姑娘。” 呼~ 听了这话,林招财狠狠松了口气。 笑眯眯地送走气急败坏的付管家,林招财客套一会,准备和陆婉告辞。 陆婉还在屋里吃茶,周太太和周财主打了声招呼,说先要招呼客人。 周财主虽说可惜那些银子,但是内当家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道理,他后面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就是赞同周太太的做法。 回到周太太房里,林招财把周太太大夸特夸了一通。 “行了行了,小嘴这么甜,喝盏茶润润,”周太太笑嗔道。 林招财卖房卖地自然十分高兴,并且刚才的事让自己敬佩周太太,捏着茶盏耍宝道:太太心中大义,强权不屈,我以茶代酒敬您。” 周太太笑眯眯喝了茶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嘱咐林招财。 “我们即将南迁,自然不怵他什么县令不县令,可是招财,你今日得罪了他们,日后要小心行事啊。” 林招财道:“不就是个县令嘛,我不怕他。” 周太太摇摇头:“你不知道,咱们青山村的县令上个月病死了,新调来的,就是这个付江。” 林招财???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就是这两个月,就要走马上任,不然他急着在这青山县买宅子做什么?” 对啊,林招财一拍脑门,她之前都没想过,一个大榕县的县令来隔壁青山县买宅子买地做什么。 见她如此,周太太以为她惧怕,叹了口气道:“也是我没想到,我该提前告诉你一声你再做决断。” 她想了想:“若是你反悔,我将那个管家请来说和说和,将宅地卖给他就是。” 周家这几天一直在打点行装,几日后就要启程,在这个忙乱的当口,她还能如此为林招财打算,并且不在乎自己的面子,林招财真的十分领她的情。 但是,“不必了,”林招财冲周太太一礼,多谢她的好意。 呵呵,姓付的最好别惹到她头上。 否则,就看看谁更狠吧。 第六十五章 复盘 签字,画押,交银票。 买房买地的事情一了,林招财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但是她这会躺在床上,觉得有点睡不着。 累得很。 其实从苟家逃出来的时候林招财就有这种感觉,是一种不困不饿的疲惫感,总觉得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因为这个封建王朝的统治下,有时候留给底层人的活路是很少的。 比如苟家院子里的那群姑娘,她们想活,就得豁出去先死,死里逃生,才能活下去。 林招财觉得很无力。 也为自己的无力而恼怒。 林招财跟诈尸一样坐起来,右手手背往左手手心一砸。 这不行啊! 林招财腿一盘,开始自说自话。 “记得那会开垦一百五十亩丙字地的时候,你还是和周财主借的牲畜。 “那会她你想的是什么,啊?想的是:有人手,有牲畜了种地就是好。” “现在什么都有了,”林招财抓了抓脑袋。 不光有人手,牲畜,就连犁铧,耙,锄,锨都管够。 丙字地的绿肥不知道种得怎么样了。 周家的六百亩乙字地和二百亩水田也不知道播种了什么,空着的地要趁时令赶紧种上。 她都要一一去看,去规划。 她知道自己应该打起精神,一觉睡到天明,然后明一大早就跑马作图。 将丈量过的土地都实地看一遍,这才知道哪里密,哪里空。 哪里要收,哪里要补,有没有旱的涝的,有没有要除草的施肥的。 这样才能将坐拥的近千亩良田都种好。 可她胡思乱想的,就是静不下,就是睡不着。 她自己知道,是因为苟家的事。 她从律法严明,公平公正的现代社会突然能穿越道这个封建王朝,见到了极致的压迫,就想改变吃人的现状。 但是最苦恼的是,她还没有这个力量。 翻来覆去不是个事,林招财穿好衣服,点了盏灯笼,一个人上院子里凉快去了。 月光亮得很。 林招财吹熄了灯笼,蹲在院子里看她的西红柿苗。 都已经长出第一穗花了。 正是分株扦插的好时候。 最初把西红柿苗嫁接改良,仅仅是为了吃上一口西红柿炒蛋饭而已。 林招财凑近了,才看到地上还有几个绿苗。 嫩绿扁圆的叶子,根茎比豆芽还细,刚开始长真叶,这是......草木犀? 不知道谁不小心将种子带到了地里,他们自己就长出来了。 林招财知道,这只是一颗种子,但是未来,它绝不只是一颗种子。 它会不断吸收阳光和水分,蓬勃生长,长得根深叶茂,绿意盎然。 不论想做什么,都要先种一颗种子。 等他们长成粮满仓。 那样,做什么才有底气。 林招财想明白了,鬼鬼祟祟地拿了把锄头,将院里的西红柿苗都连根刨出来,放在一边的竹篮子里。 特意留了两株,其中一株是没改良过的那个辣味西红柿。 不知道为什么,林招财总觉得这玩意得留上一株。 剩下的挖出来总共也没十几二十株,但是胜在是野生种驯化的,株大。 林招财提篮扛锄,来到家里本身的五亩地上,这块地林招财空着,一直没种。 林招财拿着锄头将地先松了一遍,然后成条锄沟。 她基本功十分不错,条是条道是道,像是用巨尺梳子在地上梳过去的。 锄好沟,她坐在田垄上将西红柿挨个分株。 将主干上的所有侧芽都掐下来备用。 超级分株法的原理无外乎扦插和氮磷钾,关键在于一瓶基肥液。 氮磷钾是植物生长必须的,俗话说氮长叶子磷长根,钾抗倒伏人人夸。 刚掐下来的侧芽没有根,而且脆弱,在27世纪之前,无性繁殖的推广技术难题之一就是费时费力,成活率不高。 因为小侧芽都太弱,要在蛭石或者盆土中培养,这中间死一茬,再移栽到地里,重新适应环境,再死一茬。 通俗来说就是直接插到地里的话十个活一两个,费劲不讨好。 知道基肥液的出现。 基肥液的主要元素就是氮磷钾,通过不同比例混合,满足不同植物在侧芽脆弱期的生长要求。 【系统姐,来两瓶西北地区野生种西红柿基肥液。】 【兑换成果,考虑到玻璃瓶不易隐藏,已为您换成木瓶。】 林招财本来还说兑出来埋土里呢。 【不愧是系统姐,真贴心。】 【感谢好评,温馨提示,只需再累计五百积分,就可开启回收站子系统。】 林招财来了兴致【那不就是那个什么,能出能进,芥子空间。】 【温馨提示,回收站子系统只能进不能出哦,并且收费一百积分每立方米】 林招财这才知道为什么叫回收站了,不过也还好,最起码不用担心包装的问题了。 将掐下来的侧芽在基肥液里沾了沾,等一分钟成膜,林招财将处理好的侧芽间隔一米一株。 她准备了好多狠活,什么生长素,壮茎素,就等着他们发芽长根,个个都结满果子。 说起来,系统的实验种子库里还有一种南方产的西红柿,据说能长成两三米,有树那么高,产量也高,就是特别不好养活。 这种估计一棵就能接几百个西红柿吧。 那得炒多少西红柿炒蛋饭啊。 林招财没见过,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种出来。 林招财目睹人性丑恶,又死里逃生,强撑着回来还没好好休息,又斗智斗勇的将苟家的生产资料收入囊中,整个人浑浑噩噩,身心疲惫。 刚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林招财只觉得自己道心已损。 结果半夜兴起,种了一亩地西红柿,出了一身汗,脑子空白了,自然就想明白了。 道心补好,西红柿也种得差不多了,回家喝了口水. 林照此躺在床上静下心来,开始复盘整件事的经过。 第二日一大早,郭铃兰还没醒来,林招财已经练剑出了一身汗了。 二百下一字斩挥完,林招财这才分神注意到,莫十九已经摆好茶,坐在石凳上看着她了。 林招财这次胳膊没那么酸了,牛饮一大盏茶,这才对十九道:“怎么样师傅,有什么感想。” 莫十九习惯了她的打趣:“姑娘的剑好像和出门前几日练的不同了。” 林招财自己没看出来,“怎么说?” “有股杀气。” 那正常,林招财心说,毕竟死里逃生一次嘛。 “今儿个可以开始学第一式了吧?” 莫十九点点头,横剑出鞘,开始演示第一式。 嚯,林招财只见莫十九挥剑,周身上,前,左右,后,各挽一飘剑花。 等她看清楚顺序,那八面玲珑的剑花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最后,只见一道不断飞舞的残影将十九整个人护在剑下。 好牛,有那么一瞬间,林招财几乎要怀疑十九用了内力,但是没有。 剑光闪耀,林招财说不出来什么门道,但是这招真的不仅帅,还很牛。 水泼不进。 这个六面剑花就给林招财一种在前面撑了把伞的感觉,林招财的中二之魂又是熊熊燃烧。 试想一下,前面万箭齐发,自己使出这一招六面剑花且战且退,谁都奈何不了她。 十九舞完了,林招财拍手叫好。 “这招叫什么名字?”林招财迫不及待想知道。 “虎落平阳。” 林招财重复一遍,不由得皱眉:“这么牛的招式怎么起了么个这名?” 十九解释道:“剑要能防能守,有收有放,虎有落平阳之时,该蛰伏时,要懂得守而非攻。” 林招财明白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莫十九点点头:“现在,请姑娘举剑。” 林招财剑锋一抖,平举而上。 剑花又练了一个时辰,林招财只能挽出两面剑花,不过这和种地一样,不能着急。 林招财练完剑才吃饭,造了俩馒头就油黄发亮的炒鸡蛋才吃饱,蹲在锅灶边问郭大娘:“大伙都吃了吗?” “早下地去了。” 林招财看看时辰,这才不到九点,比约定的早得多了。 “怎么去这么早,不是说好辰时出工吗?” 郭大娘笑笑:“姑娘心善,但是咱们姐妹也都是些实心眼,跟何况天亮的早,白白的日头浪费了可惜啊。” 林招财一擦嘴,“我下地瞧瞧去。” 第六十六章 灾民增多 骑马自然快得多,林招财边跑马边想,等进了新家,要养马养驴,还要养牛。 这样出门的,拉磨的,下地的都有了。 还有羊,鸡,能产羊奶,能产鸡蛋还能吃肉。 房子打了就是好啊,周家的那个宅子在外圈了好大的地方,马棚,鸡舍,羊圈都有。 草还是要继续种。 风驰电掣之间,林招财就想好了主要饲料:紫花苜蓿,玉米。 紫花苜蓿是豆科牧草,营养丰富,蛋白含量非常高,产量可观,耐寒耐热品种都有,稳坐牧草之王的地位。 玉米则是能量饲料之王,而且玉米要多种,人能吃,也能当饲料。 林招财翻身下马见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大吃一惊。 一百五十亩地,这才几天,就种得只剩五十亩了? 林招财叉腰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 从左手到右手的草木犀整体呈从高到低,尚且是苗就不说了。 高的不到一米,低的才到林招财膝盖。 但是一个个茎粗分枝多,几乎覆盖了土表。 这谁还能看出来之前是板结的盐碱地。 这么多地上部分翻进土里,窝上十天半个月,浇透水,土壤改良就这么实现了。 林招财在田头插着腰,我靠? 这只能当跑马场的地,以后就能长出成片的粮食了? 油绿油绿的,风一吹就能掀起麦浪? 巨大的喜悦和不真实感让林招财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十分愉悦。 林招财一高兴,只觉得干劲儿十足,恨不得现在就下地来两锄。 林招财望了望土地上绿与棕的交界处。 杜风娘和十九走在最前面,小慧凭借着老道的喂鸡(划掉)撒播手法,在最后进行补播。 林招财见小竹子忙前忙后地跑,这会让哪位大娘招呼着拿水囊。 见他往田埂这边跑,林招财矮身一躲。 小竹子哼哧哼哧跑来端水,就见林招财蹲在草里,鬼鬼祟祟跟他招手。 小竹子抱着水囊左看右看,还回头看了一下,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林招财点点点。 小竹子这才过来,蹲在林招财面前。 “去跟你十九哥悄悄说一声,我带你上镇上买点吃的回来。” 小竹子眼睛一亮,一转身就跑了。 他也给莫十九拿了水,十九本来仰头要喝,听他这么说,就往林招财这边看,林招财冲他挥挥手。 那边十九给了小竹子包什么东西,小孩就一蹦一跳跑来了。 “十九哥给的。” 林招财接过荷包,打开,里面居然是十两银子。 “他哪来这么多钱?” 林招财把小竹子抱上马:“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肉啊?” 这阵子,小孩长高了一点,但是还是瘦,林招财觉得轻飘飘的。 “十九哥去拳馆挣的。” 林招财一猜也是。 上了小路,林招财打马往镇子上去,今儿十一月初九。 逢九遇集,青山镇的大善集又开场了。 家里的米面油倒是还有,就是菜和肉不够了,林招财捡能放久的买了一些,上次的土豆丝大家赞不绝口,林招财就多买了一些。 还有肉。 林招财可能是这两天消耗太大,一大早起来就馋红烧肉,再加上这两天大家起早贪黑都辛苦了,好好犒劳犒劳。 买完东西,林招财和小竹子在馄饨摊吃了两碗馄饨,林招财看着来来往往,人少了一些,觉得没有以前热闹。 她买东西的时候就发现了,尤其是这些现成的吃的旁边,什么包子铺馒头铺,馄饨摊面摊,周围讨饭吃的都变得多了起来。 馄饨摊老板又赶走了一个上来讨吃的,他显然知道这样的事不能管:墙根下四五双眼睛盯着呢。 一旦给了其中一个,其他的势必会蜂拥而上。 到时候你给了这个不给那个,再遇上个红了眼的带头,摊子不给你砸了。 林招财喃喃道:“怎么突然这么多叫花子。” 小竹子本来埋头干饭,听了林招财这话,也没往那边看,显然是一早就发现了。 “他们是逃过来的灾民。” 林招财眉头皱了皱:“怎么说?” “我见过,”小竹子顿了一下:“他们讨吃,连碗都没有。” 林招财这才发觉,还真是。 若说是叫花子,手里没一个拿碗的,而且一个个饿得只能瘫在墙根,眼眶凹陷,只有眼睛在冒绿光。 林招财结了账,在天降铺取些东西。 袖箭。 六条,还有替换箭头若干。 这还是林招财勇闯土匪山之前打的,这么久了才来取。 取了东西,林招财牵着小竹子,步行到拴马的地方牵马,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叫卖。 “今个上集吃什么,王二馒头真是美......” “呦,这位姑娘您可好长时间没来了。” 林招财有些惊讶:“你还记得我?” 她当然记得王二,毕竟之前写一到二百赚银子的时候,林招财请王二帮过忙。 王二嗓门大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嘴快能说,张嘴就来,句句单压。 着实是本事,当时扰乱了不少写数字的人的节奏,自然也帮林招财赚了不少钱。 开门做生意的大多会记熟客的脸,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个王二还记得她,真真是人才。 王二把馒头屉子一盖:“做买卖嘛,就讲究个眼力,何况姑娘又生得十里八村的俊俏。“ 他嘿嘿一笑:”姑娘今儿上集,来俩馒头不?” 林招财让他说得一乐。 话都说到这了,那就买一些吧。 “来十个馒头,劳烦将油纸给我,我自己包。” 王二在口中唱声:好嘞。 “其实还有一桩,姑娘那次摆摊赢钱,就是从一写到二百那次,我就记着了。” 林招财挑眉:“您觉得这营生好?” 王二嘿嘿一笑:“是,当时都准备改行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林招财捧场:“怎么着?” “您不摆了过两日,有个书生也来摆摊,就照着您的法子,摆了三天,就没人来了。” 林招财就乐:“那幸亏您没改行,您要是改行了,蒸馒头界就少了一个栋梁之才。” 王二平时都是给别人夸好话,捧别人笑。 今儿冷不防让林招财这么一夸,还夸的是自己最得意的手艺,一下乐开花了。 王二也是个性情中人,当下就给林招财多拾了一个馒头。 “多送您一个,您拿好,” 王二手脚麻利地将馒头盛在油纸上递给林招财,一边收了铜板,一边扯了嗓子唱。 “馒头~~十个诶~~” 这是古时候一种常用的方式,唱收,为的是吸引来来往往过路的人,而且越是买的多,越是要扯着嗓子唱。 意思是:瞧,有人一次买这么多,说明我家的生意好,东西也好。 林招财把送的那个馒头叼在嘴里,将剩下的包好,招呼小竹子上马,然后打马而去。 路过那群馄饨摊不远的灾民,宣软白胖的馒头掉下来,在地上滚了滚,引来一阵哄抢。 小竹子道:“馒头掉了。” 林招财:“嗯,掉了就掉了。” 第六十七章 偷窃 午饭没赶上,林招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将菜放回家,就跟着一块下地去了。 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有时候胳膊上的淤青抬手会疼一下。 但是林招财还是抡锄头将土块打碎,手中机械劳作,内心十分平静。 到了日头将落,林招财在长野里喊了一圈,让大家收工。 安静的乡间小路不是完全没有声音,相反,蛙声,鸟叫,还有不知道什么虫子的声音,伴着劳作一天的充实,相和一轮月光,笼罩出别样的静谧。 晚风吹拂身体的疲惫,林招财的精神十分放松。 小慧姐会骑马,在前面带着小竹子慢悠悠的走。 水囊,剩窝窝头,还有没种完的种子在马两边的褡裢里,杜大娘她们在中间。 林招财扛着锄和莫十九在最后。 “你带竹子上大善集了?” 林招财点点头:“看到好多灾民 ,我怎么觉得就是这几天突然多了呢?” 她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牛乳糖,一人一块。 牛乳糖用小油纸包着,这东西只有这会的季节再往后才有,天气热一点容易放坏。 林招财嚼嚼嚼:“你刚开始去拳馆那天见到了吗?” 莫十九用牙尖撕开包装:“之前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后面一日比一日多。” 青山村在青山镇西南方,灾民是从西边过来的,既然已经到了镇上的集会,那村中定然也会有。 果然,十九点头道:“已经有来村中讨吃的了。” 林招财哦了一声:“那给了吗?” 莫十九摇摇头:“杜大娘想给,被我拦住了。” 林招财同意:“给了还会来的,而且会引更多的人来。” 这个道理显然十九很明白,也幸亏他明白,这才拦住了心软的杜风娘:“财不露白,我知道。” 一行人走到村口,这儿的路略宽一些,林招财见前面不走了,人挤成一堆。 人中间让出一条路来,林招财走到前面,这才看清停下的缘由。 “怎么还将门锁了?” 青山村进村的地方之前是有个大门头,上面还有块匾,上书:青山村。 但是要不是今天不知道为啥关了门,林招财之前都没注意有个门。 林招财走前拍拍门,一拍就知道是很久之前修的了,都掉渣。 左右宽六米,高五米,虽然用料不怎么样,但看上去还挺唬人的。 “谁,哪里来的?” 他一开腔,林招财就听到这是村正的儿子许文。 林招财后退两步,气沉丹田,大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门靠右边开了个两只手那么大的小窗,有人从里面看了一眼。 隔着门听得不真切,但是大概还是能辨认出来是声:“开门。” 林招财带头,一行人这才进去。 许文挥挥手示意两个村民关门,这才转向林招财。 “招财啊,这么晚才回来。” 他也认识十九,冲十九点点头。 林招财嘿嘿一笑:“今儿带的种子多,就这还没种完呢。” 林招财让大家先回去:“小慧姐你看好小竹子。” 杜大娘牵着马:“放心吧。” 这么呼啦啦一走,就剩林招财和十九了。 “许叔,这门我就没见过关,还以为是坏的呢?” 林招财从兜里摸糖,扔给许文一个,自己叼一个吃了。 许文把糖揣兜里准备带回去给女儿,压低声音道:“昨晚冯大姐家遭人偷了。” “啊?” 冯大姐村里都认识,她也是个寡妇,家里养奶牛,谁家的娃娃还没在断奶的时候受过她家的接济。 林招财忙道:“那人没事吧?” 许文也是叹道:“万幸是没事,冯大姐胆子小,但睡觉轻,半夜就叫起来了,叫那歹人发现了。” 林招财心说这哪能喊,一喊就坏菜了。 心里一急,不由得往前半步追问:“然后呢?” “她也知道一喊要遭,所幸脑子转得快,躲到牛棚里去了。” “那老大个牛也知道护主,这才给吓跑了。” “找到是谁了吗?” 许文摇摇头:“就是不知道,才关了村门啊。” 他没明说,但是林招财听出他的意思了。 村里邻村邻舍的世世代代,除了实在活不下去,很少有人会做这种让全家没脸的事。 村正怕是外面的灾民闹的,因此晚上叫人关了大门。 其实这也是个导火索,眼看着灾民越来越多,很快就会和当地住户产生摩擦,甚至展开斗争。 村正活了大半辈子,经历的事情多了。 因此即使不出这档子事,只要灾民越来越多,他也会让人夜里守门的。 但是,林招财又回头瞅了瞅那扇大门:“这能管用吗?” 许文可能也觉得那大门太磕碜了,挠了挠头道:“我爹说这两日就叫我打个新的换上。” 林招财调侃道:“可以啊许叔,技多不压身啊。” 她拍了拍手:“缺人手来家里知会一声。” 许文就笑:“村里好几个都这么说,得,你们赶快回去吧。” 林招财冲许文和他身后的人摆了摆手:“走了,叔。” 回到家隔壁的院子吃饭,只见两条长桌子已经并排拼好了,大家也都落座,饭都盛好了。 一推门,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林招财身上。 林招财疑惑道:“怎么不开饭?” 见大家不说话只是个笑,林招财也玩笑道: “杜大娘不是早在路上就说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陆婉招呼林招财和十九洗手洗脸:“你郭大娘说你给大家买了好吃的,要等你回来才开锅呢。” 林招财迅速洗脸,擦干脸把毛巾往椅背上一搭。 郭大娘可真细心呐。 既如此,林招财也整了个花活,她聘聘婷婷地走过去,往桌子中间一站。 福了福身,还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逗得大家大笑。 站在人前,林招财从不怯场,她言简意赅道:“也没什么,就是这阵早出晚归种地,大家都辛苦了。“ ”将近二十天的活,不到十天就快干完了,我心里有数,犒劳犒劳大家。” 她双手平举将大家的实现引到灶台那边:“接下来,让我们有请郭大厨闪亮登场。” 林招财活跃气氛能力一流,她带头鼓掌,俏皮话一下子将大家逗得前仰后合,关系好的一般都坐在一起,两两扶着笑。 郭大娘早就准备好了,一下将满满两盆香气扑鼻的肉端上来。 “红烧肉!” “居然是红烧肉!” 第六十八章 灾民增多的原因 “天爷啊,我都一年都没吃过红烧肉了。” 这林招财料想到了,之前逃亡的路上别说吃肉,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在土匪窝就更不用说,没饿死就算不错了。 众人没想到居然是红烧肉,郭铃兰手艺没得说,这红烧肉烧得晶莹剔透,酱汁诱人。 林招财带头夹了一筷子。 “好香,郭大娘手艺没得说,大家快尝尝。” 众人皆是动筷,连声赞着好吃。 林招财拿了个碗,在锅底舀了些肉汁,端回来用窝窝头蘸着吃。 她从小就喜欢这么吃,不管是菜汁还是肉汁,蘸馍她都喜欢。 林招财吃得快,趁着大家还没走,又站在刚才耍花活的地方,开口道:“大家吃大家的,听我说就行。” “就两件事,第一件想必大家也有所猜测,没错,我买了周家的一应房产田地,什么时候搬进去待定。“ ”大家愿意跟着我的,或者无处可去的,都可以继续和我种地。” 这段时间大家也都和林招财混熟了,当下杜风娘就在下面起哄:“还管饭吗,招财?” 林招财笑道:“自然,雇银照旧,管吃住。” 当下不少人都有些心动,但是马上,林招财就严肃了起来。 “第二件事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冯大姐大家可能不熟,但是她家昨晚被盗的事情,我就不用多说了。” “能看见,这阵子的灾民是越来越多了,西华城是边境,不太平,我今天带小竹子去镇上买东西,镇上的情况不必村里好多少。” 话一出,大家炸开了锅,纷纷面面相觑,有坐得离小竹子近的,摇了摇他。 小竹子把脸从饭里抬起来,点了点头继续吃得锲而不舍。 这下大家更是慌乱了。 “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重点,想留的留下,乱不乱,我给不了大家一个准话。” “但是谁要是想往南去,或者想起来还有什么亲戚可以投奔,随时来找我,我给大家准备路费。” 众人又是惊慌又是感激,小慧大着胆子道:“招财啊,你说这世道?” 林招财虽然知道乱世的预言,而且是系统亲封的神算子的预言,但是她不想在此刻说出来。 她只能道:“说不准,我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在这里,不会走,但是各位不一样,没什么牵挂,随时都可以走。” 林招财说完嘱咐道:“想走的随时找我支工钱和路费,这段时间大家出门的时候结伴而行,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或者十九。” 她说完,又拿了个馒头,转身出了院子,回屋去了。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林招财总觉得不是边境战乱那么简单。 门一关,林招财坐在床上,只觉得思路越发清晰。 若真是朝廷动荡,有人要狡兔死走狗烹,那么势必战乱四起,走到哪都一样。 这么推测是有依据的。 老镇北王她虽然没见过,但听花破暗说过,王爷年纪不大,又是行军打仗惯了的,身体硬朗。 再联系上花破暗在剿匪之前,本来是快马加鞭要跟着现任镇北王去京城的。 京城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什么事能让镇北王快马加鞭地亲自进京呢? 第一,皇帝死了,他要篡位。 第二,皇帝被胁迫,他要救驾。 第三的可能性最大:远在京城的老王爷,出事了。 还有花破暗干的事,林招财在他坦言自己图谋的是苟家的铁引和一十三道商线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不对。 花破暗一个将军,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总不能是想从商吧。 这朝代商人位低,连绫罗都不许用,堂堂一个将军要是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从商那得多想不开啊。 况且,为什么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甚至不惜男扮女装,和姓苟的虚以委蛇。 是因为这件事见不得人,而且重要,所以要十分,非常地保密。 那是要干什么呢? 要弄清这一点,就要联系花破暗本来在干什么呢? 是了! 花破暗本来应该在红枫崖挖矿,却又突兀地出现在了苟地主旁边。 他是要昧玄金啊! 林招财推测,花破暗要昧下这批刚出土的玄金概率是九成九。 多好的条件啊,天时地利人和,红枫崖易守难攻,开凿玄金的也都是花破暗自己手下的士兵,这么大一批可以锻造神兵利器的军备,简直就是喂到嘴边的肥肉。 凭借着几次和花破暗的相处,林招财能总结了一下。 这货单枪匹马连把刀都不带勇闯土匪窝,生死未卜的井口说下就下。 还有那个:刀疤脸的土匪头子朱大彪。 他直接就是空手接百刃,一点不带怂的。 这样一个狠人,还很聪明,能屈能伸,这批玄金他不替镇北军昧下去才怪! 指望他真地老老实实把东西挖出来交公,不可能。 林招财还记得她带着杜大娘一行人在红枫崖脚下和花破暗告别的场景。 当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花破暗和自己的副骑比了个什么手势,见自己转身,迅速切换笑容冲她挥了挥手。 后来她问了十九才知道那个手势的意思:“交给你,杀了他。” 杀了谁? 土匪头子朱大彪啊! 杀了他,就没人知道这座玄金矿究竟有多大,主脉有几条,山上的存货有多少。 想必从他明面还阻止朱大彪自尽,转头就悄悄将人抹杀的时候,这位花将军就已经盘算好了要干这件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了。 若不是因为许娟的事偶遇,恐怕连从头到尾参与土匪山过程的林招财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这人手段当真利落,心机也不浅,这也就是林招财绕了一个大圈,坚持不自己拷问苟家一十三道商线的原因。 开玩笑,知道了等着被灭口吗? 但这对于林招财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些情况说明什么? 说明:朝廷和边军之间不和已久,甚至互相算计。 林招财昨晚复盘的时候越想越心惊。 老王爷最好别是被京城里的谁害死的。 这时,有人敲了敲房门。 第六十九章 老娘又没钱了 林招财打开门,她就猜到是十九。 不等十九问,她就先道:“想知道我为什么说那么直接,搞得现在人心惶惶?” 十九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这倒是林招财没想到的。 “属下只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得,话说重了,给孩子逼成属下了都。 林招财在桌上点燃油灯,示意他坐。 “你好好说话,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有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 “与其到时候真的乱起来措手不及,不如大家早作准备,不管是心理准备,还是物资准备。” “你觉得真的会乱?” 林招财点头:“按照这么个灾民增加速度来说,是必然的,而且很快就不只是偷了。” 她叹了口气:“人饿疯了可什么都做得出来,昨天是偷,过两日就是抢,你以为村正为什么急着修门,他活了几十年,也当了大半辈子村正,什么看不透。” “如果灾民持续涌来,那过不了多久,就会产生械斗!” 莫十九没有质疑,只是道:“我会用毕生所学,保护姑娘一家平安。” 林招财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也会真的这么做,虽然很感动,但是实际问题是。 “我知道,我也没有质疑过这一点,但是你武学精益,却也实实在在变不出粮食。” “你知道今天我买那些东西,花费了多少钱吗?” 莫十九摇头。 林招财比了个手势。 “四两银子!” 饶是莫十九性子沉稳,也不由得狠狠皱眉。 马匹屯力有限,林姑娘买回来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虽说买了些肉,但也要不了这么多啊。 这些东西里最贵的可能就是牛乳糖了,若是放在半个月前,一共只要二两银子也就顶天了。 莫十九想了想:“这几日去拳馆,并未有什么花费,因此不知物价飞涨如此之快。 “不过确实见路过的粮站,摊贩之前多有人抱怨,想来是因为涨得太厉害。” 林招财十分赞同,她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最重要不是这个。 “普通摊贩倒是好说,但能在一方开粮栈,油铺的,背后没点人撑着,早就开不下去了。” “所以他们可能听到点什么风声了?”十九很快明白了林招财的意思。 林招财点点头:“这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 “若要屯粮,就得趁现在赶紧买,后面只会越来越贵!” 莫十九点点点,深觉有理。 他这才知道林招财在桌上放的纸是做什么的了。 林招财坐在桌前,已经开始动笔了,她的字不好,不过能认得就行。 “快帮我想想,都有什么要买的。” 林招财用毛笔把纸划分成四个部分,平均分。 然后在每一格依次写下:衣,食,住,行。 就在这时,十九突然想到了什么,诚恳地问道:“是不是还忽略了什么重要的问题?” 十九这人林招财知道。 他绝对不是喜欢开玩笑的性子,能这么说,就真是她有什么问题忽略了。 她脑子转得飞快,房子有了地有了,乱世要来确定了,囤积物资是短期打算,种地是长远可持续规划。 甚至后期若是真乱了起来,武装力量她都有了一定打算,那到底还有什么忽略了呢? 十九见她想不出来,才抿了抿嘴,尽量和缓地问道:“你有钱吗?” 我当然…… 林招财如当头棒喝。 我当然有钱了。 在买周家的宅地之前。 林招财把笔放下,双手像拖着碗一样并拢,手心朝上。 然后,她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囤货之机就在眼前。 但我,好像,真的,没钱。 林招财只算了个大账。 从卖菜谱那天算起,菜谱收入四百两银子。 托付了花匪,给风枫火二百两。 苟家一行和花破暗黑吃黑,分赃两千一百两。 购买周家大宅子一间,随宅仆婢若干,水田二百亩,乙字地六百亩,牲畜,农具若干,果园一间。 花费两千二百两。 十九给了十两。 青山镇花费四两。 还有一笔即将支出:大家的每人每天五个铜板的工钱,以及这段时间的蔬米支出。 大约三两。 小金库余额:一百零三两银子。 唉,林招财叹了口气,当时多昧一点就好了。 随即她又摇摇头。 这个数量,其实是林招财大约估算过的。 苟家能抄家出来的这些钱,花破暗指定要昧一部分,他打招呼的官肯定比付江这个县令要大,也昧一大部分。 林招财如果太狮子大开口,下次还怎么合作? 她搓了搓脸。 “林姑娘......” 见林招财这么苦恼的样子,十九也于心不忍,但是他刚开口,就被林招财打断了。 “不行,” 他一开口,林招财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林招财将平时嬉笑怒骂十分灵动的模样收了起来,眼神十分严肃。 “单单是为了钱去杀人放火,这样的日子,你不能再过。” 林招财语重心长道:“你不是鹰犬走狗之流,那些人的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我也从未这么想过你。” 十九这次却非常强硬,他已经认定了林姑娘是自己毕生要追随之人,为了她和她的抱负,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身陷黑暗。 “姑娘只说,差多少银子罢了。” 林招财绝不动摇:“差多少也不行。” “可是......” “可是?”林招财不等他说完,恶狠狠地打断他。 她一把揪住莫十九的衣领,将他纹在锁骨上的那枚“财”字刺青露出来。 “你跟我说可是?” 莫十九瞬间耷拉了下来:“属下不敢。” 林招财步步紧逼:“继续!” “属下知错,”莫十九低头垂眸。 “说我爱听的!” 林招财语气森然。 “我,以后不会了。” 林招财见他明白了,这才放手。 她就地取材,从旁边多取了一页纸,在上面起了个头。 大笔一挥,左上角又丑又的八个字跃然纸上:远离搏命,从我做起。 “抄一百倍,长长记性。” 莫十九双手接过,郑重其事地抄了起来。 林招财像是写作业有人陪写了一样,工作效率立马增加。 衣:冬衣,一百件,五百文每件,约五十两。 食:多多益善。 根据每人日耗米面2.5斤计算,折合七个铜板,根据现行物价按照十四个铜板计算,加上蔬菜盐油开销,以十五铜板计数。 粗略估计每月15两银子。 住:被褥,五十件,一百五十两银子。 煤炭,每人两斤每天,取暖期四个月,至少六千五百斤煤炭。 以每百斤煤炭0.7两银子计,共五十两银子。 行:马匹车架周家不会尽数带走,清点后视情况购买。 共计:三百两银子。 列了这么多,林招财发现了一个问题。 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第七十章 过冬准备 除了食物,她还需要很多御寒的东西。 今年会是个冷冬,林招财之前察觉到了,因为才十一月份,袄就上身了。 西北严寒的时候还没有到,过年前后,也就是一月左右,是最冷的时候,气温能达到零下十几度左右。 在没有取暖的条件下,这是要冻死人的。 因此炭火是必需品。 林招财凝眉沉思。 暖气是别想了,条件根本达不到,那么在没有暖气的地区,冬天是怎么取暖…… 林招财眼前一亮:炉子! 对啊,可以烧炉子! 那种27世纪的方形炉子,可以让铁匠做出来,反正有材料。 就要一平米左右大的正方形炉子,下面配了小抽屉,可以随时烤包子,烤土豆,烤红薯。 这东西极其实用,支个锅就能在上面做饭烧水,再整几个汤婆子,实现水的循环利用。 不用另起炉灶做饭不说,而且比炭盆省煤。 她说干就干,把二十个炉子共计一百两银子添了上去,从系统里兑了一本说明图纸照着画了起来。 林招财还是用不惯毛笔,来了这么久,写字还凑合,但是毛笔画图什么的,就真的是难为她。 没画两笔她就觉得工具不趁手。 隔壁院子里,郭大娘和几个人正在洗碗。 林招财从烧肉的柴火里拣出一些,削了几个碳条出来。 这下顺手多了,有赖于上辈子辅修公园花卉设计,一门课的作业全是画图。 硬生生把林招财的艺术细胞开发了出来,最起码练就了徒手画直线的本事。 因而虽然没用尺子,但是一幅图也很快画好了。 这张方形炉子生产图,横是横竖是竖,结构立体,标注清晰。 不用过多说明,外行人都能看懂是干什么的。 图纸画好,莫十九的一百遍早就抄完了,但是他没有出声,就等林姑娘停笔。 画好的图纸吹了干,林招财接过十九递上来的罚抄。 十九的字虽然说不上自成一派,但是大小均匀横平竖直,比林招财的狗爬字强多了。 “不错不错,认错态度端正,下不为例。” 不知道为什么,林姑娘虽然十分和蔼,说话也是笑眯眯的。 但是十九就是感觉到这句话有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仿佛天生就是用来教育人的。 林招财将自己写好的东西交给十九。 十九接过一看,最上方中间两个大字:清单。 不明白,继续往下看。 按照衣食住行排列,林招财逻辑严密,清单写得十分详细。 最后还有一句总结。 安全过冬计划:根据物价上涨速度以及清单结果共同分析,现阶段目标:五日内赚够三百两银子。 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情况。 “姑娘想好生财之道了?” 林招财信心满满:“想好了。” 莫十九半信半疑:“什么法子?” 林招财:“摆摊。” 莫十九瞪大了眼睛。 摆摊? 不是他不信任林姑娘,但是按照清单上的规划,五天想赚够三百两银子,那每天就要赚六十两银子。 别说是摆摊了,就是开赌场一日达不到这个数啊。 林招财当然不是信口开河。 早在粮价飞涨,林招财在系统里发现一个好东西的时候,这个赚钱的套路她就已经想好了。 她问十九:“你知道这种时候,什么最赚钱吗?” 莫十九想了想:“粮食?” 林招财摇摇头。 “粮草?” 这下轮到林招财瞪眼了:“咱们有么?” 莫十九想不出来了:“请姑娘赐教。” 林招财十分肯定:“是套路。” 莫十九心想:套路是什么路。 林招擦见他不明白,也不多解释,只让他回去睡觉,明日就见分晓。 第二日一早,林招财照例天明就起,热身运动做完,练剑。 基础二百剑挥完,还是那一式虎落平阳。 练剑的时候,林招财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在剑花挽顺了之后,十分专注。 那是一种手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的感觉。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思考,因为已经形成的肌肉记忆在和脑子进行磨合,但凡动点脑子,就要出错。 林招财的六面剑花终于顺风顺水地舞了十次之后,系统传来提示,林招财没分神去看。 等结束喝水的时候,林招财打开,果然是系统姐的增加积分通知。 【学会失传剑法,积分加500,宿主亲自录入,积分翻倍。】 【恭喜你,已解锁回收站子系统,请您继续努力,乱世为王系统将持续为您服务。】 林招财当即用一百积分兑换了一立方米的空间,在地上偷偷捡了块小石子,默念一句放入回收站,果真不见了。 好东西好东西。 起初她还担心,这个回收站是不是只能放系统里拿出来的东西,看来不是。 【太智能了,好评。】 【收到好评,感谢您的评价。】 林招财在满意的开头中开启了一天的摆摊。 那么她要卖什么东西呢? 拿什么东西摆摊,能让她超过镇上最大的赌坊利润,每天赚六十两银子呢? 林招财从屋子里拿出一小麻袋东西,里面是油纸包装的小东西。 这自然是她从系统里兑换的,十积分一个。 以林招财现有的积分存量,大概能买几千个吧。 油纸包是正方块,大概有2立方厘米的体积,也就是比一个OK食指和拇指捏中间起来那么大。 里面是二十七世纪的研究结果,技术非常成熟,油纸真空包装,防腐防潮,保质期长达一年。 其本质上是一种压缩饼干。 体积超小,超级抗饿,营养超丰富那种。 这东西的全名非常长,大家一般都不叫,起了个外号。 一口饱。 林招财十分喜欢这个名字。 短短三个字,同时兼具了它食物的属性,大小,以及特点等等。 她觉得最初叫这个小压缩饼干一口饱的人简直是天才。 所以,十九拿起其中一个问她:“这是什么?” 林招财:“一口饱。” 她撕开一个扔到嘴里,压缩饼干最初的都是很硬的,但是随着科技进步,已经兼顾了口感的需要。 林招财吃的这个甚至是桃子味的,口感很酥脆。 莫十九也打开一个,扔进嘴里。 林招财大手一挥,宣布:“今早不用吃早饭了。” 由于东西不多,林招财想要骑马去,但是马只有一匹。 同乘的话,林招财无所谓,主要怕把十九吓死。 所以还是牵上了小毛。 小毛和林招财十分亲近,林招财驯服小毛的方法也十分简单。 因为它喜欢听好话,林招财一见它就夸。 “小毛今天的磨拉得真好,真圆!” 小毛驴叫两声。 “小毛今天把石槽吃得真干净。” 小毛得意地扬扬头。 “小毛今天拉板车拉得真稳。” 小毛左右尾巴一甩。 现在,林招财去解它的绳子,小毛就要和林招财贴贴。 “好了,乖小毛,”林招财翻身上驴,双膝一夹:“走吧。” 小毛打了个响亮的喷鼻,优雅地抬腿走了。 向东去青山镇的路上,林招财还偶遇了秀云娘。 秀云娘用板车拉着望儿,见着林招财,想她这么早出门定是没吃早饭,就把随身口袋里的馍馍送给她吃。 林招财接过馍馍,也给了秀云娘好东西。 自然就是一口饱。 听林招财说了这个一口饱的神奇之处,孙秀云惊讶道:“当真如此神奇?” 林招财笑着给她抓了一把:“试试不就知道了。” 孙秀云尝了一个,边吃边继续赶路。 “若是真的,那可太好了,现在粮食贵得吓人,估计我这茶饭也摆不了几天了。” 林招财道:“要是家里有存粮,不摆也好,街上太乱了。” 孙秀云十分赞同:“就是就是,这两日我专挑他们酒楼附近摆,那有巡逻的跑堂。” 林招财这才知道,秀云大娘口中的酒楼就是佳肴楼。 佳肴楼几乎在青山县中心,秀云大娘也是跑得够远的。 林招财也准备上那附近摆摊,因为那里有可以固定的摊位,就是要交些钱。 不过位置好,在路口,所以人多。 “那人家让摆吗?” 第七十一章 摆摊 林招财疑惑,同为餐饮,这不是竞争关系么,还蹭人家的巡逻,人佳肴楼愿意吗? 秀云大娘道:“让啊,都是些小摊小贩,妨不着人家,那酒楼的掌柜人不错。” 林招财知道她说的掌柜就是冯掌柜,之前买火锅方子那个。 这么说来,冯掌柜确实人不错。 “就是要早些去,位置得抢。” 林招财就笑:“今日不必那么麻烦,你和我们一起摆,十九保护我们。” 孙秀云自然认识十九,十九养伤那阵,补窗户的油布还是她帮忙带回来的。 当即笑道:“那感情好。” 到了摆摊的地方,是个十字街,林招财专门挑了人多的地方摆。 这地方是有街管的,通俗点来说,就是人流量特别好的地方,摊位是收费的,而收费的组织就是街管。 由于这种收费的不是官方组织,但是能做这生意的,在当地都有一定的号召力。 可以保证你的摊位固定,也没人找你麻烦。 因此林招财花钱买了这个摊位五天,顺便给旁边的秀云娘买了五天。 摊位解决之后,林招财在摊前树了个牌子。 她在牌子上写。 “一口饱,”这三个字大一些。 “一文一文,全部一文。”这几个字略小一些。 林招财还特意在牌子上空了一块地方,然后将桌子摆在中间。 桌子是秀云大娘板车上拉来的桌子,借给林招财一小个。 为了更显眼,林招财在桌上垫了纸,把“一口饱”逐个摆在桌子上。 横十竖十,先摆一百个。 林招财打开水囊里的水喝了一口。 然后气沉丹田,嘹亮开嗓。 “全场一文,统统一文,买啥都一文,拿啥都一文!” “居家旅行小零嘴,一口能顶一顿饭。” 吆喝,也有吆喝的讲究。 首先,一定要声音够大,这样才能吸引人。 其次,一定要底气满满,信心十足,这样才能让人相信你吆喝的是真的。 最好是还要哦有噱头,朗朗上口那种,相当于免费的广告语。 而林招财的几句吆喝,那可不得了! 短,大声,有噱头,言简意赅。 集现代小摊小贩以及两元店之大成。 十分吸引人! 十分有诱惑力! 让人十分想买! 很快就有许多人围了上来:“这是什么?” “真的只要一文钱?” 说这几句的时候,林招财没有理,只继续刚才的话吆喝。 直到人群里出现最重要的声音,质疑。 “一口能顶一顿饭,骗人的吧?” “就这么小个玩意儿,放个屁就没了!” 林招财这才将压箱底,最经典的那句吆喝了出来。 “一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莫十九在一边搭腔:“试一试呗,又不吃亏,也就一文钱。” 他在一边站了半天没说话,但是一开口,声音沉稳,十分有号召力。 这话一出,可是说到了众人心坎里。 对呀,一文钱就当买个新鲜。 买块点心还三五文呢。 就是就是。 人群里有个书生立马举手:“给我来一块。” 林招财也学会唱售:“这位公子一块~” 大家本来就被说动了心,不管是真相信的,还是想试试的,甚至单纯就是图个新鲜的,都蠢蠢欲动。 这下有人带头,人群里立刻像是炸开了锅一样,骚动了起来。 “给我也来一块。” “还有我还有我!” “我来两块。” “丫头先给我拿俩,急着赶路呢。” 林招财一一给他们拿了,这波人散完,陆陆续续还有人来买。 林招财这下不吆喝了,就在一边逗孙望儿玩。 “招财,你不用帮我看孩子,他乖得很,你快回去接着吆喝。” 秀云大娘给客人续上茶,往隔壁林招财的摊位上看了一眼。 她担心耽搁了林招财做生意。 林招财摆摆手说不用。 “十九在那边看着呢,有人买他会拿的。” “可是......”可是十九不会吆喝啊,现在明显没刚才人多了,过一会来一两个。 林招财一点也不着急:“我知道,我知道。”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秀云娘直性子热心肠,从来有啥说啥:“你咋就不知道着急啊。” 林招财给秀云娘倒了杯水,问她:“秀云娘,你饿吗?” 孙秀云愣了一下。 是啊,她忙活了这么久,居然不饿。 她一般到支好摊才坐下吃两口,就为了早点到镇上。 一来早点到能占个好地方,二来也为多卖些早上的茶饭。 所以今天在路上遇到招财,吃了块一口饱,就没吃早饭。 刚开始,她也想试试这东西有没有说得那么神奇,就没吃早饭。 后面纯是忘了,今天的摊子位置好,人也多,她马不停蹄转道这会,居然真的一点也不饿。 看秀云娘眼睛亮了亮,林招财笑而不语。 “可是,这跟你不吆喝有啥关系啊?” 林招财说:“这东西一个能顶一顿饭,他们不一定全都相信这么神奇。” “但只要买来吃了,到中午下午还不饿,自然也都知道是真的,肯定还会再回来买。” “因为有不少人觉得一次是不是巧合,或者有很多人觉得会不会是因为吃了别的所以才不饿,不全是一口饱的缘故,也会再买试试。” “我就带了这么多,到时候不够卖了咋办。” 秀云娘这才恍然大悟,随即感叹道:“这么好的东西,卖一文钱可惜了。” 她现在已经通过试吃相信了这一口饱真的能一块顶一顿饭,所以为林招财出主意。 在秀云大娘看来,刚开始这么便宜是为了吸引人,她完全能明白。 但是也却实是卖的太便宜了,既然人已经吸引到了,那这么好的东西,就该涨价。 别说卖一文钱, 端看现在大家屯粮的架势,那些有钱一点的少爷老爷官太太得抢着买。 它小啊。 还不用生火做熟。 这么好的东西,一两银子几两银子地抢着买一些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要不再涨价些。” 林招财没有反驳,但也没完全认可:“当然要涨价。” “但不是现在。” 第七十二章 闹事的 果然,到了下午,人群中就有几个回头客了。 来一个,林招财吆喝一个:“怎么样啊大爷?是不是一晌午都不饿?” “这位姑娘,这次要两块啊?有效果吧!” “你别说,还真是奇了,一点也不饿。” 有新凑过来的人抓住其中一个问:“这位兄台,你尝过了 ,这一口饱可是真顶一顿饭?” 人群里几个吃过的立刻附和。 “真是奇了!” “刚开始我都不信!” 那个早上来过的白面书生这次是买得最多的:“姑娘,剩下的我全要了!” 林招财瞧着他眼熟,不是早上刚见过那种熟,但还没等她想明白,旁边的人立刻炸了。 “这后生怎么和我这老头子抢呢?” “你都要了我们买什么?” 眼瞧着十九那边又卖出去十几个,桌面上的一口饱越来越少,大家都有点急了。 在这种粮价飞涨,风声鹤唳的时候,大家都处于高压状态。 一急,就容易推搡生事。 渐渐的,人群中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丫头别管他,我出两个铜板,都给我。”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 这句话成了导火索,人群里瞬间炸锅了。 有点小钱的:“我出三个铜板!” “我四个!都给我闪开!” 没点小钱的:“先来后到懂不懂!” “哪个嘴里没毛的在后面乱叫?” 场面混乱之时,那个最先喊话加价的白面书生就成了枪把子。 一个胡子快长到鬓角的紫脸汉子率先出头。 他急步而上,冲着那白面书生就挥他那沙袋大的拳头。 “都怪你个小兔崽......” “住手!” 林招财这句嗓门虽大,也够震慑人,但是那个只是停了一下。 人来疯一样,见周围的人都在看他,越发显得自己能耐。 大胡子啐了一声,抡起拳头就砸。 一只剑柄势如破竹地架住了他的胳膊。 林招财就没想着靠喊就能拦住他。 她大喊住手的同时,早一个眼神,莫十九已经举剑了。 那大胡子胳膊有一般人小腿那么粗。 平日里耍膀子,靠着浑身的蛮力为非做歹惯了,最忍不了的就是在人前丢面子。 人群围成一个大圈来,即怕事又想看热闹,大胡子在人前这么没脸,哪里能忍。 莫十九沉声道:“别在这里动手。” 大胡子哪里肯。 他大骂一声,抬起腿就要踹。 出招阴毒,专挑肚子上没骨头的要害踹。 莫十九看准了时机。 在他单腿站立,下盘不稳的瞬间! 十九剑鞘一转,就拍向那人胖的一步三抖的肚子。 “啪!”一声剑鞘和肉相撞。 没见十九怎么用力,那人就四肢朝前屁股朝后地退退退退退退。 足有六步! 还没完,第六步止,大胡子都没能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十九根本不屑看他,单手收剑贴在身后,高束的长发无风自动。 林招财在心中感叹了一下,这就是我想要的b格啊。 十九走过来站在林招财身后。 大胡子一时半会没起来。 因着他退的那几步,半圈人群又是退后不少,给他让出位置。 大胡子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林招财抱了抱拳,开始打圆场。 “大家出来逛街,就图个乐呵。” “今日挂的是一文,哪怕我明天涨价,今儿多一个子都不会多收大家。” “这样吧,为了人人有份,每人最多买两个,我再送您一个,这样可好?” 大家一听人人有份,这才平静下来。 又听到还送一个,那更是立马高兴了。 林招财拿了三包一口饱,走向那大胡子大汉。 “壮士,你照顾我们生意,我们心中感激,这三个是你的,不收银子。” 那大汉一把夺过林招财手里的东西,挣扎着站起来,愤愤不平地走了。 林招财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地奇怪,久违地打开检测人设系统。 【系统姐,检测此人人设。】 【检测到大胡子人设之一:贪生怕死。】 林招财觉得更奇怪了。 就这脾气,像是贪生怕死的人嘛? 但是她虽然奇怪,也没忽略系统的用词和之前不同了。 【你刚才说,大胡子的人设之一,之前没这个之一吧。】 系统温柔的女声响起。 【本系统经过上次全面自动升级之后,重新对人物性格做出判断,考虑到人性多元化及复杂程度......】 林招财【说重点。】 【好的,系统升级后可多元读取人物人设,按特点大小逐一读取。】 服务升级,挺有意思。 但是,林招财吸了吸鼻子,资本家有这么好心? 【要扣积分吗?】 【十积分一次哦,会在余额中自动扣除。】 好吧好吧,也不算太贵。 这一打断,林招财也没在继续思考大胡子的奇怪之处,回去继续做生意。 十九已经按照林招财说的买二送一继续收钱。 林招财注意到:那书生凑在十九身边说着什么。 走进了才听到,好家伙,这人嘴就没停。 “英雄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浑身武艺通天彻能。” “水浒少算一位,绿林英雄让路,方才那一剑鞘,真是三分惊魂七分胆,泣神斩鬼魂飞散。” “子曰:君子以义为上,今日见英雄此举,承蒙救命之恩才知道,圣人成不欺我。” 林招财眼见:面前一脸老实相的白面书生,嘴里跑马张口就来,从唯物主义说到唯心主义,还引经据典了句之乎者也。 听了半天贯口,愣没听出来哪里违和。 那书生还没夸完莫十九,眼见林招财回来了,眼睛一亮,右手提着长衫就快走两步上前。 他张口之前先左右微微摇头:“古人云:巾帼不让须眉,从前有秦良玉上阵杀敌,今有这位姑娘侠肝义胆......” 林招财举起手,手心朝外,五指张开,赶紧打断他的口里乾坤。 “相逢即是缘,不必多谢。” 收了神通吧。 林招财一身鸡皮疙瘩。 见林招财如此,那书生立马一礼,语气转了个弯儿。 “是,大恩不言谢,姑娘广结善缘,必定财逢长生,田园万顷,命里富贵。” 呀呀呀。 林招财一咂摸。 这话,怎么就...... 第七十三章 明日涨价 这话怎么就让人听得这么舒心啊。 她不由得背起手,脖子后倾,绕着这书生打量了一圈。 他着一身蓝旧棉长衫,过肩像搭了条长毛巾一样,背着长长的文墨袋。 是个读书人啊。 不开口的话。 一开口就满嘴跑马,一口气能说几百个字。 再加上这逢人即夸,察言观色,反应灵敏的本事,怎么都像个...... 像个跑江湖的。 不过也是,见他衣缀补丁,袋边磨损,身边也没个书童侍女,想来是在附近书院读书的拮据书生。 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未加冠,一个人出门在外,玲珑些也是正常。 林招财打量完,那书生乐呵呵的也不恼,只是问:“侠女瞧什么呢?” 林招财:“你真是个读书人?” “诶,这是哪儿的话?” “在下裴文山,字言民。” “榕树书院的学生,”那书生一拍胸脯:“如假包换。” 怎么一股忽悠味儿。 林招财还想试试他,想了想就问:“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 那书生当即用手指在手心上就写:“姑娘真是行家,说到这茴香豆的茴字,那可太有讲究了......” 行行行,林招财抬手拦住,看这个架势,就知道他的确读书,就是人活泼了点。 桌上仅剩的几个一口饱被购空了,莫十九拿着小麻袋请示林招财。 林招财抓了一把出来,示意剩下的继续卖。 她一把抓得实诚,大概十个左右,都给了裴文山。 书生高兴急了,他左右袋子里掏了十个铜板出来,林招财示意不收。 “束脩不易,这些权当做资助你路仪了。” 那书生没半点扭扭捏捏的架子,大大方方收了,高高兴兴冲林招财一礼。 “姑娘善良,他日有缘相见,必报饭恩。” 林招财笑了笑:“不必,他日功成名就,记得护佑一方百姓,不在让他们陷入你今日的窘迫之中。” 是啊,要不是粮价飞涨,也不会为了小小的一口饱争论哄抢。 再怎么神奇,说白了,也不过是口饱腹的吃食。 裴文山听了这话,嘴巴张了又张,瞬间正经了许多:“姑娘心中宽广,在下受教了。” 林招财受了这一礼,二人作别。 莫十九那边也卖完了收摊,林招财让他把桌子还给秀云娘,自己在牌子上写字。 “一口饱出售第二日,一两银子一个。” 这个是给明日写的牌子,林招财挂上。 已经是下午,许多商贩都收摊准备回家了,秀云娘在一边招呼林招财。 “吃饭了,招财。” 林招财帮着收了最后一桌钱和碗,秀云娘已将一盆蒸菜团子和三碗菜汤端了上来。 秀云娘谦虚道:“没剩什么好的,凑合吃。” 孙望儿够不到吃的,林招财给他拿了一个。 边拿边捧哏道:“秀云娘的手艺,凑合吃都能吃六个,不凑合得吃八个。” 孙秀云笑怪道:“这孩子,真真是和你娘学了个古灵精怪。” 林招财哼哼哼,埋头苦吃。 她吃饭总对食物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占有欲,不论吃什么都十分认真专注。 孙秀云在一边教育孙望儿:“和你招财姐姐多学学,多吃饭才长得快。” 孙望儿平时什么都好,又乖又听话,属于少闹腾那种,唯一就是不好好吃饭。 一吃饭就左顾右盼,坐不住凳子。 今天看着林招财的占有欲吃法,学着大口大口干饭,再要了一个菜团子。 林招财给他竖大拇指:“真棒!” 秀云娘怕十九不好意思吃,一个劲给他拿菜团,给十九撑得直摇头。 林招财看着只是个笑。 收摊回家,林招财路过粮栈,专跳了最大的一家看今日米价。 当地米面同价,为了计算方便,林招财总是习惯在脑黄总飞速将石和斗全换算成惯用的斤。 今日米价:六个铜板一斤。 面同米价。 林招财蹙眉,昨日和小竹子来的时候,还是五个铜板。 而且青山镇的粮价,很长时间都是三个铜板一斤,这个数,已经是翻了一倍。 孙秀云在一边连连叹气,林招财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走吧。” 回村的路上,林招财和孙秀云闲聊,秀云大娘说她趁着这个摊位好,摆完这几日就不摆了,街上乱。 林招财应是,今日收摊早,到村口的时候天还没黑。 虽然没黑,但是村门还是关了。 今天值守的人林招财不认识,但是叫叔就对了。 到家之后,风大娘她们已经回来了,这是林招财嘱咐的。 早点回来,别贪活,晚了路上不安全。 林招财和十九吃过饭了,杜大娘给他俩洗了几个果子来。 拳头大小,红皮的,但是比苹果酸一点。 林招财只吃了一个,不怎么喜欢,因为酸酸的,但是口感不错。 但是水果这种东西,在如今算是好东西了,林招财虽然不怎么喜欢吃,但还是问了句哪里来的。 杜风娘道:“是周太太差人送过来的,说她们吃不了也带不走,知道我们在种地,就近送了来。” “周太太细心嘞,晌午那会送来的时候都洗好了,正是吃过饭来的。” 林招财心说餐后水果,不错不错。 十九送进屋给陆姨。 见林叔不在,十九以为是在家里的五亩地除草去了。 陆婉摇了摇头,她都吃过了,但还是拿了一个。 “他去村正家帮忙打门去了,小竹子也跟着凑热闹。” 十九于是出来,林招财的六面剑花已经舞得虎虎生风了。 他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边看林姑娘的剑法,边一心二用,在手里默数今日赚的铜板。 等林招财练够半个时辰,十九点点头,明天再练一天,可以教下一式了。 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灯没关门,陆婉在堂屋的灯下做针线活。 暖黄的光穿过打开的门,照亮院子的一方角落。 林招财将剑收鞘,擦了擦汗,捏着胳膊腿儿上绷紧的肌肉揉。 她问十九:“怎么样,多少铜板?” 十九早数明白了:“一百五十个一口饱,除去送的,共收一百零八文。” 林招财“呦“了一声:“这数还挺凑巧。” 莫十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林招财赶紧道:“别急别急,明天就涨价。” 不说这儿还好,一提起这个,莫十九就更想叹气。 第七十四章 闹事的 今日一文钱,明日一两银子,一两银子能换两贯钱,也就是一千文。 有这么涨价的么? “这真能卖出去?” 莫十九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 林招财眨眨眼:“不一定能卖多少,但是有另一点能确定。” 莫十九以为她有什么后招,结果林姑娘斩钉截铁道:“明天会有闹事的。” 十九内心:!!! 知道会有人不满闹事,还这么个涨价法! 林招财见他难得炸毛,觉得好玩,笑个不停。 “明日会有人来买的,今天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再就是让大家知道这一口饱,真的能一口就饱,所以一定要够便宜,够吸引人。” 十九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所以?明日主要卖给的不是这些人?” 果然聪明,林招财道:“自然,青山县不大,但行商的做官的,还有不少钱人的。” 如林招财所料,第二天会有闹事的,所以莫十九只吃了一个果子,剩下的六个都留着。 林招财没想到,这摊刚摆上,果子就派上用场了。 昨日回来的路上就和秀云娘说好了一起出门。 第二日大早练剑,吃饭,林招财依旧骑小毛,但是拉上了板车。 一进主街,隔着老远就看到:昨日摆摊的路口那里聚集了好多人。 林招财早就料到了,是因为那块涨价的牌子。 她从人群中穿过,不慌不忙地把桌子擦了擦,铺上一层纸,拿出小麻袋,将装一口饱的小油纸包一块一块放好。 围观的有昨天买过的,有被人拉来瞧热闹的,还有听说了今天特意赶早买来试试的。 晚了就没有了啊。 可是一看今日这个价格,着实傻眼了。 怎么变成一两银子了?! 从一文钱,到一千文钱! 人群里当然不干了,但还是希望有个出头鸟来说。 林招财今天照样带了一百多块,虽然料到卖不完,但是一定要摆出来。 因此她到这会还没摆完。 终于,人堆里一个揣着手的老头开口道:“姑娘,今天这一口饱是怎么卖的?” 林招财微笑道:“一两银子。” 人群倒吸一口气,悉悉索索地讨论起来。 揣手老头昨天就买来尝了, 只觉得神奇无比,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只卖一文钱。 说什么他也得多买点,万一哪天涨价了。 结果下午出门买烟叶路过,就看见了第二日涨价的牌子。 他当时气得拍大腿,但是眼珠一转,哼了一声,早早回家去了。 今儿一大早,鸡刚打鸣他就起来了,他知道今天生意指定火,去晚了说不定就收摊了。 瞧,这么早还有人来呢,这好东西他说什么也要多搞点回来。 昨天他是快收摊去的,知道摆摊的是个小姑娘和小白脸,心中更笃定了。 若是不涨价也就罢了,若是真要一两银子,哼哼...... 他高声道:“普天之下哪有这样涨价的,你这东西虽然稀罕,但是昨日才卖一文钱,今日凭什么要一两?” 林招财奇怪道:“你也说了是我的东西,我想卖多少卖多少,凭什么不能卖一两?” 揣手老头见林招财话没毛病,立刻开始“动之以情”。 不过“情”是激愤群情的情。 “现在这世道,大家都过得艰难,你把这东西卖这么贵,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大家饿死吗?” 人群里立马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大家都不容易。” 林招财晓之以理:“那可以卖粮食啊,不一定非要买这个,如今粮价长得快,大家尽早去那排队吧。” “那怎么行?” 揣手老头两手往前一拱。 “这倒奇了,怎么不行?”林招财问。 揣手老头噎了一下,一时半会想不出怎么反驳。 直到人群里有两个人甩手走了,听到他们嘟囔:“白等这么久,就是,我也觉得不好......” 嘟囔声揣手老头听到了,林招财自然也听到了,在说什么走远了听不真切,但是林招财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我也觉得不太好......” 林招财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原来是这样。 这揣手老头才好不容易找到了理由。 激动地咳嗽了一下,对林招财道:“我们在这儿等了这么久,你说涨价就涨价,我们难道就白等了?” 他说着,还没忘煽动气氛:“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对,” “没错。” “有道理。” 一片赞同声中掺杂了句小声的:“老板是谁,这一口饱给我来两块。” 林招财站在凳子上看去,是个家丁打扮的人,但是被人堆挤在外面,所以声音传过来很小。 人群正激愤,说什么也不让他挤进来。 林招财将两块一口饱拿给十九,十九把剑留下,出去收钱。 那揣手老头见大家都声援他,摊上又只剩个丫头片子。 他立马背挺直了,很得意的样子,揣起的手还冲大家拱了拱。 见林招财不说话,揣手老头心说到底是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就叫他吓住了。 揣手老头当即假惺惺道:“你让大伙儿白等这么久,我也不叫你赔偿,今日这些一口饱平分送给我们,这事就算了。” 林招财嗤笑一声:“这才是你们的真实目的吧。” 她环顾一周:“要不是你撺掇,许多人也不会想道这招明抢吧。” 揣手老头满脸通红,咆哮道:“你胡说什么!” “牌子是昨夜天就竖起来的,要是真不想买的,早就不来了,就算是一大早看到,觉得支付不起也会转身就走。” “哪有像这样聚集起来等摊主的道理?” “你昨天就看到了,但还是一大早就来了,因为想要,又不想花银子。” “因此来一个用你那套义愤填膺的说辞说一顿,撺掇了这么多人,就为了把没理说成有理,不过是不想给钱罢了。” 林招财边说,边打量着人群,有几个见被识破,臊得满脸通红,已经悄悄走了。 “不过是觉得我好欺负,让你们一群人一吓唬,就乖乖按照你们说的,送东西息事宁人。” “你血口喷人!” 揣手老头见自己一下子被戳穿了,面上挂不住,顿时心头火起。 他那一声羞怒交加喊劈了,捂着心口气大喘气。 林招财怕他讹人,立马打断施法。 第七十五章 买冬衣 “嚯,还有后招,别急着倒,我给你记个数,” 林招财喊得十分夸张,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揣手老头身上。 “讹人准备:三,二,一......” 揣手老头气喘如牛,满脸通红,硬撑着没倒下。 见差不多了,林招财不想耽误做生意,挥挥手道:“大冷天儿的,大家都散了吧......” 人群里大多数都是让揣手老头说动了才留下的,现下被说穿了也觉得没意思,纷纷散了。 十九从散开的人群里走了过来,林招财站在凳子上和他说了两句话。 揣手老头还没走。 十九走上去轻轻推了他一把:“还不走。” 揣手老头这才吹胡子瞪眼地走了,丝毫没注意自己布兜里多了东西。 林招财这才得空打开水囊喝了口水。 “真难缠,”林招财抹了抹嘴,把十九的水囊递给他。 “那还让我给他偷偷塞把一口饱?” 林招财摇摇头:“两码事,你没注意到那人再生气,从头到尾也不肯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么?” 十九一愣,确实,天还没冷到那个地步吧。 “你推他,他也不伸手去挡,想必是手有旧疾。” 林招财叹了口气:“衣上满是补丁,想来日子艰难,若是穷追不舍,又何必呢?” 莫十九道:“姑娘心中大义。” 林招财解释:“当不起,今日之事他心中定然有气。” “但是回家打开布袋一看,几个一口饱就能让他转气为愧,以后不会再来闹了。” 莫十九哑然。 林招财道:“他能短时间内说服这么多人和自己干件不占理的事,这可不容易。” “这样的人,不能真的得罪。” 莫十九咂摸了一下,道:“但不忍心也还是有的吧。” 林招财一挑眉:“那当然。” 莫十九只觉得那爽眼睛明媚地简直......就要动摇自己作为死士的职业操守了。 下一秒,他赶紧回神:林姑娘说,情爱都是假,金银才是真。 林招财背上剑,挥挥手道:“今天人不多,我去买冬衣了。” 莫十九把放在林姑娘背影上的视线收回,继续做生意。 到底是县城最大的布栈,和粮栈差不多大,甚至还是两层楼。 离摆摊的地方只有两条街,不远。 说是布栈,其实应该叫棉栈,因为不光有布匹。 什么成衣了,袋棉花了,铺的褥子,挂的帐子,手套围巾,被面子被里子,琳琅满目,但凡和棉花沾点边的,什么都有。 林招财打开清单:一百件棉衣,预算五十两银子。 她叫住个伙计:“带我瞧瞧棉衣,不拘样子好看,只要厚实的。” 伙计躬身比请,林招财走进右边那间,把一拍棉衣从左到右上手摸过。 挑出个最厚实的,林招财问道:“多少钱。” 伙计一看衣服:“您是行家啊,就数这种针脚密实,用得还是两种料子,里子软,面子耐风,要您六百文一件,不多。” 他说的林招财自然都看出来了,否则也不会挑这一件。 “伙计,家母是做针线手艺的,” 林招财本着技多不压身,自然也从娘那学到不少。 “你这里子软是不假,面子防风也真,但里子是如白棉,面子是密麻织,这都是便宜布料,掂量着棉厚,最多五百文。” 伙计一看是行家,当即赞林招财的眼力,连连告饶。 “姑娘不知道,这两日哪哪都涨价,针线师傅的工钱都比原来贵,否则连米都买不起啊。” “这衣裳最少五百五十文,不能少了。” 林招财和他杀价,硬杀到五百三十文,伙计连连摆手:“再低说什么也不成。” 林招财知道涨价是真,不过如她所料,棉衣的涨幅没有粮食那么可怕。 衣服嘛,穿三年,小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每家都或说或少有一些旧的,但是粮食不一样,每天都在消耗,只能咬着牙买。 这也是林招财没一开始就买粮食的原因。 粮价刚开始涨的时候,会先有一个不稳定的阶段,时涨时稳时跌,因为哄抬得高了,好多人买不起。 现在就是这个阶段,因为还没到真正没粮的时候,许多人人心惶惶,只是在存。 但是林招财知道,一旦灾民大批量爆发式增多,就是粮食一路飞涨之时。 “姑娘,姑娘,五百三十两,您说成不?” 林招财把思绪拉回来:“成,一百件,我分两次来拿,马驼不下那么多。” “呦,”伙计这下为难了:“怪我,一开始没跟您打听要多少件,这衣裳拢共也就剩了四五十件。” 林招财道:“那怎么办?” 伙计道:“这些都给您拿着,要不剩下的您瞧瞧别的,年底活儿多,就是师傅赶做也不上算,您得加钱。” 师傅赶做...... 师傅赶做?! 对啊,林招财右手成拳往左手手心一砸:糊涂了! 之前光想着买成衣了。 可以买现成的棉花布料自己回去做啊! 家里的大娘大姐都是勤快的能人,那可不全是针线师傅。 林招财当即转换思路,让伙计带她去看布和棉花。 这可一件能省近五十两银子呢。 思路打开,被褥也能自己回去缝。 这样有个好处,就是不再拘着一种颜色了,成本地了很多,省下的钱能买些带颜色好看的布料。 买完大宗买小宗,家里平时就一把尺子,针线也不多。 林招财一一买全了,跑了三趟马才驮回去,板车塞饿满满的。 这么一折腾一忙活都到中午了,林招财饿狠了,饱饱在秀云娘那吃了顿茶饭。 林招财给了秀云娘五十文钱,秀云娘推着不要。 林招财道:“一码归一码,我和十九都能吃,顿顿不要钱,不把你吃穷了。” 秀云娘这才收了。 林招财坐在凳子上看摊,一趴桌子就困,半迷瞪着想:要是有个摇椅那多舒坦,抽空去木匠那里买把现成的。 还有炉子要尽快打,也不知道今日能挣多少...... 困意如潮水一样席卷而来,林招财一迷瞪,就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一觉许是姿势熟悉的原因,睡得难以自拔,醒得也是十分困难。 等林招财终于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两层刚买的布料。 林招财边打哈欠边稀里糊涂对面前的十九道:“多谢了。” 她没感觉睡了多久,但是醒来手臂发麻浑身酸疼,就知道肯定没少睡。 她裹了裹身上的料子,清醒了一下,吸吸鼻子数了数剩下的一口饱。 “卖了二十几块?” 十九将钱袋递来:“二十八两银子。” 林招财眼睛亮了亮,比她想得多了,她拿出三两给十九,剩下的装钱袋拿走了。 打炉子去。 第七十六章 打炉子 县里的铁匠铺子有两家,一家靠近大榕县那边,太远了。 要不是解决苟家的事情回来的时候路过,林招财都不知道那里也有家打铁的。 这家更大一些,林招财来过两次,就是打袖箭好取袖箭那会。 铁匠铺的师傅手艺不错,林招财试过新打出来的袖箭,很有准头。 这年代的人也用炉子,但是像这么大的打得人不多,基本还是做那种圆的多。 说白了就基本是个炭盆,打成桶状。 那种炉子要用精贵的炭火,可是炭火再怎么精贵,一来费银子不说,也总是有烟。 但是林招财给老铁匠的这份图纸是后世无数次改进过的,不知道在实践中经过多少磨练才保留应用了下来的。 不仅解决了烟的问题,还能在上面烧水做饭。 自然是性价比高,更加耐用实用。 铁匠师傅是个没留胡子的黑面汉子,旁边的徒弟也凑上来看图纸。 “这设计巧,还有抽匣,这是烤什么用的吧?” 这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招财嘱咐师傅:“没错,还有这烟囱,您得给我用好料子。” 徒弟答道:“您放心,咱们铺子里出去的东西,不满意不收钱。” 师傅将手上的铁屑在围裙上抹了抹,问道:“敢问这图纸,是何人琢磨出来的?” 这可把林招财问住了,总不能说是自己设计的,这属不属于窃取别人知识产权。 见主雇没说话,铁匠师傅以为是什么不传之秘,还当问错了话,赶忙找补。 “小老儿只是觉得这炉子想得精细,用处也好,实在忍不住问问,姑娘不方便透露也没什么。” 林招财笑了笑,推道:“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是我师父教我的,只是他老人家的名号不让往外说。” 铁匠一脸了然,既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那…… 犹豫了一下,老铁匠还是开口了:“咱们这行有规矩,主雇给的图纸打过就忘。” 这是信誉的家伙,不能马虎一点,木匠铺也是这个规矩,出一点家伙,那可是要身败名裂的,一辈子在行里待不下去。 因此来铁匠开口的时候抑郁了一下,但是对这图纸实在不想就这么放手。 他开着这么大一个铁匠铺子,自然不是个只会打铁的老头子。 管着收徒,开销,管账,来往人情,给主家送货,冬天多打什么物件备点现成的,夏天多打些什么物件,事事都要他操心。 开门打铁也是做生意,老铁匠是手艺人也是生意人,有着生意人的头脑和眼光。 因此他一眼就看出,这东西能赚银子。 一次虽然有些不合适,但老铁匠还是继续道:“钱货两讫的时候,图纸也一并还给人家,不能留样。” “要有外人看着好的,想仿着打,给多少银子也不能够。” 林招财点点头,这规矩她自然知道,否则为了图纸保密,她就分开打零件,自己组装了。 眼下这铁匠师傅说了这么多,八成是...... 看上这炉子的图纸了。 林招财眼睛一转:“规矩我都知道,您有话不妨直说。” 铁匠师傅见林招财说话痛快,是个直爽人,于是也就不绕圈子。 “不瞒姑娘说,小老儿打了大半辈子铁,过手的炉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没一个这么精妙的。” 林招财听出来,这就是看上图纸了,但是她不想把谈话的主动权交出去。 于是装傻道:“谬赞谬赞。” 那老铁匠见林招财迟迟不接话,不知道她是真啥还是装傻,只好开口。 “姑娘,这图可有意多打些炉子,寄存在小老儿这里,卖出去一个,我给您分红三百文。” 终于忍不住了吧,林招财笑道:“不行。” 其实老铁匠的分成方式还挺先进的,给的也不算少,临近冬日了,炉子会很好卖,能赚一大笔钱。 而且即使家里有的,只要看到这个样式的炉子,也会心动。 尤其是大户人家,只要有一部分闲钱的,都会想换新成这种样式。 那些人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的,买起来,可不是一个两个。 而且到了今天,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到,今年是个冷冬。 这样一来,炉子,汤婆子,只要是保暖的东西,就会更好卖。 林招财估算了一下,如果按照这种分成模式,她一个冬天就能把二十个炉子的钱赚回来。 况且,以后年年都有收,没有什么大的变动的话,这铁匠铺子少说还能再开十几年。 反正没什么成本,看起来是场好买卖。 但是林招财没答应。 且不说世道现在是这么个世道,即使朝代稳定,她也不会考虑。 她始终坚信,不管什么时候,只有拿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如今说得再好,分得再明白,哪怕白纸黑字些清楚了,也架不住日子久了,人心变了。 所以,她还是拒绝了老铁匠的说法。 但是,不代表这桩生意她不想做。 如今这情形,她要做个一锤子买卖。 林招财也不就绕弯子了:“您看上我这炉子的图纸,又开着这么大一个铁匠铺子,东西我可以让您家买卖。” 老铁匠一听这话,就知道有的商量。 他做了个请继续说的手势。 林招财十分肯定:“但是钱,我要一次就给到。” 老铁匠开着这么多年铁匠铺子,积蓄自然是有,但是听了这话,还是有些犹豫。 林招财接着道:“我也给您交个底,这图我第一次拿出来,别人那不会再有,除非您同意,我也不会卖给别家,您独一份。” 这一下子就说到了老铁匠的心里。 于是他道:“姑娘您且说,这图值多少钱。” 林招财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银子。” 老铁匠张大了嘴巴,这几乎要了他一半积蓄! 虽说是值这么个价钱,可是一时半会,让他掏出这么大一笔银子,他还是有些犹豫。 他看了看图纸,又看了看林招财,两厢不想放弃。 林招财早想好了他的为难。 “我知道,这笔银子数量太大,一时半会咱俩很难谈拢。” 林招财早就料想道了老铁匠会是这个反应。 “不如这样,咱们说个折中的法子。” 老铁匠一听有门:“什么法子?” 林招财指了指图纸:“我既是来打炉子的,先给您说个数,我要这四方炉子二十个,市价算五两银子一个,不吃亏吧。” 大概也就是这个数,老铁匠点点头。 “二十个炉子是一百两银子,”林招财靠近两步,压低声音。 “铁匠木匠行价老规矩,赚一半的利,也就是说,二十个炉子成本是五十两银子。” 老铁匠没想到,眼前的姑娘年龄虽然小,行事,说话,见识竟都如此老辣,当下不敢轻视。 其实这个冷知识还是林元告诉她的,林元是从村正的儿子那知道的。 林元不是带着小竹子帮村正修门去了么,俩人拉闲话,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这上头去了。 林招财接着道:“当然了,这是两桩生意,不会让您一点不赚,您看这样怎么样?” “打这二十个炉子抵七十五两银子,您再给我二十五两,图纸归您,我保证你们家独一份,可以写契。” 林招财用了个话术,站在老铁匠的视角里,本来一百两银子才能买到的图纸,一下就变成二十五两了,他自然心动。 反正打这二十个炉子大头的除了材料就是人力,但人力相当于白来。 凡是铁匠铺里收徒,都有这么个说法。 五年学手艺,五年还师傅。 就是说,要想在铁匠铺里当学徒,先签十年的卖身契,前五年跑腿打杂,端茶倒水,跟着师傅学打铁添锤。 后五年赚的银子都归师傅,算还学手艺的恩情。 期间吃,穿,住都归铁匠铺管,好了睡木板床,吃窝窝头。 不好了睡地铺,吃康菜团。 这全凭师傅良心,但是最起码不会饿死冻死。 还能学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十年出师,未必不能自己支起个摊子。 到时候也能安身立命,娶妻生子,说不定也能收徒开店,积攒自己的一份家业。 因而虽然苦,但是一般的铁匠木匠铺子都不缺学徒。 因而对于老铁匠来说,这就相当于人力一文钱不用掏,只出材料钱。 当下让徒弟拿了纸来写契约,这桩生意就算谈成了。 走的时候,老铁匠还给了林招财一张票据,就是写明了什么时候在铁匠铺打了什么东西,付款多少,什么时候来取。 生意谈妥,林招财心情愉快。 她揣着银子上马,赶回去继续摆摊。 第七十七章 付县令与蛀虫 莫十九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这样。 林姑娘是拿了二十五两银子去铁匠铺打炉子的吧? 怎么二十两出去,一转眼五十两回来了? 还将打炉子的事解决了。 林姑娘将五十两银子,还有一张铁匠铺的票子给他。 “十日后取炉子二十个,已交银子。” 下面标注年月日和时辰。 “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招财嘿嘿一笑:“名字取得好吧。” 俩人正数钱,就见正街上好大的阵仗。 右手望去,远远敲锣打鼓,人群自发列队,最前面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身后仪仗擎天,身边作陪的皆是锦衣华服。 而人群中最前走着,那鼻孔看人的一副肾虚样的老头,却不是付江是谁。 林招财抱臂冷笑:这么快就走马上任了,好大的官威啊。 付江不认识林招财,但是他身边的管家认识,不欲多事,林招财趴在桌上装睡着。 十九自然发现了她的异样,开口询问,林招财就把苟家一行简单给他说了说。 当然,挑着说的,关于花破暗准备走私玄金的事,绕过去了。 十九面色凝重:“姑娘下次不能再这样冒险了。” 林招财知道他一开口就要叨叨叨,赶忙打住:“明白,下次有这种作死的事一定带上你。” 莫十九不知道她怎么能把士为知己者死说得如此玩笑。 但还是解释了一下:“有的人天生听觉异于常人,被训练作侍卫,唤作听奴。” 他说的自然是林招财在苟家翻墙准备救人的时候,第一个发现她的人。 当时黑灯瞎火,那人站在门口,甚至没有往林招财这里看一下,就确定了她的位置。 “这种听奴一般不会单独出现,还养了目奴,就是能夜视很厉害的侍卫。” “他一个县令,好歹也是朝廷在册,府中有平常侍卫也就罢了,养听奴还有目奴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十九江湖出身,和他们这些朝廷官不是一个体系,心中当然没有丝毫尊敬。 林招财更是不屑一顾,嗤笑道:“这么贪生怕死,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啊?” 旁边的人拱手谄笑,嘴里恭维着说什么。 林招财读着他的唇语,大概是:“恭喜恭喜,” “前面路口再往北......” 林招财还再读,就听十九道:“为首的在和旁边人说,衙门多谢筹谋安置。” 林招财点点头:“他说的是县衙吗?” 莫十九:“是,我见过,位置在这条街北方不远。” 林招财顺嘴夸了句:“可以啊,察言观色,还会读唇语。” 莫十九:“技多不压身。” 林招财: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人一走,林招财继续做生意,依稀有几个人来。 如林招财所料,都是家丁打扮,想来是当地乡绅听说了,让下人来买新鲜的。 有十九应付,林招财坐着啃果子,就是昨天没吃完那些。 她啃着啃着,发现了不对。 陆陆续续有灾民出来。 先是一个两个,再是三个五个,几乎一柱香的时间,就有三五成群的灾民来沿街乞讨。 这不对劲啊。 对了,今天一早来的时候,光顾着叉腰辩论气揣手老头了。 她居然都没注意到,街上一个灾民也没有! 不可能是大家一夜之间都买房子置地安居乐业了。 也大概率不会巧到在同一天都死了或者迁走了。 那么。 林招财怒从心起,一拍桌子:这群蛀虫! 定然是看着今日付江上任,当地官吏联合乡绅,把这群灾民都驱赶或者囚禁去了哪里。 等付江游街似的亮完相,上任了再放出来。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灾民泛滥的事捅到他们的新官上任的新县令面前了。 况且,又不是每一任县令都是为着做父母官来的。 这是常用的把戏,也心照不宣地给新县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空间。 他......的,这帮孙子倒是靠着粉饰太平溜须拍马了,这要出乱子的! 果然,最先开始的灾民还是挨铺挨家地磕头求食物,到了后面,人越堆越多。 已经有几个饿疯眼的,去抢一个卖烧饼的姑娘家了。 其中有位大高个十分突出,就是他带的头。 能在这时候一个人出来摆摊,那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她显然早有准备,从桌子下面抄起胳膊粗的扁担,抡圆了就打,才算是把那些人呵退。 但是即便如此,对方人多势众,等她的烧饼摊上也不剩什么了,街管这才赶来。 姑娘闹着要退钱,明天说什么也不摆了。 街管虽然自知理亏,但是到手的银子哪有吐出来的道理,两方就这样吵了起来。 林招财见姑娘人没事,也无心理会他们是怎么扯皮的。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那群驱赶灾民的定然不会好心给他们东西吃,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了。 那这些人最少一天多没吃过东西,人越聚越多,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保不准…… “别抢,别抢,这不能拿!” 果然,有人开始动手了。 离得有点远,林招财看不清,但是依稀能辨认是个小伙子,他正跟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推搡。 “说好只给一个的,你们!!!” 他话没说完,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撞到了高高的蒸屉上。 蒸屉瞬间散落一地,圆滚滚的白面包子裹了一层土。 熟的,没熟的,半生不熟的,甚至没包完的生面和馅料都落在地上。 这一掉可不得了! 不知那些灾民怎么闻到的,还是听到的,就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的巷子里连跑带爬,捡地上的包子吃。 能抢到的大口咀嚼,哪还管生的熟的。 抢不到的连面剂子也不放过,最后来的用手捧扫地上的馅料,带土就吃。 林招财目睹这一幕,只觉得心如刀绞。 极大的心酸与震颤席卷而来。 那个卖包子的小伙子看着前面爬着的人,还有人叠人的手去够包子的时候,已经吓傻了。 他坐在地上四肢并用往后缩. 林招财知道,最开始他只是心软给了其中一个人包子而已。 第七十八章 阻止暴乱 林招财看到了,周围的小摊小贩自然也看到了。 茶饭摊的几个人都是扔下钱就跑,孙秀云没顾上收,拿了个什么家伙站了起来。 其他摊子也大多是这样,客人来不及吃就跑了. 只有个别看热闹不要命的坐在原地张望。 以大高个为首的灾民越逼越近,他们是走着的,但谁都能看出,这是冲着街上的摊贩来的。 乱时见人心,好多人趁机不给钱就跑了,但是现在一条街上的摊贩已经无心在意这些了。 街管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只有街上的摊贩留在这里,一二个丢下摊子跑了,大多数人手上都拿着家伙。 摊贩心里也有气。 在自己家门口,好好的摆着摊,也没招谁惹谁,灾民来了,有时也心软给他们些吃的,还要怎么样? 街上乱,人自然就少了,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暂且不说。 而今天光天化日之下还动起手了! 不知谁骂了一句。 林招财迅速把两方人收入眼中. 一边灾民没什么武器,但都是饿疯眼的. 一边小摊小贩人少一些,心里有气,手里拿着家伙。 两方人摩肩接踵。 双方身上的火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就隔着一条街! 械斗一触即发。 林招财脑子都快转冒烟了,孙秀云已经扔了手里的东西,把孩子抱在怀里,十九拔剑挡在他们身前。 “哇呀呀呀呀呀呀!”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都跟着大个子冲了过来。 商贩里有聪明的,将摊上的食物扔过去砸他们,大家如梦初醒,纷纷效仿。 但是只有一部分灾民被地上的食物吸引了。 很快就有人缠斗了起来。 先是推搡,争抢食物,粮食落在地上,有人发了狠地往自己衣服里塞一些能塞的饼子。 摊贩自然不甘示弱,很快就两两扭打在了一起。 再一眼没见,就已经有人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了。 这不行! 想办法!想办法! 林招财命令自己,这种混乱无比的情况下,别说拉架了,和旁边的人说话,不用喊的都听不到。 林招财使劲呼吸着,回忆自己以往的处世之道。 任何不能用技术和智慧解决的事,只能靠暴力解决。这不行,划掉。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再想想。 解决问题抓住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 粮食! 林招财一拍脑门:“对,粮食!” 三十六计走为上今天先暂且不用。 林招财眼神锋利,战意熊熊。 她抓住十九的胳膊:“带我去街那边。” 林招财一指西北角的那条路,莫十九什么都没问,抓住她的衣领和肩膀,足尖点地。 林招财觉得自己在飞。 还是飞檐走壁那种飞。 前世看武侠小说,她知道轻功不是真的飞起来. 而是靠着不断在墙壁,树枝,屋檐等地方借力。 为了避开人群,莫十九在摊子的桌子和旗杆上极限借力,人几乎在空中赚了半圈。 空地落地,林招财只觉得激动中带点头晕目眩。 她稳了稳身形,就往械斗的人群中跑去。 边跑边大喊:“施粥了!施粥了!” “别打了!” “都别打了!有人施粥了!” 咦? 林招财喊了两声,感觉自己的声音简直能形成实质性的气流。 正在打架的人全部都朝她的看过来,尤其是灾民。 虽然还是揪胳膊拉腿,躺地上怼墙上,但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的确安静了不少。 林招财不禁有些疑惑:我声音有这么大吗? 一回头,原来是十九将手按在自己的手臂上,和她一起跑。 明白了明白了,那个什么,内力外放。 都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林招财忍住夸赞自己是天才的冲动,只是一味大喊. “新县令在府衙施粥了!” 人群渐渐退开两列。 灾民,摊贩,泾渭分明。 林招财见大家都停下了,但是踟蹰不动,放出了终极大招。 “县令在县衙施粥,队排得那么长,去晚了就没有了。” “晚了就没有了!!!” 这一声长喊,谁还顾得上再和这些摊贩过不去。 有一两个胆小不敢往前,在人后跟着简陋的灾民一听这话,哐当一下扔了手里的东西。 撒丫子就往北边的县衙跑。 林招财见状,赶紧继续带节奏:“都别跑啊!” 她脚下一转就追了上去:“让我先领!” 这中时候,就差个带头的。 一带头,入群瞬时散开,纷纷往县衙那边跑,生怕晚了身边人一步。 见人群都追上来与她擦身而过,林招财这才停下脚步。 莫十九就在她旁边,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姑娘这招祸水东引,当真厉害。” 林招财十分不谦虚的笑了。 “你也很厉害,这个内力外放,原来好用啊,轻功也不错。” 莫十九要脸,当即十分谦虚:“姑娘谬赞。” 林招财道:“走吧,瞧瞧去。” 这会灾民都涌到县衙了,县衙自然是没有粥的,林招财要跟上去看看。 十九不解:“不是趁机回去?” 林招财是个有脑子的莽子:“跑顶什么用啊,要暂时解决这些灾民,就靠衙门了。” “不然等他们在县衙门口回过味来,回来闹事可不是好玩的,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十九没想到她这会了还一门心思做生意,当即十分钦佩。 但是林姑娘向来艺高人胆大,十九担心她有什么差池,嘱咐道:“姑娘不要离我五步之外。” 五步之内,他能保不让人动林姑娘分毫。 林招财大步往前走:“遵命,走吧,要饭去。” 莫十九让一句轻飘飘的“遵命”把职业道德差点撞碎,赶紧定神跟上林姑娘。 县衙外已经闹开了。 衙役举着长棍不让灾民上前,乡绅的车马挤在街边,人群把县衙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却哪有什么施粥的! 两厢对峙,众人面面相觑,衙役不让进,灾民不肯走。 县衙自然是大摆筵席。 但衙门门口没有影壁一设,但是台阶高,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但是饭菜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林招财一来就闻到了香味。 门外群情激奋,自然不肯走,已经推搡了一波了。 不仅不肯走,心里还憋着一股火。 这股火很奇妙,不知是该冲着这帮吃朝廷饭不作为的官员发,还是冲着乱传施粥消息的人发。 林招财心说,自然得往这帮蛀虫身上发。 她咳嗽两声,揉了揉嗓子,把嗓音弄得嘶哑难辨,低着头,在人群里振臂高呼。 “施粥!” 她边喊边走位,造成一种人群里地面八方都有人喊的感觉。 十九和她两面开弓,煽风点火地喊:“里面吃大鱼大肉!百姓要饿死了!” “施粥!” 终于,大伙如梦初醒,群情激奋! 所有人都挥拳高呼! “施粥!施粥!施粥!” 第七十九章 再次施粥 “肃静!肃静!” 县衙里终于出来人了,付江到哪里都喜欢摆排场,出门之前青衣两班列队,人才姗姗出场。 林招财一见正主来了,拉着十九就溜。 接下来的事林招财没看到,但是群情激奋加上新官上任,能怎么解决猜也猜个十之八九。 一口饱没有了。 林招财将牌子又写了新的挂上去。 继续涨价:“一口饱,五两银子。” 经此一事大家也都没心思做生意了:还做个屁,路上连个人都没有了。 第二日。 果真,再一大早,林招财先支摊让十九守着,去佳肴楼里过早,听了一肚子闲话。 林招财叫了两块芝麻饼伴小菜,不要钱的茶水喝了大半壶。 她翘着二郎腿竖耳朵听。 八卦说什么的都有,褒贬不一,但是大概就是一个意思:新县令施粥赈济灾民。 林招财脑子里瞬间出现一副画面。 付江对着一帮大鱼大肉和阿谀奉承笑得合不住嘴,就被外面“施粥!施粥!”给吓了个半死。 出门见到昨天的架势,也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挂着假笑,拿钱拿粮在衙门口施粥。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该做的。 要不是付江暗示放任,也不会有昨天灾民商贩动手的闹剧。 别当林招财不知道,在封建王朝,这种粉饰太平的事,是从上而下心照不宣的。 她昨日没防备地斗智斗勇了一场,回去复盘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但是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十九提醒,这群人平日里不过是挑一些散碎铺子下手,怎么突然聚集起来到了这里? 对啊! 最开始的那些天,灾民先是讨要,后面或偷或抢,都是悄悄地,不敢起大乱子。 一来忌惮着佳肴楼这边的巡逻,二来也怕寡不敌众,商贩们联合对付他们。 怎么就昨日,如此聚集在最热闹的一条街闹上事了。 林招财想,这是有人有意为之。 将灾民故意聚集放到这里来,就是要这些商户破财消灾,暂且喂饱灾民。 林招财脑海中浮现昨日械斗的场景,不少人已经挂了彩,还有几个头破血流起不来的。 这些,付江自然早就料到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板子又没打在自己身上。 即使后面这官司闹到了县衙,那到时候借口可就多了。 而且不过几桩小案子,一拖四五六,没几天也就消停了,自然比直面灾民来得合算。 着实可笑。 朝廷有没有赈灾粮不说,就是这些个乡绅豪奢,哪家家里没有存粮? 有钱的不肯发善心,倒是急着慷他人之慨。 把灾民都赶到商贩这里,为了不起乱子,只想着让百姓把一个馒头掰成两个,自己一半灾民一半。 又蠢又坏。 林招财吃了两块芝麻饼,觉得不错,又叫来跑堂打包几块,带回去给十九和秀云娘他们尝尝鲜。 “施粥了施粥了…” “今日县令又在县衙施粥了!” 林招财顺着声音瞧过去,那人没让小二引到空桌。 而是熟络地拿了包点心,一路小跑着就坐到了林招财右边隔着一桌的人堆里。 显然是一群认识的,有人已经先来等着了,这个后来的去买什么东西或者别的什么缘由迟了。 林招财定睛一瞧那点心:顺芳斋。 和县衙一条街的点心铺子。 她侧了侧头,转身听那人说什么。 那人不知是天生大嗓门,还是瞧着周围坐着过早的被吸引了,都在看他,因而有些人来疯。 当即坐也不坐了,站在桌子边,一脚踩着凳子,手架起来从左到右地一挥,架势摆足了才开口。 林招财噗嗤一笑:这大嗓门倒有撂地说书的潜质。 这下周遭也静了,没人说话,都?等着他开口。 大嗓门眼睛一瞪,一定:“咱就从昨日说起,那县衙门口突然聚集了一群灾民,不知是谁起得头,就闹着要施粥。” “县令老爷心善,当即在门外摆了四个大桶,开灶放粥。” 林招财点点头,这她都猜到了,快说今天啊。 大嗓门也不卖关子:“今日买点心的时候,在下正好路过县衙门口。” 他刻意拎起桌上的点心跟大家示意一圈,示意自己所言非虚。 “你们猜怎么着?” 众位屏息凝视,就等着他这后文,赶紧追问:“怎么着?” 大嗓门不吭声。 有性急的拍桌子了:“快说快说。” “就是啊,快说啊,” 大嗓门这才道:“衙门口灾民聚集,又是摆上了四个大桶。” 啊呀。 连跑堂的小二也听得入神,忍不住道:“县爷大人当真善人。” 那人一拍大腿:“可不是么?” 这话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人群里又是一阵附和:“是啊,是啊。” 林招财摇了摇头:我看不见得。 大家人云亦云,一来是这件事付江确实表面功夫做的不错。 二来是一种盲目的向好心理:新官上任,大家自然希望新官是个善人。 但是林招财是知道付江到底是个什么嘴脸的。 他自然没这么好心,会真的主动施粥,林招财按照大嗓门所说,理了理顺序。 “客官,您的芝麻饼,给您多多包了个油纸包,恐外面风冷吹凉了。” 小二也叫大嗓门吸引了注意,芝麻饼也忘了热。 这会才急吼吼地拿过来,怕客官等久了生气,因而格外殷勤。 林招财给了三十文钱,道了声谢,揣着饼子大步出了佳肴楼。 门里门外两个温度,跨过门槛,冷风一吹,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 这事没那么简单,灾民身后有人指点啊。 林招财注意到那大嗓门话语中的顺序信息:先有灾民一大早围县衙,再有付江摆粥桶施粥。 这个顺序很关键,试想一下,若是付江真的心系灾民,那定然是先早早就把粥桶摆上了,何必等到灾民来要。 而且不会像昨日一样猝不及防地摆在大门口,而且在旁边的街上。 县衙不用处理事情吗? 不用人员往来吗? 因而灾民们才堵了门,就是像昨天一样,给付江施压。 昨天的事,用十九的话来说,是祸水东引。 用林招财的话来说,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是情急之下,林招财一手促成的。 那么今天这一场,背后的人又是谁? 第八十章 捐粮 这人定然是灾民中的一员,不然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做什么。 并且一定要十分熟悉这些人,还要在人群中有一定的号召力。 不难猜,林招财把这些条条框框都理顺了,就想起了昨天那个领头械斗的高个子。 此人能迅速聚集灾民和商贩打架,并且不是在人后吆喝之辈,敢拿着家伙冲在最前面。 可谓有胆。 得寸进尺,抓住机会,明白有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的道理,纠集灾民一大早就在县衙门外要饭。 可谓有识。 这样有胆有识的人,和付江打擂台正好。 有了施粥,看来大批灾民动乱的事一时半会不会发生了。 林招财回到摊子,先将两块芝麻饼给了十九,然后又去隔壁摊给秀云娘。 有奶便是娘,孙望儿本就跟林招财亲近,现下拿了饼,嘴里更是甜得不得了,蹭在林招财怀里吃。 “别闹你林姐姐,”孙秀云板着脸训他。 林招财摆摆手表示没事,环顾周围道:“人比昨日少了些,但是还好,没我想象的那么少。” 孙秀云咬了一口饼:“可不是,只要没人闹事,明日想来就缓过来了。” 林招财看了看自己摊上挂的牌子。 今日是“五日赚够三百两银子”计划的第三日。 明日缓过来就够了。 孙秀云自然也看到了那个牌子。 “招财啊,虽说这两日什么都涨价,但你涨得这么高,都没了人了。” 林招财笑了笑,知道秀云娘是为她的生意好,这种话不是贴心的人是不会给你说的。 但是这么涨价是林招财一早就计划好的,她笑而不语,注意力被街上的一堆人转移了。 那是三四个精干汉子,只瞧衣着看不出来是什么人。 但是敢在这时候大张旗鼓地运粮食,要有一定的实力。 果然,板车最后还跟着个人,手里拿着棍,显然是护卫之责。 虽然穿着看不出什么,但是有另一个特征十分明显。 那棍林招财认识。 衙门皂班站岗用的水火棍么。 就是升堂的时候,惊堂木一拍,道一句:“升堂!” 下面站着的两排边拄棍边喊“威......武......”的衙役手里拿的棍。 这水火棍和别的棍可不一样。 衙门里谁运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林招财起了好奇,但这样贸然去问又太过突兀,亚松的官吏也不一定会说。 脑子一转,林招财和秀云娘低语两句。 秀云娘挥挥手点头:这算什么大事! 于是林招财走到摊前揭开锅盖,锅下面还架着火,锅里的菜汤还咕嘟嘟的。 这么陡然掀开,热汤上冒一遇冷。 刹那间,白乎乎热腾腾的白气陡然全都飘了上来。 诱人之极。 林招财吆喝道:“鲜咸绿油的菜汤呦,来碗热乎乎的菜汤呦~~” 这一吆喝,扎染就将那几个皂班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那几个人冬日里推着粮食车走了这许多时候,又要防着粮食被人偷了抢了去。 着实神经紧绷,又冷又口干舌燥。 陡然听到这脆生生的吆喝,一抬头,就看锅气大冒的热菜汤,怎能不心动。 可是又惦念着有差事在身,当下停着商量,有说实在歇一歇的,有说不敢耽误的,没个准话。 林招财早有备而来,当即就学王二馒头编了一段顺口溜。 “今个天冷又天干,喝碗菜汤暖一暖,” “拉车的赶牛的缓一缓,晶莹剔透来一碗,” “喝了菜汤好赶路,浑身有劲力不愁!” 林招财刚吆喝完,就见那几个皂班拉车往这边走了。 她笑盈盈地招呼:“客官,来碗菜汤。” 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手一挥道:“来三碗!” 林招财招呼着乘了汤,指着那个拿水火棍的道:“这位客官想来不饿?” 那领头的喝一口汤,烫的直吹气,大着舌头道:“我那兄弟要看着车,我等快吃完了再舀予他,莫凉了。” 林招财佯装不知的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夸张的“呦”了一声。 “这么多粮食,那是得看紧了,这世道,粮食贵得吓死人。” 另一人开口道:“可不,这时候米比金子贵,也就是我们县判大人心善,上赶着捐粮。” 前一句是无所谓的夸张,林招财附和笑笑,自动忽略。 重点是后一句,这时候捐粮? 除了施粥的县衙门口,她想不出还有哪里需要捐粮。 但是这么直接问太过刻意,她想了想之前需要捐粮的活动。 要么旱灾要么涝灾,要么就是战备,捐粮仓。 所以她说:“又要捐粮仓了啊?” 故意这么问,就是为了激起皂班的反驳心理,他们一反驳,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果然,那领头的一拍大腿:“嗨,捐什么粮仓啊,是衙门口那群灾民,吵着闹着要施粥。” 林招财做恍然大悟状,长长地“哦~~”了一声。 然后才顺着继续打探:“那你们大人可真是心善。” 领头的道:“可不,我们大人那可是......” 正待继续说,突然见手底下的两个把汤喝完了。 就道:“去去去,替他来,你俩看着车。” 正说到这处,一打段,话就不好圆回来了。 若是何时能供应追问,不免惹人猜忌厌烦,语法不肯说了。 但是林招财自有她的办法,她盛了碗热腾腾的菜汤来。 重新挑起话头:“既然是办这等积德积善的事,那小铺这趟可不收几位差人的饭钱了。” 林招财笑道:“诸位续吃添喝,只管开口就是。” 那领头的一听,里面高兴了:“姑娘心善。” 林招财:我就等着这句呢! 她摆摆手:“微薄之力,比不得你们大人,此时捐出这么多的银米,还是大人心善呐。” 领头的立马就接上了刚才的思路:“可不,我们县判大人可跟那些个乡绅不一样,昨日听说施粥就捐了一会米。” 他砸吧了一下嘴,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 “那些乡绅是叫县令说得没法子了才捐,我们大人是自己就捐了,谁念着灾民都看的出。” 林招财冷笑,难怪付江这么大方,感情用的不是自己家的钱。 另一个刚换下来的喝着热汤,也加入了对话:“可不是,县判大人一大早就叫我们从大善街那道赶过来了。” 林招财心中一跳。 大善街? 那不就是大善集所在左右两条街的名字,那边的县判? “可是大善街的县判大人?” 两人皆是一愣:“正是,姑娘你知道我们大人?” 林招财心说可不,那不就是公断分家,嫉恶如仇的那位府堂主! 第八十一章 搬家 她因而笑道:“堂主断案公正,嫉恶如仇,谁人不知啊。” 那几个皂班显然是极敬服这位府堂主的,当即点头附和。 待她们都走了,林招财给了秀云娘十个铜板,秀云娘坚决不要。 “望儿还吃着你给买的芝麻饼呢,几碗菜汤不值什么。” 林招财于是作罢。 弄明了这群人的来意,也就十分知道付江此刻的境况了。 看来施粥不会是一日两日的功夫,否则他也不会敲诈这些乡绅这么多的粮食。 这些人里,恐怕也只有这位府堂主是真正为着百姓施粥捐粮的。 其他人心不甘情不愿,到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 这些林招财暂时不去想,今日五两银子的一口饱,买的人愈少了,不过零零星星还有那么几个。 直到快要收摊,林招财盘点了一下收成。 第一日,一文钱一个:合计一百零八文。 第二日,一两银子一个:合计三十六两。 第三日(今日),五两银子一个:合计二十两。 铁匠铺得二十五两。 五日赚三百文计划:第三日毕,得银八十一两余。 之前剩的一百两买布料一进一出,几乎用光了。 所以说,这八十一两不仅是这三日赚的钱,还是林招财现在的所有积蓄。 她小小谈了一口气,有一种辛辛苦苦两三年,一朝回到发家前的感觉。 这账十九早就算过了,于是问道:“明日定价计量银子?” 他除了出任务的伪装,没做过生意。 所以在十九看来:今日是五两银子,明日这价是涨是降,都不对。 涨了,就更没人买了,五两银子顶天了。 降了,大家会觉得那肯定还会再降,都保持观望态度,买的人就少了。 这种情况,莫十九是没招了。 林招财笑而不语,摊手道:“劳烦将我的价板拿来。” 价板林招财特意留出了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这个时机。 她用丑丑的斗大的毛笔字在板上写了几个大字。 莫十九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他突然想起林姑娘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这种时候,什么最赚钱? 他开口道:“这就是套路吗?” 林招财大了个响指:“放心吧,会是卖得最好的一天。” 她帮秀云娘把剩下的桌椅收拾了。 回家。 第四日,没摆摊。 也是巧了,刚巧林招财这一日空闲,就得知周财主家昨日搬走了。 林招财望着南下的方向,在心中遥祝了句一路平安。 “去看看吗?”陆婉道。 林招财接过娘手中的秀活看了看,是正在做的棉衣。 夸了句娘手艺真好,林招财也凑热闹补了几针。 那针脚原本结实细密,排列整齐。 但到了林招财手里,一下子就变成左一线右一针的稀松二五眼了。 陆婉扶额。 “你这绣工啊!” 林招财嘿嘿一笑,赶紧把秀活又还给了娘。 她这才答道:“我练完剑就去看,娘要一起去吗,我骑马带你。” 陆婉应好。 周府主宅占地六亩多,是间四进的院子。 站在大门前,林招财发现,右边的门房急急迎出来两个人来。 是个和林山差不多大的男人,她见过。 “方管家?” 林招财有些惊讶地打了招呼,那管家熟练地上前牵过缰绳,交给旁边的家丁。 方管家拱手躬身行礼:“是在下,林姑娘安好,姑娘好记性。” 他同样没忘了和一边的陆婉行礼。 林招财摆手:“您打点周家上下,是几十年的老人了,怎么没随着周家南迁?” 方管家侧身请进,这才边走边说。 “老儿原是隔壁红山县的不第秀才,承蒙周家抬举来做管家。” 林招财道:“红山县?”有点耳熟。 方管家拱手:“就是青山县西边的红枫崖一带,比不得青山县离镇上近,地小,人也少。” 林招财恍然大悟,红枫崖她熟花破暗挖玄金的地方。 “一家老小不能舍下?” 方管家点了点头:“因雇契还有三年,一并归了姑娘。” “若蒙姑娘不弃,还叫小老儿谋这一份生计。” 林招财道:“不必如此生分,方叔将周家管得井井有条。” “我尚贫困时府中待人接物也没有丝毫瞧不起,可见管家治理有方。” 林招财说的是实话。 但是话虽这么说,这方管家的品行也要日久见人心,暂时看来还可堪用。 “我瞧门口的匾是卸下了,想来是方叔细心。” 刚进大门的时候,林招财就注意到了,不光是匾,就是连门口的对联都不见了。 却没想到方管家道:“周老爷道那匾是友人亲笔题字所赠,因而不便留下。” “两边悬着的对联是小老儿取下的,因和这周府的名讳,但是并未敢处置,只等林姑娘示下。” 林招财心说不愧是当了几十年管家,做事果然老道。 宅院易主,旧门匾额都取下了,但是因为东西是主家财产,没有擅做主张。 林招财点点头:“我想个新的挂上。” 林招财跨过垂花门,垂花门是二门的叫法,林招财还是习惯叫二门。 跨过二门,就见正对三间房坐北朝南。 中间是正房,连着左右略小一些的是耳房。 东西两边厢房对立,房子梯边设连廊,洒扫干净,还隐隐有着水迹。 是定然是方管家一早就吩咐人打扫的,林招财在心里加分。 正房一应大家具齐全,小家具没有,的欧等林招财搬来添置。 林招财穿过正房,第三进左右两边各围了个小院子,院内房屋各是一间。 林招财笑道:“这个匾也卸了?” 她之前来过,知道这院子是原老夫人和周家两个儿子的住处。 方管家应是。 相较于大而有面的正房,林招财更喜欢这种带着门的,私密性强的院子。 “娘,”林招财搂着陆婉的胳膊:“我想要这个院子。” 陆婉戳了下她的额头:“不用考虑我和你爹,我们跟着你就享福了,正屋你大可去住,没人敢说你。” 林招财把下巴搁在娘的肩膀上:“我知道,我想要这个带院子的。” 陆婉笑道:“你做决定就好。” 四进就是后罩房了,有厨房之类的,然后就是一排排之前周府下人住的地方。 林招财进去瞧了瞧:两人间,还不错。 “那两个小丫头是?” 她瞧见两边洗东西的小丫头。 方管家道:“那是附近庄户上的女儿,也是和周家签了雇契的,现归姑娘使唤。” 使唤,林招财可不敢当,但是这大冷天的。 林招财走过去,小丫头见周管家说这是新的家主,连忙福身。 林招财道:“你们打着井水洗,手要声冻疮的。” 方管家在一边解释:“是在下不周全,因这些门帘是用过的,忙叫她们拆洗拆洗再挂。” 林招财摇摇头:“不必忙不必忙,你们先烧些热水泡泡手,仔细生了冻疮,我自叫人帮你们洗。” 两个小丫头只举得林姑娘是极好的人,忙忙应了。 陆婉在一边问道:“招财明日还去摆摊吗?” 林招财道:“去,明天最后一日了。” “我本想着今日搬家的,只是一日搬不完,明日又要搁下。” 陆婉道:“你且忙你的,搬家的事有我和爹呢。” 林招财自然相信娘的本事:“那我和杜大娘说一声,叫她们帮着都搬来,以后种地也近些。” 林招财叉着腰,转了一圈。 看看自己打下来的江山,只觉得日子可期。 第八十二章 包饺子 从周府转了一圈出来,林招财又去地里瞧了瞧。 一百五十亩地的草木犀也快种完了。 “再有一天的功夫就行,”杜大娘笑道。 林招财将搬家的事说了,杜大娘咧着嘴直笑:“那感情好啊,以后两人一睡,可不用听着打呼噜了。” 杜大娘性子开朗活泼,颇豁得出去,又肯担当,常替人想着。 所以在人群中十分有号召力,林招财一早就看出来了。 林招财开玩笑道:“那杜大娘探听着,想和谁一屋?” 杜大娘有什么说什么:“小慧,就数那孩子安静。” 林招财就道:“那劳烦周大娘问问,她们谁与谁交好的自然想住一间,你看着安排搬进去就是。” “被褥定然不够,但是棉花和布匹针线一应齐全,先赶制这些,能睡人着急,种地可以先放一放。” 杜大娘连声应是,心念电转见就有了成算。 “是这,姑娘,驴马数量也不够,因将这人分作两班。” “针线灵巧的留下先做被褥,想来一日也就赶出来了,不误了晚上睡觉。” 林招财早知道她有才干,就将这事都交给杜大娘料理。 “先都回去歇着,吃了晌午饭,饱饱地再动手搬家。” 杜风娘连声应是。 郭玲兰今日做了包子,闻听要搬家,端着玉米面粥做到林招财旁边。 “林姑娘啊,”郭玲兰将个素馅的包子挑给林招财,她知道林招财爱吃素馅的。 “我想着,大家跟着你搬道周府,这是乔迁之喜啊啊,我洗了锅碗,就和面,晚上姑娘在新家能吃上顿饺子也好的。” 林招财都没想到,只觉得她细心。 “好啊,饺子寓意也好,大家吃了也团圆。” 林招财想了想:“家里米面蔬一类的,还够吃吗?” “若是不够,找不到我,就和十九或者我娘说。” 郭大娘连忙道:“够,还够五日的吃用。” 她说着,将手中的碗放下,将筷子搁在碗上,包子搁在筷子上:“姑娘且等一下。” 她将手在围裙上擦着,转身回灶房里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本小册子。 林招财接过来看,封面写着:粮米本。 这字比自己来说,简直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林招财翻开,见里面用俊秀的自己写得很清楚,是每日早中晚吃了什么,用了多少米,多少油。 林招财能看出,这记账的人不是光会写字这么简单,是受过这个时代专业的算账训练的。 因为不止是写了下来,还将每顿剩的也相抵了进去,用的是单式记账法,条理十分清晰。 林招财没想到,郭大娘还有这一手呢。 “嗨,哪里是我!” 郭大娘摆手:“我大字不识,这都是是小竹子记的。” 林招财首先惊讶的是:这小孩字写得这么好吗?! 这俊秀的正楷,林招财不会写,但是会看。 若是正规习字,临帖的时候只会让临那几家,王,欧,颜,柳。 等到字骨定性了,才许根据自己的喜好多练些风格迥异的字帖。 这结构严谨,字架统一的字,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 林招财道:“小竹子和我不亲,我让十九问问他,他若是想读书束脩,我资他银子就是。” “但我瞧着这记账的方式像是账房先生教过的,若是家中有渊源,安排他学也可以。” 过大娘赶紧道:“那孩子就是是让土匪吓坏了,心里是亲近姑娘的。” 林招财笑了笑:“我知道,也没有怪他的意思,人都有亲近不亲近的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其实她还有一个想法。 “小竹子开蒙读过书,会记账,这是好事,一样博前程,一样能糊口,看来之前家中教养打算得不错。” “其实若是你们想读书识字,让小竹子吃过晚饭那段时间教你们这也好啊。” 郭大娘眼睛瞪了老大:“我们?” 林招财道:“当然,读了书,就明白道理,也不会当睁眼瞎被人骗,这不是很好吗?” 郭大娘低下头:“是很好,只是。” 林招财接着道:“只是的后面,就是别人和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不要被困住了。” 郭玲兰沉默了很久,饭都不吃了,这才点点头:“姑娘说的是。” 林招财拍拍她的肩膀。 “就比如郭大娘,你做饭的手艺,逃亡路上什么都带不走,只有自己学到的本事才能一直跟着你。” 郭大娘笑笑:“若真是如此,那实在要多多谢谢姑娘了。” 林招财也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十九一时半刻找不到,他担水给林招财的西红柿苗浇水去了。 林招财押了两趟搬家的车,又看大家加班加点地做被褥,这玩意儿一时间自己帮不上手。 索性给郭大娘帮忙包饺子去了。 “姑娘是熟手呢,”郭玲兰一瞧林招财的手法就知道她之前包过,而且不是小打小闹帮忙那种。 一勺子下来馅料均匀,不多不少,不必添不必减,捏拢一下就收口,不必捏角,这是饺子堂帮工过才有的手艺。 林招财:“技多不压身嘛。” 心说不过是勤工俭学过一阵子而已。 饺子有荤有素,荤的和素的还各有不同。 郭大娘说这一来是各色菜样子都包一点。二来要一锅煮了。 在他们家乡,这种馅料一锅煮的不一的饺子叫“福满堂”。 林招财觉得很有意思,跟开盲盒一样:“那就一锅煮吧。” 搬新家劲头足,各位大娘姑娘将东西搬过来了还不算完,当即又是浆洗擦拭了一通。 林招财招呼大家吃饭的时候,走在连廊上,才看到基本收拾的差不多了。 而且不知哪位大娘有心,还在花瓶上插了几株小野花,格外逸趣横生。 灶房边上就连着个小饭厅,有两张大方桌,林招财就道大家在那吃,就着灶火气还暖和。 那两个白日里林招财不叫用凉水拆洗门帘的小丫头也跟着忙前忙后了一下午。 窗帘也是郭大娘招呼帮着烧了热水洗净绞干了,此时和大家也是大成了一片。 剩余的方管家和四个家丁,林招财原本想让他们一起吃,方管家道要在门房看门,执意不肯。 林招财也就由着他们去,饭吃了一半,十九,林元,小竹子才姗姗来迟。 今个村口安新门,他们帮忙去了。 林招财给十九安排的是东边厢房,小竹子要和他一起睡,杜大娘已经给铺好了。 如此这般一收拾,大家也都忙了一天,又是换了新居所,高高兴兴就睡下了。 林招财更是一头栽倒就睡,明儿大早还要做生意。 能不能完成五天赚三百两银子,就看明天。 成败在此一举了。 第八十三章 剑茧 换了新家,院子宽敞多了。 林招财依旧在院中练剑,她已经学到第二式穿云见月了。 这招数主要是刺和挑,与之前剑花所用的肌肉群不同,林招财已经学会了如何和自身磨合。 【恭喜宿主,学会失传剑法,积分加500,亲自录入,积分翻倍。】 林招财高高兴兴地算着积分,失传剑法就是不一样,一招就加一千分。 这二十一招下来,不得加上两万多分啊。 可惜不能提前知道的子系统是啥,林招财真的很好奇。 她十分有耐心地想到:没关系,有得是时间。 十九在一边拍手道:“姑娘在剑道一面,实在是有天赋的。” 林招财将剑收回,比了个十分帅的定格剑招,把自己英姿飒爽了一脸。 她摩挲着剑柄,问十九:“你第一次拿到剑的时候在想什么?” 十九沉思了一下,其实已经很久远了,记不太清了。 “大约是如何出招一类吧。” 林招财道:“我想得多一些,那时候刚拿到,我就觉得硌手。” “我就在想铸剑师父为什么会在每一把剑柄上雕刻繁复的花纹。” “因为作为一把武器,不长满茧子的手是握不住的。” 她将掌心张开,新生的剑茧赫然附在手上。 莫十九惊讶,他当年练出剑茧都没有这么快。 林招财装了个大的,心满意足继续摆摊去了。 这是第五日。 “招财啊,招财,人那么多呢!” 秀云娘指着前面,路已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孙秀云定睛一看。 人群的最前头,可不就是林招财的摊位吗! 孙秀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招财啊,你在牌子上写得字,有那么大威力?” 林招财笑笑:“更有威力的还在后面!” 莫十九跟在后面,林招财扛起麻袋,气沉丹田。 “让一让!劳烦大伙让一让!” 大伙注意道林招财来了,赶忙给她在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都让让让让,” “老板来了......” “快躲开,别挤,” 间或还掺杂这两句“踩我脚了。” 林招财走在大家在中间让出的路里,嘴里只念多谢大家捧场。 走到摊位,她站在了凳子上,把两个麻袋交给十九,先卸下旁边挂着的牌子。 只见牌子上赫然写道: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 一口饱大甩卖!一两银子一个! 昨日歇业,大家自然都看到了这个牌子,所以才会一大早前来。 林招财知道,来的人多半是想买的,但是拿不准这上面写的真假。 果然,牌子刚从左到右展示一圈,就有人高声开口问了。 “这姑娘,今儿真是摆摊最后一天?” “以后都不卖了?” 林招财拱手谢了一圈,先开口定了基调。 “诸位说得不错!” “今日确实是一口饱出售的最后一天,过了今日,您是哪儿也买不着了。” 人群中一片哗然。 见情绪拉上来了,林招财继续煽风点火:“今日我带的也不多,劳烦大家排个队,谁先来?” 精准地捕捉到了“不多”二字,人群立马炸了锅,争先恐后地挤了起来。 “我我我,我要五个!” “老板先给我装!” “你在我后面来的,去去去,” 身后听到“不多”的十九:默默把麻袋往桌子下藏了藏。 林招财示意大家不忙,但就是不把东西拿出来,见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嚷嚷起来,就知道气氛到位了。 她双手举起,压了压。 “各位各位,听我说。” 林招财拱着手:“大家大清早来捧我的场,我是深表感激啊!” 她声情并茂,就差热泪盈眶了。 “来的都是父老乡亲,我瞧见了,有几日前就来过的熟人,也有今日慕名来的。” “得大家如此抬爱,我心中十分感愧。” 清了清嗓子,林招财这才将最想说的一句放了出来。 “凡今日一大早就来排队的,” 她故意拖了个长音,人群解释翘首以盼。 林招财举起手,拉重拉长了声音,一字一挥手, “买一个,送一个!” 这句话宛如平地起惊雷! “买一个送一个?” “这?” “一两银子买俩?” 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觑之后,不知是谁突然喊了句。 “好!” “好啊!” “好......” 台下又是欢呼又是鼓掌,是啊,这么多天了,大小商铺买卖什么都涨价,哪里见过降价的。 今日一大早,早早地来了,却还是突然买一个送一个?!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下,原本要买一个的,也要凑了银子买两个,原本买两个的,倒要咬咬牙买五个来。 下面路过的凑热闹的,不买仿佛吃了亏一样。 “两块,两块!” “三块,先给我装。” “我回去问一句我家老爷,姑娘可看清了,我也是早早来排队着的......” 林招财手快心亮,照单全收。 莫十九和林招财一样,手上收钱,拿东西,又稳又快。 一块块一口饱都变成了一块块银子,流水一样装进了林招财的麻袋里。 林招财可算体会到了一把数钱数到手软的感觉。 进账流水不断翻翻。 就在这时。 “五十两银子,能买多少?” 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招财抬头,就见一个黝黑大汉将五张银票拍在桌上。 好生奇怪。 刚还不见这个人,就这么一小会,他是怎么挤道这人堆前头的。 她正要开口,就被莫十九一把拽住,示意他来说。 林招财不明所以,但还是笑道:“与这位公子说,你要多少,他装给你。” 林招财面上不显,实则一心三用,一面收钱,一面递货,一面注意着十九那边的动作。 她担心又要生什么事,但是没有,那大汉给了银子拿了东西就走人了。 林招财留心瞥了一眼,有队长长的车马队伍在一边等着,那汉子走回去才动身了。 待这波人潮过去,排队的少了许多。 后面不是一大早排队的一听要送,也说是一早来的,林招财全装不知道。 等热度过去,林招财这才喘口气,喝口水。 然后将水囊递给十九。 “方才那个汉子是怎么回事?” 莫十九道:“他身上有功夫,而且不低。” 林招财这才回忆了一下方才人走路的身形,下盘稳健,身形不晃,脚步举重若轻,确实是个习武之人。 “你当他是来闹事的?” 莫十九道:“是,后来一问,才知道是个什么乡绅,也是搬走了。” 林招财皱了皱眉,又一个搬走的大户。 本来不想在街上数钱的,但是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第八十四章 数钱 林招财把装钱的麻袋打开,除了那大汉给的五十两银票,其余的都是银子。 财不外露,自然不可能拿出来,林招财几乎把头都埋到了麻袋里面,一两碎银二两碎银地数了起来。 莫十九看着林姑娘这样子,十分尽职尽责地放大五感,防止一切可能的危险。 林招财数钱数得忘乎所以,这和之前在苟府昧掉的抄家银子截然不同。 那是银票,薄薄几张。 甚至还没捂热乎,就尽数给了周财主一家。 但是这不一样,这可都是银子。 林招财其实在人渐少的时候就已经掂量过了。 就这一天的数,就不止三百两银子了。 经过几天的造势,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人来。 而经过今天突如其来的买一送一,又让大家有了疯狂占便宜的想法。 至于营业额。 林招财终于将银子数完了。 “三百六十两上下,” 再加上那五十两银票,竟是赚了有四百两之多了。 小半麻袋的银子啊。 林招财将银子捂住,坐在那乐。 乐够了,见没什么人,悄悄跟十九说。 十九也很是惊讶,本来林姑娘今日拿了这么多,他还道卖不出去呢。 “真没想到,居然卖出去这么多,”十就很是感叹。 毕竟一两银子一个绝对算得上很贵了,就是买一送一,五百文一个也算不上便宜。 但是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 十九想:这就是所谓的套路吗? 林招财将十九手新收的银子接过来:“这是多少?” “五十九两。” 林招财乐呵呵地将五两银子给了十九。 “工钱,”她道。 十九刚想推诿,林招财就打断了他。 “套话不必说,我在想,这些银子,早换成粮食合适。” 林招财如此说来,脑子一下子就清晰了。 她是有些被刚才又一家搬走的富户刺激道了,但是反过来想,赚银子只是她屯粮过冬的第一步。 粮价飞涨,银子只会越来越不值钱,唯一可靠的就是尽早换成粮食。 不止是粮食。 菜蔬,油,调料,糖,总之只要是和吃的沾上边的。 因着只在这里租了五日的铺子,秀云娘每天都在说,这几日摆了茶饭她也不来了。 林招财实际上也是这么个打算。 她现在最大的资源不是这几百两银子。 而是土地。 千亩土地。 系统里有的是亩产几千斤的高产种子,到时候,她将周家的整个粮仓都填满也不是难事。 再有收成,她也开客栈,到时候银子什么的,都是小事。 所以,她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出门,将周家。 哦,现在是自己家。 将自己家的土地料理顺畅。 足不出户,就要有足够的食物。 这四百六十多两的收入,加上之前八十多两的存款,林招财打算就留五十两救急,剩下的全买吃的。 不光有人吃的,还有家里的牲口,林招财还没来得及查点。 “也不知今日米价涨道了多少?” 林招财问十九,十九也摇摇头。 林招财正要去粮栈瞧瞧,和秀云娘打了个招呼,秀云娘摆摆手道不用忙。 “昨日就八文钱一斤啦。” 林招财正要去牵马,此时停了下来。 “只怕今日还会涨?” 林招财有所顾虑,但没想到秀云娘却摇摇头。 “这两日不定什么时候涨跌,前日已是涨到了九文钱,昨日今日又是八文。” 林招财得知了米价,脑子里飞速就开始算,算道一半,才想起来什么。 秀云娘怎么知道的价钱? 不过两息她就想到了关窍,不由得称赞。 “秀云娘真是胸有乾坤,可帮了我大忙了。” 孙秀云让夸得莫名其妙,不过心下也高兴:“怎的突然这么说。” 林招财道:“今日大娘也是忙了一早上,别说去粮栈,就是摊子也没离开过。” “这米价面价,自然是大娘留心跟来往做客之人打听来的。” “且不光是今日,还有昨日,前日。” “这样事事留心,采买过冬,可不是胸有乾坤嘛。” 孙秀云先是笑,而后突然叹了口气:“我一个寡妇,自然是要为了孩子多多打算,事事都要想到。” 林招财心中一跳。 孙秀云摆了摆手:“招财啊,你不必与我些怜悯话。” 她拍了拍林招财的手:“我知道你家中搬迁,也为你和陆妹妹高兴,这是你们的事业。” “我如今家中尚有余粮余钱,将日子过好,望儿抚养长大,这是我的事。” “你们帮手,大娘感激,但是人与人,总是要自己走。” 林招财一愣,她没想到秀云娘会这么说。 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若将秀云娘一道接到家里,她帮着养活。 但是秀云娘既然和自己母亲交好,那就知道,是心中自强的人,不会被眼前的困难吓到。 林招财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是她心中敬服秀云娘,冲她比了比大拇指。 孙秀云笑着应了:“招财也很棒。” “你娘前半生辛苦,你给她争光了。” “对了,”秀云娘说着,起身去拿包袱。 “你们乔迁新居,这个给你。” 林招财接过秀云娘从包袱里拿出来的一个布包,里面是五福杂粮。 这是当时的一种习俗,五谷分别是水稻,小麦,高粱,黄豆,玉米。 五福是指这米皆是米缸里剩下的一点攒起来的,是家有余庆的意思。 秀云娘叮嘱道:“记得放在厨灶里,要敬灶神的。” 林招财心中一暖。 她抱抱秀云娘:“我娘定然高兴。” 孙秀云也乐,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你娘别馋嘴偷吃了就是。” 林招财耳朵唰一下就竖了起来。 她赶紧给秀云娘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秀云娘给我说说,我娘还有这么嘴馋的时候呢?” 孙秀云道:“你不知道,有一日我们去土成寺上香,那时候还没你呢。” 孙秀云回忆道:“那会土成寺下也有集,谁也没留心,俩人荷包叫贼摸了去。” “后来饿极了,离家又远,断不能走回去,就趁着庙里的师傅没注意......” 林招财听了也是哈哈大笑。 “想不到我娘还能干出偷吃供果的事呢!” 孙秀云摆摆手:“我也是这么说的,你猜你娘怎么说?” “下次多添香油钱?” 林招财猜的,却没想到秀云娘却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真真是你娘亲生的,说了一个话。“ 第八十五章 买粮 两人聊了一会,十九冲林招财比了个手势,示意袋子里的米已经卖空了。 孙秀云自然也看到了,就问林招财今日是不是打算去买粮。 林招财点点头,这会刚过了晌午,几人还没吃饭,秀云娘索性将茶饭让着他们吃了。 “我也收拾收拾,便不摆了,随你们一道买粮去。” 林招财帮着一块收拾好,几人就去了粮栈。 门口几个大字。 今日米价:八文钱一斤。 面同米价。 林招财和孙秀云早知道是这个价,林招财今日本没打算买粮食的,没有套车。 但是以后家大业大用到的多,索性买了两辆木板车,花费四两银子。 小毛拉一辆,十九骑马拉一辆。 一大袋是五十斤,四十文钱。 两辆车最多能装两千四百斤。 也就是四十八袋,也就是二两银子。 但是家大业大,林招财现在要养活的人多了。 二十多个人。 这两车粮食也就够吃上十几二十天的。 更何况这粮价一天一涨,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断。 不排除有钱也买不到的情景。 林招财必须赶在这之前尽可能屯粮。 秀云娘也是拉了满满一车粮食,但是她和孩子吃的不多,这些够吃一冬的了。 见秀云娘将粮食都藏在桌子下的空隙里,林招财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孙秀云一点不避讳她:“村里难免有好吃懒做的。” “叫他们知道谁家有了屯粮,要打主意的。” 林招财一想更是,秀云娘孤儿寡母的,实在艰苦。 她将手腕上的袖箭拆下了送给秀云娘。 孙秀云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也是欢喜,最起码手里有个保命的家伙。 “这很好用的,瞄准就行了,这儿有个小机括,要扭一下才能打开。” 孙秀云也不是笨人,三两下就弄明白了是怎么用的。 走到岔路口,别了秀云娘,林招财和十九说起了小竹子的事。 “我问过他的身世,他说父母都去世了。” 说到记账,莫十九也很惊讶。 林招财道:“府里有现成的管家,你问问他的意思,想学了告诉我一声。” 莫十九也是点头。 林招财到家的时候,赫然发现门口围着许多的人。 “左边,再往左边点。” “右面高了......” 林招财翻身下马,发现原来是在悬匾。 方管家最先注意到二人回来,忙叫人来牵马。 林元挂好了匾,从梯子上下来。 “这是你许文叔送的,他听说咱们乔迁,用好木料打的匾,还刷了漆。” 林招财抬头一瞧:正中蓝底黑字,林府。 挺好,不用她操心匾的事了。 陆婉也在门口,林招财将秀云娘送的五福杂粮拿出来。 孙秀云果真喜笑颜开:“你秀云娘最细心,紧着这时候,先去把灶神敬了。” 青山镇这边敬灶神,要念,唱,拜,敬。 有道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各位大娘零星别的地方来的,有许多人没见过。 因而只道是新奇,乌泱泱跟着去瞧。 林招财见大家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心中十分温暖。 杜大娘没跟着去,她转等林招财洗过脸。 才道:“林姑娘,最迟再有明天,那一百五十亩的丙字地就都种完了。” 林招财心说这时间倒是卡得刚刚好,能腾出手来安排下一步的生产计划。 话都说了,林招财歇了歇,吃了几块娘做的饼,先叫了方管家来。 偏厅里,小丫头来上茶,林招财还有点不习惯。 “多谢多谢,还不知道两位姑娘的名字。” 那个上茶的圆脸丫头道:“我叫粉藕,那个是绿藕,都是十七。” 旁边整理书架的丫头听到唤她的名字,跟林招财福了福身。 十七,那比她还大呢。 “两位姐姐都许了人家吗?” 林招财顺嘴一问,虽然她十分反对这种早早嫁人的习惯。 但这也很重要,若是许了人家,那就要操心她们的亲事。 “这......” 哪知这活泼爱笑的粉藕听了这问确实没立刻作答,而是有些迟疑地看了看绿藕。 林招财心说怕事触到了姑娘什么伤心事,忙摆摆手:“我就是随口一问。” 那边正打扫的绿藕放下了手中的活,过来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原来粉藕和绿藕都是家里卖到周家做使用的。 但绿藕只被卖做五年,从十二岁起,今年恰巧第五年。 他们家待她十分不好,刚快结了雇契,又紧紧给她定了婚约。 收了人家五两银子,但还没等到结了这桩差事,成亲,那男的就醉酒失足淹死了。 这下可不得了。 男方一家定然死活要把那钱要回来。 绿藕的聘礼却早给了自己的弟弟盖了房子,却哪里有钱。 于是闹起来,那家人见银子要不回来,就到处传绿藕克夫。 周太太实在看不下去了,赔了那家人五两银子了事,还劝绿藕和她们到南边去。 结果在这个当口,绿藕的娘又病了,没人照顾。 绿藕这才留了下来。 粉藕父母早就亡故,和绿藕最是要好,就留下来陪她。 林招财一阵唏嘘,正想说什么,结果粉藕却是噗通一跪。 听她叹气,粉藕那小丫头还当林姑娘是也信了那克夫之语,要赶她走。 林招财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有受。 开玩笑,阳寿不要了。 就听那丫头连连求情。 “绿藕姐姐可厉害了,会推拿会针灸,林姑娘莫信了那起子污蔑人的话。” 林招财赶紧把粉藕搀起来。 “我不是要赶她走,快起来。” 好容易把粉藕扶起来,林招财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只好问一边的绿藕道:“她们那么传你,你心里也是那么认为的吗?” 绿藕一直沉稳,听到这话才看着林招财的眼睛:“从不。” 林招财坚定点头:“对,他们放屁,你有手艺有本领,沉稳有孝心,你要一直记住。” “若是还想在府上,只管和方管家说,签雇契,以后银子自己拿着,不要再贴补家里了。” 绿藕冲林招财郑重一礼:“多谢姑娘,我记住了。” 林招财这才拍了拍粉藕:“别哭了,跟你绿藕姐姐多学学。” 粉藕这才破涕为笑。 两人出去。 这时,方管家也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不知里面是什么。 第八十六章 园子 粉藕早在侧坐上了茶,林招财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先问了包袱里是什么,方管家打开。 “里面是这几年府中的账目,要紧大小门的钥匙,昨日匆忙,今日一并交给姑娘。” 不愧是做了几十年管家的人精,林招财一叫他,就知道是要干什么。 林招财先指着包袱里的一个小匣子,问道:“这是什么?” 她将盒子拨开,发现也是钥匙。 方管家立马回到:“这是粮仓并仓库的钥匙,这二间皆是两层门,往常除了当家,就只有我知道。” 林招财又暗暗佩服了一把周太太管家的本事。 钥匙林招财问了各项用处,安安心心的收了。 但是这账本,林招财却没有打开。 她不会看啊。 她不是账房先生,这样的事她也无心去管。 现在府中上下有二十多号人,是一个集体,她只要知人善任,将生产工作安排下去就行了。 管家就是人才的其中之一。 林招财和这位管家不熟悉,但是管家的角色又十分重要。 人情往来暂时没有,但是府内采买,记账,佃农的聘用,庄户的收成,日常的巡查,都要他一一操心。 对这样的人,一要信。 二要试。 三要适时敲打。 林招财坦言:“这账目我不会看,还要劳烦方管家将给我听。” 方管家拱手道不敢。 随后将林府地力做了详细说明。 林家现六百亩乙字地,亩产一百斤。 二百亩水田,亩产二百斤。 一百五十亩丙字地,就是面给林招财的那些。 丙字地暂且不说。 这些都是按小麦折算的。 之前周太太家中阔绰,种植作物也十分单一,就是小麦玉米。 蔬菜什么的完全不种,买就是了。 林招财心说这个产量也太低了。 按照现在的高产种子,亩产能达到一千多甚至快两千斤。 也就是说要翻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产量。 但是地多了就是好啊。 就算只是现在这么少的亩产,种一茬也够现在府里的人吃三年了。 说了地,方管家又说了留下的牲畜若干头,果园一个,以及别的一些生产资料。 林招财大约心中有了数以后,问了一个十分当紧的问题。 “府中车架还剩几个?” 管家答六个。 “余下四个家丁都可会驾车?” 管家道:“都是熟手,日常巡查,车马,都常用的。” 林招财很满意,今天先去买粮食要紧。 “想必粮仓中盈余不多了吧。” 管家应是:“周家走后未敢擅自进库,具体多少尚未有数。” “无妨,快过冬了,我要多买些粮食,稍后且去清点库房。” “那四个家丁,你叫他们来,有活派。” 管家应声去了。 等管家带四个家丁回来的时候,林招财和莫十九已经商量好这几日的计划。 “你们五个人并我爹我娘,今日可以跑四个来回。” “一辆车二十四袋,一千二百斤。” “七辆车,四趟,三万三千六百斤。” “若还是八文钱,约莫二十七两银子,若是涨价到九文一斤……” “也买么?” 林招财点头:“也买,我们要得多,和粮栈降价,你最笨,我娘会讲。” “带三十两银子去,方管家,” 方管家立在下首,见主家在谈话,没打断,这会听林招财叫他才来见礼。 “我先搁二百两银子在你这,从今日开始拿新账本,各项支账都要记录。” “是。” 身后的四个家丁都是中不溜的身形,二十出头的样子,灰衣服,棕腰带,跟着管家在后面见礼。 “见过家主。” 哐当一下就是跪下了,林招财心说不好。 林招财赶紧叫他们起来:“不必跪,我不喜欢别人跪我,日常拱手就行。” “奴才知道了。” 林招财又是牙酸。 莫十九难得见林招财不自在,咳了咳还是没忍住,抿唇笑。 “别,以后也不用自称奴才,都用我就好,以后府里都是这个规矩。” 几人心说新家主和善,皆是欢喜。 “我介绍一下,这位,莫十九,我的侍卫,以后负责府中防务,巡查的事暂时不用你们操心,以后我另有安排。” 几人应是。 “各位报个名字吧,我且记下。” 从左到右依次是来福,来顺,来安,来康。 来福最胖,大圆脸,来顺最瘦,来康年纪最大,十分稳重的样子,剩下一个是来安。 福顺安康,倒是好记。 “你们且听十九的,先去套车七辆,今日买粮。” 几人下去,林招财嘱咐十九:“让我娘验过,别让他们拿陈粮糊弄你们,米,面各一半,去吧。” 林招财将银子给十九:“带着剑和打棍。” “我知道,姑娘不必操心。” 林招财点头,对方管家道:“去看粮仓吧。” 住宅边上有东西跨院。 东西跨院都和主宅一般长,略窄些。 东院是靠后粮仓,前面并着果园。 西院是圈养牲畜的地方,还有个仓库,还有一片空地。 东跨院要紧没有门直通外面。 西跨院走车马牲畜,有通外的角门。 就是说只有主宅可以直通果园和粮仓,走内屏门。 内屏门顾名思义,就是在宅内链接各处的门,跨过就从主宅到了东跨院。 “这园子没种几棵树啊。” 林招财穿行园中,方管家在左前方引路。 “是,之前的老太太说种这些个没个收成,改成了个菜园子,这是要走了没人打理,就荒废了。” 林招财笑道:“我喜欢花花草草,到时候种一些。” 她来了性质,蹲下摸了摸土。 这本行。 林招财熟门熟手,将最上面的表层土用手刨起来,抓了一把三四厘米下的土。 腐殖质层很厚,捏一把土壤,颗粒大小适中,不沙微粘,这正适合栽花种树。 而且荒废这么久,刨开土表下面不干,说明土壤含水保水。 管家在一边看得新奇:“姑娘还会看土?” 林招财道:“技多不压身。” “不得了不得了,这好多老庄家人才会的本事,我都只是听说,从没见过。” 林招财笑笑:“走吧,这园子我要好好打算打算。” 第八十七章 招财的粮仓 园子有一道后门墙,过了就是粮仓。 粮仓是圆柱形的墙体。 头上是草帽尖顶。 林招财在历史遗迹和模型里见到过这样的粮仓,高约五米多,直径十来米长。 这是半地窖的样式,地下还有很深的空间。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实物,不免十分新奇。 除此之外,靠围墙处还有许多大水缸。 “这是做什么的?”林招财好奇。 管家解释:“是防火的缸,常年攒水的。” “那不怕打破了淹了粮食?” 管家道:“不怕,这边上有引水渠,就是打破了,也不会流进去。” 管家拍了拍粮仓的墙体:“这中间处最高,即使水漫了,也淹不进去。” 听他这么一说,林招财发现粮仓的建筑确实比四周高许多。 就连门也是开在半空的,铺了石阶上去。 林招财上了石阶,示意管家开门。 管家拿起钥匙,林招财感叹道。 “这锁比别的锁大许多啊,是个老物件了吧。” 不仅如此,林招财还注意到,管家打开门锁用的是双把钥匙。 “家主好眼力,这锁叫‘不下马’,还是周太太当嫁妆带来的,特意没带走,留给姑娘的。” 林招财心中很是领了这份情。 进了门,管事又是打开一道门,两道门之见的墙体有一米厚左右。 林招财拍了拍墙:“石砖中间注沙,防鼠防潮,这功夫干得真精细。” 管家应了声是,道请。 进了粮仓,点上墙灯,林招财这才看清了粮仓内的全貌。 有一道土梯盘旋而下,四周皆是高大的瓦翁,石槽,木槽,还有小窖。 这养一间粮仓,若是存满,就够现在林府这些人吃一辈子也吃不完。 林招财十分满意。 她没想到府中的粮仓这么大,这都比得上一些小型临时军储粮仓了。 并且做工十分扎实,只要没有超大的天灾人祸,粮食在这里保存个八九年都不是事。 这样,她最起码保证大家一辈子不会饿死。 更何况,她还有这么多的土地。 想到这里,林招财因为灾民每日增多,甚至亲眼见过的暴乱而悬着的新定了一些。 但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么大的地,怎么种她尚有经验。 但是怎么保证管理,不被偷,不被抢? 虽说地契上现在写着她的名字。 但是一旦乱起来,封 建王朝稀疏的法度就很容易失去约束力。 饿极了,灾民管你那么多? 苗不给你吃了才怪。 都等不到长出来来,这是林招财绝对无法容忍的。 总不能建墙围起来? 成本太大,工期太长不说,那么大的目标,人家只要一翻墙,或者刨个狗洞,那纯白玩。 所以围起来也不可能。 一时之间,林招财也想不出好的办法。 但是还没到那一步,林招财暂时把这个问题放下,解决眼下的事情。 从粮仓出来,林招财骑上马,看地。 先是那一百五十亩丙字地。 林招财去的时候,丙字地刚好种到收尾处。 她和方管家各骑一匹马,在丙字地自西向东转了一圈。 因为种地是自西向东种的。 所以最西边的草木犀最高,有个一米左右。 并且已经是有十分之一左右开花了。 栽培学上将这种时期定义为初花期。 杜大娘心细,早在哟哟一两株开花的时候就问过林招财一句,看要不要翻。 林招财道再等等。 看这样子,约么还要等上三五天功夫,到四分之三以上的草木犀开花。 那叫盛花期。 盛花期再将草木犀都翻进地里最好。 不能太提前,比如现在。 开花前还有猛长的时候,如果没开花之前翻,就会损失很多绿肥。 也不能太靠后,因为如果太靠后,就到了生育期。 草木犀会结草籽,将打量的营养供给自己的种子。 那时候,茎叶的营养就会十分严重地流失。 林招财按照现有的劳动效率算了算。 若是开始从西边最高处翻地,那就五个人翻最好。 人多翻得太快,后面种的来不及长。 那么今日丙字地种完,到五日后的翻地,中间就会有几天的空白期。 林招财心说刚好,可以用这段时间将冬日的棉衣做出来。 林招财检查完草地种植情况,就将后续的翻地,做衣服等等生产任务都交给方管家。 以后就由他来安排这些任务。 林招财顺便还提了一嘴小竹子的事。 十九已经跟她说过了,小竹子愿意和管家学着点理财记账的事。 方管家见过小竹子,觉得那小孩也是挺讨喜的,不闹人。 当即一口应下:“好啊。” 他其实也有些惊讶,毕竟小竹子也就八九岁的年纪。 “想不到那小子还有这样的天赋。” “我像他这个年纪,也只会记些进出的账,单式记账师傅根本不敢教,怕我算混。” 林招财笑道:“那感情好,他是我从土匪窝救出来的,人安静些,还望管家多照顾。” 方管家连忙道一定一定和不敢不敢。 还听是土匪窝救出来的,心中也又是怜惜,又是觉得巧合:“姑娘说的可是红枫崖上那伙人?” 林招财反问:“你怎么知道?” 方管家道:“我家中就在红山县,站在村口就能瞧见红枫崖,那会儿没少受土匪的气。” 林招财点了点头:“那可真巧,不过现下可以放心了。” 方管家也道:“是,听闻前段时间镇北军来剿匪,可算是把这起子祸害给除了。” 他说到这里,面部来一阵感慨:“之前也没少往县上,城中递冤情,求朝廷剿匪。” “可是村正将腿都跑折了,也没见个人影来。” “还是镇北王利落,一下子就将这帮人除了。” 林招财听到这也点了点头。 两人停止闲话,林招财让管家带路,先去那二百亩水田瞧瞧。 上了马,林招财脑子也没闲着。 她想着今天也该发工钱了。 按照之前的雇契,每人每日五个铜板的工钱。 一共是十五人,二十六日,共计一千九百五十文。 也就是不到二两银子,但是没那么多铜板,林招财手中都是银子。 这也简单,中午吃饭见到十九,嘱咐他在粮站换些铜板回来。 这些只需要给杜大娘她们,剩下的管家,两个丫头并四个家丁不需要支付工钱。 这些是已经签过长期雇契或者卖身契的,她们的银子已经随着那两千多两银子一并给了周太太的。 林招财算好账,二百亩水田的界石也就到了。 好地! 林招财骑在马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泛着油花的土地,顿时神清气爽。 第八十八章 招财的地 “这两百亩水田之前都种的麦子吗?” 林招财问管家。 管家应是,还道这两块地收成好,就是这两年差些,但是也比乙字地来得丰收得多。 林招财疑惑:“可有什么虫灾,或者旱灾?” 管家道并无,就是产的少了。 “若是算总收成,一亩地之前能产二百斤,这两年只有一百七八了。” 林招财听他道没什么灾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道:“今年不能种麦子了。” 管家奇怪道:“为何?” 林招财这才翻身下马,管家也跟着下马。 “就是因为一直种麦子才会减产,麦子生长就好比人吃饭,吃了米就要吃面,吃了面还要吃菜。” “这才能长得好,年年在一块地上种麦子,麦子只吃土壤里的同样的东西,土受不了,供不起,自然要减产。” 其实就是连作的危害,但是林招财有怕直接这么说管家听不懂,所以打了这么个比方。 而她口中的麦子吃的东西,主要是土壤里的氮。 连作就会逐年消耗土壤中的氮含量。 俗话说氮长叶子磷长根,氮磷钾是植物生长必须的元素。 氮供不上,所以近几年会减产。 听她这么说,管家恍然大悟。 “那这要怎么办是好,不种麦子种什么?” 林招财早就想好了:“种黄豆。” “黄豆?”方管家不解。 林招财看他这反映,就知道他们这会不是这么叫的,补充道:“就是大豆。” 方管家这才知道是什么,只是仍不解:“为何是黄豆?” 林招财选了个好理解一些的说明方式:“就种在土里来说,黄豆刚好和小麦吃的不一样。” 方管家这才听明白了。 其实是因为黄豆是豆科作物,可以固氮。 而小麦是禾本科的。 豆禾轮作嘛。 她的那个年代这是农学生的基本常识,但是现在的时代还不懂这些。 间作有一些,知道利用两陇之间的地方种一些别的作物。 但是还没有轮作的概念,一块地年年种的东西都一样。。 林招财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秸秆堆积的地方,从土里翻了翻,看看有没有虫卵。 果然,秸秆上密密麻麻的虫卵。 但不是一个一个的,而是卵簇。 仔细看,椭圆形,绿黑色都有。 这是蚜虫卵。 蚜虫非常小,一只大概一毫米大小左右,但是它吸食汁液,会让粮食产量少,质量差。 “闹虫了,”林招财对方管家道。 方管家蹲下一瞧,还真是。 “幸而姑娘发现得早,不然闹成虫灾,弄不好要颗粒无收了。” 林招财看着虫卵密度,道暂时不会。 “现在虫卵不多,闹不了大灾,但是秸秆和残叶不能再留了。” 林招财嘱咐管家:“种之前一定要将残叶残秆堆积的地方烧一遍。” 管家连连应是。 “记下了,明年开春后我一定安排。” 林招财回头看管家:“不是明年,是明天。” 管家道:“明日就焚?姑娘的意思是,要过几日就种?” 林招财理所当然道:“对啊,怎么了?” 管家道:“姑娘怕是一时忘了,这豆秧子冬日里活不了啊,都是四五月份暖和了种,九月里不冷就要收。” 林招财一拍脑袋。 她还真是忘了。 但不是忘了大豆的种植和收获季,而是忘了这个时代没有抗寒高产的种子。 在27世纪,农业科技已经取得了极大成就,各种性能的种子都实现了量产。 冬天吃西瓜黄瓜,夏天种白菜萝卜。 像是大豆这种常见的粮食作物更是一年四季想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种。 冬天种抗寒品种,夏天种耐热品种,都不是事儿。 但是这些,这个年代肯定没有,方管家也不知道,因此有了方才的疑问。 林招财想了想,这必须有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不能搪塞,毕竟后面方管家还要和别人解释为什么自己的主家冬天要种大豆。 而且还没被冻死,长得很好。 林招财想了想,道:“我在一个北方商人那里得了一批种子,他们那终年严寒,大豆也能在冬日里长。” 方管家道原来如此。 他又问了具体的到货时间,毕竟这些东西都要他一一安排入库。 林招财还没想好怎么编,只好道:“带我和十九商量了再具体告诉你。” 她说着,又是回身上马,想将这二百亩地尽大面积地看一遍。 边跑马,边想兑换种子的问题。 总不能当着方管家的面从系统里拿出来。 这也是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并且还是一个长期的问题。 因为不仅大豆,以后的小麦,蔬菜,各种各样的种子林招财都要在系统里兑换。 不过不能仅仅满足于兑换。 也要将高产的育种方法在本地实践,推广。 就算达不到27世纪百花齐放式的高产,抗寒,抗旱,抗虫。 但哪怕只是将现在的产量提升个一倍两倍,也足以让许多人不必饿死了。 这些都是后话,林招财信心满满。 边走边聊边想,这块刚好到一片地势较低的土地处。 “这片是到了那里,这有块界石?” 方管家道:“也是姑娘的地,但是往左往后就都是乙字地了。” 方管家指着那界石:“姑娘细瞧,上面有个乙字,背面是水字。” 林招财一看,还真是。 这片乙字地的地势比较低,林招财一摸土就知道,这块更黏一些,水分也大。 于是蹲在地上问管家。 “这也种麦?” 管家因好奇林姑娘摸土的门道,也蹲下来瞧。 “这片种麦,水淹的多,因而之前这二十来亩低洼地倒种的大豆。” 林招财点头,倒还不算乱种一气。 但是瞧着这是直接条播了,没起陇。 林招财问了,管家答:“这倒不是片里的佃户偷懒,这陇咱们只是听说过。” “只知道南边那里有人这么种,但咱们这闹涝的少,陇不会起,也不知里头的深浅门道。” 林招财听到这就心中有数了。 起陇的技术刚刚在这个朝代兴起,还处于缺乏实践的时期。 佃户不知道陇间距是多少,少了怕挤得不长,多了又怕浪费地。 也不知道起多高合适,所以干脆不起,就这么一条一道地播种,反正盈亏都是主家拿大头。 林招财将这片地也记下了,跟方管家道:“不会不要紧,我后面教他们。” 方管家心说不得了,新家主看着嫩,说话做事可十分老辣。 庄稼行里也是无所不知,心中更是尊敬,不敢糊弄。 第八十九章 群策群力 等回到家,郭大娘还在做饭。 林招财看了看时间,往常这个时候郭大娘早把饭做好了。 今日还有粉藕在厨房帮忙,却还一个菜未炒。 林招财心说是自己的疏忽,如今郭大娘一个人做饭是有些忙不过来了。 况且之前还有小竹子帮忙备菜,削削土豆洗洗菜什么的。 今日方管家领着自己看地,明日一应府务就要回归正轨。 到时候小竹子也要跟着管家学理财管账的事,就连这个帮手都没了。 因而等吃饭的时候,林招财和郭大娘说起了这事。 郭大娘倒也实话实说。 “而今是有些忙不过来了,今日粉藕那小丫头热心,可她不会做饭,帮不了什么大忙。” 林招财点头,问郭大娘有什么想法。 郭大娘道:“其实咱们这些人哪有不会做饭的,只是好吃歹吃罢了。” “不过既然现在是缺人手,我才知道我同屋的秦秋妹子倒是做过客栈的帮手。” 林招财想了想:“秦大娘我知道,平日里干活最勤快的,她节省,一粒种子撒了也要下车捡的。” 郭大娘笑:“正是她,姑娘这么忙,还记得这样的小事。” 林招财素来喜欢节省的人,这才记下了。 “那秦大娘也会烧菜了?” “她会的倒不多,但备菜是一把好手,揉面什么的也能来。” 林招财大概明白了,这位秦大娘原先在客栈是帮厨的工作。 她当下就心定了:“我和方管家说,明日就不让她再下地了,你们二人专支应厨房的事。” “若是有要写要算的,你照样找小竹子,明日起他就跟着方管家。” 说到这,林招财想起了一桩要紧事。 “如今米面油等不缺,但是菜类要想法子买些能存放的。” 郭大娘日日在厨房,自然最知道菜剩了多少。 “我正要和姑娘说呢,” 郭大娘每次说正事都会将手头的东西放下。 这会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林招财也不好意思吃了,于是就听她说。 “前几日姑娘忙,我就没提,而今过冬了,且不说外面不太平,就是安安稳稳的,也少不了冬日里大雪封路,大冷封门。” “就少不了要买些个耐存放的菜,再趁早腌些个酸菜咸菜要紧。” 林招财心说是啊,她之前光想着什么菜耐放了,怎么忘了腌菜这一说呢。 这菜只要腌得好了,莫说过冬,放上半年一年也是有的。 况且这耐放的,无非土豆萝卜红薯大白菜。 若是一个冬天只吃这些,那可太单调了。 可是腌菜就不一样了,什么酸白菜,咸韭菜,腌辣子,腌豆菜,这可多着呢。 最好再做些酱来,蘸窝窝头,调面条...... 等等,酱? 林招财福至心灵。 她怎么忘了这个! 可以做几大罐西红柿酱啊! 酸甜可口的,一下锅就能炒鸡蛋吃。 一想道这,立刻也就知道那二十亩的低洼地该种什么了。 种西红柿岂不刚好? 西红柿不耐涝,但是喜湿,冬天也不担心水涝,那低处土壤自然含水量大,岂不是正正好留着种西红柿的。 正好将那移栽的西红柿都尽数分株到那二十亩地里,就算不够,介是再从系统里兑一些西红柿苗出来。 至于寒冷的问题,这批西红柿不是从系统兑换的抗寒品种。 虽说是野生种生长能力较强,但是这个个位数的温度也是顶天了,想来再冷要冻坏了。 不过没关系,系统里有的是防冻剂和钾肥。 钾肥增强抗逆性,在加上专业是植物防冻剂,林招财有信心再保这些西红柿一个月。 一个月也够这些西红柿苗苗开花结果了。 到时候冻些西红柿在雪里,再熬些酱存着,炒菜吃。 或者在下雪的时候,架上炉子,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煮汤。 想到这,林招财都有些期待冬天的猫冬生活了。 她当即拍板,腌菜。 “郭大娘,你且将要买的菜列个单子出来,让小竹子帮你算,宁多不要少了,要什么你也只管和他说。” “盐了,菜了,不要心疼银子,这些自有我来打算。” 郭大娘连连答应,说她都记下了。 如此一来,要买的东西就更多。 这些采买的事一定要十九押车,剩下的家丁林招财暂时还不能完全信过。 粮食要买,菜也要买,这可怎么是的。 对啊。 他爹。 林元总是信得过的,他近日里只是在院中劈柴,这活郭大娘腾不出手做。 林招财特意去瞧了,厨房边已是堆了半面墙的柴禾了,够几天用的。 林招财三下五除二将饭吃完,就和爹说了这个想法。 林元自然无有推辞,当即就应了明日就去。 这样一来,除了几日后要取的炉子,还有煤炭这些不会涨价的东西,过冬的衣食住行几大样七七八八就凑齐了。 接下来,就是要考虑种地的事了。 林招财下午依旧是去地里看。 一日功夫,总算是将地的情况都摸清了。 下午她回来先没睡,而是叫来方管家,将今日走过的地画了一份图出来。 哪里是什么地形,约莫多大的地方,土壤含水量怎么样,前茬作物是什么,有没有虫卵,事宜种植什么作物,林招财大致都标了出来。 方管家也跟着林招财跑了一天,在一边补充。 画好了,林招财这才看清了府中土地的全貌。 约么是个围绕府里的长方形,在左边靠近青山镇的地方多出一块。 那块就是最早林招财收的一百五十亩丙字地,今日刚种完草木犀。 地是中午就种完的,林招财下午让诸位歇半天假,晚上让郭大娘烧了剩下的所有肉。 “劳烦方管家,这会晚饭也该好了,吃饭吧。” 方管家跟着林招财去吃饭了。 依旧是大家都聚在厨房边的房子里用饭,图个热闹,也图个暖和。 林招财端着碗,问十九换了铜板吗。 十九道都已换好,粮栈的人一听用途,十文钱一串,二十文一串,五十文一串的都换了些,剩下的是一百文一串的。 因方管家在忙,所以悉数在她娘屋子放着。 林招财见娘吃得差不多了,就让娘将吊钱拿来,今日也是该给大家结工钱了。 第九十章 凭空化物 等大家都吃完饭,林招财嘱咐大家都等一等。 一听放工钱,众人皆是乐得喜笑颜开。 她们吃得快的,早早已开始排起了队。 林招财将一筐的钱放在两个凳子上,方管家在一边坐着记账,小竹子在旁边学。 第一个领的是小慧姐,她引身上不爽利歇了两日,领了二十四日的工钱,一共一百二十文钱。 这些和人请假的都是杜大娘在记着,因而她在一边核天数,最后一个领。 郭大娘自然是要日日上任,共计二十六天,一百三十文。 再就是郭大娘的同屋秦秋。 林招财将一百三十文钱给她。 “秦大娘,郭大娘一人在厨房中忙不过来,从明日起就劳烦你和她一道负责厨房的事了。” 秦大娘惊讶地看了一眼林招财,又看了看郭大娘,郭大娘冲她点点头。 “多谢姑娘了。” 林招财笑了笑,继续发钱。 大家都领到了工钱,但是林招财嘱咐她们再留一下。 林招财主要是想将下一阶段的生产任务布置下来,再就是明确以后府中的责任分配。 “近几日我忙得昏天黑地,全靠各位齐心协力,咱们的丙字地也是种完了。” 林招财带头鼓掌,大家口里都念好。 “今日给大家结了工钱,也恰巧是个二十号,整日,以后府中每月就是这个时日发月钱。” 林招财示意方管家上前些:“这是咱们府中的管家,以后银子车马,种地采买,都是方管家安排。” 说到这,林招财开了个玩笑:“免得我每日没个人影,大家找不到我。” 一听这话,大家都笑了。 “我想了想,眼下大家最着急的,是将那批冬衣赶出来,天眼见着冷了,小慧姐的衣服还是我的补丁衣,都要穿不了了。” 林招财拱了拱手:“按理说我算大家的主家,那一应的衣服是我该发给大家的。” “但是我这不是穷么,就想着买些料子自己回来动手,省了人工钱,就能给大家多填补一件薄袄。” 下面的大娘哪个不是林招财从土匪窝带出来的。 又看着林招财怎么每日辛苦,这才能跟着林姑娘进了这么好的大院子住着,一听林招财这话,都是连连摆手道不敢。 “林姑娘别这么说,姑娘待咱么怎么样,大家都有数。” “再说了,针线上的功夫咱们人人都会,做些个衣裳还不是现成来的。” “就是就是......” 下面一阵应是,林招财也是心中温暖。 “那既然如此,就有劳大家辛苦了,大家休息吧。” 又互相说笑了一阵子,也有问管家接下来怎么安排的。 众人这才渐渐散了,只有秦秋留下帮郭大娘洗碗。 还有十九没走。 林招财问他:“小竹子呢?” 十九道:“我先叫他回去了。” 林招财点点头:“那点上灯笼,和我去个地方。” 林招财和十九去自然是粮仓。 粮仓在另外一边的跨院,待两人走过去,天已经完全黑了。 所幸粮仓中点灯也看得见。 这粮仓但是修得大。 里面现在没什么东西,说句话都险些有回音。 林招财嗯了一声,她回头看十九。 莫十九让他看得莫名其妙,也停住了脚步。 “姑娘有话要说?” 林招财伸出手,从系统里兑换了一袋大豆种子出来。 从莫十九的来看, 就是一个! 林姑娘凭空化物? 事实也确实如此,林招财知道十九惊奇,但还是十分平静地看着他。 “姑娘?” 林招财道:“其实你早有猜测了吧,我有些特殊。” “包括一口饱,你也从来没问过是哪里来的,怎么来的。” 莫十九顿了顿,他没想到林姑娘竟然这么坦诚。 所以他也坦诚:“是。” 林招财:“现下你看到了,就是这么来的,还有什么想问的?” 莫十九抿了抿唇:“姑娘不会是要将我灭口吧?” 林招财一愣,这才回过神,十九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咋么看都是你会将我当成妖怪之类的下手吧,怎么会是我灭你口?” “我也没那本事啊。” 莫十九用手指勾了勾自己的衣领,让里面“财”字的小纹身露出来一下。 “死士认主,自尽就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林招财知道他不会背叛,但是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还真是......” 莫十九摊了摊手:“对,就是这么有职业道德。” 林招财比了个大拇指。 “那我就放心了,其实今天带你来这里,是要你帮忙。” 林招财打开那一袋种子:“这是我过两日准备种的粮食,的一部分。” 莫十九也没猜到里面会是种子,抓了一把来看。 “这种子与别的有何不同?” 林招财就知道他聪明,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 若是没什么不同,大可在外面买就是了,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何必将这么大的秘密暴露。 林招财解释道:“这大豆,能比外面卖的种子产量多得多。” 莫十九斟酌问道:“可有确切数量。” “现今的大豆亩产是一百斤左右。” “这个种子是五百斤。” 莫十九惊讶:竟然是五倍之多! 林招财看出了他的震惊,但其实这还只是因为兼顾了耐寒的特点,否则单纯追求高产的种子,林招财这里还有亩产将近八百斤的。 让十九缓了缓自己的震惊,林招财继续介绍这款丰豆999-耐寒型大豆的具体性能。 “并且能耐零下二十度左右的低温,冰层之下也能存活,生长。” “从种下到收获只需要六十日,七日出苗,二十日长成,十五日开花,二十日豆熟。” 莫十九这下又是另一种震惊。 如果林姑娘只是说这种子如何高产,那还有一定可能是听信了别人的话,事实上未必有这么多。 但是她说的如此细致,倒像是自己种过,亲眼看着这幼苗如何长成的过程。 他确信,林姑娘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在这个小小的府中吃饱喝足那么简单。 否则且不说现今田地辽阔,光这两日买回来的粮食,都足够吃到开春了,到时候再种岂不好? 也不必如此惹人怀疑。 但是这些都是林姑娘心中的锦绣,早在林姑娘屡次救他,还在救了他之后从未加以利用,而是在苟家一行只身犯险。 后来自己问过林姑娘,为什么不让他去苟家,将苟家的事公之于众,和花破暗周旋。 他擅易容,会缩骨,不是比林姑娘自己去要安全得多。 林姑娘说,自己饿了,让别人帮自己买馒头,这可以。 但如果自己想要油锅里的铜板,那她就得自己去捞。 林姑娘事事算得定。 最主要的是,林姑娘心中干净,和以往将人命不当命的上位者都全然不同。 她奉行所有人有劳就要有收获,她不习惯让任何人跪自己,她 这是林姑娘心中的锦绣,她一往无前,坚定无畏,她以后要博的,定然是更广袤的天地。 而他莫十九要做的,就是誓死追随。 莫十九冲林招财一礼:“但凭姑娘吩咐。” 第九十一章 粮仓的作用 林招财这次没有开个玩笑将这话题带过去。 她郑重将十九扶起来,叹了口气:“以后我的身家性命可就托付给你了。” 十九道:“姑娘且说怎么做?” 林招财坦言:“一应人手安排已经初具雏形,只要按着架子搭就行了。” “种植方面任何问题也都在我能解决的能力之内。” 十九点点头,这两日自己忙着买粮食,林姑娘定是也没闲着,这些是他预料之中。 “现在我只有两个大问题,还要斟酌解决。” 莫十九洗耳恭听。 林招财拍了拍那袋大豆种子:“第一件,就是这种子的来源,我可以跟你说,但无法和别人解释。” 林招财摊了摊手无奈道:“总不能也当着他们的面凭空化物吧。” “要是真那样,估计会被当成妖怪,到时候也能混个名垂野史。” 她开了个玩笑,但是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莫十九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也没有笑。 他想了想,好像有些明白林姑娘带他来这座粮仓不仅是因为这处地方隐秘。 “姑娘是想利用这粮仓?” 林招财给他竖了竖大拇指:“聪明。” 她提着灯笼在前面走着,顺着旋转的楼梯往下:“这粮仓我仔细瞧过了。” “内里挖了许多小窖,不是将粮堆在一片的,而是一间一间。” 靠着中间,才设了许多箱子,也是存粮的。 莫十九夜视能力很好,他听林姑娘这么说,就往四周看着。 确实如此,窖中现下基本都是空的,有的窖还扯着帘子。 莫十九还注意到了:“每间大小都不尽相同。” 林招财道:“这是最要紧的。” 她们下到了仓底,林招财将墙壁上的灯点燃:“我想要这座粮仓的东西有些什么,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莫十九这下知道林姑娘想要做什么了。 这是要将粮仓里的东西对外变成个糊涂账。 管什么凭空变出来的,什么正大光明买回来的,只要一多,谁还会一袋袋数不成。 往里进的数目,只要谁拿着钥匙,那不还是谁说了算。 到时候再分拨换人着往外取,大袋子换小袋子地装,谁知道统共取了多少出去。 莫十九心说林姑娘才是顶顶聪明的人。 林招财道:“这下知道我想如何做了?” 莫十九点头。 “只是要辛苦你多管一桩这粮食的事,他们进来搬东西,你只需盯着不让人乱跑。” “左右有帘子挡着,或者箱门关上,谁也不知道从东西到底还有多少。” 林招财回头,她又兑了一把锁链并钥匙出来。 “这钥匙我只交给你,我也有一把,除此之外......” 莫十九很是上道:“绝不会落入比人之手。” 林招财瞧他这么紧张的样子:“也没到了要拼死护着的贵重,只是若不慎遗失,你要告诉我,我好换把锁。” 莫十九应是,但这法子还有一个问题。 “但这些种子终归没个来处,这也不妥。” 林招财点点头:“我想到了,待这几日的粮食采购完,我们假装出去买一次种子就好。” “我跟方管家说这是重金从北边买来的新种子,所以抗寒。” 林招财连后面都考虑好了:“只这次要辛苦些伪装,往后就可年年留种了种子的来处也就有了解释。” 这法子林招财早就想好了,但是只剩最后一个问题:“那到时候如此丰收要作何解释?” 林招财笑道:“你可以啊十九,思路和我十分一致嘛,想得这么周全。” 莫十九连声道不敢。 林招财道:“因为我。” “啊?” 十九让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说得没反应过来。 林招财:“因为这是我的地,” 她将灯笼交给十九,双手摊开。 “我娘生我的时候算命的就说我这八字好,土旺水旺木旺,先天种地圣体,所以我种的地就是产量高。” 莫十九??? 这也行。 林招财见他不说话:“这不行吗?” 莫十九立马斩钉截铁道:“行。” 这个问题就算解决了,林招财将那袋豆种子搬进小窖里,和十九上了土梯,关上门,用铁链锁着两层门。 “这链子的材料似乎有所不同。” 林招财心说那可不,这可是现代合金,用炮轰才能轰开。 但是这话她不能跟十九说,所以道:“是好钢,很结实的。” 她还道:“厨房边那个屋子没人住,回头我叫改成小仓房,日常粮米都从那里出。” “只有大宗的进出要走这间粮仓,这样也不必你每天只为了忙粮仓的事了。” 两人边说边走,转眼就到了厢房,小竹子在门口等着莫十九。 “姑娘回院中留心脚下。” 林招财冲他们挥了挥手:“早睡。” 她提着灯笼回去,发现娘也在院中等她。 “娘?怎么还不睡啊?” 林招财忙将娘带进院中:“外面这么冷,怎的不进去?” 娘将个什么东西塞进她的手中,林招财只觉得怀里一暖,是个汤婆子。 陆婉点上灯,吹熄了灯笼:“你也知道外面冷,也不早些回来睡觉。” 林招财嘿嘿一笑:“和十九去粮仓哪里看了看,路过园子,也想着怎么修园子。” 陆婉从怀里取出几条帕子:“你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帕子破了也不知道补。 林招财接过来:“我补的哪有娘给我新做的好啊,看看,” 她将每一条都拿出来,放在床上展开,挨个夸了一遍:“这小花绣的多灵巧,我就喜欢小蓝花,” “还有这小麦穗的,多喜庆。” “这还有绣名字......咦?”林招财将下面那条看清:“这是给十九的?” 陆婉将这条拿起来:“瞧我,这两条给十九和小竹子的也没瞧清带过来了,回头我拿去给他们。” 林招财速来知道娘心善心细,当即哼哼唧唧地感叹道:“娘真好。” 她身子一歪,躺倒在床边,头枕在娘的腿上。 “娘今日跟着十九去买粮食也累了,粮食可涨价了吗?” 陆婉道:“今日还是八文一斤,明日就不好说了。” 第九十二章 慈母手中线 林招财沉默了一下,抬头问娘:“娘是不是觉得我太折腾了。” 说完还没等娘开口,先自顾自说。 她叹了口气:“其实现在的日子,已经够我们衣食丰足了,但是我不甘心就到此为止了。” “我有能力本事,我要填满我的粮仓,我要有保护我们家的力量。” “我要一亩地可以长出五百斤,八百斤粮食,” “我还想所见所到之处再也没有人饿死,我还想女子也可以识字读书,我想好多好所事。” 林招财这么说,但是后面的好多好多具体是什么,她还没有想好。 陆婉听她想这想那,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女儿说。 待她说完了,陆婉才摸了摸女儿的头。 女儿不佩什么钗环,只这两日头上多了个红绒花的小夹子,也不知哪里来的,不常带。 起先女儿对救来的十九这么上心,她还心说是孩子开窍了,都和他爹想着张罗婚事了。 十九那孩子也好,人精神,也稳重,最主要的心中干净,她心里都有数。 后来见女儿完全没这心思,只是一门地和十九习武,挣钱,她又道孩子不爱红妆爱武装。 再后来发现也不止是这样,孩子走得远,但算得定,虽是三天两头不见人,但做事有章有法。 只是心中的想法她也猜不到了,她不觉得和孩子隔心,只是怕她太累了。 如今女儿将心中的锦绣都说了出来,陆婉注意道,孩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是明亮的。 乔迁新居,她也是忙得团团转,女儿忙得不见人,举家摆设,大事小情,免不了问到她面前,要她来决断。 所以今日和十九出门她才知道,外面居然已经紧绷道如此样子了。 往日热闹的集市也不开了,粮价涨成了原先的三倍,下午回来的第一趟,还在街道上碰见蜂拥的灾民。 十九告诉他,这还是衙门已有了施粥的结果。 陆婉这才知自己坐井观天,外面居然已经是这样的世道。 若没有今日的所见所闻,今日女儿说的话她或还要不解,但是现在,她只是道:“我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林招财又是一顿哼哼唧唧。 “你这衣裳也薄了,也不知道将那件娘给你买的穿上。” 林招财将那件粉袄绿裳从柜中拿出来,在身上比了比:“这还太厚的吧,我每日跑来跑去,这会穿有些热了。” 她将衣服铺在床上:“在说了,我可舍不得现在穿,我还留着过年穿呢。” 陆婉摸了摸:“也不是很厚啊,现在穿正合适。” 但女儿既然这么说就,那就给她重新做上几件,反正家中现在有的是衣料。 “对了,十九那两件衣裳也该做新的了,我瞧着他穿得比你还薄一些。” “那孩子心眼实又面皮薄,若是不问他定是不说,你叫他将身上尺寸告诉我,并着一趟给他做些四时衣裳。” 林招财道:“他估计不知道自己身量。” 陆婉道:“那你叫他闲了来找我量尺寸,带上小竹子。” 林招财道:“知道了,娘对他赶上对我操心了。” 陆婉拍拍她的背:“醋了?” 林招财道:“可不是,娘要给我比给他多做一件才行。” 陆婉点点她的额头。 两人玩笑了一阵子,陆婉才道:“既如此,娘知道你忙,若是有支应不过来的,随时来给娘说、” 林招财搂住娘的腰:“我知道了。” 她说到这,突然想起了什么,跳下床打开柜子里的锁。 她拿出两荷包银子来,一包是一百两银子。 陆婉将荷包打开,一瞧里面,眼睛睁得老大,赶紧将荷包捂住,还下意识左右瞧了瞧。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林招财道:“我和十九摆摊挣的。” 陆婉奇怪:“摆摊能挣这么多银子?招财,你实话跟娘说。” 林招财保证道:“真是摆摊挣的,具体您就别问了娘,总之肯定是从正路上来的。” 陆婉听她保证,语气又这么肯定,就也不再问了。 “那你自己整的钱,自己留着。” 林招财将钱塞给娘:“我留银子着呢,这是给娘应急的。” 她解释道:“管家这人我尚在考量,因而只让他管着些许银子,” “就算有一日真正放手叫他管府务了,支大项银子也要从我这儿来。” “但是我又能不能日日在府中,若有个急用的找不着我,我提早与他说,让他找娘去领。” 陆婉听了这话才将银子收下,点了点头。 “行了娘,我送你回去吧,天黑了,抱着银子没手打灯笼。” 林招财将荷包装好,和陆婉又一道出去了。 陆婉和林元在二进的正房住着,正房和两间厢房呈三抱合围之势,十九和小竹子就住西厢房。 林招财却没有住东厢房,而是在三进的那个院子里,就是正房的后面。 她喜欢那个,还没想好种什么呢,现下光秃秃了一些。 十九的西厢房里还亮着灯,林招财和陆婉将银子放回去,就发现小竹子坐在廊下的台阶上。 “怎么不去睡觉?你十九哥呢?” 陆婉和林元还准备将女儿送到屋子,一出门就发现这小人儿HIA没睡觉。 小竹子跑过来,他踢踏着鞋子,只穿着中衣,显然是已经睡下又起来了。 林元将他抱起来,小竹子道:“方管家来叫十九哥抓贼去了。” 他这一句话,把几个大人都惊了一跳。 “抓贼?” 小竹子点点头,林招财还要问,就见小竹子将手往她身后一指。 “十九哥回来了。” 林招财回头,发现十九身后还跟着方管家。 他俩都是从正门那边过来的——方管家并四个家丁住在大门边的门房。 十九上前:“陆姨,林叔,招财姑娘。” 方管家见了礼,这才道:“不妨事,是两个灾民饿极了,想翻墙进来,来福巡守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按两个。” “因家主说府中巡防事务交给莫公子定夺,因而夜班叨扰了。” “那人呢?” 林招财问。 莫十九道:“确实是灾民,没为难,放走了。” “可给了吃食?” 这回是方管家道:“听莫公子的,没给。” 林招财点点头:“那就好。” 她跟十九说:“去吧,有劳你。” 众人还在疑惑,十九已经纵身一跃,三两步就没影了。 “” 第九十三章 疑问 这是十九第一次在人前显露身手,除了林招财,大家都十分惊讶。 “没想到十九这么厉害啊。” “莫公子好灵巧的身法。” 只有陆婉道:“你叫十九做什么去了?” 林招财解释:“给那两个灾民过路的地方偷偷扔点吃的。” 管家本来想问为何,但是刚要开口就明白过来了。 这是家主心善,不忍见那二人饿死,但是又不愿招惹麻烦,所以才用了这么个法子。 因而心中又是钦佩,又是赞叹,愈加恭敬。 趁着这会大家都在,林招财和方管家说了过两日要出门采买种子的事,府中的事就拖赖管家照应了。 林招财还道:“若是这月二十七日我们还未回来,你记得到镇上的铁匠铺将十只炉子取回来,要拉五辆车,明日我将票据给你。” 管家应是。 说话间,十九就回来了,众人见他回来就放心,也各自散了睡觉。 第二日,林招财照例早起练剑,练完歇息的时候,林招财问他:“你是不是能察觉到府中进来外人了。” 莫十九点点头:“夜中寂静,可以听到。” 林招财喝了口水:“那白天呢?” 十九道:“若是有内力者潜入,可以感知。” 林招财心中有了数,虽然十九已经很厉害了,但是偌大一个府,总不能只由他一个人照管。 更何况,十九也不能天天在家里啊。 林招财沉思,其实她一问,莫十九就知道林姑娘是在为昨晚的事担心。 其实刚搬来的时候,他就将府中的情况快速走了一边,用林姑娘的话来说,这是处于职业习惯。 也确实,府中大小门他都一一看过了,还有墙角的一个狗洞都补上了。 但是若有人翻墙,或者想趁乱混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也见过一些地主乡绅,王公贵族的府中,无一不是家仆成堆,大门小进都有人把守,还有人巡逻。 况且颇有名望,和当地的官商都有交集,一般小偷小摸根本不敢惹。 但是现在府中拮据,也只有四个家丁,虽然勤谨,但是难免有疏漏。 这些,林姑娘定然是也想到了。 莫十九想了想:“姑娘不若问一问方管家。” 林招财一愣,听他继续说下去:“方管家是在周府做老了的人了,咱们府中没有交际,不代表周府和别的府中没有交际。” “他定然见过不同府中的防务,人数不是第一位的,况且,周八山发迹本代,未见得刚建这座府就供得起仆役成群。” 林招财一拍大腿,对呀。 十九想了想,还是将这两日心中所思讲了出来。 “其实姑娘未必想不到这一层。” 林招财没反应上来:“什么意思?” 莫十九还未答话,就先有所感地侧过头。 两个呼吸后,院门口走来个小丫头,脸圆圆的,是粉藕。 “林姑娘,莫公子,郭大娘道饭做好啦。” 林招财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将最后一口茶水一喝,林招财和十九往院外走,她掩住院门,对十九道:“继续说刚才的。” 十九略后她半步走:“姑娘不是想不到这层,只是太习惯将事情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林招财没说话,好像还真是这样。 “这样没什么不好,只是往后家大业大,若是姑娘还习惯如此,也太累了。”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林招财真觉得自己这两日太累了。 “是,昨日就睡得迟,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还有另一件事。” 他既然这么说了,林招财也觉得确实有道理。 自己这样闷头苦想确实来得不如群策群力有效果。 所以她就将另一件事说了出来,看看十九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还有一处担心,府中围墙尚且如此,更何况......” 面膜十九自然会意:“更何况千亩良田,若是种下,保不齐不会被偷吃。” 林招财点点头:“若是路过的旅人饿了,那吃上一点半点也无妨。” “我只怕介时赈灾微薄,灾民日多,那时候想拦,是拦不住的。” 十九听她这话,同意道:“已是有了这样的苗头了,“ “镇上又零散地有灾民讨吃,说是赈灾的粮不够,况且我留意去看了,有的甚至是本地的。” 林招财大惊:“怎么会?” 莫十九道:“粮价涨得太快了,许多人吃不起。” 林招财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最开是是偷冯寡妇家的东西,然后摆摊时候直接明抢了,再是两边的械斗,那时候林招财还记得,灾民和商户斗得泾渭分明。 短短几日时间,就已经有本地的穷苦人家掺杂其中了。 若不是林招财玩了一把祸水东引,逼了一把付江赈灾,恐怕这会早已经乱了。 灾民聚集,先是打砸抢,然后是本地人也美得吃,冬日里种不出粮食。 这种情况,要么朝廷赈灾放粮,要么就发生很可怕的事。 先是自相残杀人心惶惶,最后易子而食,饿死好大一批人,剩下的继续往南方逃难。 林招财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同时,她也不禁在想,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为什么朝廷还不派人赈灾呢。 付江的施粥是敲诈当地乡绅的粮食,这和朝廷放粮是两码事。 所以才会消耗得这么快,短短几天就撑不住了。 其实各地都有守备,就林招财所知,仅青山县的上一层级,西华城就有四个大粮仓。 这是每年收人头税,征丁税等等等等的税务收上去的。 通常来讲,这四个粮仓两个是守备仓,两个是民仓。 守备仓是打仗用的,防止粮草中断的情况。 守备仓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开的,这是军粮。 但民仓就是应付这样的天灾人祸的,什么水灾蝗灾旱灾。 当然,西北这片几乎没有水灾,近几年也没有大规模的旱灾和虫灾。 想到这里,林招财突然灵光一现。 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十九也是让他突然的停步弄得一愣,不过没有打断她的思考。 林招财面色面色凝重。 好像有一件事一直被她忽略了。 既然没有水灾,没有旱灾,买有虫灾。 那这么多的灾民,究竟是从哪来的? 第九十四章 来信 林招财越想越不对,这不对的背后好像还有一层笼罩的寒雾,让人本能地觉得十分恐惧。 但是又没有个头绪来。 莫十九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的眉头越拧越紧,忍不住道:“招财姑娘?” 林招财这才回神,她反应了一秒才从混沌的思绪中跳出来,不由得把当下的疑问说了出来。 “十九,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灾民是从何而来?” 莫十九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问题林姑娘怎么还要问,但还是回答:“从西边来的啊。” 林招财摇摇头:“我是说,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灾民?” 莫十九也是一怔。 好像,真的没有。 他只知道这灾民一日比一日多,却从未深究背后的原因。 是啊,俺来说,这不灾不旱的,没到大家都吃不起的地步啊。 还有那些富商,若是寻常灾民,完全可以指望着开仓赈灾,就算会被付江之流盘剥一些,也比举家搬迁来得合算多了。 为什么要跑呢? 就在这时,一声见礼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家主,莫公子。” 林招财回头,是方管家。 “怎么了?”林招财问道。 “有个小哥打马而来,点名要找姑娘,看着很着急的样子。” 林招财莫名,她除了身边这个小哥,还认识别的什么小哥吗。 只好问道:“他说什么没有。” “他说他是一间医馆的人,姑娘知道的。” 医馆?林招财立马就想到了,杏林医馆? 莫非是灰先生上门。 不论如何,是必须一见了。 林招财当即快步走道大门口,却见一个医童打扮的人站在门口踱步,很着急的样子。 见了林招财,立马上前,竟是顾不得行礼。 他扑得太急,莫十九立马挡在林招财身前。 “姑娘,请问是否是林招财姑娘。” 林招财点头,她拍了拍十九:“你是?” 那医童没答话,却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 莫十九十分防备这医童,先拿过来检查了一下,才给了林招财。 林招财接过来看了,发现是一张发皱的纸。 一打开,里面的字又丑又大,可不正是自己的字迹。 而那上面所写的东西,不正是自己之前求灰先生给十九接经脉的时候,用以和他交换的点穴止血法吗。 这东西能拿出来,那想来就是灰先生有所求了。 果然,林招财看到最下面,就发现了灰先生的字迹。 “林姑娘,事情紧急,救人一命,若还有止痛药,请带些来,拜谢。” 林招财当即就跟方管家道:“备马。” 方管家也看出了事关重大,脚步生风地去了。 林招财将那纸和小包裹反复看了半天,再没别的什么。 方管家牵了马来,林招财和十九翻身上马,交代了方管家两句看好家,继续买粮之类的话。 那红枣马在地上焦急地踱步。 方管家躬身一礼:“姑娘且放心。” 林招财扯过缰绳,腿加马腹,沉声呵道:“驾。” 暴土扬长,三人打马而去。 到了医馆,大门禁闭,上面挂着歇业的牌子。 林招财翻身下马,将马拴在街边。 医馆外面和平时并无不同,有个医童在外堂打呵欠。 外堂是歇业也不关的,为了有人急病抓个药什么的。 但一上大门的台阶,十九立刻挡在了她身前。 林招财察觉不出来什么,莫名让这几个人搞得很紧张。 在医馆前青黑的大门外停下,那医童和里面说了句什么,又等着答了句什么。 门这才开了一扇,内中看起来空无一人。 医童比了个请,却是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莫十九缓步跟上,林招财最后一个进去。 “砰!” 刚进去,门就被从身后关上了。 林招财左右一打量,好家伙。 院中一圈站岗的,全是铁甲带刀的官兵。 十九已经拔匕首了。 “这是何意?” 那药童进了门,居然立刻换了个架势,背也不驼了,直逼十九锋芒。 而身边的人仿佛对他几位尊敬,看来那身药童的衣服,竟是伪装罢了。 他冲十九道:“放下刀。” 十九当然不肯:“休想。” 两厢谈不拢,靠门这边的士兵蹭蹭拔剑,寒光相逼。 莫十九丝毫不惧,就要带林招财出去。 却被身后林招财劝道:“放下吧,十九。” 莫十九二话没说放下刀,让出一个身位来。 林招财走上前,冲那药童道:“灰先生在哪?” 那药童还防备着十九,冲林招财弯了弯身:“灰先生在堂内救治我家主人,请姑娘相助。” 莫十九道:“凭什么信你。” 也不怪他多疑,里面这个架势,深深之中全是带刀士兵,一个个防备肃穆,任谁都不敢轻易踏足。 林招财却艺高人胆大,拍了拍十九:“没事,走吧。” 她先一步迈进廊檐下,十九立时跟上。 “可是他们......” 没等十九说完,林招财就打断道:“他们,镇北军嘛,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听到这句话,那药童猛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看向林招财,眼睛里全是防备。 林招财丝毫不觉:“我说得不对么?” 那药童没回答,只是道:“为何如此说。” 林招财摊手道:“实不相瞒,我和你们家花将军剿过匪,” “你们那一队轻骑同僚,我见过,也是这打扮。” 一听是如此,那药童才卸下了几分防备。但还是嘴严地很,一句话也不说了。 待到了灰先生的诊室,外面更是有重兵把手。 那药童打扮的人显然是他们的头儿,没有人敢拦他。 他转身对林招财说:“他不能进去。” 林招财道:“为什么?” “他会武。” 林招财驳回道:“那我也不能一个人进去。” 药童蹙眉:“为什么。” 她双手一摊:“我不会武啊。” 两厢争执不下,那药童终是退了一步:“进去可以,但要搜身。” 林招财点点头:“我也要搜身?” 搜身她倒是没意见,但这一院子的都是大男人,怎么搜。 那药童沉声道:“鸦准。” 房梁上立刻跳下来个黑衣服。 她一袭干练黑服皂靴,高束着马尾,端的腰细腿长。 林招财眼睛都直了:“好个漂亮姐姐。” 那叫鸦准的姑娘冲药童一点头打了个招呼。 猛然听林招财这么说,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好个嘴甜的姑娘。” 药童沉声道:“林姑娘,请搜身。” 第九十五章 演 林招财此时看到是个漂亮姐姐,没有丝毫不满,十分配合地搜身了,袖箭被摘了下来。 “姑娘这袖箭倒有意思,可否借我研究研究。” 林招财十分大方:“漂亮姐姐若是喜欢,送给你也行呀。” 鸦准笑道:“姑娘好生大方。” 那姑娘摸到林招财腰带的时候,林招财赶紧把腰里塞着的纸包拿出来。 是包粉状布洛芬。 “这是什么?” 林招财道:“是止痛药,灰先生让我带来的。” 那女子将东西打开闻了闻,闻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交给了药童。 林招财搜完身,十九那边还没完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匕首短刀银针都摆在桌上。 林招财之前也没在意过,今天才知道他身上装了这么多东西。 药童也没闻出个所以然来,总之不是蒙汗药一类的,但是具体有没有毒,他尚且不能肯定。 林招财走过去,当着他的面往嘴里倒了一点。 “行了吧。” 她苦得眉头都皱起来了:“真是止痛药,就是苦了点。” 药童这才将东西拿着,道了声:“得罪了,请。” 鸦准跳上房梁。 药童打帘,林招财跟着药童进了屋子。 还未见着人,先闻到一阵血腥味。 林招财绕过屏风,看到灰先生在旁边坐着,给床上躺着的人施针。 她刚要再往进走,就被药童拦住了。 林招财也不着急,待灰先生施完针,这才出言招呼。 来不及过多寒暄,灰先生直接道:“过会再和姑娘解释,止痛药可有?” 林招财指了指药童,他当真十分谨慎,怕林招财偷换药包,自己拿着那药包。 灰先生接过去闻了闻,他虽然闻不出成分,但能闻出和之前林姑娘拿出来的是一样的。 “快,清水化开。” 灰先生刚一说话,那药童就依言用小碗化开了药,递给灰先生。 “慢着,”这时,林招财却出言打断了。 二人皆是不解,只有十九岿然不动地站在林招财身后。 “你,喝半碗。” 林招财抱臂,用下巴示意那药童。 那药童沉着脸:“这时何意?” 林招财道:“你怕我做手脚,我还怕你做手脚,若是你私自换了药包,给你家主子喝出了问题,我找谁说理去。” “我为何要如此做?” 林招财挑眉:“为不为何且不说,我要的结果是,你,现在喝了,四个人八只眼睛,看明白了这碗药没问题,再给你家主子喂。” “喝吧。” 那药童也是忠心,虽然知道林招财有报复刚刚搜身之嫌,但这法子也稳妥,所以用另一只碗分了一口出来。 林招财却道:“倒一半,省得你说我在药量上做手脚。” 灰先生上前半步,林招财和他倒是没那么大火气,眨眼一笑道:“灰先生放心,我早就备的两人份。” 那药童心说:她早就算好的! 眼下顾不了那么多,喝了半碗药,知道没问题,这才将药给了灰先生。 林招财跟着灰先生,这才看清楚了床上人的样貌。 好清俊的一副骨相。 因合着眸,不让人一眼就被水亮的眼睛吸引去了,就更看出那五官的出挑来。 当真是一副黑眉挺鼻的好皮囊。 只是此刻眉心微蹙,像是沉在什么东西里醒不过来一样。 林招财上下打量:他身上的外伤不多,看着包扎面积伤口应当也不大,但是那嘴唇颜色偏淡,有点失血过多的样子。 不黑不紫,也不似中毒。 却是起了一声冷汗。 灰先生喂了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人眉头纾解,这才沉沉地睡去了。 林招财知道这是药起了效果,既然这人身位主子,身上都受了伤,那一边的药童自然也免不了挂彩。 她没打扰灰先生拔针,走过去问那药童:“怎么样,伤口不疼了吧。” 那药童这才有了受人恩惠的自觉,但是显然嘴笨,只能干巴巴道:“多谢姑娘。” 林招财一改往日的好说话,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头晕不晕,手脚有没有力气?” 药童还没回答,林招财根本没给她机会:“怎么样,没毒吧。” 药童也是听出了林招财的不满,现在他家主子真的得了被人恩惠,自己关心则乱又是将人得罪了。 但得罪了就得罪了,也不过是个小丫头,当下就要出言安抚一番。 林招财早将他的反应都预料到了,又是见他拱手行礼,直接一个没搭理。 而是影帝附体,双眼一闭。 “诶呀”一声就往后倒。 这诶呀自然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但药童就跟被讹上了一样不敢扶,灰先生又离的远。 只有十九,他二话没说将林姑娘胳膊扶住。 林招财趁乱狠狠握了一下他的手臂,顺势扶了一下桌角,像是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了。 但瞅准时机,给了十九一个眼神。 十九立马心领神会。 灰先生一个人忙成两个,就要给林招财把脉。 “不必了,”十九拦住他。 “我家姑娘早起就收到信,连早饭都没顾得上用,听了是灰先生的求助,二话没说就跑马来的。“ ”而今又受了惊吓,身体撑不住了才会如此。” 林招财在心中给十九狠狠点了个赞。 什么是默契! 什么是聪明! 什么是睁眼说瞎话! 十九虽然知道林招财体壮如牛,根本不在乎少吃一顿两顿,她那性子会被吓到也是纯粹胡扯,但是毕竟职业素养摆在那里。 因此一番话说出来三分心疼,三分气恼,还有四分真心错付别人却不知好歹的委屈。 “不知好歹”的药童本人早已坐立难安,听了这话满身焦急立马化为愧疚,就要跟林招财行礼道歉。 “是在下鲁莽。” 林招财摆摆手,却没理他。 而是气若游丝地对灰先生道:“不妨事,只是没吃东西罢了。” 十九立刻接道:“灰先生,若无旁的事,我带我家姑娘回去了。” 灰先生人精一样,哪猜不出林招财在演,不过也习惯了她不按常理出牌,而且心中也有惭愧。 毕竟他也只是一试,没想到林姑娘会这么仗义地立刻前来。 灰先生当即道:“府中尚有茶饭,若是姑娘不嫌弃,请移步西苑,我让人送过去。” 林招财扶十九的手臂艰难站起来,道了声:“多谢灰先生,叨扰了。” 她就扶着十九出了屋子。 从始至终,林招财都再也没理过那药童。 第九十六章 先发制人 西苑这间屋子林招财熟,之前给十九疗伤加接近筋脉的时候林招财在这住过。 第一夜头昏脑涨,两天吃了人家灰先生是个馒头,后面还在这一直住到十九养好伤。 因此到了这间屋子,林招财关上门,腰也不疼了是腿也不酸了,一下子就活蹦乱跳了。 有人敲门送饭,十九接进来,依旧关了门。 林招财看到馒头,也属实饿了,舀水洗手招呼十九先吃饭。 林招财吃了两个馒头夹咸菜,这才缓了缓进食的速度。 她对十九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十九也不跟他客气,虽说当时两人配合默契,但是他其实并不明白这样做的用意。 林招财还要答话,就又是有人敲门。 林招财笑道:“用意来了。” 十九去开门,竟然是那药童在门口,犹豫该不该进来。 “请吧,”林招财道。 那药童这才落后十九半步进来,没有了刚才的着急,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脑子。 他冲着林招财深躬一礼。 “在下方才一时情急,对姑娘和这位公子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林招财摆摆手,这才道:“好说,你们这里忙乱,我吃完了就走,不多叨扰。” 那药童立马急了:“灰先生道姑娘于医术颇有出奇制胜之法,因而还盼姑娘多留些时候,我家主人醒来必有重谢。” 林招财没答这话,而是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有所迟疑:“这......” 林招财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用这那,我能看出来这一院子站岗的全是镇北军,还能看不出来屋子里躺的是镇北王?”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就连十九都上前半步,但他没有说话,而是侧挡在林招财身边。 那药童沉吟半晌,开口道:“姑娘好胆识。” 屋内三人,两个锋芒相对,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 只有林招财坐在椅子上,又定又稳,她道了句谬赞。 “现在可以知道阁下的名字了吧。” 那药童盯了她半晌,终是沉声道:“陈初。” 林招财点了点头,十分有礼貌:“我叫林招财。” “既然以诚相待,那我也不介意救人一命,有什么需要只剩即可。” 说完这些,她比了个请便的手势,自顾自拿起手上的半个馒头吃。 半天见人还不走,林招财举了举手上最后一口馍:“留下来吃点?” 陈初还是一副面瘫脸,拱手道:“告辞。” 他走了,十九关上门,林招财喝了一打口水,这才长舒一口气。 十九给她添上水,林招财又是牛饮一大杯。 “我还当姑娘真算的定。” 林招财嗝了一声:“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小心思都是徒劳。” 十九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那你还点破他们的身份?” 林招财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莫名其妙救了个位高权重的人,还是在明显这人身处危机的时候被动救的。 那最好是装作毫不知情,啥也不问,啥也不说,拿了钱就走。 再最好看诊的时候眼睛都闭着,拿了钱二话不说,赶紧往家跑。 然后决口再不提这件事,往后见到了也装不认识,这才是上上大吉的方法。 否则一不小心,要么就是仇人上门逼问,要么就是那人事后来灭口。 林招财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这可是镇北王啊,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她既然来了,就不可能错过这个馅饼。 所以林招财才假装生气,让人知道她不好惹,又摆出携恩求报的姿态,逼陈初上门道歉。 道理很简单。 林招财不给镇北王帮忙,看外面这情形,那帮拿刀的都会以为是林招财不知好歹。 可以刚才那么一闹,再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陈初惹了林招财,所以人家不肯给他们的主子帮忙治。 林招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两者只见的差别可是很大的,一个是她要迫于压力来帮忙,一个是别人来请她。 林招财自然更喜欢后者。 毕竟看这架势,镇北王一时半会醒不过来,那她就要呆在这个院子里,自己畅快了才是真。 果不其然,中午的饭食比早上好多了,不知是不是灰先生嘱咐过,还有酱牛肉。 林招财吃饱喝足,趴桌子上睡了个午觉,还没醒,就听十九进来道:“林姑娘,灰先生来了。” 林招财擦了一把口水,拍拍脸清醒了一下。 “请。” 到了这会,林招财才有一种好久不见灰先生的感觉。 灰先生十分抱歉的样子:“事发紧急,身份敏感,所以不能在信上说得太详细,姑娘肯来,还受此待遇,十分抱歉。” 林招财还不知道灰先生品格嘛:“走流程嘛,我明白,不用这样,我没生气,就是敲打敲打那个陈初。” 灰先生不置可否,林招财问他:“人醒了吗?” 灰先生摇摇头:“棘手,我也是束手无策,才先求了姑娘的止痛药保住性命。” 林招财早有猜测:“不像是下毒啊?” 她心中当真奇怪,镇北王打仗的,也不至于就让几道外伤疼晕了的地步,若是毒,那止痛药又有什么用。 灰先生点了点头:“不是毒。” 林招财等他继续说下去。 灰先生缓缓吐出一口气才道:“是蛊虫。” 蛊?! 林招财腾地一下站起来。 传说中的蛊?! 她忍不住追问:“世上还真有蛊啊,我当话本子胡诌的呢。” 灰先生和十九皆是道:“有。” 这下林招财把目光转向十九:“你也见过?” 十九点点头,但也不说是在哪里见过,只是道:“我不会解。” 林招财出言安慰道:“没事,我也不会。” 她对灰先生道:“那和止痛药有什么关系?” 林招财十分不解。 灰先生道:“这蛊叫做梦疯子。” 林招财蹙眉,不知其解,十九却是脸色一遍。 “梦疯子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灰先生见他也知道,点点头:“是会养这蛊的人死了,所以对外道失传。” “但是蛊虫还活着。” 第九十七章 蛊虫 林招财在一遍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举手道:“那个,什么是梦疯子?” 灰先生给自己到了杯水,边倒边说。 “梦疯子是这蛊虫的外号,它真正叫什么没人知道。” “只因会让人在梦中记忆凌乱,或不断重复之前做过的事,或回忆最恐惧之事,整整一个月,磋磨心智,醒来就疯了。” 林招财忍不住道:“那得睡多沉啊,叫醒了不就行了。” 灰先生摇摇头:“若这么容易破解,就不蛊王养出来的了。” “梦疯子种下第一步,就是噬咬人的五脏六腑,生生将人疼晕。” 林招财明了:“那疼晕了是叫不醒。” 她恍然大悟:“所以你想用止痛药先将人弄醒,醒了要是没疯那一切还好说。” 灰先生点点头。 林招财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人肯定是还没醒,想了想出言安慰。 “也别太心焦,镇北王行军打仗征战沙场,定是死里逃生来的,心志坚定,没那么容易疯。” 听她这么说,灰先生确实半点也没有被安慰到,而是叹气。 “就是王爷意志太过坚定了,才不好。” 林招财不理解:“怎么说。” 灰先生只是道:“这蛊虫种下已久,王爷一直靠意志压着,但是如今压不住了,反而更厉害。” 压不住了? 怎么会突然压不住了? 林招财敏锐地捕捉这句,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一件发生在不久前的事。 也是突然的事。 老镇北王薨了。 像是从土里抓住了个绳头,如今一拽,却是草蛇灰线,拽了一条长长的绳出来。 从红枫崖开始,那时候花破暗道:“我本来是要随王爷进京的。” 花破暗的性子林招财还是知道一二的,他重情义,轻重十分知道。 所以那时候应该老王爷还在人世,进京的事虽急,却应当不是奔丧。 否则花破暗断不会如此气定神闲,镇北王也不一定还有心思顾得上剿匪。 最主要的是,若真是那样,花破暗不会有胆子打那批玄金的主意,还在给镇北军捞好处。 若是老镇北王没死,那就算是昧了这批玄金,大家也估计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是被捅了上去,天高皇帝远的,最多也就是敲打一下就算了。 但是如果是老镇北王死了的这个节骨眼,那就大大的不同了。 因为上意难测。 老镇北王死了,边境绝对是会动荡的,这时候皇帝动不了镇北军。 但是若是让皇帝知道了,这会镇北军私昧玄金,那他会怎么想? 这是仗着皇帝要用他们,明目张胆地欺君罔上啊。 他但凡有一丁点这样想的苗头,那就坏了。 若是上位的坐的住,最好的就是皇帝在心里给镇北军狠狠记上一笔,给日后狡兔死走狗烹留下一个大大的把柄。 一个闹不好,上位者坐不住,撤了镇北王的番,那可真是螳螂捕蝉,便宜了边境虎视眈眈的枭狼族了。 功高震主,历来都是。 但是皇帝会想不到吗? 当然不会,只是和兵权在手的镇北王这个隐患相比,天高皇帝远的这些百姓,在皇帝心中占得分量能有几何? 林招财觉得最多一半一半吧。 不对! 不对不对! 林招财一下子看到了面前的灰先生,顿时如坠冰窖:皇帝已经做出选择了! 给镇北王下蛊。 让他死。 或者直接疯了。 林招财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只觉得窥见了不得了的隐秘,十分惊讶悲凉。 她张了张嘴,第一句话竟哑了嗓子。 灰先生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心道:“怎么了?” 林招财定定道:“镇北王不能死。” 灰先生不知道她沉默了半天怎了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但是这话和他利益一致。 他只能试探道:“王爷爱惜百姓,我自然尽力。” 林招财脑子又是飞快地转。 作为景朝最低最外的一层百姓,但凡有点什么火都会第一个烧到她这一层。 所以她很早就嗅到了不对劲。 她买地买粮,一朝站稳脚跟,正准备大干一场,从没真的将眼前的问题当做不能解决的问题。 因为她将困难预设在了缺粮,缺钱,生产力不足,甚至几个贪官污吏的蠹虫之流上。 而不是战争。 是的,若是镇北王死了,朝廷会有两种做法。 第一,派人接手镇北王的兵权。 事情仓促突然,否则皇帝就不会是用这样长久的早埋下的蛊虫来对付镇北王了,早让他死得合情合理了,而不是在这个老镇北王死的节点上。 功高父子接连死去,这其实是很容易被人诟病和猜忌的。 那这么突然之间来接手的将领,能压得住镇北军吗? 压不住了,枭狼族不会趁人之危吗? 战乱起了,到时候青山村会怎么样,青山县,西华城这座边境之城会怎么样? 第二种做法,更残忍,更直接。 皇帝会直接将边境的领土割让。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西华城边境的局势了。 林招财早就知道西华城是老镇北王收回来的。 那就是说这里丢过。 但是西华城这座城池,其实并不适合作为边境。 景朝的边境布防,大多是三类。 山,城,水。 山自然是天堑,水就是江河。 但这个城,不是指单纯的诚市,而是城墙。 西华城自然也有城墙,但和专门为了抵御外敌而修建的城墙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西华城在几十年前,就不是边境,在西华城的西边,还有一座城,叫山城。 山城才是大景朝西边防御的主力。 山城的外围,建有完整的城郭,高十二米,再借有 一些地方有小山的高地势,想攻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可是三合土混糯米汁建的,林招财知道,不是一点兼顾。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座城墙,被攻破了。 所以镇北军不得不退到现在的西华城之外。 西华城虽然不中用,但是南北两边都是山。 有了山,就有了天险。 所以镇北军常年驻扎在西华城以北,就是为了堵住中间这道口子。 再再不济,西华城外还有道护城河。 也能抵挡一阵子,但是却不能再退了。 再退,后面就没有如此相对有利的地势了,如果往后之外再往后,那就是平原了。 枭狼族都是骑兵,打到平原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这块平原不大,只有三城之多,再往东南,就是涛涛景江。 景江以国命名,足见重要性。 说是江,实则水流湍急,且一眼望不到头。 而景江之后又是山和防御完备的山城。 林招财算了算,若是皇帝真要割让领土,也就是西华城并东边一座小城,再加上一块平原。 如果一时的放弃,将这些地盘让给枭狼族,能解决镇北王这个心腹大患的话,皇帝舍得吗? 绝对舍得。 第九十八章 围府 想明白了,林招财全都想明白了。 为什么但凡上面有权有势,有消息有渠道的全往南边跑了。 根据演眼下这情形,要么就是镇北王死了边境大乱。 要么就直接被朝廷舍弃,割让给枭狼族。 这不跑不是等死吗? 林招财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我的房,我的地,我的粮仓我的钱。 要不变卖家产,逃吧? 林招财想到这里,狠狠甩了甩头。 不不不,这只是推测,还不一定是真的。 冷静,冷静。 还没等林招财彻底冷静下来,就有人突然掀开帘子进来,带了阵好大的冷风。 林招财还没回头,那人就已闪现到灰先生身边。 是陈初。 他一个废字也无。 “王爷吐血了。” 说完,架着灰先生就往外走。 林招财看了一眼十九,思来想去,也还是跟过去看看。 门口守着的正是方才搜林招财身的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还冲她笑了笑。 林招财老远就看见她了,还未上前贴贴,就见十九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拉住林招财,面色凝重地往身后看去。 林招财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医馆大门的方向。 “怎么了?” 十九道:“听。” 她这才隐隐听到,有人在敲门,又急又促,好像有什么一定要进来的紧要事。 “是方管家的声音。” 十九解释道。 林招财一下字就惊了。 她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大门口走。 不出意外地被门口的人拦住了。 林招财越走到门边,反而越听不到门外的动静了。 听不到动静,她心中才越发着急。 十九的能力她绝对相信,他既然说是方管家那一定是他,但。 自己叮嘱过他好好看家,他不会无故冒险前来。 此时来找她,定然是家中出了急事大事。 外面的声音小了,会不会是方管家寻她不到走了。 林招财就要往外走。 但是满院子的镇北军也不是吃素的。 还未走到门口,林招财就被拦住了。 “请回去。” 话倒是客气,但是半步也没让。 林招财定了定神,警告自己稳住。 拦住要动手的十九,林招财没有片刻犹豫,就往灰先生的诊室跑。 要找陈初。 鸦准在门口拦她,林招财:“叫陈初出来。” 鸦准倒是没有为难,在门上叩了几下。 过了一会,里面的人出来了,正是陈初。 “让守门的让开,我要回去。” 林招财压着火道。 她和灰先生有交情,但是和这帮人不认识,只算是来帮灰先生忙的。 里面的人金贵,她也知道事关重大,这群人风尘仆仆还受了伤,一看就是被追杀过。 防备心重,怕行踪暴露,也正常。 否则堂堂王爷亲信也不会扮做小药童来请她。 易地而处,林招财能明白他们的为难处。 若是平常,在这里配合几天也没什么。 但是现在,家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被拦,自然有火。 说到底,自己也就是个被叫来帮忙的,把人扣在这里,说什么也没这样的道理。 但陈初还是道:“主子没醒之前,你不能走。” 他的回答林招财预料到了。 林招财简要陈述:“我家中人找我急事,医馆内的所见所闻,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陈初哪会信她,此时草木皆兵,他谁都不信。 “还请姑娘回去,待王爷醒了,自会放你回去。” 话还算礼貌。 但态度坚硬, 立场坚决。 “我要出去,”林招财丝毫不让。 “姑娘,请回。” 陈初也是不退寸步。 林招财冷笑:“他若是一直不醒来呢?” 陈初听了这话,冷脸拔刀。 十九刚要上前,还没来得及动手。 林招财一脚就踹到陈初手腕上:“跟谁比比划划,拿刀吓唬谁呢?” 林招财这一脚快、准、狠,没留一点力,那配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陈初直接是让踹得后退两步,林招财逼近三步,语气森然道:“你要是再废话,我一包药都不会给他。” “惹毛了,老娘一把火烧了这院子,到时候青烟窜天,看都能招些什么人来。” 她说完,也是语气客气道:“陈公子,还请行个方便。” 陈初咬牙。 灰先生已经说了那药的重要性,并且用料复杂,闻不出,尝不出丝毫成分。 一时半会绝对配不出来。 况且看这女子客气但是狠戾,绝对不是好惹的。 此事也实在是他们不占理。 为了不让她真的闹起来,陈初只好退了一步。 “那请姑娘不要泄露半个字。” 林招财念他忠心,也不愿过多为难:“我以性命起誓。” 陈初这才侧身:“请。” 他一抬手,鸦准就将包裹到他手上。 林招财知道是十九的东西和自己的袖箭,示意十九接过。 十九边走边穿戴好身上的东西,待到了大门口,陈初示意放行。 林招财还是不愿与人交恶,也分得清利害。 因此到了门口,还是回头,对陈初道:“药在我府,尚有盈余,我会让十九送来。” “最低间隔两个时辰才可以吃一顿,吃之前记得试毒,出事了我不负责。” 陈初惭愧:“多谢姑娘。” 林招财点点头,出了医馆。 方管家不在门外,林招财蹙了蹙眉,突然想到了什么,往杏林医馆门外坐诊的地方去了。 “家主,” 方管家在里面坐着,还喝了碗什么东西,见到林招财,连碗也顾不上了,急匆匆跑来。 林招财脚下生风,三步并两步扶住方管家。 “怎么了方叔,定神,慢慢说,” 方管家这才急急喘气了两口气道:“府中叫一帮官兵围起来了。” 林招财浑身一僵,不可置信道:“什么?!” 她先问了几个最要紧的:“有人受伤吗?可有说为什么? 方管家道:“来顺让打了几棍,他们点名要捉姑娘你,不见人,就将你爹带走了。” 林招财急道:“我娘呢?” 方管家:“让绿藕粉藕两个丫头硬拦挡住了,否则就要去衙门要人。” 林招财知道娘的脾气,叮嘱道:“千万拦住我娘。” 方管家道:“这姑娘放心。” “还有其他人呢?” 管家道:“都没事,就是人心惶惶,只是今儿买回来的粮食也叫人抢走了。” 林招财松了口气:“这都是小事,人没事就好。” 她这才有心思追究:“说清楚是哪里拿人了吗?” 方管家道:“是县令亲命捉拿的。” 林招财咬牙道:“原来是付江。” 第九十九章 追因 她大概知道是什事了。 当即冷静下来,她交代方管家:“我去解决,你看好家中,千万拦住我娘。” “绿藕会医术,让她给来顺治伤。” “若是今日的药童去家中找我时我还未归,就将县令抓人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 这是林招财给自己留的后路,到时候没了药,镇北王这边说什么也会把她捞出来。 方管家一一应声。 “家中还有粮食吗?” 方管家道有:“府中的粮仓和库房都上锁,他们不敢明抢,只是将刚采买回来的搜刮了些。” 林招财道:“知道了,这都没事,有吃的就别出去了,让大家别担心,继续裁冬衣。” 交代完,方管家才骑马回去了。 林招财看向莫十九,将一包药塞给他:“家中我不放心,方管家未必尽心,你盯着他去一趟。” “记得给医馆送药,一包两人份。” 莫十九问道:“那你呢?” 林招财:“我去会一会这个付江。” “不可。” 莫十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林招财道:“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十九咬了咬牙:“姑娘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林招财道:“有,不必担心。” 见他打马去了,林招财却没立刻去县衙。 这事有蹊跷。 付江闹这么一出,无非三个原因。 第一,他知道了那日在苟家房梁上设计救走那帮姑娘的是自己。 第二,他知道了和自己抢着买林府的人是自己。 第三,他查出了撺掇灾民去县衙要施粥的是自己。 第一件事,可能性不大,因为那天在屋檐上自己遮着脸,后面和花破暗二进苟府的时候,她都没把布巾拆下来。 被认出来的可能微乎其微,就算真的被认出来了,付江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大张旗鼓地拿人。 这是件绝对不光彩,要捂住的事。 付江不是他那连襟苟地主,还会要脸的,如果发现真是自己,那肯定会来暗的,绝不会来明的。 第二,因为买林府,概率也小。 因为那也仅仅是呛了几句他的管家,即使付江怀恨在心,他也不会师出无名,平白无故围府,这不占理。 而且最近他应该忙着头疼那些灾民,没功夫例会这些事。 否则早就动手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那么就只有第三种可能了。 他发现撺掇灾民去县衙要饭的是自己了。 但这恰恰就是疑问所在。 这也是件过了好几天的事,要是付江想计较,早早就计较了。 这事不难查,那几天林招财在付费摊点做生意,看见的不是一个两个,但凡问问街管过着周围的商贩,就知道她是谁。 不至于这么多天才查到。 怎么会等到现在,今天,突然围府。 而且听方管家的描述,也十分奇怪。 他们抓走了林元,就是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仿佛抓住自己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 谋后而定,林招财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但是绝不莽撞。 她先要搞清楚为什么姓付的要突然抓人。 林招财想了想,牵上自己的红枣马,往粮栈那里去了。 粮栈是灾民最常去的讨饭的地方。 因为现如今还能在粮栈买粮的人,都是有钱人。 林招财去了粮栈门口才知道,现在不光是讨了,还有成群结队明抢的。 那种几袋几袋拎着的没人管,但凡是拿车拉的,全都有一堆一堆跪在前面挡住不让走的。 赶都赶不走,也不敢真让牲畜踩着。 只好给一两袋闲散小袋的粮米,买个路开。 路开了,灾民在两边磕头道谢,直呼老爷仁善,姑娘仁慈。 喊得感激涕零,声音冲天。 看得后面的车也是蠢蠢欲动,不想给的也给了。 林招财看见这一幕,将马拴得远远的。 她两把扯乱了自己的头发,将衣服下摆胡乱塞进腰带里,一瘸一拐地往灾民那边凑过去。 走到边缘,林招财蹲了好一会,让自己在灾民中显得不那么突兀了才开口问边上一个干瘦大娘。 “大娘,我今日一粒饭也没讨到,这是做什么啊,怎么咱们不上去讨。” 那大娘见林招财可怜,将她往人堆里扯了扯,拱了拱袖子道:“还没到咱们呢,大木说,就要一波一波去,不然又乱了。” 林招财疑惑:“大木?” 大娘一侃她:“新来的?” 林招财点点点:“刚从北边过来,见他们讨到粮食了,也来试试。” 那大娘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不知道,大木 是灾民的头儿。” “个子高高的,你没见过,他在庙里煮粥,讨回去的粮大家分着吃。” 林招财一听这描述就知道是谁了。 自己摆摊的时候,那个带头和商贩打架的高个子。 她那会就注意到这个人了,不仅十分有号召力,还敢冲在第一个,后面去县衙门口讨饭,第一天是林招财主导,第二天却是这个大木带的头。 林招财知道,这人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没想到短短几天,他就将灾民聚集起来了,还如此有计划性地弄到粮食。 最可怕的是,这人能在这种人人为己,僧多粥少的时候,没有让事态发展为自相残杀。 而是能组织起大家将粮食带回去分食,让许多人不至于饿死。 这绝不简单。 林招财想多嘴打听一句关于这个人的事,但又想到自己刚和这大娘说自己是逃难刚来的,不应该知道本地的状况。 她试探道:“我方才逃得浑浑噩噩,从那边一路过来,是有座城隍庙,大娘说的大木,可是在那里。” 那大娘点点头,拽着林招财往前面走了走。 她指着粮栈门口:“下一趟车出来,我们就去拦路。” 林招财哪可能真去拦路,赶紧继续问道:“大娘,我实在饿得受不住了,” “我听那边的大爷说,什么当官的在施粥,但是我问他在哪,他又死活不告诉我,只是不停叹气。” “我就想不明白了,有施粥那自然是先吃饱来得实在,怎么舍近求远跑到这来了呢?” 那大娘叹气道:“你是有所不知啊。” 林招财心说就等您这句话。 她马上殷切地看着大娘,支棱起耳朵。 第一百章 开仓放粮? 要不说林招财眼神好使呢。 随便蹲在路边打听的大娘,都是好相与的,不仅健谈还十分会抓重点,将灾民的情况说得头头是道。 那大娘见林招财刚来的,啥也不知道,热心地给她讲起来施粥的事。 “刚开始在县衙施粥的时候,咱想着朝廷可算是开仓放粮了,要不然都要饿死。” “后面才知道,不是朝廷施的粥,这消息不知道谁传出来的,反正他们那传得多,” 林招财不解:“他们?” 大娘道:“就是之前那些外来的灾民啊。” 林招财心说我以为您也...... “你以为我也是逃难来的?” 那大娘问。 林招财点点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 那大娘摆摆手:“没事没事,也怪我没提前给你说清,现在也不分什么外地的当地的,都吃不饱饭。” 林招财现在很着急。 她不知道林元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也不明白付江为什么突然抽风去追究一件时过境迁的事。 但是即使在这么紧急的时候,她听到大娘这样,苦中作乐一样平静地说出:反正外来的灾民和本地的叫花子都吃不饱饭的时候,她还是不可抑止地觉得难过。 她定了定神,问大娘,然后呢。 大娘叹了口气:“外来的说,粮仓根本没粮。” 什么?! 林招财忍不住张了张嘴。 “大娘您说,粮仓没粮?” 那大娘道:“是啊,逃难来的都这么说。” 逃难,逃难。 林招财眉头狠狠一跳,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在千头万绪中呼之欲出,但是就差那一个线头。 “要我说,我也不信,”那大娘瞧不出林招财心中的惊涛骇浪,说上头了,也有找人诉诉苦的意味。 “可是不信有什么用啊,那县令的粮食不还不是有钱人捐的,就是不见开仓。” 林招财一边还在乱麻中理出线头,一边怕遗漏了什么信息,分心跟着大娘的思路。 所以她这会将来龙去脉很快就连接了起来。 “没开仓,捐的粮肯定不够,所以才一日比一日少,大家不得已,就又来讨饭了?” 那大娘点点头:“就是这样,诶,到我们了。” 她心眼好,将林招财往身边拽了拽,嘱咐道:“待会人一拥而上,你别让踩着了,跟大娘身边。” 她拽林招财的时候,林招财才发觉到,那大娘的手上有十分多的冻疮,早就钻了缝裂口子,外翻的皮都干裂了。 就是这样一双手,此刻,被狠狠抽了一鞭子。 随后,林招财听到了尖叫。 “啊!” “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排队讨粮的人瞬间乱了。 林招财让潮水一样的人群挤得后退,原本她在最边缘,还有路可逃。 但是现在,她和大娘说话没在意,早已移到了最中间,退了两步,便是退无可退。 “咻!啪!” 一道鞭尾甩过的破空声从天而降。 巨大的恐惧和声响制止了骚乱的人群。 接着,林招财看见了一帮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当官的,慢悠悠走到衙役开出的道来。 最前头的她没见过,但是侧首的就是付江。 接着,分道两边的衙役拔刀,不断呵斥两边的灾民。 “跪下,都跪下!” “凭什么打我们!讨饭也犯律吗!” 最前面有一个皮包骨头的灾民,手上还攥着一袋米,应该是上一波讨粮还没来得及走的。 旁边的官兵要抢夺他手里的粮食,那灾民哪里肯。 旁边的几个人帮着他抢夺,可是他们瘦如柴禾,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争夺之间,那米袋子被扯破了。 最可怕的是,两边的人谁都注意到,七八只手同时一拽,那粮食天女三花一般撒了一地。 最前面的灾民都是诶呀诶呀地惋惜,争抢着蹲在地上拼命地把掺着沙子,灰土,还有马蹄带来的黄尘的米粒往怀里捧。 大多数人衣服破烂,装进怀里的粮食又是往地上漏。 只好一手兜着一手去抓。 就在这时。 林招财见骑在马上的付江冲使鞭子的官吏挥了挥手。 “咻!啪!” 又是一道鞭子,将捡粮的人生生打退好几步。 付江骑着马上前,故意踩在了粮食上。 那最开始拿着粮食袋子的男子终于忍不住了。 “狗官,你......” 他话没说完,人就倒了下去,随后有什么东西咕噜噜地滚在了地上。 那是他的脑袋。 “啊!” “哕~~” 这下人群中的恐慌立刻变成了绝望的尖叫。 离得进的,早已经人踩人地后退。 不少人都被吓哭,还有附身干呕的声音。 那拿刀的官吏又是呵斥道:“跪下!都跪下!” 不少人已是瘫坐在地,林招财把旁边的大娘扶起来往后退,不让她被踩到。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都是跪了下来。 林招财深知此时绝对不能显眼,蹲在人群中观察这群人究竟要干什么。 她将目光放在付江身上,发现付江像是个马前卒一样,震慑住这帮灾民以后就往后退去。 他退到一个穿蟒纹赤服的胖子身后,十分谄媚地说了句什么。 旁边的大娘小声道:“这欺软怕硬的狗东西还有这副嘴脸。” 林招财却是知道,没这么简单。 大景朝尚赤色,除了婚嫁之外,平民百姓是不允许穿赤红色的。 能在婚嫁外穿红的,只有皇帝,或者御赐官服。 而且这人着的是蟒袍,绝对不是一般货色。 林招财仔细看着付江的唇语。 付江十分谄媚地垂首在一边不停地说着,那胖子看也不看一眼。 林招财读出,付江陪着笑脸说的大概是一些类似于小地方的灾民不懂规矩,自己治县不严,只因是新官上任之类的推脱和奉承只语。 直到这一句后,那胖子才抬了抬眼皮。 这话是:“都监,请您训话。” 林招财眼皮一跳。 都监? 那不就是监军吗? 镇北王前脚生死不明,后脚朝廷的监军就到了,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吧? 没等她将二者之间的联系想清楚,那高头大马上的“监军”,终于是上前了。 第一百零一章 贷粮 这三白眼的粉面油头的胖子监军给林招财的感觉十阴狠。 可他一开口,竟然是轻声细语笑眯眯的语气。 他先是拱了拱手,全然没有方才对着付江时用鼻子尖看人的傲慢,也不去瞧那颗滚在地上的头颅。 而是用有些发尖的嗓音开口道。 “灾民泛滥,朝廷自有施粥,你们聚众闹事,是为何意啊。” 这一句摆明了睁眼说瞎话,但是在此处的灾民都被方才的血腥场面吓傻了,没人敢说话。 那监军见没人说话,倒是看向了付江。 “付县令,” 付江连忙应声。 “你在县衙施粥,可曾有所贪墨?” 那付江直接吓得跪地:“微臣打死也不敢呐。” 监军没叫他起来,而是转向这群跪着的灾民。 “本官问你们,县衙施粥,每日可有时辰,能吃饱否,还有无人饿死。” 林招财新会所这不是废话嘛,要是能吃饱,还在这儿讨饭做什么,那个灾民的头头叫什么大木的,还在城隍庙煮粥做什么? 这监这么精准地带人来粮栈门口震慑灾民,不可能不知道城中的真实情形。 但是她这么想,其他灾民不这么想。 大部分人,一辈子哪见过县令这么大的官,更何况是付江刚刚草菅人命,震慑之效果非常。 而且就拿县衙停了施粥的但是却没人敢去闹事这一件事看,付江想必也没少用雷霆手段。 灾民们早就不满了。 这会一见来了个轻声细语的大官,一来就责令付江,都觉得是来给他们撑腰了。 人群中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全然是忘记了方才是谁在后面默许付江如此的。 大家面面相觑,你推我我肘你,终于有人出声道:“哪还有什么施粥啊!” 林招财一听这话,心说不妙、 虽然不知道这监军的意图,但是看这路数,分明是两人在这唱红白脸呐! 那最先开口的喊的这一声,由大声到哑声,先是愤怒的开腔,尾音却是绝望的悲鸣。 “饿啊......” 像是拦水的坝豁开了口子,四面俱是感同身受的哭号。 “我可怜的小儿子啊......” “青天大老爷,米一日比一日少,现在连口清汤也没了啊。” “每日施粥时辰越来越短,老胳膊老腿的,挤不到人前呐。” 悲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着林招财身上的神经和毛孔,但是她并没有想溺水一样失去思考的能力。 而是用锐利的目光看着监军和付江的一举一动。 监军胯下的马跺了跺蹄子,他尖声呵斥了一声:“大胆!” 付江浑身一颤。 “你还说没有贪墨!” 这话一出,更像是给灾民在做主了。 付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大人有所不知,微臣实在是有苦难言。” “哦~”监军拉了个长长的尾音:“你有何冤枉?” 那付江这才道:“皆因县衙施粥都是乡绅捐赠,灾民数量庞大,一日两日还行,后面人越来越多,实在是吃不起了啊。” “今日停了施粥,属实是无奈之举,若是县衙中尚有一袋存粮,微臣愿人头落地。” 周围的灾民面面相觑,终于,那监军说话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伸手一挥,宣布道:“本官此来监军,即刻上奏朝廷,开青山县守备仓,放粮施粥。” “施粥?” “开守备仓?” “真的吗,是真的吗?” “啊......” “大人万岁!” 灾民皆是磕头,齐声高呼:“大人万岁!” 那监军下马拱手,所有人都是喜极而泣。 除了林招财。 她知道,不仅仅是这些,重头戏要来了。 果然,在监军演了好一会自己的体恤爱民之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那这几日我们怎么办?” “是啊,” “对哦,” “城中离京甚远,来回要近十日的功夫,等圣旨下来,我们难道就要饿死吗?” 监军似乎专等大家议论得人心惶惶,这才两手往下,压住了大家的嘈杂。 他话锋一亮,道:“诸位也不必担心,明日县衙照旧施粥。” “本官今日就与各位乡绅富户捐粮,力保挺到开仓。” 这时,付江出来说话了。 “大人,您有所不知啊。” “如今粮价贵,微臣极力游说才有了那几日的施粥,可是眼看着粮价越来越高,又是冬日里,哪还有人愿意捐粮。” 他这么一说,众人的心又是凉了半截。 是啊,本就是没人愿意捐粮才停了施粥的。 如今开仓又是必须等到圣旨下来。 这绕来绕去,不就绕回来了吗? 哪知暗监军却是大声道了句:“糊涂啊!你糊涂!” 他装作大义凛然道:“一点薄利,哪有百姓的性命重要。” “本官今日下令,即刻贷粮,凡有愿捐粮者,捐一石,开仓后还给一石两斛,捐一斛,还一斛两斗。” “什么?” “还有这等好事。” “这下不愁没粮了。” 林招财蹙眉,这看起来是好。 在景朝,一石等于一百斤。 一斛等于十斤,十斛为一石。 一斗等于十斤,十斗为一斛。 这贷粮的方法,就是说你今天捐一百斤,开仓就能捐一百二十斤,明天捐十斤,开仓后就能领十二斤。 听起来这么丰厚,她都想捐了。 可是这监军真有这么好心? 守备仓不同于民仓,是军粮储备的地方,为何这监军如此笃定皇帝就会同意开仓放粮。 笃定到今日早早就下令开始贷粮。 他就不怕贷了之后,皇帝不同意开守备仓吗? 林招财冷眼看着,这白面胖子不是那种敢作敢为敢冒着杀头风险的父母官。 况且,他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就在镇北王奄奄一息的时候,如此大张旗鼓,甚至和付江一唱一和地邀买人心。 到底为了什么? 他是皇帝的手爪,此刻前来,顶着监军的名头,却不去军中找镇北王的茬,来这赈什么灾啊。 难不成还指望着这群灾民耗空守备粮仓,就为了让镇北王饿着肚子打仗吗? 第一百零二章 放人 人群中又是一阵磕头高呼。 林招财脑中如乱麻。 她打量着面前的场景,白面胖子的监军装模作样,跪在地上的付江唯唯诺诺。 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机会。 不管监军背后是多大的阴谋,如此官民和乐的场面绝对就是他此时的目地。 那他就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氛围被打乱。 林招财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锞子,悄悄递给旁边的大娘。 “丫头?” 那大娘也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中,目光也是落在监军身上,先是没看清林招财塞给了她个什么东西。 “这!” 林招财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大娘的嘴,比了个“嘘”的手势。 那大娘点点头。 林招财附在她耳边,冲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那大娘先是一愣,然后上下打量着林招财,先是不相信,最后握了握银子,还是点点头。 监军正见最前面的灾民挨个扶起,就听人群中突然一阵骚乱。 一个人穿着破烂的人站起来,指着其中一个姑娘道:“是你啊!” 这一声,把周遭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是你当时给大家出主意去县令那领粥的。” 那女的扑上来直握那姑娘的手:“多谢姑娘聪明,否则我遭际饿死了。” 旁边的人也开始观察那姑娘:“这不是?” “好像是。” “对对,是她,第一天叫大家去县衙,说县衙施粥的姑娘!” 监军听得一头雾水,指着林招财道:“何时喧哗?” 林招财见造还没完全造起,并不上前去,而是在人群中福了福身。 “禀大人,约么十日之前,民女撺掇大家去县衙领粥,此时走投无路来讨饭,被大家认出来了。” 监军让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不知所云,听旁边七手八脚地说了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 “是你最早撺掇大家去县衙,闹着要施粥的。” 他语气中显然带着责怪,林招财却毫不犹豫地认了。 “是,那是为了救大家的命!” 监军让说糊涂了,只以为是吃不饱才如此做的。 他今日已经达到了目的,并不想恒生变故,于是和稀泥道:“罢了罢了,既然是为了吃一口饱饭,也是无可厚非。” 林招财却大声反驳:“大人有所不知,这其中有冤情,还请大人做主。” “冤情?” 周围都是窃窃私语。 一听有冤,监军这下只得追问:“你有何冤?” 林招财上前急步,环视了周围一圈。 “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第一日讨粥之前发生的事。” 人群中自有那日和商贩打过架,而后让林招财祸水东引去施粥的人。 “我记得好像,动了手了?” 有何黑脸汉子道:“是是是,我还叫砸了一下,胳膊这会还没好。” “我也是我也是,”他对面的人附和,还一边展示腿身上的淤青。 监军道:“你这是何意。” 林招财:“我十日前在县衙动两条街摆摊,那一日灾民十分之多,和一条街的商贩打了起来。” “当时大家都拿着家伙,已经有几个人爬不起来了。” “再下去要出人命了,不得已,才撺掇大家去县衙施粥,那日正好是付县令上任的日子。” “我想着付县令仁善爱民,必不可能见大家活活打死或者饿死,这才出此下策。” 付江听了这话,似乎也猜到了林招财是谁,“腾”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林招财火上浇油道:“只是不知那日大家为何如此激动,竟是闹到了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 旁边参与过那天械斗的人突然道:“我想起来了!” “那天早上,是叫一帮当官的抓走了,关了一天一夜才放出来的。” “对,还不给吃不给喝。” “是是是,差点饿死老子。” “我的儿,我的儿就是叫他们活活摔死了的!” 人群中立马义愤填膺了起来。 林招财以退为进:“大人,我实在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啊,否则就要打死人了!” 这一示弱,立马就有人为她撑腰:“姑娘,别哭,” “是,姑娘,还是你聪明,要不我们都不在人世了。” 林招财见烘托得差不多了,转退为进:“可是如今,付县令却是因着施粥不满,将我爹抓走了。” “什么?” “谁?” “你这狗官!” 人群里一听这话,因着施粥不满乱抓人,这不就是拿他们这群灾民的命不当命吗。 当下火气越来越大:“还有没有王法了!” “只是怀恨在心,公报私仇啊!” 付江一下炸了:“你血口喷人!” 林招财才懒得和他费口水,直接给监军施压:“大人,还望给民女做主啊!” “我心中冤枉啊!” 灾民这才想起,如今有了这么个来给他们做主,不知道比县令打了多少的“大官”还在一边。 当即就是义愤填膺一阵附和林招财。 这时,刚拿了林招财银子的大娘又是十分善于抓住时机,大喊道:“放人!” “放人!” 大家这才将议论和求情都变成了一股脑的“放人!”纷纷跟着喊了起来。 林招财心说这大娘不白给,她刚才只是让大娘假装认出自己是那日领大家来县衙的人,这喊声是大娘临场发挥自己加的。 语言简短结拜有理,时机把握恰到好处。 人才啊。 她在心中默默给大娘竖起大拇指。 不过片刻,声浪就如潮水般淹没人群,付江急得跳脚,刚要冲上来,却被监军拦住了。 他一个眼神,附件虽然咬牙切齿,但还是退在了后面,给了旁边执鞭的官员一个眼色。 “咻!啪!” 又是鞭尾在空中的破空声。 人群安静下来。 林招财和监军隔空对峙,面上演得无比可怜。 她心说想不到吧,你会演,老娘也会演。 她见众人不喊了,自己也不说话,只是把娘给她绣的帕子拿出来,不住地抽泣。 人群安静,她的抽泣声就越来越大。 那监军沉吟半晌,又看了看林招财。 林招财翻了个白眼,作势要往后倒。 “姑娘,姑娘......” 身边的人立马就来扶她。 林招财当然不会真倒,她扶着两三个好心的大娘,哽咽着开口:“还望大人做主。” 那监军见一句话将大家的目光都引到了自己身上,终于沉声道:“放人。” “好!”人群中又是有人带头拍手。 林招财自然听出来是那个大娘。 接着,周围又是一阵叫好声,林招财悄悄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林元的事解决了,她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 这个监军来了,不去找镇北王的茬,贷粮施粥,究竟是要做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牛奶 林招财回到家的时候,林元已经被放回来了。 还好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在牢里饿了两顿,郭大娘给他俩单独开了小灶,烙了好几张肉饼。 林招财吃完扶林元回去休息了,她自己却睡不着。 早上出门给灰先生送药,还被围在医馆里,下午和付江监军斗智斗勇。 这会天刚擦黑,方管家来请示明日是不还继续出去买粮。 林招财想了想:“今日他们抢走了多少粮食?” 方管家道:“一百来斤,六袋子。” 林招财道:“他们几个人来围府的?” 管家办事很老道,当时虽然惊慌,但是这些重要的细节都记得清楚。 “九个人。” 林招财:“有几个人没拿?” 管家点点头:“他们没敢搜府,像是专门来抓姑娘你的,要不是凑巧了买粮的车回来,他们也不敢抢。” “有三个人没拿,还劝了,估计是没得令,不敢。” 林招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监军是这两日到的,付江肯定是要接待的。 可以想象,这两日刚好停了施粥,县衙门口想必围满了人。 监军自然不高兴,找付江的茬,付江就来找施粥这个祸水东引的人的茬。 才有了今日围府的这一幕。 但是这件事已经解决,并且是在明面上光明正大解决的,付江暂时不能拿她怎么样。 “今日粮价涨到多少了?” “回姑娘,已是九文一斤了。” 林招财点点头:“明日继续买,不会有人来找茬的,但是要小心节外生枝,这会两个人拉一辆车,都带上家伙。” “是,”方管家应了,没什么事,林招财就让他先回去了。 林招财目送方管家出了院门,天也黑了,她刚准备进屋,就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 林招财往院门口一瞧,太黑了看不清脸,就见她端着个碗,走进了才看见是谁。 “郭大娘?” 林招财招呼她进屋,这才看清她手里端着的是碗热腾腾的牛奶。 “这哪来的?” 林招财奇道:“咱家没有奶牛啊?” 郭铃兰将奶碗放在圆桌上。 “坐,大娘。” 郭玲兰也坐了,这才道:今早你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人牵着头奶牛上门了,” “我当时还在弄早饭呢,后来你娘吃饭的时候告诉我的,说是认识那卖牛的,她孤零零一个可怜,家里也需要,就做主买回来了。” “说是买,其实是用粮食换的,道这旁边的仓房里取粮食,这我才知道的。” 认识的人?孤零零一个? 林招财心中有了猜测,果然,还没等她确认,郭大娘就道:“叫冯什么来着?” 林招财就知道,是青山村的冯大娘。 “加了糖的,奶皮子都还在,姑娘奔波一天了,也好好补补。” 林招财单手端起碗喝了一口。 “嗷,那有盈余给十九送些,他喜欢喝这个。” “有,秦妹子已经送去了,先给你爹送的,你娘也惦记莫公子喜欢喝,也叫给他送了些。” 林招财知道冯大娘家养的那头牛,黑白花的,体格雄健。 “这牛也就两三岁口,体格又好,喂得好了,一天能产三四十斤奶,到时候每日热上一锅子,大家想喝的一个铜板一碗,钱收了给方管家,让他多用点好料喂。” 郭大娘欣喜道:“外面买奶还不要三五个铜板呢,这下可有口福了,还要多谢姑娘。” “还是姑娘知道的多,我家里没养过这些,都不知道一日能产多少。” “今日小慧就打了小半盆来,我还道这么大的牛一天就产这么点奶。” “小慧就说,这是今日饿着了,也刚换了地方的缘故,过几日就好了。” 林招财笑了笑:“这奶是小慧姐挤的?” 郭玲兰:“可不是,今日来了当差的,府上乱,也顾不上,还是小慧记着去牛棚给这牛喂了草料。” “她家里不是养过鸡嘛,喜欢这些牲灵。” 林招财点点头,对哦,小慧姐家里既然养过鸡,也兴许养过别的动物,她又能干,这种喂鸡或者挤奶的活应该是都会干的。 林招财道:“那小慧姐每日喝的奶就不要银子了,要劳烦她去挤奶。” 郭玲兰应了,林招财把奶喝完,觉得少了点什么,她前世喝奶喜欢放糖,但是这里的人没这样的习惯。 糖是太金贵的东西了。 郭玲兰见她喝完,要收拾空碗:“得了姑娘,那我走了,你洗洗也早些睡,我瞧着你日日比我还起得早。” 林招财却拦住了她“ “大娘,等等,我有话想问你。” 郭玲兰还以为是厨房里的什么事,就道:“姑娘你说。” 林招财抿了抿嘴:“是关于你过去的一些事,方便问吗。” 郭玲兰一愣,那就是土匪山那会的。 她想了想,觉得都过去了,就道:“没啥,姑娘你问吧。” 林招财道:“我当时听花将军的副骑说过,你们也是从西华城北边逃难过来的,然后才被土匪抓上上的,是吗?” 郭玲兰点点头:“大概有几个月了吧,那会都往南逃,就被那帮孙子劫了。” “路上死一批,山上死一批,到最后就剩我一个了,那会才认识的风娘啊,小慧啊她们的。” 林招财确定了她的确是灾民后,这才问道:“我想知道,这不旱不涝的,怎么就突然闹灾了呢?” 郭铃兰听了这话,没应声,先是沉默了一下。 林招财也没催她,桌上的蜡烛恰巧这会燃过了,林招财正要去换,郭大娘先一步,从桌上的小盒上换了根蜡烛。 “我来吧,” 林招财点点头,看郭大娘帮他换上蜡烛。 郭大娘将剩下的蜡烛和蜡块收在盒子的另一边,这盒子是这样专门这样设计的,收了的蜡块可以攒够了重新燃烧成蜡油,再凝成新蜡烛。 这法子之前方管家和郭大娘提过一嘴,郭大娘很当一回事。 专门从仓房里把这样的盒子都找出来——之前周家不这样用,他们周家财大气粗,不在乎这些。 蜡烛重新点好了,郭大娘这才长叹口气,开口和林招财说了前后的经过。 第一百零四章 因由 郭玲兰道:“我们是在西华城的最边上,再往北就是山,山再过去就是镇北军的驻地。” 林招财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边上和你们这情况不一样,因着要建小民仓,每家每户大宗的粮食都是收到村上统一看守的。” 林招财不解:“这是为何?” 郭大娘解释道:“若是外族攻进来,粮食带不走,就烧掉。” 林招财了然,原来如此。 若是这样,那难不成? “难不成是因为,边关失守了?” 郭大娘摇了摇头:“若是这么大的事,你们早该知道了。” 林招财心说也是。 “那是为什么?” 郭大娘也不卖关子:“不是失守,是遭了山匪。” 山匪? 林招财:“山匪在镇北军眼皮子底下抢粮?” 郭大娘道:“谁想到呢,镇北军倒是立马就去剿匪了,最后,那帮山匪是狗急跳墙,将粮都给烧了。” “那人呢?” “据说一个也没活。” 林招财想象了一下这场景,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帮山匪也是该杀。 “所以,就闹灾了?” 郭大娘点点头:“那帮山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又多又狠,烧粮毫不手软,而且不怕死,死了的就和粮一起烧了,活着的没逮住几个。” 说到这,郭大娘左右瞧了瞧,此时屋门关着,并没有外人,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一种做法。 林招财知道,这是要说一些不让说的,或者不确定的事了。 果然,郭大娘凑近林招财继续道:“我在逃难的路上听说,是枭狼的奸细混进来,扮成的土匪。” 林招财大惊:“什么?” 这怎么可...... 林招财本来想说这怎么可能,但是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红枫崖的土匪,不是往枭狼族走私过玄金吗? 既然有门路能出去,那就不奇怪有门路能进来了。 所以,还真的可能。 若是枭狼族,那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不是弃粮而逃,而是哪怕死在火中,也要将粮食烧光了。 因为粮仓虽然是民仓,但是镇北军有权随时调用。 换句话来说,粮偷回去了,补充自己,偷不回去烧掉,削弱敌人。 郭大娘接着道:“你不信吧,我先前也不信,但是正如姑娘想的。” “镇北军驻守边境,几十年没敢闹过山匪了,哪就突然冒出这么大一批山匪,将两个县的屯仓都劫去了。” 林招财点头,确实让人疑惑。 “粮食没了,冬天地里又种不出粮来,家里的够吃两三天,当下就要断顿。” 林招财道:“那旁边旁边不是还有座民仓,再不济也可以调这里的守备仓啊?” 其实,郭大娘所说的这种将一个地方的粮存在一家的制度和西华城四大民仓不是一个兴致。 这种比较小,往往是以村为单位的,而且虽然这次被奸细钻了空子,但实际上在边境这种地方,确实是利大于弊的。 试想一下,有朝一日突然战事吃紧,粮食散点集中,十分好调动。 或者真要后撤,一把火烧了了事,不会给敌人留一个子。 所以边境这些村愿意将粮食集中保管的,是有鼓励,也就是有朝廷支持的。 一家可以少交一个人的人头税,这里可不是笔小数目。 所以大多人都愿意交,但是如今出了岔子,还涉及到两县人如此之多,那不管是遭了匪还是遭了奸细,就总是要解决的。 让林招财不解的就是现在的情况,灾民泛滥,这显然是没有开仓的结果。 但是以镇北王的作风,没人管的剿匪他都要管,应该不至于...... 林招财看着郭大娘的脸色,试探道:“粮仓没开,不让调?” 说到这,郭大娘已不是叹气,而是浑身颤抖了。 是啊,不是还有民仓吗,不是还有守备仓吗? 只要开仓放粮,挺上几个月就好,到了来年春天,播种,生根,收获。 再收满地的粮食就好,那多少人就不至于饿死了。 也有多少人,不会死在逃荒的路上。 郭大娘回回:“没有,没有开仓。” 她看着林招财:“民仓,守备仓都戒严。” “不许放粮,是镇北王麾下的铁骑亲自下的令。” !!! 林招财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镇北王的铁骑,下的令?” 郭大娘看着林招财的眼睛,点头。 她下意识就问道:“是谁?” 但是随即又在心说自己糊涂,郭大娘怎么会知道? “我糊涂了,大娘定然不知道,这样的事得罪人,怎么还会自报家门给人骂。” 但没想到,郭大娘还真知道。 “姑娘这话年轻,总把人往好了想。” “有的人就是耀武扬威,那天当着请愿的大伙宣布绝不放粮的是个毛头小子,那么年轻,定然是关系爬上来的草包。” “他专能吆五喝六了,哪还顾得了骂不骂。” “骑在马上那叫一个威风,得意洋洋地说了自己的名号,叫有什么不满的尽管找他。” “是骑兵的一个什么将军,叫......叫什么来着,” 林招财一听骑兵的将军,心里就咯噔咯噔的。 镇北军好像就一支骑兵吧,将军好像也只有一个吧,那不就是...... 那一刹那,林招财只觉得眼角突突的,她有一种预感,甚至强烈到想阻止郭大娘接着说下去。 但她不会,也不能。 “对,想起来了。” 郭大娘的眼睛带着回忆痛苦后还未泯灭的余痛,以至于她的眼睛都带着怨怼的浑浊。 她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林招财,笃定道:“叫花破暗。” 林招财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僵住了,甚至呼吸也窒了一瞬,无法继续。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办法重复一遍那个名字以求确认。 花...... 怎么会是花破暗? 但是看着郭大娘的眼睛,她又反驳不了,也质疑不了。 郭大娘见林招财半天没说话,以为她要问的事问完了,也收拾了收拾自己的情绪,拿起那牛乳的碗。 “姑娘,姑娘?” “啊,”林招财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也不早了,姑娘别想这些,如今能有口饭吃,咱们已经很知足了。” 林招财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胡乱点点头。 “那我走了,你早休息啊姑娘,折腾一天了。” 听到她要走,林招财这才回神,将郭大娘送到门口。 “郭大娘慢走。” 送走了郭大娘,林招财愣愣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带起一阵风,烛影摇曳。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想得太简单。 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就不会是花破暗? 怎么就不会是镇北军。 镇北王的手下也干将人软禁的事,她今天不是才体会到了吗? 守备仓是军粮,不能乱动,否则敌军突袭,怎么应付? 虽说是冬日里,枭狼族少有存粮,一般不会选择在冬日偷袭。 但万一呢? 而且已经有枭狼族的见许混进来了,虽然烧死了一部分,杀死抓住一部分,但肯定会有跑回去报信的。 枭狼族知道粮有折损,冬日里饿极了又没劫到粮,狗急跳墙偷袭边境,也确实很可能。 镇北王考虑到这一点,两害相权,守备仓的军粮不放也说得过去。 至于民仓,不仅是为了解旱灾和涝灾的燃眉之急,更是作为守备仓的储备。 已保守备仓的军粮若是不够了,可以随时调取民仓。 否则一旦粮食不够了,谁来担这个责任? 花破暗吗? 他敢吗? 林招财闭了闭眼,猛地吹灭了面前的蜡烛。 她让自己陷入到绝对的黑暗之中,视线收敛回心,不再被烛火摇晃。 他敢。 林招财回忆着他干的事,怎么不敢! 他连私吞玄金这种掉脑袋的事都敢,这人有什么不敢的。 他最不怕的就是担责任,就算是镇北王不播粮,他也会求,求不到,这小子绝对敢偷偷开仓放粮。 而不是耀武扬威,趾高气昂地宣布封仓。 这不是他干的事。 毫不孤身一人犹豫地跳山匪杀人的玄金矿井。 女扮男装去拿苟财主的一十三道商线。 在自己将杜风娘一行从土匪山带出时直言自己会让将士偷偷查看她们是否能吃饱穿暖。 这才是花破暗干的事。 那么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演得目中无人,小人得志。 只有一种可能。 最简洁直白,但是没人敢想的可能。 林招财猛地睁开眼,对了,若真是这样,完全能说得通另一个疑惑。 为什么监军来了不找镇北王的茬,而是在这里忙着贷粮的事。 还那么大张旗鼓,丝毫不怀疑皇帝会下令开守备仓的指令。 一定,一定是这个原因。 林招财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她一定要,亲自去确认。 林招财夺门而出,飞速跑到前面的厢房,将十九叫起来。 十九已经睡下了,但是被林招财叫起来的时候,神色十分清明。 “姑娘,出何事了。” 林招财看着十九,无比笃定道:“我今晚,一定一定,要亲自去县里的守备仓看看。” 只有看了,才能证明她心中的所有推测。 这话没头没尾,但是十九没有问一句缘由。 他也回视林招财,吐字如钉:“好。” 第一百零五章 守备仓 青山县的粮仓在最南边。 月光亮得很,林招财和十九彻夜策马,终于是在三更天骑到了城南。 青山县在西,大榕县在东,河江县在南。 三个县两两接壤,成倒三角之势。 河江县有条河似河似江,因而得名。 守备仓就在这里。 有院子围着,外有官兵把守。 林招财蒙了面,和十九二人早早就拴了马,步行往过摸。 十九视力比林招财好一些,林招财要他指着,打着手势,才能看清官兵布防。 正门口两个放哨的。 往左往右,十步一岗,再转过去的围墙看不到,但是肯定也有人守着。 周围是片林子,正门对着的地方就是林子,背对的地方应该是村舍。 林招财和十九此时就猫在林子边上。 林招财观察了一下,硬闯肯定是悬,那就只能用计。 三十六计里选了选,好像也就调虎离山了。 怎么调是个问题。 林招财想了想,和十九耳语几句。 两人绕后到墙那面,巧了,两边围墙多不多少不少,正好两个人守着。 林招财心说天助我也。 她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从系统里兑换出个仿生蝴蝶的小玩意儿。 那蝴蝶是用维也纳闪蝶做的材料,飞械非电,是用纳米纸和蝴蝶标本做的。 翅膀设计采用力学原理,只要看准方向,用力一掷可以飞三四十米。 够了。 林招财坐在树上,仗着高处优势,还可以再往前飞个十米左右。 她用力将蝴蝶掷出,大蝴蝶就朝着墙角的其中一个守卫飞去了。 维也纳闪蝶通体亮蓝色,闪着细碎的亮晶晶的光,守卫哪见过这个,两个人瞧见了,均是被钓得挪不开眼。 但是漂亮的蝴蝶没有因为注目而停留,它继续往前飞。 其中一个按捺不住,冲另一个摆摆手比划了个类似:在这等我的姿势,拿起墙上的火把,就猫着腰去追蝴蝶了。 不用林招财打手势,十九早就追上去了。 那守卫追着蝴蝶一路进了林子边,林招财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林子里走出人来,举着火把,将蝴蝶左右晃了两下,林招财就知道成了。 出来的是十九,那把刚才的官兵打晕了,此时穿着他的衣服往另一个守卫那里走。 十九用火把挡着脸,叫那人看不清究竟是谁,还不住地晃自己手上的大蝴蝶,将那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去。 待走近了,十九将那人一招放倒。 两个人,搞定。 但是为了不叫外围起疑,林招财迅速从树上窜下来跑去将被十九放倒的人摆好,做成双手抱臂靠墙盘腿打盹的姿势。 十九回林子将另一个人的衣服换回来,也摆成靠墙休息的样子。 整个过程,耗时一分钟左右。 林招财和十九对视一眼,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两人默契地将视线同时望向六米高的围墙。 十九率先施展轻功上去,这是刚才俩人猫树上说好的,他能上去,但是带林招财不能保证不会惊动人。 所以林招财让十九先上去,自己则是在系统里兑了套飞天神爪。 她瞄准了,往十九那边狠狠一抛。 十九凌空接住了那截绳子,将铁爪卡在那围墙的槽间。 林招财拽了拽,稳当,脚一蹬,飞速往上爬去。 带到了墙头,十九将她拉起来,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内墙的人在下面。 又是两个人,一东一西。 十九掏出四包蒙汗药,给了林招财两包。 俩人就轻手轻脚地在围墙上猫腰走,绕到内墙的两个守卫头顶上方。 然后细细地往下撒蒙汗药。 夜中察觉不到,墙内又有高墙影子挡住月光,林招财和十九两人屏息凝神,一点点将蒙汗药撒下去。 林招财在的位置下方还有一个醒着的守卫,她正撒盐似的往下撒蒙汗药时。 突然, 墙外的守卫打了个喷嚏,吓了林招财一跳。 吓归吓,她手中丝毫不抖,整个人猫到墙上,察觉下面的人没发现才探头出来,继续撒蒙汗药。 真刺激。 林招财一身冷汗地边高处不胜寒吹风边想。 待冷汗叫吹干了,院子内的守卫的差不多了。 约莫一炷香功夫,林招财和十九先后放倒了两个人。 十九已经凌空跃下,招财将飞天神爪调换位置,也顺着绳子下去了。 自此,两个人算是有惊无险地摸到了守备仓的院内。 林招财和十九交流皆是无声读唇语,两人各自数了下。 “六个仓?”十九说到。 林招财点点头:“和家里的盖法一样。” 确实一样,也是圆通状尖顶半地窖式,就是比家里的大几圈。 林招财指了指最近的仓,十九走上去看了看,他拿起锁,对林招财摇摇头。 林招财心说不行啊小伙子,这锁都撬不开,结果走进一看,确实是不好撬。 是把将军不下马的铁索,最主要的是,缩孔里还有官蜡的蜡封。 锁好搞,蜡封可不好搞。 这玩意儿蹭破一点油皮,第二日检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招财正为难,就见十九拍了拍她,无声道:“不是说只看?” 林招财立马悟了。 对啊,她又不是非要进去,找个洞口看看就好。 墙体都是一米厚的,指定没戏,还得在门上下功夫。 林招财将铁链子摆弄半晌,将竖起来卡住的铁扣都顺横,整不动的还抹了点芦荟胶润滑。 然后使劲一推,总算是推了五毫米长的一条缝来。 够了。 林招财又兑了一个长吸管,伸进那门缝里,直到穿出一米后的墙体。 吸管这边,林招财微微倾斜,让它从上而下。 十九也从上而下地举高强光手电打进去。 看不清,林招财又兑了一个放大镜出来。 闭上左眼,林招财凑近右眼。 看清下面的景象时,即使早有猜测,林招财脑中都是“轰”地一声。 空的。 粮仓是空的。 林招财狠狠平复了一下心情,将吸管缓缓拿出来。 他告诉十九,十九也是大惊。 两人如法炮制,将剩余五个粮仓看了四个,都是空的。 摸到最后一个门的时候,林招财刚一碰那铁链子,门咔哒一声从里面开了个缝。 下意识后退半步,将里面保持着拉开门姿势的人看了个清楚。 是花破暗。 林招财惊恐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怎么会在这?! 第一百零六章 河边议事 花破暗也是没想到。 “林姑娘?” 林招财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得找一会才找到了,找到了以后也不是太利索。 “花,花,花将军?” 林招财说完,两个人又是大眼瞪小眼了一下,最后还是十九拍了拍林招财肩膀。 “先让他出来。” “哦哦哦,”林招财侧身往后几步。 就见花破暗伸出一条骨肉匀亭的白皙胳膊,手指灵巧地将那铁链子掂起来,左右解了两下就将铁链解开了。 然后他施施然侧身出来了。 林招财发现他穿的是门口守卫的衣服,肯定也是混进来的。 花破暗开口第一句话依然是:“好巧。” 林招财心说不巧,我专门来证明你老人家清白的,才来看看粮仓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是,我来查粮仓,你老人家也来查粮仓啊。 但是最当紧的是,这座粮仓也是空的吗? 林招财见花破暗一边借着月光将那门栓上的铁链全部拆开,成了条圆链子,一边看了自己一眼。 “林姑娘来这儿,不是路过吧。” 林招财点点头:“我偶然装撞上了贷粮的事,觉得蹊跷。” 花破暗又将那铁链子一圈一圈不按顺序地缠起来,像是在玩一套复杂的机关锁。 到最后缠到最靠近门栓的地方拧紧,把下面的一条抽出来往上面一搭,就卡死了。 林招财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她又拿起锁上,对准月光看了看,蜡封完好无损。 “厉害。” 林招财给花破暗比了比大拇指。 花破暗苦笑了一下:“厉害的另有其人。” 林招财听话听音,问道:“这座粮仓也是空的?” 花破暗点点头:“这里不能久留。” 林招财了然,指了指她和十九翻进来的院墙:“走那面。” 三个人于是又如法炮制地出去了,因为要收飞天神爪,十九最后一个下来,守卫还没醒,三个人又钻树林里去了。 树林的那头拴着两匹马,林招财问花破暗:“你的坐骑拴在哪里了?” 花破暗摇摇头:“跟着他们的贷粮队混到村里的,没有骑马。” 林招财没想到:“这才一天功夫,贷粮的令都下到这儿来了?” 花破暗指了指那边的村庄:“灾民太多了,那边的村子里也有,你们来的路上没看到?” 林招财和十九是绕过村子来的,还真没看到。 她将那匹红色坐骑——小红枣的缰绳从树上解下来:“那回青山县吗?捎你一程?” 花破暗愣了一下:“这不合适吧?” 林招财将缰绳交给十九,又去解那匹黑毛踏雪的马:“这有啥不合适的?” 她看了看牵着缰绳的十九,跟花破暗保证道:“我们十九很正经的,骑术很好的。” 花破暗愣了愣:“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二位。” 林招财翻身上马,花破暗和十九同乘,三人到了三县交界的地方,有条小河,林招财冲身后的十九扬了扬马鞭。 她拽着黑毛踏雪,让它在原地踱步,等着十九二人追上她,停下。 林招财道:“饮马再走吧。” 小红枣和黑毛踏雪奔波半夜,林招财也有意和花破暗确认一些事。 在这里停下来刚好。 三人翻身下马,在上游的水边坐下。 林招财用冰凉的河水洗手,看得花破暗牙疼。 “方才爬麻绳弄得掌心一股味,”林招财解释到。 她洗了手,刚想问花破暗,却是他先开了口:“故将不仅是因为贷粮的事猜到粮仓有问题的吧。” 林招财点点头:“我们救出来的那大娘都告诉我了,最早一批灾民出现的事,还有枭狼奸细烧粮的事。” 花破暗点点头,这些事瞒不住,只要有人问,就会知道原因,但是:“这事和粮仓有关系吗?” 即使镇北军不放粮,也完全说得过去,这要是就能猜到粮仓空虚,那也太神了。 林招财见他这会了还下意识地演,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她面色十分郑重地举起手,五指并拢掌心向内,并起的四指往回勾了勾。 花破暗有些狐疑,左右有没有人,除了这个莫十九,这么点距离压再低莫十九也能听到,这是何意? 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往进凑了凑耳朵。 就听到林姑娘一句压低声音,好像在说天大秘密一样的:“我夜观天象,算出来的。” 花破暗抿了抿嘴,和林姑娘拉开了距离,还看她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夜晚的星空。 花破暗叹气道:“姑娘真会玩笑。” 林招财见花破暗吃瘪,搓手着手笑了笑,觉得自己这样十分猥琐,干咳了一声,立马变正经。 “我就是觉得奇怪,不开粮仓这么遭人骂的事,怎么就要你这么金贵的铁骑将军亲自宣布。” “随便找个手底下的无名小卒挨骂就是了。” 她耸了耸肩,从地上捡了块河石扔到水里,“咕咚”一声。 她不去看花破暗,只是接着道:“况且还宣布地人尽皆知,态度叫人咬牙切齿。” “甚至不惜自报家门,就是为了让人不觉得是镇北王做的,而是记住了你花破暗的名字,太刻意了。” 花破暗没吭声,半晌才道:“还好吧,不是很刻意。” 林招财点点点:“不明所以的自然一下子就记恨上了你,” “况且你位分高,无名小卒去的话肯定是传镇北王的意思,但是你去传,过后还可以把罪责都推在自己身上,说成阳奉阴违,好大喜功,总之把镇北王摘出去就得了。” 林招财也没问他说的对不对,只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和走私玄金一个路子,花将军,一照鲜吃遍天呐。” 说完还嘟囔了一句:“我就说这监军来了不去找镇北王的麻烦,急着贷粮做什么?” 花破暗沉默了。 他第一次带着柔软的眼光去注视这位打过几次交道,但是给她印象极深的林姑娘。 她说了这么半天,无非就是一个意思:我不觉得你是耀武扬威不顾边民死活的人,所以最直白的可能性就是,粮仓没粮,我就来看看。 这种信任,不出于长久的交往,不出于金银的有货,也不出于对权势的畏惧。 就像今晚的青风和银光流淌的河水一样,这信任只出自于:“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花破暗早就知道她的聪慧,活泼,果决和勇敢。 而在今晚的月色下,他第一次发现,面前的姑娘是如此。 钟灵毓秀。 同时,他也在目光落下的时候,感受到了另一个隐晦的,防备的,警告的目光。 来自那个叫莫十九的。 林姑娘察觉到了他的实现,还没等到自己挪开眼神,就手心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能让美人儿盯这么半天,” 她顿了一下,得出结论:“老娘风韵犹存啊。” 花破暗巧舌如簧的嘴一下子失去了继续交流的欲望。 他抿住嘴,从鼻子里长舒一气,眨了半天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一百零七章 枭狼族的阴谋 知道林招财又提问,花破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会把你捎到哪啊,红枫崖方便回去吗?我把小红枣借你。” 花破暗不回红枫崖:“回去复命。” 能让花破暗复命的,自然是镇北王了。 林招财惊讶道:“你们王爷醒了?” 花破暗点点头:“还要多谢姑娘的药。” 林招财一点都不奇怪他会知道,肯定是灰先生告诉他的。 “小事小事,”她说到这,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一下:“不妄那个陈初把你们王爷捧在手里,醒了也好,我回去问他多讹点银子。” 花破暗不知道陈初拦着林招财不让她走的事,但是干了这么多回卧底,还和他共事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同僚为人。 “陈将军为人严谨呆板,于人情事故方面,确实有不周之处。” 林招财等了半天,见没有后文:“完了?” 花破暗疑惑地偏过头。 林招财:“没有''还望海涵''之类的后续?” 花破暗理所当然道:“海涵了,还怎么敲他银子?” 林招财哈哈大笑。 “我差些钱买点家畜家禽,一包药算陈初十两银子,两包药就是二十两。” 花破暗笑道:“那也是我们王爷给。” 林招财道:“他那份另算,陈初要给他主子试毒,他自己喝两包,你们王爷喝两包,共计四十。” 林招财说到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之前说买点玄金给我打匕首扇子什么的,后面也没送来。” 花破暗道:“已着人送给令堂,姑娘没收到么?是把长剑,上次苟家之行与姑娘闲聊得知姑娘在练剑术,玄金剑轻灵坚韧,适合姑娘。” 林招财嗷嗷嗷了一声:“我爹肯定忘了,我回去问问他,多谢花将军了。” 花破暗含笑应了一声。 随即又是半晌沉默。 过了一会,花破暗才道:“姑娘,以你的本事心性,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的。”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林招财听出来了。 他想劝自己走。 这也不奇怪,虽然他们都没有十分刻意地去提起,但是眼下的情况确实。 已入穷巷。 十日左右,监军将贷的粮基本都施粥放没了,圣旨也该下来了。 可是粮仓是空的。 而且,这是守备仓,人人都知道,归镇北王管辖。 到时候皇帝就能顺理成章地问罪,拿下镇北王的兵权。 林招财心沉了沉,过了一会,坚定道:“你也说了我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在这里也可以。” 花破暗摇摇头:“没有那么简单。” 他突然提起一个人:“你还记得程鹏吗?” 林招财想了想,有点印象,但是不深,不过她思维活跃,既然是花破暗问的,那这个人一定是她俩都认识的。 从后往前推,要么杏林医馆,要么苟府,要么红枫崖。 对了,就是土匪山,给朱大勇记账,第一个发现朱大勇将玄金走私给枭狼族的教书先生。 系统亲自认证的:忠君爱国。 林招财道:“那位和我们一起逃出来的教书先生?” 花破暗没想道林招财还记得,毕竟她和程鹏也只算是一面之缘。 因而赞道:“姑娘好记性。” 他接着道:“要清点之前走出去的数量,就自然要这位先生的帮忙,所以我将他留在了军中。” “姑娘走了以后,那程鹏日夜不休地打算盘算账,还去去多小的玄金洞里一个接一个地量留下的矿坑。” 林招财心中一跳,按理说他这也算是混上镇北军的铁饭碗了,自然要能多留一日是一日,而且这事又确实没那么着急,他这么做,除非...... “姑娘也想到了吧,问题就出在之前走私的数量上。” 林招财咽了咽口水:“很多?” 花破暗点了一下头:“很多。” “够枭狼族将半数人马的兵器换新了。” 林招财倒吸了口气。 主要倒不是兵器,而是马。 枭狼族的骑兵打仗用的是矮种马,那种马虽然提醒不高,但是耐力,速度,称重,都比大景朝的骑兵要好很多。 林招财后面听十九说,当年丢了西华城北边的城池,就是因为已故的老镇北王吃了骑兵上的亏。 而现在,枭狼族换上了用以“轻”、“韧”著称的玄金,他们的骑兵将会快到让镇北军的骑兵望尘莫及的地步。 林招财突然想到:“他们偷边民的粮食是为了?!” 花破暗直视林招财的眼睛:“姑娘心中明白,不要继续说了。” 林招财也知道事关重大,点了点头。 她心中确实明白。 枭狼族想在冬日偷袭! 若不是没偷到粮食,他们现在已经动手了。 在景朝长久的历史中,边境部族冬日里,是最安静的时候。 因为他们没有存粮,牛羊马,冬日都很难保证不饿死一批,更遑论支撑着打仗。 但是大景内部有存粮,他们更不敢打,因为一动手就是消耗战。 今时不同往日,从玄金走私开始,目光短浅的土匪头子朱大勇打通的走私线,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久而久之,枭狼族的奸细混入其中,他们盯上了边民冬日里的存粮。 一旦有了粮食,他们就能凭借快马和新武器的优势,在镇北军的防线打个口子出来,进城狠狠掠夺一番。 到时候他们整个冬日就有着落了,运气好的话,破了西华城,后面就是块肥美绿莹的平原。 镇北军骑兵少,步兵多。 在西华城外,靠着山势和城墙,尚有战力。 可是如果真是到了后面的平原,那骑兵和步兵,简直就是屠杀。 一破再破,难怪枭狼族会冒险在冬天来这么一出。 林招财知道了其中惊险,甚至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幸好进来偷粮的奸细都被杀了,粮食也没偷走。” 花破暗确实半点没有轻松一点的意思,只是道:“但是现在却来了这么一出。” 他没有明说,林招财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出,但是能猜到,无非就两件事。 一件指镇北王从京中回来中蛊,危在旦夕。 要么就是另一件:监军在明知道粮仓没粮的情况下,贷粮施粥,就等着十日后开守备仓。 到时候,军粮全空。 第一百零八章 大木的姓氏 林招财想象了一下十天后的那个场面。 捐粮的拿不回粮食,灾民也吃不饱饭。 到时候就会发生偷和抢,结果就是会有更多人吃不饱饭,就像滚雪球一样,灾民越来越多。 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到了初雪,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再加上镇北王一旦获罪,失了兵权,蠢蠢欲动的枭狼族肯定会有所动作。 林招财挠了挠头:其实站在自己的立场,如果朝廷派来接替镇北王的将领足够威慑镇北军,那她安安心心种自己的地就行了。 但现在这监军的一系列操作,摆明了不准备让西华城的老百姓活啊。 林招财挠了挠头,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多好的办法。 她看了看天色,想了想:“过会天也该亮了,我回家去取些止痛药,之后再去拜访王爷。” 马也饮得差不多了,林招财要去看看镇北王什么态度。 花破暗站起来:“好,我先回去复命,姑娘请便。” 三人再上马,林招财和莫十九在一家布栈前面和花破暗做别。 林招财左右看了看,路上已经没什么商贩了,但是离佳肴楼不远。 正好,折腾了一宿,林招财也饿了,将马牵着,往佳肴楼那边去。 路上已经没什么灾民讨吃了,但是有自南向北往过去的灾民,林招财知道是县衙的方向,他们是去领粥的。 走了两步,林招财碰到一个熟人。 注意到他实在不难,因为这人的身形很有特点,又高,因为长期饥饿,瘦得有些脱相。 正是林招财还在卖一口饱的时候,第一批带着灾民和商铺打架的人。 林招财后来在粮栈门口的时候,遇到个大娘,从那个大娘口中得知,付江停止施粥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在城隍庙组织人分批去粮栈讨粮,带着大家活下去。 她也是从那个大娘口中知道这人的名字:大木。 至于姓什么,林招财还不知道。 那人察觉到林招财看他,也将视线赚了过来。 两项视线交汇,那人显然认出了林招财。 也不能说认出,但是肯定有印象,因为他一定记得是林招财谎称县衙有施粥的。 林招财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那个人停下了脚步。 林招财也停下,把黑毛踏雪的缰绳交给十九。 她快走两步,在大木前面三五步停下。 林招财先自报家门:“我叫林招财,青山村人,我们见过,后来也听过先生在城隍庙的事迹,敬佩你的为人,只是不知道你姓名。”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嗓音沙哑地开口:“你去过城隍庙?” 林招财摇摇头:“我是在昨日粮栈门口见他们,讨米粮,多问了一句,才知道是先生。” “有位大娘说他们都叫你大木,但还不知姓名。” 那人看着林招财,半晌才道:“诸葛。” 林招财一听这姓,目光立马十分敬仰,只觉得面前的人瞬间像是凭空生出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子。 她瞪圆了眼睛,试探道:“诸葛大木?” 那人点点头。 林招财立马在心中赞了一句,大智若愚,好名字。 诸葛大木见林招财更是看着他,就往后退了两步。 林招财心说这是怎么,就听他道:“姑娘如此仰头看,累得很,我后两步,姑娘看得容易些。” 林招财干笑两声,也觉得自己有些冒犯。 她解释道:“先生的姓十分罕见,我之前只是听说,从未见过,因而失礼了。” 诸葛大木点点头,不欲多说:“告辞。” 林招财也点点头,十九走了过来,林招财看着诸葛大木的身影,是往县衙那边去的,可又不像是讨粥,他手里连个碗都没拿。 林招财边牵过马,边和十九说这人举止奇怪,但是为人又有想法,还十分有号召力,若不是遭了这场灾,也能在某方面有一番成就了。 十九道:“和商贩打架那天他冲在最前头,但是看他步态不像是正经习武之人,那这样的勇气与狠绝不是常人能有的。” 二人说着,就来到佳肴楼附近,小二远远地就瞧见了他们,上来牵马做迎。 林招财和十九进了大门,见菜单也是涨价了,可能因为贵,可能因为是早上,店里的人寥寥无几。 “二位,吃些什么?” 跑堂的将菜牌子拿来,给林招财和十九添上茶。 “有牛乳吗?来一翁。” 跑堂的喜笑颜开:“有,姑娘可要热一热,外头天冷,也捂捂手,” 林招财道了声劳烦,又要了别的吃的。 菜上桌,林招财舀了牛奶,嘱咐十九道:“不能空腹喝,先吃俩馒头。” 十九点点头,他见林姑娘咬了两口馒头,将剩下的掰开泡进牛乳里,也学着这么喝。 牛乳里放了糖,林招财特意嘱咐的,加了银子,小二倒也实诚,又热又甜地给端了上来。 林招财熬了个通宵,又心中几下起伏,这会连吃带喝了这么一碗,才觉得人缓了过来。 十九不这么觉得,之前出任务惯了几日的彻夜不眠,这点小事对他来说洒洒水,甚至林招财喝完了他才吃了半碗。 林招财从翁里又舀了一碗,照样泡馍吃了,问十九道:“你不喜欢这么吃吗?” 十九摇摇头:“喜欢,只是想起一些事。” 林招财问道:“啥事?” 十九回忆道:“姑娘当时从家门口救下我,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陆姨端了一碗,我以为是药,喝进嘴里才发觉是甜的,是一碗牛乳。” 林招财回忆了一下:“是,我娘都没舍得给我喝,前一天我娘问我什么药补身子,我说肉蛋奶大补,第二日她就给你去冯大娘那弄了那些。” 林招财道:“你不知道吧,那会冯大娘家的牛刚下了崽,她还不肯多给呢。” 十九的语气变得很柔和:“陆姨,林叔,还有姑娘你,都是我这辈子遇到最好的人。” 林招财见他突然这么伤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于是半开玩笑道:“天可怜见,再来一碗,” 林招财给十九再舀了一碗:“不够再要,咱有钱。” 十九却没回答,只是道:“若这里真的要起战事,我护着姑娘和两个老人走吧。” 林招财沉默了。 第一百零九章 夜不归宿二人组 她叹了口气:“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想试试。” 十九听了这话,就没再说什么,只是道:“那何时去杏林医馆。” 林招财道:“回去给我娘报个平安再......” 林招财突然反应过来:“我们俩半夜出来是不是忘了叫方管家给我娘说一声缘由?” 十九猛地转过头和林招财对视:“还真没?” 林招财一口闷了剩下的奶,边去结账边念叨坏菜坏菜坏菜。 她结完账就跟十九马上出门,一边上马一边对十九道:“这个点我娘肯定都起来了,半夜出门夜不归宿,她定然要担心。” 莫十九夜不归宿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这么紧张。 俩人纵马狂奔回家,在林府前面老远就见陆婉在门口等她们,绿藕在一边说着什么,应该是宽慰的话。 林招财牵了马,悻悻往她娘身边蹭。 她讨好地笑了笑,甜腻腻地叫了声:“娘~” 陆婉用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还知道叫娘?” 林招财赶忙道:“事出紧急,女儿下次不会了。” 她说着,还把莫十九拉上:“况且我心里有数,不是还带了十九出去嘛,没问题的。” 陆婉不吭声,绿藕在旁边给林招财打眼色:“姑娘下次也莫要这般了,夫人连早饭搜没用,就等着姑娘和公子回来呢。” 林招财赶紧道:“是吗,那现在可要去多吃两碗,有什么气也不能不吃饭啊。” 莫十九把缰绳交给胖乎乎的来福,对陆婉微微躬身道:“陆姨,让您担心了。” 陆婉也隔空戳了戳他脑门,看着两个人没什么事,气也消了一半。 “你,俩,啊,”陆婉终究是没真生她们的气,只是担心,这会担心也去了九分。 “走吧,吃饭。” 林招财连忙应道:“诶,我扶娘去。” 到了灶上,林招财见娘给她和十九每人盛了满满一碗热牛奶。 “早起还没吃呢吧,快,喝了暖和暖和。” 林招财和十九对视一眼,含泪又喝了一大碗奶,十九见她抿嘴蹙眉的英勇模样,不由得心情十分愉悦地把一碗喝完了。 林招财又好说歹说再三保证下次绝对会打招呼,这才将娘送回屋子了。 洗漱完毕,林招财睡了一会,难得练剑练地晚了。 她跟林元说是不是有人来送了柄剑来,林元真是忘了,这么一提,才将东西从个大木箱里找到。 林招财试了试新剑,觉得真不一样,轻灵是真的,而且这东西触指生雾,通体鎏黑,日头下面隐隐泛着金色。 难怪叫玄金,原来是名取其貌了啊。 林招财很喜欢,花破暗是玩武器的练家子,审美做工都好,十九也说是好东西。 “好剑都要取名的,姑娘也取一个吧。” 林招财握着剑柄繁复的花纹,现在的她掌中茧已成,完全察觉不到硌了。 她平举着剑想了想:“不服。” 莫十九确认了一遍:“不服?” 林招财肯定地嗯了一声:“就叫''不服''了。” 拿着不服练完今日的新招式,林招财照样坐在院子的圆石凳上,背往圆石桌上一靠,一条腿前伸,抖抖抖地散德行。 十九坐姿端正,听林招财吐槽:“我至少八天不想再喝牛乳了,打嗝都是奶味儿。” 莫十九在那笑,很轻的一声,但还是被林招财抓住了:“你笑什么,你不觉得腻么?” 十九认真道:“喜欢的东西,不会腻。” 林招财双手拱了拱表示佩服,和十九道:“过会又到饭点了,吃了饭去杏林医馆吧。” 十九还以为现在就走,问她:“姑娘似乎并不着急。” 林招财道:“花破暗回去复命,给镇北王一点缓冲,思考,还有想辙的瞬间,最好等我们去他就想好。” 十九道:“姑娘觉得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出办法?” 林招财摇摇头:“不是办法,是决定,是态度。” 她解释道:“老王爷离奇病逝,从京中回来的镇北王中蛊和被追杀。” “监军明知空仓还贷粮,一来就给镇北军挖了这么大个坑,傻子也该看出来那位是怎么想的了。” 十九和林招财的思维十分同频,立马就知道了林招财的意思。 皇帝一计杀人未成,二计匆匆派了个监军来,暗的不行,就想让镇北军的统领在明面上失了民心。 这时间匆,计谋可不匆,那么大批量的粮食不是一夜之间就转移的,这是蓄谋已久的。 既然这么处心积虑,而且就算镇北王被追杀一事无凭无据可以各种推脱。 但是粮仓的事一暴露,两边就已经算彻底撕破脸了,再无讲和或者按兵不动一说。 本来,只等着十日后粮仓暴露,图穷匕见。 但是镇北王也不是省油的灯,立马在最短的时间里察觉皇帝带来的人的异常,并且发现了这场阴谋真正的目的。 现在,端看他如何让应对了。 所以,镇北王的态度无非三种。 第一,自己捏着鼻子想办法解决这次粮仓的事,然后将皇帝派的监军请进军中,维持着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表面和平。 第二,心灰意冷,坐以待毙。 第三,十九眯了眯眼:干脆反了。 十九想道这儿,才发觉林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转身看着他:“现在明白了?” 他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要是他,就反。” 林招财咳嗽两声。 倒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惊讶。 她自己对这种封建统治下的任何上位者都没有畏惧之心,但是十九一个土生土长的景朝人,就这么水灵灵的说出来了? 林招财不由得竖了竖拇指:“不畏强权,好汉。” 十九挠了挠头:“其实是因为江湖和朝廷实际上是两套系统,干我们这行的,只要给够钱,王侯将相也敢打主意。” “日子久了就知道,再怎么权倾朝野,命只有一条,很难真正怕了他们。” 他这么一提,林招财一下子想到了另一件事:“十九啊,你当时在大善集那样,颓废,还废了内力,也是因为出任务吗?” 林招财说完,立马接道:“你要是不想提,可以不说。” 十九摇了摇头,他将剑放回架子上,也顺手关了院中的门。 接下来的事,他讲得谨慎,无声,林招财读的唇语。 第一百一十章 腌菜 十九道:“当时,整个死士营几乎倾巢而出。” 林招财心中一凛,来了来了,江湖旧怨,快意恩仇。 她只觉得中二之魂又是熊熊燃烧:“是和江湖上哪个组织夺地盘吗?” 十九摇摇头:“是接到一次任务,刺杀。” 林招财问道:“谁?” 她立马打住:“咳,这不能说是吧,我懂我懂,是职业素养,你继续。” 确实不能说,十九继续道:“是个位高权重的朝廷中人,那次任务出了叛徒,失败了。” 十九说到这里,顿了顿:“死士齿间藏毒,只有营主有解药,任务失败咬破毒囊,自尽。” 林招财毫不怀疑十九的专业性:“你咬破了,但是没死,是吗?” 十九点点头。 “然后就是严刑拷打,让我们说出幕后买命之人。” 林招财心中嘶了一声。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十九却道:“我是被放出来的。” 林招财下意识就道:“为什么?他们认识你,有熟人?” 十九道:“不知,也可能是有人松了口。” “我昏过去醒来的时候,已被废了经脉,养了很久的伤,死士营也元气大伤,没精力追捕,走了很远才逃到了这里。” 林招财听完,也是一头雾水,但是看十九的样子也不愿多说,就道:“你们那个营,在哪里啊。” 十九指了指南面:“在西北与西南的交界,那里有一片没人管的地方。” 林招财奇怪:“没人管?还是没人能管?” 十九道:“无人能管,那里西有天堑,外族进不来,往东全是恶林,地贫人少,没人管的。” 林招财心说原来如此。 “但是我在集上见你的时候,那还是好好的,怎么短短半日就受了如此重的伤。” 十九道:“有人想灭我们的口。” 林招财:“们?” 十九解释道:“我也是在大善集中被他追杀的时候才发现的,那人拿的武器是出任务时一个同僚的,我猜测他已经遭了毒手。” “后来我审追杀之人的时候,才知道出了那次任务,但凡活下来的,都被放走了。” 林招财有些想不通:“好奇怪,按照一般人的心态,审出了幕后主使不更应该灭口吗?但是他又偏偏放了你们。” “放了你们之后很久,又派人追杀,这说不通啊。” 十九点点头:“我也想不明白,不过那时我已是万念俱灰,从追杀之人口中知道了另一个消息,所以才求生心起。” 林招财想了想当时的场景,十九倒在他们家门口,意识已经模糊了,口中还喃喃道:“我不能死。” 她想了想,最大可能的原因:“你从他口中得知,那个同队的叛徒,出卖你们的人,没死?” 十九点点头:“我当时,恨得厉害,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想报仇。” 林招财表示理解:若是任务没被泄露,很可能就成了,那十九也不会有后来废内力,挑筋脉的遭遇了。 她拍拍十九的肩膀,表示安慰。 十九默了默:“当时的恨意那么浓烈,但是现在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样,反而没那么真切了。” 他道:“可能是因为姑娘帮我接好经脉的缘故吧,失去的得到了,也没那么恨了。” 十九还坐着,就比站在他旁边的林招财矮了一些:“是不是很没用?” 林招财摇头:“不是没用,是心宽了。” “死士营交给你们的那一套,告诉你们非赢即死,或者没有武功的人就没有用了,会成为弃子,这些都是不对的,太极端了,有失偏颇。” “你不必谢我,你是靠自己挣扎出来的,我敬佩你,你用脚踏踏实实走了世间路,才会知道有的人能靠一个馒头活很久,有的人每天只为生意发愁。” “才知道也会有人愿意施以援手,不吝善意,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充实了自身,就自然将怎么生活作为重心,而不是仇恨。” 林招财总结道:“这只是我的一点见解,总之不没用,你很有用的。” 十九笑了笑:“所以姑娘总给我送牛乳?” 林招财理所当然道:“人都要有个爱好嘛,万幸你不是喜欢龙肝凤髓,不然咱家也没这条件啊。” 十九低下头,笑得肩都在抖。 过了一会,两人也聊得差不多了,快到饭点,林招财道:“我上厨房那看看,不知道郭大娘的菜腌的怎么样了,一起?” 十九当然没有异议,两个人从院子出去,刚上厨房的台阶,就见里面跑出个人来。 小竹子该是听到声音了,冲出来一把将十九抱住。 十九把他抱起来,小竹子就在十九肩膀上趴着和林招财大眼瞪小眼。 “招财姐,”小竹子已经没那么怕她了,知道她是好人,将手里的小账本晃了晃:“方叔教我来帮郭大娘。” 林招财点点头,她结果小竹子递来的账本,还没看两眼,就听郭铃兰招呼:“招财,你来的真好,来瞧瞧我腌的咸菜。” 林招财应了一声,和灶头上的秦大娘点点头打过招呼,就往里面的仓房去了。 一进去,嚯! 大小着了二十个上下的缸子,在墙边由高到低码得整整齐齐。 郭大娘将一块石头搬起来压菜,十九将小竹子放下就要去搭把手。 林招财赶紧拦住他:“你没洗手,要碰了要长霉的。” 郭大娘也赶忙道:“不用不用,就剩这一个了。” 十九惊讶地看林招财:“你还会腌菜?” 林招财微抬下巴“啧”了一声:“技多不压身嘛。” 郭大娘将口封严实,帮腔道:“咱们林姑娘会得可多呢。” 林招财捧哏道:“您才厉害,这么大这么多缸子菜,这就腌好了?” 郭大娘道:“可不,这一排都是咸菜,姑娘右手边是酸菜,酸菜还是陆妹子帮着腌的,”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往前走了两步:“这五个小一点的缸按姑娘嘱咐,是空着的,给你放......” 她说着,一时卡壳忘了名字,林招财接道:“西红柿酱。” “对对对,已是洗干净了,就等着姑娘用了。” 林招财拍了拍土陶厚实的缸子:“这就是咱们猫东的存粮啊。” 她说着,跟郭大娘道:“不过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林招财环顾四周:米面油,调理,菜蔬,墙外还有柴禾,少了...... 她一拍脑门:“是不是没肉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慧姐的本事 郭玲兰道:“是,这几日姑娘忙,就没给姑娘说,方管家也拿不准主意,他买粮的时候问了,肉价也跟着翻了三翻,就没敢买。” “况且肉也不好存,晒成肉干大家也吃不惯。” 林招财道:“那做成腊肉好了,您会做吗?” 郭玲兰道:“腊肉是什么肉?” 林招财解释道:“相当于腌肉。” “就是将肉条用炒过的盐和花椒八角抹匀腌制个三五天,再挂起来风干,能存一个冬天。” 郭玲兰道:“还有这样的做法,那姑娘可要教了我们。” 林招财道:“一会吃饭我就跟方管家说,肉不能少,不行了买些猪回来养。” 郭大娘道:“那是好,只怕是不好买啊。” 林招财道:“也不一定,粮食涨价了大家喂不起猪,差不多的都会卖了。” 就在这会,秦大娘招呼大家吃饭了。 郭大娘和十九帮着端菜,只有小竹子还将腌菜缸又数了一遍。 林招财手里还拿着他的小账本,翻了翻,只觉得条理很清楚,而且用了两种方式计数,应当是方管家特别教他的。 小竹子数好了数,跟林招财说自己怎么怎么记账的。 “方叔说这是府内常用的,出入心里都要有数,不定时也要查。” 林招财有心问他:“为何是不定时。” 小竹子道:“方叔也教我了,若是定期查,难免有人作假侥幸。” 林招财点点头:“对,你跟着方叔好好学,这世上什么都不能跟你一辈子,只有你学到的本事能一直跟着你。” 小竹子有心学:“我还和小慧姐学骑马,她都答应了。” 林招财想问那怎么没学,突然想到府中这几日车马紧张,怕是匀不出来。 她道:“我叫方叔有间隙把小红枣留给你,那匹性子温顺,你见小慧姐闲了教你。” 小竹子往前蹭了蹭,抱了抱林招财:“多谢招财姐姐。” 哟哟哟。 林招财跟让一团棉花窝了心一样,拍拍小孩头。 “好了,吃饭吧。” 小竹子就拉着林招财的手往外走:“今天吃菜汤面,我都瞧见了。” 林招财就跟着小竹子出去了。 如今吃饭凑得没那么齐了,大家各自有的忙,回来的时辰也有不同,没回来的留饭,在锅里热着。 林招财见他娘没来,估计带着大家做女工呢。 娘做起活来讲究,给衣裳封边的时候要一气儿,从不做个半截放下。 林招财舀饭的时候,方管家也来了。 “方叔,”林招财将舀好的面给他。 “诶诶诶,多谢姑娘。” 林招财口重,多放了一些盐,这才端着碗坐到方管家旁边。 “方叔,您那还有银子吗?” 方管家立马从怀里掏账本:“有,姑娘要查账?” 林招财赶忙摆手:“不查账不查账,我是说要是银子还有,下午买些猪肉回来。” 方管家道:“现在肉可贵得很呐,也不好放,姑娘打算买多少?” 林招财道:“无妨,买,我再支一百两银子给您,你和郭大娘商量吧,买上一个月的,也不必天天吃,但是过几天得见顿肉。” 方管家道明白了。 林招财还道:“我还打算买些猪,有的家户过得难,喂不起了,也没生肉卖得那样贵。” 方管家道:“是这样,世道艰难,这事姑娘交给我吧。” 林招财嘱咐:“要是太穷苦的人家,也别要得太低了,各自留些活路。” 管家应是。 小慧就在林招财旁边坐着,一听这话:“那我来喂吧,这些我都会养。” 林招财笑道:“郭大娘说你把牛喂得可好了,今日都能挤三四十斤奶了。” 小慧笑道:“若是养鸡,还能吃鸡蛋。” 林招财惊讶:“对哦小慧姐,你家原是养鸡的,这些大牲灵也会养?” 小慧把筷子放下,拍拍胸膛:“姑娘也太小瞧我了,家中从小养这些。” “我爹娘都是给牛羊看病接生的,我自会走路就跟着他们出去配种。” 林招财是真没想到,由衷道:“好厉害。” 方管家道:“那既如此,我挑牲口的时候带着小慧姑娘,也好帮着长长眼?” 林招财道:“可以,以后小慧姐就不下地去了,只照管为牛马的事。” “鸡也买一些,草料你们两个商量,等地种下了,这些咱们都能自给自足了。” 林招财嗦了一碗菜面汤:“地里怎么样?” 方管家都吃完了一碗,秦大娘来给添了勺:“多谢多谢。” 林招财一碗见底,也添了半碗。 方管家这才道:“夫人说冬衣的针线上就剩下些收尾的活儿,有她和粉藕绿藕两个丫头就够了。” “因而今日一大早杜风娘她们都下地去了,从那二百亩的水地开始翻,按姑娘的意思。” “之前的佃农手脚勤快的也照样签了雇契,六百亩的乙字地早早就翻上了,如今已经有了一半能种。” 林招财点点头:“我日就和十九买种子回来。” 方管家左右瞧瞧,不见杜风娘她们:“呦,这会照理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杜风娘她们恰巧进屋了。 “杜大娘,”林招财招呼道:“快先洗洗吃饭,秦大娘早烧了热水灌在瓶里。” 杜风娘应了一声:“还是姑娘细致。” 林招财将热水帮她们提出去,杜大娘边洗边道:“姑娘昨夜里做什么去了,将你娘吓得不轻。” 林招财嘿嘿一笑:“我都哄好我娘了,咦,今日新衣裳上身了?” 杜风娘原地转了转身,又原地转了一圈:“可不,天一日一日冷了,陆大妹子这针线可真是好,严实着呢。” 林招财道:“也就是这两日,种子种下了就没咋么累了。” 杜风娘“诶”了一声:“姑娘这说的什么话,如今咱们日日有奔头得很,吃得饱穿得暖,下地干活怎么了?” “心里从没这么踏实过。” 旁边的几个离她们近的也听到了她俩说话,纷纷帮腔:“就是,姑娘不必这样,咱们拿着工钱呢!” “就是就是,姑娘不是还常教我们要靠自己才靠得住,如今双手换吃,也不必受鸟气,好着呢。” 林招财笑了笑,招呼大家:“快吃饭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小米 中午吃过饭,林招财下地转了一圈,先去看一百五十亩丙字地。 草木犀王已经长了一米高左右,最早种下的花已经开得差不多了,正是往下翻地的时候。 林招财来地里,方管家没有陪着,今日要看的不多,方管家要忙,她将地里的情况看看,之后将要调整的说给方管家就行。 这片草木犀绝不能翻得太快了,最后面的还没开花,林招财算了算,三个人来正好。 丙字地看完,最大面的乙字地共六百亩,其实这一片她一直没定下了种什么。 只知道乙字地里有一片地势地,土壤粘性有些大,也容易涝,之前种的黄豆。 黄豆是耐涝。 但是因为之前连作的原因,林招财已经定了二百亩水田种黄豆。 根据豆禾轮作,这片低涝的地既然之前种的大豆,那这会就种玉米吧。 林招财骑着黑毛踏雪随机停在乙字地的路边,坐在田边的小路上。 见路边还有枯了的狗尾巴草,她拽起一根叼在嘴里,然后在抓起土看水肥。 土壤还不错,湿度有些小,不过冬日里就是这样,初雪之前,种子最好都能下在地里。 雪层下保温,消雪了就相当于浇水。 之前林招财准备是种小麦的,她也喜欢吃面, 但是最近看着粮食稀缺的紧张度,又改变了主意。 小麦种子她有高产的,但是植物的生育期在那放着。 西北的麦是一茬的,也就是一年只种一次,也有生育期长达到二百天左右的原因。 即使27世纪的科技已经有了更短生育期的麦种出现,但是植物特性摆在那里,也最多能缩短到一百五十天左右。 况且无法保证高产性状的稳定性。 但是小米就不一样了。 作为一种耐寒,耐旱,耐贫瘠的作物,小米简直太适合西北这片土地了。 经过长期的人工育种和自然选择,早熟种的小米已经能达到50~60天的短周期了。 种小米吧。 不到两个月,在过年的时候就能大收一批吃上了。 将土撒还给地里,林招财拍拍手。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这些是她的土地,她翻墙越货,没命地赚钱买来的。 这批粮食种够,林招财还打算休地一段时间,丙字地种了绿肥,就能改善成乙字地。 她要给乙字地种草木犀改善成水田,水田再种了绿肥进去,能长出多少粮食来,她很期待。 她在这片土地上付出了很多心血,对这片土地一毫一厘,都长长远远打算过。 舍不得。 舍不得走。 还没到那一步。 其实不管是镇北军的事,还是朝廷派监军的事,从明面上来看,和她没有很大关系。 但林招财深知不是这样的。 她只想种好自己的地。 谁也不能打扰到这个目标。 林招财沿着小路走过去,黑毛踏雪自己在路那边找枯草吃,她走过去摸了摸坐骑的头。 然后兑出了许多粒布洛芬,纸包包好的那种。 林招财翻身上马,打马扬长而去。 莫十九已经在林府门口等她了,两个人没有交流,都往杏林医馆那边去。 都只骑了马,没有用家里的车,林招财说了今天要买种子,那今天就要把种子拉回去。 按照和十九之前商量的,她们要在种子的量上做手脚,就不能全用那种平常用的板车。 而是用那种四周围住,还有个顶的大一些的货车。 这种车一般是用在雨天运送活畜的,小的,刚出生的,不能淋雨的各种东西的,价格是普通板车的两倍。 林招财和十九在杏林医馆门前停下。 这次不是院门紧闭,而是还有来往的病人买药问诊。 但是也在院外的一拍坐诊的地方,进了院子,有两个药童在外面就拦住她。 “姑娘,咱们医馆近日不住院,您要求医问药,且去外间坐堂吧。” 林招财被拦住了也不生气,那说明镇北王还在这里。 她从怀里掏出一纸包药,递给药童。 “劳烦将这包药交给灰先生,我在这里等他。” 药童愣了一下,许是灰先生有过交代,跟林招财道:“姑娘稍等。” 林招财等了等,老远就见穿花叠袄的花破暗施施然走出来迎。 他又穿的女装,束一头侧麻花辫。 林招财把美人走路欣赏了一溜够,这才让花破暗福了福身,请进了院子。 林招财走进去就发现两边廊上依旧守着人,但换成了家丁打扮。 她心里门清,还是那队镇北军。 于是林招财边走边乐,花破暗在自己的下属面前穿得这样花枝招展,十分自在地往前走。 林招财忍了又忍,总算问了一句心里一直猜测的问题。 “花将军,我冒昧地想知道,你打仗的时候需要戴面具吗?” 花破暗不理解林招财的意思:“姑娘这话是怎么说?” 林招财比划了一下:“就是别人不会因为你长得这么好,就轻敌吗?” 花破暗笑了笑:“不会。” 他笃定道:“只会闻风丧胆。” 林招财的心一突突,娘诶,好自信,好喜欢。 当然,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只是十分欣赏。 她挑眉,从花破暗比了比大拇指。 这是真诚的,因为花破暗领的是骑兵,在和枭狼族一线对峙的时候,他们其实并不占优势。 “能在和骑兵出身的外族面前占到便宜,花将军打法属实厉害。” 花破暗笑道:“林姑娘还知道这些,但是战场上的事你不知道,其实这么多年和他们打交道,招也多的是。” 他叹了口气:“可惜马不行。” 林招财点了点头:“部族管理体体制没有景朝严密,几乎是靠着对首领的绝对盲从和信仰,” “打法阵法上约等于没有,要是马能和他们的抗衡,就不必这么被动了。” 花破暗道:“是啊,也就是骑兵营出现的迟。” 林招财问:“配种呢,他们的矮种马也未必很无敌,要是能配一批好种,也可以徐徐图之。” 花破暗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也试过,咱们的马匹和他们的配种几年也不见得下一个崽子,长大的一些也太金贵了。” “况且会配的人也少,死胎的反而多。” 林招财知道,这是因为古代对于动物育种和人工受精的知识还十分缺乏,所以这项技术十分不成熟。 第一百一十三章 镇北王 林招财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就见灰先生扶着一个人出来了。 那人披着一袭金线黑缎面滚白毛边的大氅,苍白的病容脸是好清俊的一副骨相。 林招财还记得前几日初见时,这位年轻的镇北王合着眸,黑眉挺鼻,五官出挑。 因着看不到眼睛,先入为主被锋利的骨相教人觉得有些凶。 而今看到那双眼尾下垂的凤眸,配着长身玉立的姿态,倒有理有据地生出副沉稳的宽和来。 林招财摇头啧声,在心中感叹道:财气养人啊。 走进了,林招财看到他面色还是苍白。 花破暗咳了声,拱手行了个礼,两边引荐道:“这位是林姑娘。” 林招财冲这镇北王点点头:“林招财,你呢?叫什么名字。” 林招财问得理所当然,那镇北王也没含糊,轻轻拱手一礼:“在下顾鼎臣。” 哦呦,好名字。 林招财在心中赞道。 “多谢姑娘活命之恩,”顾鼎臣接着道。 林招财赶紧摆手:“别试探我,不是来敲诈你们王府的,一些止痛药而已,不用你们欠什么人情债。” 林招财坦坦荡荡道:“给药钱就行。” 顾鼎臣一愣,他今早已从花破暗那里听过这位林姑娘的事。 能仅凭猜测摸到河江县守备仓的事,可谓有胆有识。 而今一见,态度不卑不亢,做事坦荡,可谓人才。 而林招财满脑子都想的是,这王爷长得好皮囊啊。 忽起了一阵风,林招财倒是没什么,灰先生道:“天冷,且进屋吧。” 一行人进了屋,林招财惊讶地发现屋子里暖得很,她定睛一看,这烧的不就是她给铁匠铺的方形炉子嘛。 都已经投入使用了? 几人落座,林招财问灰先生道:“这炉子是铁匠铺买的吗?” 灰先生奇道:“姑娘如何得知?” 林招财只说路过看见,也没说是自己给图纸的事。 她喝了口灰先生倒的热茶,问道:“我总觉得院子里驻守的人少了许多,是不是我的错觉。” 顾鼎臣道:“姑娘眼尖,是我叫他们回去了。” 回哪去自不必说,当然是边关。 林招财一手捂着水杯,问道:“王爷今后作何打算?” 这话本不该问得这么直接,但是空粮仓的事她都知道了,也不算秘密。 顾鼎臣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回答得很官方:“镇北军上下就算只剩一人,也会保边关安稳。” 林招财心说一人是保不了边关安稳的,但是若现在早作打算,那还真说不定。 现今还有个重要的问题。 林招财从怀里掏药:“止痛药要多少有多少,且我担保此物不会上瘾。” 现代科技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顾鼎臣颔首道:“多谢。” 林招财道:“好说好说,除却前两包,这些算你一两银子一包,我是个俗人,就喜欢这些金银俗物。” 她话锋一转:“吃之前记得试毒,我怕麻烦。” 顾鼎臣顿了一下:“手下却有不周之处,我代他向姑娘道歉了。” 他说着,起身冲林招财拱手一礼。 林招财客客气气受了,笑盈盈道无妨。 当然无妨,她早就不生气了,而且自己也敲打过陈初,念他护主心切,并不觉得这人有什么问题。 就是轴点。 她这样说,既不是要告状,也不是想给人穿小鞋,更不是什么秋后算账。 她故意的。 方才她只是提了试毒的事,并没有提到陈初,这是故意看看这个镇北王知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他知道,那就证明这件事陈初,也就是他的属下给他说过。 这样看来,主仆只之间并非是防备状态,那就至少说明这镇北王用人的时候信人。 而且对下想必宽和,陈初才敢给他说这些。 方才的代请罪之举,不知道有没有表演的成分,但是林招财知道不是个刚愎自用的就行了。 而且他一醒来就撤了自己身边的守卫,叫他们回去守着边境,可见心中开阔,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难怪不见陈初呢,估计是领兵回去了。 这镇北王,还行,没愧对他爹给他起这么好的名字。 也没白长这么端正,林招财脑内跑火车地想。 她咳了咳,说回正题。 “这些都是小节,最主要的是,蛊虫如何了?” 说到这儿,灰先生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招财就知道没解,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顾鼎臣倒是一点也不讳疾忌医:“蛊虫阴狠,且是蛊王手里出来的,难解也属正常。” 林招财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普通的蛊是怎么解的?” 灰先生道:“雄黄,蒜子,菖蒲,只对普通蛊虫有效。” 林招财想了想:“有没有办法找到它在哪,然后取出来?” 灰先生道:“没这么简单,我想去苗疆一趟。” 林招财心说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但是这方面她又实在是一窍不通,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到蛊王,然后解蛊。 但是之前灰先生提过一嘴,说制蛊之人已经死了。 林招财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只觉得希望渺茫:“我虽不知具体,但是这种秘术一般也不会传给外人吧。” 灰先生道:“也只能碰碰运气,不过有姑娘的止痛药,只要王爷不会再因疼痛昏厥,那一时半会它也奈何不了王爷。” “蛊虫也非日日发作,端看谁耗得过谁了。” 林招财听着都觉得倍感压力,忍不住冲顾鼎臣竖了竖大拇指:“这还能撑住一边查监军的阴谋,一边还惦记着边关,硬汉啊。” 顾鼎臣一辈子也没少听夸奖,但是这么诚恳直白还很新奇的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笑了笑:“多谢林姑娘。” 林招财心说不用不用,你多活几年和枭狼族硬刚就算谢我了。 就在她开口准备客套的时候,一边的十九突然开口了。 “你们口中的蛊王,是南蛊王还是北蛊王?” 林招财问十九道:“蛊王还分南北啊?” 灰先生解释:“蛊毒盛行之地有水堑,分南北,就有两个蛊王之分。” 他转而向十九道:“这梦疯子,是出自北蛊王之手,莫公子可有听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鸦准 十九道:“既然是北蛊王,那还有一线希望。” “北蛊王有个儿子。” 这下,像是水里扔巨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莫十九身上。 灰先生最先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十九沉默。 林招财马上说明道:“可以不信,不带追问的哈。” 林招财一手横挡在十九面前:“要是想听,咱不收你钱,但是不能刨根问底,提前说好,我们不负责的。” 她虽然是这样说,却不是在答灰先生,而且看着顾鼎臣说的。 她早瞧出来了,这顾鼎臣才是一群人的头儿,包括灰先生。 否则怎么解释鸦青和灰先生的关系,还有门口的鸦准,一看就是和鸦青一个系统的。 还有陈初,他那么谨慎,就差把镇北王捧到手心里了,要不是早就认识,这犟种怎么放心把大病初愈的他主子放在灰先生这里。 顾鼎臣当头儿也很有当头儿的自觉,见林招财看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我们唐突,姑娘放心,不论是否有用,在下都感激不尽。” 林招财打了个响指,免责声明有了,她对十九眨眨眼:“十九,继续吧。” 莫十九这才道:“北蛊王的儿子我在一年前见过,他自称是,也不知真假,不过我看来,有这本事。” 灰先生给十九倒了杯茶,十九扣桌道谢,两人早就认识,并不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灰先生道:“莫公子可还记得是在何处见到他的。” 十九直言:“黑六角。” 几个人均是点头,林招财右手臂斜靠在椅子扶手上,翘起二郎腿,往十九那边一倾。 两人甚至没有眼神交流,十九默契靠近,解释道:“就是我和姑娘说过的,与西南交接处。” 林招财了然:“原来是那一片,好凶的名字。” 林招财对顾鼎臣说:“线索有了,但是人不一定还在那里,王爷自己觉定。” 顾鼎臣点头:“有劳,多谢林姑娘,和这位公子。” 林招财颔首:“还有最当紧的一件事,贷粮。” “王爷有什么高招吗?” 顾鼎臣看着林招财。 林招财双手一摊:“没别的意思,情报一条加这些药,虽然救命之恩万不敢当,我只要王爷一句准话,毕竟我刚买了房子置了地,要是不行,我也好卷铺盖跑。” 顾鼎臣这才缓缓开口:“姑娘放心。” 那就是有。 林招财放心了:“得,王爷歇息吧。” 林招财站起来,刚要走,又想起来什么,回头道:“我能不能和屋檐上的漂亮姐姐说说话?” 顾鼎臣愣了一瞬:“你是说鸦准?” 林招财点点点:“女暗卫诶,第一次见,太酷了。” 顾鼎臣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不过他向来用人不疑:“姑娘请便。” 林招财这才出了门,挥着小手绢冲房梁上喊:“漂亮姐姐。” 她补充道:“你们王爷说可以下来找我玩。” 房梁上这才翻身下来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高马尾黑制服,盘靓条顺,白底皂靴。 林招财等她进去和顾鼎臣请示过后,这才在院中找了个视野开阔,四周全是守卫的亭子中坐下。 这样两个人说什么都不会被人猜忌。 十九说什么也不坐,他包臂靠在柱子上,打量着四下爱的环境。 林招财也不勉强。 凉亭上的桌子是石头桌,跟椅子一看就不是一套的。 可能是考虑到石凳太凉,换了木圆椅,两人在凳子上坐下,林招财将一套袖箭从怀里的荷包摸出来。 “上次来时匆忙,没给漂亮姐姐带手礼,这套袖箭是没人戴过的,送给你。” 鸦准“呦”了一声,喜眉笑眼道:“叫我鸦准就好。” “好啊鸦准姐姐,我叫林招财。” 鸦准翘了翘二郎腿:“林姑娘好贴心,这小袖箭你还记得。” 林招财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年代看到翘二郎腿的人,顿时十分亲切。 她也翘起二郎腿:“鸦准姐姐,我真的第一次见到女暗卫,太酷了。” “你会不会飞檐走壁之类的,就是那种,和用内力飞起来的轻功是两个系统的,纯靠肌肉力量那种。” 鸦准道:“会啊,姑娘想学?” 林招财点点点。 “我之前想学轻功,灰先生告诉我是童子功,不能学了。” 鸦准道:“灰先生也和我是这么说的。” 林招财眨了眨眼:“嗯?” “是一些旧事了,我当暗卫的年纪,也已不能再练习轻功了。” 鸦准解释道:“后来自学机括,百发百中,这才当入选。” 林招财猜测:“所以叫鸦准?” 鸦准点点头,她冲林招财眨眼一笑,语气得意:“他们都没我准。” 我天......林招财挪着圆凳往鸦准身边蹭了蹭:“太厉害了吧。” 她伸出手,两只手心向上,呈碗状捧着,虔诚道:“我能看看百发百中的手吗?” 鸦准笑了笑:“你怎么和陈初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那会她在旁边看着,小姑娘咄咄逼人,气势凌厉,一点亏都不吃的。 林招财不赞同地尾音上挑“嗯,”了一声。 “他怎么能跟漂亮姐姐比。” 鸦准让逗笑了,将林招财的手牵起来,手指挠了挠她掌心:“瞧吧,也没什么好瞧的,就是茧多点。” 林招财摸到鸦准的手,好家伙:“何止是茧多,这得练多久啊。” 入手的指腹手心所有发力的地方均是一层薄茧,这种薄茧并非稚嫩,而是为了手感专门处理过的,以防厚茧影响触觉判断和灵敏度。 这倒不是十九告诉她的,而是陆婉告诉她的,娘常年做秀活,这样磨过手上的茧。 她就是怕影响手指灵敏度,也怕太粗糙的茧子钩了一些娇气的料子或者丝线。 林招财仔细辨认了鸦准的手指,就连小指上都有。 她好奇道:“这是扔什么暗器磨出来的吗?” 鸦准点点头:“五瓣梅花镖,”她用下巴点了点十九的背影:“他跑江湖的,应该也知道。” 林招财疑惑:“很厉害?” 鸦准道:“专门对付有内力的,一把扔四个,全扎琵琶骨,梅花镖你不知道,很小,就像花那么小,进了肉里出不来,就要......” 林招财连忙摆手:“后面的不用说了。” 太狠了,林招财赶紧转移话题:“这个像是弓弦磨出来的?” 林招财瞧了瞧她另一个手:“是了,搭弓射箭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五章 茧 鸦准见她认识,反问道:“姑娘也会射箭?” 林招财说:“学过,但是准星不好,靶子行,骑马不行。” “这样啊,”鸦准道:“教姑娘个小窍门,我自己摸索出来的。” 林招财洗耳恭听。 鸦准比了个拉弓的手势:“射猎物,放箭之前,先想象它已经被射倒的样子。” 林招财“嗷,”了一声:“下次试试。” 她想了想:“我射箭不多,但是打弹弓还好,你会打弹弓吗?” 鸦准点头:“常见大小机括,都会。” 林招财试探道:“都百发百中?” 鸦准挑了挑眉。 林招财激动和她握手:“太强了。” 鸦准握手的时候发现林招财手上也有茧。 “剑茧?” 林招财点头:“但是练得不久,近战吃亏。” 鸦准道:“所以想学飞檐走壁的本事?” 林招财点点点:“我从不瞒漂亮姑娘的,就是和陈初对峙那天,十九以为要出手,探过在场人内力,发现姑娘其实没有。” 林招财没说其实是因为鸦青有,所以她才奇怪。 接着道:“但是我瞧姑娘上屋檐如踏平地,也没借着飞天爪之类的,还以为有什么窍门。” 林招财感叹道:“我真的好像学这种飞来飞去的功夫啊。” 鸦准笑道:“姑娘是个直爽人。” 林招财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 鸦准沉吟了一下:“会很辛苦。” 林招财坚持:“技多不压身。” 鸦准道:“好吧好吧,我先告诉姑娘这么训练的原理,你再决定要不要试试。” 林招财点点点。 鸦准道:“要重新打通腿部经络,而且要学会提气之法。” 林招财:“提气?” 鸦准道:“就是减轻身重之法。” 林招财不太理解,以为是减肥:“那是不是练了以后就不能胡吃海喝了?” 鸦准没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联,疑惑地看着林招财。 林招财嘿嘿一笑:“就是要减重变瘦什么的。” 鸦准笑了笑:“若我说需要呢?” 林招财搓了搓手:“鸦准姐姐,你能这么问,那就是不需要啦。” 鸦准笑着点点头:“是不必,只要不发胖就可以,而且腿部力量要很大。” 林招财道:“没问......好像还有一个问题。” 鸦准冲林招财抬了抬下巴,示意继续。 林招财道:“这是不是你们王府的什么,不传之秘一类的,能教我吗?” 鸦准哈哈大笑:“姑娘现在才想到这一层?” 林招财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吧,你们王爷人其实挺好说话的,我厚着脸皮试试,他不带能不教我的吧。” “大不了我不收他药钱。” 鸦准道:“是要禀报王爷,但是并非不传之秘,只是我六日一轮值,还有出任务,姑娘未必时时能找到我。” 林招财道:“那多谢鸦准姐姐啦。” 她俩说了一会话,林招财正待回家,刚与鸦准作别,就见灰先生远远地来了。 鸦准和灰先生擦肩而过互相点了点头,没转身向林招财背对着挥了挥手,酷酷地走了。 灰先生见林招财叫住林招财,边往这边走边举起了包神恶名东西示意。 走近了林招财才看到灰先生提着两包东西,一个荷包,一个药包。 林招财疑惑道:“这是什么?” 灰先生示意林招财坐,将东西放在了石桌上。 他自己也坐下,这才道:“这是王爷给姑娘的药钱,”他将荷包推给林招财。 林招财掂了掂,也不怎么沉......! 她扯开荷包,被里面澄光闪闪的东西晃了眼,赶紧左右捂住,下意识左右看了看。 做完了这做贼一样的动作,林招财这才不确定道:"金子?" 灰先生笑着点点头。 “好大方好大方,这教我怎么好意思呢?” 林招财话是这么说,已经是按捺不住地嘿嘿一笑,立马把荷包拢进自己怀里。 灰先生早知她心性,等她将金子装好,这才道:“姑娘自帮莫公子修复筋脉后,可有亏过气血,寒日夜半是否有骨痛之症?” 林招财道:“没有吧,不是肉就是奶,顿顿吃得特别饱。” “半夜睡得嗷嗷香,不带一点疼的。” 灰先生连连点头,心说到底是年轻,只叹:“那就好那就好。” 林招财指了指药包:“这是给我的?” 灰先生点点头。 这下,莫十九一点站不住了,林招财只觉得他“嗖”一下子就过来了,一转头,十九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好家伙,这是连轻功都用上了 ,林招财的后背甚至感觉到一阵带起的风。 十九着急道:“接经脉之法,对姑娘的身体有暗损?” 灰先生连忙摆摆手:“只是防患于未然。” “这法子易亏气血,但是也因人而异,气血虚之人易受寒,若是受寒老了关节要痛。” 林招财听明白了,她拍拍十九的手臂:“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老了比一般人容易得老寒腿,是这意思吧?” “是这个理,”灰先生也对实际安抚道:“莫公子且放心,就是这一些易寒,这副药也就调理过来了。” 十九还是恹恹。 灰先生和林招财解释道:“且给姑娘把把脉,定了药量。” 林招财撸袖子伸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腕上突然就盖上了一节手帕。 林招财抬头看着十九:“啊?” 她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不冷的。” 十九抿了抿唇:“这是陆姨绣的帕子,新的,我没用过的。”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林招财才通了那一窍。 “嗷,”林招财这才明白十九什么意思,不由得好笑,倒也没拒绝这一番好意。 她只是转移话题,调侃灰先生道:“这可考验先生起了。” 灰先生十分自信:“不妨事,吃饭的家伙。” 他也学着林招财的语气道:“我很专业的。” 林招财笑,放缓呼吸,静静等着灰先生号脉。 灰先生挪了手,和林招财道:“姑娘身体健壮,这药一日一次就行,三碗水熬成一碗煎服,连吃七日,冬至那日之前一定要再吃一回。” 林招财点点头:“多谢先生。”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拉种子回来 灰先生将药交给林招财的时候,还解释了一下:“其中两位药是近日才能得到的。” “一味是下了霜才能用的,一味是别处的道地药材,是鸦准才带回来的。” “因而现在才配出,交给姑娘。” 林招财想了想,将细麻绳包着的药包提起来晃了晃,问了句:“好吗?” 她已经心知肚明了鸦准和鸦青一字辈的关系,都是镇北王的暗卫。 但林招财处事一向玲珑,为人也谨慎守口,十分知道为别人着想。 就连和鸦准说话,都要周到细致地考虑她的立场,在大冬日里坐在这四方通风的地方,让每一句话都说的光明正大。 所以她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看似是问药,实则是问鸦青。 也是站在灰先生的立场,鸦青和灰先生两个人的交往不一定会想让人知道,时候特殊,林招财自然更守口如瓶。 灰先生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心中也领她这份情:“好。” 林招财点点头,笑了笑:“那我就不给先生诊费了,抵了你大清早将我饿着肚子叫来送药。” 这是不想让灰先生觉得欠了人情的意思,和问顾鼎臣这个王爷要药钱一个道理。 灰先生自然知道林姑娘的意思——君子相交,无咎无利。 只有和没有相互欠大的人情利益或者拿着什么把柄的人,才能合宜地做朋友。 林姑娘还是与他互相认朋友相交的。 灰先生与人温和,但是性格原因,其实心中十分明白,与谁只见都有一本账。 但是此时此刻,林姑娘这个友人,他认。 两人挥手作别,林招财把帕子换给十九,两人出来新林医馆的门,这回待遇好,还有人给开门。 应给是花破暗或者灰先生给他们打过招呼。 林招财冲开门的将士点点头。 出了门,林招财将黑毛踏雪的缰绳解下来,跟十九道:“我想了想,好像不知道哪里有卖这样的板车的。” 林招财跟十九说的就是之前和十九合计过的。 那种四周围住,用以运送不能淋雨曝晒的东西,是种有个顶的比板车大一些的货车。 十九想了想:“西市有。” 林招财还没去过西市,但是隐约知道:“秀云娘好像跟我提到过,西市那边好像是做这类不常用的大小器件的地方,还有些当铺。” 十九点点头:“此时就去?在这边,姑娘。” 林招财摇摇头:“先去佳肴楼找口水喝。” 二人吃了茶点,就往西市去了。 西市全名应该叫西什么一条街,时间长久,这个西后面的字已经不可考了。 估计大伙也都嫌这个长名字麻烦,总之从秀云娘那一辈的时候,就已经习惯叫“西市”了。 但是格局确是一条街的样子,林招财进去了才知道这路中间比大善集宽得多了。 真真是鱼龙混杂,两边路宽估计是因为要运大件来回,林招财见有卖棺材的,门口内有个灰眼老人在扎纸人,再往前走有刻碑的,木匠铺也有。 典当铺在分出的一条小街里,几家对着挨着一起的。 林招财走过了这个岔口,才压低声音与十九道:“典当铺开在一排,不是抢生意吗,都不怕打起来?” 十九道:“姑娘不知,有许多后面都是一个东家,好压价钱。” 林招财道原是这样。 再往前,就有卖车的地方,但也不是专卖车,更像是个大木匠铺,但还管车轮铁钉帽一类的所有活计。 林招财拴马敲门进屋,各生意有各生意的门道,这不像是刚在佳肴楼那样门口有人迎,招呼着进去。 这样的生意一般不会有人在门外迎,敲门就进就可。 林招财和十九一前一后进去,有个比小竹子大一些的孩子出来了。 林招财看着孩子半晌没出来个大人,疑惑:“你家大人呢?” 小孩一笑:“借米去了,姐姐和哥哥想要什么,我与二位先说说。” 他显然也帮家里大人帮过不少手的,熟练地将人请到院中。 院中就有板车,林招财就知道来对了,于是就要那种带顶的货车。 小孩脆生生地应:“有,在偏院,请随我来。” 林招财见这小大人大大方方的样子,也是喜欢,二人去偏院看完车,他家大人就回来了。 是个老头,小孩管他叫爷爷,不见父母,可能在外做活。 林招财念他们不容易,小孩又机灵活泼,老人并不高叫价,人也老实。 林招财就没有还价,反倒添了些,十分爽快地将两辆车买下了。 一老一小将林招财二人一直送到门口,林招财这才和十九一人套马拉一辆车出了西市。 天黑得早了,两人再没路上耽搁,想在天黑前回去,中间林招财与十九找了个不被发现的地方将种子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直接放进车里,就往回继续赶路。 待到了林府大门外,远远看见已经点了灯笼,林招财人还没下马,先听到一阵犬吠声。 林招财在门口边翻身下马,边和十九道:“狗这么快就捉回来了?” 十九道:“听着有两只。” 这是上一回家里差点翻墙进来灾民的时候就和方管家与十九商量过的:要怎么杜绝这样类似的事发生。 晚上的时候有十九镇宅,不会有人进来,但是十九也不能天天待在府里,于是后面方管家与十九说过,常用的办法就是养狗。 倒也不用找獒犬那样的,家中有家丁,狗只要能看家护院,有外人进来了知道高声警醒人就行。 十九觉得这办法可行,林招财和娘商量了一下,也同意。 方管家今日采买活物,估计是正顺路将狗抱回来了。 林招财见来牵马的是来顺,先问他:“身上的伤可养好了吗,若是不行,再将养好了做事,不要留下什么根子。” 来顺本和林姑娘这个新家主没打过什么交道,只姓吃穿用上知道姑娘不是个小气的,听管家道待热也和善。 今日他已是养好了,所以才出来,却没想到家主心中还记着他被打了棍子受伤的事。 他当即心中一暖:“多谢家主惦念,家主放心,已经没事了。” 林招财点点头,十九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半串铜板。 林招财问过吃饭了吗,来顺忙道已经吃过了。 二人这才进院中,来顺去拴马,也叫了人将两车种子拉到仓房那边,先不要动,一会十九自然会去卸。 待林招财进了二门,方管家迎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府务 方管家来请示,是先去吃饭还是去看看抱回来的一应家畜和狗。 林招财和十九晚上吃过茶点,不是很饿。 “去看看狗吧,十九说有两只?” 方管家在前面引路:“是,在西跨院,有一只,后院有一只。” 林招财点点头:“这样整府都能听到了?” 方管家应是:“来福专门在院墙外试了试,都是看家狗,来了人知道叫唤。” 林招财很满意,又问了今日一应府务,方管家一一答了。 “种子买回来了,先收在西苑的仓房里,何时放满了再放进粮仓里,明日就能播种了。” 方管家想了想:“按着往年的时候,大雪前后要下初雪,是要再不播就来不及喽。” 林招财点头:“算算还有近二十天就大雪,大雪后一个月就过年了吧。” 边走边说,几个人已经来到了西院,狗窝是之前就有的,瞧着是收拾过的,里面垫了点破烂衣服和干草,瞧着倒是干净暖和。 林招财“嘬嘬嘬”几声,就有一条土黄肥圆的立耳土狗飞奔出来爬墙。 这种立耳厚爪田园大黄最是看家护院,而且聪明得很,林招财先伸手给他闻了闻,大黄立马贴贴了上来,毛绒绒的脑袋往林招财手心直拱。 林招财撸它的脑袋和脖颈,方管家在一边道:“这狗聪明得很,知道认主,和别人也不这么亲。” 林招财一笑:“起名字了吗?” 方管家道:“还没,后院的是只五黑犬,也没起名,都等家主定夺。” 林招财试着叫了叫:“大黄?” 那黄土狗:“汪汪呜!” 它直摇尾巴,林招财就道:“那叫大黄吧。” 十九在一边道:“另一只不就是起名叫小黑了?” 林招财转过头:“那是不是有点厚此薄彼,要不叫大黑?” 十九点头:“姑娘总是一碗水端平的。” 林招财笑了笑,对十九道:“你摸摸。” 十九也去撸了一会狗,两个人撸得一手的狗味儿,还给喂了点吃的,这才去洗手吃饭。 林招财进了厨房,发现厚帘子也挂上了,这倒好,掀帘进去,里面热气聚顶,倒像是仙境一样。 里面比外边暖和一大截,一股厨房独有的温馨的香气暖莹莹地扑了全身。 林招财搓了搓手道:“秦大娘,门口的帘子是谁挂的?心思好灵巧。” 秦大娘道:“是夫人挂的,我们也说呢,这挂了帘子就是暖了。” “我娘?” 林招财笑道:“那我娘定然是给各屋子都挂上了。” 秦大娘道:“还是姑娘知道,做衣服下来的,还有床铺上拆下来的料子,夫人给每个屋都做了厚帘子。” 林招财点点头,左瞧右瞧:“有没有汤汤水水的东西吃,我不是很饿。” 她说着,瞥见大锅里的菜汤:“我就舀点这个,我自己舀就行。” 秦大娘于是从锅里摸出两个水煮蛋,大锅的蒸屉上还有热着的馒头。 林招财道:“鸡都逮回来了?” 秦大娘说可不是:“就是今日蛋下得少了,这不,郭姐姐还说睡前再去鸡圈里拾一回。” 正说着,郭大娘揣着一小笼鸡蛋回来了。 “招财,你回来了?” “可吃鸡蛋了?专门留给你和十九的。” 林招财举了举手中的鸡蛋:“刚剥好壳,大娘拾了几个鸡蛋?” 郭玲兰将笼提过来给林招财瞧:“六只,中午拾了四个,今儿一共是十个。” 林招财就问:“逮了几只回来?” 郭大娘道:“二十只,小慧在那给喂料呢。” 秦秋一听,忙把林招财和十九剥下来的鸡蛋壳收起来:“明儿个喂料也能拌进去,鸡吃了好长。” 打了个岔,林招财本想问数量的事,秦大娘这一说,林招财道:“秦大娘也会养鸡?” 秦大娘摇摇头,正待开口,郭铃兰道:“她是一点东西舍不得,今儿还和我说这下养了狗好了,剩下的一些饭菜也不必放到第二日了,有的都坏了。” “为瞧着鸡蛋壳也可惜,也想撒到土里肥地,还是小慧见着了多问了一句,才说也能给鸡喂。” 林招财知道她节俭:“这很好,只是要多洗一道,再压成粉,拌进鸡料里才好。” 秦大娘只道按姑娘说的做,小慧也是这么说的。 倒是十九很有兴趣的问:“这是为何?” 林招财吹开碗里的浮油,喝了一口菜汤:“若是整壳味,鸡吃惯了要啄壳的,要压成粉就认不出来了。” 郭大娘笑道:“姑娘真真是什么都会。” 林招财道:“大娘总夸我,我可要飘了。” 郭大娘不知道飘了是什么意思,但是知道林姑娘是开玩笑的语气,正要开口,林招财却突然想到:“大娘刚才说是二十只鸡?” 郭大娘点头:“是啊,还是我帮着数的,一只没少。” 林招财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觉得二十只鸡有点不够吃鸡蛋吧,而且话说着也快过年了,免不了要杀几只,岂不更少了?” 郭大娘道:“方管家也这样说,但小慧说她会孵小鸡,三个月也就长成了,能节省好大一笔银子。” 林招财没想到小慧姐还会这一手:“小慧姐真是厉害,抚育大小牲灵这一块没得说。” 郭大娘一边将鸡蛋攒在住,放在稻草铺成的圆瓦盘盆里,一边附和道:“可不是吗。” 林招财把菜汤喝完,和两位大娘打了个招呼,与十九回正屋那里与爹娘待了一会,各自回屋去了。 林招财回了屋当然也没有睡,她在想一件事。 配矮种马的事。 她和花破暗将这话题说了一半,就在院中遇到了镇北王,话题就让打断了,但是林招财没有忘。 方才郭大娘过提起小慧姐,林招财又想到这件事,小慧接也会给牲畜配种,那是不是可以将27世纪的杂交经验运用到这里来。 林招财说着就在系统里兑换了一本《良种繁育——马的杂交经验手册第六版》出来。 她点了蜡烛,边抄边看,因为这本册子的纸张和印刷不是景朝的这个时代应该出现的,她就得自己抄下来一本。 索性也是特别长,林招财抄到半夜就抄完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草坪庭院 第二日,林招财难得起来有些迟,十九已经吃过饭在院门口等她一会了,林招财这才起来洗脸。 她还打着哈欠:“随便坐,你等我会啊。” 林招财把自己昨日抄的册子拿出来给十九看,自己去厨房摸了个饼子吃,这才回来练剑。 已经练到第九式了,小一半的剑法林招财都掌握了。她每日勤勉,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否则每日晨起练剑绝不敷衍,就算耽搁,晚间也会补上。 练剑过后,已经快到晌午了,林招财本打算今日下地,但是这会大家都快收工回来了。 林招财打消了这念头,打量了一眼光秃秃的院子,想着偷这个空打理一下院子正好。 林招财空手变种子,十九已经习以为常了,接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林招财将三袋种子依次拿起来介绍道:“黑麦草种子,早熟禾种子,细羊毛种子,都是草坪草。” 十九疑惑道:“草坪?” 林招财点点点:“我要给院子里种满草坪。” 她指了指墙角的大榕树。 “你发现没,这树刚好能遮院中小半边阴凉,种片绿茵茵毛茸茸的草坪出来,再放上把摇椅。” “冬日晒太阳,夏日遮阴凉,简直过得神仙日子。” 十九笑了笑:“我原当姑娘不爱花,也会种些菜什么的。” 林招财道:“谁说我不爱花了,我是打算种在东跨院的园子里。” “种菜有很多地方可以种,我就想要一个铺满草毯的院子。” 十九还有不解的地方:“那为何要种三种?” 林招财心说一下子问到我的专业知识了,典型3:5:2的草坪混播比例么,目的就是综合各种草的特性,达到快速成坪,草坪致密和美观持久的草坪。 她拿起最前面一包解释道:“这是黑麦草,混十之三,很快就发芽了,抑制杂草,十几日就快速成坪。” 她将手中的一包黑麦草种子放下:“但是很快就死了,寿命短。” 另一包是早熟禾:“这个混十之五,主要还是它,耐寒,成坪致密,刚好与黑麦草接上。” 十九饶有兴趣地点头:“那最后这个十之二呢?” 林招财道:“细羊茅,耐荫耐贫瘠,这不是还有一夸树荫么。” 林招财总结了一下:“这样不单种,相得益彰,就能又快又久地将草坪种好了。” 十九道好:“我帮姑娘一起种。” 林招财调侃道:“你会锄地吗?” 十九当然没锄过,但是他学得快:林姑娘双手分开握锄好使力,他也学着。 遇到大的土块,林姑娘将锄刃朝上用锄头将土块敲碎,他也敲碎。 遇到土一边高一边低的时候,林姑娘将锄横过来将高处往低处推平,他也推平。 十九还是头一回知道锄头有这么多用法,林姑娘当真种地老手,按她的说法,估计会说:“吃饭的家伙,手艺当然要娴熟。” 两人将地锄了一遍,又用耙耙了一边。 接下来十九以为就要播种了,林招财却道:“要浇透水。” 十九于是又和林姑娘担水将院中浇透了水,十九道:“这下可以种了吧?” 林招财道要明天了:“这会太湿了,也不行的。” 两人弄了一脚的泥,放锄的时候了才发现早过了吃饭的时辰,大伙都把中饭吃了,郭大娘给他们留了肉饼子。 林招财又是练剑又是干活,早饿得腹中空空。 这会儿见着咸香冒油的肉饼子,一下子更饿了。 她一手捏着饼一手端着皮儿,呼哧哼哧造了好几口,解了馋,这才顾上喝了一口玉米粥,接着又三两下把剩下的塞进嘴里,马不停蹄就拿第二个。 边吃还边没忘夸秀云娘手艺好。 秦秋端上一碗茶叶蛋来,林招财许久没尝过这东西了,嘴里还咬着肉饼呢,眼睛都挪不开了。 “秦大娘,这是你做的?好手艺啊!” 秦大娘笑了笑:“许久不做了,姑娘尝尝?” 林招财把那半拉肉饼放下,剥了个茶叶蛋,先没吃,看着蛋白上的花纹道:“这花出得好啊,看着就入味,好吃。” 她咬了一口,咸香粉糯,入口快化,林招财惊喜道:“好好吃!” 她冲秦大娘比了大拇指:“秦大娘好厉害的手艺,这都能出去支摊了。” 秦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谬赞,不过是小手艺而已。” 林招财十分正经:“不谬赞不谬赞,这改天闲了你一定要交给我,”林招财见十九手里的那块肉饼吃完了,拾了一个茶叶蛋到他面前。 然手冲着秦大娘道:“说真的,我真喜欢吃茶叶蛋,大娘可一定要教我。” 秦大娘笑吟吟地应了:“说到教,姑娘可还记得要教我与郭姐姐一事?” 林招财把那半块肉饼拿来继续吃,立马想到:“腌腊肉?” 秦大娘笑着点头:“正是,这肉上午方管家刚采买回来,按姑娘说的,散烧酒也买了,说是一定这两日腌了,不经放的。” 林招财自然知道:“没问题,等我吃完饭,就将肉腌上。” “郭大娘呢?” 林招财道:“在刷碗,定是盘碰碗响地没听到姑娘进来,我去叫她?” 林招财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在就好,等我吃完她也想必刷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咱们一块腌。” 秦大娘连连应是,待吃完了,十九也要帮忙,林招财只叫他将酒坛子搬道了院中,招呼秦大娘和郭大娘洗手。 林招财擦干手上的水对十九道:“好了,你去再买些种子回来,记得放到粮仓里,这里不必管了。” 十九马上就明白了林招财的意思。 林姑娘这是要他下午去用马拉着那种看不见里面的货车出去转几圈,假装回来将种子都放到了粮仓里。 等什么时候林姑娘闲下来了,再去粮仓将种子“变出来”。 十九道:“姑娘放心,” 林招财就知道他听明白了,对他道:“嗯,去吧。” 十九出了院子,郭铃兰和秦秋将肉都已经放到了空木盆里。 林招财招呼他们将酒倒上去。 两人边干边问:“姑娘,这是要用酒洗肉吗?” 林招财道:“对,这腌肉的肉绝不能用生水洗,当然,熟水也不行。” 她拉长声音大喘气,耍了个宝,两个大娘一笑。 “水洗了肉腌就容易坏,酒能杀菌消毒,要用这种土酿最好,度数高。” 两个人听了心中嗷嗷明了,手上用酒搓洗着切成条的猪肉。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秀云娘被劫 三个人坐在盆边,边用酒搓洗肉,郭大娘边问林招财道:“姑娘,这肉今日能腌好吗?” 林照此摇了摇头:“搓了以后腌,少说也要腌上个六七天,每天要翻面入味,再挂起来晾上七八九天,中间千万不能晒,晾到表皮变硬就行了。” 郭大娘心说原来还要腌这么久:“也用酒腌吗?” 林招财摇摇头:“要炒盐和香料,烧酱汁,也是将肉泡到酱汁里,待会我教你们。” 郭大娘应了声,三个人说说笑笑,就把上百斤肉洗了出来。 接着就是炒料,待将都全都放在木盆里腌出来,已经快下午了。 林招财将十几盆肉都料理好,郭大娘和秦大娘忙做了能快点上桌的饭,菜来不及做了,就将最早腌下的咸菜启了一翁,已经能吃了。 林招财将十几盆肉安顿好,和大家一块吃了米汤馍就咸菜,十九也回来了。 他吃得快,林招财也吃得快,二人离席最早,十九提了一盏灯笼要送林招财回去,说是院中泥泞。 林招财却先没进院子,而是去了粮仓那边,准备将种子的先从系统里兑换出来。 将粮仓厚厚的大门从里面拴上,林招财顺着盘旋的土楼梯走道仓底,凭空将种子变出来。 一百五十袋小米种子,一百五十袋大豆种子,还有小麦种子,一些菜种子若干。 都是耐寒耐旱的高产型。 林招财将种子放在不同了小窖里,十九放下帘子,和林招财边上楼梯边道:“今日我上镇上,听到些许流言。” 林招财十分敏锐:“流言?刻意散布的那种?” 十九点点头:“出现得太突然了,而且传的人大豆长相平平无奇,但是口齿十分厉害,传得有鼻子有眼,有头有尾,起承转合跟说书的一样。” 林招财点点头,那就八成是了:“继续。” 十九道:“版本不一,但是意思就一个,关于新来的监军。” 林招财道:“监军?” 十九点点头:“都在传,监军来了之后,灾民里的小孩子少了不少。” 林招财了然:“说他抓童男童女?” 十九:“大概是这个意思。” 林招财心念电转:“镇北王好快的手脚。” 十九没反应过来:“会是镇北王做的吗?可这跟他当务之急要解决的空粮仓的事有什么作用呢?” 林招财一时半会也想不通:“那就很可能是个先手,往后如何,我们且瞧着吧。” 两人说着就上到土楼梯的最上面,十九将灯笼暂时递给林招财,自己去开门栓:“那我近几日借着采买种子,都去镇上,会留意他们的动向。” 林招财点点头:“辛苦了,哦,还有一桩事,得你真送我回院子了,我取个东西给你。” 两人去了林招财的院子,林招财进屋将柜子里的荷包取出来。 十九打开,里面是一块金子。 “是,那日镇北王给的药钱?” 那日林姑娘与灰先生说话,他倚柱在一边警戒,并未看到荷包里的东西,但是听到他们的讲话了。 林招财点点头:“劳你全换成银子来,这我瞧着怎么不换个小一千两。” 金一银十,就是说一两金子能换十两银子,这袋金子大概有果子大小,大概不到一百两这样。 顾鼎臣不愧是当王爷的,大小事都周到圆滑,这袋金子没有官印,是散金,不然要换银子别人可不敢收的。 十九道:“全都换了?” 林招财点点头:“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金子哪有银子好花啊。” 两人出了门,十九没说话,也是不知道该不该劝,倒是林招财先开口:“不过也不能全花,是不是应该攒点钱。” 十九问:“姑娘原先是怎么打算的?” 林招财道:“我想买几块稻田,种米吃,不过也得开春不上冻后了。” 十九道:“那还有几个月。” 林招财想了想:“也是,那先支一百两给管家,剩下的先搁着吧,我再想想。” 十九告辞了,林招财没立刻回屋,她蹲下来摸了摸土的湿度,明日差不多能将种子种下,她站在院中间想象了一下绿草成荫的样子。 到时候小米能也丰收了,就也到过年的时节了,那会炉子也安上了,早早将躺椅打了,铺层毛茸茸的毯子把摇椅裹满。 在廊下赏雪煮茶吃点心,好好惬意一段日子。 她正想着,又看向院外,想起一众灾民,镇北王已经出手了,但是最后的矛盾也不知会如何化解,最主要的是,灾民能不能有个妥善的安置。 想到这,林招财又叹了口气,回屋了。 她忙活了一天也累,回了屋就睡下,脑子里虽然还想着灾民的事,但是抵不住困意,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林招财刚练完剑将草种种下,还是没吃上饭呢,就被一桩事叫了出去。 那会林招财刚拿起馒头,有点烫手才搁下了。 就在这会,隐约听方管家和陆婉道:“她说叫孙秀云,有事找夫人。” 林招财一听秀云娘,就往娘那边凑,结果凑近一听,居然是说秀云娘造了劫匪。 “招财?” 陆婉见女儿过来,拉着她的手:“你都听到了?” 林招财点点头,问方管家:“她可抱了孩子,人受伤没有?” 方管家道人瞧着就是着急上火的样子,但没带着孩子。 林招财心中一凉:“不会是望儿叫劫匪劫走了吧?” 陆婉忙道:“你快请她进来。” 方管家应是,陆婉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林招财见着秀云娘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青山村许多人也听说了贷粮的事,孙秀云当然也心动了,她家中有些存粮,想着不过不到十日的功夫就还回来了,还能多出这么多的粮食,何乐而不为。 况且这几日灾民也都去领施粥,路上瞧不见,她也就将自己家的存粮都装车,往镇上的贷粮处去。 谁知路上竟然遇到了劫匪,将她的粮食都劫了去。 “那望儿呢,望儿没事吧?” 孙秀云抹了把眼泪:“望儿没事,我出门拖村正将他看着,因而没带来。” 林招财先松了口气。 “那你当时贷粮的路上可带着望儿?” 孙秀云点点头:“说来也怪,那些人蒙面黑衣服,瞧着身段倒像是一帮姑娘,也没伤人。” 林招财心说:姑娘? 孙秀云接着道:“也怪我贪心,将家里的粮食几乎全拉了出去准备贷粮,这会家里是连口过冬的吃食都难应付了。” 她这才说了此行的目的:“若是陆妹子宽裕,可否借我些粮。” 她想的周全:“我会村中定不会说是从你们这借的,等开年缓了过来,明年我一定还。” 陆婉哪有不依的,林招财也招呼方管家取粮,也派了十九远远地在后面护着,以防再被劫。 送走秀云娘,林招财独自坐在正屋的客厅里喝茶水,回想着刚才秀云娘的描述。 这风格,像是个熟人。 第一百二十章 又见风枫火 “招财,想什么呢?” 陆婉和方管家给孙秀云取了粮食,并嘱咐她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遇到什么事了一定不要见外,上门来找她们。 孙秀云说什么都要给陆婉大借条,方管家拿不定主意,陆婉一向知道她的性子,也还是将借条收下了,还说了许多宽慰话。 临走,陆婉还不忘安顿十九:“十九啊,你切记也陪着秀云去村正家将望儿接到,将她们娘俩看着送到家里了再回来。” 十九道:“陆姨放心吧。” 陆婉自然放心十九人品,只是这孩子心眼直:“村中人多眼杂,板车上铺了毡布,下面放粮食,上面放些不起眼的杂物,进了院门再悄悄将粮食给拿进去。” 十九点点头:“还是陆姨想得周到。” 等处理好了这些事,陆婉回到屋中,发现林招财还坐在刚才的地方愣神。 她这才不禁问道女儿想什么呢。 林招财这才回神,喝了一口水:“在想秀云娘遇到的劫匪。” 陆婉道世道真是乱了,那夹道岭才多大一块地方啊,这都闹起山匪了? 夹道岭不是青山村到青山镇的必经之路,但是这条路要比最近的那条宽一些,也更平。 要比林招财之前常走的最近的那条路往南绕一些,实际要长,但是因着平坦,平日里若是拉个重物一般都会走哪里。 夹道岭并不高,但是因着都是柏树,这个时节树木还算葱郁秘籍,因此也算是个劫道的好地方。 之前也有无名的小帮派在加到岭混过,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据说十分磕碜,山洞里连个虎皮毯子都铺不起,山匪最后也不知是跑了还是被剿了,总之很久没闹过匪了。 而且自打花破暗剿了红枫崖的朱大彪那帮人之后,这青山村周围可就没再闹过什么土匪了。 况且听秀云娘的描述中,这群匪的样貌打扮,以及行事作风,林招财怎么想怎么像一群人。 这劫匪她说什么也要会会。 林招财这样想着,跟娘说自己出门一趟,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随即她回了院中,换了身暖和干练衣裳,自己又兑了一小麻袋一口饱,搬了米面盐进来,又将家中剩余的衣料布匹全都装上了那种看不清里面的货车。 想了想,四下无人,她就迅速钻进车里,从系统里拿出一件东西来。 如此打点了满满登登一车,林招财将支的东西全让小竹子记了下来。 小竹子刚写完,十九就已经回来了。 他先是跟陆姨复了命,去准备遛空车装作拉种子回来的时候,和林姑娘碰了个正着。 林招财见他回来了,跟小竹子说:“去叫你来顺叔套了马将车拉出去,我和你十九哥要出门一趟。” 小竹子应了一声,短腿快跑着去了,十九不明所以:“姑娘要去哪?” 林招财在车里找了找,将他的剑抛给他:“总觉得这帮劫匪听着熟得很,我去诈她们一诈,看能诈出个什么来。” 十九还是不明所以,不过林姑娘既然要去,那他跟着去就是了。 林招财看他将剑别在腰间的卡扣上:“要是我猜错了,你可得把咱们家的家当保回来啊。” 十九道:“姑娘放心。” 林招财点点头,来顺进来套了马,林招财就和十九拉着一大车东西出门去了。 夹道岭在林招财最常上镇的那条小路的南边,那条路又在林府的南边。 因而林招财和十九一路慢悠悠地往南,还从快到青山村那边的地方绕了一圈。 远远见着村门紧闭,想来是村正谨慎,虽然近日的流民少了,但是还是让人看好门户。 绕过青山村村口,再往南就是夹道岭了,夹道岭是东西走向。 林招财和十九骑马走进去,只觉得一抬头环顾,道两边的松柏十分寒深,路上没有人,倒也有种望而生畏感。 林招财边走,边骑着黑毛踏雪往十九的小红枣那边靠近,和十九小声道:“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十九摇了摇头:“还没有,但是此地两边夹山,前面那块林子更密,适合打埋伏。” 林招财往前看了看,经十九这么一说,好像是很像,她往前走着,突然十九道:“来了。” 接着,两边地势高的林子里冲下来一队腰系绿色长绦,皂靴白底踏的人影,虽然都蒙着脸,但一看就是姑娘居多。 她们各个身手矫健,登山踏土地滑下来,林招财和十九道:“不要轻举妄动。” 十九颔首,林招财翻身下马。 “不知各位姐姐作何拦路。” 最前面那个手持红枪的姑娘道:“小妮子最挺甜,看在你长得好看,车上的东西留下,人走。” 林招财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走上前几步。 她边走,便边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示意最前面的女子瞧。 那领头的定睛一看,竟然也是翻身下了马,盯着林招财道:“姑娘是?......” 林招财也冲她抱了抱拳行礼:“这是这东西的主人亲手赠我的。” 她说着,将红绒花的样子反过来,给在场所有人都瞧了个清楚。 为首的英气姑奶哥眉尾有颗黑痣,她走进林招财,将那东西仔细看了一遍。 “既然是大当家的朋友,那就过去吧,你们两人可有武功,我派来两个手下的姐妹送你们进城。” 她说着,正要去挥退众人,林招财却叫住了她。 “既然如此,那你们的大当家就真是风枫火了?” 英气女子道:“还有何事?” 林招财道:“劳烦带我去见她。” 那女子瞧了瞧林招财,又越过她瞧了瞧后面驾车的十九。 她并没立刻答应,而是问道:“你是谁?” “林招财,” “也请教姑娘名字。” 那女子道:“我叫彩云,你的名字我没听大当家提起过,没有大当家同意,我不能带你见她。” 林招财双手将那枚红绒花头饰递给那姑娘:“那劳烦彩云姑娘将此物交给你们大当家。” “就说当日一别,总想着大当家许诺的烤山鸡,今日特来一会。” 彩云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那行,你们俩在远处候着。” 她说着,也不多话,转身就走,一挥手,林子里冲下来的姑娘扛着刀和枪又回了林子,转眼就消失得瞧不见了。 林招财回了车上,拢住自己的衣裳,和十九挑了个被风的地儿等着彩云。 她喝了口水囊的水,这才问十九:“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去苟家有个人合伙与我救下了一群姑娘吗?” 十九点点头:“就是她们的大当家?” 林招财“嗯”了一声:“难得吧,就因为寨子岭里一个姑娘被劫了去,她们的大当家就亲自带着人下山去救。” “甚至那些不是她们山寨的盲眼姑娘,她也不忍心,有那个能力,就直接收留。” 林招财回忆道:“我当时拖她好好对那些姑娘,你知道她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吗?” 十九:“怎么说的。” 林招财至今想起来那句话还觉得很温暖,她学着风枫火当时的语气道:“放心,教她们听声辨位,姑奶奶带着下山劫富济贫去。” 林招财沉默了一下:“我有些惭愧,连我都没想到再交给这些姑娘一些技能,让她们再有个傍身的本事,但是风枫火想到了。” 十九安慰她:“姑娘已经做的很好了。” 林招财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风枫火这个人,她不简单,如果这样的人能成为我的朋友,我会很高兴,即使不是,她有什么难事,我也相帮她一把。” 十九看着满车的东西:“还想帮那些救回来的姑娘?” 林招财笑了笑:“你太聪明了,不跟你说了。” 过了一会,林招财听到一声鸟鸣,接着山岭四下鸟鸣接踵而至,相互呼应。 林招财吸了吸鼻子:“她来了。” 十九远远听到一阵马蹄声,下一秒,路拐弯处一小队姑娘骑着马,暴土扬长地跑了来。 为首的姑娘盘亮条顺,带着顶兔皮帽子,边单手纵马跑来,边远远冲林招财打了个呼哨。 近了十九才发现,那姑娘竟是个天生的灰瞳。 林招财也骑着黑毛踏雪往前几步立住,冲面前的人拱手一礼。 风枫火一笑:“好俊的妹子,给我绑回去入伙,今后姐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她说着,竟是一道长鞭甩来,将同在马上的林招财的腰用鞭尾一卷,展臂一挥,就凌空将林招财带到了自己的马上。 十九要上前,被林招财一个手势止住了。 林招财也是没有想到,她因为惯性扑到风枫火背上。 “大当家,鼻子给我磕坏了。” 风枫火哈哈一笑:“不磕坏,姐姐心疼的。” 她从腰上的褡裢里取出个黑色绸布:“知道规矩吗?” 林招财两手将蒙眼布展平,往后脑勺上一系:“懂。” 风枫火回头看了她一眼:“绑这么严实?” 林招财调侃道:“岂能辜负大当家的信任?” 风枫火撂下一句:“那个也带上。” 林招财知道她说的是十九,还没想好他要怎么跟姑娘同乘上来,就听到一句:“抓紧了。” 然后浑身后仰,赶紧抓住风枫火骑马而去。 约莫跑了不到半个时辰,中间跑到一半的时候,林招财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风枫火叫她掩住口鼻。 林招财听到有人开木门的声音,又感觉到马止住,谨慎地问了句:“可以摘了吗?” 得到肯定才摘了蒙眼的布,用手捂住,想让眼睛示意一下亮度,就被风枫火一拉胳膊,拽到个暗一些的地方去了。 林招财这才睁开眼,看见里面是个不小的山洞。 洞中大堂已然空旷,还有许多暗角,不知是房间还是通道。 林招财最先看到主位上,视线还有些模糊,眨了眨眼睛才看清:“这不是有虎皮吗?” 风枫火哈哈笑道:“你也知道这个?” 林招财道:“什么,这原本的寨子穷得没有虎皮?” 风枫火勾着林招财的手臂:“那是我当时骂的,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后来听下首的姑娘说,大家都这么传。” 林招财跟她一块去洗了手,奇怪道:“这里不是好久没有闹过新的土匪了吗?” 风枫火道:“废话,老娘的地盘,我不发话,谁敢在这儿动手。” 林招财道:“你不是在古子岭吗?” 风枫火嘿嘿一笑:“狡兔还三窟呢,我才两窟。” 她解释道:“大榕县最近剿匪闹得厉害,那帮当官的跟疯了似的,我带姑娘们来躲躲。”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印书 林招财就道:“大榕县剿匪?” 风枫火道:“还不是那群当官的,都他奶奶的盯着老娘那块地方,山肥水肥,最近粮价涨得厉害,估计是没了来野味处,就来找姑奶奶的晦气。” 她砸了句嘴:“这得多想不开啊。” 林招财笑了笑:“那怎么办?” 风枫火笑了笑:“我不知道,我不是都跑了吗,还能怎么办?” 林招财知道她不愿多说,也没多问。 门口一个带着布条编的类似草帽的姑娘进来拱手禀报道:“当家的,车里的东西怎么处理?” 风枫火转向林招财:“又是''请山上姐姐们的胭脂水粉''?” 这是当时林招财塞给风枫火银票,拖赖她照顾那群眼盲姑娘们的说辞。 林招财对着那双澄澈的灰眸眨眨眼:“当家的瞧瞧不就知道了?” 她学着风枫火刚才的样子勾起风枫火的胳膊,出了山洞。 风枫火揭开车盖:“嚯,好大的手笔。” 她让人将东西收下,林招财道:“这么爽快就收下了?” 风枫火笑道:“进了我的地盘,就没有出去的道理。” 林招财“咳”了一声,风枫火立刻道:“咳什么,受冷了?” 她说了才反应过来:“嗷,你和那个小弟弟除外,放心,会放你们走的。” 她揽着林招财往里走:“去,叫人摆席,问问他们山鸡烤好了吗?” 林招财笑道:“还真有山鸡?” 风枫火道:“你惦记着这口来的,哪能不叫你吃上,昨儿个刚打的。” 林招财坐在虎皮毯子下首,看几个姑娘端了菜上来。 林招财一看他们的眼睛,惊讶道:“她们是?” 风枫火笑了笑:“听声辨位,如何?” 那几个姑娘正是二人从苟家救出来的,她们显然过得还不错,最少衣裳厚实,人不瘦削,也再没有了之前行尸走肉的气息了。 其中一个看向林招财的位置:“大当家早与我们说过,今日姑娘要来,这些才都是我们姐妹做的。” 林招财更惊讶了:“还会做菜?” 那个开口的姑娘解释道:“大当家给我们请了大夫瞧,如今已是能辨认些许亮了,就在厨房帮手,还教了咱们听声辨位的法子,如今在山上也能来去自由。” 林招财冲各位姑娘一礼:“大家都是性情坚韧的好样的,好姑娘。” 风枫火叫她们回去歇着,招呼林招财吃菜。 林招财敬风枫火:“大当家,我从不喝酒,但是今日定要敬你。” 风枫火也笑:“干。” 她放下杯子:“刚开始我也不知道给她们做些什么好,后来有个妹子会做竹匠的活,说能教她们编笼啊篓的,还有各种小玩意儿。” 她性格爽朗,边说边比划:“咱山上竹子还不多得是,我就叫丫头们砍了些竹子,给她们编好东西,姑娘们拿到山下去卖。” 她用筷子撕了个鸡腿夹到林招财碗里,自己上手抓肉吃:“后来有个姑娘跟我说她眼睛疼。” “诶,就是刚与你搭话的妹子,我还道是怎么着,忙请了大夫。” “结果大夫还没绑来,那妹子道说自己好像约么能瞧见一点光亮了,就是过一会又瞧不见了。” 林招财道:“那就是药瞎的?” 风枫火点点头:“我想也可能有治,带着她夜里下山找大夫,一般大夫都瞧不出,近处太好的我不敢去,保不齐有哪帮孙子认识我。” 林招财心念一动:“不会是来我们县治了吧?” 风枫火筷子点了点:“我总道你们青山县的好些人比大榕县的废物墙,连大夫也是。” “有个远近闻名的,我带她去看了,你猜怎么着?” 林招财笑着摇摇头,冲她举杯:“我猜不出来怎么着,但是我猜你带她去的地方是杏林医馆。” 风枫火哈哈和她碰杯,烧刀子一口就闷了,“哈~”了一口气。 “那个姓灰的告诉你了?” 风枫火道:“他听说了人是从苟家救出来的,就说自己又药,但是要试着到底能好多少,后来听我认识你,连诊费搜没收。” 林招财嘴角噙着笑意:“他倒是没说过,不过灰先生的确医者仁心。” 灰先生确实没说这一段,但是这的确像是他的处事风格。 风枫火一拍大腿:“可不是嘛!他听说我这儿还有这样的姑娘,配了好些药给我,还嘱咐了怎么敷,怎么洗眼睛,这才恢复到现在的样子。” 林招财点头,知道这群姑娘真的在风枫火这里过得平静,她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了地:“那还有几个,就是......” 她犹豫了一下没说完,但风枫火知道她的意思,摆摆手表示知道她想问什么:“灰先生道没办法,没了眼睛的,大罗神仙也没办法。” 林招财叹气。 风枫火却道:“进了我的山,就是我的妹妹,你别担心,她们而今编竹篾,比做饭的还挣得多。” 林招财也点点头,风枫火快人快语,安慰道:“放心,不会亏了一送来的一车粮食的。” “你可能不知道,你车上给我装鸡蛋的笼都是咱们山上编的,想不到吧。” 林招财还真没想到:“那笼可比别家贵二十个铜板呢。” 风枫火得意道:“就这还抢着要呢。” 林招财这下子是真的放心多了,不过提到笼,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车里还有一样东西,是我送给当家的些许心意,不过得有劳你吃完了与我一起去瞧瞧。” 风枫火道:“是什么?” 林招财买了个关子:“吃完再瞧。” 风枫火能当上这当家的,还将山寨经营得这么有声有色,自然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话都这么说了,她当下在桌上就真不提这事,只和林招财闲聊家常。 林招财酒过三巡,这才想起来:“我的侍卫呢?” 风枫火道:“姑娘们有分寸,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就是看看。” 林招财知道十九也不是吃亏的人,最多就是围观围观。 她又把筷子伸向这烧鸡,翅膀卸不下了,风枫火用筷子帮她。 林招财十分捧场道:“这是野鸡吗,家养的肉好像没这么嫩。” 风枫火比划道:“可不是,飞了三米来高,叫我一枪就给打下来了。” 林招财冲她竖大拇指:“我瞧山上的姑娘虽也有别这刀或者剑的,但大多也用的枪和鞭子。” 风枫火点头:“所以腰系长绦,谁想到下面盘的是鞭子,就打一个出其不意。” 林招财笑了:“原来是这样。” 两人吃完饭,撤了酒菜,风枫火带林招财在山里能转的地方转了一圈,这才去了山寨的仓房。 风枫火点上等:“这帮姑娘也忒给我省灯油了,也比将火把点上。” 林招财也笑:“省些还不好,我家中做饭的大娘剥下的蛋壳都要收起来喂鸡。” 风枫火道:“留神。” 脚下有个台阶,两人跨过:“是这个吗?” 林招财将东西的盖子拆开,风枫火将火把插在墙上。 “印刷板?” 她帮着林招财将箱子抬出来:“我横看竖看没见明白是哪篇文章?” 林招财将其中一块字抠出来:“活字印刷?” 风枫火的灰瞳一下瞪大了! “这?!” 林招财又扣下来几个字,演示道:“将这些重新排列,想印什么都能印。” 风枫火一下子豁然开朗:“秒啊!” “现今还没有姑娘这样的印法,都是一板印一篇,咱们根本供不起。” 她也扣下几个字爱不释手地研究,忍不住感叹道:“这一下子要省了多少银子啊。” 林招财道:“我回家去想过这些姑娘的出路,才有了这个,这摸字虽然不好学,可是个长久的手艺,会使这雕版,总能吃饱饭。” 风枫火拍拍林招财的肩膀:“何止吃饱饭啊,这印一本书少说也卖一两银子,油墨纸张最多花上二百文钱。” 她道:“市价我心里明白得很,招财,你这可真是给我送了金银来。” 林招财笑了笑:“只是将东西给姑娘,生财有道,还是当家的要费心周旋才能运转。” 风枫火道:“放心,就没有我玩不转的东西。” 她鼓捣了半天小板与油墨,又问了林招财一些具体用法,当下就能上手了。 林招财教会了她,大任务也就完成了。 “当家的心灵手巧啊,这么快就学会了。” 风枫火没接她这话,认真道:“招财,你说吧,要什么,只要不是要我的姑娘们,别的我都答应你,把这二当家的给你当都行。” 林招财笑了笑,也看着风枫火:“当家的,我确实有所求,但是不要你的寨子。” 风枫火嗯了一声:“请。” 林招财道:“那我就直言了,我知道当家的人品,若是丰年也绝不会去打农户的注意,就是现在世道艰难,你也只劫粮,补上人命。” “你我初见,你就道要劫富济贫,我相信这么多年,当家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而今有了这项收入,我只希望当家的放过几口之家的小门户,别的富户与大的商贩我绝不多管。” 风枫火没想到条件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林招财点点头:“仅此而已。” 风枫火大手一挥:“好,就这么办。” 林招财要拱手道谢,风枫火将她拉住:“还这样客气?” 林招财道:“因为还有一事,这与方才的事是两件事。” 风枫火拿起火把,两个人,却没往出走:“你说。” 林招财道:“我有一千亩地。” 风枫火眼睛又是睁了老大,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话说得突然,她也不明白林招财的意思,但是也不能让话掉在地上,只能接了一句:“嗷,那很厉害。”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暖意融融 两个人相对无言,长卖弄有些尴尬,林招财笑道:“不是,我没有炫耀的意思。” 风枫火不明所以:“啊?那我有两座山寨,我也没炫耀啊。” 牛头不对马嘴,林招财赶紧道:“我的意思是,我要种这一千亩地。” 风枫火这才接上了:“嗷,怕有人找麻烦。” 林招财点点点,俩人总算接上了:“我的想法是,这样的粮食我每月给当家的送一车来,请大当家庇佑一二。” 风枫火道:“就是巡逻嘛,遇到事儿了吓唬吓唬人,这没问题。” 她笑道:“光这就给这么多粮食啊?” 林招财道:“怎能叫当家的吃亏?” 风枫火一挽林招财的手臂:“我怎么这么喜欢跟你打交道呢。” 林招财一捧捧俩:“那还是当家的有眼光啊。” 两个人一阵笑,风枫火问明了地方。 “林府,姑娘往北,过了青山村,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风枫火道:“没问题,不过话要说在前面,干咱们这行的也有规矩,最大的规矩除了仁义,就是民不与官斗,当官的要是找你麻烦,我可碰上就跑。” 林招财道:“这是自然。” 风枫火仗义:“跑之前要能跟上,给你报个信儿。” 林招财笑:“多谢大当家。” 就这么说定,林招财在山上用弹弓打冬枣,和风枫火爬高上地了两三个时辰,又吃了顿席,这回是大伙一起吃的,山上的姑娘林招财见了有一半。 尤其是被风枫火和林招财救下来的,都和林招财十分亲近。 快天黑了,林招财这才和十九让蒙眼送下山,在相遇处分别,临走的时候风枫火把那枚红绒花卡子给林招财夹在衣领。 “好俊,今儿时间赶,以后我教你使鞭子。” 林招财笑,风枫火一伸手,往后侧了侧,彩云从怀里掏出个拴着红绳的东西来。 风枫火将手中的东西摊开手递给林招财:“鸟哨,你见过,上山之前吹,我听得到。” 林招财接过来挂在脖子上,用手收到衣领里:“多谢大当家。” 风枫火摆了一把手:“回吧,山鸡给令慈补补身体。” 林招财这才知道车里咣里哐当的原来是两只帮着的山鸡,笑了笑:“多谢,大当家,再会。” 她这才上马,扯了缰绳转身,回头见风枫火冲抬了抬下巴致意,她点点头,这才往前去了。 十九在前面拉着车等她。 林招财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吃饱了吗?” 十九点点头:“这山中地方有瘴气,林子也密也绕,虽不是特别险峻,但也算是不错了。” 林招财心说好像上山下山的时候是闻到一股味的,风枫火还提醒她捂住口鼻。 林招财道:“那是她会选,我也没瞧错人。” 十九抖了一下缰绳和林招财并排:“姑娘是相借花匪之手保咱们的地?” “是不是远了点。” 林招财道:“也还好吧,以后就不远了。” 十九问她有何打算。 林招财道:“我想把这片地都买下来。” 十九疑惑:“哪片?” 林招财:“就走着这片啊。” 她单手勒马,指了指前面:“从府中,” 又将手划到后面:“到夹道岭。” 林招财道:“我们跑马都跑了近一个时辰,这块地够上四分之一青山县这么大了。” 十九自然知道大。 “可这么大的地,怎么买下来?” 林招财笑了笑:“那就要看局势怎么发展喽。” 十九想了一下,虽然知道这话很狂,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林招财能做成。 试想一下,若真是从林府道夹道岭这一块全都买下,凭林姑娘的本事,和现在他们手里的种子,产出的粮食养活一个军队都不成问题。 等等! 十九心中大骇,难道林姑娘真是这么想的? 他抬头,在灰蒙蒙的夜色中,林姑娘在前打马的身影桀骜不驯,一骑绝尘。 像是在追天边银盘似的月亮。 莫十九一晃神。 他抿了抿唇,收拾好心情,他只要追随。 他会一生追随林姑娘。 夜风猎猎,温暖的棉衣将寒冷隔绝在体温外,林招财打马前进,感受到风的形状在身上流淌。 到家了,守夜的胖胖的来福听到狗叫,远远瞧见家主回来了,赶忙往里面报信。 待林招财下马的时候,娘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林招财照例抱了抱陆婉,她娘在她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好暖和。” “跟你灌个汤婆子,瞧这手冰的。” 十九在后面见礼:“陆姨。” 陆婉“诶”了一声,方管家也上前给了十九一个汤婆子:“夫人刚还念叨姑娘和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呢。” “早早就叫人把汤婆子备下了,冷了水又换了一次。” 十九也上前:“谢谢陆姨。” 陆婉笑道:“说是给你们一人缝个手捂子,皮子都叫你方叔买回来了,却想到你整日要骑马出门,也用得少。” 林招财在一边道:“娘给我俩做个手套吧,我明日就在家里陪您,娘手巧,定然一学就会,说不准明儿个就做出来了,那骑马也能戴了。” 陆婉直乐:“那可说好了。” 方管家在一边道:“我今日去了铁匠铺,明日就能将炉子拉回来,姑娘不出门正好,也教教咱们怎么装。” 林招财道那可巧了:“让十九跟着你们去,” 林招财冲十九眨眨眼,莫十九立刻明白,这是让他继续打听打听那监军和失踪小孩流言的事,默默点头。 林招财陪着娘说了会话,才发现林元不在。 “你爹这两日一直跟着下地呢,他会使牲灵,拉犁铧什么的。” “今日回来的迟,这会在吃饭呢。” 林招财道原来如此,又跟娘做了一会秀活,这才让爹娘送回院中,躺床上睡了。 一夜好梦,林招财第二日练完剑,又和娘商量了一应要采买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商量的,方管家是管家老手,定期采买都有分量的,早摸清了府中的用度,只是采买之前会给林招财和陆婉过目,看看有什么要额外添的。 林招财边翻单子边问他:“炭火都买回来了?” 方管家道:“姑娘下令的第二日就着手采买了,而今买回来的够用到开春还盈余。” 林招财点了点头:“这几日我得闲,园子之前一直没顾得上,既是冬日里,买些腊梅回来栽种,不要多了,六棵就行。” “娘还有什么要添的吗?” 陆婉摇摇头:“早与管家说过了。” 方管家接过单子,领命去了。 待他走了,陆婉才道:“招财准备在东跨院的园子里种腊梅?” 林招财点了点头:“本想种在这院中的,但是腊梅的香气太种,不若种在园子里好,这儿也闻着清香。” 陆婉道:“即使这样,那园中空旷,只种六株不是显得寂寥了。” 林招财见旁边有纸笔,拿来写写画画:“我想做个四时园林。” 陆婉见女儿在纸上画了个四方的园子:“四时园林?” 林招财解释道:“就是四时皆有景,春开桃花杏花,夏吃葡萄赏柳,秋天红枫满院,冬天赏腊梅红梅。” 她边说,边在纸上圈圈画画,这里那里铺石子小路,这边那边搭葡萄架子,这块那块空出来放石桌石凳。 陆婉见女儿心中丘壑,自己也很有兴致:“那不若种些常绿的大树,交替的时节也不光秃秃。” 林招财笑:“娘真聪明,所以呀,我才叫方叔只买六株梅花,到时还要种些许大树呢。” 陆婉笑道:“招财真是出息了,哪儿想这么好的点子。” 林招财就插手毫不谦虚道:“还有更好的点子呢,娘瞧了我织手套,才要夸我呢。” 陆婉捏捏她的脸:“你呀。” “那块叫娘瞧瞧,怎么个好点子。” 林招财道:“那也得娘先将棉花掺了羊毛纺成线,这我可不会。” 林招财不会,陆婉却是老手,她用脚踏动纺车,圆木轮开始转动,林招财在一边将纺好的线团成棉团那样,一边和陆婉说笑。 陆婉一纺就是十来团毛线,因为林招财说还能织毛衣,她爱这些针线上的活计,就都想学。 到后面,林招财和陆婉两个手拿不下,只好拿了个空针线篮子来装,林招财还抱了满满一怀,这才都拿到林招财屋里。 一进屋,林招财将毛线团往床上一撩,滚了满床,自己看着毛茸茸的忍不住扑到床上打滚。 陆婉坐在床边,拍拍林招财的小腿,笑道:“难道刚起来不久又犯困了。” 林招财还真有点,但是嘴硬:“哪儿能。” 她一个咕噜爬起来,从柜子中取了四根木针来。 这是知道今天要教娘织手套,昨晚睡前就从系统里兑出来的。 反正就是木头做的,就说自己提前买的,也不会惹人生疑。 林招财脱了鞋子盘腿上床,先拿起其中一根,教陆婉怎么起针。 “就是这样,一圈一圈套上去,对,约莫套上个五十圈左右就够了。” 陆婉常年做这些针线活计,有天赋又学得快,一下子就有样学样地上手了。 竟然是比林招财还起针快些。 “那然后呢?” 林招财笑道:“娘等我将这几圈套好,否则织出来太小了。” 她自己把手上的弄好,这才拿起另一根木针。 “这样拿,对,架在虎口这里。” 陆婉摆好手势。 “另一根从这圈线里穿出来,对,穿一下,手将线钩过来,这叫正针。” “将这一排织完,对,这就是两层了。” “别急别急,”林招财见娘就要织下一排,连忙叫住她。 “下面就要把最开始的线头收进去,对,这样折一下钩在手里。” “像这样?”陆婉举过来给林招财看,林招财点点头。 “接下来第一针不织,正挑上来就行,从第二针开始织......” 外面像是起了风,屋内暖意融融,林招财边教边自己织。 陆婉也脱了鞋上来,俩人盘腿面对面坐着,用被子盖住腿,将毛线都放在被面上,边织手套边唠家常,享受难得温馨静谧的时光。 第一百二十三章 炉子 手套打好了一双,林招财和娘下床来伸胳膊展腿儿。 刚松泛些,就有粉藕小丫头进来,手里还提着食盒,说是秦大娘蒸了点心,给姑娘和夫人送来。 林招财一瞧:这米糕蒸得真不错,粉糯带香的,上面像是还撒了蜂蜜,配着小叉子。 林招财尝了一口,想必是刚蒸出来的。 她边吃,边问粉藕:“方管家可回来了?” 粉藕道:“已经开始装上了,这炉子咱们都没见过,二进院的正屋已经装上了,方管家带着铁匠铺的小徒弟也来了。” 林招财道:“铁匠铺的人会装?” 粉藕道:“可不是,那么大个铁通,他腾一下就扛起来了。” 林招财笑了笑:“那是铁筒,空的。” 她刚将手里的毛线团放下,就听方管家在外面禀报:“林姑娘,铁匠铺的人来装炉子了。” 林招财道:“请。” 方管家进来见了礼:“姑娘,这会装可方便?” 林招财将床帘拉上:“装吧。” 就有两个小铁匠抬着炉子进来了,其中一个林招财瞧着眼熟:这不是那个当时自己去打炉子的时候,跟在铁匠铺老师傅旁边添锤的小铁匠么! “林姑娘!” 拿小铁匠居然还记得她,林招财应了声。 小铁匠灵光:“师父特地嘱咐了,说是林姑娘给咱们带了大生意来,让一定给您府上好好装。” 林招财笑道:“那多谢你们了,待会装好了先莫走,吃了茶点心再回去。” 小铁匠笑盈盈地应下了。 林招财见他们熟练地安烟囱上梯子,配合默契手脚麻利,一看就是去不少府上装了这炉子。 待装好了,两人在一边用干净的布巾将炉子擦了擦,一左一右地说吉祥话。 “新炉既立,邪祟皆避。” “炉安其位,福禄满堂。” 林招财听着这吉祥话,心说这上门服务搞得真不错。 她问道:“这也是你们师傅教你们的?” 小铁匠答:“是,最开始的几家,是师傅带着咱们装的,有一回给酒楼装炉子,见着店里的小二给客官唱彩,那家给小公子做生辰,上一道菜唱一道。” 林招财笑道:“接下来不必说了,待上完了菜,就有了打赏,你们师傅就学会了,回去琢磨了这两句,我说得可对?” 小铁匠道:“姑娘真是猜得准准的,就连这话是回去才琢磨出来的都知道了。” 林招财笑唤了声:“方管家。” 方管家十分知趣地上来赏了银子。 两个小铁匠喜得跟什么似的,林招财只道:“劳烦仔细装好,过后还有赏银。” 两个小二连拍胸脯带保证,跟着方管家去给后面的院子中装去炉子去了。 林招财看娘还在专心织手套,也没什么事,就继续跟她在床上歇息着边织边还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 在吃中午饭之前,林招财将炉子点着,整个屋子都暖了起来。 就是有点呛人。 由于好久没点过炉子了,林招财的手艺有些生疏,这炭点起来要先烧木后烧炭火。 她将木头没点着炭,反把自己抹了一脸灰,惹得粉藕和绿藕两个小丫头直笑。 粉藕活泼,边说边去妆台边:“快快,把镜子拿来给姑娘瞧瞧。” 她话落了,人也就跑过来了,献宝一样将镜子举到林招财面前。 林招财看自己脸上左重右轻的灰,有看了看点着的炉子。 没事,好歹炉子暖上了。 但是粉藕实在笑得嚣张,林招财将手里的灰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摸到了她脸上。 粉藕不怒反乐,拿着镜子照了照,又把自己弄得喘不上气。 绿藕比较成熟一点,见粉藕还在傻乐,赶紧道:“快去给姑娘打水擦脸。” 粉藕“诶”了一声,颠颠地去了。 林招财在自己脸上左右蹭了蹭,坏笑着用食指在绿藕脸上画了两道。 “姑娘~”绿藕娇嗔道。 林招财理直气壮:“你刚闷着笑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绿藕无话可说,和林招财一块洗脸去了。 三个人洗好脸,林招财也留了两位小铁匠吃饭。 凡是上门做活的,饭点管饭这是规矩,方管家也心里有数,叫秦大娘多做了一口。 林招财拿着包子蹲在门口,和十九并排。 她咬了口包子:“萝卜馅的,你这什么的。” 十九掰开:“也是萝卜。” 林招财又咬了一口:“不见肉,但是有肉味儿,郭大娘可真是人才。” 十九点点头:“好吃。” 林招财道:“下午放凉了,再去炉子里烤,等外面金黄焦脆了,更好吃。” 她左右瞧了瞧,没什么人:“街上怎样了?” 十九道:“灾民倒是都去领粥了,但是贷粮的人越来越多,空怕到时候要是拿粮食填窟窿,他不一定拿得出来。” 林招财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是镇北王。 “我觉得他不是要填这个窟窿,或者不仅仅是。” “王公贵族都长了十八个心眼儿,咱们能看到的,他定然也能看到,若果是我不想放长线钓大鱼,这会我根本不会纵容这种贷粮的继续下去。” 十九想了想:“若是姑娘,会怎么做?” 林招财道:“以监军的名义,假装给第一批已经贷粮的富商发沉米,虫米,霉米,总之不能吃的。” 十九道:“泼脏水,他也是这么干的。” 林招财挑眉:“流言的来源查清了?” 十九摇摇头:“谁获利谁有嫌,现而今许多人对监军都四下议论,已经不是他私下拐孩子那么简单了。” 他看着林招财,接下来的才是要紧的:“都在传他是用那些孩子炼丹去了。” 什么?! 林招财眉毛倒竖:“真的假的?” 十九忙道:“姑娘且安心,有人传这样的流言是真,但这炼丹之事九成是假的。” 林招财深呼吸两口:“那就好,他要是真对小孩下手,就容不得他活着。” 十九点点头:“还有几日,且看他怎么应对吧。” 林招财想了想:“这些灾民只吃不做,或者只做事没得吃,终究是问题。” 愈演愈烈,童男童女。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往事 十九道:“姑娘的意思是?” 林招财没说话,她想了想:“灰先生帮我救出来的姑娘们看诊,我理当去谢谢他。” 第二日,林招财就带着谢礼去杏林医馆了。 她脖子上还挂着挂脖手套,昨夜娘加班加点总算是给她和十九一人织好了一双。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今天手套一上手,林招财才觉得这样毛茸茸的是比之前暖和。 她手里提着两包东西,一包是肉。 十九去叩门,过来一会,灰先生迎出来道:“林姑娘今日这卤牛肉可带的巧。” 林招财挑眉:“他回来了?” 灰先生点点头:“上回他走得匆忙,姑娘带的猪头肉和卤牛肉他都没口福,今儿算是补上了。” 林招财侧身,和灰先生互相让着进了东院。 医馆里的布局林招财也算是熟悉了,东院是灰先生的住处,这屋子生了炉子,但今日暖阳高照,外边也不是特别冷。 灰先生去叫鸦青了,林招财见院子里的土都松散了,但又不像是翻过土的样子,好奇地去看了看。 她蹲在地上,摘点手套,用手挖了挖,冬日土冷,十九将匕首从腰间的扣上拔出。 林招财接过来,用刀刃拨了拨深处。 “咦?” 她用另一只手勾出里面的根系,顺着土挖了挖,将里面的东西拔出来。 抖了抖手里的土,林招财将那手指粗的根系凑近闻了闻,掐开根茎,对十九道:“这是板蓝根。” 十九自己一个人在山里地下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常用的药材,尤其是这种止血解毒,清热安神的。 他用手在较远一块的地方也挖了挖:“这边也是,想必这片里都是了。” 林招财点了点头:“灰先生是医者,喜欢在院中种些药材也是当然,只是如今把这一片都挖了是做什么?” 正说着,灰先生与鸦青就回来了,四人两两见礼。 鸦青还是看不惯十九的样子,进屋挑了个离十九最远的位置坐下。 十九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灰先生见两人满手的土,对林招财笑了笑。 “我带姑娘和这莫公子去洗洗吧,叫人摆了桌小席面,是我自己琢磨的药膳,冬日吃了也是养人的。” 林招财一听药膳,还是冬日里吃的,大概能猜出几道来。 她边洗手边道:“灰先生冬日怕冷的话,我只知当归炖羊肉和山药薏米粥是极好的,药膳一理我懂得不多。” 灰先生道:“姑娘懂得还不多?今日正有一道山药薏米。” 林招财道:“那我可要多多地喝一些,灰先生的药膳,寻常人估计吃不到。” 她这话意有所指,灰先生也不反驳:“姑娘猜到什么了?” 林招财用帕子擦了擦手:“猜到七七八八吧,灰先生之前可是在王府任职?” 灰先生还没答话,就被一声不满的抱怨打断了。 林招财抬头,只见鸦青靠在门框:“有什么不能进屋子说,外面冷死了。” 林招财见他身板结实,穿得还少,抱臂斜倚在门框上,说话都是中气十足,一点没有冷死的样子。 反倒是灰先生,出来的时候还特地披了件披风。 十九面无表情。 灰先生有些尴尬。 林招财倒是十分理解,冲灰先生笑笑:“是有点冷。” 几人进屋,又有药童进来摆上了小席面,林招财带来的卤牛肉也切好了,分量十足的一盆,摆在圆桌的最中间。 鸦青刚给灰先生盛了一碗山药薏米粥,就见灰先生举杯,他又讪讪把勺子放下了。 灰先生也没说什么客套话,也没再提他向林招财求药的事,只是道:“林姑娘和莫公子提了礼上门探望,可要吃饱了才是。” 林招财举起茶杯没几人喝过吃菜,林招财才道:“我来是谢灰先生的。” 灰先生不解:“怎么说?” 林招财就将自己从苟家救出的姑娘在这里求药的事说了,当然,风枫火的行踪她没透露一点,只是道巧遇。 灰先生显然已经快忘了这件事,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林招财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先生这是医者仁心。” 灰先生又要喝酒,被一边的鸦青拦下了。 “你偏要喝,我给你热一热。” 鸦青本来还在嚼嚼嚼牛肉,这会儿见他又要喝冷酒,嘴里的肉还没嚼完,就将杯子和壶一道拎了去。 他将酒放在炉子上热,灰先生有些无奈,也嘱咐林招财道:“接了经脉之后,是要容易受寒些,我开给姑娘的药不要不当回事,定要好好吃着。” 林招财点了点头:“先生的话我记得了。” 她犹豫着该不该接经脉的事,但还是闭嘴了。 灰先生却道:“既然姑娘已将猜到我曾效力王爷,相来十分好奇我与鸦青的事吧?” 林招财点了点头:“若先生愿意说,出了这门我保证忘了这件事,十九我亦可以担保。” “若是先生不愿提,那就算了。” 灰先生却道:“鸦青。” 鸦青立马训练有素地过来了。 灰先生给他拉了拉凳子,鸦青二话不说就坐下了。 灰先生却没看他,只是对林招财道:“林姑娘,接下来的事,我希望你如实说。” 林招财不知道场面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但是还是点头。 灰先生道:“你给莫公子接经脉之后,自己可有什么不适。” 林招财抿唇。 她想到了自己当时在接经脉之前,灰先生就告诉过自己,会有残余内力冲撞,人头疼欲裂,虚弱怕冷一阵子。 所以借了西院给她住,还特意嘱咐不要告诉鸦青。 她当时就猜测,灰先生对这些后遗症如此了解,想来这接经脉之法,是他以身试法出来的。 他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鸦青,这另一个接了经脉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她向来守口如瓶,而且也怕十九愧疚,就再也没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然而,现在灰先生却当着鸦青的面问起自己给十九接经脉后的症状。 林招财看着鸦青低垂的眼睛,坦然道:“就是头疼欲裂了一晚上,脚底下发飘了两天。” 鸦青听了豁然抬起眼,盯着林招财:“真的?” 林招财十分坦然:“真的。” 鸦青就将目光转向了灰先生,灰先生道:“我与你说了许多次,没什么,后遗症不会很厉害。” “就是如今怕冷也更多的是因为早年训练出任务留下的毛病。” 他拍了拍鸦青的肩膀:“如今该信了吧,别再愧疚了。” 林招财和十九没说话,十九也看了看林招财。 林招财一语双关,用公筷给鸦青夹了几片牛肉:“别愧疚,愧疚了他不会高兴的。” 又给灰先生夹了几片:“吃肉大补。” 然后看了看十九,给他也来了一筷子:“你也来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米 鸦青沉默地将温好的酒拿来。 林招财见他们说开,有意转移话题,她将目光转向灰先生。 “先生是在院中种了板蓝根吗?” 灰先生点点头:“姑娘想问我为何现下才挖出来?” 林招财确实疑惑,按说板蓝根是秋天就要收的,就算迟些,也尤其机会下霜,霜打了之后,根可就不能用了。 灰先生种了这么多年药材,自然也知道,所以他清楚林姑娘为何由此一问。 他解释道:“这院中的是留着收种子的,只等着过冬,开春就能收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今年冬日却无端变黄,发起霉来。” 林招财一听这症状,确认道:“是否是叶子背面的灰白色霉层。” 灰先生惊讶:“姑娘如何得知?” 林招财心说怎么不知道,这不就是板蓝根常见的病害霜霉病嘛。 一般是连作导致的周期障碍。 她因而道:“我不仅知道,还知道这院中先生年年种这板蓝根,一年比一年收得不如,可对?” 灰先生道:“当真如此,姑娘怎的知道。” 林招财添了一碗粥,用勺子边搅边解释:“这与种地是一个道理,连年在一片地上种一样的东西,就要害虫害病的。” 她又将那套不同植物吃土壤中的不同养分的道理解释了医童,灰先生就明了了。 “那明年我种些别的来。” 林招财简直要笑了,她冲十九摆摆手,十九从荷包了掏出一包东西给她。 灰先生从林招财手中:“方才进屋就见姑娘提着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林招财笑了笑:“冬天就能种的东西。” 灰先生打开,里面是一包:“小米?” 林招财点点头:“这一包够种得满医馆都是了,如今粮食价贵,算是我的薄礼吧。” 灰先生想了想:“多谢姑娘,只是在下虽说没种过粮食,却也知道冬日里怕是长不出来的。” 林招财这边终于将粥搅得不烫口了,笑道:“若是如此,区区一袋小米种子也够不上我给先生的礼了。” 林招财接着道:“这种子就是冬日里种的,只要在初雪之前种下,五六十日就能收。” 灰先生跟听说书一样瞪大了眼睛。 林招财喝了口粥:这粥真不错,香侬软烂,薏米都快煮化了,很好入口。 可惜没糖,林招财就了一口小菜吃。 灰先生将包种子细细捏起一撮端详,好像也没什么不同,要非要说,也就是比寻常的小米大些。 他又下意识闻了闻,这才反应过来,又不是药材,闻不出什么。 灰先生是真的动心了,若真如林姑娘所说,那在院中种上这小米也无不可。 林招财喝了半碗粥,灰先生道:“真的能在冬日里种出来吗?” 林招财道:“当然,况且眼见为实,先生院中土地闲置,就是试一试又能如何呢?” 她眨了眨眼:“就算长不出来,撒进地里就当肥地了。” 灰先生被说动了。 他冲林招财举了举酒杯:“有理,那便多谢姑娘了。” 林招财以茶代酒回敬,刚喝完,就见鸦青在一边撇撇嘴道:“你求人有事,还好意思让我师兄谢你。” 灰先生立马请斥住他。 林招财丝毫不恼,对灰先生感叹道:“我以为暗卫都像话本子里沉默寡言,这么真性情当真少见。” 灰先生道:“不论如何,多谢姑娘了,若是真种出这么多粮食,不是笔小数目。” 他接着道:“只要王爷在寒舍一日,我会请王爷瞧瞧这种子的好处的。” 林招财摇头感叹,但眼神里满是赞许:“我就愿意和聪明人说话。” 粥碗见底,林招财自己又添了一碗:“我也不绕弯子,现今城里的情势,这么多人光吃饭不干活不行,放谁都养不起。” 只是冬日里,若不能叫他们种粮食,便只有修路,筑城墙,总不能去挖运河吧。 灰先生叹了口气:“是这个理。” 林招财接着道:“但不管干什么,都要给人管饭啊,哪来这么多粮食?” “我知道,这问题解决不了,要饿死一大批人的,以往许多年,若是冬日起了灾荒,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是这个问题解决不了。” 她说了这么多,总结一句就是:“没人能在冬日里种出粮食。” 林招财放下筷子:“但是我能,我不仅能,还能月余就收,亩产数倍。” 她笃定地看着灰先生:“这话若是只说出来没人信,所以我请先生,帮我试一试。” 灰先生将搁在桌上的那包种子又拿了起来。 也毫不犹豫地回视林招财。 “若真是如此,实为城中万民大幸。” “我定全力相助姑娘。” 林招财给自己倒了杯酒,冲灰先生举杯:“多谢。” 鸦青在一边撇嘴:“我可不会种地。” 灰先生在一边笑了笑:“不用你,你瞧着就好。” 他偏不服:“那不行,她俩也得种。” 林招财笑道:“正巧了,我这还有些种药材的微薄经验,灰先生若是不嫌,一会边种边说?” 灰先生对这是真感兴趣,当下吃饭都快了不少:“那可是在下的荣幸了。” 吃过饭,几人果真在院子里种起地来。 灰先生既然种药材,那一应锄,耙这样的农具也是少不了的。 林招财抡锄翻地,嘱咐道:“这地不论种师门,都要将土中残留的板蓝根的叶子和残根都清理出来,否则第二年还要害病的。” 灰先生点点头,他一瞧林招财这干农活就是老手。 他将根刨出来放在一堆。 干了半片地,歇了歇,将锄拄在地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歇了歇。 他看着林招财,见她精神抖擞,小根用锄刃挑,大土块反过来用锄背砸。 “姑娘这锄头使得当真灵巧。” 林招财笑道:“是不如你们使剑,但是种地还是老本行了。” 灰先生笑道:“瞧姑娘也不像是缺银子的样子,这样也愿意亲自下地,实属难得。” 林招财也看了看灰先生:“先生坐拥这么大的医馆,早一吃穿不愁,还愿亲自坐堂看诊,也是难得。”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 第一百二十六章 泡脚 林招财和灰先生这边其乐融融,十九和鸦青就不一样了。 俩人在院子的另一片地里,十九跟着林招财没少干农活,但是鸦青不一样。 他锄得比十九慢。 这可把人气坏了。 鸦青抡着锄,没有技巧全是力气,一锄一个深坑,不会用锄钩根,只能回头弯腰捡一遍。 十九很有职业素养,不嘲笑,不注视,不打击,只是干活干得飞快。 等鸦青愤愤不平地把板蓝根的根都捡起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灰先生拄着耙在几步外看他。 灰先生冲鸦青招招手。 鸦青把那一堆根扔在地上,灰先生叹了口气:“不要这么使劲,地都叫你锄坏了。” 他用耙把深坑的土推平,然后对鸦青道:“那里搂好了沟,两三粒一播,隔一拳远再播,去吧。” 鸦青道:“我不。” 他把灰先生递给自己的种子愤愤不平地扔给十九,捡起地上的两把锄拿给灰先生。 “你教我。” 灰先生没办法,就教他怎么用锄。 “两只手分开一些握住,对。” 鸦青人也聪明,学得快,灰先生一指点,就将锄头使得顺了,锄得十分起劲。 他将这片地锄完,走到十九面前,对他道:“你过来,再比。” 十九莫名其妙,林招财绕着院子瞧了一圈:“都锄完了啊。” 鸦青见他们已经播上种子了,就分出了一些来:“那比播种。” 林招财莫名其妙,十九拍了拍手:“好。” 播种就没很大的技巧性了,他们占了左边院子里没播种的地方比试。 林招财刚好和灰先生在这边讨论种药材的事。 “这边的道地药材除了板蓝根还有柴胡,还有什么?” 灰先生道:“当归,党参,黄芪,柴胡种过一些,但是长得不好。” 林招财捏了一把土:“其他我不知道,但是种柴胡这土有些黏了,要沙土一些的,或者落叶林下腐熟过的才好种。” 灰先生道:“姑娘真是博学。” 林招财这还真不是谦虚:“种药材我不行,只是知道点罢了。” 她笑了笑:“种粮食还行。” 灰先生说他最开始也不会握锄,是盘下杏林医馆之后,发现这院中水草肥美,开出来后的院子中空地很多,觉得不种些东西实在可惜。 林招财深有同感,见着能长东西的地,就不忍心叫它荒着。 灰先生笑道:“期间我还种了些菜,只是有一年雪下得早了,一夜间不少人害了风寒,大雪难行,药材进不来,馆里几乎搬空了才等着外间的药商运来药。” 林招财道:“很贵吧。” 灰先生点头:“许多人买不起,我力有限,许多人差点病死。” 林招财预想到了这情形,但是差点? 她问道:“后来也没大事?总不能是药商发善心了?” 灰先生摇摇头:“是鸦青,他正好轮休来找我玩,碰到了,将那批药商劫了,后来又补给了他们。” “补?”林招财不解。 灰先生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金贵药,只是雪中难行,没人愿意出去运罢了。” 林招财了然:“所以鸦青去运了?” 灰先生道:“雪深,他用棉缠着一队骡子拉车,昼行夜行。” 林招财有点难以想象:“怎么做到的?” 灰先生摇摇头:“不知道。” 林招财回头看着鸦青,他正撅个腚撒种子撒得飞快,丝毫不在意体态的优雅,满脑子都是必胜十九的决心。 别的不说,有这俩人一个不服一个,种地倒是快了很多。 种子撒好覆土,林招财把锄上的土磕了磕,拍了拍手。 还不到吃晚饭的点,林招财也没急着回去。 她还惦记着鸦准飞檐走壁的功夫,所以拖鸦青打听打听鸦准有没有轮值。 要不说林招财干啥成啥呢。 鸦准不轮值嘿嘿嘿。 灰先生把西院借给她俩,林招财到的时候,雅准正无聊地用梅花镖打树叶。 西院种的是松树。 真的好准。 那松树的叶子被雅准用指甲盖大小的梅花镖一个个钉在树皮上,居然还没有断。 林招财十分礼貌地敲了敲门,雅准乐了。 “你没带那个跟班来?” 林招财指了指后面:“你说十九吗,他叫莫十九。” 雅准把梅花镖收进袖子护腕的暗扣里。 “来了就行,灰先生给你开了药吗?” 林招财来找雅准之前就问灰先生要了,她点点头,提起药包。 “那走吧,进屋。” 林招财进去了才发现,屋子里烧了好大一桶热水。 不是沐浴的那种桶,是泡脚的那种。 林招财道:“泡脚啊?” 鸦准点点头,把灰先生给她开的一包一看就很天材地宝的药倒进桶里。 然后就要给林招财添水。 这这这!!! 林招财赶紧拦住:“我自己来,自己来。” 洗脚水诶,让别人给自己倒,太不好了。 鸦准一看林招财的身板,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觉还算结实。 “那行,自己倒吧,倒满。” 林招财一边倒一边问:“多满?” 鸦准比划了一下:“脚放进去水要溢出来。” 林招财:“明白。” 等林招财把水倒完,正要脱鞋,就被鸦准制止了。 “要将腿上的经络揉开,用内力重新走一遍。” 鸦准道。 林招财疑惑:“那水不就凉了?” 鸦准点点头:“就是要凉了,这药霸道些,太热了经脉受不了的。” 她解释道:“热水是要泡开药材。” 原来如此,虽然林招财总觉得凉水泡脚不太健康,但是鸦准既然都解释了,她还是觉得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其实鸦准帮她揉腿上经络的时候,林招财好事有点不好意思的。 “劳烦劳烦,定要请漂亮姐姐在佳肴楼吃顿好的。” 鸦准笑道:“好啊,听说他们楼里火锅十分出名,我还没尝过呢。” 林招财没想到这火锅在佳肴楼卖得这么好,原本以为大家也就是新鲜一阵子,却不想经久不衰蒸蒸日上。 林招财爽快应道:“好啊,说定了,倒是候姑娘可不必给我省钱。” 鸦准笑了笑,拍了拍手道:“好了,泡吧,泡一炷香,然后让你那个跟班的进来,用内力走一遍刚才我揉的穴位,把脉冲开。” 第一百二十七章 闹鬼 打通腿部经络,林招财很新奇地在院子里蹦了蹦。 这感觉?! 身轻如燕! 她现在感觉一蹦能蹦二里地。 那个中二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林招财双手往上伸展,做了个立定跳远的起手势,双脚一蹬!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飞起来了。 “嗖”一下子那种。 立定,回头一看,妈呀,好远。 【滴,检测到失传身法:身轻如燕,宿主亲自录入,积分翻倍,+600。】 哦呦,还有意外收获。 林招财脸上笑得如沐春风,激动地蹦回去跟鸦准握手。 “好姐姐,好姐姐!” 鸦准让林招财晃得满脸笑意,打趣道:“这么高兴?” 在雅准看来,林姑娘本身就会剑法,身体的柔韧度和爆发力也不错。 她能打能跑的,这普通的身法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是林招财却不这么想。 开玩笑,这可是能上房揭瓦的! 注意:上房揭瓦。 有了鸦准那样一蹦一翻身就能上屋檐或者翻墙的本事,林招财做梦都要笑醒。 实不实用倒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这也太酷了! 她嘿嘿嘿傻乐了半天,这才拽着鸦准教她翻墙。 鸦准拍拍手,环顾四周。 西院有一面墙下面没有种什么东西,又大又开阔,她挑这面墙演示了一遍。 林招财见鸦准在约莫四五米高的院墙五步远停下。 她助跑两步,右腿往地上一蹬,就有两米高,再左脚尖点墙,这才把自己送得更高,一只手极限扣住墙头,双脚狠狠往墙上一蹬! 扣住墙头的手发力,然后竟是整个人在像摆锤一样把自己在空中撂了了圈。 落在墙头。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 林招财目瞪口呆。 鸦准在墙头冲她挥了挥手,待林招财看清楚了,又抓住墙把自己往下卸. 然后脚尖,踝关节,膝盖,腰部逐步缓冲,人在地上滚了半个圈。 单手扶膝跪,安稳落地。 帅爆了! 林招财忍不住拍手叫好。 鸦准甩了一下马尾,昂首阔步冲林招财走来。 她叉着腰,因为压榨爆发力而有点气喘,又比林招财高一点,所以林招财要微微仰头看她。 “看明白了吗?” 林招财点点点:“要借力。” 鸦准打了个响指:“对,就是借力,再怎么厉害也不能真的飞起来,轻功也不行,只是他们借的是自己的内力罢了。” “身法不依赖轻功,依赖一切外物,蹬墙,点地,攀柱,这都是在借力。” 林招财点头,迫不及待道:“我试试。” 她也学着鸦准的样子,站在墙外五步,助跑,点墙。 她觉得自己跳了有个一米来高,然后一蹬墙,然后整个人就弹飞了。 “duang”落在地上。 屁股着地,还让惯性冲得往地上一躺。 乌龟翻壳。 林招财躺在地上,十九和鸦准连忙围过来。 林招财这个视角看着他们,有点好笑,也有点尴尬,开口第一句就是:“这天可真蓝啊。” 鸦准把她扶起来,十九绕着林招财看了一圈。 “姑娘没事吧,哪儿疼吗。” 林招财:“自信心有点疼。” 鸦准一下笑了:“林姑娘,你可太有意思了。” 林招财一边虚心接受赞美,一边想了想原因:“我觉得是我发力的位置不对。” “不能往外蹬,要往上蹬。” 鸦准点点头:“那继续吧。” 林招财就在院子里不断助跑,蹬墙,看天,助跑,蹬墙,看天。 看着看着,天从蓝变成霞,林招财吐出一口浊气。 她总算躺在了墙头上。 鸦准有事先去忙了,林招财一侧头,看十九脚尖一点,十分利落地上了墙,坐在她脚下的位置。 林招财把手垫在脑袋底下。 有风吹过。 林招财身上很热,觉得今天的风不是太凉。 她形容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感觉:“我觉得像是在吸收日月精华。” 十九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比喻,只是很有经验地道:“要灰先生给你开些药油涂关节。” 林招财点点点。 她这样看着天,居然有些沧桑感。 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纯粹的快乐了。 有了一个目标,然后花了不是太长的时间就实现了,期间兴趣丝毫不减少,越来越快乐,而且出了一身的汗。 非常开心的时候,一抬头,还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满天的,天赋礼物的云霞。 但是这样快乐的时候,有人在饿肚子。 她接受不了。 林招财饿过肚子。 所以她更接受不了。 又一阵风吹过。 林招财从墙头站起来,对十九说:“回去吧。” 杏林医馆在镇上,也就是青山县的东边。 林府在北。 青山村在西。 也就是说,假若将地形看成三角形,林府在三角形最上面的尖尖。 所以,从杏林医馆到林府的方向,本来是不路过青山村的。 而且路上的灾民又出现了,林招财被他们吸引了注意。 只能兑出一口饱来,偷偷塞进他们身上。 这几个灾民已经饿晕了。 林招财还兑了水囊出来。 要不是林招财和十九回去的时候,十九看到青山村方向的浓烟,林招财都没注意。 两人掉转缰绳,怕是哪家起了火,或者灾民放火想要闯进青山村大门,这可就糟了。 但是一靠近,才发现这火不是在村口烧起来的。 门口的人林招财不认识,但是他们认识林招财,也知道林招财是林元的孩子。 所以没为难,就放了他们进去。 林招财道那边是不是起火了,那两个看门的叔叔摇了摇头。 “村里闹鬼,村正在带人做法。” 林招财以为自己听错了。 “闹鬼?” 两个叔叔又是点头,还叫她赶紧回去,别掺和这种神神鬼鬼的事。 林招财作为唯物主义战士,自然不可能相信是闹鬼。 她只怕是有人搞鬼,执意要去。 但是两个叔叔也是好心,林招财没驳他们的面子,只是道:“十九的生辰八字是及硬的,去帮帮忙助助阵,压一压也好。” 那两个叔叔见劝不住她,也就随她去了。 林招财瞧着那方向。 是坟地的方向。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做法 这块坟地是村里的公坟。 林招财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周财主的时候,就是周财主一家去村里的集体坟地上坟,因为他们家祖坟就在青山村。 但是这块坟地林招财实际上没来过,所以并不十分清楚这里的路和地形。 但是点着一堆火的地方,在这黑天半夜十分显眼,林招财和十九把马拴在村西边一家人院子里。 再往西,就快要道青青山了,就是林招财开局一根棍,捡到辣味西红柿的那座山。 如今天气寒冷,许多植物不耐寒,整个山看起来光秃秃的。 其实光秃秃并不止是因为时气不和暖,还因为虚度树皮叶子都遭人扒着吃了,但是天色晚了,林招财看不到。 她只看到了那帮跳大神的。 其实并不是一群人在跳大神,是一群人围在火堆外面,成一个圈,圈内有一个神婆子,围着火堆跳神。 那人带着有四只眼睛,颧骨肌肉十分发达的蓝黑色面具。 跪的一圈都是青山镇的村民,他们跪地方十分微妙。 林招财听娘说过,青山村的这片坟一向是不怎么太平的。 尤其是每每到了烧纸祭祖的那几天,都有那些个孤魂野鬼因为没有人祭奠而作怪。 在那几天,村里的小孩会莫名其妙地夜半啼哭,都说是饿鬼作祟。 后来,前几任有一位村长,想出了个办法。 他规定每个人去自家坟前烧纸衣之后再额外画个没名没姓的圈烧给那些不知名的死者。 而林招财发现,他们跪的地方,就是大家画圈烧给不知名鬼魂纸钱的地方。 林招财将这不寻常的细节小声给十九说了,十九也压低声音问她:“姑娘不是没来过村里的坟地吗?” 林招财是没来过,按理说她不应该知道。 但是,“你瞧见村正没?” 十九往村正那边望去,因为视线的原因,从十九这个方向看过去,村正被他旁边的人挡住了。 林招财悄悄和他换了个身位。 十九这才知道:“村正跪的那地方画的圈还没褪呢?那就是这两天刚烧过一次纸。” 林招财点点头,补充道:“还是给孤魂野鬼烧的。” 十九一看还真是,他们跪的地方在片坟的入口的路边,也就是说:圈旁边没有坟,还是个比一般圈都明显要大的圈,那还能给谁烧呢。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很可能是村正因为坟地异动,已经烧过一次纸钱,后来愈演愈烈,所以才在这么个风口浪尖请了个跳大神的来。 林招财不打算现在过去。 村正这个人,她虽然不是很了解。 但是,他敢在林招财一家招惹山匪出头报官,得知孙女被苟地主抢走,就跟人拼命。 林招财觉得,这人最起码不是个胆小怕事,风声鹤唳的人。 而且从灾民刚开始进村头东西,他就能封村闭户,最大程度保护村民来看,这也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人。 这样一个人,不会真的因为流言蜚语草木皆兵,这片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叫他特意带着人来烧了一趟纸。 而现在,一定是发生了比烧纸之前更恐怖的事,才会叫他请人来跳神做法。 一来安民心,二才是除邪祟。 所以林招财不能在这这个时候进去人堆里。 她虽然不信,但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断,那样会造成恐慌,村正的谋划也就落空了。 林招财找了个背人的土堆后面盘腿坐下,揣手等着那神婆子施完法再说。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等他们散了,村里的人都散了,林招财这才凭借着身轻如燕的步伐,悄悄跟在人群最后面,拍了拍村正的肩。 她其实带着点故意的成分,但是村正丝毫没被吓着。 老头精神硕砾,身板硬朗,一下子就转身看着林招财。 林招财小声道:“许爷爷,我瞧村里冒烟,以为起火了,就带十九来瞧瞧,看能不能帮上忙。” “现在看来不是,村子没事就好。” 许正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已经见到作法的事了。 前面有人招呼村正,村正高喊了一句叫他先走,把神婆子好好送回去。 那人应了一声,就走了。 许正看着林招财,这才叹了口气。 他也对十九点点头:“出了村子也想着村里,是好孩子。” 林招财没谦虚,一下子就应了。 “但是许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招财回忆着村口守门大叔的说法:“有人说是因为村里闹鬼?” 许正又是叹了一口气。 “这是说来话也不长,但就是怪。” 许正指了指坟里的一片地方,黑灯瞎火的,林招财看不清是哪,但是十九眼神好,他也顺着指的地方看了看。 然后对林招财道:“那里应该是座新坟,坟上的纸扎还在。” 林招财瞧着那边,还是瞧不见什么,于是又把目光转向村正。 村正点了点头:“村南边的老汪头,五日前老死了。” 林招财隐约对这个人有些印象,年纪很大了。 这个年纪去了,又是老死,按说也是喜丧。 但是看村正凝重的眼神,林招财又想起他刚说的“这话说起来也不长”。 她猜测道:“是老汪头去了以后,这片坟地才不太平的吗?” 村正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他不见了。” “叫人刨了去,尸骨都不见了。” 村正将目光转向十九:“你瞧不见那边,那现在还有个大洞。” 林招财第一反应就是:“诈尸啊?” 村正又是长叹一口气:“连棺材都不见了。” “啊?” 林招财不禁疑惑:“那这应该是有人搞鬼吧?” 村正和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不可语怪力乱神。 林招财就更奇怪了,村正不是不信这些吗? 但是还没等她想清楚,就听村正继续道:“赖光棍昨天死了。” “啊?” 林招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才三十......” 村正解释道:“饿死的。” 林招财心中咯噔一下。 饿死。 灾民闹了这么久,在林招财面前打架的,偷的,横死在付江刀下的,灾民堆里瘦骨嶙峋的,她都见过。 但是饿死,一个人活生生地饿死。 第一次离她如此近。 她知道,闹了这么多日的灾,粮价涨得那么厉害,不饿死人是不可能的。 但是,离她这么近,她认识的,这么直观的还是头一个。 悲哀之余,她不仅又相到另一件可怕的事。 “那他,岂不是也要下葬了?” 在老汪头的事还没任何头绪的时候,青山村的公坟,又要葬人了。 而且。 村正道:“是,明天就埋。”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怕鬼 “明天?” 林招财不禁有些疑惑,这么着急吗? 按照大景朝的习俗,通常人死后要停灵三天,除非天气特别热,或者别的什么情况。 此时正值寒冬,怎么这么着急,昨天死明天埋,今天还做了趟法。 按理说,村正不应该尽量把这事拖一拖,等老汪头的尸体找到了,或者最起码有个能让人信服的说法,然后再给赖光棍下葬吗? 林招财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村正也不欲多说。 两个人就将村正送回家,路上林招财转移话题,问了些关于那个做法的神婆子的事。 村正说,那神婆子是在大善集那里请的,只要一口饭吃,还待给个破屋子住下,就愿意留在村里以供驱使。 林招财心说:世道真是变了,连神婆子都混得这么差了吗? 说着说着,村正也到家了,村正的儿子,儿媳,孙女早早就出来迎。 许娟还记得林招财,见到她也往她怀里扑。 林招财把小姑娘抱起来贴了贴,然后让十九从荷包里摸两个糖出来,给了小姑娘。 “谢谢招财姐姐。” 林招财摸摸她的头:“眼睛好了吗?” 小姑娘嘴里塞着糖,点点头,村正在一边道:“后面抹完了灰先生给的药,又带去杏林医馆瞧了瞧,灰先生亲自给看的,已经没事了,这事还要多谢谢你,招财。” 林招财笑道:“没事就好。” “天实在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村正这才进屋,林招财却没急着先回去。 她和十九的马还在村尾栓着呢。 而且林招财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露着怪异,她想回去看看。 十九是记得要牵马的,但是两个人到了栓马的地方,林招财却提议去坟地看看。 十九疑问:“现在?” 林招财摸了摸小红枣的脸,问十九:“现在啊,你害怕鬼?” 林招财本来说他要是害怕,让他在这等自己也行。 但是十九却摇摇头:“姑娘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林招财笑道:“没事,你从这都能看到我吧。” 林招财冲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转身往坟地影影绰绰的黑暗处走了。 十九想了又想,还是不放心,他“我追上去,跟上林招财,学着她的语气道:“我可以克服一下。” 林招财笑了笑,她想想,从身上的荷包里摸出个小护身符来。 “借你一下。” 十九接过来,发现是个桃木红绳护身符。 看着很有些年头了,木头常年戴在身上,已经泛起了油润的荧光,红绳也有磨损的痕迹,有的地方看起来断过,又重新系上了。 十九问她,林招财道:“确实有些年头了,这是我娘在土成寺求来的,开过光的。” “借你戴戴,邪祟不侵。” 十九收在腰间,他见林姑娘发现一块挡在路中间的石头,石头上还粘着一张纸钱——是放在坟顶上压坟的纸钱,压钱石不知道什么时候滚下来了。 那正是老汪头旁边的坟。 林招财毫不避讳地把石头帮忙重新压上去了。 十九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地,就见林姑娘压好石头,围着两座坟绕了一圈,像是看到了什么,停住脚步。 十九也绕过去:那是老汪头坟上的窟窿。 林招财弯下腰就上手——伸手往那黑黢黢的空洞里探去。 十九眼睛都瞪大了,一下拦住她的手腕。 “姑姑姑娘,要不再想想。” 林招财抬头看他:“怎么了?” 莫十九非常不理解:“你不害怕里面的东西吗?” 林招财教他:“心中无鬼神,拔剑自然神。” 林招财扒开坟口的土:“况且,这里面不是没什么嘛。” 她将两边的浮土扒开,在十九一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还带点不解和警惕的眼神中,从洞里摸出了几块石头出来。 林招财将那石头翻看了一下。 这土显然是虚掩回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掩完,在旁边留下个小土堆,也在坟旁边留下个洞。 林招财翻过一块石头。 又翻一块。 再翻一块。 知道把洞口大大小小所有的石头都翻完了,她这才肯定。 “这是被人徒手挖开的。” 十九蹲下来,将那一块块石头也挨个看过去。 然后,他就明白林姑娘为何这么说了。 “这石面上没有铁器凿过的痕迹,也没有断口。” 还是一如既往地能跟上自己的思路,林招财很满意。 然后她就道:“那你说是别人从外往里挖的可能性大,还是他自己从里往外挖的可能性大?” 十九毛骨悚然了一下林姑娘的后半句,但还是十分有职业操守:有问必答。 “林姑娘若是如村正所说,没有看到棺材,那定然是从里往外挖的,而且不止一个人。” 棺材,是真的没见到。 林招财把土回填,石头也都埋进去。 她觉得这是不简单,不仅仅是事情本身,还有村正的态度。 按理说,赖光棍无儿无女无亲无友,这样的人死了,处于人情,村上也是会将他埋了的。 就算没有人情,村正也一定会组织人手将他埋了的。 原因简单且充分:总不能让他臭死在家里吧,到时候闹起疫病来可不是小事。 但是村正的做法就十分耐人寻味,他甚至等不及停灵三天,昨天死,今天跳神,明天就埋。 跳神的做法也很耐人寻味。 若只是老汪头的尸体不见了,村正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什么仇家了盗墓贼或者别的乱七八糟的。 反正他村正自己又不怕鬼,何苦这么大费周章。 林招财有种预感。 明天埋赖光棍的时候,她一定得跟来看看。 填好土,林招财又在周围找了几圈,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考虑到之久亦步亦趋跟着她的紧张状态,林招财转了两圈,就和十九牵马回去了。 路上,十九的马追林招财追得特别紧。 林招财觉得好笑,夜晚月色明亮,十九和她黑衣夜行不是一两次了,今天居然这么紧张,看来是真的怕鬼。 在府门口下了马,林招财先没着急进门。 今天牵马的是胖胖的来福,林招财让他先进屋拢个火盆拿出来。 “不用太大,有点火苗就行了。” 来福人宽心细,就将火盆点上端了出来。放在门口正中间。 林招财冲十九抬了抬下巴:“好了,跨火进去吧。” 十九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跨过去了。 他不解地看林招财可跟着跨进来,问道:“这是什么习俗吗?” 见林招财没说话,一边的来福就笑呵呵道:“这是咱们这儿给小孩压惊的法子啊,公子不知道?” 莫十九偏头:林姑娘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步进府去了。 十九心神晃了一下。 他不知道。 但不仅是因为他不是本地的人。 其实自己出生长大的黑六角,有没有这样的习俗,他也不知道。 因为从来没有人在意过。 他心中又感觉到一团棉花砸在胸膛的感觉,听着来福牵马的声音,看向林姑娘的眼睛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深远沉静。 然而林招财却心情十分好,甚至自己挑眉摇摇头。 心中的活动是:不行啊,十九,这么大人还怕鬼,我都不怕。 第一百三十章 紫花苜蓿 第二日,林招财早起练剑,吃早点的时候刚好碰上小慧姐。 想着家里的牛马羊鸡和猪买回来了,自己还没看过呢,就跟着小慧姐先去西跨院转了一圈。 西院现在东西也不少。 从前往后分三份,最前面是个仓库,往后就是圈牲口和家禽的地方了。 林招财跟着小慧姐进鸡圈先收了回鸡蛋。 小慧姐先把鸡料撒进去,鸡就一窝蜂跑去,她撒料很散,防止扎堆踩踏。 在它们忙着吃料的时候,两人才开始收鸡蛋。 “六,七,八……” 林招财提着小筐,上上下下一共收了十一个鸡蛋。 “小慧姐,你那边捡到几个?” 小慧是收完了再点的:“十八个。” 林招财没想到:“这一天就能收快三十个啊?” 小慧姐笑了笑:“下午还能再收个三四个,这鸡要吃些豆料,这样才好下蛋。” 林招财见小慧姐把几个鸡蛋单独放在一边,好像和别的也没什么不同。 不大不小,也不是双黄蛋。 林招财问她,小慧姐说这是孵小鸡的蛋。 “这是小公鸡和小母鸡生的,这样的才能孵出小鸡来。” 林招财不知道她怎么分出哪些是有性繁殖,什么是小母鸡自己生的,但是这些事已经交给小慧姐了,她很放心。 她和小慧姐边鸡圈外走边道:“孵小鸡是不是需要暖和点的地方啊?” 小慧笑道:“还是姑娘知道,屋里点了炉子,已经够暖和了。” 林招财将收来的鸡蛋先放到一边的柜子上,然后和小慧姐去挤奶。 又分别喂了猪,喂了牛,喂马,喂羊,喂小毛。 小毛不挑嘴,猪也是杂事食动物,没什么很大的要求,但是牛和马都要吃豆料,才有营养。 因为蛋白质含量较高。 林招财看小慧给料里掺的是质量不怎么样的黄豆,还有什么干草。 仔细一看,是苜蓿草。 苜蓿是非常常用的豆料,但是林招财居然一眼没认出来。 这东西居然是苜蓿? 干巴巴地光杆,又细又短,最主要的是,它没有叶。 苜蓿的蛋白质大都在叶里,没有叶,质量就要差很多。 况且这杆也没多少,就这,小慧姐还说,这还不便宜呢,所以她只剁碎了给牛和马喂一些。 林招财点点头,这些情况她都了解了。 她用系统检测了一下苜蓿品种,是地方种的一种黄花苜蓿,不属于新品种。 她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土地规划, 那就剩一百五十亩的丙字地了。 啊,不对,改造后的,现在已经是乙字地了。 这一百五十亩丙改乙字地,她现在知道该种点什么了。 紫花苜蓿啊! 在已经成熟的植物分类体系和机械化农业生产中,紫花苜蓿稳坐“牧草之王”之位,已经有不下百年了。 试问哪一种植物,在具备耐寒,耐寒,耐盐碱的同时,还具有高产量,高蛋白的特点。 而且在西北这样的地区,它甚至一年可以收割四茬。 一茬的亩产就高达三到四千公斤。 甚至在水土良好,没有病虫害,以及合理管理的条件下,甚至有的地方能有亩产过万斤。 而且,作为多年生植物,它不用年年种,种一年,割五年。 正好,那一百五十亩地的地势还相对高一点,简直是天选之地。 因为这样一个bug一样存在的牧草,有一个很致命的缺点。 不耐涝,积水会烂根。 不过这个季节,林招财并不担心这个。 只有大批量种植紫花苜蓿的时候,她才需要充分考虑排水和地形。 为什么要大批量种植呢。 现有的土地虽然够多,但是也不算大,为什么要大批量种植呢。 因为高蛋白的牧草属于金贵的饲料。 有钱人要养马,要养牛。 这就不仅是家中的喂养的饲料,更多会成为以后流动资金的来源。 林招财说干就干,趁着小慧姐挤奶去了,立马喊了十九望风,偷摸钻进仓房里,从系统里兑换出几十袋紫花苜蓿种子。 然后稳稳地交代了方管家那一百五十亩地都种这草了。 交代完这些,快到十点的时候,林招财和十九就骑马去青山村了。 一般下葬是快十二点的时候,林招财得早点去,蹲守一下。 考虑到十九怕鬼,林招财本想留他在家,但是他说什么都要跟着。 还是那句话:“我觉得可以克服一下。” 林招财也就随他去了,说实话,她欣赏这种迎难而上的性格。 两个人今日时间足,绕到了青青山那边。 林招财本想找个树上树蹲守,却发现这一片的树都没了树皮。 这分明是灾民来过的景象。 林招财摸了摸最近的一棵树。 已经干枯了,树的表皮和周皮都已经被扒了下来。 只有高处的树皮有的尚在,估计是因为够不到,但是因为韧皮部被破坏,营养供应不上,这树已经是干瘪枯萎的状态了。 仿佛还能闻到汁液的味道。 显然刚被扒皮没几天。 在周围的树边又转了转,发现这扒皮的行为是一个持续了一段时间的过程。 有的树已经死了。 有的还半死不活地撑着。 林招财很可惜地拍了拍这些树。 十九知道她向来见不得花花草草受伤害,宽慰她道:“这杨树是耐活的,也冻不死,明年开了春就又好了。” 林招财拍拍树:“你不知道,树怕剥皮不怕空心,凡是从根上来的水啊什么的,都要走树皮上来。” “所以就算是虫蛀空的,只剩一层皮也能活,但是没了树皮,这些树大多都活不了了。” 她叹了口气,但此时也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更在意的是,这扒树皮的究竟是村民,还是灾民。 或者两者都有。 若是灾民,既然他们已经将青青山破坏了,那没多久就会摸到村里。 要是开仓放粮了还好,灾民大部分能有口吃的,但是林招财心知肚明,这赈灾粮是发不下来的。 若是村民,也很有可能。 那说明,村里的许多人都已经揭不开锅了。 今天要埋的赖光棍不就是饿死的吗? 其实,村里的土地大多都空着,十分荒凉。 土表干燥,连草都没有——草根都让挖着吃了。 若是能将这些地种起来,都种小米,四五十天就能收,最起码能挺过过年。 林招财正想着,十九拍了拍她。 林招财看着十九打的手势——上树,有人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坟 林招财脚尖点地,此时她已经打通了腿部经络,再加上从小爬树的经验积累,一听这话,窜得比莫十九都快。 十九只觉得自己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黑影窜上去。 一抬头,林姑娘已经猫树上了。 还冲他比手势——手心朝天手背朝下,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上来。 莫十九上了树,这才看清。 青山村和坟地的接壤处,一队村民抬棺扶灵,不知道是不是湊出来的,沿路也有人撒了些纸钱。 正是村正带着人,抬着赖光棍的薄棺,来埋人了。 到了块没土包的地方。 村正让大家停下,跟大家招了招手。 一群村民就拿着自家的锄,锨,七手八脚地开始挖坟坑。 土外干里湿乎,外浅里深,等挖到湿土的时候,就有了树根子,大小石块等东西。 挖的深了,就有人跳进坑里挖。 越往深处越不好挖。 可能也是因为实在饿得不行,有几个村民虽然骨架还在,但是单薄的棉衣裤腰带累得很紧,有的可能怕漏风,裤腿和袖子还用看不清颜色的布条扎了起来。 饿,就没有力气,人挖一会,就要换几个人。 连带村正,一共九个人,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 而且林招财注意到,这九个人,正是昨天晚上在村口围着火堆,看神婆子作法的那几个。 林招财不能把人全认清,于是用唇语问十九,认人脸是十九的基本功,他点点头。 林招财这才察觉出些不对来。 昨天的作法,若说是驱鬼,为什么请这些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来。 若真是有老人小孩受到惊吓,不应该是将神婆子请到家里去作法吗? 在这里作法,倒像是来镇着什么的样子。 林招财想不通,十九也想不通,两人简略交流了一下子,只好在树上猫着,看接下来事情怎么发展。 林招财就接着看,坑里的人将土坑挖到了及肩处,里面的五个村民就一个接一个,一个拽一个地从坑里爬了上来。 然后几乎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放棺,填土,堆上土堆,除了没有立碑,林招财估计是没有钱给立,不过村里人做到这个程度,已经仁义了。 埋了人,用石头在坟顶压了纸钱,几个人祭拜了一下。 然后,不合理的地方出现了。 村正带着人,并没有走。 而是两两散开,各自找了坟后面,蹲下来躲了起来。 村中有的人有钱,坟盖得大,也就能藏人。 这些人显然是早就商量好了,各自找好地方矮身,竟然是几乎一个也看不到了。 只能看见两三个人的脑袋,这还是林招财他们借着地势高的优势,若是在地上走,只要不饶到他们身后,那是一个也看不到的。 林招财和十九对视一眼。 她无声道:“这是在等什么人吧?” 十九点点头。 林招财接着道:“我就说村正不是个胆小怕事的。” 事实证明,不光不胆小怕事,还是个狠人。 这群人硬生生等到了下午,还陆续从怀里摸出了干粮——是看不出什么东西做的干饼子。 林招财一看:这显然有备而来啊。 虽然是成色不佳的干饼子,但是每个人都吃得小心翼翼。 看他们吃东西,自己都看饿了。 林招财从系统里兑换两个一口饱出来,给十九抛了一个奶糖味的,她自己的是原味加糖的。 两个人嚼嚼嚼,林招财刚把包装纸收道回收站里,一侧头,就见十九屏息凝神,面色凝重地在听什么。 他先是看向青青山那边,微微侧头确定了方向,然后将目光转了过来。 林招财冲他比了个挠头的手势,意思是怎么了。 十九用唇语道:“有东西来了,从那边,” 他指着山里的一个方向,那个地方有个夹道。 林招财无声地“嘶”了一声,这个形容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像人吗?” 十九点了点头:“像。” 林招财明了,她将弹弓兑出来,放在自己的荷包里。 直到那声音由远及近,连林招财也能听到了。 她望着夹道转弯的地方。 是人。 一伙人,衣衫褴褛,佝偻着身体,瘦骨嶙峋。 这样的形象,林招财最近已经见得太多了。 这一群人,大约有十多个。 走近了,林招财能看清他们的脸。 脸上的眼袋耷拉着,胡子拉碴,头发遭乱。 几乎几步就要非常剧烈地喘气一次。 灾民。 林招财本来以为,他们这样摇摇欲坠的状态,应该会步履蹒跚,走得很慢。 但是事实恰恰相反。 他们走得很快,即使十分费力,看起来下一步就要迈不动腿了。 林招财惊悚又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状态下,这群人还能连跑带走得这么快。 因为他们的眼睛。 那是无数双饿疯了的眼睛。 其中有一个人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下,趴到了一边的旧坟上。 换做一般时候,这是非常忌讳的事情,不管信不信的,都会双手合十拜一拜。 再不济,也会停下来,嘴里念叨两句“路过此地,无意冒犯,还望海涵”之类的话。 但是他没有。 他被绊倒以后,仿佛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但是面色发狠地往前爬。 爬的方向是——赖光棍的那座新坟。 那里此时围满了人。 每个人,每一个人都在挖坟。 用手的,用棍子的,七手八脚围了一圈,人挤人,但是根本没有人在乎自己被踩了一脚,推了一下。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只有那座坟,或者说,坟里的人。 他们没有交流,也不堪彼此,土堆越来越往下,然后变平,然后是出现凹陷。 棺材角露出来了。 那个最开始被绊了一跤,爬过来的人,他一直是跪在地上挖的,所以离棺材角最近。 几个人将棺材板上的土推走,然后最快的速度将旁边的土挖出,最后将棺材抬出来。 这一步很难,他们没有力气。 所以最先是棺材板,然后是尸体,再才是棺材。 有人跪着磕了几个头,边磕边哭。 最后从坑里出来的人从怀里摸出个半截的火折子出来。 然后就是扒衣服,点火,烧棺材。 所有人的喉咙都滚动起来。 已经有人动作了。 是那个爬过来的人。 他磕完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哆哆嗦嗦地爬过去,抬起尸体的手...... ....... “住手!” 他被一声厉呵打断。 第一百三十二章 馍 这一声肃声呵斥中气十足,刚中带硬,将在场所有人都镇住了。 却不是村正是谁? 他带着村里的十几个后生在这等了一天,此时正是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那帮人让镇住了一下,不敢再动棺材和尸体,但是确认人多胆大,且走投无路,只有搏命。 为首的是个大胡子,此时一站起来,他身后的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村正身后的村民也是不甘示弱,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而且站理,两边立刻拉开了架势。 灾民举起了棍棒,村民举起了锄头铁锨。 只有两边领头的人没有动。 灾民没一出声就叫吓跑,显然是不准备就此罢休。 村正和大胡子身后的举棍弄棒的人都是双手握棍,显然不止是吓吓人而已,场面胶着,械斗一触即发。 最后,还是村正先开了口:“这事有违伦常,会遭雷劈的,你们走吧。” 没有人走。 大胡子怪笑了一下:“雷劈?” 他阴测测道:“那也得有命劈。” 他打定主意不想多说,对村正道:“老头,看你们瘪里丧气的样子,也吃不饱吧。” “既然都挨过饿,就别拦着我们活。” 村正狠狠指了指地上的赖光棍,气得说话都吼出了托米星子:“那是......!” 那大胡子一把推了村正一下:“少他马的给老子说!” 他一动手,村正身后的人立刻动起了手。 不知谁喊了一句:“不是人的玩意儿!” 大胡子一个趔趄。 青山村的人冲了上来。 离村正最近的大胡子身后的人被推出来挡了一下。 那人饿得没力气,但手里的东西也是真家伙,顿时将被大胡子推出来的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两边人即刻扭打起来。 “住手!” 林招财身后按着十九的手,借他的内力吼道:“都住手!” 两边人显然没打算停,林招财废话也无,边往过跑边喊。 “我有馒头!”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才被吸引了过来。 林招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此时站得定稳得准,几乎是冰柱呼吸,将手上的麻袋打开、 准确来说,是撕开,放在地上,撕成一块方布。 她松祚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白花花,圆滚滚,宣软软的馒头就铺在所有人面前了。 堆成小山一样。 离得最近的是那帮灾民,大家先是一愣。 然后所有人的喉咙都剧烈地滚动起来。 扑食。 灾民扔了手里所有的东西,将满是泥土和石砾的手握上去,抓住软白的馒头。 像抓又像捧,边吃边往怀里塞。 嘴里发出呜呜的不明声音。 馒头太干,又吃得急,几乎同时有五六个人都发出干咳和干呕的声音。 下一秒,他们又将呕出来的,用手接着的馍馍塞回嘴里。 不知是谁哽咽了一声。 这一声中的呜咽与悲鸣,触动了所有人空荡荡的心胸。 大胡子眼眶通红。 他和所有人一样坐在地上,眼睛放空,嘴里机械性地嚼着,鼻涕眼泪和着馍馍吃。 青山村的村民围成一个半圆。 他们不约而同地先后放下自己手里的家伙,看着这一幕。 村民们也饥肠辘辘,但是都十分默契地,没有上前。 林招财饶过他们,将身后背着的一麻袋馍馍递给村正。 村正看了她一眼。 林招财没说话。 然后,村正才将那袋馍馍的口袋拆开,一人先发了三个。 大家累了一天,就吃了两口噎人的磨牙干粮,此时见着宣软的摆馍馍,有的硬忍着,想带回去给老婆孩子。 有的饿狠了,席地而坐,先只敢撕一小口,放在嘴里香喷喷,甜丝丝地嚼着。 村正将馒头又发了两轮,一轮又是三个,一轮是一个。 每个人都分了七个馒头,除了村正自己。 等大家手里都有了,余下的三个,村正才放回的自己兜里。 此时此刻,没人说话,大家都沉默,沉默地吃。 本能地吃。 青山村的人尚有力气,有的吃了一两个馒头,早早就站起来了。 在村正的示意下,两个村民去抬赖光棍,两个村民抬棺材板,将人放回了棺材里。 大胡子站了起来。 这下,刚刚安静但是不平静的短暂的气氛消失了。 大胡子身后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拿起手里的棍子。 林招财上前一步。 大胡子看了她一眼,回身,低下头,冲坟地那片挥了挥手。 “帮着把人埋了。” 他声音里的情绪沉重又复杂,林招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在这一声后,灾民都默默拿着自己手里的棍,或者空手,跳下深坑,将坑里混乱的浮土和石头清理干净。 这下,又没人再说话了。 所有人混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了,抬棺,往里回填土。 林招财将村正叫到一边。 她开口道:“所以,许爷爷是不想让我掺和进来,才闭口不提的吗?” 村正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些,都不要紧了。” 林招财就说要紧的:“村里的情况怎么样?” 村正并不避讳:“怕是再过个十来日,也要像他们一样了。” 林招财蹙眉,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没有人去贷粮吗?” 若是有很多人贷粮,不管到时候能不能法,村正也不会是这个说法。 而是这样:“等开仓放粮就好了。” 村正摇了摇头:“自打你秀云娘半路上遭了劫,就灭人敢去了。” “况且,家家都吃不起,顿顿都揭不开锅,哪儿还有余粮去贷。” 林招财在心中道:这倒歪打正着,最起码贷粮的是不会牵扯到村里。 不过,这恐怕也是在写灾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贷粮也不够施粥了。 这里面会有一个恶性循环,如果一些人抱着:我将粮食都贷出去,也跟着扮成灾民领粥喝,那到时候白吃粮不说,还能多出这么多粮食来。 那真假灾民就会越来越多。 粥不够,再雪上加霜,缺上加人。 这样的事,林招财都能想到,监军会想不到吗? 就算他想不到,他还能看不到吗? 可是没有人管。 就算到了这个地步,灾民挖...... 都没有人管。 林招财几乎都能想象到,他正怎么期盼着,几日后找个机会,“开仓放粮”呢。 哪儿还管你灾民。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村之长 林招财问村正:“吃不起,怎么办?” 村正叹了口气,摇摇头。 “村里的米粮,先募了一部分,祠堂下的藏粮,也都每日熬了稀汤。” 林招财知道,村正已经尽力了。 天灾人祸,有时候很大,会把个人压垮。 但是,林招财看着灾民和村民垒起的坟包。 人会拧成一股绳。 其实在树上猫着的这段时间,林招财不仅兑了馒头。 她已经想到了一部分解决的办法。 林招财看着村正:“许爷爷,我有办法,五成把握,让大家都活下来。” 许正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种地。” 许正重复道:“种地?” 林招财点点头。 “这个时候?” 村正不由得看看天:这时节,什么都灰茫茫的,都快下初雪了。 林招财点点头。 她比划了一下:“我有一批种子。” 村正不由得问:“什么种子?” 林招财道:“冬天能长出来的种子,麦子,小米,大豆。” 村正三分惊讶,七分不信。 “你哪儿…!?” 林招财赶紧打断:“您别问我哪儿来的,反正它能长出来,长出来大家就可以吃饱。” 村正张了张嘴巴。 他还待说什么,村里一个村民,林招财叫翁叔的,过来跟村正打了个招呼。 那边的人已经埋好了。 林招财叫了声翁叔,翁叔耳朵有点背,说话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捂着耳朵偏头,声音也很大。 “招财回来了。” 林招财笑了笑点点头,旁边的村正大步流星,往赖光棍的坟头走去。 两波人已经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那大胡子带着后面的人和村正行了一礼。 “多谢村正,给一口饭吃。” 他以为馒头是村正让林招财送来的,又见这人不卑不亢,心中难免生出些敬来。 林招财就跟在村正身后,轻轻跟他点了点头。 村正于是开口道:“莫再做这样的事了。” 大胡子道:“老人家放心,只要是我能招呼一声的,都不会再打扰贵村。” 村正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也无法可想。 他管着一个村,已是兢兢业业,心力交瘁。 这时心中惦记林招财所说的“冬日里也能长出的种子”,摆了摆手,让他们走了。 大胡子就带着人,转身走了。 过了青青山进村的那条夹道,又上了个土坡下来,大胡子突然停下脚步, 这一下太突然了,身后的人差点撞上他,忙连声道歉。 下一秒,觑见大胡子的眼神,又哑然噤了声。 大胡子听到了动静。 他警惕回身,见一个人背着个麻袋,显然是在追他们。 大胡子身后的人显然很倚重他,叫他停下都停了下来,自发地围到大胡子身后。 来人正是莫十九。 十九将身后的东西卸下来。 停下的这块路,两边都是青青山的山脉。 中间的道不宽不窄,绕一绕也能过去。 但是面前这人卸了东西,停在他们面前。 大胡子就知道,这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于是上前一步开口。 “这位兄弟,是有话要说吗?” 莫十九将口袋打开:里面是一袋金灿灿的小米。 他将东西给人看了,这才回答道:“有,你上前。” 大胡子见了袋中金灿灿的小米,早已经挪不开眼睛了。 他胆大心狠,身后的兄弟又都看着,当真就上前和莫十九过话。 他是甩过胳膊根过活的。 只一撘眼,就知道面前的人是练家子,而且是十分厉害的练家子。 但是那一袋子小米,现在看来比金子还吸引人。 他一步步谨慎地走向十九,没想到一点都没遭到为难。 面前的人对他道:“这种子冬日里能种出来,你相信吗?” 大胡子简直怀疑自己饿晕了:“什么?” 十九道:“我奉我家主子命,将这袋种子赠予你们。” 大胡子问:“敢问家主是?” 十九道:“方才给你们送馒头的姑娘。” “她不是……?” 大胡子一直以为是村正让她来的。 十九不接话,道:“这种子给了你们,你只有几天不会饿死,但是你分一把种在地里,最多五日七日,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到时候出了苗,你边上的人不信也会信了。” 大胡子道:“可……为什么,要给我?” 十九摇摇头:“没有为什么,届时过活不下去了,别再干这勾当,来青山镇的西北处找林府,你们愿意替我家主人种地,会管你们一口饭吃。” 十九将口袋扎紧,将种子留在地上。 大胡子还没完全理解十九的话,一抬头,人就不见了。 但是那句话他记在了心里。 “你们愿意种地,就能管一口吃的。” 他的喉结滚动,有了吃的,就能活下去。 他看了那袋种子一会,步履蹒跚地掂了一下,扛在身上。 他身后的人急忙来帮忙。 那人没收着声,大部分人都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大家看着那袋种子,又是渴望着食物,又是渴望着希望。 他们轮流背着种子走了。 十九在远处目送他们离去,而后脚尖点地,往青山村的方向去了。 林招财此时,已跟着村正回到了他家中。 和许文打了招呼,拿糖打发了娟娟,村正和林招财坐在屋中的圆桌边。 早已喝不起茶了,许文的妻子给林招财和公公各自倒了杯水来。 林招财笑着接过:“谢谢婶婶。” 等她走了,两个人才开始说话。 林招财从怀里摸出一袋种子来。 村正双手接过来,将小布口袋打开,里面是一袋金黄簇灿的小米种子。 林招财解释道:“这种子两日发芽,三日出苗,十日成绿,五十日便能收。” 村正张了大嘴,轻轻“啊”了一声,用三只手指珍惜地捻了一把种子,拨弄着瞧了瞧,闻了闻。 “这看起来,只是比寻常的种子大些。” 林招财道:“这都不是要紧的。” 她看着村正:“要紧的是,您敢不敢信我一回,带着青山村的大伙,勒紧裤腰带,把种子种到地里,赌一个明天。” 林招财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家不去下地,消耗会小很多,家里没有粮食的,也大多都躺在床上,会饿得慢很多。” 她看着村正,诚恳道:“可这不是办法。”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雇契 村正没有说话。 没说话,不是不赞同林招财得观点,反之,他太知道这个道理了。 坐吃山空终有一日要饿死,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山。 林招财道:“许爷爷,你心有疑虑?” 村正摇摇头,有没有疑虑也不重要,他抓了一把种子:“我现在就种在地里,若三日后发芽,就替你做这个保。”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 林招财要的就是这个,只有村正,才能说服整个青山村的村民相信她,和她一起在这个冬冷寒天,吃穿都愁的时候,跟她下地,种庄稼。 否则她还要一家一家游说吗? 其实,林招财没有把握一开始就让整个村的村民相信她,但是只要有一大半开始了,剩下的都会蠢蠢欲动。 谁不想吃饱呢。 谁不想活着呢。 林招财一口答应:“好。” 但是,村正却没立刻附和。 他的手在桌子上抓了抓桌沿,叹了口气:“招财啊,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林招财知道,要开始谈条件了,于是点了点头:“您说。” 村正压了压声音:“我也跟你透个底,就按你说的,这粮食最快的都种小米,五十日就能收,那也是一个多月后的事了。” “现而今,各家各户恐怕都已经见底了,祠堂下面的藏粮,最多再撑上个十日。” 他的手往下压了压:“若是下地去,能撑的日子还要再少。” 林招财点点头:“我明白,这样的天气下地,若是肚子里无食,要出事的。” 她早就打算好了。 林招财将手中的水杯放下,从身上的荷包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递给村正。 “许爷爷,您看这样行不行。” 村正接过那张纸——是张巨大的雇契。 林招财在一边解释道:“青山村最北边的地,与我府的土地接壤,最南边的地,都快到夹道岭了。” “这些地,每家少的有成十亩,多的有几十亩甚至有的一家子加起来,都有上百亩了。” “我手底下的人自然种不了这么多,还是要村里的大家来种。” 林招财早算好了:“村里的顶梁柱,一日大概能种一亩半的粮食。” “但是每家每户各有不同,老人,小孩,种不了这么多,如此,一亩地可以领一碗粥。” “我会在府边,村口,村尾,各开粥铺,以米插筷子不倒为准,如此,最起码不会有人饿死。” 村正看着手上的雇契,将她刚说的话白纸黑字写得很明白,显然不是临时起意,已是早就打算好了。 他继续往下看:“你要种出来的一半粮食?” 林招财点头。 “我供种子,供食物,村中供地,供人力,我要种出来的一半粮食,很合理。” 村正看着这雇契,下面还写得很详细,怎么防止虚报种地亩数,弄虚作假,仗势欺人的,全都不再续契。 以及怎么算每日不够一亩的粮食,不想领粥的换多少米回去。 还有的家中若是只有十来亩地,种完了,可以协商帮家中地多的人种,但是只领粥,不分粮食。 也有若是实在过活不下去了,想要卖自家的地,按多少现银来收,或者可以直接折成粮食,会低于市价的三成。 村正从头看到尾,只觉得打算之详细,兼顾之周全,实在不像是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能梳理出来的。 村正将雇契放在桌子上,问林招财:“这不是一日之功吧?” 林招财点了点头:“我很早就在想了。” 村正还有两个疑虑:“你府中粮食够吗?若是不够,如何能做保每日供将供粥?” 林招财笑道:“我在雇契上添上,哪人哪家哪一亩地我没供上粮,第二日双倍补上,若补不上,这亩地的收成尽归本家。” 这样既有缓冲,也能稳住人心。 村正点头,认可她这个办法。 他心中其实已经定了十有八九,林招财能将前后打算写得这么清楚,甚至这雇契一瞧都是专人起草的。 前后几乎没有遗漏,没有冲突,这甚至不是那种小门小户之家与长工签的那些,这雇契的严密程度,是能够上公堂的。 所以,这林姑娘不会是在开玩笑,或者想一出是一出的一时兴起。 她是真的想出了个办法,力求解决灾荒的问题。 村正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若三日后这些种子真的发芽,他愿意做这个保。 只是,还有最后一样顾虑。 村正拍了拍桌上的雇契:“招财啊,昨日到今日的事,你也看到了。” 林招财知道,他说的是以大胡子为首的那帮灾民,饿疯了,把主意打到了赖光棍的新坟身上。 她叹了口气:“知道。” 林招财没等村正开口,自己将他的疑虑说了出来。 “许爷爷是害怕,这粮食刚种下去,只要绿成片,不等长出来,就被灾民连根刨着吃了,更遑论收获。” 村正长叹口气:“人饿极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林招财没有回答这问题,而是反问村正:“许爷爷,您信我吗?” 村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林招财继续道:“若是信我能解决灾民来糟蹋地,或者糟蹋幼苗,那这份雇契我们就签。” “您也说了,人心难测,地敞开着,没有围栏,小打小闹小偷小摸一定会有,但是我保证,不会出大乱子。” “前提是,您不能问我怎么做的,我不能告诉您,我能告诉您的只有两点。” “第一,出了这样的事,您找我,第二,没苗补播,自行担责。” 村正没说话,又将雇契拿起来,仔仔细细地再看一遍。 林招财继续喝水,有人敲了敲门,她抬眉,村正的儿媳妇进来了。 “外面有人找你,姑娘,是个男子,高高的。” 村正的儿媳妇比划,她没见过十九。 村正道:“是十九啊,让他进来吧。” 林招财一笑,村正道:“午饭时候了,他来寻你回去吃饭了吧。” 林招财摇摇头:“我让他去追那队灾民了。” 她指了指雇契:“也说这事。” 话音刚落,十九推门进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谁来背锅 村正给十九也倒了杯水。 林招财问他:“怎么样了?” 十九双手接过水:“种子他们拿走了。” 村正道:“你想……让那些灾民也跟着种地?” 林招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个想法。” 她也没多说,等十九把水喝完,起身准备告辞了。 走到院子,见许娟正蹲在厨房边啃菜团子吃。 说是菜团子,其实只是树皮高粱什么的煮熟了团在一块罢了。 林招财驻足,站在台阶上看。 许娟小小一个,好像更瘦了。 小姑娘吃两口,就舔一舔林招财给她的糖。 林招财站在屋里下院子的台阶上,十九跟在她身后,自然也看到了。 村正却是才出屋门。 林招财不等他问,想了想,转身又上了台阶。 “怎么,”村正见她回来,下意识往屋里看了看:“落东西了?” 林招财摇了摇头:“我有一桩事,忘了与您商量。” 她指了指院里给村口打院门剩的木料:“家里的匾有劳许叔帮我们打了一个,我觉得很好。” “因而想劳烦许叔叔再打两副柱子上的木对联,按市价,或者折了粮食,给许叔叔报酬。” “这当然好。” 村正也知道她大概是照顾他们家,否则这生意给谁做不成啊,镇上集上,自有惯手的木匠铺子。 但他看了看林招财手指的那木料:“这料子不贵重,只怕是……” 林招财笑了笑:“不要什么贵重,既然是给村口做了大门,自然是防雨防晒,结实就行,要那么贵重做什么。” 她安村正的心道:“不瞒您说,我就看上我许叔的那手好字了。” 村正这才应了,又问了林招财门联要什么字,什么尺寸。 林招财进屋,用碳块在纸上写了两副门联。 “家宅安宁,六畜兴旺。”这是大门。 “饱饮饱食,大睡天明。”这是林招财自己的院子。 村正瞧着后一对联,笑道:“这是你自己院子上挂的吧,招财。” 林招财笑道:“是,而今才知道,吃饱睡好,比什么都强。” 村正笑着点头。 出了院门,林招财见十九都把马牵过来了。 她摸摸黑毛踏雪的脸,翻身上马:“走吧,回去了。” 两人拽了缰绳一抖,一黑一红两匹马回身,骑马往府中的方向赶去。 两人边走边说,林招财在心中算了算,问十九:“所谓开仓放粮的日子也快到了吧?” 十九点点头:“已经是第九日了。” “就算没到,那监军也会想办法叫他提前到的,看现在的情形,粮食已经缺到极致了,施粥杯水车薪,否则也不会有灾民来青山村这里......” 十九没再说下去,林招财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她现在几乎能百分之一百地确定,镇北王不是个软柿子,就从他散布流言,放任贷粮的操作来说,这人指定是在憋个大的。 想到这儿,她不禁感叹:“幸好村中没有多少人去贷粮,估计和村正的连说带吓唬也有关系,否则这粮想要收回来,只怕是难了。” 十九点了点头。 林招财却灵光一闪:“好像,那也未必?” 十九问道:“怎么说?” 林招财快速把灵光一闪捋顺成思路:“你说,如果你是镇北王,此时此刻,最大的目标是什么?” 十九道:“赶走监军,安抚灾民。” 林招财点了点头:“那就别光盯着他散布谣言的事,那样猜不出他的打算。” “姑娘的意思是?” 林招财将其中的利害掰开:“假设镇北王现在赶走了监军,那这件事情解决了吗?” “没有,”十九道,当然没有,那一大缺粮食的亏空是实打实的。 林招财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在老百姓眼中,不管是镇北王还是监军,在他们心中没有很大的区别。” 十九沉默了一下:对啊,那么......“若是监军还在,粮仓亏空的事他势必要栽在顾鼎头上。” “毕竟那是守备仓,不管他们背地是什么勾当,明面上守备仓还是归镇北军管辖。” 林招财接着他的话茬道:“但是监军在,总能承受一部分百姓的怒火。” “毕竟当初是他开了口子要贷粮,也是他信誓旦旦地说十斗出,十二斗进。” 十九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所以,若真是将监军赶下台,那这锅,可就要结结实实落在顾鼎臣身上了。” “我倒想看看,他怎么把这口锅给监军反扣回去。“ 林招财敏锐地察觉道一丝不对。 “十九啊,”她扯看扯缰绳:“你是不是对顾鼎臣有什么不满?” 莫十九闷声道:“没有。” 林招财“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 两人路过府中的丙字地,现在是乙字地了。 这块地林招财的规划是种小米,方管家办事利落,但是府中人少,实际上,只有三四个人在这片地里忙活。 其他的人也是如此,几人在水田里种大豆。 那片地势低的水田,林招财是打算种玉米的,但是现在还空着。 因为之前是打算起垄种,大伙不会种,等着林招财来教,所以一直忙着种别的地块,这片就一直空着。 但是现在天气冷了,也不涉及降雨多怕涝的问题,起垄反而不利于保持地温。 林招财在脑中快速调整着耕种计划:还是免耕吧,跟方管家说,明天就可以种。 再从乙字地里分二百亩出来种紫花苜蓿,这样一来,牲畜豆料的问题最起码解决了。 况且豆料并不比其他,说不定有了盈余,还能有一笔进项。 不过这事不急,要想靠这种高质量牧草挣钱,和小家小户甚至寻常富户家里做生意,是没有前途的。 家里能养几匹马啊? 要想靠这赚到钱,生意就得和当兵的做。 但是那样大的规模,林招财暂时还承担不起。 不过也快了。 她现在已经十拿九稳,村正会同意自己的小米种植计划。 到时候,北到林府,南至夹道岭,都能种上地。 而府中现有的接近一千亩地,只有杜大娘她们和方管家联系的一部分散户长工,是远远种不过来的。 林招财准备将一部分灾民吸引过来,这也她派十九给大胡子送种子的原因。 而青山村的属地,再往东,也就是靠近青山镇的方向,有很大一部分荒地。 那不就是丙字地么。 这些地她现今不知道多少属于官家,多少是镇上富户用来跑马的,但是无一例外,这些地一定有一个共同特点。 便宜。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半狗叫 足够便宜,林招财就能买上许多。 托顾鼎臣的福,她现在府中运转得当,最起码不用再因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花钱而捉襟见肘了。 这样在心中梳理着大片丙字地如何肥地种植,林招财又是上了马,回府吃了些点心,招猫逗狗地玩了一下午,难得悠闲。 到了晚上,林招财没吃饭,伙同十九还有小竹子都不去吃饭,晚上围在炉边烤红薯和包子吃。 锅上还热着牛奶,林招财边吃烤包子,边盯着咕噜咕噜的牛奶。 小竹子已经吃了第三个烤红薯了,十九不让他吃了。 “会积食。” 小竹子这才把红薯放下了,他旁边有个小碗,放了一碗的红薯皮。 林招财吃红薯也不吃皮,更何况这种烤黑的。 她把手里的包子吃完,给小竹子了个烤得金黄油香的包子。 “这不积食,吃吧。” 小竹子抱着包子啃,林招财已经吃饱了,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烤火。 外面刮起了哨子风。 林招财听着风声,为屋外寒冷的天气打了个寒颤。 屋内暖和的热气烘得林招财昏昏欲睡,她见小竹子吃完包子,捧着小碗里的红薯皮要去喂大黄。 小黄还在西跨院呢,外面乌漆麻黑的,林招财不太放心。 十九就打了灯笼,和她一块陪着小竹子去喂狗。 林招财将牛奶垫了东西从炉子上取下来晾着,待回来就能喝了。 一开门,林招财好悬让风掀了个跟头。 冬日里树高无叶,大风掀起来呼呼哨哨,巨大的黑影张牙舞爪,听到耳中一阵鬼哭狼嚎。 风还穿堂。 灯笼里的火忽明忽灭。 小竹子缩了缩脖子,扯了扯林招财的袖子。 “招财姐,我们不去了吧。” 林招财摸摸他的头:“那留着,明天早上再喂。” 十九卡着灯笼沿,这灯笼是他改造过的,只要外面晃得不厉害,里面的火就不会灭。 天太黑,十九道:“我送姑娘回去吧?” 林招财点点头,开门将小竹子先安顿好。 “早点睡觉。” 小竹子点点头,还跟林招财挥了挥手。 十九走在前面,林招财走到廊下,还没跨入三进院子的门,就见十九突然侧了侧头。 “怎么了?” 林招财顺着他的目光往西跨院那边看去:什么也没有。 十九摇了摇头:“大黄在叫。” 他五感灵敏,林招财什么也没听到。 “吹风吓着了?” 十九道:“不像。” 狗的叫声是有区别的,听到什么警戒和受到惊吓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大黄这种看家护院出身的纯种土狗,没事不会瞎叫的。 但是风大,听不清,大黄叫了两声,也就偃旗息鼓了。 林招财和十九听了一会儿,好像也没什么动静了,于是还是回屋,要是再有动静再说。 谁知刚到林招财的院门口,十九蹙了蹙眉,又道:“大黑也在叫。” 这下,林招财也听到了。 狗叫声不绝于耳,一个在西跨院,一个在后厢房。 林招财脚步一拐:“瞧瞧去。” 她和十九悄咪咪地摸到后厢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家里也要悄咪咪的,但是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 林招财脚尖一点,三步上墙。 兜头先吹了一阵风,林招财坐在墙头,将包扎的披发盘成丸子头,顿时觉得利落多了。 十九紧随其后。 两个人坐在墙上,什么都瞧不见。 林招财回身低头,看了看大黑:“它冲那边叫的。” 林招财指着后院西北靠北的方向,但是乌漆麻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我去看看。” 十九蹲在墙头蓄势待发,林招财拍了拍他的肩。 “不用,你蹲好。” 林招财从怀里摸出个望远镜,一包特制荧光粉。 把荧光粉抹在镜片上,观望了一下。 视野有限,看不到。 十九对她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我试试?” 林招财把望远镜给了他:“这东西视野窄,要是看不到……” 那可能还是要出去。 土狗的听力大约是五百米到一千米的半径,鉴于今天大风影响,这个数据要靠左一些。 也就是说,动静的地方并不远,而且大概率是有人接近林府,或者有人在争吵,打架,这才会引起两条狗的警觉。 离得太近,不看看发生了什么,她晚上要睡不着。 林招财正想着,就见十九把望远镜从眼前挪开,转头看着她。 “怎么了?” 十九抿了抿唇:“是花破暗。” 林招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受伤了,周围的人拉着辆马车。” “能看清马车里是谁吗?” 花破暗道:“好像是,一车小孩。” 林招财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电光石火间心念电转,一会是关于监军抓小孩的谣言,一会儿是大胡子那帮人刨坟挖尸。 “走,”林招财当机立断,跳下院子,却是往院子里面跳。 她将大黑固定在地上的铁链从卡扣上解开,一手拎着铁链端,大黑就蠢蠢欲动地冲着墙去了。 “走角门。” 林招财拽着大黑,从角门出去,把门房看门的来福吓了一跳。 大黑是条镇宅五黑犬,黑夜里眼亮如炬,迸射出让人胆寒的绿光。 他在林招财前面极速带路奔跑,一跳两米远,背厚爪粗,毛光如水。 而且他两岁的年纪,正是藏不住事的时候,浑身腱子肉跑得跟飞一样,带着林招财和十九就往花破暗那跑。 林招财只觉得这小玩意儿简直撒欢,跑得她几乎拽不住,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十分钟左右就跑到了马车边。 在马车边十几米的地方。 “停停停!大黑!” 林招财看着令行禁止,一听到她声音就原地转身回头扑到她身边的大黑,忍了又忍,才没一巴掌乎它狗头。 “汪呜!” 大黑喘了两口气,吐舌头冲林招财笑。 林招财将链子交给十九。 “坐下!” 大黑“汪”一声就坐下了。 林招财安顿好大黑,正要往前查看,就见花破暗一身黑衣,不似平日的明骚。 他扯下面上的三角巾,一边往林招财这边走一边用布巾扎着小臂上的伤。 两人目光相撞,花破暗笑盈盈地先开口:“林姑娘训狗有方啊。” 他因失血而脸色苍白,这样笑着,反而有种淡极生艳的风情。 林招财边往过去,边快速摸到腰间的荷包,兑了瓶金疮药放进去。 “我的娘诶,”林招财看着他花红柳绿的样子:“你怎么二半夜不睡觉,在这冷风口里搞成这样了。” 花破暗把布巾的最后一点塞进上一层的包扎里,捂住胸口道:“说来话长,说来话……” 突然! 寒光迸起! 一道箭光从林招财眼前极限擦过,被林招财险险闪身避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搭救 花破暗在一边伸手就要接那箭矢,因着手臂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 见林招财险险避过那只箭,迅速从袖中掷出个什么东西将那偷袭的人射杀。 做完这些,还不忘咬着牙,流着冷汗对林招财夸了一句:“姑娘好身手。” 林招财见他简直摇摇欲坠,匆忙一手扶住他胳膊。 另一只手在他身上点了几个大穴:“天爷诶,你且老实点吧。” 这自然是那套点穴止血法,林招财手艺不精,只好扭过头来找十九。 刚一转头,差点撞上十九的胳膊,他将狗拴在一边,因此慢了一瞬。 刚看到那道寒光,十九简直吓得神都慌了,轻功都蹦出来了:“林姑娘,你......” “没事,我没事。” 她指指花破暗:“这位比较要紧,还是先看看他吧。” 十九也令行禁止,一把搀扶住花破暗,用了内力重新在花破暗身上点了一遍方才止血的几个大穴:“姑娘放心。” 花破暗打蛇随棍上,立马将身体的重量卸给十九,还有闲心冲他摇了摇手:“莫公子,有劳,有劳。” 十九注意力全在林招财身上,林招财原地蹦了两下:“没事,真没事。” 他这才放心,林招财架着花破暗的另一只胳膊,将他扶到马车旁边。 林招财揭开马车的帘子,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里面四五双明亮的眼睛。 花破暗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慢慢抬手,想点里面的灯。 一斤风里有三斤冷。 呼啸而来又是一大阵。 花破暗失血怕冷,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莫十九接过他手里的火,站在上风口挡住风,这将那盏灯点燃了。 幽幽的昏灯点了起来,林招财这才看清马车里的光景。 孩子瘦得像猫。 衣衫破烂地不像样子,几个人身上围盖着一件大氅,看这大氅桃花簇灿还滚了一圈兔毛白边的风格,就知道是谁的。 但饶是如此,夜风饮哨,冬季渗凉,几个脏兮兮的小孩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一共五个小孩,三个六七岁的样子,两个小的在怀里抱着,怀里的孩子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 见了有人掀帘,几个小孩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角,就这都没敢哭出来。 直到花破暗冲里面笑了笑:“没事了,” 他调侃道:“漂亮姐姐来救我们了。” 林招财笑不出来,只好问他:“你行不行?” 花破暗刚要继续调侃,眼睛笑吟吟地往林招财这边一看,林招财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好了你别说了,”她冲十九道:“给扶到马车上去。” 两人扶着花破暗躺到马车上,马车不大,他腿悬在外面。 林招财道:“委屈你老人家的大长腿一会儿。” 十九则是问他:“还有人追吗?我去解决。” 花破暗摇了摇头:“就是可怜我手下的兄弟了。” 他这样一说,林招财这才发现,马身侧三米远还有一个尸体。 林招财毫不避讳地过去将那人拖到了隐蔽处,十九下去帮忙。 做完这一切,林招财拍了拍手心的土:“待你能起身了,就可来安葬他。” 花破暗这下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低声道:“多谢二位。” 林招财摆了摆手,冲十九道:“带他们先回去。” 十九皱眉:“姑娘且来驾车,我断后。” “我不会驾车啊,”林招财双手一摊。 然后她指了指大黑:“大黑带我回去,没多远,放心。” 她说着,冲十九挥挥手,自家转身去牵大黑。 等回头了见十九还不肯走,安抚道:“有事大黑会叫的,你能听到。” 十九这才叮嘱一句:“姑娘小心。” 花破暗在马车里道:“等她一起走啊,我们走慢点不就行了。” 十九一抖缰绳:“林姑娘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她自有她的道理。” 等他们都走了,林招财从系统里兑出个强光小手电来,把大黑解开,顺着车辙往他们的来处走了一段路,发现是从红枫崖那边来。 林招财揉了揉大黑的狗头表示赞赏,说我们哟啊回去了。 又和他商量了一下回去的时候不要跑得那么快。 大黑“汪呜”一声,林招财这才和它回去了。 一路上,林招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认没有人跟着,这才悄咪咪地回府了。 府中没开大门,角门进出,十九怕惊醒了林叔和陆姨,叫他们半夜起来跟着折腾,特意嘱咐来顺不要惊动了人。 等林招财回来,进了门拴了狗,还奖励它一块骨头。 十九已经将花破暗安顿在林招财对面的院子了。 炉子里常烧着现成的热水,林招财看十九端着盆热水,问道:“他身上的伤怎么样?” 十九道:“手臂,右腿,还有胸口都有伤,手臂上的深一些,但不致命,只是虚弱受冷。” 林招财点了点头打帘跟他进去了。 一进屋,林招财觉得比外面还冷,这屋子常年不住人,冰雾屋冷殿的。 十九道:“不敢去前院,怕惊动了。” 林招财点点头:“没事,幸好安了炉子。” 她从怀里摸出荷包:“你给他上药,这儿有金疮药。” “我去抱柴禾,点了炉子来,过会就暖和了。” 十九点点头,只听屏风后的床那边道:“多谢林姑娘了。” 林招财听他像是坐起来了,好像还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气的样子,忙道:“你还是躺着吧。” 花破暗道:“我总觉得躺下搭话不太好。” 林招财隔空扔给他一个小药包:“这是什么?” 那边的花破暗打开:“像是王爷吃的?” 林招财点点头:“就是你们王爷吃的,止痛药,你凑合来点。” “听十九的哈,他靠谱。” 她说着,出门拿炭去了。 点炉子要先点软柴后点硬柴再架炭,林招财本来想抱了柴进来现点,但是现点势必要起烟,起了烟就要开门和门帘散烟。 外面的哨子风劲头正盛,林招财怕穿堂风进来给花破暗吹出个什么好歹来,就去自己屋子里夹了几块烧着的炭火放在炉子下的铁抽屉里。 端了一抽屉进来直接倒进这冷炉子,再添了新炭。 有了热源,炉子又大,热气儿顺着烟囱窜,不到半个时辰,屋中就暖烘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暂宁 花破暗一边很老实地让十九给他上药,一边让暖热的屋子烘得昏昏欲睡。 药是好药,他迷迷糊糊地想,味道好,也不辣不疼。 他迷瞪一会,心里还惦记着事儿,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见十九还在缠他左臂的伤口。 “莫公子可真心细啊,真是有劳了。” 十九只是道:“你是左手握刀,吃饭的家伙,不能马虎。” 花破暗又是一阵客套,然后才左右瞧了瞧:“带回来的孩儿们呢?” 十九道:“有人照看,喝了米粥才睡的,放心吧。” “你心神劳损,外有伤痛,不要多少思,容易落下病。” 花破暗这才点头,还没忘冲屏风外的林招财叮嘱了一声早睡。 他自己够了被子拉过来,这才肯安安静静半迷瞪半昏睡地闭嘴睡过去了。 倒是一点不认床。 林招财把炉子打理好,熄了灯,和十九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他怎么样?”林招财道。 “皮外伤,不要紧,但是吹风受寒,夜里可能发烧,我会一个时辰看他一次。” 哦呦,太麻烦了。 林招财心说那势必睡不好,商量道:“要不……” “不行。” 话没说完,就被十九打断了。 十九看着林招财,还在组织剩下的需要。 林招财瞧了瞧他:“行吧。” 两个人就这样行不行地饶了了半天,反正是两厢都听懂了。 林招财也没有勉强,只是道:“他要是真发热了,你记得叫我。” 十九点点头,看着林招财进了院子。 他在风啸四起的院外台阶上坐了一会,将头脑都吹清明了才回到屋子里。 林招财睡了个大觉天明。 她每天早上都会坚持练剑,但是这个“早”的定义很模糊。 大多数时间,林招财每天的安排很满,都要早起。 这个时候的“早”是指她每天要在这个季节的天刚蒙蒙亮就起来。 等练半个时辰剑刚好赶上郭大娘和秦大娘香喷喷的早饭。 今天不是,她起来的时候天真的大亮了。 昨晚十九没叫她起,也就是说花破暗没有发热。 “那还好,昨夜里风大,我害怕给吹出毛病了。” 十九点了点头,对林招财:“一大早出去了。” “哦。” 林招财也没问他干什么去了,反正也不怕他不辞而别,他的一帮“孩儿们”还在自家后厢房呢。 果然,等林招财练完剑,还在院子的墙上窜上跳下地蹦了几圈——这是她晨练的新增内容,熟悉爬墙技能。 她在十九的指点下学了很多借力和卸力的新招式,比如现在。 林招财从墙头跳下来,但不是脚尖,膝盖,腰腹多段卸力,而是就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一边实践一边巩固理论知识——太硬的地这种方法不能用。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见十九开了院门,把花破暗让进来。 林招财赶紧收起这个英武且中二的姿势——单膝下跪单手撑地,头高抬,碎发随风飘散。 一副“老娘很强大,老娘天下第一”的中二架势。 她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出乎意料地,见花破暗也拍了拍手里的土。 林招财看他走过来:“你起这么早?” 花破暗点点头:“借了你们家的锄头和铁锨一用。” 林招财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也没多问。 她把十九和花破暗撵去吃饭,自己在院子里把剩下的爬墙大法练了几遍。 完成了今日的份额,这才出了一脑袋汗,神清气爽地干饭去了。 林招财一手掂包子一嘴叼饼一手端粥碗到了厨房边小饭间的时候,十九已经收拾碗了,花破暗还没吃完。 林招财看花破暗慢条斯理地拿了一个饼吃,自己啃完了一个包子。 花破暗又慢条斯理地拿了一个饼吃,自己啃完了饼。 花破暗再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个饼,自己喝完了最后一口粥。 然后她把筷子放到碗上,看到花破暗又慢条斯理地拿起了一个饼,咬了一口。 林招财挑了挑眉:“你……很多天没吃饭了?” 花破暗嘴里还咬着东西,嘴里含糊的生意和他一看就是个讲究的美人儿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反差。 “那可不,穷呗。” 林招财没话说了,只好点了点头:“天可怜见的,你敞开吃,咱们家管够。” 十九收拾好碗,端了两碗牛乳进来:“那几个小孩洗了澡,陆姨给他们找了衣服穿,吃了早饭,又睡下了。” 林招财点点头:“你喝了吗?” 十九摇摇头:“给那几个小孩了,就剩这两碗。” 花破暗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很好奇她这两碗牛乳要怎么分。 林招财“哦,”了一声。 然后她抬手,把那两碗牛奶分别往自己的粥碗里匀了一些。 再把另外两碗分给十九和花破暗。 “可惜没有糖,”林招财嗦了一口,对上两个人一个欲言又止一个笑盈盈地目光:“你俩看我干啥。” 十九没说话,花破暗又咬了一口肉饼,转移话题道:“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林招财丝毫没听出来他在转移话题,“啊?”了一声,心说不会吧不会吧。 “你们已经到吃不起的地步了?” 花破暗干咳了两下,但还是一张面皮绷得稳稳的,笑道:“我胡诌的。” 林招财点了点头:“要是真吃不起饭了,不如跟我混,” 她又想到花破暗隔着一柄刀旱地拔葱,把土匪头子朱大彪整个人平地甩起来的样子。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端着碗感叹了一句:“这把子力气,不犁地可惜了。” …… 十九还是很沉默,好像已经习惯了。 花破暗闭嘴,然后长嘴吃饼,失去了所有交流的欲望。 直到他把一个饼吃完,才恢复了惯常的八面玲珑,冲林招财举了举奶碗:“多谢姑娘援手。” 林招财让他不用太在意:“路见不平嘛。” “这些小孩,可以问是什么来历吗?” 花破暗道:“我顺路救下来的,至于具体的,姑娘几日后就能知道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招财也不再多问,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村正上门 林招财收拾了碗,对花破暗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没等花破暗说话,林招财又接着道:“咱们这儿管吃管住。” 花破暗笑道:“多谢姑娘,我再叨扰两日,这里有一锭银子。” 林招财端起碗:“我拿着那柄玄金剑,怎好意思要你的银子。” “放心吧,不必客气。” 林招财端碗出去了。 理是这个理,不过既然人都来了,不顺路下地看看她们冬天出苗的种子,属实太可惜了。 怎么起这个话头,林招财还没想好,但是方管家却带着人上门了。 村正。 林招财早有过交代,所以方管家一见是村正,就直接领着人进来了。 村正会来林招财早有预料,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还这么巧。 花破暗在这儿。 林招财赶紧把人请进来,让十九盛了热粥和热饼来。 花破暗八面玲珑,不认识人,但是上下一打量,就知道大概是个什么身份性格。 林招财介绍道:“这位是青山村的村正。” 她又将目光转向花破暗:“这是我朋友,姓花。” 村正还没说话,花破暗用食指点着桌子,边想边道:“青山镇,青山村村正,许文,许大爷?” 村正一见这面前的年轻人神态自若,气度不凡,更是一下子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一愣:“这……” 林招财知道他想问什么:这谁? 她心说这身份是可以说的嘛,花破暗就已经开口了。 “我是红枫崖那边的,我们村村正常说您把村子里管的好呢。” 许正这才放心,了然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是叹了口气:“实在惭愧啊,如今村里家户无余量,若想这个冬天不饿死人,全靠着林姑娘了。” “哦,”花破暗一挑眉,将目光转向林招财:“林姑娘,怎么说?” 林招财饭桌谈种地,施施然在凳子上坐下,问村正道:“许爷爷,那包种子出芽了?” 村正点点头:“昨日姑娘回去,我就泡了种种在地里,今儿一早,已是有芽要顶出来了。” 林招财:“没发芽?” 村正摇摇头:“发了几个,能发就好。” 林招财问道:“那您今日来是?” 村正道:“招财啊,你说,自己在地里已是种了一批?” 林招财点点头:“有,已经见绿了,您去看看吗?” 村正道:“若真如此,我为你作这个保。” 林招财早预料了这个决定,但是她属实没想到有这么早,毕竟村正还真正亲自没见到苗出。 但是她也知道,青山村的情况已是岌岌可危。 按照村正所说,若是祠堂里没有粮食了,恐怕下次去坟地的就不是灾民,而是村民了。 她确定道:“今天?” 村正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脊背挺得笔直,缓而重地点了一下头。 “今天。” “好,”林招财应声,正好,十九端着粥饼进来了。 “许爷爷且吃些热早点,我去叫人备马。” 林招财安顿完,就并十九和花破暗出去了。 一出门,林招财让十九去找方管家备马套车。 花破暗在旁边问她:“林姑娘,你说的是在杏林医馆种的那些小米吗?” 林招财点点头:“医馆里那些,还有麦子,苜蓿,大豆。” 花破暗就道:“你怎么说服灰先生的,药园变菜地?” 林招财心说终于问到这里了,于是十分专业地和他解释了一遍原理。 花破暗听得十分耐心,频频点头,最后得出个结论:“我也要去看看。” 林招财道:“灰先生的院子里那些你没看到吗?” 花破暗道:“就见他们种了,还没来得及见长出来。” 林招财很坦诚道:“我是准备带你去看的,但是你伤还没好,不能骑马,再修养两天是真,苗也不会跑。” 花破暗笑了笑:“这不算什么,呐,村正出来了。” 林招财压低了声音:“我还说问你呢,你怎么认识村正?” 花破暗微微侧头:“王爷下辖西北,接壤边境两城,上到州城主,下到村镇县,所有当官的名字,我都知道。” 林招财从府听到县,心说这得是多少人啊。 她不由得十分惊讶地看着花破暗,这都跟人形检索仪差不多了吧? 花破暗冲她眨眨眼。 林招财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三步并两步地去扶村正。 “许爷爷,您骑家里的驴来的?管家已经给喂饱了草料,还是套了马车来?” 许正人老,精神可一点也不老,林招财不知道,他每天坐镇祠堂分粮,晚上有时候都睡在祠堂里。 他道:“我能骑,要不是你许文叔把马骑走了,我还道骑马来呢。” 林招财笑了笑:“那好,咱们这就去。” 林招财给陆婉打了招呼才去的,他爹不在家。 林元人也是老实本分一辈子的农民,每天不干点什么就闲得慌,自打府里拉了种子,他就日日跟着下地去了。 陆婉仍旧在屋里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府里也离不开她,大事林招财拿主意,找不到她了,方管家就去找陆婉。 这两日陆婉在家里织毛衣:天冷,她就怕冷,就也怕府里这些孩子冷。 杜大娘她们每日寒风里下地,也最是要些个贴身保暖衣裳是好。 而且今时今日她管着这些府务,免不了要记记算算,深觉得大字不识不行,闲来也找小竹子教她认一些字来。 自从上次孩子夜不归宿后,每次出门也都给她打招呼,招财这孩子心里有数,她知道,也放手让孩子去。 但别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就是行一里路她也要担心。 “出门骑马,又不带手套?” “你上次说的五个指头手套,我织了好多双出来,也教了粉藕绿藕他们,待够了二十多双,你给你杜大娘她们分一分。” 林招财笑了笑,抱了抱陆婉:“娘真好。” 陆婉拍了拍她的背:“去吧,带上手套。” 陆婉也出门和村正寒暄了几句,给林招财拿了四双新手套出来。 林招财先给村正了一双:“许爷爷,您试试这手套。” 她跟十九花破暗就没这么客气了,左右手一人一双道:“见者有份。” 花破暗翻来覆去瞧了瞧,自觉在人家府中叨扰,自然要和府中的林夫人见礼。 这人口齿伶俐八面玲珑,也以林招财的朋友自称。 一会儿说打扰了,一会又捧着手套道心灵巧好手艺云云,直夸得陆婉喜笑颜开。 第一百四十章 一村之长的抉择 几人才出了门,来顺已经牵马引驴地套车等着了。 花破暗在后面数了数马,道:“我又和莫公子骑一匹马啊?” 林招财指了指那个颜色灰头土脸但是收拾得还挺干净的小马车:“你,上车。” 花破暗立马不干:“我要骑马。” 林招财十分坚定:“你是左手发力,十九说你至少三日不能提重物,不然要伤筋动骨,阴天下雨,老了遭罪的。” 花破暗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事:“老了?” 林招财点点头。 花破暗沉默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是笑道:“能老了再说吧。” 林招财没说话,冲十九招了招手。 十九自然听到了他俩的对话,过来非常客气地把花破暗“请”上了马车。 离得最近的是二百亩水田,这片地最早定下种的大豆,也出得最早。 杜大娘她们从离府近的那一片开始种,也就是林府从东往西,最早种的那一批,已经是成片的绿了。 林招财翻身下马,十九回头冲车里说了声:“到了。” 几人在田埂上站成一排,村正最先蹲下来看苗。 林招财也蹲下来:都长了真叶了。 她一手摩挲了一下叶子,似乎感受到了叶片脉络蓬勃的生命力。 用手一量,已经是快二十厘米了。 因着边际效应,有的田埂边的大豆已有小小的复叶,长得肥绿壮实,就等着再给他些日子,开花结荚了。 村正站了起来。 林招财也拍了拍手里的土站了起来。 她好像也是第一次来到最早种的这片地。 抬头往远看。 绿接天。 一片油油的豆叶生机勃勃,风吹,掀起一片悉悉索索的绿浪。 这风吹到人身上,直往袖口和脖领钻,都冷得人缩脖子。 但是这片豆就是长出来了。 今天的天格外的蓝,冷蓝冷蓝的。 蓝和绿的颜色都纯粹让人心惊,尤其是此时此刻,他代表的含义不仅仅是收获。 还有不会饿死。 村正,十九,花破暗,此时都望着这片地,被巨大的震撼压得暂时无法说话。 但是林招财没有。 林招财知道,杂交高抗种的潜力远远不如此。 别说是刮风,就是下雪,只要在雪前种下种子,苗照样能长得很好。 她见过一望无际的雪上浮绿,那才是震撼人心的盛景。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她不知道初雪何时会下起来。 她需要人,她要尽快把这些种子种到地里。 并且,保护它。 苗长成粮食,才能丰收。 苗在还是苗的时候就被吃了,那就什么也不是。 花破暗最早回神。 “你想种这片地?” 林招财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止是种,我还要它好好地长出来,我要丰收,我要粮满仓。” 她从荷包里摸出一份雇契来,正是要和村正签的那一份。 “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村正还待去乙字地,也就是小米的那一片去看了看。 主要还是要去看小米。 村正在中间担着责任,他作为一村之长,也要为村民负责。 因此看得格外仔细,骑着驴,隔上一片地就下驴看看。 林招财很耐心地在后面跟着,花破暗要看雇契,就打开了马车的帘子。 还待边走边瞧着,马车突然停下了。 十九叫住了林招财。 “林姑娘,他要去瞧那片。” 林招财顺着十九手指的地方去看,那是丙字地改的乙字地,就是最初的一百五十亩,现在种上了些苜蓿。 倒是眼尖。 林招财领着他去看了,花破暗下车,蹲在地上去用手摸。 “这是草料吧?” 林招财道:“也可以这么说,这叫紫花苜蓿。” 花破暗抬头:“紫花?我怎么记得是黄花?” 他是将军,行军打仗,自然也照管草料之事。 林招财也蹲下来:“不是一个品种,这个长得更好,也更耐寒些。” 她问:“你们喂马时候,还能见花?每一株都有?” 花破暗想了想:“路上颠簸,有的抖掉了,十之七八有花。” 林招财心说抖掉了还十之七八,那就是都开花了才割。 她跟花破暗道:“割得太晚了。” 苜蓿刈割的事宜时期是初花期,也就是一片地里有十分之一左右的植株开花,这个时候割最好。 没开花的时候,叫营养生长,开了花以后,就叫生殖生长了。 对于紫花苜蓿来说,一旦花开得繁盛,蛋白质含量就会下降。 也就是营养会远比不上初花期的时候,但是这个时期没有这种说法,很多人在花都开了的时候才割,是因为看起来更多些。 这些道理,林招财只能用浅显易懂的比喻来跟花破暗讲。 两个人讲了半天,最后花破暗才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姑娘种这么大一片草料做什么?” 林招财毫不避讳道:“喂马。” 这个“喂马”就很有意思了。 家马是马,战马也是马。 两人还要再说,就见村正走了过来。 林招财等着他开口。 村正看了一眼花破暗手里雇契:“签,我今日就回去和村里的说,晚上拉种子可来得及?” 林招财肯定道:“来得及。” 十九拿了沾满墨的笔来,花破暗左右看了看:“你从哪儿变出来的笔?” 许正二话没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林招财将雇契给了村正,这是要拿回去,给每个参与林招财种植计划的村民签字的。 村正签了字,拿上雇契,连林招财挽留吃中饭都没有,骑着驴回去了。 林招财目送他的背影,花破暗在一边道:“林姑娘真是有备而来,算得如此之定。” 林招财没有否认。 花破暗见林招财没挪地方,他抱臂站在一旁,用肩膀碰了碰十九的肩膀。 “你说林姑娘干什么呢?” 十九道:“不知。” 还往一边退了两步。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十九觉得自己还是了解林姑娘的,她在那里应该是要等瞧不见村正的背影就会回来。 十九就这样在林招财后面等着,直到目力所及,村正的人已经看不到了。 果然,就在这个时候,林姑娘回身走过来。 十九以为他会听到一句:“回去吧。” 但是只见林招财浅浅地叹了口气。 “我就说我忘了件什么事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事? 莫十九在心中快速回忆了林姑娘近期打算,一做完,做了一半,长期打算的事。 还有吩咐他的事,以及吩咐方管家的事。 忘了什么呢? 他不解的看着林姑娘,花破暗也十分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 林招财道:“我忘了摘我的西红柿了。” 对啊。 林招财不是只有买周家的这近一千亩地。 最早发家的,是她从恶毒亲戚家争回来的五亩地,以及买村正家的一家宅子。 而那五亩地,正是林招财都拿来种了西红柿。 上几次回去情况紧急,也没有路过家里那片地,林招财几乎都要忘了,那里面还种着她一半的西红柿炒鸡蛋呢。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拔了吃了。 林招财赶紧上马,带上十九和花破暗,回村摘西红柿去了。 进门依旧要刷脸,但是今日守门的不是许文了,估计是忙着做木工活。 五亩地的位置比林招财家里离村口要近一些,林招财远远就看见了,苗好像还在。 她种了就少有时间去管,按理说西红柿要搭架子的,给它爬蔓,果自然也结得多。 但是林招财没顾得上,自然也忘了给搭架子,比人食指不知道要给它搭架子,也就没有人提醒林招财。 此时看过去,一株株西红柿已经是倒成一片,但是好在这是地方种,又是野生地方种,十分抗造。 所以虽然倒了不少,但是依然在顽强地结实。 林招财在地里粗粗转了一圈:红的绿的都有,红的多绿的少,黄的也有一些,正是摘的时候。 花破暗跟着下来凑热闹,转了半圈后,发现这么一大片地种得都是同一种东西。 他十分不解地问林招财:“林姑娘,你种这么多的''恶魔果''是做什么?要毒死谁?” 恶魔果。 林招财乍一听这个名字,还反应了一会他说的就是西红柿。 对了,这个时候,西红柿还没有从长期的自然选择和杂交育种中进化成真正能吃的样子。 现在的野生西红柿口味古怪且极端,一般都是十分酸或者十分涩的。 林招财最初发现的这几株更是离谱,她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一片居然还有一株是辣的! 况且一下子就叫她挑中了,当时在青青山上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咬了一大口。 那个辣啊。 身上还没带水。 只好吃了旁边两个不是新品种的绿色没熟的西红柿。 那个酸啊。 想起当时的口感,林招财不由得“嘶嘶”从牙缝里抽了两口气。 “林姑娘?” 花破暗以为她怎么了,连忙蹲下来看。 林招财让一张漂亮得锋芒毕露的脸唤回了思绪,这才想起和花破暗解释道:“这是我嫁接过的,可以吃。” 花破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一大片“恶魔果”,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不信归不信,花破暗这话倒是让林招财明白了为什么这片地没叫人拔着吃了。 村民肯定以为有毒。 “招财?你回来了?” 林招财正摘了一个红彤彤的在手里,在袖子上擦了擦准备吃。 就在花破暗一脸惊疑不定,想拦又不知道该不该拦 的气氛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招财循声回头。 “秀云大娘!” 那田埂上牵着孩子,正冲林招财三步并两步走来的爽朗妇人,却不是孙秀云是谁。 她脚底下快,孙望儿脚底下更快。 那孩子正是撒手没的年纪,一放开她娘的手就像个小炮仗一样往林招财这里冲来。 “望儿,慢点跑,”林招财嘴上这样说着,生怕他摔了。 孙大娘却一点也不操心的样子:乡下孩子皮实,冬日里穿得又厚,这软土又不是青砖,就放了他撒欢儿跑。 孙望儿就一头扎在林招财这儿抱着林招财大腿,声音洪亮道:“招财姐姐。” 他小胳膊抱圆了抱着林招财大腿,许是因为林招财救过他,望儿十分喜欢招财姐姐。 这孩子大小就机灵,也继承了孙秀云的开朗大方,手里还抱着林招财呢,眼睛里嘴里也不让旁边的人落下。 他探了探头,对林招财身后的十九挥了挥手:“十九哥。” 十九是随身带着糖的,应了一声,从荷包里掏糖给他吃。 孙望儿欢天喜地地道了谢,还剥开糖给林招财喂了一个,然后也没忘跟花破暗打招呼。 “漂亮哥哥好。” 小孩子童言无忌,也还分不清好看,漂亮,俊俏之类的区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孙秀云喘着气快步走来的死后正赶上听到这一句“漂亮哥哥”。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她蹲下来教望儿:“说哥哥好。” 孙望儿于是脆生生道:“漂亮哥哥好。” 花破暗本是忍俊不禁,听到这句直接是被逗笑了。 他轻而易举地单手把孙望儿抱起来:“也叫过漂亮姐姐,记得吗?” 孙望儿眼睛一亮,这小孩也是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一把搂住花破暗的脖颈:“记得!漂亮姐姐,你怎么变哥哥了?” 林招财心说这人身上还有伤呢,一把将孙望儿薅下来抱着。 孙秀云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她是个直性子,心里藏不住话,问林招财:“什么哥哥姐姐,我都听糊涂了。” 林招财于是一边逗望儿,一边将那次自己怎么遇到男扮女装的花破暗,怎么和十九救出望儿时候的事挑能说的部分说了说。 当然,花将军的身份是万万不能说,林招财只随意给他编了个路见不平的侠士身份。 孙秀云听完,这才明白了,赞道:“真真是好俊俏的公子,品行也好。” 花破暗人五人六地道了谢。 孙秀云连忙道不敢不敢:“你救了望儿,我倒要和你道谢呢。” 她说着,深深福了福身:“中午一定来家里吃,我擀的面也是村中一绝了,招财知道。” 林招财笑着应是。 林招财见望儿又去伸手够十九,就把他放去跟十九玩。 她这才腾出功夫和秀云大娘搭话。 “近日来可好么,大娘和望儿没饿着吧。” 孙秀云左右瞧了瞧,这才道:“多亏你给的粮食了,否则,村里的光景,我们娘儿俩还不知如何呢。” 林招财这才放心,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这片果子离你家近,我摘一些留几株,你和望儿吃。” 她把刚摘下来揣兜的按按那个西红柿又拿出来在袖子上蹭了蹭:“若是您信我的话。” 孙秀云立马摘了一个吃了。 “这,还好吃着呀。” 她显然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好吃,少酸多甜的新鲜汁水在口中迸发,对于她这种从没吃过,又因着藏粮多日只敢偷偷在屋里煮着吃些东西的人来说,真是难得的美味。 孙秀云吃完一个,才想起来左右看看有没有人瞧见。 见没有人,也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招财啊,快将这都摘回去吧,你这两日不来,我还到去你府中问问呢,再不摘,该都烂到地里了。” 林招财道:“多谢大娘费心还替我看着。” 孙秀云道可不是:“我先还说你种这有毒的恶魔果是做什么,我也不瞒你,自己偷偷摘里两个掰开没敢吃,但是觉得和山里野的不一样。” “我就道你种这么多自有道理,村里也有几个饿极了,畏畏缩缩打这片地的主意,我瞧见了,都给吓跑了,直说这有毒有毒。” 林招财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真诚笑道:“真是多亏了大娘。” 孙秀云摆摆手说不妨事不妨事:“谁叫这片地离我家近呢,一出门就照管上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沉浸式摘西红柿 林招财准备先回家,家里有筐啊筛之类的,否则摘了柿子没地方放。 孙秀云闲来无事,之前又有林招财帮他的忙,也带着孩子要帮林招财摘西红柿去。 她听林招财没带东西,也回去拿家里的剪子,筐啊背篓的。 几人约定在秀云大娘家里见,因为马得栓在院子里,外面不太安全。 但等林招财到了门口,沉默了。 她看了看十九。 十九摊了摊手。 花破暗从马车里跳下来:“怎么了?” 他一瞥:“哦,没带钥匙?” 林招财在心中为他的察言观色叫好。 十九不着声色地扯了扯袖口,静等林姑娘示下。 林招财道:“厨房里有个大背篓,有盖子那个,你把小的背篓和笼装在里面,筛子扔出来,我就在这儿,能接住。” 十九点点头,翻墙是老本行,他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曲膝蹬地,干净利落地上墙了。 不过半盏茶时间,十九就背着个大背篓出来了。 他不知道怎么固定的,把筛也一并拿了出来。 林招财把东西卸下来,大一点的背篓自己背着,给了他个小点的。 花破暗十分自然地拿过筛,在空中掂了掂:“走吗?” 他把筛放在马车上,自己招摇过市地和林招财牵着黑毛踏雪走。 秀云娘把家里能装东西的都拿了出来,还有几个大布袋子:那么大一片地呢。 林招财背篓提筐,小竹子手里都拿着个小笼,他十分兴奋,小短腿迈得扑腾扑腾的。 几个人到了地里,林招财给各人分了一片,从前往后从左往右边。 林招财不让花破暗背背篓,也不让他提笼。 “要不你还是坐这地头吧,别摘了。” 花破暗道:“那我干什么。” 林招财给了他一个大筐:“摘来的都放你这边,红的绿的挑出来,绿的放筐,红的放筛里。” 这工作约等于不费体力,最主要是看场子,花破暗也不嫌活儿小,一口应下了。 孙望儿在地里跑过来跑过去,体力好像用不完,林招财完全放空,脑子不转手动,觉得非常解压。 等几人摘了一晌午,把拿来的东西都快装满了,林招财和十九一趟趟先运回秀云娘家里。 孙望儿拿着家门钥匙小跑着在前面带路,两个人拿了三趟,总算把两亩多地的西红柿都搬回去了。 秀云娘家的院子和林招财家不一样,没有石桌石凳,家里的桌子也只有一张小方桌,凳子但是不少,就是低了点。 花破暗完全没有拘谨的感觉,尽管他的大长腿因为坐在小板凳上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孙秀云也有点不好意思,几个人干脆上炕上坐,炕上有桌,里屋也暖和。 她招呼几个人喝了没有茶的温水,自己忙着下面去了。 林招财有心教教她西红柿怎么炒,今天中午不如就将西红柿炒出了沙,烧成汁煮了面吃。 十九和花破暗在炕上陪孙望儿玩,林招财和孙秀云两个人做到快。 “炒的时候切碎一点,先放盐容易出汁。” 孙秀云在一边学着,手里一边擀面。 “切细一些,直接就在这菜汤里煮了。” 林招财把灶台让给秀云娘,孙秀云说窗台上还有她晾干了水的菜,不若洗洗一并煮进来。 林招财洗了菜,刚好面快熟了,扔到锅里:“小火再煮煮就好了。” 她去拿碗,孙秀云家里没有多余的大碗,她家里孤儿寡母的,望儿吃得也少,所以只有小碗和盆。 林招财就拿了三个盆。 十九一个,花破暗一个,自己一个。 孙秀云看着直笑:“我的好姑娘,这么俊的公子吃这么大的盆啊。” 林招财非常自然:“那有什么,我这么好看的姑娘也用盆吃啊。” 她边用勺子浇了油香鲜亮的西红柿汤在面上,一边和秀云娘道:“望儿用哪个碗?” 孙秀云把三碗面盛好:“你快去吃,别管他,我给他弄。” 林招财招呼两个人自己端饭去,等秀云娘端着盘小咸菜来了,几个人才动筷。 林招财先呷了一口汤,孙秀云期待地问:“怎么样?” 林招财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香我一跟头。” 十九在旁边道:“好吃。” 花破暗是斯文人,十分给面子地把秀云娘的手艺夸了一通,从汤夸到面,从面夸到小咸菜。 孙望儿在一边咯咯直笑。 林招财边吃面,边侃花破暗:“你都不怕这东西真有毒吗?” 花破暗笑道:“我百毒不侵。” 林招财笑得想咳嗽。 几人吃着饭,林招财细数西红柿的做法,什么糖醋凉拌,烧汤,西红柿炒蛋。 孙秀云一下子就被种草了,直问能不能给她家院子里也种上一些。 林招财一口应承,明年就给她们院子里种上一些。 “下午看着好的苗挖回来几株,回来随便培了土养在盆里,明年掐了枝往土里种,能长一大片出来。” 林招财又给她将怎么剪枝,怎么扦插,怎么土培,说得秀云娘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这东西要过了冬,开春才能种,家里粮食还够吃吗?” “够够,这还得多谢你啦招财。” “您和我娘啥关系啊,若家里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家里。” 孙秀云笑着应了:“吃完饭少歇一会,咱们紧着把那片地的摘完。” “之前没人摘也就罢了,若是今天摘不完,让人瞧见了,明天眨眼就没有了。” 林招财点了点头。 等吃完饭,孙秀云刚洗了碗,就听到一阵钟声。 “咦?” 孙秀云把围裙解了下来,擦了擦手挂在墙上:“怎么突然敲上议事钟了?” 议事钟是村里中间安着的一口钟,用半生半熟的铁烧的,用石头就能敲响,响了全村都能听到。 一般是装在村正家,一般人不让乱敲的,除了一种情况:谁发现村里失火了,就“哐哐哐”怎么大声怎么敲,把人都喊醒地敲。 平常不紧急的时候,钟声都是有说法的,这种三敲停一下,再三敲停一下的是很常用的。 是让全村村民家里去个做主的人去集议的。 集议就是开会的意思。 林招财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她笑着对孙秀云道:“那快去吧,望儿我们给你看着。” “诶,”孙秀云自然放心林招财,想着集议也用不了太久,赶忙就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开会 等林招财从厨房回屋,花破暗已经做了个简易的木制保持平衡的小玩意儿逗孙望儿。 十九也听到了钟声,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见林姑娘来了就问她。 林招财道:“集议,估计是村正商量雇契的事。” 花破暗在一边好笑道:“你怎么不问我?” 十九特别正直:“我以为你不知。” 集议的内容林招财猜了个十之八九,但是没想到孙秀云会这么快回来。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林招财还没听到动静,孙望儿已经从林招财怀里跳下来了。 他边踢踏鞋边道:“我娘回来了。” 林招财出去一看,可不就是么。 “秀云娘?”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孙秀云笑道:“你个鬼灵精,明知道什么事还不告诉大娘。” 林招财道:“我这不是怕您知道了不肯去么?” 孙秀云打帘子叫林招财和孙望儿进屋:“去,怎么不去,这么好的事,大娘第一个签。” 林招财笑道:“所以回来的这么快?” 孙秀云点点头:“你冯大娘第二个,她跟我一道回来的。” 林招财惊讶道:“冯大娘这么爽快?” 孙秀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冯大姐人本身就不是拖拖拉拉的人。” 林招财想到她在当时米价刚开始涨得很厉害的时候就果断把家里的奶牛卖了。 虽说也有当初最早遭了贼的缘故,但当时米价涨得正厉害。 眼见是一天比一天贵,灾民也是一天比一天多,有许多人可能预料到了后面粮食会紧缺,但是像孙秀云一样这么早就去卖掉家里资产果断屯粮的人真的很少。 从这一点看,她就绝不是个不果断的人,可是这也太果断了。 林招财道:“那其他人呢?” 孙秀云直言:“一半都签了,剩下的很多人都心动了,但是还没下决心。” “还有不知道怎么吵开的,我懒得与他们等,就早早回来了。” 林招财不在乎他们吵,吵不吵的最后大多都会同意,她只看结果。 只是对这么快就有人签了雇契觉得疑惑:“我原先道村正还得说服大家几天。” “他说今日下午来拉种子我还道没这么快呢,不想比他说得还快。” 孙秀云性子通透,见事和思维方式也是这样的路子,她对林招财道:“招财啊,你想得太复杂。” 孙秀云接过望儿给自己倒的那杯水道:“不签等着饿死吗,你要是这会儿是集议的,你也二话不说就签了。” “明天先种上,最起码有饭吃了,你说是不?” 林招财一想,好像对哦。 也就不纠结了,几个人歇了一阵,又去摘西红柿去了。 到了天快擦黑,还有个一亩地左右的没摘完,林招财道算了。 孙秀云有些可惜:“开了这摘的头儿,明日就三两下叫摘去了。” 林招财道:“秀云娘,你离得近,剩下的能摘多少是多少,但是赶天黑了之前回去,外面不安全。” “我也给您留上一袋子,放在窗口,这天气也坏不了,你和望儿吃。” 孙秀云连声应是。 把各种容器以及袋子装着的西红柿放在马车里也不容易。 林招财十分费心地先把花破暗放置在中间,然后再往两边把西红柿摆开。 刚摆了两个筛,花破暗就不干了:“我要坐驾车那。” 林招财道:“你那斗篷洗了没干,这会入夜外面太冷了,受伤了就别瞎折腾。” 花破暗向来有问题解决问题。 他一听这话,从车里面找了个最后装了半袋子西红柿的大布袋把里面的半袋子倒到筛上。 然后抱着那布袋出来,往驾车位的左边一坐,把那大布袋披在肩头:“这样就不冷了。” 他说着,像是很满意肩头这个布袋,还拍了拍把边角压好。 然后才微微抬头对林招财道:“这可以吗?” 林招财本是背对着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听到声音一回头,最先看见他头发在丝在寒风中被吹起,飘到灰蓝森冷天色里。 这人顶着一张漂亮得锋芒毕露的脸,披着这棕灰的布袋,鼻头甚至冻红了一点,表情十分认真地和林招财打商量。 林招财深吸一口气,很有原则道:“行。” 话音刚落,十九就提着一袋西红柿示意花破暗让一下,自己要继续搬东西。 花破暗十分配合地跳下车,倾身打帘。 十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西红柿放进去了。 几个人装完,掉转车头要走的时候,林招财还不放心道:“我记得给秀云娘家里留了吗?” 十九很靠谱地点点头:“留了,那袋多半红少半绿,姑娘说些绿的可以慢慢放红吃。” 林招财点点头,花破暗道:“林姑娘可真好心啊。” 林招财先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秀云娘和我娘关系可好了,而且之前也没少帮我们家忙。” 她侧头看了一眼花破暗——黑毛踏雪和十九驾的车是并行的,因此林招财一侧头就能看见坐在驾车位靠近她这边的花破暗。 花破暗从怀里摸出手套戴上。 林招财侃他:“再说了,望儿也算是我们几个一块救出来的,当然不能看孩子饿着。” 花破暗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招财洗耳恭听地“哦?”了一声。 花破暗道:“村里集议有吵架的,姑娘觉得是何原因?” 林招财当然能猜到:“无非有的人觉得分配不均,想多捞好处,仗着人多耍无赖,希望村正随我施压,或者求情。” 总之就是那一套:“不管软的硬的,叫我让利就是了。” 花破暗道:“那姑娘预备怎么解决?” 林招财自然而然道:“不解决,我跟方管家交代了,村正那里不管有多少人签雇契,种子是肯定能拉回去的。” “今天拉种子明天就种,再过两天长苗,那几个不同意的,最后着急的是他们自己。” 花破暗道:“姑娘心有成算,这也是个办法。” 林招财穿得厚,这会儿寒风倒是吹得她舒服,心情很好道:“花将军自然是更有高见,快跟我说说,我学习学习。” 花破暗笑道:“高见不敢当,但如果是我, 我会不经意让村正发现这批冬天能存活的种子,引他上门问我。” “然后把一切都交给他,让他和村民谈,装成很不情愿的样子,直到拿出诚意最大的雇契。” “这样,就不会有人吵架,也费不了这么多事。” 林招财笑道:“真阴险啊。” 花破暗挑了挑眉:“谬赞谬赞。”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雷 几人回了家,林招财见厨房正用着,自己撸起袖子洗西红柿,这东西做酱能存很久。 不过要先洗再上锅蒸,然后放进陶罐里。 她早推了花破暗去休息,小慧姐将今日捡的鸡蛋送来,看林姑娘在忙,自己也来帮忙。 十九在井边打水,也有热水兑进去——自从搭了炉子,府里的热水总是不缺的。 小丫头和大娘们洗衣裳洗菜都是用了热水了。 小慧姐也端了个小板凳来,跟林姑娘道最近的工作情况:“第一批小鸡已经孵上了,约莫月末就能出壳了。” 林招财道:“一个月就出壳了?” 小慧姐点点头:“这批出了壳,又有约莫五十只,过年大的那些就能杀年鸡了。” 林招财道:“那真是好,院里除了来福总去喂马喂驴,其他的人和牲灵也不是很熟。” “这些养鸡养猪的事,要多拜托你啦。” 小慧姐面皮薄,被这么一说脸都红了,连忙道不敢不敢。 她虽是这样说,但心中确实高兴,笑着道:“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事。” 林招财给她盆里兑了热水:“怎么啦?” 小慧姐道:“姑娘还记得小竹子让我教他学骑马吗?” 林招财点点头:“怎么,这小子又不愿意学了?” 小慧姐忙道不是:“那日莫公子也随着他,瞧他学得怎么样,不料那只红里黑却死活不让他靠近。” 红里黑? 听着这状态,像是……怀孕了? 林招财知道这匹马,和十九常骑的那只小红枣很像,只是头上中间有一撮黑毛,所以叫红里黑。 来福还和她提过,这两只最是要好,还说开了春要是能配了种,红里黑跑得快,性子又好。 小红枣驮力强,要是能和小红枣配种,生出来的马驹子定然也很不错。 林招财听这意思,又道:“还有什么,她性子有什么变化?口味变了么?” 小慧姐呀了一声:“姑娘怎么知道?” 林招财笑:“我还知道,这红里黑八成是有崽子了?” 小慧姐说:“姑娘真真是比我厉害多了,我还是见了样子,又摸了它肚子才知道。” “姑娘只听就猜到了。” 林招财道:“我也只猜到这里了,那后面要怎么办呢?这马揣了马驹子,是要管吃得饱饱的。” 小慧姐虽然人看着软软的,有时候也不太敢和人大声说话,但是人心里是很有章法和成算的。 林招财自然知道她的性子,因此她虽然这么问,其实是已经做好了听她汇报结果的准备了。 果然,小慧姐停下了手里洗的西红柿:“它之前和小红枣在一个槽里,如今被我牵到最暖和的哪一间单独拴着了。 “也厚厚地铺了干草,我和方管家说了,与它偏吃偏喝,也多供豆料。” 林招财冲她比了比大拇指:“很好,我自己也不会比你做得好了,后面有什么要的你尽管和方管家提。” 小慧姐忙道:“我怎么敢跟姑娘比,姑娘什么都会,是做大事的人。” 林招财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然后拍了拍小慧姐的背:“我的小慧姐啊。” “没有人是什么都会的,你很厉害,会养鸡会挤奶会喂马,待人也和善平静,这些我都不如你,你要看到自己的好。” “你如今谁也不靠,自己挣自己的工钱,是因为你耐心,细致,可靠。” “等世道好了,在府里做也好,自己买房子置地也好,总会活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小慧显然没想到林姑娘会这么说,也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她张大了嘴巴,脊背的那些骨肉因着林招财肯定和赞美的轻拍而逐渐挺直,就像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林招财笑了笑,抱了抱她:“好了,好姐姐,你快去看看饭熟了没,我都饿了。” 小慧“诶”了一声,用力回抱了一下林招财,转身去了。 等她进了厨房,林招财手里继续洗西红柿,还没洗两个呢,就听到一阵拍掌声。 她抬头一看,花破暗披着自己骚包且好看的粉桃花混白边大氅,款款走过来。 他隔着一个大木盆,蹲在林招财面前捞起一个西红柿帮她洗。 “招财姑娘真会安慰人啊,也安慰安慰我吧。” 林招财道:“我与她说的是实话,但是安慰安慰你也行。” 她说着,真上下认真打量了一下花破暗:“公子谋定无忧,也有贵人点头,前程人事一新,前路圆……” “满”字还没出来,突然被一声惊雷打断了。 “轰隆隆!” 林招财蹙了蹙眉,只觉得断在这里实在不好,所以还是坚持说完了。 她看着花破暗的眼睛:“前路圆满,你一定前路圆满。” 花破暗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他一点也不在意,倒反过来调侃林招财:“没想到姑娘还会算命,当真是能文能武,博学多才啊。” 林招财还是一句:“技多不压身嘛。” 她还要再继续补两句,就又被打断了。 “吃饭了!”。 是秦大娘在喊大家吃饭,其实厨房的院中已是回来了好些人,洗手的洗手,帮忙的帮忙。 自然也看到了林招财和花破暗,只是都不知道林姑娘和这位贵公子在讨论什么要紧事,都不敢上来打扰罢了。 林招财回个头的功夫,花破暗已经只剩个“哒哒哒”快而优雅地跑去吃饭的背影了。 周围的杜大娘她们见贵公子走了,这才都上前帮忙。 林招财让她们先去吃,把剩下的一袋西红柿洗完,只有小慧姐执意帮林招财把筛里的西红柿抬了进去。 她边忙活,还忧心忡忡道:“我听着雷声了,怕不是要下雨?” 一下雨就难下地了,若是雨大点,那一两天泥泞地就下不了地了。 林招财倒是心大:“大家忙了这一阵子,歇一歇也好。” 她不担心自己家的地,毕竟粮食够吃,但是村里情况紧急,所以还是希望不下雨的好。 况且,有了和村里的这一份雇契,林招财少不得要再分出人来每天去检查各家各户的种地情况。 这是写在雇契里的,防止有人干假活混粮吃,那到时候收不上粮食,什么都是白搭。 府里的人就这么多,不能都下地,也不能都去监督,这事她大约有个盘算,但是具体的还要和方管家商量。 至于如果真的下雨? 林招财抬头看了看天。 第一百四十五章 腊梅 “瞧什么呢?不去吃饭?” 林招财本来在想下雨的事,没注意身边的人,突然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她一回神:花破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她旁边,抱臂也学着她的样子看天。 林招财长舒一口气:“吓我一跳,你又看什么呢?” 花破暗没收回抬头的视线:“还吓到你了,看这么认真啊?” 他一语道破:“该不会是夜观天象吧?” 林招财还没回答,就听花破暗道:“放心,不会下雨的。” 林招财看看天:灰蒙蒙一片,这怎么看出来的? 她问花破暗,花破暗抱臂笑了笑:“用姑娘的话来说,这是我本行啊。” 林招财心说你一个将军,又不是算命的,夜观天象是什么本……? 等等。 好像……还真是本行? 行军打仗嘛,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看天气可不就是基本功之一。 于是林招财十分好学:“还请指教。” 花破暗指了指天:“天是灰了些,但没有黑云,再有,”他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招财姑娘,闻一闻这天气吧,干得早起都得哑了嗓子,这像是下雨的样子吗?” 林招财一听:有理。 于是也收起了担心,点点头道:“那吃饭吧,秦大娘做什么饭了?” 花破暗道:“什么饼?” 林招财一掀帘子瞧了一眼,眼睛都亮了:“肉饼?” 她一手掂起一个,给花破暗分了个,对花破暗道:“好有口福,咱郭大娘做肉饼一绝。” 郭铃兰在一边盛粥一边道:“是夫人专门叮嘱的,他说这位公子受了伤,要多吃那个肉……” 林招财补道:“肉蛋奶。” 郭铃兰让她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了:“对,肉蛋奶。” 她掀开旁边的一个小盆,里面装着几个茶叶蛋。 林招财惊喜道:“郭大娘,这是你做的?” 郭铃兰笑道:“之前姑娘不是跟我提过一嘴嘛,我想着先少做些试试,这两日鸡蛋收的也宽裕,姑娘试试,看味道对不对。” 林招财三两下把肉饼塞进嘴里,去剥那茶褐色诱人的茶叶蛋。 她往嘴里塞了一口:嚼嚼嚼。 好吃! 林招财竖了竖拇指,大声赞美道:“太厉害了大娘,你简直就是做饭天才。” 郭大娘不知道天才是啥意思,只是被林姑娘夸了觉得很高兴。 她把那几个茶叶蛋盛到小盆里,林招财道:“您留几个,给我娘拿去些,自己也尝尝。” 郭铃兰笑道:“粉藕已经给夫人送进屋了。” 林招财点点点:她娘怕冷,冬日里懒得出门。 林招财造了一半饭,莫十九才掀了帘子进来。 “村正来拉种子了?” 一回来,林招财见还没开饭,就让十九去盯着拉种子的事。 按照雇契上签的人取种子的量,十九到了这会才回来,看来领了不少啊。 十九点点头:“按姑娘的吩咐,每日只给取三天的播量,我也交代了管家。” 林招财让他尝茶叶蛋,又去取了几个热地肉饼,最后吃了个嘴饱肚圆,但是还拿了一个放在小碗里。 花破暗道:“怎么,夜宵啊?” 他疑惑道:“那也拿个热的啊,这个都快凉了。” 林招财道:“就要这样的,你不知道。” 她教花破暗:“这小肉饼放在炉子里烤热,等烤得微黄有点冒焦了,外酥里香,好吃得不是一星半点。” 花破暗学着林招财的样子竖了竖大拇指:“这是个吃家子。” 林招财知道他心动,给他也拿了一个小碗,也放了两个肉饼:“回去试试?” 花破暗高高兴兴捧着碗回去了。 林招财却没这么悠闲,她赶着给西红柿上锅蒸上了。 本来想自己看着,郭大娘看天都这么晚了,催姑娘去歇着:“我会看火,这都是熟活,装的时候那罐子里不能有水,我知晓的。” “绿的不能放在风口,不然就干了,也不能压,要用筛放。” 林招财又给她教了一遍,她确实有事——种子数量激增这么多,府里现实的种子供应不上,要再去粮仓里兑换一些出来。 林招财本想催十九去休息,今天也累一天了,这人不肯,反正就要陪着林招财去。 “按姑娘所说,一袋种子五十斤,你一个人怎么挪?” 林招财立马道你瞧不起谁,一会比一比。 莫十九见目的达成,十分自然地取灯笼去了。 他和林招财走在去东跨院的路上,突然开口道:“林姑娘。” 林招财“嗯”,了一声,又不见他开口,缓步道:“怎么了?” 十九抿了抿唇:“方管家,给了我四两银子,说是月钱。” 林招财点点头,自然听出了十九的意思。 她憋着坏,没安好心地吓唬他:“怎么,嫌少?” 十九赶紧打断:“怎么会?!” 他急地住了脚步,手里的灯笼都跟着剧烈晃了晃。 林招财哈哈大笑。 莫十九这才知道林姑娘打趣他,住了嘴,不肯说话了。 林招财十分新奇:“怎么,生气了?” 十九摇摇头:“没有,我只是……” “只是觉得我是个压榨劳力的老地主,在我这儿干活的人连工钱都没有?” 十九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林招财看他这样子觉得特别好玩:“那就行了,给你你就收着呗,人嘛,自己总要攒点私房的,我还给我爹娘月钱呢,那还怎么了?” 十九这才默认了。 林招财满意了,不急不缓地跨进东跨院,突然闻到一缕冷甜的香。 这香气并不扑鼻,刚要细闻又仿佛没有了,要勾着人去找。 林招财站在原地,转着圈地嗅了嗅。 “是不是园子那边?” 十九点点头。 二人于是提着灯笼先拐去了园子。 园子是个圆门,里面铺的是石头路,林招财一进园子,就知道是什么香了。 她三两步走到圆中,十九提高了灯笼照了照。 一株金黄簇灿的腊梅开了花。 那花还是小花苞,怪不得香气幽微,但是簇灿丛生,挂满枝头。 甜中带着清新,已然快要香飘竞开。 林招财很惊喜地摸了摸花苞。 方管家把梅花树采买回来的时候,她早起挨个都看过,有一株枝干最为匀称,端方副好树骨。 那时天气凛冽,腊梅树枝骨姿态优雅,在清晨莫薄雾中风骨绝佳地立着。 而今,也是这株最漂亮的腊梅开的最早。 烛火在在灯笼中摇曳,灯下看花,清香绕人,又是这等一等一的静谧时间,林招财凑上去闻了闻。 喜欢极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胡子上门 瞧了一会儿花,不知不觉月亮都出来了。 林招财看得入迷,还是十九提醒她才回神的。 “看来不必担心下雨了,花破暗说得没错,这是旱雷。” 十九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人这才从园子直接去了粮仓。 拿锁开门,十九推门请林姑娘先进去,自己在后面给门从里上了锁。 他当然知道林姑娘来做什么的,这等凭空取物的事,自然是要小心谨慎。 他将里面的那道门也锁了,这才追着林姑娘下了土阶。 林招财挑了几个离门近的小窑,开始从系统里兑换种子。 高产抗寒小米种。 高产抗寒小麦种。 高产抗寒大豆种。 高产抗寒紫花苜蓿。 除此之外,还有现成的米面粮食,明日起,林府上下要供给的,就不仅仅是府里的吃喝了。 还有几乎整个青山村的。 更何况,还要撑到第一批小米收获,这中间大约五十天。 这笔粮食就不是个小数字,幸好她有系统。 系统里兑换这些吃食倒是便宜,十积分几百袋,种子稍微贵一点。 她积分还算充足,花了有几百积分,将粮仓填了个三分之一。 剩了一千积分保底,林招财惯喜欢凑整,为的好算账。 她弄完这些,和十九出了门。 回到院中,见对面花破暗屋中还点着灯,也不知道这人在干什么,今日还在她娘那借了针线。 好像说什么桃花大氅破了,自己要补。 林招财吃了烤肉饼,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脑子里噼里啪啦算账。 也够了,她现在的任务就是带领青山村的村民撑到过年,到时候收了第一批小米,总不至于有人饿死。 至于其他的——包括她自己的地。 就要看那个从村里坟地出去的大胡子上道不上道了。 林招财不是很确定他会上门。 但是他上不上门不重要,没有他还会有诸葛大木。 重要的是。 贷粮。 这贷粮的事就像一个马上要爆炸的炸弹,林招财看见了就不会让它真的爆。 不过她得先看看镇北王是怎么应对的。 他撒播的监军抓童男童女的谣言,不知道究竟寓意何为? 还有,就算监军倒了,那西华城的问题还是没有根本解决。 根本问题是没有粮食。 没有粮食,灾民就会去偷去抢,被偷被抢的人家,家里没了粮食,也不得不上街乞讨。 就像雪球,越滚越大。 人们饿着,早晚会起乱子。 监军的贷粮一计无异于饮鸩止渴,就像把炸弹提前泡在热水里。 也简直混账。 这根本没拿贷粮的人当人,也几乎掐断了灾民的生路。 青山村的事,就是一次反噬,在林招财看不见的地方,在别的村镇,多半也发生了这样的事。 今日已经是第九日了,按照大景朝京城到青山镇的距离,约莫还有三五日,就能人马打个来回。 也就是说,还有三五日,就要开仓“放粮”了。 按照监军当时放的话,开了仓,不仅要把贷的粮食还回去,还要每日施粥,最起码保证没人饿死。 但现在粮仓里没有粮食,林招财几乎都能想到,灾民们能生推了县衙,再加上一点舆论引导,这把火就会烧到镇北王身上。 这才是监军的真正目的。 到时候问责,卸职,群龙无首,外面枭狼族虎视眈眈,再然后…… 林招财叹了口气,不愿意再想。 她不由得有些担心,顾鼎臣究竟准备干什么,光放出这监军抓童男童女的谣言,是预备败坏监军的名声吗? 这有个屁用。 想到这儿,林招财甚至偷偷想,自己要不要潜入花破暗的院子里瞧瞧他到底在干什么。 这人这么悠闲,今天还跟她摘了一天的西红柿,若说他真就因为养伤走不动路了,她说什么也不信。 有猫腻。 但是什么猫腻呢? 林招财越想心里越挠抓,但最终也还是没有开口问花破暗究竟在干嘛。 她只问了另一件事。 第二天一早,林招财晨练结束,她的那套碧落剑法已经学到了二十式,还有最后一式。 但是二十式学完,系统却并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第林招财学完了虎落平阳的第一式,系统给她计了积分之后,这积分就再也没有计过。 林招财查询过系统,系统给她说每一式难度不同,积分积累难以统计,会在最后一式学完之后统一累计。 林招财当时也不缺积分,就没管。 今天花了小一千积分,林招财心里还是有点烧的慌的,所幸这剑招也快学完了,到时候会有一大笔进项。 这笔进项撑到开春轻轻松松,到时候百花齐放万物复苏,上山下河去找点新的物种,积分也就哗哗地来了。 练完剑,林招财把早饭拿到院子吃,顺带着旁敲侧击花破暗——顾鼎臣心里究竟有没有谱,眼看都已经路有冻死骨了。 花破暗倒是不藏拙:“林姑娘,放心。” 林招财知道这人看着不怎么靠谱,但是办事绝对靠谱,而且胆大心细,没有十之九的把握,他不会如此气定神闲。 她放心了,这心就放下了一日。 先不说第二日的事,这一日,林招财得了肯定的答案,心中还是轻松了不少,吃完早饭,先盯了一通安排。 今日是青山村签的雇契实行的第一日,按照原有雇契,林招财要在地头搭粥棚——明日就要开始施粥了。 木料是村正供的,他作为村正已经算是很有担当了,但是他家里的毕竟有限。 幸好林府也存了一些,这才勉强凑够了。 搭粥棚也是叫的村里一些村民帮忙,一听搭棚今日就能领米粮,都来了。 许文牵头,方管家盯着,杜大娘也没下地,跟着他们,因为有搭灶台的功夫,许文不一定会。 忙完这些,林招财就下地去了,快到午饭时候,来顺找到地里了。 林招财正“穴播”往地里点种子,然后盖土,十九在林招财对面的地里,两个人从地头地尾往中间播。 就听有人在地畔喊:“林姑娘,有人拜访。” 林招财先前有过交代,可能会有人来,直接来地里见她。 果不其然,就见来顺快步过来道:“有个大胡子,说一定要见姑娘。” 林招财问:“就他一个?” 来顺摇摇头:“五六个人,不知要做什么,看着也不像找事的,方管家带着来福他们在门口盯着呢。” 林招财心里门清,放下手里的活,跟十九道:“走吧,回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新雇契 到了府门口一看,果然,大胡子站和一帮人站在门口。 林招财远远过来才看到,花破暗爬在墙头,早发现了林招财,冲她挥了挥手。 林招财点点头,估计是脚下踩着梯子,但不知道干什么呢。 林招财今日没骑马,十九和来顺跟在她身后,她步履平稳地走到府门口,问方管家。 “摆饭了吗?” 方管家道:“回家主,这个点,已是做好了。” 林招财道:“那摆在门房吧,先吃了饭再说。” 她这才走过去对大胡子比了个收拾,道:“请。” 后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大胡子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请进门了,但是他在外面混了这么久,也不是个把什么都摆在脸上的人。 他没有看身后的人,抱了抱拳:“多谢姑娘。” 进了门房,来福和来顺很有眼色地把两张大方桌拼在一起,几人落坐,方管家觑了一眼林招财的眼色。 林招财道:“去催催厨房,我还真是饿了,不吃饱,下午没力气干活了。” 方管家立马就明白了:“是。” 不知道是不是方管家吩咐过的缘故,今日厨房米面都做了。 先上面。 臊子里切了肉丁,瞧着特别有食欲。 咸菜也切了两盆,还用油泼了,面没掺玉米面,软白软白的。 方管家做事极有分寸,林招财莫十九的和这些人吃的一样,也没用林招财经常用得盆,而是用的碗盛面。 上了菜,还贴心地补了一句:“家主请用,不够吃叫我。” 他在外人面前规矩很大,不愧是做了几十年的管家,说话办事圆满周到,后半句显然是给大胡子他们说的。 林招财点点头,率先动筷。 她早瞧出来了,这帮人在面上来了就开始咽口水,米上来了面面相觑,肉臊子和炒菜上来了以后,已经是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一动筷,十九也跟着吃,这下剩下的人才开吃。 大胡子吃得非常快,风卷残云一样,其他的人也没好到哪去,显然是饿极了。 饭桌上不说话,林招财沉默地吃完一碗饭,她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但是耳朵没有闲着。 她听到他们吸溜饭的声音,夹咸菜的声音,甚至哽咽的声音。 因为吃到食物而哽咽。 林招财这一碗吃了个半饱,再添饭的时候她才发现,大家都没有添饭。 都在等着她把这一碗吃完。 林招财吃不下了,让方管家给大家添饭。 她即使不吃,也不去看任何人,至少在这一刻,她希望这群人无论是相不相信,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在这寒冬腊月里种地,她都希望大家能先吃饱饭。 直到添了三五回饭,也没人拦着,众人都吃饱了,这才都放了筷子。 方管家让人收拾了,林招财才开口问大胡子。 “还没请教名字。” 大胡子说他没爹没娘,捡来的人就知道他姓伍,混到现在,大家都叫他“伍大胡子。” 林招财点点头:“我叫林招财,伍好汉,我也不绕弯子了,今日你来找我,是那匹种子发芽了吗?” 伍大胡子也不绕弯子:“咱没想到,这么冷的天,扔到土里他也能长,你管一口饱饭,咱跟你干。” 林招财道:“好,识字吗?” 伍大胡子道:“咱不识,但是有认识的兄弟识字,咱也给你带来了。” 林招财跟方管家道:“拿雇契。” 这份雇契和青山村签的有所不同,不同在管理分粮食的办法 和青山村的雇契,是写明了到时候收获一人一半,那是因为土地是青山村村民自己的。 但是这批人林招财主要是想让他们种自己的一千亩,现在种了一些,大约剩了九百亩地。 相当于雇工。 但是光管他们吃的,林招财过意不去,也不好管理。 所以,她和伍大胡子解释道:“凡是在这上面签了名字的,我保证每个人都能吃饱。” “我会派人来看,凡是干活踏实者,每日每人一个铜板。” “若能二十日干活踏实,不偷奸耍滑的,可以领一件厚棉衣,若六十日能不偷奸耍滑卖力干活者,可签长期。” 伍大胡子他们一听每日都有铜板拿,已是震惊了。 又听到后面二十日就有棉衣领,更是你看我我看你,从对方的脸上看到自己的不可置信。 所以,林招财这个关子可以说是卖得既然巧又妙,恰恰说到了这帮人的心坎上。 放下有人赶紧追问道:“那六十日后呢?” 林招财看了一圈人一遍,非常郑重道:“六十日后,每人每天可额外领一斗粮食。” !!! 一斗粮食!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均是震惊了。 若是省着点吃,一斗粮食可是每个人一天的口粮。 更何况,当日的米粮还是管的,也就是说,种一天地,就能攒一天粮食。 这个时候,最起码这个冬日,粮食可要比金子还金贵。 大胡子率先问道:“这话当真?” 林招财指着雇契:“白纸黑字已经写上去了,抵赖不了的。” 伍大胡子看着自己的那个兄弟,他已是震惊了,看见自己的头儿问他,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林招财补充道:“你们有认识的人想来,尽管都可以来,但是作奸犯科弄虚作假偷鸡摸狗的,我发现一次,第二次绝不会再用。” 伍大胡子上下打量着林招财,他问道:“姑娘怎敢保证,你府中能支撑得起这么多口粮?” 林招财心说我当然能保证,没有这个金刚钻她从来不揽瓷器活。 她早就想好了,要不也不会把长期考察的日子定在六十日。 村里的粮食已经开种了,五十日就能收获一大批,刚好能支上六十日的每人每日领的一斗米粮。 本来她要跟大胡子解释这个植物特性了生长周期了之类的,但是她突然想起了花破暗的话。 若是他们来有求于你,自然也不会吵架,也便没了矛盾了。 林招财于是反问伍大胡子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伍大胡子一噎。 林招财继续道:“你们干一天活,吃一天饭,拿一天铜板,怎么也不算亏本吧,还能为自己挣出个有余粮的未来。” 送匾额,花破暗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这怎么能叫下套呢? 伍大胡子一怔。 他开始重新打量面前的这个姑娘。 如果说坟地前的进退有度,善良有余,是他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 那今日他们上门,但有备而来好整以暇的确实眼前这位林姑娘。 这是算的定。 所以他认为她也不过是有余粮,心里善良,甚至有点不知人间冷暖的富家姑娘。 所以他想试探着能不能再多为后面的兄弟们多谋点好。 但事实证明,面前的姑娘只是看着好说话而已。 她将雇契的主动权全握在自己手里,一眼好像能看到自己心里,说话软中带硬,丝毫不相让。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给过自己任何出了接受之外的选择。 林招财好像看出了他的心理,悠悠然在心里想:花破暗这小子有一套嘛,怪唬人的。 比她解释一大堆理论知识有用的多。 伍大胡子沉默,他确实别无选择。 “签。” 林招财却把手一抬:“慢着。” 大胡子两眼一瞪,以为自己的犹疑引得这姑娘不快,要改主意。 却不想林招财道:“伍好汉,我想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件事,你亏我亏,我赢你才能赢。” “我不想看到任何类似偷了种子不干活,以及出苗后搞点小动作的事和人。” “这样的事出一次,我就停发银钱,出两次,就请各位另谋高就,雇契作废。” 伍大胡子自然知道林招财的意思:“我明白。” 林招财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这是一桩事,还有一桩。” “我知道如今城中灾民多,若是在做各位有兄弟想来的,尽管可以来,最起码能吃饱饭。” “也请伍好汉关照大家,别来祸害从这里到青山村的这片地,毕竟粮食长出来能收了才是粮食。” “若是没等到收就糟了祸害,那对不住,我就供不起大家这口饭吃了,毕竟坐吃山空的话,那就是有金山也得吃完了。” “伍好汉,您说呢?” 伍大胡子还能说什么? 况且,这也是事实的事,他们想在这做下去,就要保证这片地能种出粮食来。 毕竟这粮食种了出来,也是要吃到他们嘴里,后面还要发到他们手里的啊。 “好。” 他决定道:“我们现在就签,明儿个就收拾东西来种地。” 林招财点点头,方管家呈上笔墨和印尼。 跟在方管家后面的还有来顺,他用小碟捧着一个果子上来。 还是小竹子不知道从哪摘的野果。 大家开始轮流签字画押。 林招财指着那碟果子道:“十九,给我削个果子。” 莫十九冷脸拔刀,啊不,拔匕首,一下子就吸引了伍大胡子的目光。 他将那半黄不红的果子放在刀刃上,另一只手没动,只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腕翻转,刀刃来回撑着果子,快得看不清动作。 等最后一下,莫十九将那果子轻轻往上一抛,横过刀身稳稳接住。 !!! 竟是已然去了皮的。 林招财素手从刀上拿过果子,对伍大胡子道:“不好意思,果子就剩一个了。” 众人简直惊得要掉了下巴。 原先还有人心里对这府中起了想法,现在是魂飞魄散,震惊得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林招财咬了一口果子。 等他们签完,林招财道:“那我遣人去带你们瞧瞧下地和吃饭的地方。” 她话音一落,方管家立马上前。 “各位,请。” 送走了伍大胡子一行人,林招财进了院子,刚到垂花门,就见花破暗坐在墙角的梯子上,用大氅把将自己裹成个球。 他好像十分喜欢那双陆婉织的手套,裹着大氅还带着。 林招财走过去:“花哥,你干呢?” 花破暗十分坦然:“偷听你们说什么。” 林招财乐了,和十九边往回走边道:“隔着墙能听到吗?” 花破暗道能,“就是不真切,隐约也听出意思了,你准备让他们也想青山村那样种地?” 林招财说:“这只是一部分。” 花破暗追问:“那还有什么?” 林招财也十分坦然:“让你偷听啊,你听到了,回去自然会与顾......说。” 花破暗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 他道:“姑娘就这么胸有成竹觉得我会告诉王爷,劝王爷为你背书,将灾民都引来种地?” 林招财点点头,她就是胸有成竹:“当然。” “不管你们的计划是什么,灾民总是事实,这么多长嘴,吃什么?总要有粮食。” 她看了一眼花破暗:“没粮食怎么办?” 花破暗好像是被说服了,下意识脱口而出:“种?” 林招财乘胜追击:“种的地大了,要有人管辖保护,没人手怎么办?” 花破暗道:“姑娘给我下套呐?” 林招财左手往右手手心里一砸:“种地的事,怎么能是下套呢?” 花破暗两手一摊:“姑娘的意思是,那没人手,自然是找镇北军借人了。” 林招财道:“套不是这么......话不是这么说,跟着我种地,灾民有饭吃,有衣服穿。” “他们自己有城隍庙这样的聚居地,相当于有地方住。” 林招财掰着指头给花破暗算,花破暗简直要从那一双杏眼里看出精光来。 “有吃,有穿,有住,那就不会有人闹事。” “也不会大规模死人,这西北是王......管辖,解决了这么大个问题,这不是很好吗?” 花破暗几乎要被说服了,他好像还真从这话里挑不出毛病来。 毕竟那冬日里出的苗,也是他亲眼见过的。 虽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贷粮这个闷雷,但是把那位派来的监军解决以后,万千人的吃喝说话就是问题。 无非是火烧眉毛和火烧头发的区别。 虽然王爷已经有了计较,但是那也最多是支应一时,捉襟见肘。 更何况,粮仓里的亏空迟早要补上的。 如果按王爷的方法来,那虽然不至于和那位彻底闹翻,但是基本上也是撕破脸了。 没撕破脸的时候,那位播下来的粮,就是要兄弟们勒紧裤腰带和城外的狼子斗。 那要是撕破脸了呢? 如果这小姑娘说的是真的,那说不定还真能填了粮仓。 花破暗想到这,自己却又笑了笑。 她府里有多少地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加上青山村这一片,那也没有多少,供了这帮灾民吃喝或许这小丫头还能赚点,但要是填粮仓。 除非把青山村到青山镇这一片全种上,一年不吃不喝,大约能收上一个粮仓的粮食吧。 但这是跑马的丙字地,说白了就是荒地。 等等。 花破暗疑惑道:“就算你这一千亩地,现在的这些人也紧够了,你叫他们回去让自己认识的人尽管来。” “你哪来的这么多地?” 第一百四十九章 点心收买将军计 林招财回头冲他笑了笑,笑得花破暗难得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笑容带着不加掩饰的狡黠和图谋,一副:“你懂的,”的渗人感。 林招财正要开口,就被莫十九打断了。 他冲正厅那边拱手鞠躬道:“陆姨。” 林招财转身扑过去:“娘。” 花破暗也简单行了个礼:“陆夫人。” 陆婉跟他们点点头,叫林招财道:“慢点,跑这么急做什么?” 林招财抱着陆婉胳膊蹭了蹭:“不是怕冷么,怎么出来了?” “听你方叔说你回来了,怎么半天还不进来,我就出来瞧瞧。” 林招财道:“既然出来了,让粉藕陪您去东边园子里逛逛吗?那几株腊梅开了花。” “左右今日无风,也不是很冷。” 陆婉道:“都已经开了吗?那还真得去瞧瞧,你杜大娘还道后厢房的小孩可怜,衣裳都不能穿了。” “我帮着你几位大娘量了尺寸,做了一晌午衣裳,乏了才出来走走。” 花破暗听了这话,立刻上前道:“陆夫人宅心仁厚,在下代他们谢过夫人。” 陆婉道:“应当的,应当的。”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直到陆婉去看腊梅了,林招财一手背在后面一手冲陆婉挥挥手。 待看不见人了,林招财这才转过来,看看花破暗,又去看莫十九。 林招财毫不避讳地给十九使了个眼色。 十九接到眼神,很会意地凑到花破暗身边,哥俩好地揽住他的肩膀。 “今晨吃过早饭,我特意叫郭大娘做了点心,想来现在定是好了。” 不等花破暗拒绝还是不拒绝,就将他带上了厢房的台阶。 林招财接话道:“再配些牛乳茶来吃,在这寒冬腊月的才舒服暖和。” 说着,几人已是进了屋,林招财道:“我去拿,你们俩先烤火。” 说着,哒哒哒跑到厨房去了,又提着两个食盒哒哒哒回来了。 花破暗见林姑娘和莫公子一人一个食盒,三两下就将点心牛乳都摆了上来。 碟子几乎占了整个桌子,甚至还有一小碗糖。 见这架势,花破暗连忙抬手:“等等等等。” 他在两人中间坐着,少有这种感觉被架起来的时候,左右看了看两人的笑脸。 是的,就连不苟言笑的莫十九都扯着嘴角衣服公事公办的笑法。 花破暗左瞧又瞧,瞧得没得瞧了,才看了一眼满桌子的好吃的。 “你们不会要谋害我吧,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朝廷命官。” 林招财长长地“诶~”了一声,宽慰道:“怎么会呢,你可是朝廷命宫。” 莫十九在旁边帮腔——也就是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 两人这才在花破暗两边一左一右地坐下。 花破暗难得正襟危坐起来,腰背挺得十分笔直。 林招财笑着开口道:“方才不是说道,地不够种的事了吗?” 十九在旁边附和:“没错。” 林招财继续道:“其实青山村的地,大多是乙字地,但是青山村最东边,和青山镇之间,不是还有好大一片嘛。” 她加重语气:“而且比青山村的地要多了近一倍之数。” 莫十九在旁边双手很大地比划了一下。 两个人一左一右说了半天,连声音带动作,连点头带比划。 花破暗最后总结道:“我知道,那片地要是乙字地,别说灾民了,连军粮都能筹出来一些。” 他双手一摊:“可问题是......” 林招财没等他说完,接着道:“问题是它可以是乙字地。” 花破暗还道:“对啊,问题是它是块丙......” 他舌尖的剩下半句话在口腔里打了个圈:“你说什么?” 林招财道:“我能让那片地变成乙字地,能让它长出粮食来。” 花破暗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丙字地和乙字地之间爱你,可不像乙字地和甲字地之间,只是种得好不好,收粮食多少的问题。 说白了,乙字地能种粮食,丙字地只能跑马,最多能长草。 他不由得直视林招财的眼睛:那眼睛生得真好,标准的杏眼,眨起来活泼灵动,一眨一个坏主意。 这么直直看着人的时候,又是那么真诚,嘴里还尽说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想到这里,已然是跑了题,但是见林姑娘如此认真,还在等着他的下文,花破暗张了张自己巧舌如簧的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脑子一抽,最后干巴巴来了一句:“那你真厉害。” 林招财不可置信道:“你相信?” 花破暗这才从脑抽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摇摇头。 林招财道:“其实你去看过,在最靠近青山村的那一片,种苜蓿的,那共是一百五十亩,原先是丙字地。” 花破暗自然记得那块地,当时他还调侃林姑娘这种这么多粮草做什么,她说喂马。 但那片地,最早播下去的种子已经起了芽,叶子都没舒展开,但确确实实是耕地,能长粮食的。 “那片之前真的是丙字地?” 林招财点头:“府里的老人都知道,但是他们现在归我管,说话你想来也不全信。” “你尽可以去问青山村的村民,他们好多都给周财主做过活,或者打听打听周府之前的旧友。” “那里之前是跑马场,就像你说的,最多长长草。” 花破暗若有所思。 “有什么草是能当粮食吃的吗?” 林招财笑了笑。 她笑是因为,花破暗现在这个状态。 他又不敢信又希望能相信。 所以疯狂给自己找理由,希望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能圆了:丙字地只能长草, 和,林姑娘要种那么大一片丙字地,这两件矛盾地匪夷所思的事。 林招财解释道:“不是把草当粮食吃,是草改地,你没听过吧?” 花破暗摇摇头。 “肥地你总听过,地里加料,种的东西就长得更好,更多。” 这个花破暗自然知道。 林招财这才深入浅出地给他解释了一遍绿肥的原理。 “不是可以长草吗?有一种草,待长高了,给它翻到地里肥地,地肥了,再种庄稼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学田 这就是绿肥的基本原理,再说得深了,花破暗听不懂。(作者也忘得差不多) 花破暗听林招财说了半天,依旧十分警惕。 “就算是真的,摆这一桌又是为了什么?” 林招财嘿嘿嘿:“那么大一片地,荒着可惜啊。” 十九在旁边点头:“可惜。” 花破暗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惜,那怎么办?” 林招财长叹一口气:“花个,你不知道,算命的算过我的生辰八字,天生土旺水旺木旺,生来就是种地的。” “不种地我浑身难受,看见那么大一片地种不了我还是浑身难受,你就让我种吧。” 花破暗简直一个头冤成两个大:“是我不让你种地吗?那是朝廷的地,说种就能让你种吗?” 林招财把脖子一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花破暗双手在空中抓了抓,然后放在膝盖上,这才试图和林招财讲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林招财嘿嘿嘿:“镇北王也是w......” 她话没说完,就被花破暗一个眼刀制止了。 林招财见好就收地住了嘴。 花破暗这才明白,这小姑娘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想让自己替她作保,在王爷面前赁下这块地来种。 花破暗看着这一桌子点心,其实如果仅仅是这么简单,直接与他时候就是了。 他这人从来不迂腐,凡是见利,打仗不择手段,要真只是作保让王爷批一块地,还不是什么好地,用不着费这么多的唇舌。 但是怀旧坏在这个时间点上。 按大景律,藩王赁属土出去,要给朝廷上折子。 这折子一般只是个知会作用,表明对领土归朝廷,王爷只是管辖的臣心。 因为涉及粮食进出王府,皇帝老儿得知道这到底收了多少粮食。 尤其是四境藩王,防的就是他们偷养私兵。 刚经历了王爷被刺杀,这又是和监军斗法的节骨眼,花破暗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给王爷添麻烦。 这个麻烦,是真麻烦,这折子上去了,定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若是不去折子,就是犯了律,那不是现成的把柄给皇帝老儿抓吗。 花破暗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吊儿郎当,语意简明地向林招财陈述了其中利害。 “主要就是防藩王屯粮去养私兵,所以若是赁地给民就必须要让那位知道,是这个意思,对吗?” 林招财十分认真地听了花破暗的解释,总结到。 花破暗点了点头,动作也闷闷的。 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块地要是都种上了,能产不少粮食出来,也觉得有些可惜,所以目光也不由得暗了暗。 林招财却打了个响指,语出惊人。 “大景律嘛,我以为看过。” 林招财从来不打无准备之账,她既和大胡子他们说了来府上找活,等他们来的时候,雇契都已经写好了。 同理,既然她已经想好了和花破暗商量这事,就早就想好了对策。 林招财道“大景律藩王篇,第二十九条,为保恩科,属地藩王应自开垦学田,以资书生。” 大概意思就是,科举选拔人才也是藩王的责任之一,要是书生没有钱买粮食了,藩王就批一块学田,或募捐或开垦。 学田,是募不到富商的粮食和银子,或者说募不够的情况下,允许当地管理者采取的另一种办法。 就是在书塾附近开垦一块地,种粮食,收来的粮食供给学塾。 请先生啊,给学生管饭啊,给洒扫的人发工资啊,用的都是学田的粮食。 一来一般这样粮食进不了藩王口袋。 二来现在景朝能开垦的也就是一些很差的地,基本也就跟丙字地差不多了,种不出来多少粮食。 所以相对管得没这么严格,批学田这种事,地方官都能自己做主,更何况顾鼎臣那么大一个王爷了。 总之就是要花开两朵,不能耽误了书塾读书,让朝廷选拔人才。 也别问朝廷要额外的粮食办学堂,要么府上募捐,要么自己开垦。 多了朝廷不要少了你自己凑,反正就四个字:别问我要。 花破暗是什么脑子,林招财这么一说,他立马就拐弯了,运转了,通透了,清明了。 这是个好办法啊。 要是赁地给民,要上折子,但是开恳学田不用。 王爷自己就能做主,合理合律例。 甚至不用王爷出面,地方上找个人就能做主。 花破暗看了看林招财。 然后在她的目光中捻起一块点心。 “姑娘早这么说,这会点心我都吃好几盘了。” 这就是大答应了,林招财和十九对视一眼:妥妥。 三个人这才安安心心吃点心。 牛乳都凉了,三只碗放在炉子上重新热,重新热了就有奶皮子,林招财叼着奶皮子吃了,然后才放糖。 她喝牛乳习惯放糖,但是花破暗和十九不习惯。 怎么说呢,糖对于林招财来说,是很普通的东西,在她的认知里,糖和米面油是一样的。 都是日常的厨房材料。 但是她知道,花破暗和十九不同。 他们从小生活的这个年代,糖是及其重要的物资,比如蜜饯,果脯,是作为奖励存在的。 牛乳更是好东西。 这两样东西单有一个已是很好了,两样放在一起,就是锦上添花添锦,会让自己产生负担感。 林招财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之前想过,古代有许多地方十分贫穷主要有两个原因。 剥削,生产力低下。 之前她对第一点的感触比较深,但是现在,她突然觉得生产力低下也是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有的人舍不得吃糖,有的舍不得吃粮,在某种方面原因具有一致性。 很简单的两个原因,三个字就能概括。 没有,贵。 想道这,林招财就觉得着急,她告诫自己,慢慢来慢慢来。 半年前,她只有一个小小的破屋子,要和父母睡一张大炕。 但是现在,自己已经开府种田,有能力不让百十来人饿死在自己面前。 往后会有更多土地,更大的生产力,吃饱只是第一步,等世道不这么动荡了,她也能在这块地上种出糖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席 吃了点心,十九,花破暗,林招财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林招财是真的很忙,各处粥棚今日搭了明日就要用,这吃饭的事绝对不能马虎,她得亲自盯。 花破暗的事也很要紧,所以她先解决。 毕竟这人养伤三天,这已是第二天了,看着他整天无所事事,但依着现在的形式,他绝没有这么悠闲在这里多留。 粥棚村里的自有村正操心,林招财这边人手不够,村民自发做饭,每天管饭。 种地的村民每日若是不想领现成的粥,也可以领粮食回去,米面都有。 更何况也有现成的祠堂,村正能兼顾上,所以放饭做饭的事不用愁。 但是林招财自己一千亩地不一样,主要新建的粥棚也是在自己的地上建。 大概要五个,林招财算过,再加上几个佃户的地方,设五个做饭点就够了。 但是做饭点可和在屋子里的厨房可不一样,这得从头开始搭建,露天的在这种天气还不行。 林招财原来几天只知道天冷,而且是越来越冷,昨儿早上才发现院子里的小水洼都结冰了。 那就是零度以下了。 这天气,做饭点的粥棚不搭得严实点,水都要冻住的。 林招财带上手套骑上马,往画好的几个做饭点中离府上最近的那个点去。 村正的儿子许文牵头,这处已经收尾了。 林招财进去看了看,还契了灶台,打了柜子,地方宽敞也不漏风。 挺好。 林招财摸着新打出来的门窗,不由得感叹劳动人民强大的动手能力。 “许叔,”林招财出了门,跟许文打招呼,他从地那头过来,说是有东西刚掉到那边去捡了。 “招财,你来得正好,来瞧瞧这棚搭得如何?” 林招财又打量了两眼外观:“许叔做事就是精细,柜门的倒刺都打磨过,还专门开了递饭的小窗,也不收风。” 许文自然尽心尽力,这木料都用的他们家剩的,不够了也是他去采买匀余。 这都是算工钱的。 况且也算是给村里做活,自然要扎实一些。 “另几个也依样搭着,我一会挨个去验成不成,按姑娘所说,中间地里做的大些,按这个足足大了一倍。” 林招财点头:“许叔做事我自然放心,我还没见过怎么平地起棚呢,说来学习学习,这个既已搭好了,我就去别处看看。” 许文自然没有话说。 林招财依样去另外几个粥棚都去看了看,见地方都对,做工也扎实,还带着十九实在下马走了一趟。 路程控制在可控范围,也就是说不远,否则冬冷寒天的,走得长了没干活先饿了。 等她这一圈跑完了,刚好遇上收工的许文他们。 许文一群人见着林招财,远远就打了招呼,许文让那一帮子人先回去,自己脱离大队伍往林招财这边走来。 林招财自然注意到了,勒住缰绳下马,等许文往这边来。 “许叔,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冷,许文两手揣在袖子里,走到林招财侧首。 “姑娘,我与你说一声,府中的木对子我已连夜打好了,与你提前说一声,按着咱们这边的规矩,是要带着香来请的。” 林招财自然记得那两对楹联:府门口的是六畜兴旺,自己院子的是饱睡饱食,大睡天明。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 许文笑了笑:“姑娘给的了工钱,自然要将活做得上心些。” 林招财道:“辛苦许叔了,只是这风俗我还真没挺过,这带着香去请是怎么个说法?” 许文道:“这是咱们这的旧俗,给了香火,神灵保佑,这楹联上的字才灵验。” 林招财笑了笑:“原来如此,那我明日一大早就去请,多谢许叔想着。” 她伸手从荷包里摸出几个糖来:“给娟娟吃吧。” 许文也没推辞,又和林招财寒暄了几句,再确认了每日上府上领粮食的时间,这才告辞了。 林招财这才准备达到回府,天上挂着雾冷雾冷的太阳,还怪好看的,林招财慢悠悠的地回府。 回去才发现娘亲自下厨摆了小席面,说府上好久没来过客人,要好好招待花破暗,总不能天天让人吃大锅饭。 花破暗什么场面没见过,小小席面他简直如鱼得水。 把陆婉的手艺,林元的勤奋,还有林招财的能干,十九的沉稳,包括府上的陈设,门上挂的窗帘全都夸了一遍。 直夸得整个桌子笑声连连,林招财其实很喜欢这种饭桌上活跃的人,气氛是真的高昂啊。 说得林元把酒都拿出来了,非要和花破暗喝。 花破暗十分客气:“陆姨叫我喝,我才敢喝呢。” 林元笑道:“你给你陆姨满上,只怕你还喝不过她。” 这下,酒桌上连林招财都惊了。 陆婉笑了笑:“多少年不喝了,不比当年了。” 她话这样一说,花破暗自是要逮住机会捧。 陆婉也不扭捏,对十九道:“酒在那柜子里,招财拿不动,你帮她拿。” 酒这才拿上来了,还挺大一罐子,泥封,一看就有年头了。 林招财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陆婉道:“你爹当年埋在家里院子的,搬家的时候你忙着做生意。” “你不知道也正常,他自己都忘了,还是我们把最后一趟都搬完了,又回头再挖出来的。” 林招财打开泥封,扑鼻的酒香迎面而来。 呛得她一懵。 陆婉把她按在椅子上,笑道:“酒哪能这么闻,闻成就懵子了。” 她示意林元舀酒,花破暗立马要接了这活:“我来我来。” 陆婉拦住他:“让你林叔舀,你坐着,多吃菜,这腊肉还是招财腌的,别处吃不到的。” 花破暗十分给面子,当即夹了一大筷子:“好吃。” 他又问林招财这腊肉的做法,说完了,酒也喝了两轮,林元有点上头,就开始将当年和陆婉结婚的时候。 “我是不能喝多少,那会儿村里都是这样,结婚,满月,但凡是喜事,就逮着死灌。” “你们陆姨看不下去,掀了盖头帮我挡酒,打了大半个圈下来,脸都没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台子 几人吃小席吃到月挂中天,酒足饭饱地散了席。 林元已经迷糊了,趴在桌子上半睡不醒,陆婉这回喝脸红了,但是人还是清醒的。 花破暗海量如牛,十九没喝多少,林招财小酌两杯,陆婉让粉藕和绿藕先将林招财送回了院子。 绿藕会些医术,林招财就让她经常跟在陆婉身边,府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她管着。 还有些常备药材,也是她列了单子让方管家去采买的。 路上林招财问了府里的一些事,还有当时林元被抓走的时候来顺被付江的人打了几下,如今可好全了? 绿藕一一答了,她沉稳,答了话之后就不再说话。 粉藕在一边叽叽喳喳,说夫人待人好,还给她们打了手套,教她们针线活。 林招财笑道:“技多不压身,你们好好学就是。” 回了院子,炉子早已有人暖上了,绿藕说夫人叮嘱了,早早也给灌上了汤婆子放在被窝。 林招财进了热被窝,脚踩汤婆子,已经是吃饱喝足,这会儿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吃了饭,林招财给她的娘说了一声,就拿着香去请楹联了。 方管家心细,又让人拿布擦了一遍挂楹联的柱子,就等林招财将楹联请回来了。 林招财上香请楹联,回来的时候见村里已经开工了。 她骑着小毛,见自家地里也是,大胡子他们抡锄头铲铁掀,拉牛翻土,都忙得热火朝天。 远远还有往这边地来的人,是林招财没见过的——他们应当是来找方管家签雇契的。 林招财已经将这件事交给方管家了,后面但凡有灾民来签的,让只管来。 女人和孩子来的也签,管吃饱,灾民一律不折银米。 大人的待遇一样,若是小孩子,两日一个铜板,其他一样。 另外多观察着问一些,有手艺的,能养蚕缫丝,不论什么特长,先记下来再说。 林招财在地的另一边骑驴拉车,远远看着这边小路上有不少人扛着锄头之类的农具在往地这边走。 估计是去种子那里领种子种地。 人还不少。 想来这些人就是今天新来签雇契做活的。 这也好,然越多地种得越快,也就是这一茬艰难一些,赶到了最冷的时候。 粮食又要得急,所以林招财基本给的全是小米,当然还有其他一些生产周期短的作物。 只要扛过了这一茬,就想打破了河上坚冰,叮零当啷一条水就全活了。 林招财这样想着,只觉得浑身充满了赶紧,天冷,但内心火热。 到了府门口,府中大的小的手里没什么活的,都听说了今天挂匾,图个吉利,也凑个热闹。 “家宅安宁,六畜兴旺。” 陆婉最先念了出来,她最近和小竹子学识字,已是有些进步了。 “好楹联,字也好,联也好。” 大家七嘴八舌都在夸,花破暗拿着林招财她娘给的手捧汤婆子,披一身花里胡哨的大氅,也出来凑热闹。 他笑了笑:“我原来以为姑娘有大志向,怎么也会写个升官发财,财源滚滚之类的。” 林招财道你一会看我院外挂的那一副,那对志向大。 花破暗一听这话,就很有兴致地真跟着去瞧了。 只见那副楹联也是八个大字—— “饱饮饱食,大睡天明。” 花破暗念了一遍,顿时忍俊不禁。 “这多大志向啊,”林招财理所当然道:“人活七十,谁不为一口吃食。” 这对联挂好了,十九也回来了,他一大早让林招财安排着给风枫火送粮食去了,并说这里的架子已经搭起来,开始种地了。 依照和风枫火的约定,主要是防一些别的土匪来找麻烦,以及有人打架闹事偷东西,这种人手不够的情况下,风枫火必须帮忙。 大概就是这样,风枫火会每日派人来巡逻,发现了就上,没发现了林招财求助她也会上。 十九回来的时间是刚好到晌午饭,林招财问当家的给你管饭了吗,十九摇摇头。 “太抠了吧,连顿饭都不管啊?” 十九又摇摇头,他这才道:“我不想吃。” 嗷。 明白了。 林招财很了然地点点头:“那还是瞧瞧郭大娘的饭做得怎么样了。” 吃饭的时候,林招财想起一桩事情来:府中的棉衣不大够。 现在府里穿的肯定是够了,甚至还有盈余,但是按照林招财与大胡子的那份雇契约定,就不够了。 因为二十日后就会有一批干活卖力且不偷奸耍滑的人来各自领一件棉袄。 这可是实在布料和棉花支出,所以自然还是自己做比直接在布栈买成衣合算地多。 这事她心想着还得她娘盯着,府上的杜大娘她们也干脆撤回来。 一来这几日本身就匀了两三个人照看花破暗带回来的那几个孩子。 二来林招财早就打算过,这抽查每日播的种子够不够亩数,以及看是否有漏播的情况,这些事得交给信得过的人来。 否则难免徇私舞弊。 那就是杜大娘她们最合适不过。 所以,这些活交给杜大娘她们,自然也不用每日轮锄头了。 只在午饭和晚饭前去取样以及记录就可以了。 这还涉及到林招财要交她们五点取样和随机取样抽查,以及指定合格标准。 这套具体明细还没能出来,林招财今晚熬夜写,今天第一天,就当是给大家一个熟悉的时间。 不管怎么说,工作量不会太大,近的地方,大概就是午饭晚饭前各半个时辰。 那剩下的这些时间,跟着她娘做棉衣就刚刚好。 上一批自己府用的棉花和布料,后来方管家与她说过有剩余。 他为人向来严谨仔细,因而还列了明细出来。 时至今日,明细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但是库房那边还是有底子的,一查便知。 在林招财的印象里,剩的不多。 所以这两日采买衣料和棉花的事也要尽快着手。 林招财算了算,不是笔小数目的银子。 主要是棉花费钱。 林招财想了想,等缓过这一镇子,地也大了,到时候棉花就可以自己种了。 不要急,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 林招财这会还沉浸在自己种地的宏图大业中。 怎么会预料到,她刚稳扎稳打了一个小台子,不速之客就找上了门。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围府 方管家晚上还来汇报过工作,来的人比林招财想象地还要多。 林招财还在算账,算亩数算收益,以及能匀出多少亩地去种除了小米之外的作物。 算到二半夜,林招财头昏脑涨,但是居然还不困,外面冷,本来想着去东院看看腊梅。 结果一出门,走了两步,离开了院子门口那块地,呼呼的冷风直往脖子里灌。 林招财倒吸了口冷气,一冷,她就突然感觉东跨院还好远呢。 她往门口那缩了缩,算了。 腊梅什么时候不能看啊。 她蹲在门口,门口有一面炉子烘着,没这么冷。 林招财蹲在门口唯一一块光照亮的地方,看天上的星子。 星幕亮得惊人,又多,有远有近,看久了,就觉得不太真实,什么也不想了。 这种状态适合养脑子,思维放空,身体也自然放空。 看了一会,林招财准备回去,却捕捉到一点绿色的萌芽。 是她在院子里种的草坪。 当然,只是小小长出来一些芽,还没有到成坪的时候。 林招财刚把院子翻了一遍,种上草那会,院子里实在光秃秃得很。 她很耐心地等绿芽冒出来,白天有时候没注意,这会静下心来看,确实已经冒出来不少了。 草色遥看近却无,若是在院外远远地往里瞧,估计都能看到成绿了。 林招财手掌朝下,摸了摸地上的黑麦草——最早出来的都是黑麦草。 当时她是混播的,黑卖草作为先锋草,自然是最先出来的那一种。 掌心让草芽似有若无的触碰弄得有点痒,手也让寒风吹得有点疼,林招财却浑然不觉。 她望远看草坪,又抬头看星星,想到自己最早种下这片草坪的时候就是想过。 要是有一天草坪长成了,自己要搬一把那种能摇的躺椅坐在院子里,睡午觉也在上面,看星星也在上面。 天气凉一点的时候要盖上毯子,热一点了就摇蒲扇,把扇子盖在肚子上睡午觉。 这个时候不行,外面太冷了,等到开春,草坪也长成了,那时候,坐在摇椅里刚刚好。 她想着都觉得美,思维一活跃起来,就更睡不着了。 回到屋子烤烤手,索性从系统里兑了份摇椅的图纸出来——这个时候还没有这种东西,只有很简单的那种把长靠背做得比较低的凳子。 本质还是座椅,只是能靠得很后,但不是躺椅,更不能摇。 所以她不仅要画出示意图,还要标注各个地方的零件。 全部都是榫卯结构的,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上解决材料限制,毕竟这会也没有什么电钻,胶水之类的东西。 但是也同样意味着——真的很难画! 反正只有她一个人,林招财干脆铅笔直尺都拿了出来,把图纸拿出来描。 其实要是有手绘版,那就不用她费这么大功夫了,但是图纸是打印版的,用的纸也又白又好,不是这个时候的东西。 这东西不能拿出来摆在名面上,所以林招财只好描下来,到时候把图纸给木匠就好了。 木匠的人选林招财也有了,许文人不错,木工手艺也好,就他了。 林招财图纸画好已经是二半夜了,她这才觉得困。 睡在床上的时候她还在想,今天晚睡明天晚起,估计得睡到日晒三竿。 左右没什么事,睡就睡呗。 林招财迷迷糊糊想着,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但是想法很美好,现实有点突然。 第二天一大早,林招财还睡着,就听有人敲门。 是粉藕的声音。 “姑娘,林姑娘,您快醒醒!” “有人围府了!” 林招财还迷迷糊糊得没睡够,听到最后两个字“腾”一下子就清醒了。 “围府?!” 林招财跟诈尸了一样坐起来,披着衣服踢踏着鞋就下床开门去了。 粉藕的声音着急急躁,林招财打开门,看小丫头都快急得哭了。 林招财一下子脑子就开始运转起来了。 她不能慌。 她得稳。 天大的事,压下来,自己的阵脚也不能乱。 “姑娘......!” 粉藕突然没了门支撑,往前扑了一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看见林招财就想哭。 “又有人来围府了,方管家在院子。” 林招财四平八稳地“嗯”了一声。 “知道了,我穿衣服,不要哭,不会出事。” 粉藕一听这稳中带沉的话,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她自己这才磕磕巴巴又顺当地好像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掩了门道。 “是是,姑娘先穿戴,不要冷着了,莫公子在外面呢,夫人那边没人敢打扰,我和方管家在院中等您。” 林招财又是四平八稳地“嗯”了一声,方管家在院子里,还能叫粉藕来敲门。 这是有分寸,毕竟大早上他来敲自己的门不太好。 但是有没有分寸也代表着事情的紧急程度,若是外面已经打起来了,方管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分寸不分寸。 林招财穿好衣服,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稳稳当当地打开门。 寒风灌入,林招财整个人都是清醒冷静的。 她拍了拍殷殷切切的粉藕的肩膀,带头往大门那边走,方管家落后他半步。 林招财这才沉声道:“说吧,怎么了?” 方管家边走边道:“夜里是来顺守门,听见狗叫出去看,一大群人往这边来。” “这周遭没有别的人家,看气势凶凶的样子也不像是来签雇契做活的,所以赶紧让来福进来叫了莫公子。” 林招财问道:“是官兵吗?上次那群人?” 方管家十分谨慎:“看着打扮是灾民,但不知是人挑唆还是自己来的。” 林招财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说是挑唆的那就有可能是别人假扮的灾民来闹事。 “没动手?” 林招财问道。 方管家道没有:“莫公子叫关了门,带着来福和杜风娘她们守在外面,都拿着家伙。” 林招财心里有了底:就是说没有打起来,那就不算是十分激烈的要人命的原因,不然一来就应该开打了。 但是十九既然让关了门,肯定也没这么简单。 林招财步子快,已经到了大门口。 外面已经吵开了。 林招财看着紧闭的大门,跟方管家嘱咐了一句什么,然后沉声道:“开门。” 门打开,厚重的大门发出声响,嘈杂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林招财跨过门槛,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面沉如水地从左往右打量了一圈。 灾民里有一个人站在中间,显然是他们的头儿。 人群自发围在他身后,显得这个人越发显眼。 林招财看到这个人,也是惊讶。 居然是!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诸葛大木上门 “诸葛大木?” 林招财语气慢还带着质疑,面前的高个子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认识的人。 “林……?招财姑娘?” 周围的人本来摩拳接踵,一边不让一边,这会见两方的头儿好像认识,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气氛有点怪异,但是林招财丝毫不在乎,直接开口。 “大清早来围府,谁给你们的胆子?!” 林招财没问他们想干什么,先定了个我方占理的基调。 反正我方本来就占理。 她这样一句,气氛顿时又剑拔弩张了起来,杜大娘她们手里的锄头都竖了起来。 诸葛大木一时被她的气势所镇,上前一步:“林姑娘息怒,实在是事出有因,我们……” “有问题解决问题,”林招财打断他。 她往前逼近三步,站在台阶最前面,语气不容置疑。 “但围府的人先撤了,再谈。” 此话一出,诸葛大木身后的人立刻面面相觑。 有个没什么脑子的大声嚷嚷:“走个屁!个毛都没长齐的……” “铮!” 话没说完,他顿时止住了话头,面无人色地浑身僵在原地,大冬天居然是凭空出了身白毛汗。 只见他僵硬地低下头,一柄剑就插在他脚前。 距离他脚尖不过寸许!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都看见了这一幕,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啊!!!” 那人好像这才反映过来,惨叫着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咦……” 一股骚臭味弥漫,他周围的人都是往后嫌恶地后退。 林招财根本不管他,只看着诸葛大木。 诸葛大木和她对峙了一会,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大家先回庙里吧,我定然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这话一出,大多数人都是散了——本来好多想的就不是什么讨回公道。 而是觉得这么大的一个府里,粮食肯定不能少,要是能偷上抢上一些,岂不是好多天都能吃上东西了。 没想到遇到了个硬茬。 这下谁都看得出,这是要咬一嘴崩一口牙的,因此都讪讪离去了。 只剩下诸葛大木和一个老太太。 林招财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让杜风娘她们先回去。 “方管家,让郭大娘抓紧给大家做点吃了。” 方管家点了点头也去了,只有十九跟在林招财身后。 林招财下了楼梯,问诸葛大木:“怎么了?” 诸葛大木还没说话,旁边的老太太先给林招财跪下了。 “咚!”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招财立马眼疾手快地和人一块跪下了,心说好险好险,我的阳寿。 她扶着老人家的胳膊:“这是怎么了,老人家?” 那老太太的手枯瘦如鸡爪,像是终于支撑不住地哀嚎了一声:“我的…幺儿!” 她随即泣不成声,林招财想把人扶起来不成,所性自己也就那么跪坐在地上,问诸葛大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葛大木这才道:“这老人家姓钱,她的孙女,前日被一伙人掳走了。” 林招财太阳穴突突跳了跳。 “她……多大?” 林招财问的是诸葛大木,那钱老太却像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幺儿……你,你是不是知道我的幺儿在哪儿?” 林招财稳住身形:“老人家,您跟我说说,孩子多大,长什么样,梳什么头发,在哪儿丢的?” 老太太边哭得抽抽边道:“幺儿今年,刚六岁,丢的时候梳双丫鬟……” 她又一一说了是在哪里丢的孩子,但是对掳走孩子的人没有丝毫有用的信息。 林招财看着老太太又开始哭,听她的形容,那天救下花破暗时候在马车里好像是见到这样一个女孩。 她见老人家情绪激动,就问诸葛大木:“所以,你是带她来找孩子的?” 诸葛大木点点头。 林招财道:“那围我府做什么?” 诸葛大木道:“城隍庙那一片的灾民多,小孩却不多,这世道,孩子不容易活下来。” “近日丢了这么多小孩,又有那样的传言,在下实在害怕。” 林招财脑子一抽:“什么传言?” 说完她就反映过来了,还能是什么传言,顾鼎臣散播的关于监军的传言呗。 果然,诸葛大木一开口,说的就是这桩事。 他只以为林招财不知道,就详细说了说最近镇上的传言。 “都说现在有人学着达官贵人,吃童男童女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林招财心说这不是撤么,一听就是谣言。 想到一半,确实,谣言么,不就是要扯,扯了才能传得风风火火啊。 但是吃小孩的谣言肯定是假的,孩子丢了却是实实在在的啊。 诸葛大木这个人,林招财虽然没和他打过什么交道,但是还算是了解他。 从这个人做事来看,有手段有能力,人很话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多。 这样的人是很可怕的,要是这群灾民起义,他大小是个头头。 别看刚才这群灾民像是乌合之众一样乌泱泱就散了,估计也是他早就算好的。 一来他突然发现自己认识林招财,那这事就会有转圜的余地。 二来林招财确实是个硬茬,丝毫没有散粮保平安的意思,如果真的动手,他们这边肯定讨不到好。 林招财想到这里,心说老手啊,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干了吧。 要说人都快饿死了,这么干也无可厚非,但是林招财现在不想追究这些问题。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马车里那个五六岁大,手里抱着个更小孩子的女孩,被吓得一声不敢吭,在马车角落里缩着的女孩。 至于梳得什么头发,林招财倒是真的记不住了。 老人家的孙女如果真是她,肯定要还给人家。 主要问题是,花破暗的行踪不能暴露。 林招财想着,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花破暗还是低调点的好。 她知道花破暗肯定不会打得是谣言那样的主意,也有把握他不会伤害这些孩子。 至于具体他准备干什么,估计也和那镇北王的筹谋有关。 林招财想了想,正打算回府里套套花破暗的口风,这位爷却十分骚包地自己从大门走出来了。 明晃晃,大摇大摆,身后还跟着。 一群小孩?! 第一百五十五章 钱老太 那群小孩不正是花破暗带回来的五个小孩吗。 他们穿着陆婉做的新衣服,可能是因为这两天吃得好一些,牛乳也紧着小孩喝,养得面色红润了一些。 虽然还是瘦,但已经不是马车里热缩不敢见人的样子了。 而且林招财这才发现,这里最小的孩子应该也有两岁左右的样子了,因为已经可以走了,被一个五六岁的女孩牵着。 那小孩梳着最常见的双丫髻。 花破暗就跟个孩子王一样抱臂站在那群小孩最右边,也就是最靠近林招财得地方。 林招财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安顿方管家让他通知花破暗先别出来的话是白说了。 但事已至此,最要紧的就是让钱老太先把孙女找回来。 林招财把老人家扶起来——其实根本不需要扶,那老太太看到一群孩子出来,像是突然找到了浑身的力气。 她快步连走带扑到那群小孩面前,被楼梯绊了一下也没在意。 她快步拾阶,抓住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的肩膀,用混浊的眼睛仔细打量。 林招财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不太好。 然而下一秒,钱老太却放开了那个女孩。 林招财和十九对视一眼,均是不明所以,诸葛大木也是没预料到的样子。 只有花破暗老神在在。 他还穿着那身招摇的桃花锦绣的大氅,好像不花枝招展就对不起自己的绝世美貌。 这人…… “我的幺儿啊!!!” “我……我的!幺儿到底在哪儿???” 林招财思绪被打断,眼疾手快扶住站不稳的钱老太。 “老人家,你……这里没有你孙女吗?” 钱老太用灰败混浊的眼睛看了林招财一眼,那一刻,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林招财只觉得灵魂都被巨大的悲伤震颤,她鼻子瞬间一酸,眼眶通红,本能地把面前的钱老太抱住了。 “会找到的,我一定尽我所能帮我找到。” 她不断拍着钱老太的背直到老人的情绪逐渐不那么激烈。 也可能是哭累了,没有力气了。 “这是怎么了?” 林招财一抬头,陆婉身后跟着绿藕出来了,她显然是刚得到的消息,一大清早地刚起来,衣服一穿就出来了。 “夫人,”花破暗行礼。 他手里还牵了个小孩,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饿了 那小子瘪着嘴要哭不哭,所以花破暗把他牵着哄,但是好像收效甚微。 他一见陆婉,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一头就扎进陆婉怀里了。 林招财看了看十九,低声劝钱老太先起来。 十九在陆婉身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陆婉一时听到围府,一时听到丢孩子,眉头越皱越深。 这千头万绪一时说不清,大人小孩都在门口吃冷风也不是个事。 陆婉于是上前道:“老人家,先进屋喝口热水吧。” 一句话把林招财的思路引清晰了。 是啊,这冷风口的说什么也不是个事,先回去把事情都弄清楚是个理论。 于是林招财把钱老太连拖带拽地请进了门房,十九也将诸葛大木请了进去。 花破暗往门里一摆头,手里牵一个抱一个。 孩子王带头,几个小孩就也回了屋。 门房里也烧着炉子,炉子上自烧着热水,林招财先给钱老太倒了热水。 热水捂着手,钱老太缓了缓,林招财慢慢地问,她慢慢地说。 事情简单也不简单,钱老太说自己儿媳早死,儿子走散,只有她带着孙女相依为命。 一路陶娜道青山镇,几次险些饿死,后来听说城隍庙能容人,就找到了诸葛大木这里。 起先停了衙门口施粥的时候最难,后面也跟着去粮栈讨过几次粮。 讨粮的时候也讨不了多少,大家一锅煮,经常有人打架口角,但是比起一些地方打砸死人要强得多了。 那时候每天饿得昏昏沉沉,天又越来越冷。 城隍庙漏风,一道夜里刮哨子风,又鬼哭狼嚎又冷,几次险些冻死。 还是有个好心的大官,将衙门里断案的文书,练字的纸,拉了车纸,来将窗户糊上了,还拆了两个牢房的门,弄了些木板来。 林招财心说青山镇还有这样的好官,刚一问,就听诸葛大木道:“是府堂主。” 林招财道难怪。 不就是那位公断分家的府堂主嘛,这人嫉恶如仇,也心存善念。 林招财在街上卖一口饱的时候,出了长街械斗的事件,林招财祸水东引,付江只能在县衙施粥。 施粥就要粮食,粮食都是付江威逼利用那些富商和乡绅捐的。 定然都是不情不愿,后面粮也断了。 只有那位府堂主,是自己把家里的粮主动捐了出去。 派去的手下拿着水火棍护送,其中有的自己都被府堂主打动了,多多少少自己也捐了些。 听钱老太这么一说,这府堂主心里始终记挂着灾民,这样类似于修窗户捐粮的事,他肯定做了不止一次。 修了城隍庙的门窗,里面人又多,不漏风,倒是暖和了不少。 大家挤在一起,不就后就听说监军大人贷粮施粥,还说要请旨开粮仓,大伙心里都觉得有希望。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开了春,哪怕是赁出去做活,哪怕是卖命刨挖,总是能活下去啊......” 钱老太这样说,林招财沉默地点着头。 “虽说施粥断了,但按着监军大人说的十几日车程,都觉着这两日也就放粮了。” “大伙儿都咬牙听着,都觉得希望就在前面了,这个时候,越安静就越能挺到开仓放粮,大家都在庙里带着。” 林招财心说这不见得吧。 有的人可能不相信说的话,也是实在饿得受不住了,自己早已出来想别的办法了。 大胡子不就是林招财那会遇见的么。 不过这不是眼下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 “我老婆子也觉得日子有了指望,前一晚还安慰我的幺儿......谁知半夜起来竟!” 钱老太说到这,抽得泣不成声才能继续把话说下去。 “半夜醒来,我的幺儿就不见了。” “我总抱着她睡的,也不知是半夜翻了身还是怎么着。” “孩子才那么大一点,我......!” “我丢了孩子,对不起我早死的儿媳妇啊!” 陆婉已经站起来拍着老人的背。 林招财刚要开口安慰,再从情绪复杂的钱老太口中问出更多信息。好帮她找到孙女。 谁知话还没开口,方管家突然掀帘进来。 “姑娘,这位公子带来的人和咱们地里的人,” 他看了一眼诸葛大木,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林招财道:“说。” 方管家:“他们打起来了!” 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预谋 一听这话,在场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除了林招财。 林招财把手里的水杯放下,环顾了一圈四周。 花破暗一进来就没坐,站在炉子边烤火,十九已经抱着剑了,陆婉忧心忡忡,方管家神色焦急。 诸葛大木不可置信。 随后,他们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林招财身上。 林招财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去看看。” 她从自己的身上的兜里拿出手套带上,对陆婉道:“娘,没事,出不了什么乱子。” 钱老太身体情绪都不好,留在门房,几个小孩早就回去让杜大娘她们看着了。 林招财让方管家待在家里,有什么事他也好支应。 十九没有跟着。 林招财把鸟哨给了他,让他去找风枫火。 所以去的人就只有林招财,诸葛大木,还有胖胖的来福。 来福有点拳脚功夫,所以陆婉让林招财一定带着他。 花破暗虽然十分想凑这个热闹,但被林招财给呲回去了。 几个人没有骑马,也不需要,刚走到离府里最近的那块水田,远远就见人跑了过来。 是大胡子。 他头上让人开了瓢,用身上撕开的破布捂着脑袋,林招财一看人伤着了,快步上前查看伤势。 大胡子也是个硬茬,根本不在乎什么伤不伤的。 他直接道:“那帮孙子冲着种子来的,连抢带偷地拉走了不少 ,弟兄们气不过,他们先动的手。” 他还嚷嚷着:“人多欺负人少的玩意儿,还拦着我不让报信,敢动手,他也不看看我伍大胡子是谁!” 林招财看着他的生气不似作伪,但还是道:“那怎么办?” 她语气里终于有些焦急:“这种子都是我计量好的,少了一日的,就不够吃的。” “到时候,什么管每日的饭,什么发铜钱,都要断了。” 大胡子气得二话没说,骂了句脏话,就要冲出去把粮食抢回来。 林招财拦住他:“不必了。” 她笑了笑:“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话落,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林招财一个后旋踢,一脚撂倒了身后诸葛大木。 “哐!”一声,人就倒地上了。 来福,大胡子,还有远远又跑过来的一个人,都是目瞪口呆。 “这......” 大胡子眼睛瞪得老大:“林姑娘,这这这......” 林招财冲他笑了笑:“幸亏你俩不是一伙的,不然躺地上的就是还有你一个。” 大胡子是真的很震惊,他不知道林姑娘把这人打晕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哪儿来的力气和手段,一下子就把个比他还高的男人放倒了。 那一脚快准狠,下盘稳健,动作带风,可不是一天去两天功夫就能练出来的。 林招财没管大胡子的震惊,对来福道:“把他扛着,走。” 来福不理解,但是来福听话,十分上道地就把诸葛大木扛起来了。 林招财迈步上前,往那边在水田里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拨人那走去。 来福和大胡子对视一眼,刚抬脚跟上,就见林招财突然回头,她只看了一眼来福,就上下打量了一下大胡子。 伍大胡子对林招财刚才那一脚还心有余悸,见林招财目光如此犀利的望过来,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手忙脚乱地指着来福扛着的诸葛大木,说话的嘴都打磕巴。 “我,我跟他,不是一一一,一伙的......” 林招财冲他笑了笑:“我知道。” 她说完,从荷包里摸出个小瓶子扔给伍大胡子。 那大胡子伸手接住,打开一闻,是瓶什么药。 “止血的,先撒上。” “诶诶,谢,谢谢姑娘。” 大胡子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一暖。 这个时候,林姑娘还能记着他的伤。 林招财当然知道时候紧急,所以二话不说就大步赶到打架那里。 她一脚放倒那个冲上来不知道要干什么反正挥着拳头的灾民。 然后气沉丹田,大喊一声:“都住手!”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喊了,这一声可谓刚种带硬,声如洪钟,一下子就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 林招财示意来福转身,提着诸葛大木的领子把他扔在地上。 这一下,那群来偷粮食抢粮食的都围了过来。 人渐渐分成了两拨。 林招财发现,带头的是那个尿了裤子的。 这人也不知道是脑子坏了还是怎么了,也不动脑子,一看林招财身边没刚才那个动手的跟着,一下子觉得腰板都挺直了。 正好,他身后的人都围了上来,他顿时又觉得有底气了,上前一步开口道:“你把我们大哥怎么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敢动手打人?!” 林招财嗤笑一声。 那湿裤子好像也突然记起了自己才打了人收手,刚要开口,林招财不给他机会。 “光天化日,这个人带着你们跑到我的地里偷东西抢东西,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那湿裤子的心坎上了,有点心虚地退了一步。 林招财这下十成十地确定了,这就是个套。 她就说,这一群人在府门口闹那么大阵仗,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就散了? 况且,这诸葛大木真就这么大号召力? 能在这冬冷寒天的时候,让这群饿着肚子的灾民跑这么老远,只为了给钱老太讨个公道? 得了吧,要说能号召起来这群人,只有这里有粮食才能说动他们。 林招财在门房里仔仔细细观察了每个人的举动,诸葛大木的惊讶演得倒是真,可他的第一反应错了。 如果这事不是他策划的,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震惊之余,赶紧撇清自己。 可是林招财给了他时间,他却没有。 还借着震惊的样子反复观察林招财的反应。 而到场的情景,林招财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群人打架这么有规划,一拨拖住人,一波偷粮食,还没把事闹大。 除了大胡子,几乎连个挂彩的都没有——这不是早早就商量好了,林招财说什么也不信。 诸葛大木应该是派人拦着不让报信的,但是耐不住大胡子头铁,拼着头上开瓢给方管家报信,这才林招财来得如此之快。 不然看这架势,再迟上不到半个时辰,粮食种子抢光了,人早跑了。 诸葛大木装作自己管不动这些人的样子,谁能把他怎么样。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绑了 林招财之前甚至还怀疑伍大胡子都是和他串通好的,给她演苦肉计。 伍大胡子一受伤,林招财也不好怪他,如若两人真是串通好的,这事有一次还有第二次。 知道她发现,人家人多势众,自己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但是刚才林招财这样一试,确定了伍大胡子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那就是诸葛大木主谋了。 真是没愧对这个姓,要不是伍大胡子头铁,拼着手受伤来报信,这事就真让这么糊弄过去了。 粮食能搞到手,说不定还能把钱老太的孙女找到。 自己在这群人中的威望也无疑会更高。 还能把自己择出去。 林招财让来顺将诸葛大木放在地上,那位尿裤子的立马急了。 “你到底把我们大哥怎么了?” 林招财心说你还怪仁义,这会了还操心别人呢。 她嗤笑道:“你还有空担心你们大哥?” 尿裤子属实被林招财浑身的气场唬住了。 所以他看了看自己这边围在自己身后的人,增加了下底气,上前大声道:“你最好放了我们大哥,不然……” 他因着着急表现,嗓子都破了,声音变得沙哑尖细:“我们要你好看!” “噗……” 来福没忍住,被这太监嗓门逗笑了,又觉得不合适,赶紧捂住了嘴。 这下,可惹恼了尿裤子。 他本就是极好面子爱出头的人,今天又丢尽了脸,自觉要是不找回来场子以后回去就没混了。 所以现在才蹦哒地这么欢,这下又丢了脸,一时恼羞成怒,站在那里跳了下脚,直把自己气得脸都红了。 他偏头唾了一口,招呼道:“兄弟们,都上,给这群吃朱门肉的点颜色瞧瞧。” 说着,率先冲了上来。 不怕人煽动,就怕人带头。 他这一带头,后面的藕跟着冲了上来。 伍大胡子他们也不甘示弱。 刚犁过的松土累得人跑不快,但是架不住一边不让一边。 尿裤子他们举着拳头往林招财这边冲,伍大胡子的人从两边包抄也往过冲。 两边立刻又扭打了起来。 林招财一掌接住尿裤子那位冲过来的拳,跨步顶肩一个过肩摔。 土软,林招财就没留力,这一下摔不坏人,但是足够让尿裤子的懵一会起不来了。 来福也是放倒了两个,林招财站在诸葛大木前面,生怕这人清醒过来跑了。 那她的粮食可就白丢了,今天这架也就白打了。 这边刚打起来,那边破空一响清澈的长鞭声。 “咻~啪!” 这声音破空而来,居高临下,势如破竹。 一下子就把扭打在一块的灾民镇住了。 “呦,怎么不继续打了?” 林招财定睛一看,那单手束缰立马,在马背上手一抖就收回长鞭的,却不是风枫火是谁? 她带着毛茸茸的皮帽子,腰后别着长枪,冲林招财长长吹了个口哨。 林招财上前两步,只见: 风枫火身后的姑娘们各个系着红的绿的长腰带,骑马带枪,头带绒花,英姿飒爽地在风枫火身后站了一排。 林招财一看这架势,心说这太够意思了吧。 这一车粮食花得真值啊。 莫十九早就心急如飞地下了马,在林招财身边停下,上下看了一遍,才道:“姑娘没事吧。” 林招财笑了笑:“没事,叫咱们种地的人回来。” 伍大胡子自然也听到了,他一招手,那边种地的几十来个就自发过来,站在林招财身后。 风枫火收鞭子持抢,已经开腔了。 “诶!瞧这儿~” 那群来诸葛大木带来的人均是一边下意识地聚集,一边看着风枫火。 只见风枫火单手一挥,手里的缨枪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一道锋利的冷线。 “对喽,瞧好了,” 她用枪尖点了点林府那边的位置:“从那儿......” 手腕翻转舞了个枪花,又将枪尖指了指夹道岭:“到那儿,包括青山村。” “凡是给林姑娘种地的,我罩着的,不准偷不准抢不准打鬼主意,听明白没有?” 她话音一落,身后的姑娘们就抖着缰绳,骑马围着那群人 ,手里舞着枪花。 众人唯唯诺诺。 “听,听见了......” 风枫火又是一鞭子破空。 “我,没,听,见。” “听到了!” “再大点声儿!” 知道众人说了好几遍听到了,风枫火这才满意。 “怎么着,林姑娘?” 林招财让十九看住地上的诸葛大木,冲他打了个手势,十九看了看地上的诸葛大木,点了点头。 林招财这才上前,和风枫火打招呼:“多谢当家的,绑起来吧。” 风枫火笑了笑:“行,那个俊小哥和我们说了,带绳子。” 她用下巴示意莫十九。 林招财早就交代过十九,她自然知道。 风枫火冲身后的姑娘们打了个手势,那些花匪就训练有素地分成两队。 间隔一个人中间的那个下马,将手里的绳子拿着绑人,另一队人缩小范围围住他们,不让人跑了。 等将人挨个绑起来,就剩下十九旁边的诸葛大木。 林招财示意不用管他。 风枫火单手拄着膝盖,在马上倾身问林招财:“这群人怎么说?” 林招财大声道:“送官。” 风枫火道:“小丫头狠得不行,牢里这会只怕连老鼠都饿死了,现在送官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林招财盯着诸葛大木道:“他们不让我种地,那不也是要我的命吗?” 她这话说得决绝,但是其实没想着真把他们送官。 毕竟这时候,要是把这群人送到牢里,那就是真让他们只能等死了。 她盯着诸葛大木,知道这人早醒了。 果然,送官这两个字一出,林招财见他绷紧了身子,显然是躺不住 。 风枫火眼明心亮,自然看清了林招财的动作。 不过她没心凑这个热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事办完了,她自然就要走。 “行,反正人给你绑了,下个月多送两块肉。” 她说着,拉缰绳回身就要走。 林招财冲她挥手,爽快答应:“一定。” 她目送风枫火走了,这才有功夫对来福道:“绑成一队,拉去送官。” “且慢!” 林招财一侧头,果然,诸葛大木开口了。 “林姑娘,且慢......” 第一百五十八章 管吃饱 林招财心说:我就知道。 但是她比较损,做了个非常夸张的惊讶的动作:“诶呦,你肯醒了。” “他们偷我粮食,还打人,我正要去报官呢。” 诸葛大木自己站了起来:“姑娘何必拐弯抹角?” 林招财半点不生气:“我以为你喜欢拐弯抹角啊,为了我家这点粮食,拐这么大的弯。” 诸葛大木笑道:“这点?” “林姑娘还真是大口气,如今府中存粮,谁敢说有贵府上多?” 林招财道:“多了也好少了也好,这都是我花钱买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劫富济贫啊?” 诸葛大木没说话, 其实他很知道自己不占理,但是理不理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们要活下去。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林招财把这些人送去见官。 “林姑娘……” 林招财一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要说什么,抬手打住。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今天一大早就来算计外面这点粮食,那就是昨天就计划好的。” “昨天我才与他们签了雇契,”林招财指了指大胡子他们。 伍大胡子一听这口气,心说不对啊,这不是就再说他们这群人里有人串通这瘦麻杆吗。 大胡子刚要上前分辨几句,林招财一个手势制止了他往前迈的步子。 她话锋一转,接着道:“这种小事我懒得追究,但是你既然来了,就知道会得罪了我,所以在你心中,我的粮食没有你想象的多啊。” 诸葛大木眼神一定:“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林招财道:“你觉得我能雇起的就是签了雇契的那些人了,都是灾民,你自然不能抢他们饭碗,但是可以抢我的粮食。” “你打定主意,知道只要我想种地,手中无人,就还是会用他们。” “而你是准备三五不时给我来上这么一出,粮食能抢多少算多少,反正我一天要种地,你就能一天能来呗。” 诸葛大木没说话。 林招财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真损啊。 如果不是今天她发现得早。 如果不是诸葛大木没有料到她还有风枫火这张牌,还真就给他得逞了。 毕竟要不是人赃并获,林招财还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恶心人。 但是这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既然林招财早早识破了诸葛大木的图谋,自然要让后面的方向朝着自己想要的发展。 她刚准备继续开口,就见诸葛大木上前一步,十九立刻横剑在他身前。 刃出三寸,威胁意味十足。 旁边的伍大胡子提了提袖子,然而诸葛大木只是苦笑了一下。 林招财看他张了张嘴,又对着她长揖一礼。 “姑娘放了他们吧,我与你去见官。” 林招财沉默。 诸葛大木继续道:“姑娘眼明心亮,此事是我谋划的,但,”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像是推开了谋算和计策的层层雾霭,这句话的最底层的颜色是灰,是绝望和无奈的。 诸葛大木很聪明,可是这会他却毫不掩饰地,甚至疲惫地承认:自己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太灰败了。 以至于听到这句话,林招财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诸葛大木很聪明,有能力,有号召力,脑子十分清晰,这样的人,他即使在这灾荒年景,也能混出个模样来。 最起码吃穿不愁,甚至如果再狠心一点,还能再乱世里发财。 但是这人又偏偏生了副软心肠。 在这样的灾年,他做的,而且做到的。 是带着这么多人在城隍庙活下来。 而且活下来的不止有青壮劳动力,甚至还有钱老太和她孙女这样的老弱妇孺。 林招财自认如果是自己,她做不到这么好。 她正要开口,就见旁边的伍大胡子突然冲诸葛大木他们嚷嚷起来。 “那俺们找饭辙就容易!俺们就该死?” “今天你们把粮食抢走了,俺们就得在这地里白干活!” 诸葛大木只是道:“林姑娘既然与你们签雇契,就不会真的饿着你们的。” 林招财心说你倒是会看人,但是伍大胡子是个暴脾气。 他光记着林招财刚才诈他是不是同谋的时候所说的话,只以为林府的粮食也没有多少,少一点他们就得饿一顿。 这半天他也看明白——这高个子瘦麻杆显然是这群来抢粮食的头儿! 他左右各撸了一把袖子,边撸袖子边气势汹汹地往诸葛大木那边走。 “反正你不叫人把抢走的粮食还回来,甭管送不送官,这事我跟你们没完!” 林招财没料到这一出,叫住了伍大胡子。 伍大胡子把指着诸葛大木的手放了下来,他显然气还没有消,这人还格外有集体意识。 他觉得自己既然自己答应了人家要种这块地,现在有人在地头闹事,他就有责任。 林招财虽然欣赏这样的责任感,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她要的很简单。 林招财转身对诸葛大木道:“可以,不报官,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诸葛大木示意洗耳恭听。 林招财道:“第一,我要你保证,青山镇这一带只要认你这个头儿的,都不要再打我种的这些地的主意。” 诸葛大木早料到了这个要求。 他很干脆:“我答应你。” 林招财还待开口,就听一边的伍大胡子愤愤不平道:“凭什么相信你,你拿什么保证,说屁话怎么办?” 林招财心说傻缺,他能拿什么保证? 出尔反尔怎么办?凉拌!!!到时候真出尔反尔,找都找不到人。 所以林招财根本没想着诸葛大木能信守承诺。 她示意伍大胡子闭嘴,然后才开口提第二个条件。 “第二,你们这……” 她拖了个长音,众人都等着她的下文,以为她突然改变了主意还是怎么。 只有莫十九适时接话。 十九默契地接道:“三十二。” 他惜字如金,但是林招财十分满意地会意。 “你们这三十二人,十天给我种出三百亩地来,这事我就不计较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种地?!” “这么冷的天……” “……” 林招财抬手压下他们的议论,掷地有声地撂下一句。 “管吃饱。”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人种地啦 “管饭?” 一听这俩字,诸葛大木这边的人立刻乱了。 议论声纷纷骤起。 “还能吃饱?” “骗人的吧?” 林招财不和他们理论,只和诸葛大木交流。 “如何?” 诸葛大木看着林招财的眼睛,林招财直视他。 “我可以和你们签雇契,我管饭,你们种地。” 这已经是很有诱惑力的条件了。 但是过了半晌,诸葛大木还是没有说话。 林招财十分明白他的顾虑。 诸葛大木之于这群灾民,和村正之于青山村的村民,一样也不一样。 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相当于用自己的信誉给这群人担保,如果林招财这边出了什么问题,众人一定会迁怒于他。 但是村正毕竟是在青山村经营了几十年,威望在的,有一两个有些龃龉,毕竟雇契是他们自己签的,也不能怎么样。 但是诸葛大木不同。 到时候林招财这边粮食供应不上了,诸葛大木就是罪魁祸首,才不会有人管他们自己签没签过雇契。 所以诸葛大木在犹豫,他身后的人也都看着他。 林招财见他没说话,对十九道:“放了他吧,让他们走。” 诸葛大木尚未开口,他后面尿裤子的那个先急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答应了能管我们吃饭,要出尔反尔?” 第二次了。 林招财很不喜欢这种张口先扣帽子的说话方式。 她心说这人再来一句,她就揍他一顿。 没理这缺,林招财对诸葛大木道:“走吧,你们已经失去这个机会了。” 诸葛大木没动弹,十九可不管那么多。 三下五除二将诸葛大木并身后的人都解开。 解绳子这件事,他是熟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就解开了。 就是几个呼吸,他们就从一溜绑着的一长队聚成了人堆。 然后再面面相觑之下,从别人的脸上看到的自己懵逼。 十九早已冷脸站在林招财旁边,要不是给府里省钱,他直接用剑尖挑了更快。 人解开了,林招财作势要走。 “诶诶诶,林姑娘……” “姑娘且慢……” 林招财充耳不闻,心说这不就简单多了吗,好像我求着你们帮我种地一样。 她对伍大胡子道:“请他们走。” 伍大胡子其实也有点犹豫,毕竟其实他们与这些人并无不同,如果能让他们吃上一口饱饭…… 所以伍大胡子嘴上应是,但还是不由得看了林招财一眼。 就这一眼,伍大胡子以为林姑娘早已打定了主意,自己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 但没想到,林姑娘好像就等着他的目光撞上去一样,眼神平静而幽深。 然后目光隐晦地瞥了一眼他和那瘦麻杆身后那群想追上来的人, 再眨了眨。 伍大胡子卡壳了一下。 林姑娘又眨了眨眼睛。 好像因为甩了多年胳膊根过活所以没有动过的脑子突然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 伍大胡子的脑子开始疯狂地转。 随即,他听到林姑娘一字一顿地道:“把他们请出去。” 话音一落,后面的人立马急了,甚至有一个已经越过伍大胡子,双手前伸地往前扑。 “雇契在哪,我签……!” 他被这个姓莫的拦住了,但是伍大胡子的脑子也转明白了。 林姑娘这是等着他们自己求上门啊。 伍大胡子既然想明白了,立马就配合着林姑娘,他手一挥,召集着人把这群人半围起来往出赶。 “都走都走……” “方才推这个看那个的,现在晚了……” “赶紧赶紧,别耽搁哥几个种地……” 驱赶和激将刺激着来抢东西却被抓又被放的灾民,他们现在追悔莫及,只恨刚才怎么没咬咬牙就应了。 眼见林招财越走越远,一个个急得要追上去,又被伍大胡子的人拦住了。 见气氛差不多了,伍大胡子适时道:“这位兄弟,你是他们的头儿吧,赶紧带着你的人走。” 他这话,是对着诸葛大木说的。 众人突然一拍大腿,对啊! “大木哥,还是你和这位姑娘说说吧,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对啊,算哥几个求你了……” “求你了!!!” 这下,几乎所有诸葛大木带来的人都开始求他,软磨硬泡让他去找林招财。 诸葛大木从林招财毫不商量转身就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想干什么。 林姑娘在给自己铺台阶。 若是当时她一开口自己就应下了,回去但凡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大家觉得劳累,那天没吃饱,都要怪自己代替他们一口答应了。 这也正是他的顾虑。 但是现在,是这些人求着自己让自己去和林姑娘说答应刚才的条件。 以后所有问题,他不必难堪。 这么大个台阶。 诸葛大木自然是顺着就下来了。 他一口应下,和伍大胡子说情。 伍大胡子一边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一边“嗖”一下就把他放出去了。 众人翘首以盼,林招财一直听身后的脚步声,问十九:“来了吗来了吗?” 十九放大五感凝神细听:“追上来了。” 林招财步履坚定地往前慢慢走,没一会就被诸葛大木追上了。 看到诸葛大木冲她行礼的时候,林招财一挑眉:“看来不笨嘛。” 在心里补了一句:真对得起这个姓啊。 诸葛大木苦笑道:“如林姑娘所说,我们这三十余人,尽听姑娘使唤。” 林招财摇了摇头:“不是使唤,我只是雇你们种地而已,按照现在的平均……大多数人每天能种出得亩数,一人每天种一亩地,种完就能走。” “你种地,我管你吃饱,很公平,不会使唤你们别的。”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诸葛大木十分上道:“明白,凡是我能管到的,不会有人再偷抢耍滑。” 林招财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不能这么答应你,下午再来一趟再签雇契,明日上工,我通知各灶上给你们做早饭。” 诸葛大木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戏都演到这个份上,就这么快答应了也太假了,他自然是要先铩羽而归,再去“软磨硬泡”。 然后。 当日下午。 诸葛大木带人来签了雇契。 雇契拿到手,林招财心情大好。 诸葛大木可比大胡子威望高多了,只要诸葛大木带头,就会有更多人来。 这片一千亩的地,以及和花破暗说好的后续可能开垦的从青山村到青山镇作为“学田”那一片,都需要人手。 那一片其实不是特别着急,主要是要赶在下雪之前,把这一千亩,还有青山村的地种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下了雪就不能再种了,太冷,不安全,地也容易冻上。 脑子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算着算着。 突然。 林招财觉得……哪里不对! 第一百六十章 她好像一回来,就没见过花破暗了。 按理说诸葛大木来签雇契这种事,这人肯定来凑热闹。 不能是不告而别了吧。 林招财心说不应该啊,她把自己倒的水喝完放在桌上。 又塞了一块她娘让粉藕送来的点心,这才边把自己噎得翻白眼边问十九:“花破暗呢?” 十九赶紧给他又倒了一杯水,林招财捏着杯子顺下去,就听有人打帘进来。 林招财背对着帘子,让掀进来的冷风激得一个哆嗦,还没看见人,先听到打哈欠的声音。 “林姑娘找我?” 林招财搓了搓手,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手里还拿了三个红薯。 林招财噎完点心,刚准备去厨房觅点食,这不食就来了。 “烤红薯?给我来一个。” 林招财伸手就要,拿在手里才发现是生的。 她看了看花破暗,花破暗和莫十九均是笑。 林招财一把夺过红薯:“一会能给你俩吃就怪了。” 她把红薯放进炉子的烤箱里,见花破暗不知从哪甩出个小帕擦他眼角——因为打哈欠挤出的生理泪水。 啧。 林招财眯着眼睛欣赏美人拭泪图,被花破暗发现甩了一帕子,惊得莫十九一阵恶寒。 几人坐在炉边的小桌子上,林招财坐得靠门近,她火气旺,离得近了烤容易上火。 上了火就容易流鼻血,以至于林招财差点被花破暗糊弄了过去。 苗头是这样,林招财把自己面前的点心往花破暗面前推了推退,这人也没客气,抄起一块就吃。 结果也噎了一下,猛灌水后呛了两下咳嗽。 林招财刚打算嘲笑这人吃个点心也能噎住,只见—— 这人是真讲究,咳嗽还用帕子捂着。 于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调侃:“讲究人啊,咳一下......” “k嗷......” 话音没落完。 只见花破暗拿下了捂嘴的帕子,赫然是一摊红。 林招财“嗖”一下站起来,狂拍他的背道:“你你你......” 莫十九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别拍他,姑娘。” 林招财这才回过神,倒了杯热水胆战心惊地看花破暗缓过来。 花破暗喝了水,缓和多了。 他就像是个没电了的小灯泡,刚连上点就要亮一下,甚至冲林招财和十九笑了笑:“没事,” 他解释道:“贵府的炉子烧得太旺了些,有点上火。” 林招财狐疑道:“真的?” 她话一出口就知道废话,上火能上成这样? 林招财拍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指着花破暗道:“你小子指定胡诌,说实话。” 花破暗还是笑:“没什么大事,我只是......” 莫十九在一边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内息不稳。” 林招财没听懂:“什么气息?” 莫十九对林招财道:“就是可能有内伤。” 林招财恍然大悟,她就说不可能是上火。 “你哪儿来的内伤。” 花破暗又捻了块点心,嘟囔道:“我也不知......” “噎不死你!” 林招财劈头盖脸夺了那块点心,回想这人这两日在府里又是爬高上低,又是喝酒熬夜,居然都是有着内伤在干这不要命的事。 虽然她不知道内伤具体是什么,但是这一听就玄而又玄的词看起来就很危险。 这人又是候靠谱,有时候一点没数,林招财心说还是十九靠谱,打断了他企图拿回点心的手。 “十九?” 十九果然很靠谱地道:“具体要探了才知道。” 十九坐在花破暗面前,示意他伸手。 花破暗犹豫了一下:“你还会号脉?” 他伸出手,莫十九将手搭在他手腕上的脉门,坦言道:“不会。” 林招财瞧着这手势也不像号脉,问他:“这是?” 十九道只是用内力探他内息。 约莫不到半寸香,十九睁开眼睛:“你右肋下腹夜睡时刺痛,可是?” 花破暗嬉笑道:“我以为脾胃不调呢,其实多吃两顿热乎饭好多了。” 十九很认真道:“是内伤,要养。” 花破暗摊了摊手,对林招财道:“不瞒二位,我是来辞行的,” 他指了指炉子:“吃完烤红薯就走。” 林招财看了看十九。 十九说话很直接:“内伤不容易显,显出来了必须要养,元气也要补,若是奔波不当回事,内府夜痛,折损寿数,老来亏损。” 林招财听明白了,很果断对花破暗道:“听懂了吗,不好好养就半夜肚子疼,还短命,老了就虚。” 花破暗笑了笑:“若是短命,还如何能老?” 林招财看他混不吝的样子,心说干脆用点手段让睡上几天,自然就养好了。 花破暗却已经施施然蹲在炉子前面,拿长木筷去够那几个红薯了。 林招财本来想劝他,花破暗先道:“在姑娘府中叨扰多日……” 林招财:“好好说话!” 花破暗:“我是说,本来是那夜大风天就要走的,但是受伤了,我知道有内伤,养这几日已是好了很多。” “多谢二位,我知道轻重。” 话说到这,林招财就知道,他是一定要走了。 也不卖关子,林招财开门见山地压声问:“是为了贷粮的事?” 花破暗笑而不语。 那就是默认。 如果是这件事,那真是着急。 毕竟伍大胡子他们都被逼着干那种缺德事了。 再拖,就要有人打砸官府了,最后就是揭竿而起了。 不过林招财有些疑惑,在这个外面乱成一团的时候,监军和镇北王这两股对峙的势力却都十分耐得住性子。 监军耐得住无可厚非,粮仓早空了,顾鼎臣除了会法术,段时间内绝对变不出这么多粮食。 他稳得住是意料之中,但是顾鼎臣居然也这么稳得住, 毕竟明面上来看,镇北王也就打出了传监军谣言这一张牌。 说城中灾民里孩子的失踪和他有关。 但是这和贷粮有什么关系? 林招财想不通,她只是隐隐觉得这两边的人都在等着什么。 想不明白,面前不是这么大一个人吗。 林招财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花破暗。 “我就是好奇,如果涉及机密,你千万别告诉我。” 花破暗已经把手里的红薯掰开了,香甜的红薯冒着甜丝丝的热气。 他听罢,丝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花破暗咬了一口红薯,吹了口嘴里的热气,理所当然道:“等圣旨喽。” 林招财心说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 还没腹诽完,就听方管家在门外敲门:“家主,外面有人找府上做客的公子,说是医馆的药童。” 林招财站起来。 去看那花破暗,人家手里还拿着半个烤红薯。 他显然没把刚才还吐血的事当回事,左袖上的衣料破口据说是自己缝好了,身上的伤痛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甚至临走前还把自己吃了个饱,居然还有心思跟林招财道了个谢。 “姑娘放心,学田的事,我尽力而为。” 花破暗搓搓手,不知从哪儿摸出陆婉织的那副手套来,施施然戴在手上。 “走了。” 他说完,当真头也没回地走了。 林招财看着落下的门帘,问十九:“这内伤,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作别 别的办法? 十九摇了摇头:“内伤与别的不同,是一定要养的。” 林招财叹了口气。 十九接着道:“他的手臂也还没有好全。” 林招财想到:“这好像还有点办法。” 她从系统里兑换了一瓶外伤疗效很好的药,并几十块一口饱,装在一个布袋里。 出去的时候,花破暗对方管家道了声劳烦,杜大娘也把那群孩子牵了出来。 林招财道:“这小孩你要带着?” 花破暗点点头,林招财也不多说,知道他自有打算,不然早就开口让她留下了。 她问杜大娘:“府里还有什么现成的吃食吗?” 杜大娘这两日没下地,她要带孩子,厢房和厨房常去,又和郭大娘熟,自然知道。 她带了这几日孩子,心里有了不舍,自然也知道林姑娘闻问这话是想要给孩子路上带点吃的,于是忙道: “有,郭妹子今日蒸了几大锅馒头,还有些夫人做的点心,除去给姑娘的那些,还剩下不少。” 林招财道:“都包好,一并送上马车。” 花破暗道:“这么实在的仪程?” 林招财笑:“手里有个热乎乎的馍馍比啥都强。” 她冲身后的十九伸手,一个布袋就递到了花破暗手中。 花破暗打开:“药我知道,大概是胳膊上的,还有……这东西好眼熟?” 林招财心说你还怪时尚,“一口饱”也见过。 就听花破暗道:“这是那个五两银子一个的零嘴吧?” 林招财心说你是真有钱,挑最贵的时候买。 原来还坑了花破暗一笔,林招财有些心虚。 花破暗看到这么多“一口饱”,心下了然:这东西大概率也是这姑娘鼓捣出来的。 否则就她这吃个馍都要用手接馍渣的抠门性格,能舍得买这么多这么贵的小玩意儿? 花破暗不觉得自己被坑了,做买卖嘛,你情我愿的。 何况这小玩意儿确实不错,行军打仗方便携带,他很喜欢。 花破暗十分承情,把布袋挂在腰上的暗扣上,对林招财道谢。 林招财摆摆手:“小恩小惠罢了,别影响将……你前进的速度,内伤没办法,你自己多保重。” “再会。” 花破暗转身,背对着林招财和莫十九挥了挥手。 林招财目送他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里还有两个烤红薯,不热不凉刚刚好,林招财和十九沉默地一人一个吃了。 人在还不觉得,花破暗一走,瞬间感觉院子里没那么活泼了。 这人在府里就不得闲,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不是去后厨摸点好吃的吃,就是去西跨院逗狗。 再要么把他带回来的几个小孩逗得叽叽喳喳,屋子里还插着他折下的腊梅,插在瓶子里。 林招财用一个烤红薯的时间适应了不那么活泼的院子。 十九早就吃完了,跟林招财道:“明日采买棉花布料,方管家想让我一道去。” “采买棉花和布料?”林招财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是林招财让来康和来安去的。 她和伍大胡子签的雇契里说好的,要是二十日干得好的,可以领一件棉衣。 府中衣服库存不够,布料棉花更少,她娘带着杜大娘她们手底下活快,眼瞧着就没有材料了。 早上出了诸葛大木围府的事,方管家谨慎,没让府里的人出去,到了中午吃完饭才去的,这会天还没给,想来也是刚回来一会。 方管家不会无缘无故让十九跟车,那么大概…… “路上出什么事了?” 林招财问他,十九点点头:“路上有人抢东西,说是街上也有人聚集,像是……” “要闹事?” 十九点点头。 林招财道:“明天我跟车一块去。” 十九还没说话,林招财就意识到了不妥。 明天诸葛大木的人来种地,伍大胡子他们也同样刚开始下地一两天,还有青山村的种植进度。 这些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她不在家里,方管家解决不了这些。 “我一人可以,”莫十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姑娘还是在家中坐镇,诸葛大木那群人,并非好管。” 林招财点点头:“那你们路上小心,他们买东西,你拐个弯去县衙,还有府衙去瞧瞧,打他打他他们怎么想的。” 县衙自然是付江在的地方,府衙是监军的落脚处,也是青山镇两处施粥的主要地方。 莫十九自然知道林姑娘让他打听什么,只让她放心。 林招财点点头。 她喝了热水,看了看天色,快到了收工查地的时候了。 林招财早就教了杜大娘她们怎么五点取样,随即取样地去抽查,漏播和弄虚作假的界定是什么,以及怎么记录每天的考勤。 最后根据考勤规范放钱的流程——放钱是小竹子在管。 林招财和十九到了地里的时候,就见小竹子小小一个人坐在那满脸严肃,陆婉给他织了双只露指头的小手套,把算盘打得噼里噼啦响。 天幕晚霞,灰冷满天。 小竹子在那放钱,杜大娘她们检查播种情况,有的人交了农具,有的人还在吃饭,还有府里的人清点剩余种子。 大多数人都吃饱了,和林招财初见他们的时候不同,不再是紧紧跟着大胡子,行尸走肉地把他当做救命稻草。 而是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有的说着什么,有的胆子大一点的,还和林招财打招呼。 林招财也去几个饭点看了看,饭做得够实诚,老实。 这做饭的人选,林招财是挑了又挑的,为首的是熟人——秀云大娘。 她在青山村里选了几个顶实诚的妇女,要么就是家里有孩子孤儿寡母的,要么就是做不了重活,甚至家里没有田地的。 这些人过活不容易,林招财先紧着她们安排下。 秀云娘知道林招财得意思,因此做活慢点的也要,说话不利索的也要。 只要是老实本分,不会偷鸡摸狗的,基本都安排在这里的几个放饭点做活。 秀云娘也有本事,端端一两日,这些人洗菜做饭打饭就很有一套了,有的地方打完了饭,灶台前后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林招财对了几处的抽查,又看了一遍每一处的饭点。 把这一圈转完,天已经擦黑,她叉腰看着辛辛苦苦安顿好的人,搭好的台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沉甸甸的。 他们现在吃的是窝窝头,粗面条。 以后会是白馒头,小米饭。 再开春了,种菜蔬果,养猪牛羊。 希望能不再饿死人,希望粮满仓,希望能吃上红烧后。 不断努力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剑法小成 第二日,林招财早早就起床了。 原因无他,她的二十一式碧落剑法已经全然学完了。 而今天,就是要将这二十一式从头到尾从尾到头,从中间到两边翻来覆去地不断熟悉。 直到闭着眼睛也能把这套剑法行云流水地舞完,在此之间,十九会给林招财喂招。 “那我得让许叔打把两木剑,要不对招伤到你了多不好。” 十九笑道:“姑娘这样自信,一定能伤到我?” 林招财第一势的虎落平阳已经摆好了起手:“拭目以待呗。” 她说着,顺手甩了个六面剑花,清晨鸦青色的寒冷空气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雾霭。 林招财挥剑破空, 手稳而快,周遭的薄雾让她的剑意逼出了一个没有雾气的界来。 林招财什么也没想。 在舞剑之前,她还想象自己是一个武功盖世的大侠,挥出去的剑不会差分毫。 真正画出那个界后,林招财却脑子一片空白。 她放空思维,把意识交给身体主宰。 每一式的剑锋衔接,都不需要她刻意思考,冬练三伏的一百多个持之以恒没有丝毫放水的清晨,在此刻游着冰冷锋利的剑锋大放异彩。 甚至呼吸的起承转合,都跟着招式变换,林招财一气儿舞了二十一势,额头冒出细汗,但是丝毫没觉得累。 直到。 最后一刺,剑花收势。 剑身贴着林招财后背的肩胛骨,她喂喂喘气。 天公作美,风起。 林招财凌乱的发丝随风舞动,微凉的风吹得她头脑一阵清明。 仿佛仙人抚顶,林招财这才清清楞楞地找回自己的思绪。 第一反应就是:“我好帅啊!” “老娘帅炸了!” 无比愉悦的高兴冲出胸膛,林招财大喊大叫地高兴了半天,爽得头皮发麻。 等回过神来,就看见十九还坐在凳子上,见她投来目光,很真诚地鼓了鼓掌。 林招财问他:“有错的吗?” 十九:“没有。” 林招财握着剑柄叉腰,在内心狠狠夸赞了一下自己的英姿。 与此同时,体统传来提示,给了累计了一千六百多积分。 林招财更高兴了。 【谢谢系统姐。】 【感谢宿主为失传剑法重置所做出的贡献,本系统代表全体工作人员对你做出感谢。】 【客气客气。】 林招财和系统寒暄了几句,看着剩余积分,觉得自己十分富裕,忍不住把商店调出来,看了看里面最贵的东西。 一万积分,一个...... 居然是这个?! 林招财简直目瞪口呆,居然不是热武器之类的,哪怕不是枪和炮,最起码也应该是最新的科研成果之类的。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穿越前随处可见的,但确实也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这东西的珍贵不在于他的价值,在于在这个时代的无法复现。 那个最贵的东西,林招财不得不承认,曾经在无数繁忙劳累的时候,给予过她最温暖最实在的关怀。 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要。 但是这么多的积分,她别说没有,就算有,也舍不得去兑换一个小小的...... 也许这个系统最开始发明的人,也不知道把什么作为定价最贵的,就随便将手边的这东西放在了首位。 他可能也根本没想过会让人买到。 毕竟一万积分,简直相当于天价。 总结一下,买不起,也舍不得。 林招财释然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为自己的剑法小成以及获得了这么多积分而继续高兴。 想到自己第一次连起这二十一式,就一个错误也没有地完美完成了,林招财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 天才去桌边喝了一口水,提着剑准备再来一遍。 十九道:“你不累吗?” 林招财摇摇头:“你不懂,” 十九洗耳恭听。 林招财:“人在装的时候是不知道累的。” 十九:“装什么?” 林招财给他解释了一下装的意思,十九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这就算装了,但很尊重林招财的决定。 “既然如此,姑娘继续吧,我帮你看着。” 林招财摆摆手:“不用,你今天不是还要跟车吗,再看一遍你就不用吃早饭了,赶紧去。” 林招财撵十九去吃早饭,自己在院子里比划。 又比划了两遍,林招财实在是饿得遭不住了,去厨房叼着吃了三块芝麻饼还有一个包子算完。 奶足饭饱,林招财扛着锄头就下地去了。 甲字地有两个大娘在种,林招财跟着她们起了一行,背着腰垮的布包就哼哧哼哧种了起来。 一直种到晌午,没回家吃,跟着伍大胡子他们打了饭,拿着窝头蹲在避风处吃。 吃饱了,林招财见伍大胡子他们都是揣着手,把锄头放在原地,坐在锄棍上避风靠墙地歇一会。 林招财有样学样地靠在那睡着了。 也没睡多久,眯了一下,醒来的时候,旁边的两个娘娘刚开始装种子。 林招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拿起锄头,又是种了一下午地。 种地这种事,林招财是熟练工,她喜欢彻底放空什么也不想地挥锄头,点种子,覆土。 她做事认真,有人种地的时候三三两两喜欢聊天,有的喜欢拉长嗓子唱歌,但是林招财什么多余的也不做。 她喜欢静下心来放大五感,感受风的微动,锄头磕在地上的震动,还有远处分辨不出谁是谁的声音。 这种状态不觉时间,林招财一抬眼睛:为霞满天了。 “林姑娘,吃饭了......” 林招财听到后面有人叫她,一回头,伍大胡子扛着锄,身后跟着几个人,都往这般看来。 林招财把手下的土盖上:“你们吃过了吗?” 伍大胡子有什么说什么:“吃得饱饱的,领钱去了。” 林招财笑了笑:“那快去吧,晚了要排队了。” 等三三两两的人走了一半,林招财把袋子里那些种完,也准备回去了。 只是抬头一看,天空实在瑰丽,冷是冷了点,但是林招财不忍辜负这天色。 她把锄头立起来,双手交叠放在锄把上握着,下巴放在手背上,远远地瞧——天空晚霞绚烂,一望无际只接天。 这时候暗得快,越暗,就越显得那点红绚烂。 直到星幕接替晚霞,林照此啊打了个喷嚏,一回头,见陆婉正往这边走,后面跟着的十九提着灯笼,显然是来寻她的。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一百六十三章 圣旨到 林招财扛着锄,大步流星地往陆婉那走。 “娘,”林招财把锄给十九,抱住陆婉:“你怕冷,怎么出来了?” 陆婉道:“你还知道冷,这么晚还不回来。” 林招财嘿嘿一笑,她回头,打手指点江山地一挥,从左圈到右画了个大大的半圆。 “这一大片都是我今天种的,可不是要迟了吗?” 陆婉认真地听林招财说完:“这么厉害,那回去了可要多吃点。” 林招财笑道:“回去回去,太冷了。” 陆婉把林招财的胳膊掰正:“先别着急,娘给你带了好东西。” 她一回身,林招财才发现十九胳膊上搭着什么东西。 陆婉取下来抖开,林招财这才看清:“大氅?” 陆婉笑了笑:“你不是喜欢你朋友的那件桃花大氅吗?” 林招财愣了愣:“可是,这哪儿买的?” 陆婉道:“自然是娘给你做的。” “我借了他的大氅打了样子,根据你的身量做的,还喜欢吗?” 林招财摸着那件饱和度很低的鹅黄腊梅大氅:“可是这料子,娘什么时候叫他们买的?” 陆婉道:“这是我陪嫁的那段料子,一直没裁些什么,压箱底的,你自然不知道。” 林招财欢天喜地地上手摸了摸,缎面油光水滑,脖领和对襟还缀着毛茸茸的兔毛。 “这也是陪嫁?” 陆婉道:“这是让十九捎回来的,今日才缀上,缝好了也不见你回来,就然十九领着我出来找你了。” 林招财抱着那毛茸茸的大氅,把头埋在里面闻了闻。 “花香都沾上了,肯定是娘桌上的那株插屏的腊梅。” 陆婉见她这么喜欢,自然更欢喜。 “快穿上我瞧瞧。” 林招财提着领抖了抖,气吞山河地往后一甩,那大氅就落在她肩背上,裹了她个一身暖。 连领都顾不得系,林招财欢天喜地的转了一圈:“喜欢!” 陆婉笑说喜欢就好,伸手给她把领子的结系上了。 “回去吧。” 林招财把那大氅提起来,搂着她娘,和十九一道回去了。 回去吃了两大碗饭,林招财又舞了一通剑。 其实她已经很困了,但是精神很兴奋,那股刚学会这套新剑法的新鲜劲还在,就拉着十九给她看招式。 以至于当天晚上,林招财洗漱完毕倒头就睡,一觉天明跟睡昏迷了似的,毫无时间流逝的感觉,精神充沛地醒来了。 幸亏是精力充沛。 不然听到十九带回来的消息她要低血糖了。 “青山镇没什么消息,但是据说河江县的村民闹起来了。” 河江县? 那不就是最近的守备仓所在之地吗? 林招财之前去探的那座空粮仓,正是那块地方。 “什么事?” 十九道:“有人在县衙门口闹开了,逼着县令放粮。” 林招财边往院子里走边道:“不是说河江县出事吗?” 十九道:“是河江县的村民,他们一路走来,因为监军在青山镇的府衙,在门口聚集,逼着他放粮。” 林招财问他:“是村民?” 十九点点头:“河江县有不少村民都将粮食贷出,有不少甚至是倾家荡产了,只留了十余日口粮。” “他们已是入不敷出,有的人一路风尘仆仆要饭过来的,已是与灾民无异。” 林招财叹了口气:“监军呢?” 十九就知道她要问,专门去看了:“没露面,不过应当在府衙中,门口只有付江打圆场。” 林招财点点头梳理信息,脑海中千丝万缕的头绪,就听十九在一边道:“我见付江身边那个人,身量十分熟悉,像是戴了人皮面具。” 林招财一挑眉,她知道十九既然这么说了,就有八分的把握。 她问:“你觉得像是谁?” 十九:“鸦青。” 林招财回头看他。 她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鸦青?” 十九点点头。 “他出手了,我认识他的身法,还有......” 林招财道:“还有什么?” “他冲我翻了个白眼。” “......” 林招财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了一下。 过了半晌,她才道:“嗯,很像。” 她当机立断:“走,去府衙。” 十九问:“去看监军有什么动作?” 林招财一本正经道:“去瞪回来。” 十九被口水呛一下。 两人牵马飞奔,在佳肴楼旁边拴了马,然后才徒步走到县衙。 没办法,这会要是把马随便拴在路边,再找的时候肯定就不是完整的两匹了。 等她们赶到的时候,刚赶上最热闹的时候。 府衙门口说是水泄不通都是客气的,人人举拳振臂高呼,一会喊还粮食,一会叫监军,一会让施粥。 大的小的老的小的,有的人义愤填膺,有的脸红脖子粗,有的已经觉得要不回来了,放声大哭起来。 要不是有官兵带刀挡着,只怕人潮此时已经冲进了府衙。 即便如此,民愤盛横,最前面的一批人,已是上到 了低处的台阶之上。 后面还有人不断往前推搡,官兵不得不步步往后退让。 照这样下去,不过再能有一炷香的时间,官兵就要退到那府衙门口了。 人声嘈杂间,只听突然有一声拉长音的高喊。 “都监大人到,恭敬肃让!!!” 煞时安静。 林招财和十九对视一眼,这就是监军要出来的意思。 果然,那朱红漆的红木门缓缓推开。 一个穿二品赤红蟒袍服的白面胖子端着小四方步,手持一卷明黄色绢布稳稳地从门中走出来。 “开门了开门了,” “监军出来了......” “那是?!!!” “......” 众人从震惊到面面相觑,没人敢说出心中的猜测,从身边人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不可置信。 直到监军走到台前,十分稳当地站定。 他双手聚过头顶,将那卷明黄色的绢布供于头顶之上,然后缓缓打开。 林招财眼尖,但是距离太远,也看不清那绢布背后的两个刺字。 但是也不用看清。 因为下一秒,那白面胖子端起官腔肃然开口。 “圣旨到!”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走与拦 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跪下,林招财矮身一蹲,听这圣旨准备说什么。 多半是要放粮。 果然,就听那监军大侃卷轴,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 “......” 后面还有一长串,大概就是说:我听说你们这里闹了灾荒,心里很牵挂,准奏监军所求开仓放粮,还有衙门口施粥。 让当地衙门以及守备军维护秩序,不要出现偷抢之事,鼓励乡绅捐粮。 如果有人死了,掩埋的时候要撒石灰,避免瘟疫。 还有一些场面话,工整对仗,引经据典且听不太懂,但是不妨碍听懂前面,前面听懂,也就够了。 直到一声拉长音的“钦此~”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谢......” “多谢皇上......” “圣上英明呐!!!” “放粮,放粮食了......” “......” 众多声音中,突然出现了一声极大的呼喊。 “万岁!” 林招财去找那声音的来源,原来是付江。 监军出来的时候,他原本是从官兵与灾民对峙的哪里退后,站在了监军下首。 待圣旨念完后,他当即磕头。 一声高呼“万岁”像是在湖水里投了块巨石,引得人潮如令,皆是口喊万岁。 林招财和十九挪着鸭子步到了人群的最后面,避开了磕头伸胳膊山呼万岁的人们。 直到人潮声渐渐安静一些,才有人颤抖着问:“那什么时候......?” 有人大着胆子:“什么时候开仓?” 声音虽然淹没在了人群中,但是一个接一个的问,没一会就成了议论纷纷。 林招财能听见,上首的监军自然也是听到了。 只见那白面胖子收了圣旨,看着台下的人群,似乎在犹豫要怎能做。 就在这时,一个人上前。 那人着青布长衫,说是读书人吧,又没有那股书卷气,倒像是个幕僚。 他从付江身后绕到监军身后,低头对他耳语着什么。 十九在旁边低声道:“就是他。” 林招财用唇语问:“鸦青?” 十九点头。 林招财看着那身量:还真是像。 “看得清他说什么吗?” 十九摇摇头:“他半捂着嘴,读不了唇语。” 但是林招财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如果真是鸦青,那肯定是受了镇北王指示,那么...... 果然,就见监军上前一步。 众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他这一往前走,又盛开双手在空中往下压,众人自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那白面胖子开口道:“谨遵圣上旨意,本都监下令,即刻往河江县,” 众人皆是伸长了脖子。 监军左右看了一圈,刻意顿了顿,而后才大声宣布。 “即刻开仓,放粮!” 靠! 太突然了吧! 林招财盯着一边神鸦青的人,以为这哥们是想方设法地劝这白面胖子晚点开仓的。 毕竟——那粮仓根本就是空的啊! 事到如今,从青山镇到河江县也不过多半日的路程,这么短的时间,顾鼎臣那边什么反应? 难道说,这区区十几日,他就当真神通广大,把那守备仓里的军粮全补齐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排除了所有可能的原因,林招财觉得只有一种解释。 她回头问十九。 “你确定这人就是鸦青吗?” 十九抿唇,半晌,还是轻轻点头。 “姑娘你看,他在瞧我们......” 瞧?林招财一看,果然。 那个带人皮面具的人,正站在那白面胖子身后。 都监宣布完现在就要亲临河江县放粮之后,看到人群的反应满意地笑了笑,还转身冲鸦青会所了什么,两个人很熟稔的样子。 她干巴巴地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没跟十九说是什么事。 只是突然想到,顾鼎臣当时进京后,老王爷无故身死,他就对那位没有丝毫防备吗? 若是有防备,怎么会又是中了蛊毒,又是被追杀,险些就此“暴毙”? 要知道,他当时进京可是带着兵去的。 即使是花破暗因为玄金的事耽搁了,那还有鸦准一干暗卫,陈初一众将领。 怎么会如此狼狈地回来? 况且,这种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衣食住行都是格外仔细的,就连吃饭之前,都会有专门的人试毒。 那蛊虫是怎么下进去了? 那可是近身的东西。 有没有一种可能。 最直白的可能——镇北王身边出了内奸。 她凝神远看,鸦青的目光已经不在自己和十九身上。 身边的人已经自发地让出一条道,从府衙大门门口起,后面的人看着前面的那些依样学样,往后依次退着让开一个长长的,可供三五个人通过的道来。 看着像请,也像是逼迫。 林招财站在离那中间的道不远不近的距离,十九自觉跟在她侧后方。 那监军和鸦青说了什么,点点头就往台阶下走。 林招财看着红服白脸的监军身后跟着鸦青,付江,还有一群不知道什么人反正呼啦啦一队的人。 他们拾阶而下,阶下有人牵马候着。 以监军为首,有脚仆跪在地上作人凳,他翻身上马,马前自有人牵着缰绳,然后是付江,鸦青,后面跟着的人依次上马。 他们走进灾民和村民让出来的道中,林招财只觉得一阵无力。 拦,显然是拦不住。 阻止,那必然也是阻止不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猜测,万一人家这是商量好的,那自己不是多管闲事吗。 就在这时。 一声长长的嘶鸣声打断了监军他们的步伐。 “吁......!” 只见一人带队,翻身下马,扯着缰绳勒住辔头。 为首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头发灰黑参半,束着高高的髻,精神硕砾,脸盘方正。 那人在马上抱拳,朗声道:“都监大人,在下是镇北王家臣,王爷有请。” 林招财脑门突突直跳,顾鼎臣在青山镇,这是可以说的吗? 他暴露行踪,是为了......阻止监军去河江县吗? 果然,那为首的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看唇语是:“递帖。” 那人就翻身下马,顺着人群自觉让出的一条道,呈上一封帖子。 自称镇北王家臣的方块脸跟着走近,下马躬身行礼:“王爷已经在佳肴楼摆好了席面。” “都监大人远道而来,王爷没有好好招待,已是失礼了,万望将军赴宴。” 林招财去看鸦青的脸色。 晦暗不明。 第一百六十五章 浓烟 监军听了这话,自然是要回绝,但毕竟是镇北王的人,言语上还是十分客气的。 他拱手道:“多谢王爷抬爱,但是下官有差事在身,只怕今日要辜负王爷美意了。” 那管家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王爷同样急着会边关,今日特抽出半日功夫,就是专门为了招待都监,还望都监不要再推辞才好。” 这话一出,就是把路堵死了。 你有要事,人家王爷也有要事,难道你的面子比王爷还大?你的要事还要比王爷的还要紧? 那都监笑着继续打官腔:“下官本该如阁下所说,但......” “那便请吧。” 管家一抬手,竟是连等“但”都说完,就生生打断了。 他身后的人皆是兵卒,骑马带刃,一声“请”字过后,就齐齐出动,挤开人群,将都监一行人半围住。 林招财目瞪口呆:有兵权就是牛啊,这么个“请”法。 直到被人群团团围住。 都监大人——那白面假笑的一张面皮终于是绷不住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鸦青。 他这个动作其实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不明显而且很快,甚至没有扭过头,如果不是林招财一直注意着这两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这样的互动。 所以,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人堆里那声:“说好了开仓放粮。” 其实是鸦青最先说出来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潮如梦初醒。 他们才不管什么势力交锋,不管谁给不给谁面子,今天就是来要粮的。 放粮的话既然已经出来了,今天说什么也要走。 有人小声嘀咕:“说好的今日放粮......” 又人不管不顾只是高呼:“放粮!” 带头的有了,林招财只觉得耳膜瞬间“嗡——”地一声。 四面八方都是振臂高呼的嘶哑的声音:“放粮!” “放粮!放粮!” 林招财手比脑子快地跟着上下挥了两下胳膊,实在是被周围的气氛触动了。 等她反应过来放下手,人群已经自发地推开管家他们的马,迎着监军往这边走了。 长长的一条道,簇拥着监军一行人终于是走了。 后面镇北王的人想拔刀,被那管家拦住了。 那管家见是怎么也拦不住了,即刻打了个手势,所有人训练有素地上马,一扯缰绳掉头走了。 估计是报信请示。 这么一晃神,那监军的队伍已是和林招财旁边的人擦身而过了。 十九在后面问:“跟不跟?” 林招财转身,看着监军一行人的背影。 “跟。” 大人上马,村民徒步,有出门的见浩浩荡荡这么大的阵势,一问是要开仓放粮,大多数急忙把门一锁,或者冲院子里喊一声,把门一关,就跟着走了。 毕竟实在是有不少人都参与了贷粮。 所以围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灾民,有河江县的村民,有青山县其他村的村民。 青山村的不知是听了林招财和村正的嘱托,还是因为秀云娘粮食被劫的事比较谨慎,倒是没有青山村的人。 这几十里地要走好一阵,林招财自然也是没闲着。 她东串西游,跟这个打招呼,跟那个讨近乎。 这才知道不光是村民,还有一些乡绅家的仆人,也是奉命跟上来瞧瞧,看能不能把贷的粮尽快拿回去。 有个贪心的,把家里一大半粮食都贷了出去,这两日入不敷出,都开始典当府里的贵重物件了。 原话是:“好歹抵押了换了粮食,养不起的,好多人都发卖了。” 林招财连连叹气。 要不是实在吃不饱,没粮食,这冬冷寒天的,谁不想热热乎乎躺在炕头上,谁愿意走这么多路瞎折腾呢。 她不由得心中焦急:看着周围人殷殷期盼的目光,某一刻她也十分希望。 那粮仓里真的有粮。 她不由得问身边的一个大娘:“要是......粮仓里的粮食......不够,暂时领不到怎么办?” 林招财不敢说要是没有,只能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大娘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招财道:“小姑娘,你一会把握跟紧了,要不你这样的面皮薄,挤不到前面去。” 林招财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也不忍心再问,那大娘扯了林招财一把,让她站在自己旁边。 林招财就站在那个大娘旁边,一路踏过土路,到了青山县与河江县的交界处:那有条河。 之前林招财摸到守备仓偶遇花破暗,三人返程的时候在河边饮马休息过。 河上有桥,也有的地方水域宽阔所以水不深,中间铺着石头,人要在上面跳着过。 要是夏天,一行人定然就趟着水过河了,但是现在是冬天。 空气冷得人不敢大口喘气,否则就要冻伤肺腑。 水里就更不必说,最边上的已经起了薄冰一层。 林招财自然脚步轻健,十九在后面,林招财扶着旁边的那个大娘——其实也不是扶,大娘腿脚利索着,就是难免石头滑又有点发憷,林招财时不时搭把手。 这么多人,过河自然是慢,也不可能等全部过完了河一起走。 林招财属于中间的人堆里那群,过了河撵上监军他们,已经是太阳往西边走了。 接下来有一段上坡路,上坡路走完了,可以看到村庄。 按理来说应该还有人烟。 但是现在,人在空地上。 而烟,从守备仓的方向传来。 巨大的烟。 灰色的,铺了半面天空的烟。 “那是啥?” “走水,哪里走水了?!” “守备仓,怎么是那边,是不是守备仓?!” 是本县的自然知道大概就是守备仓的位置,不是河江县的别的县的村民和外来的灾民均是拉着旁边的本地人问。 但是没人愿意承认,想要承认,敢承认,即使脚底下飞快地加快了脚步,但越走进,越觉得心惊。 烟越来越浓。 甚至空气中,都能闻到燃烧物的气味。 有点像过年放的炮仗的味道。 但是......所有人内心的念头几乎都是:若真是守备仓着了火,那,还能熬到过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