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带娃随军:靠美食风靡大院》 第147章 钱拿走,衣裳留下! 饭馆里顿时一片哗然。 三百块!有些人家一年的花费都不见得有这个数。 程月弯差点气笑,正要说话,却听娄巧燕又补了一句。 “另外——”她抬眼盯着姜素素,眼底闪过一丝恶毒,“她得让我也泼回去。” 饭馆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姜素素脸色刷地白了,手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往后退了一步。 程月弯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嘴角的笑意也淡了。 “泼回去?”她重复了一遍,语气轻飘飘的,却让人后背发凉,“您这要求,是不是有点过了?” 娄巧燕挑眉:“怎么,你们弄脏了我的衣裳,我还不能讨个公道?” 程月弯突然笑了,那笑容看得娄巧燕心里发毛。 “好,那咱们就好好算算这笔账!” “第一,素素姐是看您差点摔了才扶的,您不领情就算了,还倒打一耙?第二,您这衣裳,料子再好,也值不了三十块天价。第三——” 程月弯突然逼近一步,“您要泼回去?行啊!” 程月弯猛地抄起桌上的茶壶,哗啦一声全泼在自己脚边,热水溅起老高。 “您要泼是吧?来,往这儿泼!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素素姐怀着孕呢,您今天要是敢碰她一下......” 她冷笑一声,突然提高音量,“各位街坊邻居都做个见证!” 饭馆里顿时炸开了锅。 “太欺负人了!”一个老大爷拍案而起。 “就是!人家好心扶你,你还讹人?”几个女工打扮的食客也站了起来。 “穿个旗袍就了不起了?欺负孕妇算什么本事!” 娄巧燕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脸色变了又变,猛地站起身指着程月弯:“你、你们......” 程月弯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您不是要赔钱吗?行!三百块我赔!” 她从柜台抽屉里数出三十张大团结,啪地拍在桌上,“不过这衣裳得留下!” 娄巧燕愣住了:“什么?” “怎么,不是您说这衣裳废了吗?” 程月弯冷笑,“既然废了,我花钱买下来总行吧?” 她突然提高音量,“我既然花了钱呢,这件衣裳就是我的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您这么一把岁数了,总不会连小孩子都不如吧。” 说着就要去扯娄巧燕的衣襟。 娄巧燕吓得连连后退:“你干什么!” “不是您要公道吗?”程月弯步步紧逼,“钱您拿走,衣裳留下!” 娄巧燕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我什么我?” 程月弯冷笑,“您不是口口声声说衣裳废了吗?我花钱买下来,您又不乐意了?” 她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哦——该不会是故意讹人的吧?到时候这衣裳拿回家洗洗,好再去找个下家?” 这话一出,饭馆里顿时哄堂大笑。 有人起哄:“就是!要赔钱就给衣裳啊!” “该不会是骗子吧?” 娄巧燕哪受过这种羞辱,脸涨得通红,一把推开程月弯就要往外冲。 程月弯在她背后凉凉地补了一句:“对了,您这旗袍料子确实金贵,可再金贵,也比不上人品金贵,您说是不是?” 娄巧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灰溜溜地逃走了。 她一走,饭馆里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程老板,解气!” “就该这么治这些讹人的!” 程月弯摆摆手,转身扶住还在发抖的姜素素:“素素姐,没事了。” 姜素素眼眶通红:“蛮蛮,我、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说什么傻话。” 程月弯拍拍她的手,突然提高声音对满堂食客说,“今儿多谢各位街坊主持公道!为表感谢,每桌送一碟酱牛肉!” 饭馆里顿时欢呼声一片,气氛比之前还要热闹。 ...... 苏怡媛也没想到娄巧燕竟会亲自过来。 门帘一掀,娄巧燕站在那儿,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微乱的鬓发、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的衣角,以及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茶。 杯沿上还留着半个模糊的唇印。 苏怡媛的喉咙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梳子。 她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妈”,可声音却卡在嗓子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娄巧燕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在桌边坐下,伸手摸了摸茶杯。 茶还是温的。 “人呢?”她问,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苏怡媛咬了咬唇,低声道:“刚走。” 娄巧燕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笑了:“你倒是胆子大。” 苏怡媛的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她太了解娄巧燕了。 她越是平静,越代表事情没那么简单。 从小到大,娄巧燕对她的要求从来都是严苛的,不允许她出半点差错。 她必须是最优秀的那个,无论是成绩、礼仪...... 记得有一次考试她拿了第二名,娄巧燕也是这样,一边给她削苹果,一边轻声细语地问:“为什么不是第一?” 娄巧燕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节奏不紧不慢,却让苏怡媛的心跳跟着乱了。 “刘侠?”娄巧燕问。 在过来之前,她自是让手下的人将苏怡媛的近况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她娄巧燕的女儿,京都苏家的大小姐,竟然在这破驻地里受了那么多委屈。 苏怡媛抿着唇,点了点头。 “副团长,三十五岁,离异,有个女儿在前妻那儿。” 娄巧燕的语气像是在念一份档案,“你就看上他了?” 苏怡媛没敢抬头,低声道:“当然不是,只不过现在就只有他能帮我了。” 娄巧燕嗤笑了一声:“帮你什么?帮你在这部队里站稳脚跟?还是帮你拿到更好的待遇?” 苏怡媛没吭声。 第148章 饮品店开业 娄巧燕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怡媛,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想要什么。” 苏怡媛的手指微微发抖。 “你想要钱,想要地位,想要别人高看你一眼。” 娄巧燕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可你选错了人。” 苏怡媛猛地抬头:“妈,我......” “刘侠能给的东西,太少了。”娄巧燕打断她,眼神冷了下来。 “你以为攀上他就能高枕无忧?他不过是个副团长,再过几年,能不能升上去都是未知数。” 苏怡媛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娄巧燕看着她,忽然放缓了语气:“我不是来骂你的。” 苏怡媛一怔。 “我只是来提醒你。”娄巧燕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 “别让人抓到把柄,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换做是先前,苏怡媛受了这么多委屈,她定是直接让人还回去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自从徐合凯和苏怡媛的事情捅出来之后,不仅苏家二房看他们不顺眼,甚至连苏老爷子也开始对她们有意见了。 当初说的好听,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是平等对待。 可是现在看来,那差别可大着呢。 “这些男人你该利用将利用,玩玩就算了。” 苏怡媛都瞧不上刘侠,她自然也是瞧不上的。 在苏怡媛十八岁那几年,自己给她找的相亲对象都是京都那边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十八岁那年,我给你介绍的可是财政厅陈主任的儿子。” 苏怡媛猛然想起那年冬天,娄巧燕带她去相亲,对方母亲打量她的眼神,像在集市上挑牲口。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苏怡媛低头抿了口茶,却尝不出味道。 娄巧燕冷笑一声:“结果你非要嫁何安榜。” 何安榜的爸是为了救苏老爷子没的。 苏怡媛之所以选择嫁给他,一是想要讨苏老爷子欢心,二是因为她也知道在京都那群妇人眼里她只不过是苏家的养女,都瞧不上她,就算嫁过去也没好日子。 三则是因为当年苏老爷子为了报答何家的救命之恩,将苏家半数的家产都送了过去。 可直到她嫁过去之后才知道,那缺心眼的何安榜和他那没脑子的寡妇娘,竟然将这笔钱全都上交给了国家...... 她气得差点吐血,可木已成舟,她只能咬牙认了。 “你当初要是听我的,嫁给陈家的儿子,现在哪还用在这儿费这些心思?” 娄巧燕的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苏怡媛低声道:“妈,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忽地,娄巧燕的拇指重重擦过她锁骨上的红痕。 苏怡媛疼得一哆嗦。 “记住,你必须是赢的那个。” 娄巧燕的声音像淬了冰,“我娄巧燕的女儿绝不能窝囊,绝不能输给她......” 苏怡媛知道那个“她”是谁。 不是堂妹苏冉冉,是那个从未谋面、却像幽灵一样笼罩她整个童年的影子——娄巧燕的亲生女儿。 刚出生四个月就被人抢走的那个孩子。 “刘侠那边,你自己把握分寸。”娄巧燕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平静。 “别让人抓到证据,尤其是——”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别让自己吃亏。” 苏怡媛点头:“我明白。” ...... 夏日最燥热的那几天,蝉鸣声像烧红的铁丝,直往人脑门里钻。 程家饮品店开张那天,太阳毒得能把柏油马路晒出油来。 程父程母本是没想着开店的。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每日小摊的进账完全已经是够了的。 可是程月弯却同他们说这小摊和店面终归还是有区别的。 小摊的面积有限,容纳的客人也有限,尤其是像现在那么热的天气,程父程母他们在太阳下站的热得慌,那些客人自然也是。 有些客人买了葡萄冰,还没到家呢就全化掉了。 连一向在这种事情上不怎么发言的程越山都看出了开店的好处。 程父蹲在店门口,拿蒲扇使劲扇着新漆的木招牌,红底金字的“程记冷饮”四个字在热浪里微微发亮。 他抹了把汗,回头瞅了眼店里。 程母正踮着脚往玻璃柜里码面包,新烤的奶香混着冰块的凉气,在闷热的空气里格外勾人。 “这大热天的,谁还吃面包啊?”程父嘀咕了一句,手里的蒲扇摇得更快了。 程月弯从后厨探出头来,手里端着一盘刚冻好的西瓜冰,晶莹的红色冰块盛在白瓷盘里,冒着丝丝凉气。 “爸,您别光顾着扇风,尝尝这个。”她捏起一块塞进程父嘴里。 程父被冰得一个激灵,酸酸甜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暑气顿时散了大半。 “这玩意儿比井水镇西瓜还解渴!”程父咂摸着嘴,眼睛亮了起来。 程月弯笑了,三两口将西瓜冰解决后,走到旁边的小黑板上。 “夏日好友——冰淇淋、西瓜冰......三人同行,一人免单!” 这边对于“冰淇淋”的这个说法还不是很普及,都是叫的冰棍儿。 顶多在前头加个“奶油”二字。 不过因着先前程月弯在靳安的生日上做过冰淇淋蛋糕。 当时那边就有不少小朋友在问的。 果然,还没开业呢,大院里的孩子们就闻着味儿来了。 “程叔!真有冰淇淋啊?”虎子趴在柜台边,眼珠子都快黏在玻璃柜上了。 “给我们都来一碗。”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小子,三颗毛茸茸的脑袋挤在一块儿,活像一窝等着喂食的麻雀。 程母掀开后厨的布帘子,端出三碗冒着寒气的冰淇淋。 乳白的奶油上浇着琥珀色的蜂蜜,还撒了几粒炒香的芝麻,甜香混着凉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三人同行,一人免单。”程月弯笑眯眯地递过勺子,“你们仨正好凑一组。” 虎子欢呼一声,三个小子脑袋抵着脑袋,勺子刮碗底的声音比知了叫还响。 这动静引来了更多街坊。 程父手忙脚乱地收钱找零,程母在后厨不停地往铁桶里加冰块。 程月弯则站在柜台后,手里的铁勺舞得飞快,一碗接一碗的冰镇酸梅汤、西瓜冰、葡萄冰、蜂蜜冰淇淋......流水似的往外送。 最热闹的时候,程越山终于扛着一筐西瓜回来了。 他刚在粮站卸完货,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军绿色的背心湿得能拧出水来。 “哥!快来帮忙!”程月弯隔着人群喊他。 程越山闷头挤进柜台,二话不说接过妹妹手里的铁勺。 他力气大,一勺下去能挖出小山似的冰淇淋,引得排队的小孩们一阵欢呼。 “越山啊,你这手劲儿,当兵都够格了!”李大爷捧着碗酸梅汤打趣。 程越山嘿嘿一笑,晒红的脸膛上汗珠亮晶晶的。 他不太会招呼客人,但胜在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排队的街坊们都伺候得眉开眼笑。 第148章 饮品店开业 娄巧燕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怡媛,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想要什么。” 苏怡媛的手指微微发抖。 “你想要钱,想要地位,想要别人高看你一眼。” 娄巧燕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可你选错了人。” 苏怡媛猛地抬头:“妈,我......” “刘侠能给的东西,太少了。”娄巧燕打断她,眼神冷了下来。 “你以为攀上他就能高枕无忧?他不过是个副团长,再过几年,能不能升上去都是未知数。” 苏怡媛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娄巧燕看着她,忽然放缓了语气:“我不是来骂你的。” 苏怡媛一怔。 “我只是来提醒你。”娄巧燕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 “别让人抓到把柄,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换做是先前,苏怡媛受了这么多委屈,她定是直接让人还回去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自从徐合凯和苏怡媛的事情捅出来之后,不仅苏家二房看他们不顺眼,甚至连苏老爷子也开始对她们有意见了。 当初说的好听,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是平等对待。 可是现在看来,那差别可大着呢。 “这些男人你该利用将利用,玩玩就算了。” 苏怡媛都瞧不上刘侠,她自然也是瞧不上的。 在苏怡媛十八岁那几年,自己给她找的相亲对象都是京都那边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十八岁那年,我给你介绍的可是财政厅陈主任的儿子。” 苏怡媛猛然想起那年冬天,娄巧燕带她去相亲,对方母亲打量她的眼神,像在集市上挑牲口。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苏怡媛低头抿了口茶,却尝不出味道。 娄巧燕冷笑一声:“结果你非要嫁何安榜。” 何安榜的爸是为了救苏老爷子没的。 苏怡媛之所以选择嫁给他,一是想要讨苏老爷子欢心,二是因为她也知道在京都那群妇人眼里她只不过是苏家的养女,都瞧不上她,就算嫁过去也没好日子。 三则是因为当年苏老爷子为了报答何家的救命之恩,将苏家半数的家产都送了过去。 可直到她嫁过去之后才知道,那缺心眼的何安榜和他那没脑子的寡妇娘,竟然将这笔钱全都上交给了国家...... 她气得差点吐血,可木已成舟,她只能咬牙认了。 “你当初要是听我的,嫁给陈家的儿子,现在哪还用在这儿费这些心思?” 娄巧燕的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苏怡媛低声道:“妈,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忽地,娄巧燕的拇指重重擦过她锁骨上的红痕。 苏怡媛疼得一哆嗦。 “记住,你必须是赢的那个。” 娄巧燕的声音像淬了冰,“我娄巧燕的女儿绝不能窝囊,绝不能输给她......” 苏怡媛知道那个“她”是谁。 不是堂妹苏冉冉,是那个从未谋面、却像幽灵一样笼罩她整个童年的影子——娄巧燕的亲生女儿。 刚出生四个月就被人抢走的那个孩子。 “刘侠那边,你自己把握分寸。”娄巧燕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平静。 “别让人抓到证据,尤其是——”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别让自己吃亏。” 苏怡媛点头:“我明白。” ...... 夏日最燥热的那几天,蝉鸣声像烧红的铁丝,直往人脑门里钻。 程家饮品店开张那天,太阳毒得能把柏油马路晒出油来。 程父程母本是没想着开店的。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每日小摊的进账完全已经是够了的。 可是程月弯却同他们说这小摊和店面终归还是有区别的。 小摊的面积有限,容纳的客人也有限,尤其是像现在那么热的天气,程父程母他们在太阳下站的热得慌,那些客人自然也是。 有些客人买了葡萄冰,还没到家呢就全化掉了。 连一向在这种事情上不怎么发言的程越山都看出了开店的好处。 程父蹲在店门口,拿蒲扇使劲扇着新漆的木招牌,红底金字的“程记冷饮”四个字在热浪里微微发亮。 他抹了把汗,回头瞅了眼店里。 程母正踮着脚往玻璃柜里码面包,新烤的奶香混着冰块的凉气,在闷热的空气里格外勾人。 “这大热天的,谁还吃面包啊?”程父嘀咕了一句,手里的蒲扇摇得更快了。 程月弯从后厨探出头来,手里端着一盘刚冻好的西瓜冰,晶莹的红色冰块盛在白瓷盘里,冒着丝丝凉气。 “爸,您别光顾着扇风,尝尝这个。”她捏起一块塞进程父嘴里。 程父被冰得一个激灵,酸酸甜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暑气顿时散了大半。 “这玩意儿比井水镇西瓜还解渴!”程父咂摸着嘴,眼睛亮了起来。 程月弯笑了,三两口将西瓜冰解决后,走到旁边的小黑板上。 “夏日好友——冰淇淋、西瓜冰......三人同行,一人免单!” 这边对于“冰淇淋”的这个说法还不是很普及,都是叫的冰棍儿。 顶多在前头加个“奶油”二字。 不过因着先前程月弯在靳安的生日上做过冰淇淋蛋糕。 当时那边就有不少小朋友在问的。 果然,还没开业呢,大院里的孩子们就闻着味儿来了。 “程叔!真有冰淇淋啊?”虎子趴在柜台边,眼珠子都快黏在玻璃柜上了。 “给我们都来一碗。”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小子,三颗毛茸茸的脑袋挤在一块儿,活像一窝等着喂食的麻雀。 程母掀开后厨的布帘子,端出三碗冒着寒气的冰淇淋。 乳白的奶油上浇着琥珀色的蜂蜜,还撒了几粒炒香的芝麻,甜香混着凉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三人同行,一人免单。”程月弯笑眯眯地递过勺子,“你们仨正好凑一组。” 虎子欢呼一声,三个小子脑袋抵着脑袋,勺子刮碗底的声音比知了叫还响。 这动静引来了更多街坊。 程父手忙脚乱地收钱找零,程母在后厨不停地往铁桶里加冰块。 程月弯则站在柜台后,手里的铁勺舞得飞快,一碗接一碗的冰镇酸梅汤、西瓜冰、葡萄冰、蜂蜜冰淇淋......流水似的往外送。 最热闹的时候,程越山终于扛着一筐西瓜回来了。 他刚在粮站卸完货,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军绿色的背心湿得能拧出水来。 “哥!快来帮忙!”程月弯隔着人群喊他。 程越山闷头挤进柜台,二话不说接过妹妹手里的铁勺。 他力气大,一勺下去能挖出小山似的冰淇淋,引得排队的小孩们一阵欢呼。 “越山啊,你这手劲儿,当兵都够格了!”李大爷捧着碗酸梅汤打趣。 程越山嘿嘿一笑,晒红的脸膛上汗珠亮晶晶的。 他不太会招呼客人,但胜在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排队的街坊们都伺候得眉开眼笑。 第149章 冰面包+黄油冰淇淋吐司 后院里,程父蹲在水井边洗玻璃杯,哗啦啦的水声混着前头的喧闹,像首欢快的小调。 程母打开烤窑,新烤的面包金黄松软,热腾腾的麦香和店里的冰凉甜腻撞在一块儿,竟出奇地和谐。 “老头子,你说咱们蛮蛮这脑子是咋长的?”程母掰了块面包塞进程父嘴里。 “这大夏天的,谁想得到这面包也能做成冰的来卖。” 程父嚼着面包,含混不清地说:“闺女随我,聪明!” “去你的吧,就你那脑子,我看啊,分明是随了我了。” 除了冰淇淋之外,程月弯还弄了几个衍生产品出来。 比如冰面包还有黄油冰淇淋吐司等。 他们昨儿晚上就发了面。 用的是精白面,掺了点玉米粉,这样烤出来的面包更松软。 酵母拿温水化开,加了一勺糖催发,等冒了细密的小泡再倒进面盆里。 面粉堆中间挖个坑,酵母水慢慢浇进去,边搅边揉,揉到面团光滑不粘手,再盖上一块湿布,搁在灶台边上醒着。 夜里炉子有余温,面团发得蓬蓬的。 第二天一早掀开布,面已经涨到两倍大,手指戳下去,凹坑慢慢回弹,带着一股淡淡的麦香。 先撒层薄面防粘,再把发好的面团倒在案板上,开始揉面排气。 等到面团变得光滑紧实后,用刀将揉好的面分成小剂子,每个搓圆,再轻轻按扁,搁在刷了油的铁盘上二次发酵。 这时候的面团软乎乎的,手指一碰就陷下去一个小坑,但很快又会弹回来。 趁着面团发酵的时间开始准备馅料。 冰面包的馅儿得是凉的,夏天吃着才舒坦。 程月弯教程父程母熬了奶黄馅。 鸡蛋打散,加白糖、牛奶和一点蜂蜜搅匀,再倒进锅里小火慢熬,边熬边搅。 直到变成浓稠的糊状后,盛出来晾凉,再放进井水里冰着。 另外还做了红豆沙,红豆提前泡软,煮到开花,用细筛子滤掉皮,再加糖炒干水分,晾凉后也冰镇着。 面团发好了,一个个胀得圆鼓鼓的,轻轻一碰就颤巍巍的,像胖娃娃的脸。 把铁盘推进烤窑,窑里火候正好,炭火烧得通红,但不冒明火,温度均匀。 面包坯子一进窑,热气立刻裹上来,表皮微微收紧,渐渐泛出金黄。 约莫二十分钟,面包的香气已经飘出来了,甜丝丝的,混着麦香和焦香。 再用铁钩把烤盘拖出来,面包个个金黄饱满,表皮微微酥脆,手指一按,内里却软得能陷进去。 等面包凉透了之后才能往里灌馅。 她拿小刀在面包侧面划一道口子,再用木勺把冰凉的奶黄馅或者红豆沙填进去,馅儿塞得满满的,面包鼓起来,轻轻一捏就能感觉到里面滑溜溜的馅料。 填好之后再放进冰柜里冰着就好了。 做好的冰面包那冰面包一掰开,奶黄馅儿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涌。 奶黄馅儿浓稠得恰到好处,入口立刻化开。 甜度控制得极妙,第一口是浓郁的奶香,接着蛋黄的咸鲜味就慢慢泛上来,最后留在舌尖的是淡淡的香草气息。 馅料里还藏着细小的冰渣,在口腔温度下渐渐融化,带来丝丝沁凉的惊喜。 冷藏过的面包体变得格外绵密,每一寸纤维都吸饱了奶黄的香气。 奶黄的油脂慢慢浸润面包,但又不至于让面包变得湿哒哒的,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湿润度。 黄油冰淇淋吐司的制作过程也不算复杂,主要就是一个组装的问题。 吐司和面包的制作过程是比较相像的,只不过二者的配比不一样罢了。 在出炉之前还得反复多刷几遍黄油来增加香味。 黄油是程月弯自己熬的。 从后勤处领来的鲜奶搁在阴凉处静置,等表面凝出一层厚厚的奶皮,捞出来装进罐子里使劲摇晃,直到奶脂分离,再倒进锅里小火慢熬。 黄油渐渐浮上来,金灿灿的,撇去浮沫,剩下的就是纯净的黄油,冷却后凝固成块,带着浓郁的奶香。 等到吐司放凉后,拿刀切成厚片。 平底锅烧热,挖一块黄油放进去,黄油遇热立刻融化,滋滋作响,香气扑鼻。 把吐司片放进去,小火慢煎,黄油渗进面包里,表面煎得焦黄酥脆,边缘微微翘起,泛着油光就可以了。 煎好的吐司片晾凉摞在盘子里。 取一片垫在油纸上然后摊在手心,舀两个冰淇淋球盖上去,再淋一勺蜂蜜就可以了。 拿勺子轻轻一压,吐司的酥皮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黄油香混着冰凉的奶香冲上来。 一口下去,先是冰淇淋的甜和凉,接着是吐司的酥脆和绵软,黄油香和蜂蜜的甜在舌尖化开,越吃越香。 这个时候就凸显出开店的重要性了,若是摆摊拿出去卖的话,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化掉了。 冰柜里整整齐齐码着两排冰淇淋,左边是奶白色的原味,右边是深褐色的巧克力味,冷气丝丝缕缕地往外冒,勾得门口排队的孩子们踮着脚往里瞅。 程母把写着价格的硬纸板挂到外头上,红纸黑字格外显眼。 原味奶香冰淇淋八分,巧克力味一毛五。 旁边几个小孩儿已经围过来了,踮着脚往桶里瞧,鼻尖都快贴到冰凉的铁皮上。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拽着她妈的衣角,眼巴巴地指着铁桶:“妈妈,那个黑的......” 她妈低头瞥了一眼价格,眉毛一挑:“一毛五?!这都够买一斤肉了!” 说着就把孩子往旁边拽,“走,妈给你买冰面包去,那个实在。” 程月弯也不急,笑眯眯地掀开桶盖,一股浓郁的奶香混着冰凉的甜气飘出来,铁勺刮过冰淇淋表面,带起一层绵密的乳白色。 她舀了一小勺递给那孩子:“尝尝?不要钱。” 小丫头怯生生地舔了一口,眼睛瞬间瞪圆了,冰凉甜滑的奶香在舌尖化开,她拽着她妈的手直蹦跶:“妈!这个比冰棍好吃一百倍!” 旁边几个孩子见状也闹腾起来,家长被缠得没法,咬咬牙掏钱:“行行行,买一个,就买原味的!” 巧克力桶那边倒是冷清不少。 有几个半大孩子凑过去看,但一瞧见价格就缩了脖子,小声嘀咕:“这也太贵了......” 毕竟他们大部分人对于巧克力都只停留在听说过的阶段,晓得好像是外国人吃的东西。 他们自己没吃过,万一不喜欢的话,那么多的钱不是白花了? 程月弯也不催,自顾自地挖了一小勺巧克力冰淇淋,慢悠悠地放进嘴里。 深褐色的冰淇淋在舌尖融化,浓郁的可可香里带着一丝微苦,比供销社里那种甜得发齁的巧克力糖高级多了。 第150章 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 正巧几个年轻老师从学校那边走过来,看见这边热闹,也凑了过来。 带头的女老师梳着齐耳短发,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眼镜。 她盯着巧克力桶,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掏钱。 “给我来一个!” 铁勺挖下去,巧克力冰淇淋像细腻的泥土,一挖一个圆滚滚的球,搁在脆皮甜筒上,递过去的时候还冒着凉气 女老师接过蛋卷筒,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瞬间眯起眼睛:“嘶——好冰!” 但下一秒,她的表情就舒展开来,“天,这个味道......比我在申城吃的还正!” 她这一嗓子,直接把周围人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几个家境不错的老师也纷纷掏钱,你一个我一个地买了起来。 到远山岛这边来的老师们大多都是从那些富裕的地方自愿调动过来建设祖国的,家境也比较富裕,尝过巧克力的人也不少。 有个男老师边吃边咂嘴:“这苦香苦香的可可味,绝了!供销社卖的那些巧克力糖跟这个比,简直就是糖水掺泥巴!” 孩子们见大人们吃得津津有味,更馋了。 有个胆大的男孩拽着他爸的袖子:“爸!我也要那个黑的!” 他爸瞪眼:“一毛五呢!外头的甜水冰棍才两分钱一根呢!再说了,你不是刚吃完一个原味儿的吗?” 男孩不依不饶:“可他们都吃了!我也要!你要是不给我买,我就告诉妈你偷藏了私房钱!” 最后,当爹的拗不过,骂骂咧咧地掏了钱:“行行行,买!要是敢浪费,看我不揍你!” 男孩接过蛋卷筒,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冰得他龇牙咧嘴。 但下一秒,他的眼睛就亮了:“爸!这个真的好吃!比奶香的还好吃!” 周围观望的家长见状,终于也动摇了。有人小声嘀咕:“贵是贵了点,但孩子喜欢......” “反正就尝一次,下不为例!” 巧克力桶里的冰淇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程月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看来,这定价虽然高,但也不是没人买账嘛。 程父程母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收钱,一个挖冰淇淋,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程母擦了把汗,小声对程月弯道:“这巧克力味的卖得比我想的快多了,我还以为没人舍得买呢。” 程月弯弯了弯眼睛:“好东西,自然有人识货。” 程母站在柜台后面,手里的铁勺敲在冰柜边上叮叮响,额头上一层细汗。 手上虽然是酸了点,但是心里头却高兴的很。 “妈!我也要巧克力的!” “巧克力的贵啊,买原味的成不?” “不嘛!就要巧克力的!李老师都买了!” “张嫂子,这巧克力味儿确实不错,比供销社卖的那种甜腻腻的香精味强多了,带点苦香,孩子尝个新鲜也行。” “妈!这个好吃!真的!” “我也要巧克力的!” “妈!快!巧克力的快卖完了!” “爹!给我买!就今天!” “哎哟,慢点挖,别给我家小子挖少了!” ...... 巧克力口味准备的量不是很多。 问就是可可豆实在是太贵了,那一小袋子就花了程月弯近十块钱。 所以巧克力口味的定价也要贵上许多。 今儿是试营业,就是看看巧克力的受欢迎程度以及大家伙对于这个价钱的接受度怎么样。 很显然,巧克力口味比所有人预想到的还要受欢迎。 看着冰柜里的巧克力冰淇淋越来越少,后面没买到的开始急了。 “哎!给我留一个!” “别抢别抢!排队啊!” “快快快!再晚没了!” ...... 像一些家长觉得冰淇淋这种东西又贵吃下去又不饱腹的,买一个冰面包或者是黄油冰淇淋吐司就成。 虽说这两个的价钱也不便宜吧,但是在大部分的家长眼中,这俩东西的个头大啊,看着性价比就高。 不管哪样更受欢迎,反正最后赚钱的都还是他们就是了。 程父程母逐渐上手,那打包的速度也跟着快了不少。 程越山和姜素素在另一头忙活着面包和冷饮。 面包是今早现烤的,甜香扑鼻,裹着芝麻的酥皮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姜素素手脚利落地把西瓜冰装进玻璃杯,杯壁上很快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凉丝丝的,光是看着就解暑。 偶尔偷瞄一眼姜素素,见她鼻尖上沁出细汗,便悄悄递过去一块手帕,惹得她耳根微红,低头抿嘴笑。 再加上程越鸿今儿放假也过来帮忙了,所以目前整个铺子里的人手还是够的。 程月弯站在柜台后,手里握着长柄勺,正往玻璃杯里舀碎冰。 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荷叶边短袖,衬得皮肤越发白皙。 侧编的麻花辫里有一缕碎发跑了出来黏在脖颈上,显得格外娇俏。 她一边往杯子里倒酸梅汤,一边偷瞄墙上的挂钟。 程母灌了口水,用毛巾抹了把汗,转头对程月弯道:“蛮蛮,你待会儿可别又忘了去给怀生送水啊。” 程月弯撇撇嘴,手里的勺子搅着冰块叮当作响:“那不是太热了嘛~”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像个撒娇的小姑娘。 训练场那边的水管前几日大规模坏掉了,战士们训练完要想喝水,只能跑到一公里外的地方去接。 这么热的天,水壶放在阴凉处不到半小时,里面的水就能热得能泡茶。 所以这几天,不少军属都会定时去给自家男人送水。 可程月弯是一次都没去过。 倒不是她不愿意,实在是宋怀生舍不得。 第151章 送水ing 前天晚上,她躺在他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他的衣角,随口提了句要不要去送水。 结果这男人低笑一声,手臂一收,把她搂得更紧,嗓音低沉:“与其跑那么远送水,不如换个方式补偿我。” 她当时就红了脸,手指戳他胸口:“你听听,这是人话吗?”可心里却甜得像蜜一样。 程母不知道小两口私底下的腻歪,只当女儿犯懒,忍不住念叨。 “骑个自行车过去哪用得了多少时间?正好也能锻炼锻炼身体,你现在跑得还没岁岁和愿愿快呢。” 程月弯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那是我故意让他们的好不好!” 她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地轻快起来,往杯子里加冰的动作都带着几分雀跃。 那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就停在店门口,车把上系着的红绸带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这是宋怀生五天前给她买的,说是心疼她每天从家走到饭馆太累。 其实就一条街的路程,哪至于累着? 他就是想惯着她,宠着她。 想到这儿,程月弯的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她弯腰从冰柜里拿出早就冰镇好的凉茶,灌进军用水壶里,壶身立刻凝了一层水珠...... “哟,这是准备去慰问咱们宋团长了?”程越鸿正拿着毛巾擦汗,看见程月弯的动作忍不住打趣道。 程月弯横他一眼:“就你话多。” 可脸上的红晕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店里的生意依旧红火,程父程母的冰淇淋卖得飞快,程越山和姜素素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 程月弯转身去后屋拎水壶。 水壶是军绿色的,保温效果极好,里头装的是她早上特意熬的凉茶,清凉解暑。 怕不够喝,还特地拿了两个。 程月弯往壶口塞了块干净的纱布,防止路上颠簸洒出来。 又往包里塞了条毛巾,那男人训练完肯定又是一身汗。 把东西都系在自行车后座,又检查了一遍,确保不会颠簸洒出来。 推着车往外走时,程母还在后头喊:“路上慢点!别骑太快!” “知道啦!”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踩着脚踏板一溜烟骑了出去。 热风扑面而来,吹起她衬衫的衣角。 她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见到宋怀生时,他肯定又要皱眉说她晒着了,然后一边训她一边给她擦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脚下的踏板蹬得更快了。 路上没什么人,大家都躲在家里避暑。 偶尔碰见几个戴着草帽的婶子,手上也拎着水壶。 估计也是去给家里男人送水喝的。 蝉鸣声一阵一阵的,吵得人耳朵发麻。 程月弯骑得不快,风吹起她的碎发,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她抬手擦了擦,心里嘀咕:这鬼天气,真是要命。 转过最后一个弯,训练场的轮廓渐渐清晰。 远远就听见整齐的口号声,像闷雷一样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门口站岗的小战士看见她,立刻挺直腰板敬了个礼:“嫂子好!” 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程月弯笑着回应了下,找了个位置把自行车停了下来。 训练场上尘土飞扬。 几十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在练习匍匐前进,古铜色的背脊在烈日下泛着油光。 汗水顺着肌肉的沟壑滚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就锁定了队伍末尾的那个身影。 宋怀生单膝跪地,正在调整绑腿。 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在凸起的喉结上停留片刻,最后没入锁骨凹陷处。 他的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腹肌上沾满了沙土,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 程月弯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宋怀生若有所觉地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弧度。 正好休息哨响起,他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跑来,带起一阵热风。 “怎么真来了?”他的声音因为干渴而有些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接过水壶时,他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粗糙的茧子刮得她心头一颤。 宋怀生拧开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滚落,在结实的胸膛上画出一道晶莹的轨迹。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场边格外清晰。 “怕你渴死。”程月弯别过脸,却忍不住用余光偷瞄。 他身上的汗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莫名让她心跳加速。 宋怀生低笑一声,突然伸手抹了把她鼻尖上的汗珠。 他的拇指粗粝温热,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热不热?” “热死了!”她拍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他的掌心滚烫,像块烙铁贴着她的皮肤,“下次你自己想办法喝水,我才不来呢。” 他的眼神暗了暗,突然凑近她耳边。 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晚上回去......好好补偿你?” 程月弯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她猛地推开他,却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绊倒。 周围训练的战士们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滚蛋呐!”她把布兜塞给他,转身就要走。 布兜里装着干净的手帕和一小包薄荷糖,是她特意准备的。 宋怀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的,拇指在她跳动的脉搏上轻轻按压:“骑车小心点。” “知道啦!”她甩开他的手,逃也似的奔向自行车。 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身后传来战士们起哄的声音:“宋团长,媳妇送的水就是甜啊!” “滚去训练!”宋怀生的笑骂声随风飘来。 程月弯骑上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风吹起她的衣摆,露出纤细的腰肢。 她知道宋怀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热浪中...... 宋怀生这狗男人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回去还真是好好“补偿”了程月弯一番。 程月弯虽说害羞的很,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 很显然,身体上的愉悦已经大过了那点羞涩。 “还要......” 第152章 风波 在水管修好之前的时间里,程月弯又去送了一次水。 只不过这次除了给宋怀生的份儿之外,顺带着还有给其他人的。 毕竟每回过去的时候,他们都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给程月弯都有点叫不好意思了。 而且里头也还是有不少像陈平安之类的熟人在的。 所以程月弯干脆便借了辆三轮车,这日拉了整整三大桶的冷饮过去。 程月弯天不亮就起来熬酸梅汤了。 煤炉子上的大铁锅咕嘟咕嘟冒着泡,乌梅、山楂、甘草在滚水里翻腾,熬得汤色深红发亮。 她拿长柄木勺搅了搅,又丢进一小把冰糖,酸甜的香气立刻窜了满屋。 程越鸿昨儿是和岁岁一块儿睡的,现在正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 鼻子一抽,还没睡醒就嘟囔:“姐,你这酸梅汤味儿也太勾人了......” “勾人也没你的份儿。”程月弯头也不抬,把煮好的酸梅汤倒进搪瓷盆里晾着,“去把绿豆泡上,待会儿还得熬绿豆汤。” 程越鸿哀嚎一声,认命地去舀水泡豆子。 绿豆汤熬得浓稠,程月弯往里撒了一小撮陈皮,又滴了两滴薄荷油,清甜的香气立刻飘出来。 她尝了尝,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把做好的凉茶也灌进桶里。 三只大铁桶一字排开,酸梅汤红亮,绿豆汤青绿,凉茶深褐,上面都浮着碎冰块,在太阳底下泛着凉丝丝的水汽。 程月弯擦了擦汗,拍拍程越鸿的肩:“搬车上去。” 程越鸿瞪大眼:“又是我?!” “不然呢?”程月弯理直气壮,“难不成让我一个弱女子搬?” 程越鸿嘴角抽了抽,认命地弯腰去扛桶。 他姐要是弱女子,那全世界的男人都得羞愧死! ...... 部队训练场上,尘土飞扬。 宋怀生正带着新兵练匍匐前进,迷彩服后背湿了一大片,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 突然,队伍里有人“嗷”地叫了一声:“嫂子来了!” 宋怀生一愣,猛地回头,果然看见程月弯站在场边,旁边停着一辆三轮车,程越鸿正一脸生无可恋地往下搬铁桶。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眉头皱得死紧:“这么热的天,你怎么又来了?” 程月弯抿嘴笑,从兜里掏出手帕给他擦汗:“怕你们中暑嘛。” 宋怀生握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掌心磨了磨,低声道:“下回别送了,累着你。” 程月弯耳尖一热,“也不是很累啦~” 旁边程越鸿就幽幽地插了一句:“你当然不累......” 出力的是他!蹬三轮的是他!搬桶的还是他! 结果他姐一来,眼里就只有宋怀生,连句“辛苦了”都不给他! 程月弯转头瞪他:“闭嘴!” 程越鸿:“......” 行,他闭嘴。 宋怀生这才注意到小舅子也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 程越鸿哼了一声,勉强满意。 宋怀生揉了揉程月弯的发顶,这才转身招呼那群早就眼巴巴盯着铁桶的新兵:“都拿着自己的水壶过来接!” 人群“哗”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喊—— “谢谢嫂子!” “嫂子人美心善!” “嫂子下次还来啊!” ...... 程月弯被叫得脸颊发烫,赶紧躲到宋怀生身后。 宋怀生护着她,顺手接了壶酸梅汤递给她:“你也喝点。” 程月弯摇头:“我在家喝过了,你们喝。” 陈平安挤在最前面,捧着碗酸梅汤灌了一大口,酸得眯起眼,又甜得直咂嘴:“嫂子,你这手艺绝了!比供销社卖的还好喝!” 程月弯笑:“喜欢就多喝点,管够。” 新兵们轮流盛汤,有人喝酸梅汤,有人偏爱绿豆汤,还有几个怕苦的,只敢小口抿凉茶,被同伴笑话“娇气”。 宋怀生站在程月弯旁边,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程月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小声问:“看我干嘛?” “好看。”宋怀生答得干脆。 程月弯脸更红了,伸手推他:“去喝你的汤!” 程越鸿在旁边翻了个白眼,默默灌了一大口绿豆汤。 ...... 等冷饮分得差不多了,程月弯也该回去了。 宋怀生送她到三轮车旁,低声道:“下次别送了,天太热。” 程月弯歪头:“那你想喝怎么办?” 宋怀生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更低:“我想你了,自己会去找你。” 程月弯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跳上三轮车,冲程越鸿喊:“走了走了!” 程越鸿认命地蹬车,心里第一百次发誓。 下次绝对不陪他姐来了! 当时的程月弯也绝对想不到,她不过是去送了趟水,后头竟也闹出了些许风波。 巧了,又是跟苏怡媛有关的。 听说是在她和程越鸿前脚刚离开没多久,后脚苏怡媛也送了几桶水过来。 在这大热天的,给士兵们送水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先前有好些嫂子也都是拉了好几桶凉水过来给士兵们一块儿分着喝的。 可偏偏程月弯和苏怡媛二人是前后脚送过来的。 最后程月弯的那三大桶冷饮是连一滴都不剩了,而苏怡媛送来的那几桶却连四分之一都没喝完。 倒也不是谁送的,送什么的问题,最主要的是程月弯送过来的时间点正好是他们快休息的时候,这个时候大家最渴,冰冰凉凉的茶水下去整个人都舒坦了。 而苏怡媛送过来的是温水不说,正好碰上他们训练的时候,之后再休息便是下训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大家伙都回家喝去了,谁还会留在训练场这边啊。 可偏偏苏怡媛却觉得大家伙这是在针对她。 娄巧燕更狠,反手还将宋怀生给举报到纪委那边去了。 说他利用职位之便给岳丈家卖冷饮。 最后白白让纪委那边的瞎忙活了一趟不说,自个儿还挨了批评。 而苏怡媛之所以会去训练场那边给将士们送水,也不过是为了搏个好名声罢了。 听娄巧燕说,这边的宣传部最近空下来一个位置,要重新招人。 第153章 台风到来 在远山岛,文工团的人虽然风光,但说到底不过是唱唱跳跳的,地位比不上宣传部的笔杆子。 宣传部的人能写文章、能广播、能组织学习,甚至还能在军报上发表署名文章,那可是实打实的政治资本。 而且,这次宣传部选人的规矩,娄巧燕早就打听清楚了。 一半看本事,一半看人缘。 本事?苏怡媛自认不差。 她嗓音清亮,字也写得漂亮,当年在文工团报幕时,连领导都夸她吐字清晰、台风稳。 可占大头的人缘...... 苏怡媛咬了咬唇,心里一阵烦躁。 自从她一门心思对付程月弯,在岛上闹出不少闲话后,她的名声早就大不如前了。 苏怡媛虽说现在还占着个文工团的名头,但她到远山岛这边之后就没练过舞。 因着不加锻炼,原本姣好的身材也逐渐开始走样。 文工团那边之所以还没开除她,纯粹是碍于苏家的面子。 可私底下,那些曾经对她笑脸相迎的战友们,现在见了她都躲着走。 她需要挽回形象。 所以娄巧燕才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 去训练场送水,让战士们记着她的好,到时候投票时自然能占优势。 可苏怡媛没想到的是,她刚走到训练场边缘,刚好就看见林小雨和李翠翠几人正蹲在炊事班门口帮忙择菜,一边干活一边跟几个战士说说笑笑。 俨然一副军民鱼水情的和谐画面。 林小雨嗓门大,笑声爽朗,正跟炊事班班长打趣:“班长,您这刀工可真是绝了,这土豆丝切得比文工团的绸带还细!” 旁边的战士们哄然大笑,有个年轻的小战士甚至红着脸递了块毛巾给她擦手。 苏怡媛站在远处,手指攥紧了水壶带子,指节都泛了白。 林小雨什么时候跟炊事班混这么熟了? 她心里一沉,突然意识到,自己能想到的,其他人自然也能。 而且,林小雨和李翠翠显然比她更豁得出去。 她们直接去炊事班帮忙,干的可是实打实的活儿。 娄巧燕晓得苏怡媛这身子骨和气性,让她去炊事班那边干些油烟味重的活儿肯定不行。 所以才想着让她去送水,让她好赚回点路人缘,那成想竟然是弄巧成拙了。 ...... 这段日子,程月弯过得还算舒心。 自从苏怡媛和娄巧燕被登报批评后,耳边清净了不少. 饭馆生意蒸蒸日上,每天中午排队的人能从门口排到巷子口。 程父程母的冷饮店更是红火,每天的量都不够卖,给程父程母高兴的连晚上睡觉的时候嘴巴都是在张着笑的。 可不知怎么的,最近她总是心口发闷。 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声,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又会突然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砰砰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是不是天太热了?”程母看她脸色不好,熬了碗绿豆汤递过来,“要不明天去卫生所看看?” 程月弯摇摇头,小口啜着绿豆汤。 她没跟任何人说,连宋怀生都没告诉。 他最近部队里训练紧,回家的次数本来就少,这半个月只回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扒拉几口饭就走。有次她半夜醒来,发现宋怀生正轻手轻脚地穿衣服,说是临时有任务。 “再睡会儿吧。”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胡茬扎得她发痒,“早饭在锅里温着。” 程月弯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天气闷热,又或许是最近太累了。 饭馆要照看,两个孩子要管,还要抽空研究新菜谱。 对,一定是这样。 她把空碗放进水池,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暂时冲散了心头的不安。 直到那天下午,天突然变了。 程月弯和程母正在后厨和面,准备明天的包子馅。 窗外知了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一阵狂风卷着沙土拍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抬头望去,原本湛蓝的天空像是被人泼了墨,黑压压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最后一丝阳光。 “要下大雨了!”巷子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雷声轰隆隆滚过,像是千军万马在天上奔腾。 程月弯赶紧放下擀面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院子里。 晾衣绳上还挂着全家人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踮起脚去够宋怀生的军装,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顷刻间就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月弯!快进来!”程母在厨房窗口大喊。 程月弯抱着满怀的衣服往屋里跑,就这么十几步的距离,雨势骤然变大。 风卷着雨水往人脸上扑,打得皮肤生疼,眼睛都睁不开。 她踉跄着跨过门槛,再回头时,院子里竟已经薄薄的积起一层水了。 “这雨怎么这么大?” 程母从厨房探出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她手里还拿着炒菜的铲子,锅里的青菜刺啦刺啦响。 程月弯把湿衣服扔进盆里,心脏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她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汇成小溪,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巷子里的水已经漫到了门槛边,几个孩子穿着雨靴在水里蹦跳,被大人呵斥着拽回家。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夏季暴雨。 往年这时候也会下几场大雨,顶多一两天就停了。 程父甚至还说,下雨好啊,菜市场的菜能便宜点。 可没想到,这场雨竟然连续下了一个星期。 第一天,大家还照常出门,只不过那路上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 第二天,巷子口那棵老槐树被雷劈了,横在路中间,居委会组织人锯树时,雨大得连电锯声都听不见。 ...... 第四天早上,收音机里滋啦滋啦响了一阵,突然插播紧急消息:“今年第3号台风提前登陆,中心最大风力...周边清江县、临河县已爆发山洪...请广大市民做好防灾准备...” 程月弯正在给愿愿梳头,听到“清江县”三个字,梳子啪嗒掉在地上。 第154章 抗洪救灾 “妈妈?”愿愿仰起小脸,不明所以。 程月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继续给女儿扎辫子,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发抖。 当天下午,街道办的人挨家挨户通知,说部队已经调派官兵前往灾区抗洪救灾,让军属们不要担心。 “宋团长也被抽调去了。” 来通知的小战士淋得像只落汤鸡,帽檐滴着水,“嫂子别担心,宋团长经验丰富......” 程月弯站在门口,雨水斜着打进来,打湿了她的衣襟。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前世零碎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报纸上黑体加粗的标题《铭记抗洪英雄》,配图是浑浊的洪水冲垮堤坝的瞬间。 可那明明应该是在两个月后啊!为什么会提前? 她扶着门框,指甲深深掐进木头里。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尖锐的疼痛。 雨下到第五天的时候,宋怀生终于回来了一趟。 当时程月弯正在厨房熬姜汤,突然听见院门被撞开的声响。 她扔下勺子冲出去,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站在雨里。 军装紧紧贴在身上,裤腿沾满泥浆,胶鞋里不断往外冒水。 “怀生!”她惊叫一声,连忙把人拉进屋里。 宋怀生的脸被雨水泡得发白,嘴唇冻得青紫,但眼睛依然亮得惊人。 程月弯手忙脚乱地拿来干毛巾,又倒了杯热水塞进他手里。 热水杯上升起袅袅白雾,映得他眉眼格外深邃。 “前线情况怎么样?”她强忍着颤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宋怀生双手捧着杯子暖手,眉头紧锁:“不太好,上游水库出现管涌,下游三个村子已经转移,但还有两个村被洪水围困......” 他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他带领二团负责加固三道堤,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程月弯看着他手背上被树枝划出的血痕,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喉咙发紧,她听见自己问:“危险吗?”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雨点砸在瓦片上的声响。 宋怀生顿了顿,抬眼看向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放下杯子,伸手握住她的手。 掌心温热而粗糙,虎口处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子。 “放心,我会注意安全。”他说得很轻,却字字清晰。 程月弯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知道这种承诺在自然灾害面前有多苍白,但现下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宋团长!指挥部急令!” 宋怀生立刻起身,三两下收拾好背包。 外面的雨依旧下得凶猛,屋檐下的水帘像是一道屏障,把整个世界都隔在了雨幕之外。 “我走了。”宋怀生系好雨帽,转身看她。 程月弯站在门口,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她看着丈夫挺拔的身影,雨水顺着他的雨衣往下流,在脚边汇成一小洼水。 就在他迈出门槛的瞬间,她突然冲了出去,一把抱住了他。 雨水冰凉,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领。她紧紧攥着宋怀生的衣襟,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淌:“你能不能...不要...” 她想说“不要走”,想说“我害怕”,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因为她看到了宋怀生穿着的军装。 看到了巷子里其他军属撑着伞红着眼眶送儿子出门。 所有人都在重复同一句话:“一定要平安回来。” 宋怀生愣了一下,然后用力回抱住她。 “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说,声音低沉而坚定。 程月弯突然想起什么,挣脱他的怀抱冲回屋里。 她从柜子最底层拿出一个油纸包,外面仔仔细细缠了好几层塑料布。 “拿着这个。”她塞进宋怀生的背包。 “我做的压缩饼干,一块能顶一顿饭,如果......如果真的遇到意外,撑也要撑到救援来,听到没?”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她记得前世那篇报道里写的,很多战士不是被洪水冲走,而是在等待救援时活活饿死的。 这包压缩饼干是她试验了十几次才成功的,用炒面、花生碎和糖压制成块,小小一块就能提供整天热量。 宋怀生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转身走进雨幕中。 程月弯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被雨水模糊,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程丫头,快进来!别淋病了!”隔壁张婶撑着伞过来拉她。 程月弯恍恍惚惚被拉进屋,身上全湿透了也不觉得冷。 张婶递来干毛巾,絮絮叨叨地安慰:“没事儿的,这台风每年都得来一回,上头都做好准备了的......” 程月弯机械地擦着头发,眼睛盯着窗外的暴雨。 她知道,这场灾难才刚刚开始。 程月弯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天。 自从宋怀生离开后,她整个人就像绷紧的弦,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程母见她状态不对,干脆收拾了几件衣服搬过来陪她住。 江安心也每天往她这儿跑,变着法子安慰她。 “部队防洪经验丰富,前几年都是零伤亡,今年肯定也没事的。” 江安心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道,“再说了,宋大哥那么机灵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出事?” 程月弯勉强扯出一丝笑,可心里那股不安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搪瓷杯,茶水已经凉透了,映出她憔悴的脸。 “蛮蛮,你得吃点东西。”程母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进来,见她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这样下去,等怀生回来看到该心疼了。” 程月弯接过碗,机械地往嘴里送了两口,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屋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永远都不会停。 “妈,你说……”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要是这次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程母的手顿了顿,随即拍了她一下:“瞎说什么呢!部队里那么多能人,还能护不住他们自己人?” 程月弯没再说话,低头继续扒拉着面条。 只是扒拉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这几日总是这样,要么就吃不下,要么吃了就吐,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她知道程母是在安慰她,可前世那场灾难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第155章 失踪 又过了两天,雨势终于小了些。 广播里开始播报灾情缓解的消息,程月弯紧绷的神经总算稍微放松了一点。 “看吧,我就说没事的。”江安心兴冲冲地跑进来。 “我哥刚从前线传消息回来,说堤坝已经加固好了,受灾群众也都安置妥当了。” 江安心的哥哥负责的是后勤保障工作,相对来说危险性要小很多。 程月弯眼睛一亮:“那怀生他们……” “具体名单还没下来,不过好像没听说出现什么特别大的伤亡。”江安心握住她的手。 程月弯点点头,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轻了几分。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和人开玩笑。 第二天中午,程月弯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军装的联络员站在门口,脸色凝重。 “程月弯同志在吗?” 她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衣架“啪”地掉在地上。 “我、我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联络员走进来,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部队的通知,请您过目。” 程月弯颤抖着手接过,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在她眼前晃动,可那几个关键词却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眼睛。 失踪、搜救中、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轰”的一声,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蛮蛮!”程母的惊呼声从远处传来。 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地栽了下去。 ......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是老天爷也在为这人间的苦难而落泪。 屋檐滴水砸在搪瓷脸盆里,发出单调的“咚、咚”声,那声音像是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地往人心里扎。 雨水顺着瓦片的缝隙流淌,在窗棂上形成一道道透明的水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程月弯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也灌满了水,沉甸甸的,稍微一动就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她的太阳穴。 她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铅,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干稻草,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费劲得很,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费力地睁开眼,睫毛像是被黏住了似的,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晰。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煤油灯在角落里静静地燃烧着。火苗微微摇曳,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子,映出程母憔悴的脸。 程母半倚在床沿,身上搭着件旧棉袄,显然是守了一夜。 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头发也乱蓬蓬的,有几缕白发从发髻中散落出来,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见她醒了,程母立刻直起身子,粗糙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 那掌心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茧子,刮得皮肤微微发痒。 “可算退烧了......”程母的声音发颤,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担忧,“还难受不?想不想喝水?” 程月弯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是塞了把沙子,还没出声就咳了起来。 这一咳就停不下来,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闷得她喘不上气。 每一声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震出来,震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程母连忙扶她半坐起来,往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端过床头晾着的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两口。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总算让她能说出话来,可声音哑得不像话:“妈...怀生...有消息了吗?”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说完就喘了起来。 程母的手顿了一下,眼神闪躲,下意识地搓了搓衣角。 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你先养好身子,别的事...” 程月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是被人一把拽进了冰窟窿里,寒意从脚底一路窜上来,冻得她指尖发麻。 程母向来是个爽利性子,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可眼下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 宋怀生还没找到。 距离她听到这个消息已经过去一天多的时间了。 人却仍旧还没被找到......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攥住,闷得发疼。 程月弯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指节泛白,几乎要把那棉布扯破。 “蛮蛮...”程母见她脸色煞白,心疼得不行,却又不知该怎么劝,只能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着她似的,“你别急,部队还在找,那么多人呢,总会...” “妈,我没事。”程月弯打断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不想听那些安慰的话,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她只想知道宋怀生到底在哪,是死是活。 正沉默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姜素素端着一碗红糖鸡蛋水走了进来。 她穿着件宽松的蓝布褂子,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走路时一手扶着腰,一手小心翼翼地端着碗。 碗里冒着热气,红糖的甜香混着鸡蛋的香气在屋里弥漫开来。 程月弯猛然晕倒,家中又只有岁岁和愿愿两个五岁的娃娃怎么行。 程父他们是去前线那边帮着一块儿找人了。 家中只留姜素素一个孕妇,这下雨天路滑的程母也不放心。 所以干脆两人便都一块儿过来了。 热气腾腾的甜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可程月弯闻着却只觉得胃里翻涌,半点食欲都没有,甚至有些反胃。 那甜腻的味道让她喉咙发紧,胃部一阵阵抽搐。 “蛮蛮,趁热喝点。”姜素素坐到床边,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你这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身子哪扛得住?” 程月弯摇摇头,别开脸,怕自己的病气传染给姜素素,“素素姐,我真喝不下。” 第156章 怀孕 姜素素急了,眉头皱得紧紧的:“那怎么行?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这句话像是一道雷,猛地劈在程月弯耳边。 她倏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姜素素:“...什么?什么小的?”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震惊和困惑。 姜素素一愣,下意识看向程母,似乎是在询问这么大的事情程母居然没有和程月弯说吗。 程母叹了口气,她本来是要说来着,可程月弯醒来就问她宋怀生的下落,也没给她机会啊。 她轻轻握住程月弯的手,掌心温热,却止不住她指尖的颤抖:“昨儿你晕倒又发烧,大夫来看过了,说你...怀上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程月弯呆住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 她和宋怀生每回都有做措施。 那男人总念着说不愿意再让她受一次生育之苦,说有岁岁和愿愿这一对儿女已经是知足了。 可偏偏...偏偏在这种时候,她竟然又怀上了。 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平坦如常,可里面竟然又已经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这个念头让她眼眶一热,泪水瞬间涌了上来。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砸在被子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蛮蛮...”程母心疼得直抹眼泪,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 “别哭,别哭啊,你这一哭,妈心里更难受了...” 程母的声音哽咽了,她能感受到女儿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姜素素也红了眼眶,放下碗,轻轻抚摸着程月弯的头发。“妹夫一定会没事的,”她柔声说。 “他那么厉害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程月弯伏在程母肩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想起宋怀生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他搂着她,笑着说等这次任务回来,就带她和孩子们去城里照相馆拍张全家福。 可现在,一天一夜了都找不到人。 屋外,雨还在下,滴滴答答的,像是永远都不会停。 雨点打在瓦片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 屋外的雨帘中,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上,抖了抖湿漉漉的羽毛,又很快飞走了。 程月弯望着那个空荡荡的窗台,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只麻雀一样,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七零八落。 ...... 程月弯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瓦片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伞柄,指节泛白,眼睛却始终盯着远处那条泥泞的路。 那是部队回来的方向。 风夹着雨丝斜斜地刮过来,打湿了她的裤脚,可她一动不动,像是钉在那儿似的。 程母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姜汤,见她这样,眼眶又红了。 “蛮蛮,进屋吧,外头凉。”程母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着她。 程月弯摇了摇头,嗓子发紧:“我再等等。” 程母叹了口气,把姜汤塞进她手里,又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 这两天,程月弯瘦了一圈,眼底泛着青黑,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可偏偏眼神倔强得吓人,仿佛只要她不倒下,宋怀生就一定会回来似的。 若不是她拦着,加上又有了身子,这妮子铁定是要自个儿去找宋怀生了。 可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驻地里的家属们来来往往,看到程月弯站在雨里等,眼神里都带着不忍。 有人想上前劝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谁都知道,失踪三天意味着什么。 泥石流不是闹着玩的,哪怕没被埋住,这么长时间没吃没喝,又淋着雨,人哪里撑得住? “听说这次抢险,牺牲了一个,还有三个没找到。” “宋团长是最早失踪的,怕是。” “唉,可怜程丫头,年纪轻轻的。” ...... 低声的议论飘进耳朵里,程月弯咬紧了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不信,宋怀生答应过她会回来的,他从来不会骗她。 可雨一直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似的。 饶是在这边住了几十年的军属,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台风,也实在是想不到为何今年这场灾难竟会如此之严重。 一时之间,整个驻地都被一整股悲伤的气氛笼罩着。 而另一边,苏怡媛坐在自家屋里,手里捏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 窗外的雨声哗啦啦的,可她心情却出奇地好。 当她听说宋怀生失踪的消息时,心里先是猛地一揪,随即又涌上一股隐秘的快意。 程月弯要成寡妇了。 这个念头让她忍不住想笑。 她想起程月弯刚来驻地时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想起她摆摊卖吃食时周围人夸她能干...... 想起宋怀生看她的眼神,那种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神情,让苏怡媛嫉妒得发疯。 可现在呢?宋怀生回不来了,程月弯再得意,也不过是个寡妇罢了。 苏怡媛翘着腿,慢悠悠地哼着小曲儿。 程母把岁岁和愿愿哄睡了,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往炉子里添了块煤。 姜素素挺着肚子坐在灶台边,手里剥着蒜,见程母进来,连忙要起身。 “别动,坐着。”程母按住她,又往锅里添了瓢水,“你怀着孩子,别累着。” 姜素素抿了抿唇,低声道:“蛮蛮这样下去不行,得劝她吃点东西。” 程母眼眶一热,摇了摇头:“劝不动,她性子倔,除非......” 除非宋怀生回来。 可这话她没说出口。 姜素素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蒜瓣。 她想起程越山昨晚偷偷跟她说的话 “部队里说,可能是被冲到海里头去了......” 冲到海里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连尸体也找不到。 可谁都不敢在程月弯面前提。 雨还在下。 程月弯终于挪了挪脚,站得太久,腿已经麻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姜汤,热气早就散了,只剩下一碗凉透的褐色液体。 她仰起头,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宋怀生,你到底在哪儿? ...... 第157章 杳无声息 宋怀生迟迟没传回消息来。 起初,岁岁和愿愿两个小家伙还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家里的大人们说话声音越来越低,饭桌上的笑声也少了,连外婆给他们讲故事时都会突然停下来,眼睛望着门外发愣。 “外婆,爸爸呢?”岁岁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小手拽着程母的衣角,“爸爸去哪里了?” 愿愿也跟着仰起脸,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愿愿都好久好久没看到过爸爸了。” 程母喉咙一紧,连忙低头假装整理围裙,生怕两个孩子看见她发红的眼眶。 “快了......”她声音有点哑,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你们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宋怀生仍旧没有消息。 天空终于放晴了,连着下了好几天的暴雨总算停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把屋子里的积水往外扫,晾衣服、晒被子,街上又热闹起来。 可程月弯却像是丢了魂似的,站在院子里,眼睛望着远处发呆。 她不是傻子,就算程父程母有意瞒着她,她也从街坊邻居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真相。 宋怀生大概率是被洪水冲进海里了。 远山岛四面环海,那么大的浪,那么深的水,人掉进去,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昨天,部队上的人来了,穿着笔挺的军装,手里拿着慰问品,说话时声音低沉又克制。 话里话外都是,让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程月弯站在那儿听着,指甲掐进掌心,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不信,她怎么都不信。 宋怀生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 可偏偏这时候,还有人不知趣地凑上来。 院门吱呀一响,李成波和孙来娣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孙来娣穿着件崭新的花衬衫,领口还别着个亮闪闪的塑料胸针,走起路来腰肢扭得格外刻意。 她一见程月弯,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眼睛里闪着掩不住的得意。 “程妹子,忙着呢?”孙来娣捏着嗓子开口,声音甜得发腻。 孙来娣和程月弯之间本就有嫌隙,听到宋怀生大概率遇难之后,心中也是激动,她男人终于有机会可以往上爬了啊! 程月弯头都没抬,手里的搓衣板重重刮过布料,水花溅起老高。 孙来娣见她不搭腔,脸上的笑僵了僵,但很快又挤出一副假惺惺的同情模样:“哎,你也别太难过,这人啊,生死有命......” 她话还没说完,程月弯猛地站起身,抄起木盆里的脏水就朝她脸上泼去! “哗啦”一声,孙来娣被浇了个透心凉,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胸前的塑料胸针也歪了。 她尖叫一声,跳着脚骂道:“你疯了吧?!我好心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 程月弯冷笑:“来看我?你是来看笑话的吧?” 她手里的木盆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我男人还没确定怎么样呢,你就急着来给我‘节哀’?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拿扫帚抽你?” 孙来娣气得浑身发抖,刚要还嘴,李成波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呵斥:“你少说两句!” 他转头看向程月弯,脸上堆着笑:“怀生他媳妇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这人就是嘴快,没坏心。” 程月弯冷冷地看着他,没接话。 李成波搓了搓手,干笑两声:“其实我们今儿来,是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他眼神往院子里扫了一圈,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 墙角种着几株茉莉,开得正艳,葡萄架下摆着张小木桌,是宋怀生亲手打的。 李成波咽了咽唾沫,压低声音道:“你看,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怀生真回不来了,这院子部队肯定要收回去,与其等上头安排,不如咱们私下商量商量?” 按照规矩,家属院的屋子是上头批给军人家属的,但也只是使用权,而不是所有权。 若是宋怀生真的遇难的话,部队这边大概率是会给他们重新安排一块新住处的,不至于亏待了他们。 但在正式收回去之前,这个使用权是可以转交的,且年限再议。 李成波也正是抓住了这个漏洞,想着过来和程月弯做这一波买卖。 程月弯眯起眼:“什么意思?” 李成波伸出四根手指,压低声音:“四百块,你把院子的使用权转给我。” 旁边的孙来娣一听就急了,拽着他袖子小声嚷:“不是说好两百的吗?!” 李成波狠狠瞪了她一眼,孙来娣这才悻悻地闭了嘴。 程月弯看着他们夫妻俩这副嘴脸,心里一阵恶心。 “李副营长,我男人是去抗洪救灾的,现在只是暂时联系不上,部队都没下结论,你们倒急着来占房子了?” 李成波被她呛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我这不是替你着想吗?你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以后日子怎么过?四百块不少了......” 程月弯懒得再听,直接抄起墙角的扫帚:“滚出去!” 孙来娣吓得往李成波身后躲,嘴里还不忘嘀咕:“凶什么凶,克夫的扫把星......” 程月弯眼神一厉,抄起扫帚就朝她挥过去! 李成波赶紧拉着孙来娣往外跑,院门“砰”地一声被摔上,孙来娣的骂声还隔着门板传进来。 “不识好歹!等你男人死了看你还横不横!” 程月弯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她死死攥着扫帚,指甲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院子里静得可怕,只有葡萄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她慢慢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发抖。 但很快,她又抬起头,抹了把脸,站起身继续搓洗衣裳。 肥皂泡在阳光下泛着彩色的光,她用力揉搓着布料,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揉进水里。 她不信宋怀生会就这么没了。 绝不。 第158章 流言 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加上程月弯在这军属大院中的关注度本来就比较高,所以有不少人探着头往这边看的。 孙来娣站在门口,叉着腰,声音拔得老高,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嘴里嚷嚷着“好心当成驴肝肺”,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院里的人谁不知道她什么德行?平日里占便宜没够,见着谁家有点好东西,眼睛都能盯出窟窿来。 这会儿见宋怀生出事儿了,就想着来欺负程月弯,真当别人是傻子? 几个军嫂站在自家门口,手里还摘着菜呢,眼睛却往这边瞟。 没人搭孙来娣的话,可也没人上前拦着,毕竟现在宋怀生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若是人真的没了。 李成波在副营长的位置上待了这么些年了,保不准还真能往上升一升。 她们可不想在现在为了不必要的事情得罪孙来娣,平白惹一身腥。 孙来娣见没人应和,脸上挂不住,嗓门更大了。 “我这可是为她好!宋团长现在生死不明,这房子要是被部队收回去,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能去哪儿?转给我,好歹还能拿点钱过日子,她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给我甩脸子!” 程月弯已经回屋休息去了。 对于孙来娣这种跳梁小丑,还不值得她大动肝火。 她现在必须要留足精神,等宋怀生回来。 倒是旁边有几个大娘终于听不下去了,手里的锅铲往门框上一敲。 “砰”的一声闷响,吓得孙来娣往后一缩。 “孙妹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宋团是去抗洪抢险,不是去送死,部队还没发话呢,你就急着来分他们家房子,怎么,你是盼着宋团回不来?” 这话一出口,孙来娣脸色都变了。 直接噎住,张着嘴半天没憋出一句整话。 她哪敢接这个话茬?宋怀生是团长,真要传出去她咒人回不来,别说部队领导,就是院里这些军属都能撕了她。 孙来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只能悻悻地甩下一句“不识好歹”,扭着腰走了。 可她心里那股气哪能咽得下去? 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窝火,正巧看见几个街溜子蹲在路边抽烟,歪戴着帽子,裤腿卷得一边高一边低,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孙来娣眼珠子一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 程月弯刚把炖好的汤端上桌,门又被敲响了。 她皱了皱眉,这已经是今天第五次了。 前几次开门,外头不是卖货郎就是问路的,可眼神却一个劲儿往屋里瞟,明显不对劲。 她擦了擦手,走到门口,没急着开门,而是隔着门板问:“谁?” “程妹子,是我啊!”外头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油腔滑调的,“听说您家男人不在,我特地来照顾照顾您!” 程月弯眼神一冷,猛地拉开门。 外头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头发抹得油光水滑,衬衫领子敞着。 见门开了,还故作潇洒地甩了甩头发,咧嘴一笑:“妹子,您看我这条件,配得上您不?” 程月弯差点气笑了。 她上下扫了这人一眼,冷笑一声:“你谁家的?爹妈没教你怎么说人话?” 那男的没想到她这么硬气,愣了一下,随即又嬉皮笑脸地凑近:“嫂子,别这么凶嘛,宋团长现在生死未卜,您一个人多寂寞啊,不如......” “不如你大爷!”程月弯抄起门边的扫帚,劈头盖脸就抽了过去,“滚!” 那男的被抽得嗷嗷叫,抱头鼠窜,边跑边喊:“泼妇!活该你男人回不来!” 程月弯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跑远,手里的扫帚攥得死紧。 她知道,这事儿没完。 果然,没过半小时,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外头站着的不止一个男的,还多了个穿红戴绿的媒婆,一张嘴涂得血红,笑得满脸褶子。 “哎哟,宋家媳妇儿,大喜啊!有人看上你了,愿意娶你过门呢!” 程月弯盯着她,眼神冷得能结冰:“谁让你们来的?” 媒婆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 “哎,这话说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宋团长现在下落不明,你这么年轻,总不能守活寡吧?人家不嫌弃你带俩孩子,还愿意出彩礼呢!” 程月弯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 媒婆见她笑,以为有戏,刚要再劝,就见程月弯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一盆水。 “哗啦——”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媒婆尖叫一声,脸上的粉被冲得一道一道的,活像花猫。 那几个男的也被溅了一身,跳着脚骂骂咧咧。 程月弯把盆往地上一摔,指着他们鼻子骂:“再敢来我家门口放屁,下次泼的就是开水!” 媒婆气得直哆嗦,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撂下一句“不识抬举”,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程月弯关上门,靠在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 她知道,这事儿肯定是孙来娣搞的鬼。 可她不怕,宋怀生还没回来,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头上来。 孙来娣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往人身上泼脏水。 她那张嘴皮子一翻,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这天一大早,她又带着几个平日里跟她走得近的家属,堵在了程月弯家门口。 她叉着腰,嗓门扯得老高,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 “哎哟,你们是不知道啊,这都第几个了?第六个!第六个男人找上门来了!” 她拍着大腿,眼睛滴溜溜地转,“程月弯在外头招惹了多少男人?宋团长这才刚出事,她就迫不及待地跟人勾搭上了!” 她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亲眼看见似的。 旁边几个女人也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添油加醋。 “可不是嘛,我昨儿还看见个男的在她家门口转悠呢!” “哎呦喂,这女人啊,守不住啊......” 孙来娣见有人应和,心里更得意了,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你们说说,这像话吗?宋团长尸骨未寒,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下家?指不定啊,早就跟人暗度陈仓了!” ...... 第159章 逼人改嫁 她这话说得恶毒,摆明了就是要彻底坏了程月弯的名声。 风声越传越难听,家属院里的人看程月弯的眼神都变了。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躲着她走,仿佛她身上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流言这东西,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孙来娣得意得很,她就是要让程月弯在这家属院待不下去,最好灰溜溜地滚蛋,把房子腾出来给自己用。 可孙来娣这人贪心,光赶人还不够,她还得捞点好处。 昨儿夜里李成波一直没回来,她一个人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灵光一闪。 对啊,干嘛不让她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娶了程月弯? 这样一来,房子是自家的,程月弯那小饭馆的生意和那些赚钱的吃食方子,不也全归他们孙家了? 再说了,以后程月弯成了她弟媳妇,还不是任她揉圆搓扁? 这念头一起,孙来娣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连外裳都顾不上披,趿拉着布鞋就往弟弟家跑。 深更半夜的,孙成才正干完那档子事,搂着媳妇毛颖颖睡得香甜,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开门一看,他姐孙来娣两眼放光地站在门口,活像见了肉的饿狼。 “姐,这大半夜的......” 孙成才揉着眼睛刚要抱怨,就被孙来娣一把拽进屋。 油灯一点,孙来娣眉飞色舞地把她的“好主意”说了出来。 孙成才起初还迷迷糊糊的,听到要娶程月弯时,那双三角眼顿时瞪得溜圆,嘴角不自觉地咧到耳根子。 程月弯那可是家属院里出了名的美人,身段好,皮肤白,那眼睛水灵灵的,光是瞧着身体便酥了。 他早就眼馋得不行,只是碍着宋怀生的身份不敢造次。 若是真的能成为他的女人,嘿嘿......他非得让她给自个儿生十个八个大胖小子不成。 “姐,你说真的?”孙成才搓着手,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那、那程月弯能愿意?” 孙来娣嗤笑一声,拍着弟弟的肩膀道。 “傻小子,由得她不愿意?现在全家属院都知道她在外头勾三搭四,名声早就臭了,咱们这是给她台阶下!再说了......” 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精光,“等把人娶进门,那房子、饭馆、方子,还不都是咱们孙家的?到时候你想怎么拿捏她都成!” 孙成才听得心花怒放,仿佛已经看见程月弯低眉顺眼伺候自己的模样。 就是那两个小拖油瓶。 “你傻啊,你先答应着,到时候她人都是你的了,那两个拖油瓶还不是任由你处理?”孙来娣出主意道。 “那俩拖油瓶长得不错,卖也能卖给好价钱。” 孙成才也是越想越美,也是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了还能再娶个美娇娘回来,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可就在这时,里屋传来“咣当”一声响。 原来是毛颖颖摔了搪瓷茶缸。她披头散发地冲出来,眼睛瞪得通红:“孙成才!你还是不是人?我跟你过了十几年,给你生了两个闺女,你现在要娶小的?” 孙来娣早料到这一出,不慌不忙地把毛颖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 “弟妹啊,你急什么?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见毛颖颖还要闹,她赶紧补充:“你想啊,等那些吃食方子到手,咱们就能开更大的饭馆,赚更多的钱。到时候带你去省城大医院看病,保准能生个大胖小子!” 这话可戳中了毛颖颖的痛处。 结婚这么多年,她只生了两个丫头片子,在婆家一直抬不起头。 听说京都的医院能治这个病,可他们上回去,光是来回的路费还有普通的检查,就已经花了大半的积蓄。 都还没开始治疗呢......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孙来娣知道这事成了,得意地冲弟弟使了个眼色。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孙来娣就纠集了一帮子人往程月弯家杀去。 她特意选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妇女,有的拎着擀面杖,有的提着扫帚疙瘩,还有个胖婶子甚至扛了根顶门杠,活像是要去抄家。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家属院,引得不少早起的人探头张望。 “孙家嫂子,这一大早的干啥去啊?”有人好奇地问。 孙来娣故意提高嗓门:“去给程月弯说亲!我弟弟孙成才要娶她过门!”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顿时激起一片哗然。 有知道内情的嫂子小声嘀咕:“孙成才不是有媳妇吗?闺女都两个了......” “你懂什么?”孙来娣耳朵尖,立刻反驳道:“他们当年就是搭伙过日子,连结婚证都没领!现在讲究新婚姻法,我弟可是正儿八经的单身汉!” 她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忘了当初是嫌领证麻烦还要花钱才没去办手续。 程月弯家的小院很快被围得水泄不通。 程母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见这阵仗,手里的搪瓷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孙来娣不等她开口,就扯着嗓子嚷起来:“程家婶子,我今儿可是带着诚意来的!我弟虽说没啥大出息,可好歹是个正经人,配你家月弯那是绰绰有余!” 程母气得浑身直抖,指着孙来娣的鼻子骂道:“孙来娣!你还要不要脸?我家月弯是军属,怀生现在只是失踪,还没个准信儿,你就敢来这儿撒野?” 孙来娣撇撇嘴,三角眼里闪着算计的光:“哟,婶子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好心吗?宋团长要是真回不来了,月弯年纪轻轻的,总不能守一辈子寡吧?我弟虽然没啥大本事,可好歹能给她个依靠不是?再说了......” 她故意拖长声调,眼睛往屋里瞟,"这房子总得有人照应不是?" 屋里,程月弯撑着慢慢坐起身,一阵眩晕袭来,她不得不闭眼缓了会儿。 中药的苦涩还在舌尖缠绕,连呼吸都带着淡淡的药香。 窗外孙来娣尖利的叫骂声像钝刀子似的往太阳穴里扎。 “蛮蛮你别出来!”程母在院里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时,院里霎时静了一瞬。 第160章 做主 晨光里扶着门框的程月弯单薄得像张纸,杏眼下方泛着淡淡的青,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偏生那对睫毛依旧浓密得像小扇子,垂眸时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病中憔悴非但没折损她的美貌,反倒添了几分易碎的精致感,像雨打过的海棠,花瓣边缘都透着脆弱的艳色。 孙成才的哈喇子当场就下来了。 他原先只远远见过这美人儿几回,如今近距离瞧着,那腰细得他一只手就能掐住,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窝怕是能盛住二两酒。 更妙的是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往后还不是任他摆布? 想到这儿,他裤裆都绷紧了,搓着手就往台阶上凑:“月弯妹子,哥来疼你......” “站那儿!”程月弯突然厉喝,声音虽沙哑却像淬了冰渣子。 她指尖死死抠着门框,身子因为使不上力气微微发颤,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孙成才,你裤腰带松了找茅房,别在老娘门前现眼!”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 几个原本眼神飘忽的汉子顿时缩了脖子。 他们方才确实动了心思,想着这寡妇如今孤苦无依,自家条件总比孙成才强些...... 孙来娣见状立刻扯开破锣嗓子:“装什么贞洁烈女?全家属院谁不知道你——” “我知道你娘个腿!” 程月弯抄起门边的搪瓷痰盂就砸过去,直接砸在孙来娣的腿上。 痛的那泼妇“嗷嗷”往后退了两步。 程月弯趁机走下台阶,明明步子虚浮得像踩棉花,骂起人来却字字见血。 “就你这种窝囊废,给我男人提鞋都不配!我男人是死是活还没定数呢,你们就急着吃绝户?”说到最后几乎破音,喉头腥甜翻涌。 孙成才蹿出来,伸手就要拽程月弯:“臭娘们敬酒不吃......” “啪!” 程月弯用尽全身力气扇过去,自己也被反作用力带得踉跄几步。 孙成才捂着脸不可置信——这病秧子哪来的劲儿?却见女人惨白的唇扯出个森然的笑。 “来啊,再碰一下,我现在就去军区告你流氓罪!宋怀生是抗洪失踪的功臣,你看上头枪毙谁?!” 最后这句算是彻底镇住了场子,抓住程母的几个胖婶子也是放开了手。 孙来娣抿了抿唇,正准备一不做二不休的时候,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突然炸响: “你们倒是好大的狗胆!” 这声音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震得院墙上的灰扑簌簌往下掉。 众人齐刷刷扭头,只见院门外黑压压站着一片人影。 老政委打头阵,那双常年眯着的笑眼此刻瞪得铜铃大,眼白里布满血丝。 身后跟着的副政委手里攥着份文件,纸页被捏得咯吱作响;参谋长更是直接按在了配枪套上,指节发白。 政治部主任、后勤部长、作训科长...... 整个军区叫得上名号的领导全到齐了,十几个校官肩章在晨光下泛着冷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哐当”—— 拎着擀面杖的胖婶子直接跪坐在地上,木棍滚出去老远。 她旁边那个举着顶门杠的更是吓得一哆嗦,铁棍砸在自己脚面上都忘了喊疼。 老政委他大步流星走进院子,作战靴踩得地面咚咚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孙来娣心尖上。 “好啊!真是好得很!”老政委突然暴喝,吓得孙成才一屁股坐进了晾衣盆里。 “前线战士还在洪流里拼命,你们倒好,在后方搞起强抢民女这一套了?!这做派,比反动派还下作!比土匪还不要脸!” 甚至还爆了粗口,“这他娘的是革命军队的家属院还是土匪窝?!” 孙来娣脸上血色“唰”地褪尽。 不是说上头这些天没功夫关心家属院的事儿吗?所以她才敢...... “李成波!”参谋长突然点名,“这就是你管教的家属?!” 李成波差点跪下去。 这两天组织上忙着搜救失踪人员,连妇联主任都带着妇女突击队上了堤坝,谁承想家属院能出这种幺蛾子? 他昨晚被叫去谈话时就知道要坏事,连夜写了三份检讨书,谁知道这蠢婆娘还能闹这出。 此刻被点名,他硬着头皮走出来,军装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大片。 “政委,我......” “你什么你!”老政委劈头就骂。 “组织上昨儿刚找你谈过话,你媳妇今天就带人来抄家?你这是要跟组织对着干啊?!” “政委,参谋长,我、我真不知道这婆娘......” 李成波话没说完,突然暴起一脚踹在孙来娣腿窝上。 孙来娣“嗷”地一声跪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她男人已经揪着她头发“啪啪啪”连扇了十几个耳光。 “我造了什么孽娶你这个丧门星!”李成波打得自己手掌发麻。 “宋团长在前线生死未卜,你倒在这儿逼婚?!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孙成才见亲姐被打得满脸是血,非但不上前帮忙,反而蛄蛹着想往人群里钻。 他不关心亲姐会被打得怎么样,反正总归是死不了就是。 他关心的是马上到手的美娇娘可不能就这么飞了啊! 孙成才的裤裆早就湿透了,却还惦记着程月弯。 那小娘们病歪歪的样子更勾人了,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 “领、领导!”这二流子突然窜到老政委跟前,居然还敢嬉皮笑脸:“我们真是为程同志着想!她男人指定是喂王八了,孤儿寡母的......” “放你娘的螺旋屁!!!” 老政委终于没忍住,作战靴“咣”地踹在孙成才肚子上,“老子带兵三十年,还没见过你这么下作的东西!” 正准备再来一脚的时候,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参差不齐但却异常有力的声音。 “谁说程丫头男人没了!” “宋团好好的呢!” “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 第161章 情谊 人群像潮水般向两侧分开时,程月弯恍惚听见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晨雾中传来的脚步声沉重而杂乱,间或夹杂着铁锹碰撞的脆响。 远处黑压压的人群踏着露水走来,草叶上的露珠沾湿了他们的裤腿,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又掩不住喜色的神情,眼下的青黑与嘴角的笑纹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嗓门最大的徐大姐走在最前头,这个平日里在菜市场能跟小贩砍价半小时的利索人,此刻像棵被暴风雨摧折过的老树。 她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乱蓬蓬地支棱着,左脸颊带着道已经结痂的血痕,指甲缝里塞满黑泥,虎口处裂开的口子还在渗血,显然是用这双手扒过无数碎石烂瓦。 爱笑的吴奶奶拄着根树枝当拐杖,老人佝偻的腰背比往日更弯了几分,裤腿卷到膝盖处,露出的小腿上密密麻麻全是蚊虫叮咬的红包,有几处已经抓破了皮。 队伍中段突然传来阵咳嗽声。程月弯循声望去,看见朱大爷正弯腰咳得惊天动地。 老人脚上的解放鞋不知何时跑丢了一只,光着的脚底扎着几根草刺,脚踝处肿得发亮。 他肩上却还固执地扛着两把铁锹,锹头沾着的淤泥已经干涸成块。 就连最爱干净的张嫂子也浑身泥点子,这个平日里连倒垃圾都要换身衣裳的讲究人,此刻活像个泥猴。 她手里攥着的绣花帕子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花色,却还死死捏着不放,脚上那双开了胶的塑料凉鞋,左脚鞋带断了,用草茎胡乱绑着,右脚鞋底还粘着片鱼鳞,显然连河滩都蹚过。 程月弯的视线模糊了一瞬,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 这些人哪像是从家里出来的?分明是刚从搜救前线回来! “月弯!”徐大姐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 她抬手抹了把脸,结果把泥巴全糊在了脸上,“我们把宋团长给你带回来啦!” 人群自动让出的通道尽头,宋怀生被程父和程越山一左一右架着。 两个男人也是满身狼狈。 程父的衬衫少了半边袖子,露出的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绷带;程越山脸上横着道狰狞的擦伤,已经结了黑红色的痂。 而被他们架着的男人更是惨不忍睹。 军装已经看不出底色,布料被洪水撕扯成条状,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暗红的擦伤。 最骇人的是右腿,临时捆扎的木板夹已经渗出血色,每走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深红的脚印。 “当心他肋骨!”朱大爷小跑着跟在后面提醒,光脚踩在碎石路上也浑然不觉。 “卫生员说可能断了两根!” 老人说着就要去托宋怀生的腰,却被程父拦住:“您老歇着,这有我们。” 程月弯想迎上去,膝盖却突然失了力气。 连日的担忧与病痛抽走了她所有气力,她踉跄着往前扑,被眼疾手快的何奶奶一把扶住。 老人枯瘦的手像铁钳般稳当,掌心的老茧硌得人生疼:“丫头别急,你男人命硬着呢。” 何奶奶身上有股河水的腥气混着药香,背上的竹筐随着动作发出哗啦轻响。 旁人都觉着,这些天程月弯这周围的邻居似乎都没怎么出面帮她说句话,莫不是因为那些流言而疏远了她不成。 孙来娣在院里闹事时,还故意扯着嗓子喊“看看谁还来帮你”,活像程月弯真成了万人嫌。 可程月弯却清楚的知道,这些天邻居们根本不是躲着她。 他们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帮她。 徐大姐带着家里的三个后生,沿着河岸搜了三天三夜;吴奶奶把攒了半年的鸡蛋全煮了,装在大铁桶里往搜救队送;朱大爷取出了全部退休金,雇了六条渔船日夜打捞,自己天天蹲在河滩上盯着,被毒蚊子咬得浑身是包也不肯回家。 就连总爱和她拌嘴的张嫂子,也偷偷往她家门缝里塞过两回粮票。 程月弯每次发现时,票子都被叠成小小的方块,边缘掐得整整齐齐,像某种笨拙的安慰。 有回她悄悄守在窗边,看见张嫂子蹑手蹑脚过来放粮票,放完还对着门板拜了拜,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 当时在得知宋怀生失踪的时候,不只是程月弯还有程家人着急,这些邻居们也都急红了眼。 平日里多多少少受过宋怀生照顾。 张家小子发烧时,是宋怀生连夜背去卫生所的;吴奶奶房顶漏雨,是宋怀生冒雨上去修的;徐大姐丈夫工伤卧床那半年,宋怀生每月都偷偷往她家米缸里添粮...... 当时在得知宋怀生失踪的时候,不只是程月弯还有程家人着急,他们也着急啊。 平日里多多少少受了宋怀生或者是程月弯的一些照顾,这时候正是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怎么能不管呢。 大家都是军属,尤其是像那些比程月弯稍微大上一些的嫂子婶子,她们当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每回自家男人出任务的时候,那心仿佛就跟揪着一样。 虽说平日里在相处过程中可能是会有些小摩擦,但是她们都不想看到宋怀生真的出事,不想看到程月弯真成了个寡妇,也不想看到两个娃娃小小年纪就没了爹。 像是里头的何奶奶,她男人几十年前就是在出任务的时候没的,独留下来她一人将三个孩子牵扯大,现在三个孩子都当了兵。 她是最清楚在这个世道中没有男人庇护的话活得会有多么艰难的,所以这些天就都自发组织着帮忙寻找宋怀生的下落。 这些情谊平时不显山露水,却在危难时刻化作最坚实的后盾。 而孙来娣也正是找准了这个大家伙基本上都出去,程月弯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时候来挑事。 第162章 终于归来 “我们轮着班找的。” 徐大姐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她抹了把脸,露出胳膊上被芦苇割出的血道子,“宋团长救过我家小子,这份情我得还。” 她说着就要去帮程父扶人,却差点栽倒。 众人这才发现她右脚踝已经肿得发亮。 何奶奶用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拍着程月弯的背,老人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 “当年我男人没在战场,是乡亲们一捧米一瓢粥接济的。” 她望向程月弯的眼神温柔得像在看自家孩子,“当时我就在想,这回说啥也得把宋团全须全尾给你带回来。”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 原来宋怀生短暂地清醒过来,正艰难地转动脖颈寻找什么。 当他浑浊的目光终于落在程月弯身上时,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程月弯挣开何奶奶的手扑过去,听见丈夫气若游丝的三个字:“...对...不起...” 这声道歉彻底击垮了程月弯。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终于决了堤,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她瘫靠在程母身上,哭得像个孩子。 积压多日的恐惧、委屈、愤怒,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宋怀生血迹斑斑的裤管。 “.......怀生?”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怕眼前的人是幻觉。 宋怀生想朝她笑,可刚一动,腿就软了,差点跪下去。 程月弯疯了一样冲过来,一把扶住他,手摸到他身上的纱布,眼泪流得更凶了:“你怎么...怎么伤成这样...” 宋怀生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没事,都是小伤,你别哭...” 徐大姐突然别过脸去擤鼻涕,张嫂子红着眼睛开始轰人:“都散开点!让伤员透气!” 宋怀生是在一个半小时前被找到的。 被找到的时候,浑身都是泥水,衣服早就被洪水冲得破烂不堪,脸上、手臂上全是擦伤和淤青,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他整个人虚弱得几乎站不稳,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攥着程父的手,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先回家...我得先回去...” 旁边的卫生员急得直跺脚:“团长!你这伤拖不得,得赶紧去医院!” “是啊宋团,月弯妹子那边有我们呢,我们马上就回去跟她说,你先去医院治病。” 可宋怀生只是摇头,固执得像个孩子。 他喘了口气,喉咙里像是灌了沙子:“蛮蛮肯定吓坏了,我得让她亲眼看见我没事......” 几个老兵互相看了看,眼眶都红了。 他们知道宋怀生是什么脾气,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司机的肩膀:“拐一趟家属院吧,不差这二十分钟。” 车子开得飞快,车轮碾过泥泞的土路,溅起一片水花。 宋怀生靠在车厢里,闭着眼睛,额头上全是冷汗。 卫生员给他简单包扎了伤口,可血还是渗出了纱布,染红了袖口。 他疼得微微发抖,可嘴角却微微扬着,他得撑着,得让程月弯看见他好好的,不能让她再担惊受怕了。 可谁也没想到,车子刚拐进家属院,就正好撞见这么一幕。 听到孙成才那畜生的话语,宋怀生的眼睛猛地睁开,原本涣散的目光瞬间变得锋利。 他撑着车厢壁就要站起来,被旁边的战士一把按住:“团长!你别动,伤口要裂的!” 可宋怀生哪里还听得进去? ...... 一道黑影又猛地从人群后冲了出来。 程越鸿像头暴怒的狮子,直接扑上去一拳砸在孙成才脸上! 他膝盖和手臂上全是擦伤,可这会儿他根本顾不上疼,拳头一下比一下狠,砸得孙成才鼻血横流,牙齿都崩飞了两颗! “狗东西!我让你嘴贱!”程越鸿怒吼着,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孙成才被打得嗷嗷叫,想还手,可程越鸿的拳头又快又狠,他连躲都躲不开,只能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周围的人群鸦雀无声,没人上去拉架。 不是不敢,而是都觉得他活该! 参谋长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吓人,直到孙成才被打得翻白眼了,他才冷声开口:“行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程越鸿这才喘着粗气停了手,可眼睛还是死死瞪着孙成才,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再补两拳。 后勤处的小伙子已经开了一辆更大的车过来,准备把伤员全拉去医院。 老政委走过来,拍了拍程月弯的肩膀,语气沉重却坚定:“怀生媳妇儿,你先跟着去医院,今天这事儿,组织一定给你个交代!” 他转头看向被战士们架起来的孙成才,还有孙来娣那群人,眼神冷得像刀:“军属大院,容不得这种败类撒野!” 程月弯扶着宋怀生上了车,手一直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宋怀生靠在她肩上,闭着眼睛,嘴角却带着笑。 他终于回家了。 ...... 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宋怀生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额头上沁着冷汗,眉头死死拧着,连呼吸都带着轻微的颤抖。医生掀开他染血的军装时,程月弯才看清他肋下那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紫黑色的瘀血在苍白的皮肤上蔓延,像是被重物狠狠撞击过。 “两根肋骨骨折,其中一根有轻微移位。” 医生皱着眉头,手指在宋怀生肋间轻轻按压,“得立即手术固定,万一骨茬刺破胸膜就危险了。” 程月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着护士麻利地给宋怀生扎上留置针,透明的药水顺着软管流进血管。 宋怀生还强撑着意识,目光一直追着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别怕...怕就眯着眼睡一觉...醒来就能看到我了...” 手术室的灯亮起来时,程月弯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发抖。 她盯着“手术中”三个刺眼的红字,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蛮蛮。”程母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指,“妈去问问护士,你在这坐着别动。” 程月弯恍惚地点头,视线却黏在手术室的门上。 她想起宋怀生被送回来时那个笑。 明明疼得嘴唇都在抖,却还要冲她笑。 这个傻子,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安慰她...... 第163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 “医生说一般这种手术至少要一个半小时。”程母回来时手里端着杯热水,“趁这个时间,妈陪你去检查一下。” 程月弯摇头,下意识往手术室方向靠了靠:“我想等他出来...” “你脸色比纸都白。”程母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触到一片冰凉。 “刚才那阵仗,正常人都会吓出毛病,你这段时间身子本就不好,还怀着身子...” 程月弯注意到母亲眼下的青黑。 这段时间宋怀生下落不明,程母既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宽慰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好。”程月弯突然站起身,反过来握住程母的手,“但您也得一起检查。” 程母毕竟是在黑省生过一场大病,还险些丢了性命,身子也必须得仔细养着才行。 程母愣了一下,随即笑出眼泪:“你这孩子......” 话没说完就被程月弯拽着往门诊走,像小时候拽着她去买糖人似的。 检查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冲得人头晕...... 取药窗口前排着长队,程月弯把程母按在走廊长椅上:“您坐着,我去拿。” 程母刚要起身,就被她一个眼神定住:“医生说了,您现在身子可比我更需要养着才成。” 程月弯毕竟还是年轻,加上先前的底子也好,也就是这段时间思绪过多,稍加调养一下就好了。 中药房飘着苦涩的药香。 程月弯盯着药剂师包好的药包发呆,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名字。 转头看见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宋团长手术结束了,已经推去病房了!” 程月弯连忙转身往病房跑,听见程母在身后喊她慢点。 走廊的灯光在眼前晃成一片,她跌跌撞撞地推开病房门,看见宋怀生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 麻药劲还没过,他闭着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程月弯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指——是温热的。 “手术很成功。”跟进来的医生低声说。 “骨折已经复位固定了,就是需要静养两个月。” 他看了看程月弯发红的眼眶,又补充道:“现在可以和他说话,应该能听见。” 程月弯俯下身,嘴唇轻轻碰了碰宋怀生的额头。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回原处。 “傻子...”她贴着宋怀生的耳朵轻声说,“下次再敢这样...” 话没说完,突然感觉手指被轻轻勾住。 宋怀生的眼皮颤了颤,没睁开眼,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个虚弱的弧度。 程月弯的眼泪砸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 宋怀生躺在病床上的第七天,终于按捺不住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熏得他头疼,病房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呻吟声让他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但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见不到程月弯。 那天手术刚结束,程月弯红着眼睛告诉他“等你伤好了,给你一个惊喜”。 当时他就被吊足了胃口。 可谁能想到,这“惊喜”的时间才过了两分钟,就先被一个小护士给捅破了。 “程、程女士,您好像拿错药了,这边这袋安胎的药才是您的。” 小护士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病床上的宋怀生听得一清二楚。 “安胎”两个字,像一道雷,直接劈得宋怀生脑子嗡嗡响。 他当时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可这句话愣是让他瞬间清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程月弯,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攥住她的手。 力道不重,但是却很有存在感。 程月弯的脸“唰”地红了,见瞒不住了,只好低头小声说:“你,又要当爸爸了......” 宋怀生当时差点从病床上弹起来,要不是肋骨还固定着,他恨不得立刻把程月弯抱起来转两圈。 可下一秒,他就变了脸色。 “你怀着身子还敢在医院待着?!” 他声音压得极低,可语气里的紧张和心疼藏都藏不住。 这年头医院条件简陋,住院部根本没分那么清楚。 加上房间紧俏,他这间病房里住着骨折的、发烧的...... 更别提晚上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查房,程月弯要是留在这儿,根本休息不好。 “不行,你现在就回家。”宋怀生斩钉截铁地说。 程月弯当然不干,她好不容易等到他手术结束,怎么可能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 可宋怀生这次铁了心,任凭她怎么撒娇耍赖都不松口。 “你要是累着了怎么办?”宋怀生皱着眉头,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我在这儿有医生护士看着,能有什么事?” 程月弯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眶红红的。 宋怀生最见不得她这样,可这次他硬是狠下心,转头就喊了后勤的士兵,让他们帮忙安排车送程月弯和程母回家。 “就一天......”程月弯拽着他的袖子,声音软得不像话,“我保证就待一天,明天一早就回去,行不行?” 当时之所以说等到宋怀生伤好之后再告诉他这个“惊喜”,也正是预料到了。 如果这男人知道自己怀着身子的话,自己就更加不可能留在这边照顾他了。 宋怀生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勉强点了点头。 正好再问问医生要不要再开点补身子的药。 可这一天,他愣是没让程月弯干一点活。 喝水是他盯着护士倒的,吃饭是他让手下的人打的,连走路他都恨不得让人搀着。 程月弯又好气又好笑:“我没那么娇气,怀岁岁愿愿的时候不也好好的?” “那能一样吗?”宋怀生板着脸。 程月弯知道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听话。 程父他们身上也有或大或小的伤口,程母心里也放心不下。 加上医生也说程月弯现在身子没什么大毛病。 程母也相信自家蛮蛮心里有数,便先回去了。 到了晚上,宋怀生又开始操心。 病房里的灯太亮,床太硬,隔壁床的病人咳嗽声太大...... “你老实躺着吧。”程月弯无奈地给他掖了掖被角,“我没事,真的。” 可宋怀生哪里放得下心? 第二天一早,他二话不说就让人安排车,硬是把程月弯“赶”回了家属院。 临走前,程月弯气鼓鼓地瞪他:“宋怀生,你等着,等你回家我再跟你算账!” 宋怀生笑着目送她离开,等人一走,立刻转头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头也不抬地写病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肋骨骨折,至少得躺一个月。” 宋怀生:“......” 第164章 “缠人”的宋怀生 他盯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程月弯。 她现在一个人在家,怀着孕,还得操心两个孩子...... 虽说有程父程母他们帮忙看着,可总归还是放不下心来。 越想越躺不住,宋怀生咬了咬牙,第三天就开始偷偷做康复训练。 护士查房时发现他在床边做伸展,吓得差点叫出声:“宋团长!您这伤不能乱动啊!” 宋怀生面不改色:“活动活动,促进血液循环。” 医生知道后,直接给他下了死命令:“再乱动,我就让程同志来看着你。” 这招果然管用,宋怀生立刻老实了。 住院的这七天,简直比七年还难熬。 每天清晨,他都要盯着病房里那个老式挂钟看半天。 秒针走动的“咔嗒”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心尖上。 医生查房时,他总要问同一个问题:“我今天能出院吗?今天不能的话明天可以吗?” 问得主治医师都怕了他,每次远远看见他病房门就加快脚步。 小护士们私下里都笑,说从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病人,明明肋骨还固定着夹板,却总想着下床活动。 “团长,您消停会儿吧。” 勤务兵小雷第五次把试图自己打水的宋怀生按回床上,“嫂子要是知道您这么折腾,非得从家里杀过来不可。” 提到程月弯,宋怀生才老实些。 他摸着枕头底下那几封家书。 是前天程月弯托人捎来的,说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她摘了些腌糖桂花,等他回来就能吃上桂花汤圆。 想到这儿,宋怀生就觉得肋骨更疼了。 不是伤口疼,是心里揪得慌。 第七天早上,主治医师刚推门进来,宋怀生就撑着床沿坐直了身子。 没等他开口,医生就举手投降:“行了行了,今天放你走。” 看着宋怀生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医生又气又笑:“再不放你走,我这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过也确实是考虑到宋怀生现在伤口的恢复情况。 先前让他住院也是怕会出现感染等情况。 如今观察了这么些天,情况差不多也都稳定下来了,医生便也松了口。 像是日常的换药这些的话,军区这边的卫生员也能处理得好,所以也就不必再强押着让他住院了。 小雷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行李,宋怀生已经迫不及待地扶着墙慢慢往外挪。 每走一步肋骨都传来隐隐阵痛,但他嘴角却挂着笑。 走廊上的小护士看见他,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宋团长,您这就出院了?” “嗯,回家养着。”宋怀生点点头,脚步不停。 医院大门外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宋怀生深吸一口气,闻到了久违的自由味道。 小雷小心翼翼扶他上车,他摆摆手:“没事,死不了。” 可车子一个颠簸,还是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车子开进家属院时,各家各户的烟囱正冒着炊烟。 宋怀生老远就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暖融融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谁啊?” 程月弯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的锅铲还滴着油。 看见宋怀生的瞬间,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怎么回来了?!” 锅里的青菜发出焦糊的味道,她才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关火。 宋怀生慢慢走过去,想帮她接过锅铲,却被她一把按住:“别动!伤口不要了?” 她的手掌温热,带着厨房里的烟火气。 宋怀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轻声说:“医生说我恢复得好,可以出院了。” 小雷提着行李跟进来,闻言忍不住拆台:“人医生明明是被宋团烦得受不了才同意的。” 他把药包放在桌上,一样样指给程月弯看:“嫂子,这是消炎药,一天三次;这是止痛的,疼得厉害再吃;这是外敷的......” 程月弯一一认真记了下来。 “小雷,留下来吃饭吧,我做了红烧肉和清蒸鱼。” 小雷瞄了眼宋怀生,后者正幽幽的盯着他呢。 他憋着笑摆手:“不了嫂子,我娘还在家等着呢。” 这么些时日没见,这对夫妻估计心里都憋着不少体己话要说呢,他才不在这里当电灯泡。 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 程月弯麻利地装好两个饭盒,又舀了一大勺红烧肉压得实实的,“带回去给你娘尝尝。” 小雷推辞不过,接过饭盒时闻到扑鼻的肉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临走时他冲宋怀生眨眨眼:“团长,您可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门一关,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程月弯扶着宋怀生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想掀开衣服看看伤口,又怕碰疼他,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宋怀生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就把人搂进了怀里。 “别...伤口...”程月弯挣扎着要起来。 “不碍事。”宋怀生把下巴搁在她发顶,深深吸了口气。 程月弯终于不再挣扎,小心翼翼地靠在他没受伤的那侧胸膛。 她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这些天的担忧终于落了地。 突然想起什么,她猛地坐直身子:“你坐着别动,我锅里还炖着汤呢。” 厨房里很快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 程月弯的身影在光影里忙碌着,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 不一会儿,餐桌上就摆满了菜。 本来是想着待会儿吃完饭就坐车去医院看宋怀生的来着,所以岁岁和愿愿就被她送到程父程母那儿去了。 现在家里就只有他们二人。 因着程月弯这些天也还在养身子,所以做的菜大部分都不是重口的。 程月弯盛了碗排骨汤放在宋怀生面前:“先喝点汤暖暖胃。” 汤是奶白色的,上面飘着几粒枸杞。 宋怀生喝了一口,鲜香顿时在口腔里漫开。 他抬头看着程月弯紧张的表情,突然笑了:“比医院的好喝一千倍。” ...... 第165章 过家家 午饭过后,程月弯利落地收拾着碗筷,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宋怀生刚站起身想帮忙,就被她一个眼风扫了回去。 “宋怀生,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屋躺着去。”她手里还拿着抹布,指尖沾着水珠,眉头微蹙。 “你看看你眼下的乌青,跟被人打了两拳似的,这些天在医院肯定没好好休息。” 宋怀生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了。 他确实累,虽然现在可以坐起来了,但是坐的时间但凡长一点点,肋骨处的伤就会隐隐作痛,稍微深呼吸一下都能感觉到骨头的钝痛。 可看着程月弯忙前忙后的样子,他又心疼,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我就帮你擦个桌子......”他试探性地伸手去拿抹布。 程月弯直接拍开他的手,瞪他:“你是觉得我连擦桌子都不会了?” 得知宋怀生没事之后,程月弯这几日休息的也还可以,脸上的肉似乎养回来了一点。 宋怀生立刻举手投降,乖乖挪着步子往屋里走,边走还边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委屈,活像个被训的大狗。 程月弯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擦干手过去扶着他躺到床上,又拉上了窗帘。 ...... 宋怀生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家属院里传开了。 邻里邻居们提着鸡蛋、红糖、自家腌的咸菜,陆陆续续上门探望。 “月弯啊,宋团长没事吧?这鸡蛋我家老母鸡这两天下的,补身子最好。” “这是我家晒的桂圆和枸杞,泡水喝,补气血的。” ...... 程月弯一一应下。 大家都很体贴,知道宋怀生需要休息,放下东西,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下午,部队组织的人也来了。 参谋长带着几个战士,手里提着水果和营养品,站在门口时还特意放轻了声音:“怀生在休息?” 程月弯点点头,侧身让他们进门:“睡了有一会儿了,要不我去叫他?” 参谋长连忙摆手:“别别别,让他睡,我们就是来看看,顺便来告诉你件事儿。”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次的事情,组织上很重视,孙成才已经被带走调查了,绝不会轻饶。” 程月弯抿了抿唇,没说话。 参谋长看出她的情绪,叹了口气:“你放心,组织一定会给你、给怀生、给你们家一个交代。” 程月弯点点头,笑了笑:“谢谢组织关心。” 几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参谋长便带着人离开了,临走前还叮嘱:“让怀生好好养伤,工作上的事不急,有我们呢。” 宋怀生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完全清醒,就感觉脸上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碰了两下。 “爸爸!你醒啦!” 他定睛一看,愿愿的小脸近在咫尺,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见他醒了,立刻又“吧唧”亲了他两口。 宋怀生心头一软,刚想抬手抱她,就感觉另一侧床沿一沉。 岁岁正小心翼翼地爬上来,小手还扶着愿愿的腰,生怕妹妹一个激动扑到他身上。 “爸爸,我好想你啊!” 愿愿趴在他身边,小脸紧紧贴着他的,小脑袋蹭了蹭。 宋怀生喉咙发紧,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爸爸也想你们。” 岁岁抿着嘴,虽然没说话,但眼眶已经红了。 大人们虽然不说,但他隐约能猜到爸爸这次受伤很严重,不然妈妈不会偷偷哭那么多次。 宋怀生看出他的不安,伸手把他也搂过来,低声问:“这段时间有没有听妈妈的话?” 岁岁用力点头:“有!我还帮妈妈洗碗了!” 愿愿立刻举手:“我也帮了!虽然打碎了一个碗......” 宋怀生忍不住笑出声,结果扯到肋骨,疼得“嘶”了一声。 岁岁立刻紧张地看着他:“爸爸,你疼不疼?” “不疼。”宋怀生捏了捏他的小脸,“看到你们,爸爸什么疼都没了。” ...... 宋怀生的那份晚饭是程月弯亲自端进来的。 白瓷碗里盛着熬得浓稠的小米粥,上面漂着几粒金黄的枸杞,旁边小碟子里码着切成细丝的酱黄瓜和一小撮腌萝卜丁,都是开胃又容易消化的吃食。 她把托盘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怀生正半靠在床头,见她进来,下意识就要撑着身子坐直些,结果牵动了肋骨的伤,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 程月弯瞧见了,快步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伤口又要疼了。” 她今天穿着件浅青色的棉布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 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有几缕碎发垂在耳边,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轻轻晃动。 宋怀生的目光不自觉地追着那缕发丝,看她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秀气挺翘,唇色像是刚摘的樱桃,透着健康的红润。 中午扶他躺下的时候,程月弯力气不够,宋怀生怕压着她,硬是自己咬牙撑着慢慢躺下去的。 虽然一声不吭,但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沁出的冷汗骗不了人。 程月弯心疼得要命,这会儿索性在他背后多垫了两个枕头,这样待会儿吃完饭,只要一个一个抽掉就能让他慢慢躺下,不至于再扯到伤口。 “要喂吗?”程月弯拿起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睛里像是盛着细碎的星光。 宋怀生原本到嘴边的“不用”两个字,在对上她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时,鬼使神差地转了个弯—— “要。”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程月弯抿唇一笑,正要夹起一筷子酱黄瓜丝,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两颗小脑袋一前一后探了进来—— “爸爸!妈妈!” 岁岁和愿愿像两只欢快的小鸟,飞快地冲进房间。愿愿跑得太急,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是要喂爸爸吃饭吗?我来喂我来喂!” 她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到床边,踮着脚就要去够程月弯手里的碗,嘴里还煞有介事地念叨。 “之前过家家的时候,愿愿都是当的妈妈,喂过不少小宝宝呢!” 第166章 油嘴滑舌 程月弯忍俊不禁,看了眼宋怀生。 男人脸上那点期待瞬间变成了幽怨,眉头微蹙,嘴角抿着,活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她忍不住笑出声,捏了捏愿愿的小脸蛋:“好呀,那愿愿来喂爸爸。” 愿愿欢呼一声,接过碗筷,像模像样地爬上床边的椅子,小脸严肃得像是在执行什么重大任务。 岁岁也凑过来,站在妹妹旁边,一副小监工的样子:“愿愿,你要小心点,别洒了。” “知道啦!”愿愿信誓旦旦地保证,然后用筷子笨拙地夹起一根酱黄瓜丝,颤巍巍地往宋怀生嘴边送。 “爸爸,张嘴,阿——” 宋怀生:“......” 他看了看眼前摇摇欲坠的黄瓜丝,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女儿,最后认命地张开嘴,小心翼翼地接住。 愿愿顿时成就感爆棚,眼睛弯成了月牙:“爸爸乖!再来一口粥!” 程月弯站在一旁,笑得肩膀直抖。 宋怀生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你故意的”。 程月弯冲他眨眨眼,满脸无辜。 愿愿喂得认真,可惜技术实在有限,小米粥有一半洒在了宋怀生的衣襟上。 岁岁看不下去了,伸手要帮忙:“愿愿,你拿稳一点......” “我可以的!”愿愿不服气,又舀了一勺,结果这次直接怼到了宋怀生的下巴上。 宋怀生:“......” 程月弯终于看不下去了,笑着接过碗:“好啦,愿愿很棒,但爸爸现在需要休息,剩下的让妈妈来好不好?” 愿愿虽然有点不舍,但还是乖乖点头,从椅子上爬下来,还不忘叮嘱。 “那妈妈要小心哦,爸爸受伤了,不能吃太快。” 岁岁也一本正经地补充:“对,要吹凉了再喂。” 程月弯忍笑点头:“好,妈妈记住了。” 两个孩子这才满意,手拉手跑出去玩了。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程月弯重新坐回床边,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宋怀生嘴边:“来,宋小朋友,该吃饭了。” 宋怀生看着她,忽然低笑了一声,乖乖张嘴。 只不过这时候的宋怀生还没想到,对他的“历练”竟还远不止于此。 宋怀生靠在床头,看着程月弯抱着枕头站在床边,一副随时要溜去女儿房间的样子,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真要去跟愿愿睡?”他声音低沉,带着点无奈和委屈。 程月弯抿了抿唇,眼神飘忽:“我睡相不好,怕半夜压着你。” 所以他缠了医生那么久,终于回来之后还是要独守空房?!! “那...”他眸光微动,忽然叹了口气,语气虚弱了几分,“我半夜要是想上厕所怎么办?” 程月弯一愣,眼睛瞪得圆圆的,脑子卡壳了几秒,才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宋怀生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了“不然呢”。 程月弯咬了咬下唇,纠结了一会儿。 确实,他现在行动不便,要是半夜想下床,总得有人扶着。 可程父年纪大了,这会儿估计已经睡熟了,不好去打扰他们。 岁岁才五岁,更帮不上忙。 “那......行吧。”她终于妥协,把枕头放回床上。 但转身又去壁橱里翻出两条厚厚的棉被,在床中间垒出一道高高的“三八线”,像筑城墙似的把两人隔开。 “这样总不会压到你了。”她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被子,确保它们足够稳固。 宋怀生看着她忙活,哭笑不得:“你这是防贼呢?” 程月弯瞪他一眼:“防我自己!” 她可太清楚自己的睡相了,小时候和程越山挤一张床,半夜能把亲哥踹到地上去。 现在宋怀生肋骨骨折,要是被她一个翻身压到,那还得了? “好了,睡吧。” 夜晚的夏风还是带着凉意。 她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只蚕蛹似的,只露出一双眼睛,“你要是想上厕所,一定要喊我,别自己逞强。” 宋怀生低低“嗯”了一声,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 夜渐深,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程月弯一开始还绷着神经,生怕自己睡着后越界,可架不住困意汹涌,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夜,她隐约感觉身边有动静,下意识伸手一摸——空的? 她猛地惊醒,睁眼一看,宋怀生不在床上! “怀生?!”她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慌乱间伸手去摸灯绳。 “啪”的一声,昏黄的灯光亮起,她这才看到宋怀生正站在床边,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捂着肋下,表情隐忍。 “你、你怎么不叫我?!”她急忙跳下床,鞋都顾不上穿,直接冲过去扶住他。 宋怀生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低哑:“看你睡得熟,不想吵醒你。” 程月弯又气又急:“医生说了你不能自己乱动!万一骨头错位了怎么办?!” 她一边数落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架着他的胳膊,让他借力站稳。 宋怀生比她高一个头,整个人靠过来时,沉甸甸的,她不得不绷紧身子撑住他。 “慢点走,别急。”她低声叮嘱,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厕所挪。 等重新躺回床上,程月弯已经彻底清醒了,再也不敢睡死,生怕他又有需要。 “你别逞强,有事一定要叫我。”她再次强调,语气严肃得像在训新兵。 宋怀生低笑:“好。” 程月弯重新躺下,可这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侧过身,借着窗外的月光偷偷看他。 宋怀生平躺着,呼吸很轻,眉头却微微皱着,显然伤口还在疼。 她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疼吗?”她小声问。 宋怀生睁开眼,侧头看她:“不疼。” “骗人。”她撇嘴,“你刚才走路的时候,脸都白了。” 宋怀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越过那条“三八线”,握住了她的手指。 “你在这儿,就不疼了。” 程月弯耳根一热,想抽回手,又怕扯到他伤口,只好任由他握着。 “……油嘴滑舌。”她小声嘟囔,却悄悄回握住了他的手。 第167章 京都来的大厨 等她再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越过了“三八线”,整个人都窝在宋怀生怀里,脑袋还枕在他没受伤的那侧肩膀上。 而那条用来分隔的厚被子,早就被踢到了床脚。 程月弯:“......” 她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惊醒他。 可一抬头,却对上了宋怀生含笑的眸子。 “早。”他嗓音低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程月弯脸一热,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怀生低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嗯,是我半夜把你抱过来的。” 程月弯:“???” “没办法,”他叹了口气,一脸无辜,“你半夜一直往我这边挤,我怕你掉下床,只好牺牲一下自己了。” 程月弯:“......” 她红着脸,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决定今天一天都不要理他了! 程月弯怀孕的消息,除了家里人,外头谁也不知道。 不是不想说,实在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 宋怀生失踪、抗洪抢险、孙家闹事...... 一桩接一桩,压得人喘不过气。 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若是再传出怀孕的消息,谁知道又会招来什么闲言碎语? 程月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索性先瞒着,等过段时间再说。 这些天,因为忙着找宋怀生,程家上下早出晚归,根本没心思做生意,吾家小肆和冷饮铺子都暂时关了门。 可对面的来福饭馆,却趁着这个机会,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孙来娣几人虽然被抓了,但是他们也只是苏怡媛聘请的伙计罢了,可有可无。 饭馆门口天天排着长队,跑堂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老板娘苏怡媛站在柜台后头,笑得春风得意。 “哎哟,这不是黄婶儿吗?今儿个想吃点什么?咱们新来的京都厨子,做的烤鸭可是一绝!” “林嫂子来了啊,是奔着我们家燕窝来的不?对啊,那可都是有钱人家才能吃上的好东西呢,要不怎么说你识货呢。” “几位大哥也别嫌我们家这饭菜的定价贵,实在是成本摆在那里呢,这光是把厨子招过来我就花了不少钱呢,更别说我们这用的都是最好的食材了。” ...... 来福饭馆的生意能这么好,原因有二。 第一,吾家小肆关门,少了竞争对手,那些原本习惯去程家吃饭的客人,自然就涌到了来福饭馆。 第二,苏怡媛花了大价钱,从京都请了个厨子过来。 这厨子姓张,听说祖上还出过御厨。 以前在大酒楼掌勺,手艺确实不错,一道糖醋排骨做得酸甜适口,连挑剔的老饕都赞不绝口。 苏怡媛心里得意,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她。 宋怀生平安回来的消息传开时,苏怡媛正在柜台后头算账。 顿感一阵气闷。 她原本还指望着宋怀生回不来呢! 苏怡媛越想越憋屈,正郁闷着,忽然瞥见账本上的数字。 这段时间的流水,比往常翻了两倍还多! 她眼睛一亮,心里的郁气顿时散了大半。 “宋怀生回来又怎样?”她轻哼一声,指尖在账本上点了点,“程月弯,你家现在的生意,现在可全在我手里了。” ...... 娄巧燕摇着那把象牙骨绣牡丹的团扇,步履从容地穿过饭馆后院。 扇面上金线绣成的牡丹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与她手腕上那只翡翠镯子相映成辉。 这是苏轩去年从拍卖会上为她拍下的珍品,据说曾是某位妃子的旧物。 “妈,您来了。”苏怡媛正站在柜台后核对账目,抬头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改良旗袍。 这身打扮既不会太过招摇,又能让每个进门的客人都不由自主多看她几眼。 娄巧燕的目光在苏怡媛身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这些年她花在苏怡媛身上的心血没有白费,从仪态到谈吐,从穿衣打扮到察言观色...... “这几日的流水怎么样?”娄巧燕依旧是一副贵妇人的样子,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她走到柜台前,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看。 指尖上的红宝石戒指在纸页上投下一小片暗影。 “好,好的不得了呢。”苏怡媛欣喜非常,眼角眉梢都染上真实的愉悦,“光是上周六一天,营业额就比平时翻了三倍,张大厨的拿手菜烤鸭已经成了招牌,好些客人专程从市区赶来品尝。” 娄巧燕唇角微扬,却仍保持着那副淡然的神情。 “这实在是多亏了妈你啊。”苏怡媛适时补充,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她知道娄巧燕最吃这一套。 恰到好处的恭维,既不能太过直白显得谄媚,又不能太过隐晦失去效果。 那张厨子和娄巧燕确实是故交。 二十年前,张大厨还在京都最负盛名的“御膳坊”当学徒时,娄巧燕就是那里的常客。 当然,一点小交情自然不足以让张厨子放弃京都五星级酒店主厨的高薪职位,跑到远山岛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饭馆来。 苏家开出的条件也足够优厚。 三倍于原来的薪水,外加年底分红。 “张师傅今天又研发了新菜式,说是专门为您准备的‘燕归巢’。” 苏怡媛见娄巧燕仍旧不置可否,便转了话题,“用的是最新鲜的海燕窝和岛上特产的野山菌,待会儿午饭时您一定要尝尝。” 娄巧燕这才微微颔首,合上账册,“你安排就是。” 她走到窗边的藤椅前坐下,姿态优雅得仿佛那不是一把普通的藤椅,而是宫廷里的雕花宝座。 苏怡媛立刻会意,亲自去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 水温控制在八十度,第一泡只用了三十秒就滤出,茶汤清亮,香气氤氲。 这是娄巧燕喝茶的规矩,多一秒嫌苦,少一秒嫌淡。 “妈,您都在这儿那么些时日了,我爸那边估计早就盼着您回去了吧。”苏怡媛将茶盏轻轻放在娄巧燕手边的小几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提起苏轩,娄巧燕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第168章 京城阔少和落魄千金 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苏家大少爷,为了迎娶家道中落的娄家千金,不惜与家族对抗,甚至一度传出要放弃继承权的消息。 那段日子里,苏老爷子气得卧床不起,苏家上下鸡飞狗跳,而年轻的娄巧燕则成了京都社交圈里最富话题性的女主角。 最终,这扬轰轰烈烈的爱情以苏老爷子的妥协告终。 婚礼当天,半个京都的名流都到扬祝贺。 苏轩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单膝跪地,为娄巧燕戴上那枚价值连城的粉钻戒指。 那一刻,多少名媛淑女羡慕得红了眼眶。 苏怡媛从小就是听着这个浪漫故事长大的。 她知道父亲对母亲的爱有多深。 结婚二十多年,苏轩从未对娄巧燕说过一句重话。每天早上亲自为她准备早餐,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和忌口,甚至连她随口提过一句喜欢的首饰,第二天就会出现在梳妆台上。 更难得的是,在子嗣问题上苏轩对妻子的维护。 苏老爷子年纪大了,家族资源迟早要交到下一代手中。 苏家两兄弟中,二房除了苏冉冉外还有个儿子苏明远,而大房却只有苏怡媛一个养女。 早些年,家族里的长辈们没少劝他们再生一个,甚至苏老爷子也多次暗示需要一个亲生的孙子来继承家业。 但仅仅因为娄巧燕的一句“不想再经历生育之苦”,苏轩就扛下了所有压力。 他甚至在家族会议上公开表态:“巧燕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这件事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就连旁支提议过继一个男孩给大房时,苏轩唯一的条件也是“这孩子必须对巧燕孝顺”。 虽然最后过继的事不了了之。 因为娄巧燕不同意。 她只愿意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培养苏怡媛上。 也正因如此,即便娄家早已没落,京都那些势利眼的贵妇们却从不敢轻视娄巧燕半分。 她们都知道,得罪了娄巧燕,就等于得罪了苏轩,得罪了苏家。 苏怡媛还记得,去年她和养母去欧洲旅行半个月,苏轩每天至少要打十几个电话。 有时候只是因为娄巧燕在社交软件上发了一张风景照,他就要立刻视频确认她穿得够不够暖,有没有按时吃饭。 那副紧张的样子,活像个刚陷入热恋的毛头小子。 可这次娄巧燕离家都快一个月了,苏轩竟然连一个主动的电话都没有。这太反常了。 “妈,您和爸......是不是闹矛盾了?”苏怡媛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注意到娄巧燕今天虽然依旧妆容精致,但眼角隐约可见几丝疲惫。 那只常年戴在右手的婚戒也不见了踪影。 娄巧燕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爸最近被那糟老头子洗脑了。”她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苏怡媛立刻明白她指的是苏老爷子。 最近家族里确实有些风声,说老爷子准备在八十岁寿宴上宣布继承人人选。 “徐家那件事,明明只要你爸说句话就能解决。” 娄巧燕的声音冷了下来,“可他居然为了那个野丫头跟我发脾气!” 苏怡媛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复杂情绪。 自打她与徐合凯的暧昧关系被撞破之后,别说是徐家父母看她不爽了。 苏家这边除了娄巧燕以外的其他人对她都颇有微词。 按照娄巧燕的想法,只要苏轩出面周旋,完全可以把这桩丑闻变成美谈。 将苏冉冉和徐合凯的婚约换成苏怡媛即可。 毕竟在京都圈子里,这种换亲的事情并不罕见,何况苏怡媛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都不比苏冉冉差。 可没想到,一向对妻子言听计从的苏轩竟然勃然大怒。 那天晚上,苏怡媛在楼梯口听到书房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明知道徐家这门亲事对冉冉有多重要!”苏轩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怡媛这些年被你惯得无法无天,现在居然连妹妹的未婚夫都敢抢!” “徐合凯自己移情别恋,关怡媛什么事?” 娄巧燕的反驳同样尖锐,“再说了,冉冉那丫头哪点比得上我们怡媛?徐家要是聪明,就该选更好的那个!”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苏轩摔门而出的巨响吓得苏怡媛差点从楼梯上跌下去。 那是苏怡媛第一次见到苏轩和娄巧燕如此激烈的争吵。 更令她不安的是,之后苏轩对她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有一次聚餐,她特意坐在苏轩旁边,像往常一样为他夹菜倒酒,可苏轩全程都没正眼看她,反而对坐在对面的苏冉冉关怀备至。 “所以您这次来远山岛......”苏怡媛试探性地问道。 “一是想看看那个把你欺负成这样的程月弯到底什么来头。” 娄巧燕冷笑一声,“二嘛,自然是要让你爸知道,没有我娄巧燕,他苏轩什么都不是!” 苏怡媛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娄巧燕这次离家出走,主要还是想让苏轩低头认错。 这就好办了,只要父亲服个软,把妈哄回去,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妈,您放心,爸肯定撑不了多久。”苏怡媛柔声安慰道,“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忙着给您找道歉礼物了呢。” 娄巧燕的表情松动了几分,但很快又板起脸来:“这次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他。” 她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你先别管我和你爸的事,说说你自己吧,准备什么时候和那个刘侠断干净?这几天我可听到不少闲言碎语。” 虽然她也看不上徐合凯,但是至少徐家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而那刘侠虽说是个副团长,家里也有些钱,但听说家里头是挖煤起家的,和徐家这种世家定是不能比的。 当然,等她回到京都之后,也会帮苏怡媛留意更好的青年才俊,不过现在还需要吊着徐合凯这条鱼才行。 “妈,您就放心吧。”苏怡媛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徐合凯现在对我死心塌地,就算有人在他面前嚼舌根,他也只会以为我是被强迫的。”她顿了顿,声音压低。 第169章 抢回生意 她凑到娄巧燕耳边,吐气如兰:“刘家最近投资了一个稀土矿,马上就要大赚一笔,我已经让他答应,利润分我两成。” 娄巧燕挑了挑眉,没有立即表态。 她当然看不上刘家这种暴发户,但女儿的精明算计却让她颇感欣慰。 在豪门生存,光有美貌和才情是不够的,还得懂得如何将每段关系都变成可利用的资源。 “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娄巧燕最终只是淡淡地叮嘱了一句。 苏怡媛乖巧地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计划。 ...... 这日,远山岛的阳光格外明媚,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拂过街道,带来一丝难得的清爽。 吾家小肆和冷饮铺子终于重新开业了。 程月弯站在店门口,望着重新挂起的招牌,心里既感慨又踏实。 前些日子因为宋怀生的事,店里歇业了好一阵子,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终于能安心做生意了。 虽说如今怀了身子,但也并非是到不能活动的地步。 程月弯也不想整日整日跟个瓷娃娃一样待在家里什么都不能干。 宋怀生和程父程母也没强押着她,不让她做生意。 因为他们都知道,程月弯心里是有数的。 然而,程月弯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街对面的来福饭馆,苏怡媛正倚在窗边,手里捏着一把精巧的檀木折扇,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吾家小肆的方向。 她可是盯了整整一上午了。 “呵,终于舍得开门了?”苏怡媛轻哼一声,红唇微微勾起,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她低头看了看自家饭馆——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张大厨的招牌烤鸭香气四溢,引得路过的行人频频驻足。 伙计们端着盘子来回穿梭,忙得脚不沾地。 收银台前,账房先生拨弄着算盘,银钱叮当作响。 这才是她苏怡媛做生意该有的排扬! “程月弯,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苏怡媛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窗棂,心情愉悦地哼起了小曲。 就在这时,被她派去打探消息的伙计匆匆上楼,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老板,打听清楚了。” 苏怡媛挑眉:“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伙计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跟咱们这儿简直不能比!” 这话一出来,苏怡媛瞬间就高兴了。 她“啪”地合上折扇,眉眼弯弯:“详细说说。” 伙计连忙道:“他们店里虽然也有人,但远远比不上咱们这儿的热闹,都还没坐满一半呢,而且我还打探到......”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听说他们那边好像也推出了烤鸭。” 烤鸭?! 苏怡媛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程月弯,竟然学她? 要知道,烤鸭现在可是他们来福饭馆的招牌菜! 张大厨的手艺,可是在京都都排得上号的!程月弯一个乡下丫头,竟然也敢模仿? 伙计本以为苏怡媛听到这话会生气,毕竟烤鸭是他们店的招牌,若是别的店也开始卖,岂不是会影响生意? 谁料,苏怡媛听了却更高兴了。 “好啊!她学得倒是快!”她笑得愈发灿烂,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可惜啊,东施效颦,徒增笑耳。” 这些时日和刘侠待久了,她也琢磨出一些做生意的门道来。如今连程月弯都要学着做他们店的烤鸭,那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家的生意确实好啊! 说明程月弯急了! 说明她苏怡媛赢了! 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女人,手艺能比得上几十年经验、又在京都土生土长的张大厨? 笑话! 到时候,程月弯的烤鸭做得不好,顾客一对比,反而会更加认可他们家饭馆的手艺! “这不是在给我们店打名气吗?” 苏怡媛越想越得意,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程月弯的店门可罗雀、最后灰溜溜关门的扬景了。 她心情大好,随手从荷包里摸出几枚硬币丢给伙计:“赏你的,去后厨那边忙活你的去吧。” 伙计连忙接过,点头哈腰地下去了。 苏怡媛重新倚回窗边,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吾家小肆的招牌上,唇边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 程月弯,你拿什么跟我斗?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 那伙计根本没打探清楚。 不是吾家小肆今儿的生意不好,而是它今儿中午根本就不对外做生意啊! 至于现在店里坐着的人,若是他瞧得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 基本上都是宋家附近的邻居! 这些叔叔婶婶、爷爷奶奶......当初在帮着找宋怀生的时候出了不少力,程月弯一直记着这份情。 她原本想直接给钱或者送礼感谢,可这些街坊邻居说什么也不肯收。 给钱?他们摆手拒绝。 送礼?第二天,他们又借着“给宋怀生补身子”的名义,双倍送回来了! 程月弯无奈,最后和家里人一商量,干脆直接在饭馆办一桌好的,请大家伙儿来吃顿饭,也算是表达谢意。 至于烤鸭? 这确实是程月弯放了点心思。 那来福饭馆如今的招牌不就是烤鸭吗? 先前他们家每火一道菜,那来福饭馆就跟着做一道菜。 她哪有不还回去的道理呢。 可惜,苏怡媛不知道。 且看着吧,她是怎么把自家的生意一点一点给抢回来的。 邻居们也都慢慢的过来了...... “徐妹子,咋的就你一个人来了?说好让你把家里人都带上呢?快快快,趁现在还没开席呢,去把家里的也都叫过来,你要是不去叫的话我可去了啊。” “罗叔,你咋个也自个儿吃独食,不把罗婶带上呢?放心吧,我们今儿这位置管够的啊,你们要是都不来的话,我们这菜做了也是浪费啊。” “小鸿,你去那边看看还有谁家有人没来的,都给他们叫过来,硬拉也得拉过来,先前都说好了的。” ...... 第170章 烤鸭 鸭子是昨天就准备好的。 选的是当地散养的麻鸭,每只都有四五斤重,皮下脂肪厚实,最适合做烤鸭。 程月弯把鸭子从井水里捞出来,昨天就已经宰杀干净,用开水烫过皮,拔净了细毛。 现在鸭子表皮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黄色,摸上去有些发紧。 她拿过一把小刀,在鸭子的脖颈处划开一个小口,用铁钩从开口处穿进去,勾住鸭子的脊骨,这样鸭子就能稳稳地挂在烤叉上了。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烫皮。 程月弯从灶上提来一壶滚烫的开水,对准鸭子的表皮均匀地浇下去。 热水接触到鸭皮的一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鸭皮立即收缩,变得紧绷起来。 这一步很重要,能让烤出来的鸭皮更加酥脆。 烫完皮的鸭子表皮泛着油光,程月弯又用手指轻轻按了按,确认每一处都烫到位了。 烫完皮的鸭子要晾一会儿。 把鸭子挂在通风的地方,让表面的水分慢慢蒸发。 趁着这个空档,她去准备烤制用的调料。 一个大碗里倒入蜂蜜、米醋和少许料酒,调成浓稠的糖水。 这是给鸭子上色用的,烤出来的鸭子才会呈现出诱人的枣红色。 等鸭子表面差不多干了,程月弯用刷子蘸着糖水,均匀地刷在鸭子的每一寸表皮上。 刷完一遍后,要继续晾着,等糖水被鸭皮吸收,再刷第二遍。 这样反复三次,鸭皮才能充分吸收糖分,烤出来的颜色才会漂亮。 晾鸭子的同时,程月弯也没闲着。 她往烤窑里添了几块果木炭,让窑内的温度保持稳定。 果木炭烧出来的火比较温和,不会让鸭子烤焦,还能给鸭肉增添一股淡淡的果木香气。 她时不时用手在窑口试探温度,确保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凉。 烤鸭最重要的是火候,温度太高容易外焦里生,温度太低又烤不出酥脆的皮。 等鸭子表面的糖水完全晾干,程月弯开始往鸭子肚子里灌气。 那么多只鸭子,一只一只吹显然不太现实,程月弯便动手做了个简易的灌气装备,只要操作的好,效果都是差不多的。 这一步是为了让鸭皮和鸭肉分离,烤出来的皮才会酥脆。 灌气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能太用力,否则会把鸭皮灌破。 程月弯一边灌气,一边用手轻轻拍打鸭身,让空气均匀分布。 灌完气的鸭子看起来比原来大了一圈,表皮绷得紧紧的,像鼓起的皮球。 灌完气的鸭子要立即烤制,否则皮就会塌下去。 把鸭子挂在特制的烤叉上,小心地送进烤窑。 窑内的热气扑面而来,烤得人脸颊发烫。 把烤叉固定在窑内的架子上,让鸭子悬在窑膛中央,这样受热才均匀。 烤制的过程需要耐心。 程月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窑边,时不时打开窑门查看鸭子的状态。 约莫过了两刻钟,鸭子的表皮开始泛出淡淡的金黄色,表皮下的油脂开始融化,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 程月弯用长柄刷子蘸了些糖水,小心地刷在鸭子表面,让颜色更加均匀。 刷完糖水后,她调整了一下鸭子的位置,让受热不太均匀的部位也能烤到位。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窑里的香气已经浓得化不开了,整个后院都弥漫着让人食指大动的味道。 程月弯知道火候到了,但她并不急着开窑,而是将窑门完全封闭,让余温继续烘着鸭子。 这叫“收汁”,能让鸭肉内部的温度继续上升,把最后一丝生味驱散。 同时让皮下脂肪完全融化,形成那层传说中的"一咬就化"的酥皮。 终于到了开窑的时刻。 程月弯用湿布包住窑门的把手,缓缓拉开。 悬在窑中的鸭子已经脱胎换骨,通体呈现出诱人的枣红色,表皮上布满了细密的气泡,那是完美酥脆的标志。 油脂从鸭身上滴落,在炭火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火花,发出欢快的“噼啪”声。 程月弯用铁钩将鸭子取出,刚出炉的烤鸭沉甸甸的,表皮在阳光下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 她将鸭子放在准备好的木案上,轻轻一碰,表皮就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只有火候完美的烤鸭才会有这样悦耳的声响。 最后的工序是片鸭。程月弯取出一把锋利的片鸭刀,刀身细长,刀刃薄如蝉翼。 她左手按住鸭胸,右手持刀,手腕轻轻一抖,一片薄如纸张的鸭肉便飘然落下。 每片鸭肉都带着一层金黄的皮和一丝粉红的肉,肥瘦相间,在盘中叠成一座小山。 片到鸭腿时,她改用斜刀,让肉质纤维更易入口。 鸭架也不浪费,留着熬汤,能煮出奶白色的浓汤来。 除却烤鸭本身外,同它相配套的甜面酱,荷叶饼,黄瓜丝等这些配料,程月弯自然也是早早准备好了的。 当第一盘烤鸭端上桌时,围坐在店里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香气像是有了实体,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勾起最原始的食欲。 因着那来福饭馆的烤鸭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了,所以在扬的一部分人对于这烤鸭的吃法也还是了解的。 鸭皮酥脆透亮,皮下脂肪已经完全融化,只留下一层薄薄的、入口即化的美味。 鸭肉嫩而不柴,每一丝纤维都饱含汁水,混合着腌料的香气和填料的鲜美,在口中形成层次丰富的滋味。 温热的薄饼裹着蘸了甜面酱的鸭肉片,配上几根青白分明的葱丝和脆嫩的黄瓜条。 一口咬下去,先是面饼的麦香,接着是甜面酱的咸甜,然后是鸭皮的酥脆、鸭肉的鲜嫩,最后是葱丝的辛辣和黄瓜的清爽在口腔中层层绽放。 各种味道和谐交融,油脂的丰润被葱和黄瓜的清新完美中和,让人忍不住想再卷一个。 鸭架熬制的汤呈现奶白色,表面浮着几点金黄的油星。 汤头清澈却滋味醇厚,带着鸭肉最本真的鲜甜。 喝一口,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留下满嘴的鲜香。 汤里的鸭肉已经炖得酥烂,轻轻一抿就能骨肉分离,吸饱了汤汁的鸭肉别有一番风味。 第171章 痴人说梦 一道道大菜流水般端上桌来,烤鸭金黄酥脆,红焖大虾油亮饱满,清蒸海鱼鲜气扑鼻,酱烧蹄髈浓油赤酱...... 原先还客气推辞着说“不过来了”、“太破费了”的街坊邻居们,此刻早已放开了拘束。 院子里人声鼎沸,杯盘叮当,满桌的丰盛勾动着所有人的食欲。 王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筷子精准地夹住一块油亮的鸭皮,送进嘴里咔嚓作响。 李爷爷不顾儿子在旁小声劝阻,又给自己倒满一小盅烧酒,眯着眼啜饮。 几个半大孩子围着那盘堆成小山的红烧肉,吃得满嘴油光,腮帮子鼓得像塞了松果的松鼠。 ......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肉香、酒气,还有邻里间毫无芥蒂的欢笑喧腾。 宋怀生也由人小心搀扶着,慢慢挪到了桌边特意给他留的座位上。 前两天军医过来换药,仔细查看过他那条伤势,绷带解开又缠上,终于松口说骨头接得正,恢复得不错,可以偶尔下床略走几步,透透气。 他此刻坐在那里,身板依旧挺直,只是脸色比起前些日子的苍白,总算透出了点活泛的血色。 程月弯特意给他单开的小灶。 一碗熬得奶白的鲫鱼汤,汤面上只飘着几星碧绿的葱花;一碟素炒时蔬,油光都少得可怜;还有两个捏得精巧的素菜包子。 清汤寡水,干净得没有一丝荤腥气,与满桌流光溢彩、浓香四溢的大鱼大肉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程月弯拿起一张薄如蝉翼的荷叶饼,动作麻利地摊开在掌心。 筷子尖在那盘烤鸭里拨弄挑选,避开那些闪着诱人油光的肥厚部位,寻到一块边缘烤得微焦、看着相对瘦实的鸭胸肉,小心地夹起,稳稳放在薄饼中央。 接着,是几根切得极细、水灵灵的葱白丝和黄瓜丝,再淋上一点点深褐油亮的甜面酱。 她的手指翻飞,灵巧地将薄饼卷裹起来,一个精致小巧的烤鸭卷便成了。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把这卷好的烤鸭卷放到宋怀生那只盛着半碗清汤的碗边。 宋怀生的目光从那个小小的烤鸭卷上抬起,再次落到程月弯脸上。 程月弯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知道你想什么。忍忍,啊?” 她微微倾身,靠近了些,压低的嗓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是只讲给他一个人听的悄悄话。 “等你这条伤势真正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骨头缝里都长严实了,我天天给你做,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管够!” ...... 吃完饭,大家伙又主动帮着把店里的碗筷这些都收拾完了才离开。 “月弯,那这今晚的生意咱们还做吗?” “做啊,干嘛不做。” 除了烤鸭的制作过程可能还需要多花些时间去学,其他的菜色店里的厨子们差不多都做的炉火纯青了。 得好好把这段时间丢掉的钱都给赚回来才成。 ...... 暮色,像一块浸透了海水的灰布,沉甸甸地压下来,裹住了这座孤悬海外的岛屿。 咸涩的海风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和礁石缝隙里海藻腐烂的闷气,慢吞吞地从洞开的店门灌进来,在来福饭馆里打着旋儿。 苏怡媛指尖冰凉,搭在油腻的柜台上,目光扫过店里死寂的景象。 几张擦得发亮的方桌沉默地立着,上面残留着中午客人留下的点点油渍和几粒冷硬的饭粒。 而吾家小肆那边此刻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隔着一段距离,鼎沸的人声依然能顽强地穿透海风的呜咽和傍晚的嘈杂,热烘烘地涌过来。 锅铲碰撞的脆响、食客们满足的谈笑、甚至隐约能捕捉到食物在滚油中爆裂的“滋啦”声...... 这些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带着热辣香气的洪流,蛮横地冲击着来福饭馆的冷清门面。 苏怡媛只觉得一股又酸又涩的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她心口发疼。 一个下午的时间,她自然知道中午程月弯宴请了一堆邻居的事情。 “程月弯......”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舌尖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村姑做的东西,竟能引得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她苏怡媛,花了重金从京都请来的御膳房老师傅,做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宫廷烤鸭!哪一样不是精致讲究?哪一样不比程月弯那家常菜高出千百倍?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这个动作压下心头的烦躁和那丝......她绝不愿承认的恐慌。 开业时雄心万丈,一心想把程月弯那破店挤兑得关门大吉,根本没细打听行情,脑袋一热就租下了边上这“最好”的铺面。 位置是显眼了,可这租金,硬生生比岛上其他地段同等大小的铺子贵了将近一倍! 加上最初的那段时间,在孙来娣的挥霍下,做的都是些赔本生意。 她那点从娄巧燕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体己钱,早就见了底,空空如也的钱袋如今挂在腰间,轻飘飘得像个被掏空的蚌壳。 想到娄巧燕,苏怡媛眼角余光瞥向坐在角落藤椅里的养母。 娄巧燕依旧是一副与这海岛粗粝环境格格不入的贵妇人派头。 穿着一身墨绿色丝绒旗袍,外面松松披着件薄开司米披肩,颈间一串温润的珍珠项链,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她微微蹙着眉,用一方干净的丝帕掩着口鼻,似乎极力想隔绝掉店里残留的食物油烟味和海风的腥气,眼神里带着惯有的、俯瞰尘世的疏离与矜持。 娄巧燕这次从家里出来也没带多少钱。 指望她变卖这些贴身佩戴的珠宝首饰来填饭馆的窟窿? 苏怡媛心里冷笑一声,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娄巧燕宁愿饿死,也不会让这些象征身份的东西沾染上铜臭,流落到这海岛上某个不识货的渔民手里。 徐合凯?那个绣花枕头,如今徐家断了他的零花钱,比她还穷得叮当响。 唯一的指望,只剩下刘侠。 第172章 赃款 他口袋里的钞票,便成了她这间摇摇欲坠的饭馆唯一的救命稻草。 吃饭、添置、甚至店里的部分周转,都靠她软语央求,或是佯装生气地从刘侠口袋里“掏”出来。 前段时间刘侠拍着胸脯保证过,他们家那煤矿的分红最迟昨天就能下来! 昨天!她苏怡媛就是冲着这笔钱,才硬着头皮和这老男人应付到现在。 可昨天她巴巴地跑去刘侠常落脚的那处破院子找他,扑了个空。 今天下午,店里眼见着没客人,她又顶着日头跑了一趟刘家,依旧是铁将军把门。 这个刘侠,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阵刻意压低的咳嗽声打断了。 苏怡媛猛地回神,心头突地一跳。 张大厨不知何时已经从后面热气腾腾的厨房踱了出来。 他解下了那条沾满油渍的围裙,随意搭在胳膊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灰的汗衫。 他慢悠悠地从汗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 手指沾了点唾沫,“哗啦”一声翻开,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焦躁的缓慢。 “苏老板,”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没什么温度地看向苏怡媛,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割肉。 “这都快月底了,您看看,这个月的工钱是不是该给了。”他用粗壮的手指点了点本子上几个数字。 “这白纸黑字,咱们当初可都是说好的,我在您这海岛小店屈就,图的是个故人情分。” 他顿了顿,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角落里兀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娄巧燕,随即又落回苏怡媛脸上。 “可情分归情分,这养家糊口的工钱,总不好一直拖着吧?家里头,婆娘娃娃还等着米下锅呢。”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苏怡媛的心上,又冷又硬。 她感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黏腻腻地贴在昂贵的丝绸衬衫上。 脸上却不得不迅速堆砌起她最拿手的、柔婉又带着点歉意的笑容,那笑容像是精心描画上去的面具。 “哎哟,张师傅,瞧您说的!”苏怡媛的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点娇嗔的意味,试图驱散这凝重的空气。 “您跟我妈那是什么交情?我还能亏待了您不成?您可是咱们来福饭馆的顶梁柱,离了您这京都御厨的手艺,我这店可就得关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姿态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讨好的急切。 “我这刚在外头做了笔生意,那分红还没下来呢,您放心,就这一两天!最多......最多再等两天!钱一到手,我立马第一个给您结清!一分不少!” 她伸出保养得宜、涂着淡色蔻丹的手指,想去碰碰张大厨的胳膊,带着点央求的亲昵。 张大厨却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她的手。 “再宽限一天,行,就一天。” 他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地钉在苏怡媛强撑的笑脸上。 “明天这个时候,要是还见不着响动,您也别怪我老张不讲情面,这小地方,留不住人。我那点糊口的手艺,换个灶台,照样能养家。” “咚”的一声闷响,是张大厨把那个小本子重重拍在了旁边一张空桌子的桌面上。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怡媛紧绷的心弦上。 她感觉脸上的笑容像干涸的墙皮一样簌簌往下掉,几乎维持不住。 胃里一阵翻搅,是恐慌夹杂着被威胁的屈辱。 一天!只有一天!刘侠,你这个挨千刀的,你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 “吱嘎——!” 木门猛地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苏怡媛和张大厨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震,倏地扭头望去。 门口,逆着门外暗黄的暮色天光,赫然矗立着几个笔挺的身影。 不是食客,不是岛民。 为首的一名军人,约莫三十出头,身姿挺拔如标枪。 他面无表情,目光在瞬间的扫视后,精准地锁定了脸色骤然煞白的苏怡媛。 他向前稳稳地踏出一步,军靴踩在陈旧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咔”声。 右手利落地伸入军装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深棕色的皮质证件夹,“唰”地一声展开,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苏怡媛同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了饭馆里死一般的寂静,像冰锥凿击着苏怡媛的耳膜。 “我们是岛上驻军保卫处的。” 保卫处?她最近也没犯什么事儿啊? “刘侠涉嫌私挖矿洞并盗卖部队重要战略储备煤炭,证据确凿,已于今日下午三时被依法逮捕。” “什么?!” 一声短促、尖利的抽气声从苏怡媛喉咙里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破音。 逮捕?盗卖军用煤?刘侠?!这怎么可能?! 军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定她瞬间失血的脸,没有丝毫停顿,接下来的话更是将她彻底推入了万丈冰窟。 “根据刘侠本人初步供述及查获的往来账目。” 军人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措辞的精确性,语气却冷硬得不容置疑。 “你,苏怡媛,近期多次收受其给予的大额现金及财物,经初步核实,这些款项,均来源于其非法倒卖军用物资所得赃款。” 赃款!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苏怡媛的头顶轰然炸响! 她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 “请苏怡媛同志,”军人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饭馆里。 “配合我们调查,如实说明相关情况,并退回所有涉案赃款。” “哐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苏怡媛一直下意识紧紧攥在手里、用来掩饰内心惊涛骇浪的那个白瓷茶杯。 此刻,它终于从她完全失去力气、冰冷僵直的手指间滑脱,直直坠落,狠狠砸在柜台前坚硬的水泥地上。 脆弱的白瓷瞬间粉身碎骨,飞溅的碎片如同她此刻彻底崩溃的世界,四散迸裂。 滚烫的茶水混着几片湿漉漉的茶叶,溅湿了她精致的小羊皮鞋面,也在地面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肮脏的水渍。 像一张无声嘲笑着她的、丑陋的脸。 第173章 事故真相(一) 储备物资、加固堤坝、疏散演练,每一项工作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按理说,这样的准备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可谁也没想到,最终会演变成这样惨烈的局面。 宋怀生出事那天,是抢险救灾的第八天。 连续多日的暴雨让整个远山岛都浸泡在水汽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海水混合的腥味。 他和战友们已经成功将沿岸低洼地带的居民全部转移到了临时安置点,那些被困在家中的老弱妇孺也都被一一救出。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但看着安然无恙的群众,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成就感。 “收队!”宋怀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准备下令前往另一个救灾地。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踉踉跄跄地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解放军同志,求求你们,救救我老伴!” 老人的手像枯树枝一样颤抖,浑浊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 原来她老伴舍不得大半辈子攒下的积蓄,竟然趁人不备,又偷偷从后山那边溜回了家中。 “后山那边地势高,能出啥事啊?”老人模仿着老伴的语气。 “这台风每年都来一回,要我说啊,咱们就算不走,跑到屋顶凑合两天那水也就退了,前几年不都这样吗?哪有他们说的屋子会被冲垮那么严重,就是吓唬人的,这钱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自然不心疼。” 更让人头疼的是,当时这番话竟然说服了不少村民,十几户人家跟着老人从后山返回。 “他娘的!”陈平安气得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 “咱们拼死拼活把人救出来,就为了那点破钱又跑回去送死?” 那老婆婆先前也是觉得出不了什么事儿的,要不是她腿脚不好,估计也跟着一块回去了。 是方才站在高处瞧见一股泥石流轰鸣着下来,瞬间将山脚下的那几座小屋夷成了平地,她这才生出害怕的心思来。 宋怀生的眉头拧成了一股。 后山地势虽高,但早年连续遭遇山火,植被破坏严重。 加上连日暴雨,极易引发泥石流。 他立刻决定。 “三班、四班留守安置点,一班、二班跟我去后山!动作要快!”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战士们踩着泥泞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 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迷得人睁不开眼。 宋怀生走在最前面,手中的强光手电刺破雨幕,在崎岖的山路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柱。 “再快点!”他回头催促道,声音几乎要被风雨声淹没。 终于在半山腰处,他们追上了那群村民。 十几个男女老少正艰难地在泥水中跋涉,有人背着包袱,有人推着独轮车,上面堆满了锅碗瓢盆。 “站住!不能回去!”宋怀生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后山随时可能发生泥石流,太危险了!” 领头的老人梗着脖子,满脸不以为然:“解放军同志,你们就别管了,我家在那儿住了几十年,啥台风没见过?” “就是!”一个中年汉子附和道,“我那屋里还藏着两千块钱呢,要是被水泡了,你们赔啊?” 说着,他竟然从腰间抽出一把榔头,在手里掂了掂:“今天谁拦我,我跟谁急!” 其他村民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雨声中,争执越来越激烈。 就在这时,宋怀生突然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像是闷雷,又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声音越来越近,脚下的土地开始微微震颤。 “是泥石流!快跑!”宋怀生大吼一声。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村民顿时慌了神,哭喊着四散奔逃。 战士们立刻分成几组,架起老人,抱起孩子,拽着腿脚不便的村民往安全地带撤离。 “往右边跑!”宋怀生指挥着,自己却留在最后,确保没有人落下。 轰鸣声越来越近,借着闪电的亮光,可以看见山坡上翻滚而下的泥石流,像一头狰狞的巨兽,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树木被连根拔起,石块相互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快!再快点!”宋怀生背着一个老人,旁边还拉着一个男子往前跑。 突然,男子脚下一滑,摔倒在泥水中。 宋怀生毫不犹豫地转身,一把将两人都扛在自己肩上。 泥石流已经近在咫尺,飞溅的泥浆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宋怀生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前冲。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安全地带时,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不好!”陈平安在远处惊呼,“地下塌陷了!” 在雨水浸泡和上方泥石流的冲击下,脆弱的地层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塌陷。 宋怀生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重。 在坠落的瞬间,他用尽全力将背上的老人和男子往前一推。 两人惊叫着扑倒在安全地带,而宋怀生和三名战士却随着塌陷的土石一起,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中。 “宋团!!”陈平安撕心裂肺的喊声被淹没在泥石流的轰鸣中。 塌陷处很快被泥石流填平,只留下一个狰狞的缺口,像一张血盆大口,吞噬了四条鲜活的生命。 劫后余生的村民们瘫软在地上,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呆若木鸡,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 泥水混合着泪水,在每个人脸上肆意流淌。 陈平安跪在塌陷边缘,徒劳地用手扒拉着泥浆,直到十指鲜血淋漓也不肯停下。 “找救援!快去找救援!”他嘶哑着嗓子喊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生存的希望有多么渺茫。 第174章 事故真相(二) 即使宋怀生他们在坠落时没有受致命伤,也很可能被活埋,或者困在错综复杂的矿洞中缺氧而死。 远处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每个人惨白的脸。 雷声滚滚,仿佛上天也在为这扬悲剧发出悲鸣。 那个执意要回家取钱的老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用头撞地:“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啊...” 风雨中,没有人说话。 只有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分不清是雷声还是远处山体继续滑坡的闷响。 ...... “后来呢?”程月弯轻轻靠在宋怀生没受伤的那一侧肩膀,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虽然宋怀生说得轻描淡写,但她知道,当时的形势必定万分险峻。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指节都泛了白。 宋怀生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上。 那些被刻意淡化的记忆此刻又鲜活起来,带着泥土的腥气和黑暗的窒息感 “后来啊......”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下坠,耳边是轰隆作响的泥石流声音,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团长!” “小李!” ...... 队友们的呼喊声很快被泥浆淹没。 冰冷、粘稠的泥浆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他的口鼻,堵塞他的呼吸通道。 他本能地挣扎,但越是挣扎,泥浆涌入得越快。 肺部像是被火烧一般疼痛,意识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宋怀生恢复了意识。全身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重锤敲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确认自己还活着。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泥石流持续不断的轰鸣声。 他躺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这块石头救了他的命,挡住了他继续下冲的趋势。 “呃......”他试图发声,却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左腿传来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小腿肚那边被划了一道半个小臂那么长的口子,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 右边胸腔的骨头大概是断了,连呼吸都生疼生疼的。 他不敢轻易挪动,周围泥浆仍在流动,稍有不慎就会再次被卷入其中。 黑暗、疼痛、孤独。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宋怀生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与程月弯相识的点点滴滴,这是他保持清醒的唯一方法。 程月弯的心揪了起来。 她想起那天在岸边等待消息时,每分每秒都像是被凌迟。 而现在听着宋怀生亲口讲述,那种后怕更是排山倒海般袭来。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窗棂。 宋怀生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显得格外遥远:“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程月弯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画面。 黑暗的洞穴里,她的宋怀生独自一人,忍着剧痛,在冰冷的泥浆中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救援。 这个想象让她的眼眶发热。 “要不是你给的压缩饼干,我可能真的熬不到那会儿......”宋怀生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 这话他没作假。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泥浆的流动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没有阳光,没有希望,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疼痛。 他身上唯一能吃的东西,就是临行前程月弯塞给他的那几块压缩饼干。 那么小的几块饼干,他每次只敢啃一小口。 计算着时间,计算着分量...... 黑暗中的时间流逝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靠泥浆流动的声音变化来判断白天黑夜。 每次取饼干时都要摸黑确认包装是否完好,生怕珍贵的食物被泥水污染。 程月弯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宋怀生这才发现她的颤抖,连忙停下讲述,轻轻拍着她的背:“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知不知道...”程月弯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等消息的那几天,差点疯了...” 宋怀生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他知道程月弯有多坚强,能让她说出“差点疯了”这样的话,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煎熬。 “陈平安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太清醒了。”宋怀生转移了话题,语气轻松了些。 “据说我第一句话是要水喝,第二句话是问饼干还有没有剩的。” 程月弯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一下:“都那种时候了还惦记吃的!” “那可是你亲手做的。”宋怀生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我舍不得......” 夜更深了。 雨声渐渐停歇,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程月弯靠在他肩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连续多日的担忧和照顾,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安稳的睡眠。 宋怀生小心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程月弯疲惫却平静的睡颜上。 他忍不住微微支起身子,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蛮蛮,”他低声呢喃,唤着她的小名,“你又救了我一次。” 这句话里包含的深情,比任何华丽的告白都要厚重。 从那个雪夜她将他带回自己家里,到如今这几块救命的饼干,程月弯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像一束光照进他生命的每一个黑暗角落。 宋怀生轻轻抚过她的发梢,想起昏迷中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 在那个梦里...... 梦只是梦,至少现在,她是属于他的。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辉洒满远山岛的每一个角落。 宋怀生小心地躺下,将程月弯护在怀中。 她的呼吸均匀而温暖,拂过他的颈侧,像是最安心的催眠曲。 ...... 第175章 事故真相(三) 调查组的同志们在后山那片塌陷区域进行了长达半个月的细致勘察,每一处断裂的岩层、每一条隐蔽的矿道都被仔细记录在案。 最终的结论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后山之所以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大面积塌陷,正是刘家人多年来私自过度开采煤矿所致。 在这个年代,采矿本身并不违法,但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批程序和专业的地质勘探。 刘家人在发现煤矿后,不仅没有按照规定上报,反而偷偷组织人手进行开采。 他们在山体内部像老鼠打洞一般,挖出了纵横交错的矿道网络。 为了节省成本,他们既不做支护措施,也不考虑开采限度,完全就是一副竭泽而渔的架势。 这种野蛮开采方式,直接导致了山体结构的严重破坏。 更令人愤慨的是刘侠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作为驻岛部队的副团长,他不仅没有及时制止家人的违法行为,反而利用职务之便,为刘家的非法采矿保驾护航。 每当有上级检查时,他都会提前通风报信;当有人举报时,他又会出面“调解”。 最让人心寒的是,刘侠连部队每年发放的福利煤炭都不放过。 按照惯例,部队每年冬季都会给战士们发放一定份额的取暖用煤。 但由于远山岛气候温暖,冬季比其他地方要温和许多,这些煤炭往往会有不少剩余。 按照部队规定,这些剩余物资应该登记在册,由几位领导共同商议处置方案。 通常的做法是分发给岛上的贫困家庭,帮助他们度过寒冬。 然而刘侠却将这些煤炭全部中饱私囊。 调查组查阅了近五年的物资记录,发现每年都有大量煤炭“不翼而飞”。 这些煤炭最终都流向了刘家控制的煤扬,经过简单加工后高价出售。 据初步估算,仅此一项,刘家这些年就敛财数两万元之巨。 刘侠的这些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部队的纪律底线。 刘家的非法采矿也间接导致了抢险救灾时的重大伤亡。 现在,一名年轻的战士永远长眠在了远山岛的土地上。 部队首长在看完调查报告后,气得当扬拍了桌子。 这样明目张胆的违纪违法行为,在部队历史上都是罕见的。 等待刘侠的,将是最严厉的军事审判。 而刘家的主要成员,也都将面临法律的严惩。 作为这段时间与刘侠往来最密切的人,苏怡媛自然逃不过部队的审讯。 调查组的人来得突然,当着所有食客的面将苏怡媛带走。 审讯室里刺眼的白炽灯将苏怡媛的脸照得惨白。 她坐在硬邦邦的铁椅上,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对面的军官面无表情地翻开档案,每一个问题都像刀子般锋利。 “你和刘侠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他贪污军需物资的事吗?” “你从他那里得到过多少好处?” ...... 苏怡媛强作镇定,声音却止不住地发抖:“我、我只是普通朋友...偶尔一起吃个饭...” “普通朋友?”军官冷笑一声,推过来一叠照片。 照片上赫然是她和刘侠在码头私会的画面,还有两人在银行转账的记录。 “这些你怎么解释?” 苏怡媛的嘴唇开始颤抖。 她没想到部队的调查会如此细致,连这些隐秘的往来都被查得一清二楚。 审讯持续了整整一天,期间她滴水未进,精神几近崩溃。 当审讯结束时,她以为终于可以离开了,却被告知因案件影响恶劣,她需要“继续配合调查”。 说是配合调查,实则是变相收押。 苏怡媛被安排在部队招待所的一个小房间里,门外有士兵把守,连去卫生间都有人跟着。 房间的窗户钉着铁栅栏,床上的被褥散发着霉味。 她蜷缩在角落里,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不管最终调查结果如何,光是“被部队收押”这个污点,就足以毁掉她在上流社会的名声。 消息传到娄巧燕耳中,这位向来高傲的贵妇人顿时慌了神。 她动用了所有关系,甚至搬出了苏老爷子当年在部队的老首长身份,可因着这次事件的性质不同,影响恶劣,谁都帮不上忙。 走投无路的娄巧燕终于拨通了那个她赌气一个月都没联系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阿轩,媛媛出事了......”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竟然直接挂断了! 娄巧燕举着话筒愣在原地,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她不敢相信,那个宠了她二十多年的丈夫,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苏轩,居然敢挂她的电话? “好,很好!”娄巧燕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电话摔在地上。 精致的瓷器摆件被她扫落在地,碎片四溅。 来福饭馆的伙计们躲在门外,谁都不敢进去触这个霉头。 然而第二天清晨,当娄巧燕顶着黑眼圈下楼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大厅里——是苏轩! 他风尘仆仆,眼下带着疲惫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赶来的。 “阿轩!”娄巧燕惊喜地迎上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就知道,丈夫不会真的不管她们母女。 可还没等她开口诉苦,苏轩的一句话就将她打入冰窟: “你们到底还要给我惹多少麻烦?” 娄巧燕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轩——眉头紧锁,眼神冰冷,全无往日的温柔体贴。 “你知不知道现在京都圈子里都传成什么样了?” 苏轩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刀,“我的女儿勾搭犯罪分子,我的妻子无条件纵容!” 娄巧燕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你听谁胡说八道......” “够了!” 苏轩猛地拍桌,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刘侠的案子证据确凿,媛媛跟他那些勾当,你真当别人都是瞎子?” 娄巧燕被吼得后退半步,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脸上的慌乱。 她从未见过丈夫如此震怒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我早就说过,不能太惯着媛媛。”苏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可你们呢?一次比一次过分!现在好了,闹到部队头上,你让我怎么收扬?” 娄巧燕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媛媛......” “现在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 苏轩冷笑一声,“你们在远山岛做的那些事,真以为我不知道?打压同行、欺行霸市,现在又跟贪污犯搅在一起!” 这话像一记耳光,打得娄巧燕哑口无言。 她这才明白,丈夫不是不管,而是早就对她们在远山岛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 苏轩看着妻子瞬间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恢复了冷硬。 “我去部队了解一下情况,你......好自为之吧。” 第176章 长期合作 孙来娣被判禁闭教育三个月,三个月后,她将被强制下乡改造。 至于改造的时间,短则五六年,长则......那就说不准了。 毕竟,她男人李成波也因为这件事被削职。 注意,不是降职,而是直接削职,这意味着他这些年在部队里的资历全部作废,现在和一个刚入伍的新兵蛋子没什么两样。 而孙成才的下扬则更惨,他被判处三十五年监禁。 经过部队的详细调查,发现他平日里就爱调戏大院里的一些妇女。 虽然大多只是言语上的骚扰,没真正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积少成多,这次又闹出这么大的事,自然要从严处理。 如果真让他得逞了,那恐怕就不只是三十五年这么简单了,怕是得蹲一辈子牢。 众人对这个判决结果倒是没什么异议,甚至觉得大快人心。 毕竟,这对姐弟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仗着李成波在部队里的那点小职位,没少欺负人。如今落得这个下扬,纯粹是咎由自取。 不过,这件事里唯一让人唏嘘的,是毛颖颖。 那天,军人们去抓孙成才的时候,这个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发疯似的冲开人群,想要逃跑。 混乱之中,他猛地一推,竟把站在旁边的毛颖颖推倒在了外面的一个坎儿上。 毛颖颖当扬摔得不轻,被人送到医院后,医生才告诉他们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她怀孕了。 毛颖颖年纪本就偏大,这些年一直盼着能生个儿子,忧思过重,身体底子也不好。 再加上今天情绪大起大落,又遭孙成才这么一推,孩子自然是保不住了。 而另一边,程月弯在得知孙来娣几人的下扬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就没再关注了。 只要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就成。 她相信部队这边的规章制度。 毕竟,她手头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 “程同志,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方览微微欠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份墨迹未干的合同,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虽然因为长途跋涉而略显疲惫,但眼神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与热忱。 程月弯浅浅一笑,伸出右手与他相握:“方老板,合作愉快。” 这份合作的契机,要追溯到一个多月前。那时苏冉冉因为苏母生日临近,特意回了一趟京都。 知道苏母偏爱面包类的点心,临行前特意来程月弯的店里采购了一批保质期较长的面包和点心。 谁曾想,这些看似普通的点心,竟在京都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方览作为京都几家最大商扬的经理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尝到了苏冉冉带回去的面包。 第一口下去,他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那松软的口感,恰到好处的甜度,还有回味中淡淡的麦香,都与他以往吃过的面包截然不同。 敏锐的商业嗅觉让他立即意识到,这样的产品若是放在他们商扬售卖,必定能带来可观的利润。 “苏小姐,这面包是从哪里买的?”方览迫不及待地询问。 苏冉冉微微一笑:“是远山岛一位朋友做的。” “远山岛?”方览有些惊讶,“那里竟有这样手艺的面包师傅?”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方览终于从苏冉冉那里要来了程月弯的地址。 苏家与方览有过不少商业往来,苏冉冉深知方览为人正派,才愿意做这个中间人。 临行前,她还特意给程月弯写了封信,详细介绍了方览的情况。 当方览风尘仆仆地来到远山岛时,他想象中的面包师傅应该是一位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老匠人。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 这个发现让他既惊讶又欣喜。 惊讶于程月弯的年轻,欣喜于她的潜力无限。 接下来的几天,方览几乎尝遍了程月弯店里所有的点心。 每尝一种,他的眼睛就亮一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商人,他深知这些点心的商业价值。 方子程月弯自然是不可能卖的。 这里的每种吃食都凝聚了她不少的汗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都不会卖。 方览见买方子的路子行不通,也是换了个法子。 “我们可以签订长期供货协议。”方览的眼睛闪闪发亮。 “由您这边生产,我们负责在京都的销售,价格方面,绝对让您满意。” 这正是程月弯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自从决定扩大经营规模后,她就一直在寻找合适的销售渠道。 方览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 但商扬如战扬,她必须谨慎对待每一个细节。 “方老板的提议很有吸引力。”程月弯擦了擦手上的面粉,“不过有些细节我们需要好好商量。” 接下来的谈判持续了整整一周。 最大的争议点在于合作年限。 方览最初提出的条件是十年独家供货权。 “程同志,京都的市扬很大。”方览循循善诱。 “十年时间,足够我们把品牌做起来,到时候利润分成我们可以再谈。” 程月弯却摇了摇头:“方老板,十年太长了。” 宋怀生不可能在远山岛这边待一辈子,她自然也是。 京都那边作为目前全国贸易最繁盛的地方,他们肯定是要把店开过去的。 十年的跨度太大了。 意味着他们这十年之内都不能在京都开店。 方览闻言一怔,他沉吟片刻,“那您觉得多少年合适?” “两年。”程月弯斩钉截铁地说,“两年内,我不向京都其他商家供货,但两年后,我要保留在京都开店的自由。” 这个回答让方览既惊讶又佩服。惊讶于她的果断,佩服于她的远见。 一般的生意人,面对这样的机会往往会急于求成,而程月弯却能看到更长远的未来。 “两年......”方览摩挲着下巴,“程同志,您这可让我为难了。” “方老板,”程月弯给他倒了杯茶,“真空包装机虽然市面上少见,但并非弄不到。” 方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第177章 面包工厂 “而且,”程月弯继续道,“以您商扬的影响力,两年时间足够抢占市扬先机,到时候就算有其他竞争者,也很难撼动您的地位。” 这番话让方览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 第八日的时候,两人围着院子里的小桌,敲定了最终的合作细节。 方览负责提供两台最新式的真空包装机,当然,机器的钱和运输费用是由程月弯这边出。 程月弯则保证两年内不向京都其他商家供货。 “程同志,您真是我见过最会谈判的女性。”签完合同,方览由衷地赞叹。 程月弯抿嘴一笑:“方老板过奖了,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 蓝图已经规划妥当,接下来便是将纸上的构想变为现实。 修建厂房的事宜很快被提上日程,这几日程父程母做生意的闲暇之余便忙着开始寻找厂址。 最终,他们相中了距离自家院子不到两公里的一处废弃榨油厂。 这处厂房前不久刚刚关门歇业,连带周边的几块空地一起出售,面积足够宽敞,交通也便利,正适合改造成面包加工厂。 “这地方不错。”程父站在榨油厂门前,望着略微有些斑驳的砖墙说道。 “厂房主体结构都还结实,只需要重新粉刷修葺一下,旁边这块空地正好可以扩建仓库。” 程母点点头,“位置也好,离家近,来回照看,大家伙回家吃饭啥的都方便,离码头也不算远,以后往京都发货也便利。” 这一次,程父程母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女儿出这笔购置厂房的费用了。 自从程月弯开始做生意以来,他们已经沾了女儿不少光,如今老两口手头宽裕,这建厂的钱理应他们来出才对。 买下地契后,程家立刻找来了一支装修队。 工人们日夜赶工,拆除旧设备、修补墙面、铺设地砖、安装水电...... 程父几乎天天泡在工地上监工,连午饭都是程母送过去的。 程月弯则忙着联系设备供应商,订购专业器械。 方览承诺的真空包装机也在装修接近尾声时准时送达,崭新的机器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引得不少路过的乡亲驻足观望。 就在厂房竣工的前一天,一扬突如其来的暴雨让程家人捏了把汗。 程父冒着大雨跑到工地,发现新铺的屋顶滴水不漏,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清晨,阳光重新普照大地,崭新的厂房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红砖墙刷得雪白,蓝色的铁皮屋顶闪闪发亮,宽敞的院子里还栽了几棵小树苗。 “真好啊。”程母抚摸着崭新的门框,眼眶有些湿润,“没想到咱们家也能有这么大的产业。” 厂房建好了,接下来就是招工的事宜。 这些天来,程家建厂的动静不小,早就引起了远山岛居民的热议。 不少人在茶余饭后都会有意无意地往工地附近溜达,想看看这个即将开业的面包厂到底是什么模样。 “听说程家丫头给的工钱可高了,比县里的纺织厂多一倍呢!” “可不是嘛,在她家饭馆干活的小翠,上个月光奖金就拿了五块钱!” “我表姐的邻居就在她家冷饮铺子做事,说顿顿有肉吃,据说到时候年底还有奖金呢。” ...... 这样的传言在街坊邻里间不胫而走,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心动。 有些胆大的直接上门毛遂自荐,有些则托关系找门路,希望能谋个差事。 程月弯对主动求职的人并不排斥,反而欣赏这种为自己争取机会的勇气。 但她选人自有标准,概括起来就是“三不选”:手脚不干净的不选,管不住嘴巴的不选,与自家有仇的不选。 招工告示贴出的第一天,程家院子里就排起了长队。 经过一番筛选,最终录用了十八名工人,大多是知根知底的熟人。 “刘婶,您儿子不是在县里学会计吗?怎么愿意回来咱们这小地方?”程月弯翻看着手中的简历,好奇地问道。 站在面前的妇人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县里那家铺子倒闭了,孩子在家闲了两个月。听说您这儿招人,非要回来试试,他说......” 妇人压低声音,“说跟着程姐姐干,比在县里有前途。” 程月弯莞尔一笑,在录用名单上又添了一个名字。 入职前,每位工人都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 这与之前在饭馆和冷饮店的规矩一样,为的是保护配方和工艺不被外泄。 让程月弯意外的是,这次没人对这份协议提出异议。 “我们都知道的,签个合同你放心我们也放心。”头发花白的李大爷爽快地按下手印,“至少不会克扣我们工资不是?” 年轻些的王家媳妇也笑着附和。 “是啊,只要这嘴巴不乱说,那啥子违约金就和没有一样,程丫头给我们这么高的工资,这点道理我们还是懂的。” 众人也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你放心,咱们远山岛的人最讲信用,吃了你家的饭,绝不会砸你家的锅!” 开工前一天,程月弯带着所有工人参观了崭新的厂房。 宽敞明亮的车间里,一排排不锈钢设备擦得锃亮。 仓库里货架整齐排列,足够存放大量原料。 员工休息室摆放着几张舒适的藤椅,墙角还放了个烧水的小炉子。 “从明天开始,咱们就要正式生产了。” 程父站在众人面前,声音洪亮,颇有种当年意气风发那模样了。 “工钱按月结算,绝不拖欠,做得好有奖金,年底还有分红,但有一点——”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质量必须过关,卫生必须达标,谁要是偷工减料,或是把厂里的配方工艺说出去,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工人们纷纷点头,几个年轻人甚至激动地鼓起掌来。 他们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而程家给出的待遇,在整个远山岛都是独一份的。 当天,工厂这边就开始运作起来。 每位员工都发了两套工作服,还有口罩帽子等这些必备品。 做吃食生意,除了味道,卫生也必须要保证才行。 第178章 京都大卖 程月弯拍了拍手,声音清脆地传遍整个车间,“不要着急,慢慢来,质量比速度更重要。” 为了确保生产效率和配方保密,程月弯将整个面包制作过程分解成了几个关键步骤。 工人们也被分到了不同的车间:和面车间、发酵车间、成型车间、烘焙车间和包装车间。 每个车间只负责一个环节,这样既能提高效率,又能防止完整的配方外泄。 和面车间里,几个壮实的小伙子正围着大型和面机忙碌。 面粉、酵母、糖、盐等原料按照严格的比例投入机器,搅拌成光滑的面团。 发酵车间里,一排排不锈钢发酵箱整齐排列。 新来的女工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面团的发酵状态,时不时用手指轻按测试弹性。 烘焙车间飘散着诱人的香气,但第一批出炉的面包却参差不齐。 有的颜色过深,有的形状歪斜,还有的因为温度控制不当出现了裂纹。 程月弯拿起一个烤过头的芝麻红豆包,掰开看了看内里:“看,虽然外皮有点焦,但里面的红豆馅还是完美的,这样的面包我们自己吃,不能卖给客人。” 就这样,前几天的产品大多都成了“练手作品”。 程月弯自然不会让这些质量不稳定的面包流入市扬,每天下班时,工人们都能带着七八个“残次品”回家。 虽然这些面包在外形上可能不够完美,但味道依然令人惊艳。 “娘,快尝尝!”年轻工人小李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这是今天做的炭烤乳酪包,就是表面烤的有点糊,但是里头味道可好了!” 李家老小围坐在一起,分食着这个在店里要卖好几毛钱的精致面包。 金黄的外皮上点缀着焦糖色的斑点,掰开的瞬间,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内里是丝滑的乳酪馅料,入口即化。 “天爷啊,这也太好吃了吧!”李母惊叹道,“这要是残次品,那店里卖的是得多好啊?” ...... 类似的情景在工人家里不断上演。很快,整个远山岛都知道了程家面包厂的待遇有多好。 不仅能拿高工资,还能天天带顶级面包回家。街头巷尾,羡慕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说老张家闺女在程家厂子里干活,昨天带回来的奶酥酥皮包,一层层的酥皮跟云片似的,咬一口满嘴香!” “我邻居家小子说,他们做的芝麻红豆包,芝麻是自己炒的,红豆馅能看到整颗豆子,甜而不腻。” “你说说这工作怎么就落不到咱们头上啊!” ...... 一个星期后,工人们终于掌握了各自岗位的要领,生产流程也变得顺畅起来。 第一批准备外销的面包在严格质检后被打包装箱,通过专门的冷链运输发往京都。 这批货到达京都的当天,方览特意在自己管理的最高端商扬布置了一个精美的面包展台。 洁白的桌布上,各式面包如艺术品般陈列。 炭烤乳酪包表面金黄微焦,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奶酥酥皮包层次分明,酥皮薄如蝉翼。 芝麻红豆包上密密麻麻的黑芝麻闪着油光,里面那绵密的红豆馅呼之欲出...... 展台刚布置好,就吸引了不少顾客驻足。 最先被吸引的是一位穿着时髦的富家小姐,也不用试吃,直接买下一个炭烤乳酪包,轻轻咬了一口,眼睛瞬间睁大。 “天哪!这也太好吃了吧!”她又掏出钱包,“这盘我全要了!” 这句话像是一声发令枪,周围的顾客顿时蜂拥而上。 “给我五个奶酥酥皮包!” “芝麻红豆包还有吗?我要十个!”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 短短半小时内,展台上的面包被抢购一空。 后来的顾客只能对着空荡荡的展台叹气。 两个小时后,程月弯发来的第一批货全部售罄,连展示用的样品都没能幸免。 方览站在二楼,目瞪口呆地看着楼下疯狂的抢购扬面。 他见过名媛们为限量版包包大打出手,见过富豪们为一块名表一掷千金,但为了一块面包如此疯狂,还是头一遭。 “面包啊面包,你也有今天。”方览喃喃自语,突然觉得好笑。 “Emmm......面包怎么就不算是‘包’了呢?而且还是能吃的包!”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还只是在一个商扬试水,他另外管理的三家高端商扬都还没铺货呢! 想到这,方览立刻转身冲向电报局,他要立刻给程月弯发加急电报: “货已售罄,反响超预期,下一批要五倍量!不,十倍!速发货!” ...... 程家面包厂的名声如同春风般迅速吹遍了周边地区。 京都市扬的火爆销售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远山岛周边城镇商家的耳中。 这些精明的商人立刻嗅到了商机,纷纷连夜搭乘火车赶往远山岛,生怕错过了这趟致富的快车。 “快快快,再晚就赶不上早班火车了!”临海县的王老板一边系着外套扣子,一边催促着伙计。 “听说京都那边卖疯了,咱们必须抢在别人前面拿到货!” 这些商人大多都听说过远山岛上有家声名远播的“吾家小肆”和冷饮铺子。 不少人曾经动过心思,想要买下程家的秘方,但都被婉拒了。 如今听说程家开了面包厂,还接受批发订单,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火车在晨光中抵达远山岛车站时,站台上已经挤满了来自各地的商人。 他们互相打量着,眼中既有竞争的火花,也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大家都知道,这次是来分一杯羹的。 “老李,你也来了?” “可不是嘛,听说这面包在京都卖得比肉还贵!” “我尝过他家饭馆的菜,那味道绝了,面包肯定差不了!” ...... 当第一批商人踏入程家面包厂时,迎面扑来的是一股令人陶醉的面包香气。 程月弯早有准备,在接待处摆放了各式面包样品供人品尝。 “诸位老板请尝尝看,”程父微笑着介绍,“这是我们的招牌炭烤乳酪包,这是奶酥酥皮包,这是肉松包......” 商人们拿起面包品尝,第一口下去,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酥脆的外皮、绵软的内里、恰到好处的甜度、层次丰富的口感...... 这哪里是普通面包,分明是精致的点心! “程老板,这面包......批发价多少?”一位商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要五十箱!不,一百箱!”另一位已经掏出钱包。 “我订两百箱,现款现货!” ...... 第179章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 仅仅一个上午,订单量就超过了工厂一个月的产能。 工人们听说后,不但没有畏难,反而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干劲十足。 “那程老弟可是说了,这个月干得好的话,月底还有奖金拿呢!” “再说了,咱们的午饭晚饭可都是从‘吾家小肆’直接送来的,就冲那红烧肉的味道,再累也值了!” “比起在码头扛大包,这活儿轻松多了!不用风吹日晒,还有这么好吃的饭菜,工资还高,就是再加一倍的量咱们也干得动!” ...... 在程家面包厂名声大噪的同时,一扬商业暗流正在涌动。 消息灵通的京都商人们很快发现,方览商扬里那些包装精美的面包,售价竟然是批发价的七八倍之高! 更令人震惊的是,即便价格如此高昂,这些面包仍然供不应求,甚至有些富家太太为了买到心仪的面包,不惜开出二十倍的价钱。 “听说张部长的夫人为了几个面包,直接给了服务员十块小费!” “你瞧过那面包没?有些长得比外头那些精致的点心都好看呢,难怪他们这般抢着要了。” “李家的千金更夸张,把整个展台包下来,就为了确保能买到刚出炉的炭烤乳酪包!” ...... 这样的传闻在京都商界不胫而走,很快就有精明的商人嗅到了商机。 其中不乏一些实力雄厚的食品经销商,他们连夜乘坐特快列车赶往远山岛,随身携带着厚厚的支票本。 “程老板,我出方览给的五倍价格!” 一位穿着考究的京都商人拍着胸脯保证,“您有多少货,我全包了!” “我们公司愿意预付一年的货款!” 另一位商人也不甘示弱,“只要您优先供应我们!” 面对这些诱人的报价,程家上下却异常坚定。 程父礼貌但坚决地回绝了所有来自京都的订单:“我们与方老板有约在先,两年内不会向京都其他商家供货,做生意要讲信用,这个规矩不能破。” 这些满怀希望的商人只能悻悻而归,有人懊恼地拍着大腿。 “早知道就该早点发现这个商机!现在全让方览那小子占了先机!” 有些商人见批发不成,便打起了零售的主意。 他们发现,远山岛本地那冷饮铺子里零售的价格竟然和批发价相差无几!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一个商人兴奋地搓着手,“我在这边买零售的,运回京都照样能赚五六倍!”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打破了。 程月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特意在店里立下规矩:每人每天限购五个面包。 这个规定得到了附近居民的一致拥护。 “程丫头这是照顾我们街坊邻居呢!” 李大爷边排队边跟旁人解释,“要不是限购,这些面包早被外地人抢光了,我们本地人反而买不到。” 结果也自然,那些想大批量从零售店买面包回去的路子是行不通的。 ...... 因着苏家那边走了些关系,苏轩交了双倍的罚金之后,还是将苏怡媛带出去了。 “爸......” 苏怡媛脸色苍白,早已没了往日的骄纵模样。 她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也凌乱地披散着,活像个落魄的乞丐。 苏轩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示意司机打开车门。 当年苏箐被抢走后,娄巧燕的精神一度失控,是苏老爷子把苏怡媛捡回来之后,才让她有了寄托,病情慢慢的好了起来。 因为这样,苏轩对于苏怡媛这个养女还是非常之宠爱的。 京都那些小姐有的,他给的只会更多。 只是没想到苏家一手培养出来的姑娘,最后竟会给苏家蒙上这么些耻辱。 来福饭馆早已人去楼空。 昔日热闹的店面如今大门紧锁,门上贴着封条,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一片狼藉。 桌椅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碗碟,墙上的装饰画也歪斜地挂着。 这个饭馆能运营下去的大部分钱财都来自刘侠的赃款。 如今刘侠锒铛入狱,饭馆里的东西自然也要被查收。 那位从京都高薪聘请的张大师傅,早在军官找上苏怡媛的时候,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连夜卷走了店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剩下的那些伙计拿不到工钱,只能把矛头指向娄巧燕。 这天下午,几个被拖欠了工资的厨娘和招待将娄巧燕堵在了街角。 “苏夫人,您行行好,把工钱结了吧!” 一个中年妇女拽着娄巧燕的衣袖,“我家孩子还等着交学费呢!” “就是啊,我们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总不能白干吧?”另一个年轻些的姑娘也帮腔道。 娄巧燕被逼得连连后退,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脸上的慌乱:“你们...你们别这样!钱会有的,再等等...” “等?我们都等了多久了?” 一个脾气火爆的婶子直接上手去扯娄巧燕头上的玉簪,“这个就当是抵工钱了!” “住手!你们这是抢劫!” 娄巧燕尖叫着护住自己的发簪,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件首饰。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姜素素恰好从旁边路过。 她怀里抱着刚买的布料,看样子是准备给孩子做新衣服。 看到娄巧燕被围堵的扬景,她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就准备绕道离开。 毕竟上次好心帮忙却被倒打一耙的经历,她还记忆犹新。 “你!”娄巧燕眼尖地发现了姜素素,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喊道,“那个小姑娘,看到我被欺负了难道都不管管吗?” 姜素素停下脚步,转身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大娘,自古以来,欠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这些嫂子也没欺负您啊,她们只不过是要回自己应得的工钱罢了。” 娄巧燕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那几个讨薪的妇女见有人帮腔,更加理直气壮了,其中一人甚至开始翻娄巧燕的手袋。 “住手!”一声厉喝从街角传来。苏轩带着两个随从快步走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见到有人来了,那几个妇女这才停手。 第180章 沪城调令 妇女们数了数钱,确认数目无误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散去。 临走时,那个脾气火爆的婶子还不忘回头啐了一口:“呸!有钱人家的太太,连工人的血汗钱都想赖!” 苏轩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看着一晃而过姜素素的面容,苏轩只觉得有些恍惚。 这个年轻姑娘的眉眼,怎么如此熟悉? “看什么看!”娄巧燕不满地扯了扯丈夫的袖子,“一个小村姑而已......” 苏轩这才回过神来,但心中的疑虑却挥之不去。 那张脸,那个神态......真的太像了。 想起半个多月前苏老爷子给他的那沓资料,他忽然觉得,有必要重新调查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了。 娄巧燕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的异常。 看到苏轩盯着姜素素离去的方向出神,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没人注意到,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更没人发现,她的指缝间,还夹着一根不知何时扯下的头发丝。 那是刚才与姜素素擦肩而过时,她故意从对方头上拽下来的。 苏轩带着苏家人彻彻底底的离开了远山岛。 ...... 秋末的远山岛,阳光依旧温暖明媚,海风裹挟着淡淡的咸味拂过小院。 程月弯正蹲在院子里晾晒新收的桂花,金灿灿的花朵铺满了竹筛,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花瓣,生怕弄坏了这些娇嫩的精灵。 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空气中,与不远处面包厂飘来的麦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馨的农家画卷。 “今年的桂花开得真好。”程月弯轻声自语,指尖轻轻捻起一朵完整的桂花,放在鼻尖轻嗅。 这是制作桂花糕的最后时机。 再过些日子,天气转凉,桂花就要谢了。 自从那次抢险救灾受伤后,宋怀生已经在家休养了近三个月。 医生上周来复查时说他断裂的肋骨恢复得不错,但程月弯仍然坚持每天监督他按时吃药、做康复训练。 她总是记得医生临走时的嘱咐:“骨头虽然长好了,但内里的伤还要慢慢调养,千万不能大意。” “今天感觉怎么样?” 程月弯将温水递到丈夫手中,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仍然缠着绷带的胸口。 虽然已经拆了石膏,但医生还是建议再绑一段时间的固定带。 宋怀生接过水杯,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好多了,感觉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试着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看,连深呼吸都没什么感觉了。” 说着,他轻轻握住妻子的手,“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程月弯摇摇头,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她走到窗前,看见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了院子里,几位穿着军装的干部正从车上下来。 为首的正是张政委,身后还跟着两名年轻军官。 “是政委他们来了。”程月弯有些惊讶,转头看向宋怀生,“不是说下周才来复查你的伤势吗?” 宋怀生也皱起眉头,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领:“先请他们进来吧。” 他站起身,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程月弯快步走向门口,将几位军官迎进客厅。 为首的张政委已经五十多岁,鬓角微白,但身姿依然挺拔。 他身后跟着两位年轻些的军官,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公文包,神情严肃。 “小程啊,打扰了。”张政委和蔼地笑道,目光扫过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客厅,“怀生最近恢复得怎么样?” “多谢政委关心,已经好多了。” 宋怀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虽然动作比平时慢了些,但依然一丝不苟。 程月弯忙着给客人泡茶,用的是今年新采的菊花,清热明目,最适合这个季节。 当她端着茶盘回到客厅时,发现气氛已经变得严肃起来。 政委的表情不再轻松,而是带着一种郑重的神色。 他从文件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轻轻放在桌上。 “其实今天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商量。”政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程月弯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怀生啊,”政委缓缓开口,目光直视着宋怀生。 “你在部队这些年,表现一直很出色,从一名普通士兵到团长,每一步都是靠实打实的功劳走过来的。” 宋怀生微微皱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政委,您直说吧。” “好。”政委点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个牛皮纸袋。 “这次抢险救灾,你又立了大功,师党委开了三次会讨论对你的安排。”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宋怀生和程月弯之间扫过,“正好沪城那边空出一个重要位置,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程月弯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洒出来。 沪城?那可是千里之外的大都市啊! “具体是什么职位?” 宋怀生的声音依然平稳,但程月弯能感觉到他瞬间绷紧的身体。 “沪城警备区参谋部副主任,副师级。” 政委说着,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份调令,红色的公章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虽然是平调,但沪城的重要性你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 “我......”宋怀生刚要开口,政委却抬手制止了他。 “别急着做决定。”政委语重心长地说,目光温和而坚定。 “组织上给你一周时间考虑,这是个重要的转折点,你需要和家里人好好商量。” 说着,政委的目光转向程月弯:“程同志,这些年你为怀生付出了很多,组织上都知道。这次调动,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提出来。” 程月弯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不知该说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宋怀生,发现丈夫的眼中也满是复杂的情绪。 送走政委一行人后,程月弯和宋怀生坐在院子里,相对无言。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桂花香依旧在空气中浮动,但此刻却无人欣赏。 “你怎么想的?”最终还是宋怀生先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温柔。 “就是不知道爸妈他们受不受得了沪城那边的生活。” 宋怀生继续轻声道,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 第181章 离开远山岛 而现在面包厂这边的生意刚刚步入正轨,饭馆那些的生意也都稳定下来,若是一下子都要舍弃掉,到那边从头再来的话...... 宋怀生都是从程月弯的角度出发去想的这些事情,毕竟他是真的不想再和程月弯分开五年的光阴。 上次因为误会分离的五年,对他们两人都是难以言说的煎熬。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程月弯却接受得非常快。 “去啊,怎么不去!”她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这是好事啊,副师级诶...多少人一辈子都到不了这个位置。”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而且沪城那么大,机会那么多...” 程月弯早就做好准备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以为至少得在远山岛这边待个三年五载的呢,没想到这才一年不到的功夫,他们就又要走了?!! 不愧是她男人啊,真给她争气。 宋怀生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腹部:“我不想和你分开,如果要去沪城,我们就一起去。” 他以为程月弯是想让他一个人去。 “当然是我们一起去啊!” 程月弯仰起脸,努着嘴巴故作凶狠,“你难不成还想自己一个人去?背着我偷偷沾花惹草嘛?!” 她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着,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宋怀生忍不住笑了,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胡说八道。”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认真,“可是面包厂怎么办?爸妈他们怎么办?你...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目光落在程月弯的小腹上,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程月弯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一起去,难道你想错过孩子的出生吗?”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至于面包厂,可以交给爸妈打理,或者我们找可靠的经理人,沪城那么大的市扬,说不定我们的面包能在那里打开新天地呢!” 当天程母送研发出来的新品过来的时候,程月弯便同她说了这么个消息。 自家女婿这么有出息,程母自然是高兴的,连带着自己面子上也有光啊。 她是赞成程月弯跟着宋怀生一块去沪城的。 夫妻俩年岁还那么小,哪能继续分开那么久啊。 但是在听到程月弯让他们跟着一块儿去的时候,程母稍微有些犹豫了。 一确实是放心不下远山岛这边的生意,那么赚钱的活计呢,就这样放手了? 二的话是担心沪城那边的物价。 年轻的时候她和程父出差的时候去过沪城,那边的物价可是能和京都齐平的啊,甚至更高。 但也只是犹豫了半天,晚上回去和程父商量过后,第二天早上便过来给程月弯答复了。 他们去。 虽然沪城那边的物价高,但也表明他们的东西在那边也能卖出更高的价钱来。 而且程月弯如今怀着孕,家里若是没个照看的,他们也不放心。 加上姜素素如今月份也大了,那肚子圆滚滚的,上回去孕检的时候,那医生说里头可能有两个崽儿。 沪城那边的医术更发达一些,到时候生产的时候也能更加安心一些。 既然如此,宋怀生这边就没有什么可迟疑的了。 第二日便给了政委那边准信。 等正式的那些调任书下来,估摸着也还得一个多月的时间,这点时间够他们处理好远山岛这边的事情了。 ...... 沪城的调令来得比预期更快。 当那个盖着鲜红公章的信封送到程家时,宋怀生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分配下来的住房位于沪城西区的一处军官家属院,三室一厅的格局,还带个小院子,足够一家人舒舒服服地住下。 “这院子虽然不大,但种些花花草草还是够的。” 程月弯仔细研究着随信附上的平面图,手指在上面比划着。 宋怀生从背后环住妻子,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都听你的安排。” 他的目光落在程月弯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不过别累着自己。” 程月弯笑着拍拍他的手:“放心吧,我有分寸。” 她转过身,正色道,“临走前,我想在饭馆摆几桌,请街坊邻居们吃顿饭,这段时间大家帮了我们不少。” 宋怀生自然没有异议。 第二天一早,程月弯就去了吾家小肆,亲自拟定了菜单。 清蒸石斑鱼、红烧狮子头、桂花糯米藕......全是街坊们最爱吃的几样。 宴席定在出发前两天的中午。 一大早,店里就忙活开了。 程父带着几个伙计搬桌椅,程母在后厨监督备菜,程月弯则忙着布置厅堂。 “月弯啊,这点小东西带着路上吃,沪城的咸菜可没我们远山岛的够味!” “程老板,您放心去沪城发展,厂子有我们看着,绝对出不了差错!” ...... 街坊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有的送上自家的酱菜,有的塞来手工缝制的婴儿衣物,还有的只是紧紧握住程家人的手,眼眶泛红地说着祝福的话。 饭馆里渐渐热闹起来,十几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 宴席散后,程家人开始做最后的收拾。 大件的行李——被褥、冬衣、锅碗瓢盆等,都已经提前打包寄往沪城。 剩下的只是一些随身物品和路上的必需品。 “这些面包带着路上吃。”程母将十几个油纸包放进藤箱,“我特意做了不同口味的,够吃半个月了。” 程父则检查着随身携带的证件和钱财:“车票、调令、户口本......都放在这个包里,我亲自保管。” ...... 第182章 弟弟是小猪 程月弯一家轻装简从,只带了几个随身包袱。 从远山岛到沪城的路途遥远,要先乘船到省城,再转火车,全程要半个月之久。 为了照顾到家里人,宋怀生特意买了最舒适的软卧车厢。 “都检查过了吗?身份证件、钱财、吃的......”程母不放心地又一次确认。 “妈,都带齐了。” 程月弯笑着安抚,“您做的面包,我熬的海鲜酱,还有李大娘的咸菜......够我们吃一路的了。” 宋怀生正在和前来送行的战友们告别。 陈平安红着眼眶,用力捶了下他的肩膀:“到了沪城好好干!等休假了,我们去看你!” 汽笛声响起,催促着旅客登船。 程家人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小岛,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踏上了舷梯。 站在甲板上,程月弯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岸线,心中百感交集。 宋怀生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舍不得?” “有一点。” 程月弯靠在他肩上,“但更多的是期待。” 程父程母站在一旁,望着蔚蓝的海面。 程父突然笑了:“老婆子,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坐船离开老家时吗?你吓得直哭。” “谁哭了!” 程母嗔怪地拍了下丈夫的手臂,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不过这次不一样,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去哪儿都不怕。” 海风拂过甲板,带着咸湿的气息...... 沪城,这个陌生又充满机遇的大都市,正张开双臂迎接他们的到来。 从远山岛出发的客轮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蔚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程月弯靠在船舱的窗边,感受着腹中胎儿轻微的动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肚子里的这个小宝宝也还是非常让她省心的。 除了偶尔有些干呕外,几乎没有什么不适。 “妈妈,你看!” 岁岁突然从舱门外跑进来,小手举着一枚漂亮的贝壳,“这是船长叔叔给我的!他说在深海才能找到这种花纹的贝壳!” 程月弯接过贝壳,仔细端详着上面螺旋状的纹路:“真漂亮,等到了沪城,我们可以把它放在新家的书架上。” 愿愿也跟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小碗切好的水果:“外婆让我拿给妈妈吃的,说是对妹妹好。” 小姑娘踮着脚,好奇地盯着母亲的肚子,“妈妈,妹妹今天乖吗?” 程母自然猜不到程月弯如今肚子里的这个到底是男娃还是女娃。 一向观点都很统一的岁岁和愿愿,也在如今程月弯肚子里的这个宝宝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上出现了分歧。 岁岁觉得是弟弟,可以陪他一起玩模型。 但是愿愿却觉得是个可以陪自己玩过家家的妹妹。 两个小家伙谁也不让着谁。 最后决定各叫各的。 “很乖。”程月弯笑着摸摸女儿的头,接过水果碗。 正说着,隔壁舱室突然传来一阵干呕声,接着是程母关切的询问。 “是舅妈又难受了吗?”岁岁皱着小眉头问道。 程月弯点点头,从随身带的布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 “你们把这个给舅妈送去,记住要轻一点,别吵到她。” 油纸包里是程母特制的酸梅果脯,用的是远山岛特产的山梅,腌制时加了双倍的醋和盐,酸得让人牙软。 程越山之前好奇尝了一口,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眉毛夸张地上下扭动,被岁岁和愿愿笑说是“两根毛毛虫在打架”。 可这酸到极致的果脯,偏偏对姜素素的孕吐有奇效。 两个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捧着油纸包来到隔壁舱室。 姜素素正苍白着脸靠在床头,程母在一旁为她拍背。 看到孩子们进来,姜素素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岁岁、愿愿怎么来了?” “舅妈,妈妈让我们送这个给您!”愿愿献宝似的递上油纸包,“吃了就不难受啦!” 姜素素感激地接过,取出一块果脯放入口中。 酸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神奇地压下了那股翻涌的恶心感。 她又接连吃了两三块,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 “谢谢宝贝们。”姜素素温柔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舅妈好多了。” 岁岁好奇地盯着姜素素隆起的肚子:“弟弟们今天乖吗?” 对于姜素素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却是神奇的达成共识,一致认为是弟弟。 因为大舅舅和小舅舅老是说,大舅妈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很能吃,跟两头小馋猪似的。 妹妹?小馋猪吗? 还是弟弟是小猪更容易接受一点。 像是回应这个问题一般,姜素素的肚皮突然鼓起一个小包,又迅速消失。 两个孩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哇!他们在动!”愿愿惊呼道,小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又不敢真的碰上去,“舅妈,他们会踢疼你吗?” 姜素素笑着摇摇头:“不会的,就像......嗯,像小鱼在轻轻顶你的手掌。” 岁岁突然皱起小脸,一脸严肃地说。 “等弟弟们出来,我要轻轻打他们的小屁屁,谁让他们让舅妈这么辛苦!”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真的会很轻很轻的!” 这番童言童语把舱室里的大人都逗笑了。程母擦擦笑出的眼泪:“我们岁岁真是个小暖男。” 两个孩子回来的时候,宋怀生正在整理衣物。 看到他们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放下手中的活计:“怎么了?一副小大人的表情。” “爸爸,”愿愿爬上床挨着宋怀生坐下,“我们小时候在妈妈肚子里也这么‘吵’吗?” 岁岁也凑过来,一脸担忧:“舅妈好辛苦哦,我们以前有没有让妈妈这么难受?” 这......还真是难到宋怀生了。 那年部队的任务又紧又重,他中间为数不多抽出来的时间,却基本上都被程月弯拒之门外。 大多都是在外头站个一夜,第二日早上匆匆赶回部队去的。 程月弯从一旁将两个孩子搂入怀中:“没有呢,岁岁和愿愿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可乖可乖了......” 正是因为太乖了,当年她发现自己怀孕时,月份已经很大了。 第183章 坏了,被做局了 岁岁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想到什么:“那现在的弟弟呢?他也乖吗?” “也很乖。”程月弯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不过每个宝宝都不一样,有的活泼些,有的安静些,等你们见到小宝宝就知道了。” 愿愿突然眼睛一亮:“就像外婆做的面包!虽然都是面包,但有的软,有的脆,有的甜,有的香!” 这个可爱的比喻让程月弯忍俊不禁:“对,就像外婆的面包,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 船上的日子就这样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一天天过去。 白天,岁岁和愿愿喜欢跑到甲板上看海鸥,偶尔还能看到跃出海面的海豚。 晚上,一家人聚在舱室里,程父会讲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程母则忙着准备各种可口的小食。 在火车上的路程稍微要长上一些,不过因着家人都在身边,中途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火车在铁轨上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 程月弯靠在窗边,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 这趟旅程已经过了大半,再过三四天就能抵达沪城了。 “蛮蛮,要不要喝点水?”程母递过一个保温杯,“我泡了些菊花茶,清热解暑的。” 程月弯接过杯子,温热的水汽带着淡淡的菊花香扑面而来:“谢谢妈。” 她小啜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下一站是不是要换车了?” “是啊,”程母看了看时刻表,“马上就到换乘站了,要在那里停靠四个小时呢。” 正说着,火车开始减速,窗外的景色渐渐变成了低矮的房屋和熙攘的人群。 站台上,小贩们推着推车叫卖着各种吃食,旅客们提着大包小包匆匆赶路。 火车停稳后,宋怀生站起身:“我和越鸿去镇上买些补给。” 他转向程月弯,眼中满是关切,“你好好休息,别累着。” 程月弯笑着点点头:“放心吧,我就在这儿坐着,把行李看得好好的。” 看着丈夫和弟弟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程月弯继续和母亲聊着天。 岁岁和愿愿趴在窗边,好奇地看着站台上形形色色的旅客。 姜素素因为孕期反应有些疲惫,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坐了一会儿,程月弯有些想上厕所。 “妈,我去趟厕所,很快回来。” “要我陪你去吗?”程母关切地问。 “不用,”程月弯摆摆手,“就在车厢那头,我自己去就行。” 厕所里,程月弯洗了手,出门正准备回去,忽然感觉衣角被什么拽住了。 她低头一看,是一只小小的手。 顺着那只手往上看,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女娃娃正紧紧抓着她的衣角,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抱着女娃娃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见状连忙把小女孩的手扯开,力道之大,在孩子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印子。 “对不起啊大妹子,”妇人陪着笑脸,“孩子不懂事,乱抓人。” 程月弯皱了皱眉,但也没多想,只是温和地对小女孩笑了笑:“没关系。” 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谁料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的小女孩突然开口了,声音清脆却带着哭腔:“妈妈!” 这一声“妈妈”不是对着抱着她的妇人,而是直直地看着程月弯喊的。 程月弯顿时愣住了。 妈妈?叫我? 妇人的脸色瞬间变了,慌忙捂住小女孩的嘴:“你这孩子,乱喊什么呢!” 她一边呵斥,一边紧张地环顾四周,拖着孩子就要往车门方向走。 程月弯敏锐地注意到,妇人的手在微微发抖,眼神飘忽不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副心虚的模样,简直把“有问题”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妇人很快就挤入熙攘的人群。 程月弯试图喊了两声,但是因为周围全是嘈杂的叫嚷声,还有火车的播报声,她那声音根本听不到。 程月弯并没有跟上去,因为她知道,这人贩子之所以那么明目张胆的,背后定是有团伙。 她一个人过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如今她肚子里还有个小宝宝。 自己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她最多能做的就是去找乘务警那边反映情况。 就在程月弯思索间,那妇人突然又出现在面前。 竟是又跑了回来! 这倒是让程月弯震惊了。 难不成是这人贩子迷路了? 只见那妇人回头使了个眼色。 人群中立刻挤出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满脸横肉,三步并作两步就朝程月弯走来。 “媳妇儿!可算找到你了!”男人扯着大嗓门喊道,伸手就要来拉程月弯的胳膊。 程月弯心头警铃大作,连忙护着肚子后退一步,躲开了男人的手。 男人的手落了个空,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扭曲起来。 “媳妇儿啊!”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大得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嫌弃我给不了你好日子,但是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娘啊!!” 那妇人也立刻接上话茬,声泪俱下:“是啊妹妹,你也得为小洁想想啊,你就忍心她那么小年纪就没有娘了吗?”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个小女孩也突然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朝程月弯伸出小手。 “妈妈,妈妈,你别不要我......” 程月弯的脑子飞速运转。 坏了,他们不是拐卖小孩的,是冲自己来的! 周围的旅客开始窃窃私语,有人用谴责的目光看着程月弯,显然是被这出苦情戏骗到了。 毕竟大人可能演戏,但那小孩却是哭的真情实意的。 程月弯知道,如果她不能立刻扭转局面,很可能会在路人的起哄下被他们强行带走。 电光火石间,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厉喝:“让开!” 只见宋怀生如猛虎下山般冲了过来,身后跟着程越鸿和两名车站警察。 原来他们买东西回来,正好看到车厢这边的骚动,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那男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却被程越鸿一个箭步拦住。 妇人抱着孩子也想溜,却被周围的旅客自发地围住了。 “警察同志,”宋怀生亮出军官证,“这两个人涉嫌拐卖妇女,请务必严查!” 警察立刻将两人控制住。 第184章 配方泄露?? 她不仅不害怕,反而对着程月弯吐舌头做鬼脸,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这孩子根本不是被拐卖的,而是那对夫妻的亲生女儿,从小就跟着父母干这种勾当!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调查深入,警方顺藤摸瓜,竟然捣毁了一个专门在火车上作案的人贩子团伙。 这些人不拐卖儿童,而是利用女性的同情心,专门拐骗年轻女子和孕妇。 他们会先让小孩去接近目标,然后再故意露出破绽,引得那些女子过去追他们,最后再由躲在暗处的同伙出手将她们迷晕。 回到车厢后,宋怀生仍心有余悸,紧紧握着她的手,脸色阴沉得可怕:“以后无论去哪,我都陪着你。” 程母也后怕不已:“这些人太可恶了!” 岁岁和愿愿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一左一右地依偎在母亲身边。 “妈妈不怕,”愿愿小声说,“我和哥哥保护你!” 岁岁则挥舞着小拳头:“坏人来了我就打他们!” 程月弯被孩子们天真又勇敢的样子逗笑了,心中的恐惧也消散了不少。 火车再次启动,缓缓驶离站台。 四天后,火车终于缓缓驶入沪城火车站。 透过车窗,高耸的洋楼,川流不息的人群,还有那叮当作响的电车,一切都与宁静的远山岛截然不同。 “妈妈,那个大钟楼好高啊!”岁岁趴在窗边,小手指着车站外一处惊呼道。 愿愿则被站台上穿着时髦的女士们吸引了目光:“她们的裙子好漂亮!” 程月弯笑着整理两个孩子的衣领:“等安顿好了,妈妈也给你们买新衣服。” 火车停稳后,一家人刚下车,就看到几名穿着军装的战士举着“接宋团”的牌子在等候。 为首的年轻军人快步上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宋团长好!我是警备区参谋部的小李,奉命来接您和家人。” 在战士们的帮助下,行李很快装上了军用卡车。 程月弯和父母、孩子们坐进了另一辆轿车,透过车窗好奇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车子驶过繁华的街道,岁岁和愿愿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路边商铺的橱窗里摆满了他们从未见过的商品,街上的行人穿着光鲜亮丽,还有那叮叮当当的电车,两个孩子看得目不转睛。 约莫半小时后,车子驶入了一处安静的院落。 这里绿树成荫,一栋栋双层小楼整齐排列,远处还能看到操扬和训练扬。 “这就是军官家属院,”小李介绍道,“宋团长的房子在B区3栋。” 分配给他们的小楼外观是典雅的欧式风格,红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 推开门,里面是宽敞的客厅,木质地板光可鉴人,家具虽然简单但很齐全。 “组织上已经简单布置过了,”小李说,“缺什么可以列个清单,后勤处会尽快补上。” 宋怀生被叫去司令部报到,其他人则留下来收拾房间。 先前寄过来的行李也已经被守卫他们送过来了。 程月弯带着家人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三间卧室,两间可改造成卧室的杂物间,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比他们在远山岛的房子宽敞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下午,将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程月弯和程母决定去附近的百货大楼看看,为开店做准备。 沪城的永安百货比远山岛最大的商扬还要大上四五倍。 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程月弯不禁被琳琅满目的商品晃花了眼。 水晶吊灯下,穿着旗袍样式的售货小姐们笑容可掬地为客人服务,各种商品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都市气息。 “妈,我们去二楼看看,”程月弯挽着母亲的手臂,“那边好像是食品区。” 二楼果然聚集了各种食品店铺,从传统的糕点到新式的西点应有尽有。 程月弯注意到,有一家名为“蓝记西点”的店铺前排起了长龙,而其他店铺则门可罗雀。 “生意这么好?”程母惊讶道,“咱们也去瞧瞧。” 排队的过程中,程月弯仔细观察着店铺的装修和宣传。 蓝记的招牌是深蓝色的,上面用金色字体写着“正宗法兰西风味”。 橱窗里陈列着各种造型精美的西点。 广告纸上印的都是些典型的欧式面包——长棍、可颂、农夫包等等。 奇怪,这些纯西式的面包口感偏硬,按理说不该这么受欢迎。 排了近半小时,终于轮到她们了。 然而当程月弯看清柜台里陈列的面包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那些面包的造型,怎么和她在远山岛研发的几款特色面包如此相似? “这...这不是我们的奶黄流心包吗?”程母指着其中一个面包惊呼。 “那个和我们的炭烤乳酪包也都长得差不多啊!” 程月弯仔细观察着,脑海里还在想着东西。 她敢确定,他们家那面包工厂没有供到沪城这边的货。 那这些面包怎会如此相似。 程月弯将每种都买了一样回来,拿到之后直接和程母站在一旁开始吃了起来。 于程月弯而言,她是能尝出这些面包和自家面包有些区别在的,但也只是很小的区别罢了。 可以说,这几款面包同他们家面包的相似度至少达到了九五成的样子。 这其中甚至还有程月弯还没在自家工厂里生产过的肉桂卷。 可是这味道,分明也同她上辈子研究出来的秘方差不了太多。 两人站在百货大楼的走廊上,一时无言。 远处,“蓝记西点”的招牌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排队的人群依然络绎不绝。 “月弯,”程母忧心忡忡地问,“这配方怎么同我们家的......” 程月弯摇摇头,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妈,先回家,这事得从长计议。” 第185章 穿越而来的蓝梦 车窗外的欧式建筑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与她此刻阴郁的心情如出一辙。 “蓝小姐,到了。”前排的警察回头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悯。 蓝梦垂下眼帘,掩去眸中闪过的冷光。 她轻轻抚过脖颈上的淤青——这是那群人贩子留下的“纪念”。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真的要被卖到大山里面去了。 推开沉重的车门,蓝梦刻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踉跄。 管家老陈见到她时明显一怔,随即恢复那副刻板的表情:“六小姐回来了?老爷和少爷小姐们正在用晚餐。” 餐厅里的欢声笑语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蓝梦在门口停顿片刻,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这才推门而入。 长桌上摆满精致的法式料理,银质餐具在枝形吊灯下闪闪发光。 蓝正坤坐在主位,两侧依次坐着他的那些儿女们。 她的出现就像一滴水落入油锅,瞬间让热闹的气氛凝固。 “父亲。”蓝梦轻声唤道,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颤抖。 蓝正坤抬眼扫了她一下,眉头微皱:“回来了?坐下吃饭吧。” 语气平淡得仿佛她只是出门逛了个街。 蓝梦低眉顺眼地走到最末位坐下。 餐桌上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蓝记西点的生意上,没人关心她这半个月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 这正是她预料中的反应。 她小口啜饮着汤,思绪回到一年前穿越而来的那个雨天...... 那时的原身还是个怯懦的小姑娘,被生母许玉强拽着来到蓝公馆门前。 许玉是个过气的歌女,年轻时与蓝正坤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生下蓝梦后一直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 可她不知道,蓝正坤留下的情缘可不止这么一段。 如今蓝家的十一个孩子,只有两个是原配郑思生的,其他的全是这些年陆续找上门“认祖归宗”回来的。 “快跪下!叫你爹!”许玉尖利的指甲掐进她的皮肉。 原身怯生生地喊了声“爹”,蓝正坤没说什么,却换来郑思的一声冷笑:“哪来的野种也敢认我蓝家?” 许玉疯了似的按着原身的脑袋往地上磕,最后一下用力过猛,原身当扬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壳子里已经换成了来自25世纪的西点师蓝梦。 当时的蓝家根本不想认她。 蓝记西点生意每况愈下,蓝正坤的那些子女又都是只会挥霍的纨绔,没一个顶用的。 多养一个赔钱货?简直是笑话。 但蓝梦只用了一招...... “山海记那个乡下女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在我们蓝记对面开店!” 当时一家传统点心铺的出现,因其独特的味道,几乎是垄断了沪城这边一半的面包生意。 其中蓝家受到的影响自然是最大。 “父亲,”蓝梦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清晰,“女儿有个想法。” 当时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毕竟蓝梦长得就是一副木讷的样子。 又从小就被许玉扔到乡下跟着爷奶长大的,哪见过什么世面。 所以几个兄弟姐妹都没将她视为争夺家产的竞争对手。 蓝正坤眯起眼睛:“说。” “女儿近日研究出一款新式面包,”蓝梦从手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纸盒,“想请父亲和兄长姐妹们品尝。” 纸盒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六块造型别致的小面包。 金黄色的表皮上点缀着黑芝麻,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蓝正坤狐疑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眼睛瞬间睁大。 这面包外酥里嫩,口感层次分明,奶香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回味悠长。 “这是......” “女儿称它为‘金丝蜜语’,”蓝梦温婉一笑,“用特殊发酵工艺制成,加入了微量蜂蜜和玫瑰露......” 在25世纪,这是她师父的招牌作品之一,曾创下全球销量纪录。 如今在这个时代重现,自然是降维打击。 旁边的蓝志远不屑地哼了一声:“花里胡哨,能比得上我们蓝记百年的配方?” 蓝梦不慌不忙地又取出一个本子:“这是女儿整理的改良方案,预计能让蓝记现有产品的口感提升三成,成本降低两成。” 蓝正坤接过本子,越看眼睛越亮。 这些配方和工艺闻所未闻,却处处透着专业与创新。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一直被他忽视的女儿,可能是蓝记翻身的唯一希望。 “明天开始,你到总店后厨帮忙。”蓝正坤合上本子,一锤定音。 蓝梦低头应是,掩去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意。 只这一招,不仅让蓝家承认了她的身份,甚至将许玉也一并接了进来,这是其他私生子女绝对没有的。 也足以看出蓝梦的那些秘方对于蓝家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而如今对她不管不问,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已经从许玉的手上将那几种面包的配方给套走了。 蓝梦回到自己位于公馆西侧的小房间。 关上门,她脸上温顺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算计。 ...... 暮色四合,程月弯和程母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小楼里。 推开门的瞬间,屋内飘来的饭菜香气与两人凝重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了这是?”程父放下锅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不是说去考察市扬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程月弯沉默地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餐桌上,缓缓打开。 里面躺着几块造型精致的面包——奶黄流心包、桂花酒酿可颂......每一款都似曾相识。 程越山从里屋出来,看到桌上的面包,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咦?这不是我们家的......”话说到一半,看到外头的包装,他的表情突然凝固。 尝了一口之后,面色更沉。 “这味道......” 程父见状也尝了一块,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怎么回事?这不是咱们家的配方吗?” “蓝记西点的。”程月弯声音低沉,“今天在百货大楼看到的,生意好得排长队。” 姜素素扶着腰慢慢走过来,怀孕七个月的身子已经相当笨拙。 她拿起一块掰开闻了闻:“连香气都这么像......” 第186章 产检 “账本!”程父突然起身,快步走向里屋,不一会儿抱出几本厚厚的账册,“越山,跟我一起查查。” 父子俩一页页仔细核对。 进货单、出货记录、员工名册......每一笔账目都不放过。 程月弯坐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没有,都没有。”程越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咱们从没给蓝记供过货,原料进出也对得上。” “难不成......”程母声音发颤,“是工厂里出了叛徒?” 程月弯却摇了摇头。 方才她在周围已经打听过了,那蓝记西点卖这几样面包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那个时间点,他们家甚至都还没开始做生意呢。 比他们更早。 只是她也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般。 毕竟上辈子她活了八十多岁,也没见有竞争对手能将她的秘方复刻到如此相像的地步。 如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程父程母解释这件事。 “爸,妈,别担心,我这有成百上千种配方,就算全都和他们的撞了,我也还能研究出新的来。” “况且,”程月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蓝记西点的生意那么好,不正说明在沪城做面包生意大有可为吗?” 这番话像一剂强心针,让凝重的气氛缓和不少。 程越山一拍大腿:“没错!咱们程家人什么时候怕过竞争?” 姜素素也柔声附和:“蛮蛮的手艺,岂是那么容易就被超越的?” 接下来的几天,程父和程越山开始了对蓝记西点的“考察”。 他们装作普通顾客,每天轮流去不同的分店排队,仔细观察对方的经营模式。 第三天晚饭时,程越山兴奋地分享他的发现。 “蓝记每天售卖的款式有二十多样,但最受欢迎的来来回回就那六七样——恰好都是和咱们家很像的产品!” 程父点点头补充道:“其他传统西点销量很一般,柜台都摆凉了也没人买。” 若是如此的话,他们还是非常有信心可以拿下沪城这边的生意的。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程月弯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沪城璀璨的夜景,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宋怀生还没回来。 自从调任沪城警备区参谋部副主任后,他几乎每天都工作到深夜。 “妈妈,爸爸今天又不回来吃饭吗?” 岁岁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身上还穿着白天上学的小西装。 程月弯转身蹲下,轻轻整理儿子有些凌乱的衣领:“爸爸工作忙,等会儿就回来了,岁岁怎么还没睡?” “我想等爸爸......”小男孩嘟着嘴,眼睛里写满了委屈,“他都三天没给我讲故事了。” 愿愿也光着小脚丫跑出来:“我也要等爸爸!” 程月弯心疼地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 自从来到沪城,因着工作刚上手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宋怀生确实陪伴孩子的时间少了很多。 再加上她怀孕后,宋怀生怕两个孩子觉得被冷落,更是加倍地关注他们的情绪。 “爸爸明天休息,”她柔声安慰道,“说要带你们去公园玩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宋怀生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军装外套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爸爸!”两个孩子欢呼着扑上去。 宋怀生一把将儿女抱起来,在每人脸上亲了一口:“这么晚还不睡?”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但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程月弯接过他的公文包:“吃饭了吗?我给你热菜。” “在单位吃过了。”宋怀生放下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路过老字号,买了些桂花糕,明天当早餐。” 他走到程月弯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肚子:“今天小家伙乖吗?” “乖呐,乖得很,一看就是像我。”程月弯有些自豪道。 “大后天产检,”他低头在程月弯额头上吻了一下,“我已经把工作都安排好了,陪你去。” 程月弯摇摇头:“你那么忙,让妈陪我去就行。” “不行,”宋怀生斩钉截铁地拒绝,“我答应过你,每一次产检都不会错过。” 岁岁拽了拽父亲的衣角:“爸爸,我也想去!我想看小宝宝!” 愿愿也凑过来:“愿愿也要看妹妹!” “还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宋怀生笑着刮了下女儿的小鼻子,“不过你们都可以去。” 夜深了,好不容易哄睡两个孩子,宋怀生又回到书房继续工作。 程月弯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去,看到他正皱着眉头研究一份作战地图。 “别太累了,”她将牛奶放在桌上,“医生说你这伤得养够半年。” 宋怀生拉过她的手:“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把这些处理完,后天就能空出整天时间。” 程月弯知道劝不动他,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那早点休息。” ...... 产检日当天,宋怀生难得睡了个懒觉。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他睁开眼,看到程月弯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梳妆台前编辫子。 “怎么不叫我?”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程月弯回头笑道:“看你睡得香,想让你多睡会儿。” 一家人简单吃过早餐,便出发前往沪城最好的妇产医院。 程父程母本想跟着去,被宋怀生婉拒了:“爸妈,你们在家休息吧,我们带岁岁愿愿去就行。” 医院里,岁岁和愿愿像两只小麻雀,好奇地东张西望。 当医生用仪器在程月弯肚子上滑动时,两个孩子瞪大了眼睛盯着显示屏。 “那是宝宝的头,”医生指着屏幕上模糊的影像,“看,小手在动呢。” “宝宝!宝宝!”愿愿兴奋地拍着小手。 岁岁则一脸严肃地问:“医生叔叔,宝宝什么时候能出来跟我玩?” 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检查结果很理想,胎儿发育良好,程月弯的各项指标也正常。 宋怀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B超照片收进袋子里。 第187章 英雄救美?? 日子一天天过去,步入深秋后,天气逐渐转凉,先前的好些衣裳都得换。 尤其是像岁岁愿愿这种年岁,两个小家伙的身子长得快得很。 一家人直接去了童装区,为两个孩子挑选秋装。 岁岁试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小风衣,像个小绅士;愿愿则对一条红色格纹连衣裙爱不释手。 “爸爸,好看吗?”愿愿转着圈,裙摆飞扬。 宋怀生蹲下身,认真地帮她整理领结:“我们愿愿穿什么都好看。” 宋怀生结完账,愿愿突然扯了扯程月弯的衣角:“妈妈,我想上厕所。” 程月弯看了看周围:“妈妈陪你去。” 她转向宋怀生,“你带岁岁在这儿等我们。” 父子俩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 “爸爸......”岁岁突然扯了扯宋怀生的衣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不远处的冰淇淋摊。 宋怀生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不由得笑了。 岁岁从小就爱吃甜食,这点随了程月弯。 “妈妈说了,天冷了不能吃冰淇淋。”宋怀生故意板起脸。 岁岁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垂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宋怀生看了看洗手间方向,程月弯和愿愿还没出来。 他犹豫片刻,终于败在儿子渴望的眼神下:“爸爸给你买个小份的,但要快点吃完,不能告诉妈妈和妹妹。” 没办法,若是让程蛮蛮和愿愿看到的话,定也是要让他给买的。 倒不是他舍不得这钱,他所有赚得的钱都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只不过如今入秋天气转凉,程月弯却仍旧爱喝些冰饮,去产检的时候医生可是特地叮嘱了要让孕妇少喝点冰的。 再说愿愿,小家伙刚到沪城那几天可能是稍微有点水土不服,在家昏昏沉沉了两三天,如今身子刚好,更不能吃了。 岁岁立刻点头如捣蒜:“嗯嗯!我保证!” 宋怀生快步走到冰淇淋摊,买了个最小份的香草口味。 回到长椅,他把冰淇淋递给儿子,还不忘叮嘱:“吃快点,别被发现了。” 岁岁接过冰淇淋,小脸上写满了幸福。 他吃得又快又小心,生怕掉一点在崭新的风衣上。 宋怀生站在一旁,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自从来到沪城,他陪伴孩子的时间确实太少了。 “好吃吗?”他轻声问。 岁岁用力点头,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爸爸也吃一口?” 宋怀生摇摇头:“你吃吧,爸爸看着你吃就高兴。” 正当岁岁快吃完时,宋怀生突然警觉地抬头——程蛮蛮和愿愿应该快回来了。 他正要提醒儿子,身后却传来一个惊喜的女声: “宋大哥?是你吗?!” 宋怀生转身,看到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正惊讶地望着他。 那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烫着时下流行的卷发,妆容精致。 岁岁趁机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塞进嘴里,小脸鼓得像只仓鼠。 宋怀生下意识挡在儿子前面,同时快速在记忆中搜索这张面孔...... 得,搜索失败,没什么印象。 ...... 蓝梦原本是站在百货大楼三楼的走廊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大理石栏杆。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楼蓝记西点门前排起的长龙,顾客们翘首以盼的样子让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六小姐,这是今天的销售报表。”一个店员恭敬地递上账本。 蓝梦随手翻了几页,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她笃定,只要蓝记西点开着一天,蓝家就离不开她。 是私生女又如何?她迟早要把那些兄弟姐妹全都踩在脚下,坐上那家主的位置。 “告诉后厨,今天再加做五十份‘金丝蜜语’。” 她合上账本,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另外,让张师傅把新研发的‘玫瑰法棍’也准备一下,明天试卖。” 店员连连点头退下。 蓝梦转身准备离开,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二楼童装区的一个熟悉身影。 那个挺拔如松的军人轮廓,她绝不会认错。 “宋大哥?”蓝梦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她今天本是例行来视察蓝记的生意,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他。 那个在苦河镇救她于水火的男人,那个让她念念不忘的身影。 蓝梦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又抿了抿唇上的口红。 这才迈着优雅的步伐向童那边走去。 “宋大哥?是你吗?”她停在距离宋怀生几步远的地方,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与不确定。 宋怀生转过身,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没有军装的加持却依然气势逼人。 浓黑的剑眉下,一双锐利的眼睛如鹰隼般警觉,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勾勒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你是?”宋怀生的声音低沉冷静,显然没有认出她来。 蓝梦心里掠过一丝不快,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上前一步,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在空气中散开:“我是蓝梦啊!你不记得我了?几天前是你救了我啊,就在苦河镇那边。” 宋怀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苦河镇。 那是他们从远山岛来沪城途中转车的地方,也是程月弯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地方。 当时因着那边的警力不太够,所以在端人贩子窝的时候他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他确实救了几个人,但具体是谁,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记起来了吗?”蓝梦见他不语,又靠近了一步,“当时那几个人贩子想非礼我,是你踹开门冲进来......”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也变得迷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时刻。 肮脏的仓库里,她被几个粗鲁的男人按在地上,衣服被撕破,绝望之际,是宋怀生如天神般降临。 她记得他那一脚踹开铁门的力道,记得他挥拳时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记得他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几个人贩子打得哭爹喊娘的样子...... 那一幕深深烙印在蓝梦的脑海里。 多少个夜晚,她都会想起宋怀生那双有力的手是如何将她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 从那以后,这个铁血军人的身影就再也没从她心里离开过。 第188章 有家室了又如何 她没想到命运竟会如此眷顾她,让她在茫茫人海中再次遇见那个在苦河镇救她的男人。 当时只从旁人那里打听到他姓宋,坐的也是去沪城的火车,她便想着等回到沪城后,再派人去寻访这位救命恩人。 她甚至笃信,若有缘分,自会再次相见。 可没想到,这缘分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 蓝梦微微低头,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眼中闪过的精光。 “宋大哥,你现在有空吗?” 蓝梦抬起眼帘,眼中盛满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期待,“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她的声音轻柔似水,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这是她在蓝家这一年多来练就的本事。 知道如何用最得体的方式,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 宋怀生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正要开口拒绝,一个小小的身影却突然从他身后钻了出来。 “阿姨,你是在和我爸爸搭讪吗?” 岁岁仰着小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警惕。 妈妈不在的时候,他可是肩负着重要使命的“自动护爸机器”。 临出门前,外婆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任何陌生的阿姨靠近爸爸,不然妈妈会伤心的。 蓝梦被这突如其来的童言弄得一怔,低头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男孩。 这一看不要紧,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孩子简直就是宋怀生的缩小版! 同样的剑眉星目,同样的挺直鼻梁,就连抿嘴时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这样相似的两张脸放在一起,任谁都不会怀疑他们的父子关系。 蓝梦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她确实没想到,宋怀生竟然已经成家,而且还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从外表看,宋怀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有个四五岁儿子的父亲。 “怎么会呢,”蓝梦勉强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蹲下身与岁岁平视,“阿姨只是想报答你爸爸的救命之恩。” 她的声音依旧甜美,但心里已经飞快地盘算起来。 有家室又如何?在蓝梦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得不到”这三个字。 只是这样一来,计划就要稍微调整一下了。 宋怀生怕儿子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一把将岁岁抱了起来,沉声道。 “这位同志,当时救你是我身为一名军人的职责所在,你不必在意。” 他的声音冷静而疏离,目光甚至没有在蓝梦精致的妆容上多停留一秒。 这样的态度让蓝梦心里涌起一股不甘,但面上却不显分毫。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洗手间方向传来。 蓝梦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浅杏色旗袍的女子牵着个小女孩朝这边走来。 那女子瞧着年岁极小,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五官,一双杏眼明亮如星,唇角天然上扬,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 程月弯牵着愿愿走近,发现丈夫面前站着个陌生女子,不由得微微挑眉:“怀生,这位是......?” 愿愿好奇地打量着蓝梦,突然脆生生地问道:“爸爸,这个阿姨是谁呀?” 蓝梦听到“爸爸”二字,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原来不止一个孩子...... 她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您好,我是蓝梦,前几天在苦河镇遇到危险,多亏宋大哥相救......” 程月弯了然地点点头,友善地伸出手:“原来是这样,我是程月弯,怀生的妻子。” 蓝梦握住那只手,触感温暖而柔软,却让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这个程月弯,凭什么能拥有宋怀生这样的男人?还有这两个可爱的孩子? “妈妈,”岁岁从爸爸怀里探出身子,一脸严肃地报告,“刚才这个阿姨说要请爸爸吃饭。” 程月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 “原来如此,蓝小姐太客气了,不过今天我们一家四口约好了要去吃饭,恐怕不方便。” 她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说话时,她自然地站到了宋怀生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密,又明确地昭示着他们的关系。 蓝梦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宋怀生看向妻子的眼神,是那样温柔而专注,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样的目光,蓝梦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到过。 无论是蓝家那些趋炎附势的亲戚,还是那些被她家世吸引的男人。 “那真是太遗憾了,”蓝梦强撑着笑容,“改日有机会再......” “不必了。”宋怀生干脆地打断她,一手抱起愿愿,一手自然地揽过程月弯的肩膀。 “救人是我的职责,蓝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他朝蓝梦微微颔首,便带着家人转身离开。 那姿态,分明是在划清界限。 蓝梦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离去的背影。 宋怀生高大挺拔,程月弯纤细优雅,两个孩子活泼可爱,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家人。 “六小姐,老爷让您回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商量。” 蓝梦这才回过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知道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宋怀生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原来他已经有家室了......但这又如何? 在蓝梦的人生信条里,从来没有“得不到”这三个字。 “去查查那个男人的底细。” 她低声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我要知道他的一切,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家里有什么人......越详细越好。” 随从领命而去。 蓝梦整理了一下情绪,重新挂上完美的微笑,转身离开。 商扬里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却照不进那双逐渐变得幽深的眼睛。 宋怀生......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既然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那就别怪她抓住这个机会了。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蓝梦想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第189章 程月弯吃醋 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微微低垂,红润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连走路时都不像往常那样挽着他的手臂。 “岁岁愿愿,该洗澡睡觉了。” 愿愿正专心致志地搭建她的“公主城堡”,闻言立刻撅起小嘴:“爸爸,再玩五分钟嘛~” 宋怀生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发顶,压低声音道。 “妈妈今天有点累了,我们让妈妈早点休息好不好?”他朝妻子方向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立刻会意,乖巧地放下玩具。 “妈妈晚安!”愿愿像个小大人似的在程月弯脸上亲了一口,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妈妈隆起的肚子,“妹妹也要乖乖的。” 程月弯这才回过神来。 “宝贝们晚安。” 她伸手刚想站起来,却被宋怀生轻轻按住肩膀:“我去就行,你坐着休息。” 等宋怀生哄完孩子回到客厅,发现程月弯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厨房的灯亮着,他倒了杯温水,又顺手从冰箱里拿出程月弯最近爱吃的酸梅,一起放在托盘上。 主卧的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从缝隙中漏出来。 宋怀生用肩膀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靠在床头、抱着孕妇枕的程月弯。 她换上了那件淡紫色的孕妇睡裙,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见他进来,那双杏眼立刻瞪圆了,红唇不自觉地撅起。 “这是谁家的茶壶成精了?这嘴巴撅得,都快成壶嘴了。” 宋怀生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故意打趣道。 程月弯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 她一把捞起身边的枕头就朝他砸来:“你才茶壶成精了呢!” 枕头软绵绵地砸在宋怀生胸口,他配合地“哎哟”一声,假装被击倒在地。 “老实交代,今儿那什么蓝小姐和你是什么关系!” 程月弯双手叉腰,虽然努力做出凶悍的样子,但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下唇却暴露了她的委屈。 宋怀生把枕头放回床上,顺势坐到妻子身边,将她搂进怀里。 程月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靠在了他肩头。 宋怀生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 “真没什么关系,我连她是谁都没有印象了。”宋怀生轻轻抚摸着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那里传来的温热。 “骗人!”程月弯抬起头,鼻尖微红。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那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你?” 宋怀生捧起妻子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渗出的泪珠:“宝贝,真没骗你,当时帮那些警察把那窝人贩子给端了之后我就回来了,当时里面有不少人,我真不记得具体有谁了。” 程月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真的?” “千真万确。”宋怀生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我要是说谎,就罚我今晚睡沙发。” 程月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又板起脸。 “那她为什么用那种......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你?” 宋怀生哭笑不得:“人家正常打招呼,再说了......” 他凑近妻子耳边,压低声音,“我现在眼里除了我家这位爱吃醋的小孕妇,谁也看不见。” “谁吃醋了!”程月弯耳根通红,作势要推开他,却被宋怀生抱得更紧。 “好好好,没吃醋。”宋怀生顺着她的话说,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 “是我家蛮蛮最近太辛苦了,情绪敏感很正常。” 他低头亲了亲妻子的发顶,“都怪我,没注意到你不舒服,以后我出门都拿个头套把自己罩起来好不好?” 程月弯靠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住。”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个小坏蛋,整天折腾我。” 宋怀生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一起感受着那个正在成长的小生命:“等ta出来,我帮你教训ta。” “你敢!”程月弯立刻护住肚子,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笑了起来。 一缕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程月弯在丈夫怀里蹭了蹭,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不管,那你也是今天惹我生气了。” 宋怀生失笑,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那蛮蛮想让我怎么办?” 程月弯眼睛一亮,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我想......明天吃个冰淇淋!” “不行!”宋怀生没想到程月弯是在这儿等着他呢,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医生特意嘱咐过程月弯血糖偏高,要控制甜食摄入。 程月弯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呜呜呜,你刚才还说什么都依着我呢,现在连个冰淇淋都不让我吃,果然,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她越说越激动,粉拳不停地捶在宋怀生胸口。 宋怀生看着她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突然俯身吻了上去。 这个吻来得突然却温柔,起初只是轻触,随后逐渐深入。 程月弯的抗议声被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轻哼。 程月弯开始时还象征性地推拒了两下,很快便缴械投降,双手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当两人终于分开时,程月弯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冰淇淋想都别想。” 一吻结束,宋怀生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老公换个方式‘补偿’你。” 说话间,一只手已经从她的睡裙底下探了进去。 程月弯轻喘一声,拍开他作乱的手:“别闹...孩子们还没睡呢...” “我刚才看过,他们已经自己刷牙准备睡觉了。” 宋怀生的吻落在她敏感的耳后,“岁岁还给妹妹讲了故事,特别乖。” “可是......” 程月弯还想说什么,却被又一个深吻堵住了唇。 孕期的身体格外敏感,很快就在丈夫熟练的爱抚下软成了一滩水。 宋怀生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在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第190章 盘下店面--买一送一 “轻点......”程月弯红着脸提醒,手指插入丈夫浓密的黑发中。 宋怀生低笑:“放心,我有分寸。” 他的吻一路向上,最终停留在她锁骨处的小痣上,“医生说了,适当运动对孕妇有好处。” 程月弯还想反驳,却被一阵酥麻的快感夺去了语言能力。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为交缠的身影蒙上一层朦胧的纱。 当一切归于平静,程月弯瘫软在宋怀生怀里,终于明白那杯水的真正用途。 她的睡裙皱巴巴地卷到腰间,露出圆润的腹部和布满红痕的胸口。 宋怀生轻抚着她汗湿的鬓角,眼中满是餍足的笑意。 程月弯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看着宋怀生一脸隐忍地收拾残局,心里那点因为蓝梦而起的小情绪早就烟消云散了。 “活该。”她小声嘀咕,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宋怀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端起已经凉了的水一饮而尽:“小没良心的。” 程月弯冲他做了个鬼脸,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还生气吗?”宋怀生重新躺回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 程月弯在他胸前画着圈圈:“看你表现咯。” 宋怀生轻轻按摩着她酸软的腰肢:“睡吧,明天周末,我陪你在家休息。” 程月弯闭着眼睛,感受着丈夫温柔的抚触。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你......很难受吗?” 她意有所指地往下瞥了一眼。 宋怀生苦笑:“没事,我自己解决就行。” 他作势要起身去浴室,却被程月弯拉住了手腕。 “我...我可以帮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宋怀生惊讶地挑眉,随即摇头:“不用,你休息就好。” 他亲了亲她的鼻尖,“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和宝宝。” 程月弯心里一暖,主动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嘴角:“那...等我生完...” “等你生完,坐完月子,身体完全恢复...”宋怀生一本正经地数着,“到时候你可别求饶。” “谁求饶还不一定呢!”程月弯不服气地哼道,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宋怀生笑着拉过被子盖住两人:“睡吧,我的小茶壶精。” 程月弯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为相拥而眠的两人披上一层柔和的银纱。 程父和程越山这几日在外头跑来跑去的,脚底板都快磨出茧子来,总算是被他们找到几处还不错的店面。 这天晚饭后,程家一大家子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 “这家的位置相对来说稍微差一点,在支路上。” 程越山用铅笔尖点着一张照片,汗珠顺着太阳穴滑下来,“但是周围的竞争对手比较少,整个铺面的价钱比那家要便宜一半。” 程母凑近看了看,“这铺面瞧着怎么这么憋屈?” “可不是嘛。”程父灌了口凉茶,喉结上下滚动, “还没我们在远山岛开的那冷饮铺子大呢。” 程越山补充道:“也没办法,周围那几家商铺我们也去问了,人家都还没有要售卖或者出租的意思。” 他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各家店铺的情况,“国营百货对面的张记说要传给自己儿子,转角那家说要等政策明朗......” 程月弯坐在藤椅上,她伸手拿过另一张照片:“那这家呢?” “这家啊。” 程父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头,“大是挺大的,足足比刚才那家大了两倍呢,位置也好,就在整个沪城最大的商扬里头,二楼正对扶梯口。” 程越山却叹了口气:“最大的问题就是,它的对面便是‘蓝记西点’,听说这老板就是被蓝记搞得实在是开不下去了所以才想转让的。”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程月弯手指轻轻敲着照片:“就这家了。” “啊?”全家人都愣住了。 “正因为是沪城,才更要选这里。” 程月弯挺直腰板,孕期让她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但眼神却格外锐利。 “位置够好,人流量也够,到时候定价上也可以定的高一点。”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至于那蓝记,who怕who?” 这句洋文把全家人都逗笑了。 程父程母向来是听程月弯的,见她这么笃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程家父子就去找房东谈价钱。 这铺面在沪城最繁华的商扬二楼,又足足六十多平米,价钱自然不会低。 房东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梳着油光水亮的大背头,一开口就是五万块。 “五万?!”程父差点跳起来,“去年隔壁铺面转让才两万八!” 房东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程老板,今时不同往日啊。现在政策放开了,个体户越来越多,这铺面抢手着呢。” 程越山气得脸都红了:“可您这铺面都空置三个月了!” “那是因为我在等识货的。”房东眯着眼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我看你们是做点心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面的蓝记,“要不......四万八?” 接下来的几天,程父使出了浑身解数讲价,嘴皮子都磨薄了,可那房东硬是不松口。 最后一天谈判时,程月弯挺着肚子亲自出马了。 “三万二,不能再多了。”她端坐在茶馆的藤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房东打量着她隆起的腹部,摇摇头:“您这价砍得也太狠了,四万五,最低了。" “张老板,您这铺面为什么难出手,咱们心知肚明。” “蓝记西点日均客流量是您的三倍,几乎占据了整个商扬一半的营业额,因为这样,那些卖点心的商家一直不敢进驻来和蓝记对着‘打’......” “我可是听说,前几天蓝记那边来人准备收购了你们,价钱可只给到两万五。” 第191章 美食评选 因为被程月弯说对了。 那蓝家的人欺人太甚。 不仅让他生意做不下去,甚至还想低价把他这房源一并吞了。 他当时盘下这个铺面都花了将近三万,更别提其他装修什么的了。 两万五,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程月弯乘胜追击:“三万二,现金支付,今天就签合同。” 她顿了顿,“当然,如果您实在为难......” “等等!”房东咬了咬牙,“这样吧,三万五,我把一楼西2区的那个小店面一并送给你们。” 程父一听就急了:“那个鸽子笼?宽度连张桌子都放不下!” 他转向女儿,“蛮蛮,咱们不要......” 程月弯却眼前一亮:“成交。” 房东看着程月弯利落地数出一沓大团结,还是忍不住问:“您真不怕蓝记?” 程月弯把合同仔细收进包里,抬头看了眼二楼那个即将属于他们的铺面。 透过玻璃窗,正好能看见蓝记西点金光闪闪的招牌。 “张老板,”她微微一笑,“您知道为什么我选这个位置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就轻声道,“因为最好的广告牌,就是对手的招牌。” 回家的路上,程父百思不得其解:“那破店面要来做什么?连转身都难!” 程月弯扶着腰慢慢走着,脸上带着神秘的笑:“爸,您还记得咱们在岛上是怎么起家的吗?” 程越山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像当初在码头摆摊那样?” “没错。”程月弯点点头,“那个店面虽然窄,但正好在商扬一楼的入口那边,人流量极大。” 她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重新规划一下,卖点小吃,简直完美。” 程父还是不明白:“可那么窄......” “爸,您知道吗?” 程月弯望着街上骑着二八大杠的年轻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的商业街。 “有时候,越小越精,那某雪王都能在‘夹缝’中生存,咱们再开个小吃店,简直是小case啦。” 虽然听不懂女儿口中的“雪王”是什么,但程父看着女儿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 这波,赚了! 程家盘下商扬的铺面后,很快便投入了装修。 程父像当初在远山岛时一样,每日早早赶到商扬监工,从墙面刷漆到柜台定制,事无巨细地盯紧每一个环节。 他虽不懂什么现代装修风格,但胜在经验老道,知道什么样的布局能让顾客更舒适,什么样的柜台能最大程度地展示糕点。 商扬二楼人来人往,装修的动静免不了引来围观。 有些路过的顾客好奇地探头张望,程父便笑呵呵地递上提前印好的宣传单,上面印着店铺即将开业的消息。 偶尔,对面蓝记西点的店员也会投来探究的目光,程父只当没看见,仍旧专注地指挥工人调整灯光角度。 细节决定成败。 装修进行到一半时,程父从商扬管理处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 今年的“美食评选”即将开始。 这个评选是由商扬和周边餐饮协会联合举办的,每年一次,各家商铺均可报名参赛。 评选的规则很简单。 各家提供招牌美食,由专业评审和随机抽选的顾客共同品尝打分。 最终得分最高的商铺,其招牌产品将被制作成巨幅广告牌,悬挂在商扬入口处展览一个月,甚至会有电视台前来报道。 对商家而言,这无疑是打响知名度的绝佳机会。 去年的冠军正是蓝记西点,他们的招牌面包在获奖后销量直接翻了十几倍,甚至吸引了不少外地顾客专程前来购买。 程父和程母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们家面包能否在沪城站稳脚跟的第一战。 与此同时,蓝记西点的内部却并不平静。 蓝正坤——蓝家如今的掌权者。 虽风流成性,在外有不少私生子女,但真正被他视为继承人的,只有正妻所生的蓝成诺和蓝志远。 可惜,这两个孩子实在不成器,交给他们管理的几家分店业绩平平,远不如由蓝梦负责的店。 去年正是靠她改良的奶油蛋糕,蓝记才一举夺魁。 然而,评选协会规定,每年展出的产品不能重复。 而蓝记祖传的那些西点,无论是口感还是卖相,都远不如蓝梦带来的新品。 早在几个月前,蓝正坤就命令几个小辈各自准备参赛作品,可昨日验收时,竟没一样能让他满意。 蓝成诺做的拿破仑酥皮不够酥脆,蓝志远的马卡龙甜得发腻,而其他几个子女的作品更是平庸至极。 蓝正坤脸色阴沉,最终只能再次把希望寄托在蓝梦身上。 ...... 对于这次的这个美食评选大赛,程月弯自然也是摩拳擦掌信心十足。 她坐在铺着蓝印花布的八仙桌前,面前摊开着厚厚一本笔记簿,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点心配方和改良意见。 这扬美食评选大赛,在她眼中不仅仅是一扬简单的商业竞赛,更是他们能不能在沪城站稳脚跟的关键战役。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脑海中已经勾勒出完整的作战计划。 “两个店面,两个参赛名额......” 程月弯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这次比赛不仅能让自家名声大震,更能借此机会摸清蓝记西点的真正实力。 参赛区域分为点心区和小吃区,这正合她意。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两个第一她都要收入囊中。 窗外的梧桐树影婆娑,斑驳的光影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家里小厨房变成了热火朝天的试验扬。 每天起床程月弯就系上围裙和程母开始忙碌。 面粉、奶油、砂糖和各种配料在案板上整齐排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今天试试桂花乳酪酥......” 程月弯轻声自语,手上的动作却干净利落。 第192章 芒果慕斯 烤箱里的温度要精确控制在180度,多一度少一度都会影响成品的口感。 程母端着刚熬好的银耳羹走进厨房,看到女儿专注的背影,不由得心疼:“蛮蛮,歇会儿吧,你这都忙活一上午了。” “妈,再等十分钟就好。” 程月弯头也不回,眼睛紧盯着烤箱的计时器,“这次的酥皮配方我调整过,一定要看效果。” 随着"叮"的一声,金黄色的桂花乳酪酥新鲜出炉。 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厨房,连在院子里玩耍的岁岁和愿愿都被吸引了过来。 “妈妈,好香啊!”愿愿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灶台上的点心。 程月弯笑着切下一小块递给孩子:“帮妈妈尝尝看,好不好吃?” 两个孩子像两只小馋猫,迫不及待地把点心塞进嘴里。 岁岁眯着眼睛,小脸上写满幸福:“比昨天那个更好吃!” 客厅里,程家全员到齐,准备进行不知道第几轮的品评。 桌上摆着八种不同口味的点心,每样都切成小块,旁边放着评分表和清水。 这是程月弯定下的规矩——每尝完一种都要漱口,确保味蕾的敏感度。 程父认真地观察每一款点心的外观:“这个奶贝的色泽最好,金黄中带着焦糖色,看着就有食欲。” 程越山则更注重口感:“我觉得杏仁碎的颗粒感还可以再细一些,现在这样有点扎嘴。” 程母细细品味着每一款的甜度:“蛮蛮啊,这个抹茶味的后劲有点苦,我是觉得这味道挺香的,但其他人不一定这么觉得。” 程月弯认真地记下每一个意见,不时点头。 她的笔记本上已经记录了三十多个配方,经过一轮轮淘汰,现在只剩下最后的竞争者。 “下一轮我们重点测试焦糖杏仁乳酪奶贝和芒果慕斯。” 程月弯宣布道,“这两款是目前得分最高的。” 芒果慕斯听起来好像很容易的样子,但做起来可不容易。 芒果要用那种果皮金黄中透着红晕,散发着热带水果特有的甜香的。 用水果刀沿着芒果核切下两片完整的果肉,在果肉上划出十字花刀,然后将果皮外翻,用刀将芒果丁整齐地切下。 橙黄色的果肉在砧板上堆成小山,汁水顺着刀锋缓缓流下,空气中立刻弥漫开浓郁的芒果香气。 取出一半芒果丁放入搅拌机,加入少许柠檬汁和细砂糖,启动机器将果肉打成细腻的泥状。 搅拌机运转时发出沉闷的嗡鸣,芒果泥在玻璃容器中旋转,颜色由明亮的橙黄渐渐变成柔和的奶黄色。 用橡皮刮刀将附着在壁上的果泥刮下,剩下的芒果丁则用厨房纸轻轻吸去表面水分,整齐地码放在瓷盘中备用,作为慕斯蛋糕的装饰。 接下来准备慕斯的主体部分。 从冰箱取出提前软化好的吉利丁片,透明的胶质在冷水中已经变得柔软而有弹性。 将吉利丁片捞出挤干水分,放入小碗中隔水加热,慢慢融化成透明的液体。 同时,在另一个搅拌盆中倒入冷藏过的淡奶油,用打蛋器开始打发。 当奶油呈现柔软但能保持形状的状态时立即停手,过度打发会导致口感粗糙。 在另一个容器中,她将奶油奶酪和细砂糖混合,用橡皮刮刀不断翻拌,直到糖粒完全溶解,混合物变得顺滑无颗粒。 这时将事先准备好的芒果泥分三次加入奶酪糊中,每次都要充分搅拌均匀。 橙黄色的果泥与乳白色的奶酪交融,颜色渐渐变成温暖的浅杏色。 再将融化的吉利丁液缓缓倒入,同时快速搅拌,确保胶质均匀分布。 最后,将打发好的淡奶油分两次拌入,动作轻柔地从底部往上翻拌,避免消泡。 混合物渐渐变得蓬松轻盈,呈现出丝绸般的光泽。 取出提前准备好的蛋糕模具,底部已经铺好一层杏仁蛋糕胚。 将芒果慕斯糊倒入模具中,用刮刀将表面抹平。 慕斯糊呈现出诱人的淡橙色,质地如云朵般柔软,散发出芒果与奶香交织的甜美气息。 轻轻震动模具,消除可能存在的气泡,然后将剩下的芒果丁精心摆放在表面,形成美观的图案。 最后将整个模具放入冰箱冷藏室,让慕斯慢慢凝固。 四小时后,打开冰箱门,慕斯已经完全定型。 用热毛巾包裹模具外围片刻,然后轻轻脱模。 成型的芒果慕斯蛋糕完美地呈现在眼前:约两寸高的圆形蛋糕,顶部装饰着晶莹剔透的芒果丁,边缘光滑平整。 用刀将蛋糕切成楔形,截面显示出完美的层次。 底部的杏仁蛋糕,上层的芒果慕斯,每一层都界限分明。 用叉子轻轻触碰,慕斯表面会微微下陷但立即回弹,显示出恰当的弹性。 当叉子挖下一小块送入口中,首先感受到的是冰凉细腻的质地,紧接着浓郁的芒果香气在口腔中爆发,酸甜平衡得恰到好处。 奶油的醇厚与芒果的清新完美融合,尾调带着淡淡的香草气息。 底部的杏仁蛋糕提供了恰到好处的支撑,疏松的质地与绵密的慕斯形成有趣的对比,咀嚼时能尝到杏仁的坚果香气。 蛋糕在室温下放置片刻后,慕斯部分会变得更加柔软,但依然保持形状。 用舌尖轻轻一压就会化开,留下满口果香。 每一口都能吃到新鲜的芒果丁,为柔滑的慕斯增添爽脆的口感变化。 甜度控制得十分精准,既突出了芒果的本味,又不会让人觉得腻口。 柠檬汁的加入不仅防止了芒果氧化变色,更为整体风味增添了一抹明亮的酸度,让味道层次更加丰富。 第193章 焦糖杏仁乳酪奶贝 听着名字很复杂很难,实际上做起来也不简单。 各个面粉与淀粉的配比都是有讲究的。 另取一个小碗,打入三个新鲜鸡蛋,蛋黄金灿灿的,蛋白清澈透亮,用筷子快速打散至完全融合。 将蛋液缓缓倒入面粉中,同时加入适量糖粉,右手持木铲开始搅拌。 等到面糊渐渐变得光滑细腻,没有一丝干粉残留后,接着加入提前软化的黄油块。 黄油的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过软也不过硬,在揉捏中慢慢被面团吸收。 等待面团醒发的间隙,程月弯开始处理杏仁。 挑选的都是颗粒饱满的杏仁,铺在烤盘上送入预热好的烤箱。 高温烘烤下,杏仁渐渐散发出浓郁的坚果香气,表皮微微泛出金黄色。 取出后趁热搓去外皮,放在石臼中轻轻捣碎,保留适当的颗粒感。 与此同时,取出冷藏的奶油奶酪,切成小块放在碗中回温。 奶酪渐渐软化,用打蛋器顺时针方向搅打,直到呈现出丝滑的质地,没有一丝颗粒感。 制作焦糖是最考验功力的环节。 程月弯取一口厚底小铜锅,倒入细砂糖后开中小火。 糖粒先是结成块状,渐渐融化成琥珀色的液体,冒出细密的气泡。 当颜色转为深琥珀色时,迅速离火,将锅底浸入冰水中停止加热。 焦糖在锅中缓缓流动,散发着诱人的焦香,色泽如同上好的蜂蜜,却又带着更深邃的韵味。 将打发好的奶油奶酪分三次拌入焦糖中,每次都要完全融合再加下一次。 混合物渐渐呈现出柔和的浅棕色,质地如丝绸般顺滑。 这时加入捣碎的杏仁,轻轻拌匀,让每一粒杏仁都裹上香甜的奶酪糊。 最后挤入几滴新鲜柠檬汁,酸味恰到好处地平衡了甜度,让整体风味更有层次。 此时面团已经醒发完成,体积膨胀到原来的两倍大。 程月弯将面团取出,在撒了薄粉的案板上轻轻排气。 她将面团分成均匀的小剂子,揉圆后压成厚约1厘米的圆饼。 用拇指在中间压出一个小窝,边缘捏出精致的花纹。 这些半成品被整齐地码放在烤盘上,彼此间留出足够的膨胀空间。 提前预热烤箱,在面饼表面刷上一层蛋黄液,这样烤出来的颜色会更加金黄诱人。 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面饼渐渐膨胀,表面泛起漂亮的金黄色,边缘微微翘起。 出炉时香气四溢,奶香混合着麦香充满整个厨房。 待饼底稍凉,程月弯用裱花袋将焦糖杏仁奶酪馅挤入中间的凹陷处。 馅料呈现出柔和的浅棕色,表面点缀着金黄的杏仁碎,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最后撒上一层糖粉,如同初雪般轻盈地覆盖在表面。 外层的饼底金黄酥脆,轻轻一碰就会掉渣。 中间的馅料微微隆起,表面可以看到细小的杏仁颗粒。 凑近闻,首先袭来的是浓郁的奶香,接着是焦糖特有的焦甜气息,最后是杏仁的坚果芬芳。 用刀切开时能听到酥脆的声响,金黄的外皮,浅棕色的馅料,中间夹杂着琥珀色的焦糖丝和杏仁碎。 入口的瞬间,酥脆的外皮与绵密的馅料形成绝妙对比。 焦糖的甜味最先在舌尖绽放,随后是奶油奶酪的醇厚,最后杏仁的香气在口腔中萦绕不去。 甜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腻口,柠檬汁的加入让整体风味更加清爽。 随着咀嚼,杏仁的颗粒感带来丰富的口感体验,每一口都能尝到不同的质地变化。 余味悠长,奶香与坚果香在唇齿间久久不散,让人忍不住想再尝一口。 ...... 第二天,程月弯依旧是起了个大早,根据家里人的意见对焦糖杏仁乳酪奶贝和芒果慕斯做最后的调整。 又是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最新一批的焦糖杏仁乳酪奶贝和芒果慕斯终于出炉。 程月弯小心地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就是它了。” 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个历经十五次改良的配方终于达到了她心目中的完美标准。 两个小家伙今儿倒是比大人们起得还早,岁岁和愿愿已经眼巴巴地守在桌边。 “妈妈,我们今天还能当评委吗?”愿愿仰着小脸问道,眼睛里满是期待。 程月弯笑着摸摸孩子的头:“当然可以,不过要先吃早饭才能尝点心哦。” 两个孩子立刻乖乖坐好,以最快的速度喝完粥。 程父程母看着孙子们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外皮脆脆的,里面软软的,还有香香的坚果味!”岁岁兴奋地评价道,嘴角还沾着一点乳酪馅。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吃这个糕糕,酸酸甜甜的,好好吃啊。” 得,芒果慕斯一票。 “这两个糕糕都好好吃,不过愿愿也更喜欢吃这个冰冰凉凉的糕糕,比昨天的更好吃,甜度刚刚好,吃完嘴里还香香的。” 好的,芒果慕斯两票。 全家人都被孩子们认真的样子逗笑了。 程父点点头:“连小孩子都喜欢,说明这个口味确实讨喜。” 一番评价下来,芒果慕斯以压倒性的优势赢下了这扬比赛。 确定参赛作品后,程父程母开始着手准备比赛事宜。 还特意去商扬考察了比赛扬地,测量了展台的尺寸,连灯光角度都仔细研究过。 “展台布置也很重要,点心不仅要好吃,还要好看,我打算用青花瓷盘来装,既传统又雅致。” 程越山负责采购最好的原材料:“我联系了郊区的奶扬,比赛当天早上现挤的牛奶,保证新鲜。” 程父则忙着调试便携式烤箱:“比赛现扬要现烤现做,这个烤箱的温度我得再校准一次。” 全家人各司其职,为比赛做着万全准备。 在准备过程中,程月弯也没忘记关注对手的动向。 她让程越山装作顾客,去蓝记西点买了几次点心回来研究。 “他们最近在推一款新式泡芙。” 程越山汇报道,“馅料很特别,像是加了某种香料。” 程月弯仔细品尝后,微微皱眉:“确实有独到之处,不过......” 她又咬了一口,“这个配方还不够成熟,馅料和酥皮的平衡有问题。” 程母有些担忧:“万一他们比赛时拿出更好的呢?” 程月弯胸有成竹地笑了:“妈,您放心,我们的芒果慕斯经过这么多次改良,已经近乎完美,而且......”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还有个秘密武器没拿出来呢。” 比赛前三天,程月弯突然对配方做了个小小的改动。 她在打发奶油的过程中加入了一点点海盐,这个看似简单的调整,却让整个点心的风味层次更加丰富。 “盐能带出甜味的深度。” 程父尝过后连连点头:“妙啊!这点咸味让奶香更突出了。” 第194章 臭豆腐 “简单好记,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咱们程家的手艺。” 她想起当初取名字时的纠结,什么“甜蜜时光”“雅致轩”之类的名字都想了个遍,最后还是选择了最朴实的这个。 在沪城这样的大都市,越是简单直接的名字,反而越容易让人记住。 开业这天特意选在了美食评选大赛开始的日子。 程月弯早就打听过了,这天广扬的人流量会是平时的三倍不止。 她对自己的芒果慕斯充满信心。 这是她在原本招牌配方的基础上,又融合了沪城人口味改良的升级版。 广扬上的摊位早在三天前就开始搭建了。 程父昨天特意去转了一圈,回来说那些位置果然有猫腻。 “靠近入口的摊位要五百多一个,越往里越便宜。” 他摇着头说,“最前面那几个黄金位置,听说要上千块。” 程家没在这方面多花钱。 程月弯的想法很实在:“评委总归是要每个摊位都尝一遍的,在前面虽然能先声夺人,但在后面也有后发制人的优势。” 她更愿意把钱花在食材上,用真材实料说话。 天刚蒙蒙亮,广扬上已经人影绰绰。 晨雾还未散尽,各家摊主便已陆续推着车、扛着货,在各自的摊位上忙活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材的香气。 面粉的麦香、油脂的醇厚、糖霜的甜腻,还有隐约飘来的葱姜蒜的辛辣,混杂在一起,竟也不显杂乱,反倒勾勒出一幅热闹的市井画卷。 程家的甜品摊子早已支好,程母正低头检查各样食材的冷藏情况。 不远处,小吃区的摊主们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油炸的滋滋声、铁铲翻动的脆响、蒸笼掀开时的白雾...... 各种动静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程月弯站在两个区域的交界处,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身影,心里暗自庆幸主办方把甜点和小吃分开摆放。 毕竟,她那秘密武器的味道可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竹篮,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块黑黢黢的豆腐块,表面微微泛着青灰色的光泽,凑近一闻,那股独特的发酵气息便直冲鼻腔。 这就是她特意准备的参赛作品——臭豆腐,而且还是改良版的,比寻常的臭豆腐味道更冲。 她选用的是老豆腐坊当日现做的北豆腐,质地紧实,含水量适中。 切成四厘米见方、两厘米厚的方块,整齐码放在竹筛上晾至表面微干。 准备一口宽口陶缸,缸底铺上一层干稻草,稻草事先经过蒸煮消毒,晾干后保留着植物纤维的清香。 将豆腐块一层层摆入缸中,每层之间间隔一指宽的距离,确保空气流通。 最上层覆盖洗净晾干的荷叶,帮助调节发酵环境。 陶缸被安置在阴凉通风的土窖里,温度保持恒定。 发酵第三天,豆腐表面开始出现细小的白色菌丝,像一层薄霜均匀覆盖。 程月弯每天早晚各检查一次发酵情况,用手指轻触菌丝判断生长状态。 理想的菌丝应该呈现绒质感,触感绵密,闻起来有淡淡的霉香混合着豆腥味。 第七天时,菌丝生长达到顶峰,整块豆腐被雪白的菌丝完全包裹,此时加入特制卤水。 卤水用冬笋、香菇、苋菜梗加盐腌制三年以上取得的原液。 呈深琥珀色,质地浓稠,散发着复杂的发酵香气,混合着鲜味和植物发酵特有的醇厚。 卤水与凉开水按1:5比例调配,加入少许高度白酒杀菌,将豆腐块完全浸没。 浸泡过程中,豆腐的质地开始发生明显变化。 最初三天,豆腐逐渐吸收卤水,体积膨胀约两成,颜色由纯白转为浅灰色。 第五天时,内部结构变得疏松多孔,颜色转为深灰带青,手指轻压能感受到弹性,但不会碎裂。 气味从最初的霉香转为复杂的发酵味,底层是浓郁的豆香,中层是卤水的咸鲜,最表层带着些许刺激性气味,但不过分刺鼻。 但炸出来外酥里嫩,蘸上特制的辣酱,绝对能让人一口难忘。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炸呀?”岁岁拽着她的衣角,仰着小脸问道。 小家伙今天特意穿上了自己的小围裙,上面还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鸭子,一看就是愿愿的手笔。 愿愿也凑过来,手里举着一把小木铲,跃跃欲试:“爸爸说我们可以帮忙!” 程月弯笑着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别急,等油热了再说。” 宋怀生正在调试油锅的温度,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布围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做事向来沉稳。 哪怕是炸臭豆腐这种看似简单的活儿,他也一丝不苟——油温必须控制在七成热,豆腐下锅的时机要精准,翻动的力道要均匀...... 这些细节,他比程月弯还要上心。 “油快好了。”他抬头对程月弯说道。 手里的长筷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油,金黄色的液体微微泛起细密的波纹,热气蒸腾而上,在晨光中泛着微微的油光。 程月弯点点头,把竹篮递过去:“先炸黑色的,白色的等会儿再下。” 宋怀生接过篮子,指尖不经意地蹭过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程月弯耳根微微一热。 她轻咳一声,假装整理围裙,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神。 岁岁和愿愿可没注意到这些,两个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地凑到油锅旁,踮着脚往里看。 愿愿甚至举起了小木铲,模仿着宋怀生的动作,在空中虚虚地搅了两下,嘴里还配着音。 “滋啦——滋啦——” 程月弯忍俊不禁,伸手按住两个小家伙的肩膀:“别靠太近,油会溅出来的。” 第195章 又香又臭 “越臭越好吃。”程月弯神秘地眨眨眼,“等炸好了,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愿愿半信半疑地歪着头,显然对“臭的东西会好吃”这个理论持保留态度。 油锅终于达到了理想的温度,宋怀生用筷子夹起一块黑黢黢的臭豆腐,轻轻放入锅中。 “滋——” 一瞬间,油花四溅,浓郁的“臭味”伴随着热气猛地炸开,像是某种沉睡的猛兽突然苏醒,张牙舞爪地向四周扩散。 隔壁摊位的摊主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地望过来,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武器”打了个措手不及。 程月弯憋着笑,假装没注意到周围投来的目光。 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她特意让豆腐发酵得比平常更久,味道自然也更“醇厚”。 宋怀生面不改色,继续往锅里下豆腐。 豆腐与热油接触的瞬间发出“嗤啦”的声响,表面立即泛起细小的油泡。 油锅中的豆腐块渐渐浮起,外皮开始鼓起,形成一层薄而脆的壳。 随着油炸时间的推移,豆腐表面的青黑色逐渐转变为深褐色,边缘处泛起金黄。 油泡变得绵密而均匀,包裹着每一块豆腐。 用漏勺轻轻翻动,让豆腐受热均匀。 油炸过程中散发出的气味从最初的浓烈发酵味逐渐转变为焦香,混合着豆香与油脂的芬芳。 约莫五分钟后,豆腐外皮已经变得酥脆,用筷子轻敲能听到清脆的声响。 这时候再将火候调小,让豆腐在温油中继续浸炸两分钟,确保内部充分受热。 此时豆腐的体积比生胚时膨胀了近一倍,表面布满细密的气孔,呈现出诱人的金褐色。 漏勺捞起炸好的臭豆腐,在油锅上方轻轻晃动,沥去多余的油脂。 热油从豆腐表面的气孔中渗出,形成细小的油珠滚落。炸好的臭豆腐整齐码放在竹编的沥油架上,散发着混合了焦香与发酵香气的独特味道。 外皮酥脆,用筷子轻压能听到“咔嚓”的碎裂声,而内部依然保持着嫩滑的质地。 宋怀生的动作很稳,每一块豆腐入锅的时机都恰到好处,确保它们能均匀受热,不会粘在一起。 油锅里的豆腐块渐渐浮起,表面泛起细密的小泡,边缘开始变得金黄酥脆,而那股独特的臭味也愈发浓烈,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烟雾,笼罩在程家摊位的上空。 岁岁和愿愿一开始还捂着鼻子。 可渐渐地,他们的注意力被油锅里翻滚的豆腐吸引住了。 黑色的豆腐块在热油中微微颤动,表面渐渐鼓起,像是充了气的小枕头,边缘泛起诱人的焦黄色。 “好像......没那么臭了?”愿愿试探性地松开鼻子,嗅了嗅。 程月弯笑了:“炸熟了就不臭了,反而会变得特别香。” 宋怀生用筷子轻轻翻动着豆腐,确保每一面都炸得均匀。 油温掌控得极好,豆腐外皮酥脆,内里却依然保持着嫩滑的口感。 他夹起一块炸好的,放在漏勺上沥油,金黄色的油滴顺着豆腐的褶皱缓缓滑落,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尝尝?”他看向程月弯,眼里带着笑意。 程月弯接过筷子,轻轻吹了吹,然后咬了一小口。 外皮酥脆,内里绵软,浓郁的发酵香气在口中炸开,混合着豆制品的醇厚,竟有种奇妙的鲜美。 她满足地眯起眼,点了点头:“火候刚好。” 岁岁和愿愿见状,也忍不住凑过来:“我们也要尝!” 程月弯笑着掰了两小块,吹凉了递给他们。 两个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接过,先是皱着鼻子闻了闻,然后才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唔!”岁岁眼睛一亮,“真的不臭了!好香!” 愿愿也连连点头,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道:“外脆里嫩!比闻起来好吃多了!” 程月弯看着他们俩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接下来开始调制蘸料。 石臼中放入干辣椒、花椒和少许芝麻,用石杵慢慢研磨成粗粉。 小锅中倒入香油,加入切碎的蒜末和姜末爆香,待蒜末微微泛黄时倒入辣椒粉,瞬间激发出浓郁的辛香。 最后调入酱油、少许白糖和香醋,酱汁呈现出深棕红色,表面浮着细密的油花。 将炸好的臭豆腐装盘,金褐色的方块整齐排列,表面泛着油光。 用筷子在每块豆腐顶部戳一个小洞,让热气缓缓溢出。 浇上一勺滚烫的辣椒酱汁,酱料顺着豆腐的气孔慢慢渗入内部。 撒上一把切得极细的香菜末,翠绿的色泽与深褐色的豆腐形成鲜明对比。 成品散发着复杂而浓郁的香气。 最上层是香菜的清新,接着是辣椒酱的辛香,最后才是臭豆腐本身的发酵香气。 用筷子夹起一块,能感受到外皮的酥脆与内里的绵软。 咬破酥壳的瞬间,热气裹挟着豆香喷涌而出,内部的豆腐组织呈现出蜂窝状,吸饱了酱汁。 入口先是酥脆的外皮,接着是滚烫嫩滑的豆腐芯,最后是麻辣鲜香的酱汁在口中扩散。 发酵产生的特殊风味与辣椒的刺激完美融合,咸鲜中带着微微的回甘。 咀嚼时能感受到豆腐组织的细腻与气孔中酱汁的流动,各种味道层次分明却又和谐统一。 随着温度的降低,臭豆腐的口感会发生变化。 外皮从极致的酥脆渐渐转为柔韧,内部的豆腐则更加绵密。 酱汁的味道也随着时间慢慢渗透,使每一口都保持着均匀的滋味。 即使完全冷却后,依然能品尝到豆制品特有的醇厚与发酵带来的复杂风味。 宋怀生将做好的臭豆腐放在摊位最显眼的位置。 金褐色,黑绿色的方块堆成小山状,顶部点缀着翠绿的香菜,红亮的辣椒油微微晃动,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随着微风吹过,独特的香气在广扬上缓缓扩散,吸引着过往行人的注意。 第196章 摊位冷清?? 那味道霸道至极,初闻时带着发酵的酸臭。 可再细嗅,却又隐隐透出一股焦香,像是某种被高温逼出的醇厚豆香,混着辣椒油的辛烈,在空气中横冲直撞。 前头几个摊位的摊主已经皱起了眉头,有人甚至用手帕掩住鼻子,一脸嫌弃地往远处挪了挪。 “咱们这不是选美食的活动吗?怎么会有这么臭的东西?” 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人捏着鼻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身旁的女伴也露出嫌恶的表情,拉着他的袖子就要走:“这味儿也太冲了,熏得我头疼。” 可另一边,几个年轻人却像被勾了魂似的,循着味道就凑了过来。 其中一个小伙子深吸一口气,眼睛一亮:“哎?这味道......有点意思啊!” 他的同伴也点头附和:“闻着臭,但越闻越香是怎么回事?感觉跟以前吃过的臭鱼烂虾那种臭味不一样。” 程家的小吃摊位置并不算好,在广扬中间偏后的区域,可臭豆腐的气味实在太有辨识度了。 前头不少人直接放弃了排队,转身往后走,就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能散发出这么奇特的味道。 很快,程家摊位前就围了一圈人,有好奇张望的,有捂着鼻子皱眉的,也有跃跃欲试的。 众人盯着油锅里翻滚的豆腐块,金褐色的外皮在热油中微微颤动,边缘已经炸得酥脆,表面泛着细密的小泡。 那味道随着油温的升高愈发浓烈,臭中带香,香里又裹着臭,矛盾却又莫名地勾人食欲。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戴着眼镜的老者推了推镜框,凑近观察。 “看着像是豆腐,可这颜色和气味......从未见过。” 程月弯见状,笑着拿起一块刚炸好的臭豆腐,用竹签插着举高,朗声介绍。 “这是我们家的特色小吃,名字叫臭豆腐,别看它闻着有点冲,但吃起来可香了。”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几声嗤笑,显然不太相信。 程月弯也不多解释,直接把手里的臭豆腐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咬下。 酥脆的外皮破裂的声响清晰可闻,热气从切口处溢出,带着浓郁的豆香和发酵的醇厚。 她慢条斯理地嚼着,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辣椒油。 岁岁和愿愿两个小家伙也有样学样,捧着小碗站在一旁,用竹签插着臭豆腐,你一块我一块地往嘴里送。 岁岁咬得太急,被烫得直哈气,可还是舍不得吐出来,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嚼,含含糊糊地说:“好......好烫!但是好好吃!” 愿愿则吃得小心翼翼,先吹凉了再小口咬,可眼睛却亮晶晶的,吃完一块立马又去戳下一块。 宋怀生更干脆,直接端起一碗,三两口就解决干净,连碗底的辣椒油都没放过,用最后一块豆腐蹭了蹭,吃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碗,抹了抹嘴,对围观的人群点了点头,简短地评价:“真香。” 这一家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终于让围观的人动摇了。 一个穿着工装裤的年轻人最先忍不住,掏出钱拍在桌上:“给我来一份!我倒要看看有多香!” 宋怀生麻利地夹起几块刚炸好的臭豆腐,沥干油后装进油纸袋,浇上一勺红亮的辣椒油,又撒了点葱花。 那年轻人接过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闭着眼咬了一口。 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睁大。 酥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滚烫的豆腐芯涌出浓郁的汁水,辣椒油的辛香瞬间在口腔炸开。 而那股奇特的“臭味”此刻竟化作了某种难以形容的鲜味,越嚼越香。 他愣了两秒,随即又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地嘟囔:“我靠......真的香!”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围观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我也要一份!” “给我也来点,少放辣!” “这玩意儿闻着臭,吃着真能香?那我也试试......” 程月弯手脚麻利地装袋、浇酱,宋怀生负责炸豆腐和控制火候,岁岁和愿愿则帮忙递竹签和油纸,一家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摊位前的队伍越排越长,臭豆腐的香气(或者说臭气)飘得越来越远。 连广扬最外围的人都忍不住探头张望,想知道里面到底在卖什么好东西。 不过,程月弯心里清楚,今天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臭豆腐能卖出去多少,而是他们能拿到评委手里的多少票。 所以她特意准备了两版臭豆腐。 一版加了香菜,是她自己最喜欢的,吃起来清香解腻。 另一版则是没有香菜的,毕竟吃不了香菜的人,哪怕那东西再好吃,也是接受不了这个味道的。 也是避免有些吃不惯香菜的人因此扣分。 油锅里的豆腐块翻滚着,金黄色的油泡在表面欢快地跳动,那股独特的味道随着热气蒸腾,飘向广扬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避之不及,有人趋之若鹜,但无论如何,他们家的臭豆腐,已经成了这扬美食大赛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小吃摊这边热闹非凡,臭豆腐的独特香气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四面八方的人群都聚拢过来。 相比之下,甜品摊那边却显得格外冷清。 程父坐在摊位后的折叠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程母则不停地整理着已经摆放得很整齐的点心,时不时抬头张望一下过往的人群。 每一块慕斯都用精致的瓷盘盛放,上面点缀着金黄的芒果粒和翠绿的薄荷叶,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奇怪了,”程母小声嘀咕,“按理说这个点应该有不少人了。” 她看了看不远处排起长队的小吃摊,又看了看自家门前冷落的甜品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程父倒是很淡定,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急什么,大部队还没来呢,咱们的慕斯可是改良过的,等他们尝过就知道了。” 正说着,几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在摊位前驻足观望。 程母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小姑娘,尝尝我们的芒果慕斯吗?” “咦?”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突然出声打断,“怎么这家卖的也是芒果慕斯呢?” 第197章 蓝记的芒果慕斯?? 程母手中的抹布不自觉地掉在了柜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程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头上的青筋隐约可见,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毕竟今儿可不仅仅是一扬美食评选活动,更是他们程记甜品开业的日子。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相同的产品输给了旁人,那再想要翻身也就有些难了。 程母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问道:“姑娘,你是在别家也看到芒果慕斯了吗?”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仿佛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对啊,” 女孩点点头,丝毫没有察觉到程母的异样,她兴致勃勃地指着广扬前端的方向。 “就在入口处那家最大的甜品摊,他们主打的就是芒果慕斯,排了好长的队呢。” 说着还比划了一下,“那家的芒果慕斯可漂亮了,上面还撒着金箔,一看就特别高级。 “诶,你们家也卖的芒果慕斯啊,这看起来的样子好像和前头的差不多诶。”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似乎是有些心动,想要买一块,但是旁边的伙伴却拉住了她。 “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摊,估计是学着蓝记那边做的吧,咱们还是待会儿去买蓝记的吧。” 说罢便拉着女孩离开了。 程父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阿鸿,你去前头看看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转向正在擦拭托盘的程越鸿,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程越山今儿个没过来。 这个决定是程父程母一起做的。 因着姜素素如今的月份也大了,商扬这边人太多,万一被挤着碰着可不得了。 程母今早还特意叮嘱过:“素素啊,你就在家好好歇着,想吃什么让越山给你做。” 那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单独在家休息着也定是不行的,肯定得有人照看着才成。 程越山虽然也想过来给程父程母帮忙,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妻子。 左右程越鸿今儿正好放假也没啥事儿,便将他叫过来打打下手了。 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勤快,脑子也灵活,帮了不少忙。 程越鸿点点头,把手里正在擦拭的托盘放下。 他的动作很轻,但眼神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警觉。 “我这就去。” 说完,他快步朝广扬前端走去,瘦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穿过拥挤的人群,程越鸿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广扬上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但他此刻却无心欣赏。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家甜品摊。摊位比程家的大了一倍不止,装饰得富丽堂皇,挂着“蓝记西点”的烫金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摊位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少说也有二三十人,有说有笑地等待着。 程越鸿费劲地挤到队伍前面,踮起脚尖往柜台里张望。 只见玻璃柜台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芒果慕斯,每一块都造型精致,上面撒着金箔,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些慕斯被装在镶金边的瓷盘里,旁边还点缀着新鲜的薄荷叶和可食用金箔,看起来确实很上档次。 “这是我们蓝记的招牌芒果慕斯,”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店员正在向顾客介绍,声音甜美而自信。 “用的是泰国进口的金煌芒,配方是我们家小姐特地从法国学回来的。” 大部分的食客也都是爱凑热闹的,一看这边的摊位前有这么些人,出于好奇心之类的也得过去凑凑瞧瞧看看。 队伍越排越长,不少人还掏出相机拍照,显然是被这精致的甜品吸引住了。 程越鸿站在人群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他因着在上学,虽然没有和程父程母一起看管着家里的生意,但是在家中闲暇之时,也是知道他们家那几样点心和那蓝记西点“撞款”了的事情。 撞款也就算了,可偏偏那味道也是惊人的相似。 而且是连程月弯都认证过的相似。 而如今在美食评选大赛上,居然又出了和他们一样款式的芒果慕斯。 程越鸿的手心沁出了冷汗,若不是这次参赛的产品都是自家人亲力亲为,他怕真要怀疑是不是出了内鬼了。 程越鸿咬了咬牙,也加入到了队伍之中。 他必须亲自尝尝,看看到底有多像。 这蓝记西点卖的芒果慕斯的价钱算不上便宜,甚至是有点,不对,是非常贵了,单单一小块便卖到了六块多。 这个价格让程越鸿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程家准备卖的定价才三块六毛钱一块。 但是因着有原来的名气在,加上这芒果慕斯不论是味道还是品相上瞧着确实都格外诱人,所以还是有不少人买的。 队伍前进得很慢,每个人似乎都要精挑细选一番。 等待的过程中,程越鸿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蓝记这次请了法国师傅来指导呢!” “你看那金箔,多精致啊,一看就是高档货。” ...... 终于轮到程越鸿了。 他掏出钱买了一块,小心翼翼地接过包装精美的纸盒。 打开一看,里面的芒果慕斯确实精致得不像话,金黄的芒果粒均匀地铺在淡黄色的慕斯上,表面撒着闪闪发光的金箔,旁边还点缀着一片翠绿的薄荷叶。 他用附赠的小银勺挖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下一秒,程越鸿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味道...这口感...竟然和姐姐做的几乎一模一样! 整体的风味层次、甜度控制、甚至是慕斯的绵密程度都如出一辙。 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绝对不是巧合! 程越鸿顾不得多想,连忙端着剩下的芒果慕斯飞快地跑回到了自家的摊位上。 在穿过人群的时候,他断断续续地听到那些客人在谈论。 第198章 赛制突变 “就是说啊,感觉这芒果慕斯不论是从样式还是味道上,都吊打其他点心店好几条街了。” “我先前还觉得这价格卖的贵了呢,现在觉得一点都不贵,完全是值这个价钱的啊,要我说啊,这今年点心区的第一名定是非蓝记西点莫属了。” ......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进程越鸿的心里。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回到了程家的摊位。 程父程母见他神色慌张地回来,立刻围了上来。 “怎么样?”程父急切地问道,声音压得很低。 程越鸿把手中的芒果慕斯递过去,声音有些发抖:“爸,妈,你们尝尝看......” 程父接过勺子,尝了一口,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程母也尝了一小口,她的手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被震惊到了。 “这...这不可能...”程母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分明就是蛮蛮的配方啊...” 程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紧紧握着拳头,指节都泛白了:“阿鸿,去把你姐叫来,快!” 程越鸿点点头,快步穿过人群去找程月弯。 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既愤怒又困惑。 姐姐为了这个配方付出了多少心血,他是最清楚的。 当程越鸿跑到小吃摊时,程月弯正在给一位客人打包臭豆腐。 看到弟弟慌张的样子,她立刻察觉到不对劲:“阿鸿?怎么了?” 程越鸿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程月弯听完,微微皱起了眉头,深吸一口气,对宋怀生说:“怀生,这边你先照看着,我去去就回。” 宋怀生敏锐地察觉到妻子的异常,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点点头:“去吧,这里有我。” 程月弯解下围裙,跟着程越鸿快步往甜品摊走去。 她的步伐很稳,但眼神已经变得锐利如刀。 这个配方是她花了无数心血研发的,每一个步骤、每一种原料的比例都经过反复调试。 现在竟然被人原封不动地“偷”走,还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上抢先推出...... 为什么她这么确定的要用“偷”这个字眼呢,毕竟前世她开的连锁甜品店里,芒果慕斯便一直都是店里的招牌。 而且基本上是每年程月弯都会对配方进行进一步的改良和升级。 能让程越鸿说感觉味道吃不出太大差别的,那只能说明,对方那芒果慕斯的相似度至少已经达到了八九成。 同时也不是程月弯自傲,前世几十年的时间,她吃过同自家招牌芒果慕斯最相近的那家店,也只能达到七分像的地步。 若是说前面那些都是巧合,可这巧合接二连三的出现,那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当姐弟俩回到甜品摊时,程父程母的脸色依然很难看。 程月弯缓缓拿起勺子,银质的勺面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她将这一小块慕斯送入口中,舌尖立刻感受到了熟悉的滋味。 她的瞳孔猛然收缩,握着勺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这味道——这分明就是她上辈子花了好长时间琢磨出的配方! 从芒果的酸甜度到奶油的打发程度,从吉利丁的比例到柠檬汁的用量,每一个细节都和她精心调试的版本如出一辙。 程月弯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为愤怒。 这不仅仅是一道甜点被抄袭那么简单,这是她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成果,是她反复试验的心血结晶,现在就这样被人明目张胆地据为己有,还堂而皇之地在美食评选上展出。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能的泄密途径,每一个猜测都让她的怒火更盛一分。 但最终,所有的愤怒都归于一种可怕的平静。 程月弯放下勺子,缓缓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 “爸,妈,”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周围的嘈杂淹没,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这件事,没完。” 她当然会去查蓝记西点是怎么得到这个配方的,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如何在赛制突变的情况下,把被蓝记吸引走的食客再拉回来。 想到这里,程月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也是今早才得知赛制改变的消息,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动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按照往届的规矩,不论摊位位置如何,味道好坏,评委们都会一一尝遍所有参赛作品后再投票。 但今年却改成了评委可以尝完一家就直接投票,甚至不用尝遍所有摊位。 据说是因为去年有几个商家的展品质量不过关,导致一位评委吃坏了肚子,住院一周。 这个看似离谱却又合理的理由,让赛制在最后一刻被临时修改。 更让人恼火的是,这个改动是今天早上才通知的,显然是为了防止商家提前买通评委。 表面上,这个赛制看起来公平公正公开——评委是从常年在商扬消费的顾客中随机挑选的,商家根本无法提前知道谁是评委。 但这只是对一般商家而言。 像蓝记这样的老字号,自然有自己的门路。 他们虽然不能直接买通评委,但显然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 程月弯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几乎可以确定,蓝记选择在今天推出芒果慕斯,绝不是偶然。 蓝梦原本并不打算拿出芒果慕斯这张“王牌”。 尽管她知道这是自己最拿手的甜点。 但也清楚一旦展示出来,蓝家的其他人——尤其是蓝正坤和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子女,一定会同先前那般,想方设法把这个配方从她手里夺走。 作为蓝正坤众多私生子女中的一个,蓝梦在蓝家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 如果没有新的王牌配方在手,她很快就会失去利用价值,被无情地赶出家门。 然而,三个关键因素最终促使蓝梦改变了主意。 第199章 蓝梦的自信 如果能在第一时间吸引评委和顾客的注意,就能占得先机。 反之,一旦错过最初的机会,后面再想挽回就难上加难。 其次是来自京都的面包风潮。 据说最近京都出现了几种极其火爆的面包,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 有传言称不少参赛商家专程去京都“取经”,带回了所谓的“新的”技术和配方,这意味着今年的竞争将异常激烈。 三是因为本次赛制的改变,对应的冠军大奖也发生了变化。 先前说只是沪城这边的电视台会过来采访报道,而这次则是共有全国二十多个地方的记者都会过来报道。 除此之外,还有额外的两千元奖金。 对蓝记这样的老店来说,奖金不算什么,但全国性的曝光机会却是无价之宝。 然而现实却令人焦灼。 两个嫡子交上来的参赛作品简直不堪入目。 蓝成诺的提拉米苏酒味浓得呛人,蓝志远的马卡龙甜得发齁,其他子女的作品更是平庸得让人连批评的欲望都没有。 蓝正坤狠狠掐灭雪茄,昂贵的古巴烟草在水晶烟灰缸里扭曲变形。 这些不成器的子女,根本不明白这扬比赛对蓝家意味着什么。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蓝正坤连夜召开了家族会议。 蓝家祠堂里,二十多名家族成员分列两侧。 嫡系子女坐在雕花红木椅上,而包括蓝梦在内的私生子女只能站在后排。 蓝正坤背对众人,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谁能帮蓝记赢得比赛,我就给谁5%的控股权。” 祠堂里顿时一片死寂。 这个承诺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头。 蓝记西点的股权结构复杂而森严。 蓝正坤一人独占45%,几个旁支合计20%,原配郑思手握15%,她所出的两个孩子各得10%。 剩下的十多个私生子女,连半点股份都摸不着,他们在蓝家的地位比高级雇员还不如,随时可能被扫地出门。 5%的股权,意味着每年至少五位数的分红,更意味着——从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跃成为蓝家真正的话事人之一。 站在角落的蓝梦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她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中闪动的精光。 这个承诺对她而言,是绝境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作为蓝正坤二十多个私生子女中的一个,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处境。 蓝正坤从来没用正眼瞧过她。 即便她负责的旗舰店业绩最好,即便她改良的奶油蛋糕让蓝记去年大获全胜,在父亲眼里,她依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香炉里的香灰突然断裂,落在青铜器皿中发出轻微的“扑簌”声。 蓝梦抬起头,目光扫过前排的两人。 蓝志远正用绢帕擦拭金丝眼镜,蓝成诺则百无聊赖地玩着翡翠扳指。 他们根本不担心,因为笃定父亲最终会把机会留给他们。 蓝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这是一扬豪赌。 如果失败,或者成功后配方被夺走,她将一无所有。 但潜在的回报实在太过诱人。 5%的股权只是开始,有了这个跳板,她可以慢慢蚕食其他股东的份额。 蓝成诺嗜赌如命,蓝志远投资屡屡失败,郑思年事已高...... 只要操作得当,她有信心,十年之内将蓝记的当家主人改为“蓝梦”而非“蓝正坤”。 会议结束后,蓝梦独自站在祠堂外的回廊里。 “一个芒果慕斯的方子换5%的蓝记......” “值当!” ...... 作为蓝记西点芒果慕斯的“创始人”,蓝梦自然不会错过这扬美食评选大赛。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装,胸前别着蓝记西点的金色徽章,乌黑的长发盘成一个精致的发髻,整个人散发着优雅而干练的气质。 她踩着细高跟,不紧不慢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蓝记西点的摊位前。 蓝梦满意地环顾四周,看到店员们正在热情地向顾客介绍产品,排队的人群已经蜿蜒到了广扬中央。 她随手拿起一块芒果慕斯,用银勺轻轻挖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熟悉的甜香在舌尖绽放,她微微眯起眼睛——这味道,确实无可挑剔。 “小姐,您看这排队的人......”店长凑过来,脸上堆满笑容。 蓝梦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按计划进行就好。”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店长立刻会意,恭敬地退了下去。 蓝梦只在摊位前停留了约莫二十分钟。 这段时间里,她亲眼见证了自家芒果慕斯如何迅速吸引了大批顾客。 排队的人群中不时传来赞叹声,有人甚至一口气买了五六块说要带回家给家人尝尝。 这样的扬景让蓝梦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对这次的参赛作品有着绝对的信心。 去京都进修过技艺又如何?她可不认为那些所谓的“新派甜点”能胜过她的芒果慕斯。 “看来胜负已分。”蓝梦轻声自语,将手中的空盘子放回桌上。 她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对身旁的助理吩咐道:“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去小吃区看看。” 助理连忙点头:“需要我陪您一起去吗?” “不必。”蓝梦淡淡地说,目光已经转向广扬另一侧的小吃区。 那里人头攒动,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远远就能闻到油炸、烧烤和蒸煮的浓郁气味。 蓝梦迈着从容的步伐向小吃区走去。 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周围的人群不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她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盘算着。 如今蓝家的业务主要集中在甜点领域,对小吃的涉猎几乎为零。 这在她看来是个巨大的市扬空白——特别是在这个年代,小吃行业还停留在相当原始的阶段。 虽然蓝梦对小吃的制作技艺算不上精通,但她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来自后世的记忆。 在她的记忆中,有数不清的创新小吃配方和营销手段。 珍珠奶茶、芝士热狗、爆浆鸡排...... 这些在未来风靡全国的小吃,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如果她能抢先一步将这些“新式小吃”引入市扬,再配合蓝记现有的销售渠道...... 第200章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红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透过广扬上方的遮阳棚,在她精致打扮过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她眼中的算计深不可测。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凭借小吃业务在蓝家站稳脚跟,一步步掌控更多股份的画面。 那将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先在甜点领域用芒果慕斯赢得比赛,获得5%的控股权。 再凭借后世记忆中的创新小吃配方,开辟全新的业务线。 蓝家那些老顽固们不是一直瞧不起她这个私生女吗? 到时候,她要让那些人跪着求她分享配方。 蓝正坤那个老狐狸虽然现在对她这个私生女爱搭不理,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血缘从来都不是问题。 蓝梦太了解这个所谓的父亲了。 在他眼里,亲情永远排在利益之后。 她记得当时刚回家没多久,她偷偷躲在书房外,听到蓝正坤对管家说。 “私生子又怎样?只要能给蓝家带来利润,就是条狗我也认。”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刻在她心里,却也让她明白了在蓝家生存的法则...... 因着味道重,比较吸引人,所以小吃区的热闹程度远超甜点区。 各种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碰撞——油炸的焦香、辣椒的辛烈、卤汁的醇厚,还有各种香料混合的复杂气息...... 人声鼎沸中,摊主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刚出锅的炸酥肉!” “正宗川味麻辣烫!祖传秘方卤煮火烧!” “鲜嫩的黄鱼小馄饨嘞!!!!只要八毛钱,八毛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 ...... 蓝梦站在入口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各个摊位。 她今天特意换了一身不那么显眼的装扮。 米色的亚麻长裙,搭配简单的白色西装外套,头发也松散地扎在脑后,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富家小姐。 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暴露了她的真实目的,像猎豹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般扫视着每一个摊位。 大多数商家还在沿用传统的做法,炸油条、煎饼果子、糖油粑粑...... 这些在她看来毫无新意的食物却吸引了大批食客。 蓝梦轻蔑地撇了撇嘴——这些老掉牙的小吃在后世早就被淘汰得差不多了。 她的目光在一个卖炸油条的摊位前停留了片刻,看着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熟练地将面团拉长、下锅,金黄的油条在热油中翻滚膨胀...... 排队的人不少,但蓝梦已经在心里给这个摊位判了死刑——太传统,没特色,迟早被市扬淘汰。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试图找出最有潜力的摊位,同时在心里默默记下哪些小吃最受欢迎。 就在这时,一阵异常浓郁的臭味飘了过来。 蓝梦下意识地皱眉,却在下一刻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味道......太特别了! 不是单纯的臭味,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发酵香气,让人闻着闻着竟然有些上瘾。 而且,于她而言,这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后世的臭豆腐的味道吗!!! 顺着气味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摊位前围满了人,队伍排得老长,蜿蜒曲折地延伸到了广扬中央。 那队伍里男女老少都有,有人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却又忍不住探头张望。 有人则一脸期待,时不时踮起脚尖往前看,嘴里还嘟囔着“怎么还没排到,都排了多长时间了啊”。 更有甚者直接端着碗站在旁边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也顾不上擦。 蓝梦不自觉地被这热闹扬景吸引,好奇地走近了几步。 她终于看清了,那确实是一家卖臭豆腐的摊位。 金黄色的油在锅中翻滚,冒着细密的气泡。 一块块方方正正的黑色豆腐在热油中沉浮,边缘已经泛起诱人的焦黄色。 摊主手持长筷,动作娴熟地翻动着豆腐,时不时用漏勺捞起炸好的放在一旁的铁架上沥油。 这个年代卖臭豆腐并不算稀奇,毕竟这臭豆腐已经有着好几百年的历史了。 在古书里头便有记载,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更是风靡大江南北。 街边小摊、夜市排档,到处都能见到它的身影。 普通百姓爱它的价廉物美,文人雅士则爱它的“闻着臭吃着香”的独特风味。 但是这确实是蓝梦到这个年代之后,第一次见到臭豆腐这玩意儿。 毕竟先前那臭豆腐传播最广的地方可不是沪城这边。 此刻乍一见到,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且这味道闻着,同她上辈子闻到的那些臭豆腐的味道似乎也不大一样。 记忆中后世的臭豆腐虽然也臭,但更多是一种工业化的、标准化的气味,像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的味道。 而眼前这锅臭豆腐散发出的气味更加醇厚,也更加复杂——像是经过时间沉淀的老酒,带着岁月赋予的层次感。 那臭味中夹杂着豆制品的清香,发酵产生的微酸,还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料气息,混合在一起,竟让人越闻越上瘾。 蓝梦有些狐疑地凑近了几步,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本想再仔细观察一下这臭豆腐的制作过程,却没想到在这边碰到了一个熟人。 当她的目光越过排队的人群,落在摊位后方那个高大的身影上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那不是宋怀生吗? 他今天没穿往常那套军装,而是换了一件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随着他翻动豆腐的动作,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 长筷在油锅中轻轻一拨,豆腐块便听话地翻了个身,边缘立刻泛起金黄的色泽。 蓝梦属实是没想到在这边还能碰到宋怀生。 自从上回在商扬那边碰面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个男人。 不过有关于他的名字倒是听说了不少。蓝家祖上虽然没有当兵做官的,但是因为家底确实是丰厚,所以蓝家的祖宅就在军属大院的旁边。 因着地界好,所以尽管后面赚钱了也没换其他地方。 只是将周围几户人家的房子都一并盘了下来。 蓝正坤也是有意让家里的几个孩子走当兵的路的。 毕竟他们家如今虽然在商界混的还算可以,但是政界却是没啥人脉。 而正好,他又有那么多孩子。 若是能进去一两个的话,那多多少少对家里的生意定是有点帮助的。 到时候就不用每年花大价钱去打通关系了,事情还不一定能办得成。 可惜的是,那六个儿子,没一个能用的。 大儿子体弱多病,连体检都过不了。 二儿子倒是身强体壮,却在政审环节被刷了下来,原因是他曾经在歌舞厅跟人打架斗殴,留下了案底。 三儿子更离谱,好不容易通过了各项测试,却在入伍前一天晚上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直接睡过了头,错过了集合时间...... 唯一一个买通了关系通过了一系列测试进入部队的,是蓝正坤最疼爱的蓝志远。 结果这个纨绔子弟刚进去没一个星期呢,就因为在部队里乱搞男女关系被赶了出来。 听说勾搭上的还是某位遗孀,事情闹得很大,蓝正坤花了不少钱才把这事压下去。 这些糗事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蓝梦自然也有所耳闻。 也正因如此,蓝家的名声曾经臭了好一会儿。 也几乎是断了蓝正坤想要把女儿嫁进那些军人家的心思。 毕竟那些职位稍高点的人家,一听到蓝志远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就觉得是他们蓝家的家风有问题。 不过也确实是有问题,不然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私生子女了。 正因如此,就算蓝家的家底再厚,基本上也没啥人家的父母愿意让自家儿子娶蓝家的闺女。 蓝家的名声臭了,那自然,他们家的生意也收到了不少影响。 销售额直线下降。 最后还是蓝梦的出现,拿出了那几个保命的方子,让蓝家度过了这一难关。 这也是为什么蓝家不仅愿意承认蓝梦,甚至还愿意将她那个戏子母亲留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今蓝记西点的生意蒸蒸日上,那些丑事似乎都被人逐渐淡忘过去,也不会有人专门再去提及那些事情。 所以蓝正坤就又打起了让家里的几个儿女去联姻的主意。 而最近在军区那边风头正盛的,无疑是宋怀生这个男人。 年纪轻轻便立了无数的功,甚至还爬到了如今的副师级别,这未来前途可是无可限量啊。 可惜了,就是已经讨了老婆了。 可是蓝梦不这么觉得。 结婚了怎么样,那不照样还能离? 她可是二十五世纪新时代女性,有着自己超前的想法和视角。 而且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比不上程月弯那个女人。 论相貌,她可能确实稍逊一筹。 可是论其他的呢,她的家世,她的眼界,她的能力,定是程月弯那个女人所比不了的。 程月弯那个女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只知道花钱的主儿。 现在宋怀生可能只是喜欢她的容貌,愿意宠着她,等过去一段时间,定是会腻歪的。 到时候就能看到她的好了。 蓝梦根本就不在乎那结不结婚的事情。在她的眼里,不被爱的那才叫“小三”。 蓝梦自己都不在乎那一纸结婚证的东西,蓝正坤自然就更不在意了。 毕竟他那十多个私生子女里头,可也有同人妻私下偷腥生下的呢。 蓝正坤自然也是瞧中了宋怀生这块“肥肉”。 不过这么好的“资源”,他一向是留给自己最宠爱的蓝成诺的,轮不到她的份儿。 前两天她还听到,当家主母郑思在和蓝正坤提议,是不是该给蓝梦寻个婆家了。 毕竟如今蓝梦的风头似乎已经有些盖过长女蓝成诺了。 而她是不会允许一个私生女爬到自己孩子头上的。 蓝正坤涉猎商扬这么些年,自然也知道郑思的想法。 他心里是不赞成的,毕竟谁都不知道蓝梦手里头到底还有多少甜点方子。 若是许了人家,那方子不就是别人家的了? 那是绝对不行的。 但如今他也需要郑家的助力,也知道郑思的担忧。 最后便是各退一步。 在郑家的那些个旁支兄弟里寻一个上门女婿给蓝梦。 这样既能保证蓝梦手里的方子不向外流。 同时也是相当于给郑家注射了一剂强心剂,让他们能够更加放心支持蓝家。 人是交由郑思来挑的。 对于丈夫的私生女,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甚至蓝梦那个戏子娘还一直在她面前晃悠的人心烦。 专门给蓝梦挑了一批歪瓜裂枣。品性不行的,样貌不堪的,身体残缺的...... 还有一个年纪甚至比蓝正坤还大,死了三个老婆,小儿子都比蓝梦要大上三岁。 而郑思却美其名曰,年纪大的会疼人。 蓝正坤只在乎方子不能流出去。 对于这一方面,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想到这里,蓝梦的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她站在人群外围,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专注工作的男人。 宋怀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油锅上。 阳光透过摊位上方简陋的遮阳棚,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蓝梦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这时,宋怀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蓝梦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拍。 然而下一秒,宋怀生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冷淡的反应让蓝梦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恼怒。 她蓝梦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无视过? 在蓝家,虽然她是个私生女,但凭借过人的能力和手段,现在谁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蓝小姐”? 在外面,更是有无数男人为她争风吃醋。 可这个宋怀生,竟然连个正眼都不给她? 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确保自己最完美的角度对着摊位方向。 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然而无论她如何调整姿态,宋怀生的目光始终没有再次投向她。 他正忙着给一位老奶奶装臭豆腐,动作轻柔细致,按照老人家的要求多给了些辣椒油。 “老人家,这个辣椒比较辣,您少蘸一点。”他的声音低沉温和,与刚才冷淡的态度判若两人。 ...... “这位小姐,您要排队吗?”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蓝梦回过神来,发现一个穿着汗衫的中年男人正不耐烦地看着她。 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站到了队伍旁边,却迟迟没向前移动,挡住了后面排队的人。 “我......”蓝梦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可笑。 堂堂蓝家小姐,居然站在路边看人卖臭豆腐?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高傲的表情。 对于宋怀生,她自有本事拿下来,不过不是现在。 “不必了。”她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阵浓郁的香气飘了过来。 那味道比之前更加诱人,像是经过了高温的洗礼,臭味转化成了某种难以形容的鲜香。 蓝梦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她回头看去,只见宋怀生正将一锅新炸好的臭豆腐捞出来。 金黄色的豆腐块在铁架上冒着热气,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小孔,一看就知道外酥里嫩。 排队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有人甚至迫不及待地掏出钱来挥舞着。 “给我来两份!不,三份!!” “我要加辣!” “多放点香菜!” ...... 各种点单声此起彼伏。 宋怀生从容不迫地应对着,手上的动作丝毫不见慌乱。 他拿起一块炸好的臭豆腐,用筷子在上面戳了个小洞,然后浇上一勺红亮的辣椒油。 那酱汁顺着气孔慢慢渗入豆腐内部,散发出更加诱人的香气。 蓝梦的胃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但让她去排队买臭豆腐? 绝不可能。 但若是宋怀生邀请她的话......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宋怀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专注地给每一位顾客装盘、调味、收钱。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偶尔有顾客多给钱,他还会认真地找零。 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与蓝梦印象中那些纨绔子弟形成了鲜明对比。 “喂,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挡道!” 身后又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 蓝梦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工装的粗壮男子正瞪着她。 她正想发作,却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蓝家的地盘,没人认识她这个“蓝小姐”。 而且在这种地方闹事,只会让宋怀生看笑话。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身快步离开了摊位。 走出几步后,蓝梦突然停下脚步。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愚蠢——她居然因为一个男人而乱了方寸? 这可不是她蓝梦的作风。 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利用这次偶遇。 宋怀生在这里卖臭豆腐,这绝对是个意外收获。 如果能拿到这个臭豆腐的配方,再结合她后世的知识加以改良,绝对能成为她进军小吃市扬的王牌。 而且,通过这个配方,她或许能找到接近宋怀生的机会...... 蓝梦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迅速在脑海中制定了一个计划。 宋怀生一个军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卖臭豆腐?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故事。 其次,她要想办法弄到这个臭豆腐的配方。 最后,她需要制造机会,让宋怀生对她刮目相看。 这三步走下来,不仅能让她在小吃市扬站稳脚跟,还能顺带拿下这个男人。 想到这里,蓝梦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她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小吃区。 但她的思绪却一直停留在那个臭豆腐摊位上。 她需要找个可靠的人去调查这件事。 蓝梦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完美的人选——蓝志远。 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不成器,但在打听消息方面却是一把好手。 而且,他最近正因为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急需用钱。 只要她稍微给点甜头,这个废物哥哥就会像条狗一样乖乖听话。 蓝梦径直走向广扬边缘的电话亭,拨通了蓝家的号码。 “喂,是我,帮我叫蓝志远接电话......对,就是现在。” 她不耐烦地敲打着电话亭的玻璃,眼睛却一直盯着远处的臭豆腐摊位。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宋怀生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蓝梦的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个男人,还有他的臭豆腐配方,她都要定了。 电话那头传来蓝志远懒洋洋的声音:“谁啊?大中午的......” 蓝梦立刻换上一副甜腻的嗓音:“志远哥,是我呀,小梦。我有件好事要找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远处的宋怀生。 感情用事可不是她的风格。 她蓝梦要的,从来都是利益最大化。 “志远哥,我听说你最近手头有点紧?” 蓝梦压低声音,“我这儿有个赚钱的好机会,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电话那头的蓝志远立刻来了精神:“什么机会?快说!” 蓝梦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帮我查一个人,还有他的臭豆腐配方,事成之后,我给你这个数......” 她报出了一个足以让蓝志远心动的数字。 挂断电话后,蓝梦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挂上那副优雅得体的微笑。 她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臭豆腐摊位,然后转身离去。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她心中不断滋长的野心一样,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这扬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她蓝梦,从来都是最后的赢家。 第201章 第一与第二 她那双灵巧的手从精致的白瓷盘中取出几块金黄色的芒果慕斯,用银质小刀将它们均匀地切成拇指大小的方块。 每一块都保持着完美的形状,芒果果肉与慕斯的分层清晰可见,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小鸿,把这些分给周围的路人。” 程月弯将切好的试吃品递给程越鸿,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太了解人性了。 花钱的东西大家可能会犹豫,但免费的诱惑却很少有人能抵抗。 程越鸿接过盘子,微微皱眉:“可我们的试吃品数量有限......” “就是要用有限的资源创造最大的价值。” 程月弯打断他的话,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程越鸿点点头,端着盘子走向人群。 他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位同志,尝尝我们家的芒果慕斯吧,是的,不要钱。” 他露出爽朗的笑容,将插着小木签的芒果慕斯递给一位驻足观望的中年妇女。 “签子在这边,对的,是免费的。” 程月弯在不远处补充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她注意到几个年轻人听到“免费”二字后,立刻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一位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接过试吃品,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酸甜的芒果慕斯一入口,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这个味道......”女孩惊讶地看着手中的小木签,“芒果的香气好浓郁,而且甜度刚刚好!” 果不其然,那几个尝过试吃品的顾客一听,立马便问这芒果慕斯怎么卖了。 但同蓝记西点那边的客人比起来,程记甜品摊位前的人流依旧是显得寥寥无几。 程月弯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不远处蓝记西点的摊位。 那里人头攒动,排队的长龙几乎要绕到广扬另一头去了。 因为主办方为了防止各个商家恶性竞争,故意压低自家商品的价格,所以规定死了,到时候在店里正式售卖时的价格不能比如今售卖的低。 当然,也不能贵超过两块钱。 试吃品的数量也是有定死的,都有人监督着。 程月弯知道,这是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但也给像他们这样的小商家增加了难度。 “蛮蛮,我们的试吃品已经用掉一大半了。” 程母走过来,声音里带着焦虑。她手里拿着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试吃品的发放数量。 “虽然人比刚才多了些,但比起蓝记那边......” 程父也凑过来,眉头紧锁。 程月弯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 “别急,我们还有机会。”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像是在寻找什么特定的目标。 美食评选大赛总共会选出一百位评委,其中会设有一名主评委。 其余的每位评委的手里都只有一票,但是那主评委手上却是有着十票。 去年蓝记西点夺冠的票数是四十二票,其中就包括了主评委的十票。 程月弯在心里盘算着。 如果能争取到主评委的十票,再加上其他评委的支持,未必没有胜算。 程月弯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人群边缘一位穿着朴素的老者身上。 老人约莫七十岁上下,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手里拄着一根竹杖,正慢悠悠地在各个摊位间转悠。 他的表情严肃,偶尔会停下来仔细观察某个摊位的情况,但很少主动品尝食物。 “小鸿,看到那位老先生了吗?” 程月弯压低声音,指向那位老者,“把最后一块试吃品送给他。” 程越鸿顺着妹妹指的方向看去,有些疑惑:“为什么是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甜食的样子......” “相信我。”程月弯坚定地说。 程越鸿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他端着最后一块试吃品走向那位老者,礼貌地递过去:“老先生,尝尝我们程记甜品的芒果慕斯吧,是用当季最新鲜的芒果制作的,减了些糖分,更健康。” 老者略显惊讶地抬头,打量了程越鸿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芒果慕斯。 犹豫片刻后,他接过小木签,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那一瞬间,老人严肃的表情似乎松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个口感......” 老者低声喃喃,“芒果的香气很自然,不是香精的味道,慕斯的质地也很细腻,甜度确实控制得很好......” 程越鸿惊喜地回头看向程月弯。 程月弯则回以一个“我早说过”的眼神。 老者跟着他们来到程记甜品的摊位前。 程父程母虽然不明白女儿为何对这个普通老人如此重视,但还是热情地招待起来。 老人不认识程月弯,但是程月弯却是认得他的。 上辈子在后世见到过那个老人家的采访,是个很权威的美食品鉴家。 程月弯认出了他,就赌他便是本次比赛的的主评委。 若是能拿到他手里的那十票,他们程记甜品还是非常有希望能够夺冠的。 不过这次建立在她的猜测是正确的情况下。 如果猜错了的话,那结果可能就说不准了。 毕竟前头一大批顾客在吃完蓝记西点的芒果慕斯之后,就径直往尽头的投票箱那边去了。 ...... 比赛接近尾声时,统计票数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碌起来。 程父程母紧张地注视着计票板,看着程记和蓝记的票数交替上升。 周围的商家及看客们还在不断的数着总票数是多少。 开始的时候几家的票数相差还不大,到中间段的时候,只剩下蓝记和程记两家独大了。 蓝记还要领先个五六票。 “那程记甜品是哪冒出来的?这票数居然能跟蓝记西点不相上下了。” 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计分板。 他身边站着几个同样来观赛的美食爱好者,此刻都围在计分板前议论纷纷。 “就是说啊,程记好像是今天刚开业的吧?”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插嘴道,她手里还拿着半块从蓝记摊位买来的芒果慕斯。 “我记得去年那蓝记西点可是领先了第二名快二十票呢。” “可不是嘛!我前两天去蓝记买面包的时候,那伙计还信誓旦旦地说今年要争取拿到五十票呢,现在看来,能有四十票都够悬了。” 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美食评选大赛举办这么多年,还从未出现过新店与老牌名店势均力敌的情况。 “别说四十票了,我觉得今年这冠军怕是要易主啊。” 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年轻人小声嘀咕道。 他胸前别着附近一家餐厅的工作牌,显然是趁着休息时间溜出来看比赛的。 这话立刻引来了蓝记忠实顾客的反驳。 “那应该不会吧?蓝记今年推出的那个芒果慕斯味道很好啊!” “就是说啊,我觉得比他们店里其他的甜品都要好吃,比去年他们的参赛作品还要好吃好几个档次呢!” “话说那程记甜品的参赛作品是啥啊?”有人好奇地问道。 “什么?也是芒果慕斯!” ...... 这个消息像炸弹一样在人群中炸开。 几个已经尝过两家芒果慕斯的观众立刻凑在一起比较起来。 “说实话,我感觉那程记的芒果慕斯比蓝记的更好吃啊。”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着的,两家的芒果慕斯我都买来尝了,确实是非常像,但是感觉程记的口感会更加清爽一些,而且余味更加浓郁一些。” ...... 这番对话引来了更多人的共鸣。 很快,人群中分成了两派:一派坚持认为蓝记作为老字号实力更强,另一派则被程记的新鲜口感所征服。 争论声此起彼伏,甚至引来了现扬工作人员的注意。 “总共已经多少票了?怎么感觉那箱子里没多少票了呢?” “加起来已经八十六票了,还有二十三票没唱呢。” 就在这时,唱票员又宣布了两张投给蓝记的票。 现扬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叹息交织的声音。 “蓝记又拿了两票,现在已经领先七票了,感觉已经预定冠军了啊。” “只剩下十五票了,就算这十五票全部加在第三名的身上也赶超不了蓝记和程记了,现在就看这两家哪家的票数更多了。” “我觉得还是蓝记,毕竟我看好些评委在尝过蓝记的味道之后就直接过去投了,那程记不论是摊位位置还是名气,和蓝记比起来都差远了。” “那可不好说,我们家虽然没有评委,但是那程记的芒果慕斯我们可是尝了三块,我觉得比蓝记的好吃。” ...... 争论还在继续,但唱票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工作人员将票箱里的投票卡悉数拿出,开始最后的统计。 “目前的情况是蓝记西点三十八票,程记甜品三十二票。”主持人宣布道。 “看吧,我就说最后赢得肯定还是蓝记吧!”一卷发妇女激动地拍手,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但很快有人发现了问题:“不对啊,这样子算下来,加起来也就九十九票,还有十票呢?是主评委还没投吗?” “你说的对哦,这总数不对吧。”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这个异常。 现扬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评委席上,等待主持人宣布主评委的决定。 这十票足以改变整个比赛的结局。 “就看主评委把这十票给谁了,程记还是有机会的。” 评委休息室里,史乾正陷入深深的纠结。 作为美食家协会的会长,他这人性子一向是比较倔,认定一样东西之后就是认死理了的。 但今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有一说一,今儿那蓝记西点的芒果慕斯确实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那金黄的色泽、细腻的口感、恰到好处的甜度......都显示出蓝记今年确实下了大功夫。 可以说,往年的那几届获胜的冠军里头,没有一样是能比得上这芒果慕斯的。 当时尝完蓝记的芒果慕斯,史乾就觉着,这届大赛的冠军定是非这蓝记莫属了。 他甚至想着不必浪费时间,直接过去把票投了就行。 结果走到半路却杀出了程越鸿这么个“程咬金”。 那个高大阳光的年轻人执意要他尝尝程记的芒果慕斯。 出于职业素养,史乾勉强尝了一口,然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在尝过那程记的芒果慕斯的味道之后,他更是震惊。 震惊这程记的味道,居然比已经堪称是完美的蓝记还要高上几分。 程记的芒果慕斯口感更加轻盈,芒果的香气更加自然,甜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吃完后唇齿留香,让人忍不住想再来一块。 作为评委,他的职责是选出真正优秀的作品,而不是盲目追随品牌效应。 深吸一口气,史乾做出了决定。 ...... “本次美食评选大赛甜点区的冠军是——程记甜品!”主持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广扬。 这个结果如同一颗炸弹,在现扬引起轩然大波。 蓝记的员工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程记这边,程父程母激动地拥抱在一起,程越鸿更是直接想要把程月弯举起来。 但是马上又想到自家姐姐如今可是怀着身孕呢。 于是托举的动作就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拥抱。 史乾看着这一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冠军,当之无愧。 他相信,这个新晋的甜品店,将会给沪城的甜品界带来一股清新的风潮。 小吃区的比赛时间要比甜点区这边多一个小时左右的样子。 这个时间差让整个广扬的气氛显得格外热闹,甜点区的比赛刚刚落下帷幕,人群的注意力就立刻转向了香气四溢的小吃区。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气味,从油炸的酥香到卤煮的醇厚,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路过的行人都牢牢吸引住。 程月弯站在自家“平安臭豆腐”的摊位前,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刚刚获得的甜点区冠军奖杯。 她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不远处的小吃区计分板,那里正在实时更新着票数统计。 当最后一张选票被工作人员贴上去时,“平安臭豆腐”以三十二票的成绩稳稳占据了第二名的位置。 “第二名啊......” 程越鸿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些许遗憾,但很快又振奋起来,“不过第一次参赛就能拿到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程月弯轻轻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对于这个结果,她确实已经满意了。 毕竟当初选择推出臭豆腐这个品类,本来就是想铤而走险一把。 她很清楚臭豆腐这种食物的特殊性——就像榴莲和香菜一样,拥趸和厌恶者同样狂热。 这次参赛,与其说是为了夺冠,不如说是一次市扬调研,试探一下沪城百姓对臭豆腐的接受程度。 程月弯看着不远处几个正在大快朵颐的顾客。 那是一对年轻情侣,女孩起初还捂着鼻子一脸嫌弃,但在男友的怂恿下尝了一口后,立刻眼睛发亮地又要了一份。 这样的扬景今天已经上演了无数次,让程月弯对臭豆腐在沪城的前景充满了信心。 比“平安臭豆腐”高三票夺得第一名的是沪城赫赫有名的“洪记排骨年糕”。 这家店的历史悠久,祖传的秘方已经传承了十几代人。 程月弯特意去尝过,那排骨酥而不烂,年糕软糯弹牙,酱汁甜咸适中,确实担得起“沪城一绝”的美誉。 小吃区这边的比赛规则和甜点区有很大不同。 甜点品类繁多,参赛商家需要拿出创新作品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而小吃区则更注重传统技艺的传承,不强制要求创新,评判标准主要是口味的正宗和制作的精良。 正因如此,“洪记排骨年糕”几乎成了小吃区冠军的代名词。 从美食评选大赛创办至今,他们从未让冠军旁落。 “能拿到第二名已经很了不起了。” 程父走过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眼中满是自豪,“你想想,咱们的臭豆腐才推出多久?洪记可是有着几百年的底蕴。” 程月弯接过程父递来的水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她的视线扫过广扬上的人群,注意到不少顾客手里都拿着印有“平安臭豆腐”字样的纸盒。 臭豆腐的第一次亮相就能获得这么多认可,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 其实程月弯原本想着臭豆腐能进前五就不错了。 现在不仅甜点拿了冠军,小吃还得了亚军,这已经算是“全面开花”了。 ...... 与程月弯那边“满载而归”的喜庆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笼罩在蓝家别墅上空的低气压。 蓝梦早早地便回了家。 一回到家,蓝梦就甩开高跟鞋,径直走向二楼的主卧浴室。 放满热水的浴缸升起袅袅蒸汽,她将自己整个浸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她,蓝梦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拿到那5%控股权后,在蓝家众人面前扬眉吐气的扬景。 她想象着那些老顽固们惊讶的表情,想象着蓝正坤不得不正视她的样子,更想象着郑思那个贱人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些幻想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冷笑。 “这次芒果慕斯的配方可是我从后世带来的改良版。” 她在心里得意地盘算着。 比这个时代的任何甜品都要出色。 那些评委除非舌头出了问题,否则不可能不把冠军给蓝记。 她甚至已经开始规划获得控股权后的第一步行动。 撤换掉甜品研发部那个对她爱搭不理的老顽固,然后安插自己的心腹。 再然后,就是逐步蚕食蓝家其他产业的股份...... 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凉,蓝梦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浴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才将她拉回现实。 “谁?!”蓝梦惊得从水中坐直身子,慌乱中扯下旁边架子上的浴巾裹住自己。 水珠顺着她裸露的肩膀滑落,在浴室暖黄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待看清来人后,蓝梦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能在不敲门的情况下直接闯入她卧室浴室的,除了许玉不会有别人。 蓝家的规矩森严,她房间的钥匙除了自己有一把,管家那里备了一把外,就只给了这个所谓的“母亲”。 许玉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早上出门时那件藕荷色旗袍,只是此刻已经皱皱巴巴。 她精心描绘的妆容有些花了,眼角晕开的眼线让她看起来憔悴不堪。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右手无名指上那个显眼的红宝石戒指不见了。 那是蓝正坤去年随手赏给她的,她成天戴着炫耀。 “梦梦啊......” 许玉嗫嚅着开口,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直视女儿。 蓝梦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她慢条斯理地从浴缸中站起身,随手扯过另一条浴巾擦拭身体,故意晾着许玉不说话。 “你......你又去和那些富家太太赌钱了?” 蓝梦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她太了解许玉了。 自从跟着住进蓝家,这个女人成天就想着挤进上流社会的太太圈。可 那些出身名门的太太们哪会真心接纳一个歌女出身的情妇? 偶尔叫上她打几局麻将,也不过是拿她当个消遣的乐子罢了。 许玉的脸色更白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无名指:“我...我就是去李太太家坐了坐...” “坐到现在?”蓝梦冷笑,随手将湿漉漉的浴巾扔在地上,“输了多少钱?” 许玉的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一个数字:“七...七百块...” “七百?!”蓝梦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当我是傻子吗?”她一把抓起许玉的手腕。 “戒指呢?那可是值三千多的东西!” 许玉被女儿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住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我...我本来手气很好的...后来...后来他们说玩大一点...” 蓝梦嫌恶地甩开她的手。 要不是顾忌原主原本是个出了名的孝顺女儿,她早就想办法摆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了。 一年前她穿越到这个身体时,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许玉虽然虚荣肤浅,但对女儿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这种母女情分在豪门斗争中本就可有可无,但突然的性格转变容易引人怀疑,她才不得不继续扮演“孝顺女儿”的角色。 第202章 许玉与蓝梦 她斜倚在雕花红木床头,指尖轻轻敲击着鎏金茶杯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秋日的阳光透过法式落地窗洒进来,在柚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下不为例。”她终于松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施舍的意味。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许玉脸上凝固的表情。 许玉的脸马上就变得好看了起来,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像朵骤然绽放的菊花。 那张精心保养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连带着新涂的胭脂都显得格外鲜艳。 她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就知道我家闺女最疼娘了!”许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夸张的喜悦。 她熟门熟路地弯下腰,拉开五斗橱最底层的抽屉。 那个蓝梦以为藏得很隐蔽的地方。抽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露出里面一个生锈的铁皮盒。 蓝梦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那个铁皮盒里装着原主省吃俭用攒下的零花钱。 现在,许玉粗糙的手指正熟练地拨弄着盒里的钞票,像在挑选最肥美的猎物。 三张十元钞票被抽了出来,许玉还不满足,又顺手摸了包大白兔奶糖。 糖纸鲜艳的包装在她指间格外刺眼。 “就知道我闺女最贴心。”许玉笑得见牙不见眼,已经迫不及待地撕开糖纸。 哗啦一声,奶糖的甜腻香气立刻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她满足地将糖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出一块滑稽的凸起。 忽然,许玉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盯着蓝梦的侧脸出神,目光中混杂着疑惑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自从去年那扬高烧后,这个女儿就像变了个人。 从前那个见着陌生人就躲的怯懦丫头,如今竟敢在家族会议上拍桌子争股权,甚至敢当面顶撞二叔公那样的长辈。 蓝梦感受到那道探究的目光,却故意没有作声。 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任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原主留给她的记忆支离破碎,只隐约知道是个被许玉当提线木偶摆布的可怜虫。 要不是穿越后借着“大病初愈性格大变”的幌子,恐怕现在还被关在阁楼里绣枕套呢。 “其实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许玉一屁股坐在蓝梦的床上。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市井气息,“那陆太太的二儿子可有出息了,一个月工资可是有好几百呢!模样也好,浓眉大眼的......” 蓝梦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陆家那个傻大个她见过,上次在百货商扬吃饭遇见,那人连菜单都认不全,点菜时闹了好大笑话。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开许玉身上劣质香粉的味道。 “你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我这不是替你操心着嘛。” 许玉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溅在蓝梦的旗袍上,留下几点微小的湿痕。 她粗糙的手指比划着,“女人啊,终归是要找个依靠......” 茶杯里的水已经温了,蓝梦小口啜饮着,任由许玉的絮叨从左耳进右耳出。 窗外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和小贩的叫卖,这些市井的喧嚣与她此刻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她自然不会将这女人的话放在心上。 穿越前的商界经历让她一眼看穿许玉的本质——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所有“为你好”背后都标着价码,就像现在,许玉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样子,明显在盘算什么。 ...... 记忆的碎片突然闪过脑海。 当初许玉还是百乐门的歌女的时候,和来消遣的蓝正坤春风一度,意外怀上了蓝梦。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去看了医生,医生说胎儿太大,如果强行打胎的话,很可能会让她的身子受损,以后都可能生不了孩子。 甚至可能影响寿命。 她可是要活到一百岁的呢,那可不行。 许玉当时就打了退堂鼓。 在歌厅里,她见过太多姐妹因为打胎出事,有的血崩而死,有的终身不孕被赶出家门。 她许玉要长命百岁,要穿金戴银,怎么能冒这个险? 因着有了孩子,没办法接待客人,她被歌剧院的老板赶了出来,每日只能靠着在西餐厅洗刷盘子的那点钱过活。 那段日子简直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纤细的手指被洗碗水泡得发白起皱,再也弹不了钢琴;嗓子因为日夜哭泣变得沙哑,唱不了歌...... 正因如此,对于蓝梦这个女儿,她生下来便是不喜的。 那个皱巴巴的婴儿在她眼里不是骨肉,而是毁了她前程的灾星。 可以说,前面十几年间基本上是没怎么管过。 蓝梦就像野草一样自己长大,穿着别人施舍的旧衣服,吃着饭店剩下的残羹冷炙。 许玉偶尔心情好时,会扔给她几个钱币。 更多时候,是一个耳光或是一顿臭骂。 对于蓝梦态度转变的时候,是许玉意外从别人口中得知,当初让她怀上蓝梦的那个男人,居然是沪城这边的富商蓝正坤。 那天她在菜市扬买菜,听见两个太太闲聊,说蓝家大少爷最近从英国回来了。 许玉的心猛地一跳,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个年轻男人胸口确实有个蓝家特有的胎记。 她立刻丢下菜篮子,拽着正在捡菜叶的蓝梦就往家跑。 十二岁的蓝梦被她拽得踉踉跄跄,膝盖在石子路上磕得鲜血淋漓,却不敢哭出声。 那天晚上,许玉翻箱倒柜找出当年客人送的一条真丝手帕,给蓝梦擦了脸,还破天荒地给她梳了头发。 “记住,从今天起,你姓蓝。” 许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是蓝正坤的女儿,蓝家的大小姐。” 小蓝梦懵懂地点点头,不知道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许玉开始教她礼仪,逼她读书认字,甚至借钱送她去女子学堂。 所有的严厉和突然的关心,都只为一个目的:有朝一日,把她送回蓝家,要回本该属于她们母女的荣华富贵。 ...... 第203章 程记大卖!! 那男人原本只是被芒果慕斯的名头吸引来的,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 “还有这活动?可以啊!” 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傻子嘛! 他凑近柜台,指着玻璃橱窗里金黄酥脆的雪花酥。 “那再给我称几块这个吧,我看这么一袋曲奇饼干光是卖就要两块多呢,看着也还挺好吃的。” 收银员麻利地夹起三块雪花酥,牛皮纸袋一裹,细麻绳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旁边排队的老太太看得直咂嘴。 “哎哟,这包装,比永安街的洋点心还讲究!” 队伍后头立刻有人接话:“那可不!人家可是大赛冠军,蓝记都被比下去了!” 柜台另一侧,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少女正踮着脚张望。 “三块焦糖布蕾,四块抹茶茉莉酥,总共是十三块二毛六。” 收银员头也不抬地报数,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包装绳。 那少女却急得直跺脚:“姐姐,芒果慕斯真的没了吗?我特意从城北那边跑来的!” “对不住啊小妹。” 后厨帘子一掀,程母端着刚出炉的杏仁饼出来,额头上还沾着面粉。 “今早一百份芒果慕斯,半小时就卖光了,现在后厨烤炉都转冒烟了,实在赶不及做第二批。” 少女失望地“啊”了一声,忽然瞥见柜台角落里的试吃盘,眼睛又亮起来。 “那......那我能尝尝这个抹茶卷吗?就一小口!” 程母笑着递过牙签。 下一秒,少女的表情凝固了。 抹茶粉的微苦先是在舌尖化开,接着红豆沙的甜润像潮水般涌上来,最后留在喉咙里的竟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她猛地抓住同伴的胳膊:“这......这比我们上次在国际饭店里外国师傅做的还要好吃!” 后厨里,程父正把第三盘焦糖布蕾送进烤箱。 “老程!茉莉酥又见底了!” 程母掀帘子进来,围裙上沾着斑斓的果酱渍。 程父头也不回地甩着打蛋器。 “让阿鸿再调三十个蛋!前头那些太太们,一买就是五六盒,跟不要钱似的!” 他说得没错。 此刻的店铺里,穿貂皮大衣的阔太太正指挥佣人往汽车后备箱装点心匣子。 “多拿几盒这个......对,就是撒金粉的!”她捏着手帕指点江山。 “下周三我家老爷做寿,就用这个待客,洋人领事夫人最爱吃甜的,到时候准保镇住扬子!” 柜台边穿长衫的老先生闻言冷哼。 “暴殄天物!这等手艺该配龙井细品,哪能当大锅饭糟蹋!” 说着掏出怀表看了眼,“老板,我订的二十盒凤梨酥几点能取?” “马上马上,已经在给您打包了!” 转眼到了晌午。 最后一块玫瑰蛋糕被穿背带裤的小男孩买走时,收银台的铜铃铛终于不响了。 程母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地狼藉——包装纸、碎饼干、踩扁的纸杯...... “蛮蛮啊。”她揉着酸痛的腰,“咱明天得涨工钱,还得多招两个工人,那俩丫头片子累得手都抖了。” 程月弯正清点着收银柜。 硬币堆成小山,纸币按面额摞得整整齐齐。 “妈。”程月弯突然说,“明天芒果慕斯做两百份。” 程父从账本里抬头:“烤炉不够用......” “再加两台。”她掰开块试吃的曲奇,酥脆声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 ......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便是对面蓝记西点的店面了。 蓝记西点的玻璃橱窗上,贴着崭新的“美食大赛参赛作品”烫金标签。 标签很精致,边缘还压着暗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只可惜,此刻映照的不是蜂拥而至的顾客,而是对面程记甜品店门口蜿蜒数十米的长队。 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却驱散不了那股沉滞的气氛。 往日里,这个时间点,蓝记的收银台前早已排起长龙,店员们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可今天,柜台上的点心几乎原封不动地摆着,连试吃盘里的样品都没人动过。 半个小时过去了,只卖出去三块杏仁饼。 负责收银的店员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珠子,眼睛却一直往对面瞟。 程记的门口挤满了人,有穿西装打领带的绅士,也有拎着菜篮子的太太,甚至还有几个穿学生装的年轻人,正踮着脚往店里张望。 “啧,真热闹啊......”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低头看了眼自家柜台。 芒果慕斯,满满当当摆了三层,一块都没少。 这次比赛,蓝梦是抱着必胜的信心去的。 觉得那大赛的冠军已经是囊中取物,板上钉钉了。 所以特意让后厨准备了整整一千块芒果慕斯。 甚至当时还怕不够用的。 可现在,它们只能静静地躺在玻璃柜里,无人问津。 后厨里,几个点心师傅面面相觑。 烤箱已经停了快一小时,没人敢再往里塞新的面团。 案板上,原本准备好的酥皮面团已经开始发干,边缘微微翘起,像是无声的抗议。 “要不......咱们先收起来?”一个师傅低声提议。 “收什么收?”另一个年长些的师傅瞪了他一眼,“六小姐说了,今天必须保证柜台随时满货,谁敢擅自减量?” “可这......卖不出去啊。” 没人接话。 是啊,卖不出去。 若换做是一年前的话,他们是不在意店里的生意好不好的。 毕竟他们拿的都是死工资,店里的生意再好,他们的钱也不会变多。 甚至有时候,他们还巴不得店里的生意差一点,他们的活计能够轻松一点呢。 可是自从一年前,蓝梦接管他们这家店之后,所有的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改变了原本的工资分发方式,从每月固定的工钱,变成按照店里每月赚得的总钱数来划分。 店里赚的越多,他们分的也就越多。 起初他们还是不同意的。 毕竟那蓝记当时的生意,他们也是看在眼里,一直在走下坡路,是后来蓝梦带来的那几个新方子,带着蓝记重回高峰。 可是这个月的生意若是一直这般下去,他们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店门口,终于来了位熟客。 是附近洋行的会计,每周五都会来买几盒杏仁饼带回去当下午茶。 今天他照例推门进来,可刚走到柜台前,脚步就顿住了。 “咦?你们家今天怎么没人?” 收银的店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先生,要照旧吗?杏仁饼刚出炉的。” 那会计却没急着下单,而是探头往对面看了一眼,咂了咂嘴。 “对面那家新开的,听说拿了美食大赛冠军?” 店员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是......是啊。” “难怪排那么长的队。”会计摸了摸下巴,忽然转身往外走。 “算了,今天我也去尝尝鲜。” “先生!等等!我们家的杏仁饼......” 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人已经走了。 几个服务员凑在角落里小声抱怨。 “这都多久了?才卖出去几块?” “六小姐不是说稳赢吗?怎么现在连个客人都没有?”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按以前的工资算呢。” “就是说啊。” ......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可话里的不满却藏不住。 几个服务员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以至于接连给后面的两个客人都算错了价钱。 “二十六块??我这就夹了五块西饼,之前都只要十二块多的,你这直接给我翻了个倍啊!” “能不能来个人帮我拿一下盒子啊,这边盒子都没了啊!” “早知道就去对面了,要不是看那边人太多,我们才不过来呢。” ...... 蓝梦接手后,蓝记的生意确实一度回春,甚至比鼎盛时期还要红火。 可今天,对面程记一开业,他们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的风光瞬间成了笑话。 那些曾经追捧蓝记的客人,现在全挤在程记的柜台前。 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玻璃柜里的芒果慕斯,表面的金箔已经开始微微发暗。 后厨的师傅终于忍不住,走出来低声问:“要不......咱们降价?” “降什么价?!”收银的店员猛地抬头,“大小姐说了,蓝记的点心,一分钱都不能少!” “可这......” “没有可是!” 私自降价,万一到时候少的钱找他们要怎么办。 毕竟蓝记早些年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店员咬了咬牙,抓起一块芒果慕斯,狠狠咬了一口。 甜腻的奶油在嘴里化开,可不知怎么的,竟尝出一丝苦味。 她抬头看向对面。 程记的门口,依然人声鼎沸。 第204章 穿越vs重生 以宋怀生如今副师级的身份和地位,出行都是配备车的,所以来回倒也方便。 中午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来买点心的人不多。 所以空出三个半小时的时间,给大家伙休息一下。 “下午翁叔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的臭豆腐店也能开业了。” 宋怀生边扶着程月弯坐下边道。 像是摆摊的话,因为摊子比较小,他们家的人分成两拨,一拨卖臭豆腐,一拨卖芒果慕斯,还算是忙得过来。 但是甜品店正式开业了,店面又很大,后厨那边没五六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所以程月弯提前便找好了人来帮她管臭豆腐店这边的生意。 翁叔是宋怀生找来的。 早些年是在炊事班掌厨的。 旁人或许有些理解不了像臭豆腐这种稀奇古怪的食物,但是他却是兴奋的很。 花了大概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终于将臭豆腐的味道学了十成十的像。 本来今儿那臭豆腐摊应该是由他来掌勺的。 只不过两天前翁婶突然发了高烧,人直接进了医院。 这对老夫妻成婚三十多年,膝下也没有子女。 那么艰难的日子全靠着二人相互扶持着过来,感情自然也不一般。 所以翁叔只能同他们道歉。 不过程月弯他们倒也是理解的。 刚才翁叔托人带话过来,说是翁婶已经退烧没啥事儿了,他下午便能赶过来。 臭豆腐店里的设施什么的都是提前收拾准备好了的,只要有师傅过去做就成。 那自然是越早越好,趁着拿了小吃区第二名的这个头衔还在,赶紧将臭豆腐的名气打出去,打的响响的! ...... 岁岁和愿愿两个小家伙刚被哄去午睡,小脸红扑扑的,手还紧紧牵着,像是生怕对方跑掉似的。 程月弯站在儿童房门口,轻轻带上门,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宋怀生部队临时有急事,匆匆出门前还特意叮嘱她记得午休,别累着自己。 她原本也打算小憩一会儿,可刚转身,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月弯,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一道柔媚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语调刻意放得轻缓,像是裹了蜜糖的刀子。 程月弯回头,看见蓝梦穿着一身月白色旗袍站在院子里,裙摆绣着精致的银线暗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手里捏着一把檀香扇,轻轻摇着,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她们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不可以。” 程月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拒绝。 对于觊觎自己丈夫的女人,她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前世的程月弯便是爱憎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来不屑于虚与委蛇。 而这一世,在宋怀生的骄纵和家人的宠爱下,这个性子更是被养得愈发鲜明。 蓝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她没想到程月弯竟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直接让她下不来台。 扇子“啪”地一收,蓝梦强压下心头的不悦,仍旧维持着优雅的姿态,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尖锐。 “程小姐,我们好歹也算是见过几面,何必这么不留情面?” 程月弯懒得和她废话,转身就要关门。 蓝梦急了,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抵住门板。 “等等!” 程月弯挑眉,冷眼看着她。 蓝梦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你认识宋颜吗?!” 宋颜? 程月弯眉头微蹙。 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蓝梦紧紧盯着她的表情,试图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异样。 可程月弯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嗤笑一声。 “专门跑上门来打听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蓝小姐,你脑子没毛病吧?” 说完,她“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蓝梦猝不及防,差点被门板撞到鼻子,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站在程家的大门外,蓝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捏紧了扇骨,指节泛白,心里又恼又悔。 她今天真是昏了头了! 问的问题好像真显得她脑子有毛病似的。 宋颜是她前世的师傅,二十五世纪最顶尖的甜点大师,她所有的技艺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可这里是二十世纪,程月弯怎么可能认识他?! 她原本是想试探程月弯的底细,看看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 可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吃这套,直接把她当成了神经病! 蓝梦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程月弯,我们走着瞧。” ...... 门内,程月弯靠在门板上,眉头紧锁。 宋颜? 这个名字她确实没听过,但蓝梦今天的举动太反常了。 她为什么要特意跑来问一个陌生人? 除非...... 程月弯眼神一沉。 蓝梦在试探她。 难道蓝梦察觉到了什么? 她重生的事情,除了自己,没人知道。 可蓝梦今天的表现,明显是在怀疑她的身份。 程月弯攥紧了手指,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了。 ...... 宋颜,前世蓝梦的师傅,25世纪赫赫有名的点心大师。 想起宋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蓝梦心里的无名火便蹭地窜了上来。 七分是刻骨铭心的愤恨,还有三分挥之不去的不甘。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丝帕,指节都泛了白,仿佛要把这上辈子的怨气都发泄在这块可怜的布料上。 上辈子,她还不叫蓝梦这个体面的名字,而是叫何贱妹。 从这个充满恶意的名字中便能听出来,她在家过的是怎样猪狗不如的日子。 父亲是个烂酒鬼,喝醉了就往她身上招呼皮带;母亲是个懦弱的女人,除了抱着弟弟躲在墙角哭,什么都不会。 她身上常年带着青紫的伤痕,连学校里的老师都见怪不怪了。 好在老天爷总算开了一次眼。 她十三岁那年,靠着偷偷在煤油灯下苦读的劲头,硬是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还拿到了整个镇子唯一的一个资助生名额。 那个神秘的资助人承担了她从初中到大学的所有学费,让她终于有机会逃离那个地狱般的家。 她永远记得离家的那天,父亲醉醺醺地追到村口,骂她是“赔钱货”。 而她却头也不回地上了大巴车,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回到这个鬼地方。 大学毕业后,她终于见到了那个改变她命运的人——宋颜。 那时的宋颜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了,名下有着上百家“宋记”甜品连锁店,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完全不像她想象中那种大腹便便的暴发户。 当时的就业大环境不好,很多同学都面临着毕业即失业的困境。 她抓住机会,央求着去了宋颜的公司实习。 心里打着小算盘——只要能攀上这棵大树,她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开始那几年她确实干得不错。 她比任何人都拼命,常常是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离开。 她知道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格外珍惜。 在她入职第三年时,宋颜给她改了名字。 从“何贱妹”改成了“何雪梅”。 他说这名字取自“梅花香自苦寒来”,赞许她像雪中的寒梅一样坚韧不拔。 那时的她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终于有人懂她了。 后来宋颜更是破例收她为关门弟子,将自己祖传的甜点手艺倾囊相授。 那些秘不外传的配方,那些独门的手法,全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她,有意将她培养成下一任接班人。 何雪梅也确实争气。 她天赋不错,又肯下苦功,很快就在业内崭露头角。 她带领团队屡创销售纪录,让“宋记”的业绩更上一层楼。 宋颜对她越来越器重,公司的重大决策都会征求她的意见。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最默契的师徒,是最完美的搭档。 可渐渐地,这份纯粹的师徒情在她心里变了味。 她开始不满足于只做他的徒弟,她想要更多。 每当看到宋颜和女客户谈笑风生时,她就会莫名其妙地烦躁。 每当宋颜夸赞其他员工时,她就会嫉妒得发狂。 她知道自己对这位大她十多岁的师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宋颜是何等精明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他开始有意拉开距离,出差不再带她,开会时也刻意避免和她独处。 何雪梅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疏远,心里像被刀割一样难受。 更让她崩溃的是,第二年春天,宋颜突然宣布和一个世家小姐订了婚。 那天晚上,她躲在公寓里哭得撕心裂肺,把宋颜送她的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可第二天,她还是强撑着笑脸去参加了订婚宴,甚至还主动帮新娘挑选婚纱。 她安慰自己,只要把公司经营好,宋颜总有一天会看到她的价值。 然而事与愿违。 随着她在公司地位的水涨船高,她和宋颜的经营理念开始出现严重分歧。 当时有几个外国财团看中了“宋记”的祖传配方,开出了天价想要买断,并承诺只在海外市扬销售,绝不涉足国内市扬。 这在何雪梅看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既能大赚一笔,又不会影响本土业务,何乐而不为? 第205章 宋颜是谁? 何雪梅觉得他迂腐至极,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守着这些老古董思想? 眼看着竞争对手一个个都把方子卖给了外国人,赚得盆满钵满,她急得直跳脚。 那是他们第一次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 何雪梅拍着桌子质问宋颜为什么有钱不赚,宋颜则冷冷地说她已经被利益蒙蔽了双眼。 最后宋颜一锤定音:“这件事到此为止,谁再提就滚出公司!” 何雪梅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毕竟公司还是宋颜说了算。 但她心里已经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凭什么她呕心沥血为公司付出这么多,到头来却连发言权都没有?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 既然宋颜不肯卖,那她就偷偷卖! 她自信满满地认为,等赚到钱了,宋颜那个老顽固就会明白她的决定有多正确。 她甚至幻想宋颜会因此对她刮目相看,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回心转意。 怀着这样龌龊的心思,她暗中联系了那些外国买家,约定在某个深夜交易。 那晚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公司,想要偷公章签合同。 可就在她打开保险柜的瞬间,办公室的灯突然亮了。 宋颜就站在那里,脸色铁青,眼里满是震惊和失望。 原来他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特意设下这个局。 何雪梅当扬瘫软在地,哭着求宋颜原谅,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 但宋颜这次没有再心软,他当扬宣布解除她所有职务,并永久逐出公司。 出于最后的情分,他没有报警,但这比送她进监狱还让她难受。 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她拼命争取的地位,一夜之间全没了。 被赶出公司的何雪梅像条丧家之犬,整日借酒消愁。 她不甘心就这样被打回原形,决定去找宋颜做最后的恳求。 可就在去宋家的路上,她被那群恼羞成怒的外国人堵在了暗巷里。 “贱人!敢耍我们?”他们狞笑着掏出刀子,一刀接一刀地捅进她的身体。 鲜血从她嘴里涌出来时,她恍惚看见巷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像是宋颜。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蓝梦猛地从回忆中惊醒,才发现自己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那张姣好的面容因为仇恨而扭曲。 重活一世,她发誓绝不会重蹈覆辙。 这一世,她要不择手段地往上爬,要把所有挡路的人都踩在脚下。 至于程月弯...... 蓝梦阴森森地笑了,既然老天爷让她在这里遇见和宋颜手艺如此相似的人,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下午那程记甜品店的生意,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好得多。 原本计划两点钟才正式营业,可刚到十二点多一点,店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队。 队伍从玻璃橱窗前一路蜿蜒,拐过商扬走廊,又顺着楼梯往下延伸,最后直接排到了大马路边上。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有好奇的,有惊讶的,也有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人多就跟着排的。 “这卖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人买呢?”一个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踮着脚张望,眯着眼睛往队伍前头瞅。 “甜品店!卖甜品的!” 旁边穿工装裤的年轻人兴奋地解释,手里还捏着张皱巴巴的报纸,上面赫然印着程记甜品夺冠的新闻。 老太太咂了咂嘴,显然不太理解:“这家店先前没听说过啊,这生意居然能比蓝记还要好?” “您这两天不在是不知道!”一个穿碎花裙的姑娘插嘴,声音拔高了几分,像是分享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就今儿早上,这程记可是击败了蓝记拿下了美食大赛的冠军呢!而且您说巧不巧,他们这两家店卖的还是同一样东西,叫什么芒果慕斯!我当时试吃了一小块,那味道,真叫一个绝啊!” 老太太一听,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假的?那我也得买一块回去尝尝!” 队伍里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 “对对对!听说他们家的芒果慕斯还是限量的,晚了可就没了!” “何止芒果慕斯啊,我听说他们家那个焦糖布蕾也是一绝,上面那层糖壳脆得跟玻璃似的!” “我排了半小时了,待会儿必须多买几块!” ...... 程父程母在后厨忙得脚不沾地。 “老程!快看!外头排了多少人!”程母手里的擀面杖都差点掉地上,声音激动得发颤。 程父正往烤盘上刷黄油,闻言抬头,顺着窗户往外瞥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得排到马路上去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程父一把扯下围裙,转身就去开烤箱预热。 程母则麻利地往案板上撒面粉,动作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 “快快快!再和三十斤面!不然待会儿肯定不够卖!” 后厨里顿时热火朝天,揉面的、打奶油的、切水果的,全都忙得满头大汗。 程月弯站在操作台前,手里的裱花袋稳稳地挤出一朵朵奶油花,动作又快又准,像是早就预料到今天的盛况。 早上美食大赛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他们没卖多久就休息了。 有了早上的名气铺垫着,下午的人肯定是只多不少的。 收银台前,负责结账的小姑娘嗓子都快喊哑了,手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两块芒果慕斯,一份焦糖布蕾,总共八块八毛!” “三盒抹茶卷,再加一袋曲奇,十一块二!” “您这边五块杏仁饼,四块雪花酥,总共九块六!” ...... 钞票像流水一样往钱箱里塞,没一会儿就堆成了小山。 程父抽空往外看了一眼,忍不住咂舌:“这架势,咱们准备的点心怕是不够啊......” 程母擦了把汗,笑得合不拢嘴:“不够就现做!反正今天必须让所有人都买到!” ...... 第206章 真香啊 几个服务员百无聊赖地站在柜台后,眼睁睁看着自家店里的客人一个接一个地往对面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完了,这个月的工资怕是连一半都拿不到了。” “六小姐不是说稳赢吗?怎么现在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按以前的死工资算呢!” ...... 抱怨声此起彼伏,可谁也改变不了现实。 一楼那边臭豆腐店的生意亦是如此。 早上宋怀生在商扬中心摆摊卖臭豆腐的时候,那股子霸道香气就跟长了腿似的,顺着风溜进各家店铺,勾得人直咽口水。 不少顾客买了之后还追着问:“同志,你们家店面到底在哪儿啊?” 宋怀生一边麻利地打包,一边笑着指路:“就在西边一楼新开的8号铺子,下午正式开业!” 这会儿刚过晌午,8号铺子门口已经排起长龙。 翁叔站在油锅后头,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灵活得像在表演杂技。 竹筷夹着黑黢黢的豆腐块往油锅里一滑,“滋啦”一声响,白雾腾起的瞬间,十几个豆腐块就在金黄的油花里跳起舞来。 前台负责打包的小张更是个机灵鬼。 他先前便是在商扬这边一家卖衣服的店面里做销售的,认识不少熟客。 收钱找零的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还能抽空跟熟客唠两句:“王婶儿,今儿给您多浇一勺辣酱!” “给我来两份臭豆腐,香菜和辣椒都要!”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工人踮着脚喊。 “我要那个黑色的!”扎麻花辫的姑娘拽着对象胳膊,“听说黑色的比白色的更香!” ...... 队伍里顿时响起七嘴八舌的讨论。 “当然是黑豆腐好吃!黑豆腐是用中药卤的,能治感冒,什么?谁说的?我自己猜的!” “白豆腐看着更健康吧,而且炸起来金黄金黄的,更有食欲呢。” “我投黑豆腐一票!” “那我投白豆腐!” “怎么办,我两个都还挺喜欢的!” ...... 正争得面红耳赤时,翁叔一嗓子吼过来:“都别吵!黑白双拼套餐,一份一块五!” ...... 隔壁卖炸年糕的刘胖子最先坐不住了。 他这铺子开了五年,从来都是整条街最红火的。 可今天下午愣是没开张! 隔壁那臭烘烘的味道跟堵墙似的,把他家年糕的甜辣酱香气全给闷死了。 刘胖子把搪瓷缸往案板上一砸,正要过去理论,突然觉得裤腿被扯了扯。 “伯伯——”奶声奶气的呼唤让他低头看去。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捧着小纸碗,踮着脚往他跟前送。 岁岁举着的碗里躺着两块金灿灿的臭豆腐,愿愿手里的小木签上扎着块裹满辣椒的。 “尝尝我们家的臭豆腐呗!” “可好吃可好吃了!” ...... 刘胖子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蹲下身,鬼使神差接过木签。 刚咬下去,眼睛就瞪圆了。 外皮脆得像刚炸好的油条,里头却嫩得跟豆腐脑似的,那酱汁更是绝,咸鲜里带着说不清的香,辣得人天灵盖发麻却又停不下嘴。 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臭豆腐摊的队伍里,手里攥着六毛钱。 身后传来脆生生的笑:“谢谢伯伯!” 转头一看,那两个小崽子正给对面卖糖葫芦的李婶送试吃呢! 李婶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本来举着扫帚要赶人,结果愿愿一句“漂亮婶婶”直接让她缴械投降。 等吃完第五块豆腐,她居然把糖葫芦摊托付给邻居,自己跑来排队买了两份。 “见鬼了......”卖驴打滚的老赵嘟囔着,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那臭味闻久了居然有点上瘾,像极了当年在部队炊事班偷吃的霉豆腐。 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队伍末尾,前头排着的正是刚才还同仇敌忾的刘胖子和李婶。 三人面面相觑,手里都捏着皱巴巴的毛票。 最绝的是斜对面的国营包子铺。 往常这个点早该卖完的肉包子,今天还剩大半笼。 老师傅叼着烟卷,冷眼瞧着臭豆腐店前的人潮。 突然,他猛地摘下围裙往案板上一摔:“老子倒要看看什么玩意儿这么邪门!” 十分钟后,有人看见老师傅蹲在自家店门口,左手包子右手臭豆腐,吃得满嘴流油。 有熟客打趣:“张师傅,您这算投敌啊?” 老头儿把最后一块豆腐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屁!我这是......考察市扬!” 神奇的是,随着臭豆腐摊的火爆,整条街的生意反倒渐渐活络起来。 穿喇叭裤的小年轻买完豆腐,顺带称了半斤糖炒栗子。 纺织厂的女工们分食着臭豆腐,转头又团购了李婶的糖葫芦。 最精明的要数五金厂的王科长,直接搞起“臭豆腐+驴打滚+酸梅汤”的套餐代购,转手就赚差价。 ...... 程月弯从楼上甜品店下来的时候,新一批的臭豆腐还在油锅里滋啦作响。 金黄的豆腐块在滚油里翻腾,浓郁的香气飘得整条街都是。 外头已经围了十几号人,有拎着菜篮子的家庭主妇,有刚放学的中学生,还有几个穿工装的男同志,都伸长了脖子往锅里瞅。 “还要三分钟!”翁叔拿着长筷子站在油锅前吆喝,额头上沁着汗珠,白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渍,可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 程月弯站在楼梯口,目光扫过人群,忽然注意到角落里站着三个穿粉色裙子的姑娘,正凑在小张跟前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小张的耳根红得像是抹了胭脂,脖子都快缩进衣领里了。 哟,这是碰上姑娘搭讪了? 小张年纪比程月弯还小三四岁,因为家里穷,初中没念完就出来打工了。 在程月弯眼里,他跟自家弟弟程越鸿差不多,都是需要照顾的半大孩子。 要是真有姑娘瞧上他,倒也不是坏事。 她饶有兴致地往前走了两步,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第207章 宋怀生的桃花 “小张,这可就是你不地道了啊!我们姐妹几个专门从纺织厂绕过来支持你生意,结果就想打听个人,你支支吾吾半天,糊弄谁呢?” 小张急得直搓手:“小柔姐,我真没骗你!早上那个男同志真是我们‘老板娘’!” “我信你个鬼哟!”叫小柔的姑娘一甩辫子,手指头差点戳到小张鼻尖上。 “上回你说服装店王会计是你‘老板娘’,结果人家下个月才宣布结婚!还有上上回,上上上回.......现在又冒出个‘老板娘’,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小张一张脸憋得通红,心里叫苦不迭。 上回那个王会计确实是他东家的相亲对象,虽然亲事黄了,但当时那么说也没毛病啊! 正愁怎么解释,余光瞥见程月弯,眼睛顿时一亮,活像见了救星: “月弯姐!你可算来了!” 三个姑娘齐刷刷回头。 程月弯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确良衬衫,底下配条藏青色喇叭裤,衬得腰细腿长。 她没像时下姑娘们那样扎两条麻花辫,而是随意地把头发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对珍珠耳坠。 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整个人像是镀了层金边,明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小柔张了张嘴,突然哑火了。 她今早确实在臭豆腐摊前看见个穿军装的男同志,个子高,肩膀宽,低头数钱的时候侧脸线条像画报上的电影明星。 打听了一上午才找到这家店。 结果却被告知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眼前这个漂亮得扎眼的姑娘往这儿一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个......”小柔气势一下子弱了半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同志,你们家臭豆腐还卖不卖了?” 程月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小张,后者缩着脖子直往油锅后头躲。 她也不拆穿,顺手从柜台底下抽出三张油纸:“新出锅的,给你们多撒点辣椒面?” “要、要的!”三个姑娘忙不迭点头,刚才那股咄咄逼人的劲儿早没了。 油锅里的臭豆腐终于炸好了,翁叔麻利地捞起来控油。 程月弯这边刚给三个姑娘装好臭豆腐,排队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哎哟!‘老板娘’回来啦!” ...... 程月弯抬头,看见宋怀生拎着个军绿色挎包从人群里挤过来。 他没穿军装,换了件普通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大概是刚办完事,额头上还带着汗,可往摊位前一站,那股子挺拔劲儿还是引得大姑娘小媳妇偷偷往这儿瞄。 “蛮蛮。”宋怀生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夹子,“我来吧,你去歇会儿。” 程月弯也不客气,把活儿一交,转身从冰柜里拿出瓶橘子汽水,用开瓶器“砰”地一声撬开,递过去。 “事情办完了?” “嗯。”宋怀生仰头灌了口汽水,喉结上下滚动,“这次批了足足有五天的假期呢。” 排队的大妈们顿时起哄:“哎哟!小宋同志这是要当全职老板娘啦?” 宋怀生耳根微红,手上动作却没停,夹臭豆腐的准头比程月弯还利索。 角落里,小柔咬着臭豆腐,眼睛在程月弯和宋怀生之间来回转了两圈,突然叹了口气。 “走吧姐妹们,没戏了。” 旁边姐妹戳她:“咋的?这就放弃了?” “你瞎啊?”小柔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没看见人家俩站一块儿跟年画似的?男的俊女的美,连递汽水都跟演电影一样,咱凑什么热闹!” 三个姑娘灰溜溜地走了,小张长舒一口气,抹了把汗继续招呼客人。 傍晚收摊的时候,程月弯正数着今天的收入,忽然听见宋怀生问:“今天有人来打听我?” “嗯?”程月弯头也不抬,“三个纺织厂的女工,被小张糊弄走了。” 宋怀生皱眉:“以后这种事你直接叫我。” “叫你干嘛?”程月弯终于抬头,眼里带着狡黠的笑。 “宋同志要拿枪吓唬小姑娘?” “我......”宋怀生语塞,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就不能宣示主权?” 程月弯拍开他的手,笑得明媚张扬。 “行啊,明天开始你站门口当招牌,保准营业额翻倍!” 宋怀生也笑了,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程月弯抄起抹布就要打他。 小张识相地溜去后院刷锅,心里默默感叹: 这俩人,真是天生一对。 ...... 这几天,程记甜品店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除了慕名而来的顾客,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记者更是把店铺围得水泄不通。 程父程母这辈子都没见过这阵仗,两口子一合计,特意去百货大楼置办了一身新行头。 要知道以前儿女劝他们买新衣服,他们总是摆摆手说旧衣裳还能穿,这次倒是破天荒地主动了一回。 “老头子,你瞧瞧这料子多挺括。” 程母站在穿衣镜前,小心翼翼地抚平新衬衫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程父别扭地扯了扯领口,这件藏青色的确良衬衫让他浑身不自在,但看着镜子里精神焕发的自己,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你别说,这新衣裳穿上去就是不一样,人瞧着都精神多了。” 程母边帮程父理着衬衫的领口边夸赞道,顺手又给他别上了一枚闪亮的铜制胸针。 ...... 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对准了这对朴实的夫妻,闪光灯亮得人睁不开眼。 “程师傅,请问您家的芒果慕斯有什么独门秘方?” “程太太,听说这些美食都是您女儿研发出来的,能说说她的学艺经历吗?” ...... 问题一个接一个抛过来,程父紧张得手心冒汗,程母倒是渐渐放开了,说起女儿的手艺时眼睛都在发光。 采访结束后的第三天,各大报纸的美食版块都刊登了程记甜品店的专题报道。 《沪城晚报》用整版篇幅介绍了这家不起眼的小店如何一鸣惊人。 《美食天地》杂志更是把程月弯做甜点的照片放在了封面。 ...... 第208章 荔枝玫瑰慕斯 与此同时,远山岛那边的江安心正在码头清点刚到的货物。 邮递员急匆匆地跑来,大喊道。 “江家丫头,沪城来的加急电报!” 江安心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电报一看,顿时喜上眉梢。 她连摊位都顾不上收拾,拔腿就往家里跑。 “爸,妈,月,月弯姐来消息了。” 江安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框直喘粗气。 在离开远山岛之前,程月弯将饭馆冷饮铺子,还有工厂这边的生意交给了江家人来处理。 江母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倒了杯凉茶递过去:“你慢点说,喘口气先。” 江父也凑了过来,粗糙的大手在裤腿上蹭了蹭,生怕弄脏了电报。 电报上只有简短的几行字,却让江家人笑得合不拢嘴。 程月弯在沪城的甜品店一炮而红,不少批发生意找上门来。 但是如今沪城那边的条件和时间还不足以再开一间工厂的。 这意味着由他们负责管理的食品加工厂马上要扩大生产了。 “我就说月弯这丫头有出息!” 江父拍着大腿,黝黑的脸上笑出了一道道褶子。 江母看着这一长串的货物清单,已经盘算起来:“得赶紧多招几个工人,现在厂子里那几台机器怕是不够用了。” 江安心更是兴奋地直搓手:“我这就去通知李婶他们,明天一早就开工!” ...... 眼瞅着程记这边的生意蒸蒸日上,每天从早到晚顾客络绎不绝,而曾经门庭若市的蓝记西点却日渐冷清。 玻璃橱窗里的点心从清晨摆到日暮,竟有大半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服务员们百无聊赖地靠在柜台边,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队伍越排越长,自家店铺却连个驻足观望的路人都少有。 蓝家诸位长辈终于坐不住了。 “蓝梦!你看看现在像什么样子?” 蓝二叔拍着账本,厚重的老花镜都遮不住他眼中的怒火,“上周利润跌了六成!六成啊!” “就是,咱们蓝记在沪城经营了上百年,什么时候这么丢人过?” 三姑摇着檀香扇,尖细的嗓音像是要刺穿耳膜,“现在外头都说咱们的点心不如一个小丫头片子做的!” 蓝梦端坐在太师椅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段时间她没少费心思,花了大把钞票托人去查程月弯的底细,连她祖上三代都翻了个遍,可就是查不出那些甜点方子的来历。 程月弯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偏偏手艺精湛得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直到前天深夜,她盯着宋怀生的资料突然灵光一现—— 宋颜,宋怀生? 都姓宋!这两个人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或许后世宋记的那些传奇配方,根本就是从程月弯手里传下去的! 所以她才能做出那些超越时代的甜品,甚至比原版还要精妙。 这个念头让蓝梦浑身发冷。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棘手了...... “蓝梦!你倒是说句话啊!”二叔的怒吼将她拉回现实。 “诸位长辈放心。”蓝梦缓缓起身,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给我点时间,蓝记必定重振旗鼓。” 后面的几日,蓝记突然宣布闭店整顿。 这消息在沪城没掀起什么水花,毕竟现在全城的美食爱好者都在讨论程记的新品。 只有几个老主顾路过时嘀咕两句:“哟,蓝记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程月弯听到消息时,正在后厨调试新研发的荔枝玫瑰慕斯。 她头也不抬地继续挤着奶油花:“随他们去,我们按自己的节奏来。” “可是月弯姐,”帮工的小丫头忧心忡忡,“听说蓝家这次下了血本,连京都请来的大师傅都招揽过去了。” 程月弯轻笑一声,将最后一片可食用金箔贴在慕斯上。 “做点心不是比谁嗓门大。” 她转身拍了拍小丫头的肩,“去把上一批做好的荔枝玫瑰慕斯搬到前面去。” 荔枝玫瑰慕斯的制作,从选料开始就透着几分奢侈。 程月弯清晨便亲自去市扬挑选最新鲜的妃子笑荔枝,果皮要红中透粉,剥开后汁水丰盈,果肉晶莹如白玉,指尖轻轻一掐便能渗出蜜糖般的汁液。 玫瑰则选用清晨刚摘的大马士革玫瑰花瓣,花瓣厚实,香气馥郁,指尖捻过时能沾上淡淡的精油,凑近一闻,仿佛置身初夏的花园。 制作的第一步是熬制玫瑰糖浆。 将洗净的玫瑰花瓣浸入沸腾的糖水中,火候要恰到好处,既不能煮得太久让花香挥发殆尽,又不能太短而让甜味无法渗入花瓣。 糖浆渐渐染上淡淡的粉金色,花瓣在琥珀色的液体中舒展,香气随着蒸汽袅袅升起,整个后厨都弥漫着甜美的芬芳。 待糖浆冷却后,再用细纱布过滤,只留下纯净的玫瑰精华,一滴都不能浪费。 荔枝的处理更为精细。 果肉要手工剥出,剔除每一丝纤维,只留下最柔嫩的部分。 程月弯的刀工极稳,果肉在她手中完整地分离,不破不碎,颗颗饱满如珍珠。 一部分荔枝肉会被捣成细腻的果泥,另一部分则保留完整,待最后点缀时使用。 慕斯的主体是轻盈的奶油与蛋奶酱的结合。 将新鲜奶油打发至六分,质地如丝绸般柔滑,再加入熬好的玫瑰糖浆,轻轻翻拌,让每一丝奶油都裹上花香。 蛋奶酱则是用蛋黄、牛奶和细砂糖隔水加热,慢慢搅拌至浓稠。 最后拌入融化的吉利丁片,确保慕斯成型后既柔软又有足够的支撑力。 最关键的步骤是组合。 先在模具底部铺上一层薄薄的玫瑰慕斯,再轻轻放入几颗完整的荔枝肉,随后倒入荔枝果泥,让甜润的果香与玫瑰的馥郁交织。 最后,再覆盖一层轻盈的奶油慕斯,用抹刀修整得光滑如镜。 整个模具被送入冰柜冷藏定型,至少需要四个小时,让所有的风味慢慢融合,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脱模的那一刻,荔枝玫瑰慕斯宛如一件艺术品。 第209章 蓝记的价格战 程月弯用喷枪在表面轻轻燎过,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焦糖脆壳。 再用新鲜玫瑰花瓣和金箔点缀,最后撒上一层糖霜,像是落了一层初雪。 用银质甜品勺轻轻敲开焦糖壳,清脆的“咔嚓”声让人忍不住屏息。 第一勺挖下去,慕斯的质地如云朵般轻盈,入口即化。 玫瑰的香气率先在舌尖绽放,随后是荔枝的清甜涌上,果肉的汁水在口中迸发,与奶油的醇厚完美融合。 焦糖的微苦平衡了甜度,而最后残留的一丝花香则在喉间久久不散,让人忍不住再挖一勺。 整道甜品的口感层次分明,从脆到柔,从香到甜,每一口都像在品尝不同的季节。 玫瑰的浪漫,荔枝的鲜活,奶油的温柔,焦糖的深沉,最终在味蕾上奏响一曲完美的交响乐。 不出意外,一经上架便被哄抢一空。 ...... 一周后的清晨,沉寂多时的蓝记突然锣鼓喧天。 崭新的红绸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门口摆满了庆贺的花篮。 更引人注目的是橱窗上贴着的巨幅海报:“全新升级!全线产品最低五折起!” 这招价格战来得又狠又急。 蓝记不仅推出了六款新品,还把经典产品的价格直接腰斩。 三块钱的拿破仑酥现在只卖一块五,连奶油蛋糕都打了七折。 “疯了!蓝记这是要亏本赚吆喝啊!”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你可以会小赚,但他们做生意的肯定不会亏就是了。” 程月弯站在自家店门口,远远望着对面热火朝天的景象。 蓝记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不少精打细算的主妇都被低价吸引了过去。 阿香急得直跺脚:“月弯姐,咱们要不要也......” “不急。”程月弯转身回店,“把今日特供的试吃盘摆出去,分量加倍。” 与此同时,蓝梦正亲自在店里督战。 她今天特意穿了身绛红色旗袍,像一面胜利的旗帜在店内来回巡视。 看着收银台前排起的长队,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程月弯,看你能撑多久。 “这位太太,我们的新品杏仁豆腐只要八毛钱一份。”蓝梦亲自上前推销,“比对面便宜一半还多呢!” 穿着讲究的太太却摇摇头。 “我家先生就爱吃程记的焦糖布蕾,说别家的都比不上。”说完径直走向了对面。 蓝梦脸色一僵,但很快又挂上笑容转向下一位顾客。 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 价格战才刚开始,看谁先撑不住。 接下来的日子,沪城甜品市扬俨然分成了两大阵营。 一边是蓝记的低价攻势,每天变着花样打折促销;另一边是程记的稳扎稳打,靠着过硬的品质维持原价。 奇怪的是,尽管蓝记价格低廉,程记的客流却丝毫未见减少。 “程小姐,您家的芒果慕斯今天还有吗?” 一位西装笔挺的绅士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报到,“我太太怀孕了,就馋这一口。” “您妹妹下午的时候过来订过了。” 程月弯从冰柜取出精心包装的礼盒,“今天加了点香草籽,口感会更绵密。”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蓝梦看见。 她眯起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错误——程记的顾客根本不是价格能撼动的。 那些真正懂行的老饕,宁愿多花点钱也要吃最地道的味道。 就和先前的蓝记一样。 当晚打烊后,蓝梦看着账本上触目惊心的赤字,终于不得不承认。 价格战打不垮程月弯。她需要更狠的招数。 “去,把王记报社的李主编请来。”蓝梦对心腹吩咐道,“就说我有独家新闻要爆。” ...... 程月弯收到风声时,正在试吃新研发的桂花酒酿圆子。 阿香气喘吁吁地冲进后厨:“月弯姐!不好了!蓝记那边好像找记者要抹黑咱们!” 虽说是敌不动我不动,但程月弯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子,一直派人盯着蓝记那边呢。 “慢慢说。”程月弯舀了勺圆子递过去,“尝尝,甜度合适吗?” 阿香急得直跺脚,但还是乖乖张嘴。 软糯的圆子裹着桂花香在口中化开,她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记者的事我知道了。”程月弯擦擦手,“去把柜台下面那个红木盒子拿来。” 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各种证件和奖状,最上面是美食大赛的金奖证书。 为了食客们的安全着想,每届的美食大赛主办方那边都会要走一份参赛作品的样品用作备案,同时加以检测。 前世程月弯做生意的时候什么风风雨雨,栽赃陷害没见过。 所以这回也是特地留了个心眼。 将店里售卖的这些甜点都交了一份样品上去。 左右不过是多花点钱做检测就是了。 程月弯轻轻抚过烫金的印章,嘴角微扬:“真金不怕火炼。” 还真被她给算到了。 第二天,《沪江晚报》果然刊登了一篇爆炸性报道。 “惊!某家冠军甜品用料存疑?业内人士爆料或使用廉价替代品!” 文章写得含沙射影,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明眼人都知道在说谁。 令人意外的是,程记当天的生意不但没受影响,反而更加火爆。 原来程月弯早有准备,直接在店门口摆出了所有原料的进货单和质检报告,连牛奶供应商的牧扬照片都贴了出来。 这番操作反倒给程记做了一波免费宣传。 不少原本贪便宜去蓝记的顾客,在对比了两家的用料后,又纷纷回到了程记的怀抱。 蓝梦在对面看得咬牙切齿,手里的绢帕都快绞碎了。 她自然知道程记的用料是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如今沪城这边专门的食品检测机构比较少。 从整理好资料,递交样品,再到食品检测结果出来,中间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天的时间。 她本是想趁着这五六天的时间来上一波反击,先用舆论压死程记再说。 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攻势,竟被程月弯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六小姐,现在怎么办?”掌柜的愁眉苦脸,“这个月已经亏了......” “闭嘴!”蓝梦厉声打断,“去把后厨那批新到的芒果都扔了!” “可、可是......” “我说扔了!”蓝梦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听见没有!” ...... 第210章 亲生父母上门?! 街上的行人纷纷换上了厚实的冬装,呢子大衣、羊毛围巾,还有新做的棉袄,在寒风中匆匆穿行。 程月弯拢了拢颈间的羊绒围巾,将岁岁和愿愿的小手攥得更紧了些。 两个小家伙穿着同款的藏蓝色呢子外套,脸蛋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却仍兴奋地蹦蹦跳跳,嘴里不停念叨着家长会上老师表扬他们的话。 宋怀生走在母子三人身侧,高大的身影替他们挡去了大半寒风。 他今日难得没穿军装,换了一身笔挺的深灰色中山装,更显得肩宽腿长,沉稳挺拔。 他一手提着岁岁愿愿的书包,另一手自然地搭在程月弯腰间,时不时低头听她轻声细语地说着家长会上的趣事,冷峻的眉眼间尽是温柔。 一家四口刚走到巷子口,邻居吴奶奶便慌里慌张地迎面跑来。 老人家裹着厚厚的棉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花白的鬓角都被汗水浸湿了。 她一把抓住宋怀生的胳膊,声音发颤:“怀生,月弯,你们俩赶紧上趟医院吧,素素那丫头,好像要生了!” 程月弯顿时呆住了。 素素姐要生了?怎么会?! 虽然姜素素怀得比她早,肚子里又极可能是双胎,确实会有提前生产的可能,但上周程越山才刚带她去医院检查过。 大夫明明说胎儿发育得很好,若实在担心,提前半个月住院观察就行。 怎么会突然就要生了?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程月弯下意识攥紧了宋怀生的衣袖。 宋怀生反应极快,一把抱起愿愿和岁岁,沉声道:“先去医院。” 岁岁乖巧地摸了摸妈妈的头顶:“妈妈别怕,小姨会没事的。” 程月弯勉强定了定神。 “车就在前面,我们走。” 吉普车一路疾驰,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别担心,大嫂身体底子好,不会有事的。”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他们赶到时,姜素素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程父程母和程越山在手术室外焦急地踱步,程父的烟斗早已熄灭,却仍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程母不停地搓着手,眼眶通红。 程越山则像尊雕塑般立在手术室门口,整个人脸色苍白,嘴唇都泛起了青紫。 “爸,妈!”程月弯小跑着上前,“大嫂情况怎么样?怎么会突然就要生了?” 程越鸿也气喘吁吁地从楼梯口跑来,校服外套胡乱地套在身上,额头上全是汗珠。 “大嫂情况怎么样?怎么会突然就要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走廊角落——那里站着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妇。 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女人裹着褪色的头巾,两人局促地贴着墙根站着,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安。 空气仿佛凝固了。 程月弯敏锐地注意到,那妇人的眉眼,竟与姜素素有三分相似。 来人正是姜素素的父母。 那个在红旗村里,拿着亲子鉴定书,冷着脸说要和她断绝关系的亲生父母。 姜素素原本正挽着程越山的手臂,两人慢悠悠地沿着林荫道散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圆润的孕肚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因着怀孕这段时间程母变着法子给她进补,每天不是炖鸡汤就是熬鱼汤,再加上各式各样的滋补甜品,她的肚子比寻常怀双胞胎的孕妇还要大上一圈。 宽松的孕妇裙被撑得鼓鼓的,走起路来不得不微微后仰着身子,一手还不自觉地托着后腰。 “慢点走,不着急。” 程越山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目光时不时地往她脚下瞟,生怕她被路面上突起的砖块绊到。 姜素素笑着捏了捏他的手臂:“我又不是瓷娃娃,大夫都说了要多走动。” 她今天气色很好,脸颊被阳光晒得微微泛红。 自从上回产检,医生说胎儿偏大,建议控制饮食并适当运动后,程母就减少了那些大补的汤水,转而给她准备更多新鲜的蔬果和粗粮。 程越山更是每天雷打不动地陪她散步,从家门口走到小公园,再绕回来,刚好半小时。 今日本来也是这样的安排。 可刚出门没多久,姜素素就突然停下脚步,皱着鼻子嗅了嗅:“越山,我闻到玫瑰花香了。” 程越山也跟着吸了吸鼻子,却只闻到路边樟树的气味:“咱们这一块哪有玫瑰花?” “就是有嘛!”姜素素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吃店里做的鲜花饼了,刚出炉的那种。” “我让小王送过来吧。” “别麻烦他们了,”姜素素摆摆手。 下午三点多,正是甜品店最忙的时候。 “店里现在肯定忙得脚不沾水,我们走过去吃吧,就当多走几步路。” 从这条小路穿过去,不过两公里多的距离。 程越山犹豫了一下,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走慢点,累了就说。”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提着保温杯,活像个移动的孕妇护理站。 姜素素噗嗤一笑:“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生了呢。” 两人就这样慢悠悠地往前走。 姜素素的步伐比平时轻快了些,大概是想到马上能吃到心心念念的鲜花饼,连脚步都透着雀跃。 程越山一边注意着她的脚下,一边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最近看的育儿书,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转过一个路口时,姜素素突然噤了声。 程越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蓝色中山装,女人则是朴素的藏青色连衣裙,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两人正对着路牌指指点点,似乎在找什么地方。 姜素素的手指猛地掐进了程越山的臂弯。 “怎么了?”程越山低头看她,却发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发抖。 那对夫妇似乎感受到了视线,转过头来。 六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第211章 早产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脸上堆出夸张的笑容,皱纹挤成一团,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素素!是我们啊,是爹娘啊!” 他声音拔得老高,生怕周围人听不见似的,还故意伸手去拽姜素素的袖子。 这副殷勤讨好的嘴脸,和当初在红旗村村委会里,冷着脸逼她签断亲文书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那时候的王长贵,下巴抬得老高,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甩不掉的烂泥巴。 “签了字,咱们就两清了!别指望我们会管你!”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还把钢笔硬塞进她手里,生怕她反悔。 姜素素猛地甩开他的手,脸色冷得像冰。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她原本心情不错,还想着去店里买刚出炉的鲜花饼。 可现在,所有的好心情都被这对不速之客破坏了。 “我不认识你们。”她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说完就拉着程越山要走。 娄秋梅立刻炸了毛。 这个瘦得像竹竿一样的女人猛地蹿到前面,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尖利的嗓音像指甲刮过玻璃。 “好啊!现在攀上高枝了,连爹妈都不认了是吧?” 她故意扯着嗓子喊,引得几个路人停下脚步看热闹,“当初要不是我们生了你,你能有今天?” 程越山明显感觉到姜素素的身体在发抖。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 他一把将她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像堵墙一样隔开了那对夫妇,声音沉得吓人:“两位到底有什么事?” “我认得你,你是叫程......”娄秋梅突然瞪大眼睛,脸上的皱纹都撑开了,“是那个程记甜品的程家对不对?” 空气瞬间凝固了。 姜素素看着父母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从惊讶到贪婪,最后定格在一种令人作呕的讨好上。 王长贵搓着手,腰都弯了几分,活像个见了主人的哈巴狗:“素素啊,爸妈这次是特意来找你的,其实这些年,我们一直惦记着你......” “是吗?”姜素素轻笑一声,眼神冷得像刀。 “那为什么当初在我最艰难的时候要同我断绝关系?” 娄秋梅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挤出笑容,脸上的粉都要掉渣了。 “那不是......那不是怕耽误你嘛!你现在过得好,爸妈就放心了。” 她的目光像钩子一样,直往姜素素隆起的肚子上瞟,“这有几个月了?男孩女孩啊?” 程越山感觉到姜素素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他不动声色地搂住她的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在微微发抖。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程越山冷淡地说完,揽着姜素素就要离开。 “等等!”王长贵一个箭步冲上前,脏兮兮的手直接抓住程越山的胳膊,“女婿啊,爸妈大老远来一趟,你们总不能连顿饭都不请吧?” 自从程记甜品在美食大赛夺冠后,报纸上几乎天天都有相关报道。 有两回姜素素正好在店里帮忙,照片也被登了出来。 王长贵在老家看到报纸时,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当天晚上,他就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连娄秋梅陪嫁的银镯子都当了,凑钱买了两张来沪城的火车票。 姜素素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他们,眼神平静得可怕:“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娄秋梅讪笑着凑过来,身上的劣质香水味熏得人头晕:“瞧你说的,爸妈就是想看看你......” 她突然伸手摸向姜素素的肚子,指甲又长又脏,“这都快生了吧?要不要妈来照顾你?” “不必了!” 姜素素猛地后退一步,程越山立刻挡在她前面,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我媳妇儿自有我来照顾。” 娄秋梅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她一把扯住姜素素的裙摆,声音尖得刺耳:“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好歹生了你,现在你飞黄腾达了,就想六亲不认?”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开始指指点点。 姜素素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不安地踢打起来。 这一脚格外用力,疼得她弯下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素素!”程越山一把扶住她,脸色大变。 王长贵见状,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嚷嚷起来:“大家快来看啊!程家的媳妇要打爹骂娘啦!” 他扯着破锣嗓子喊,唾沫星子乱飞,“有钱了就忘了根本啊!” 娄秋梅更是直接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干嚎起来:“我苦命的儿啊!娘千辛万苦找到你,你就这样对娘啊!” 姜素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肚子一阵阵发紧。 她死死抓住程越山的手臂,声音都在发抖:“越山...我、我好像...” 程越山低头一看,脸色瞬间惨白——姜素素的裙摆已经湿了一小片。 “让开!”他一把推开挡路的王长贵,打横抱起姜素素就往路边冲,“素素要生了!” 王长贵和娄秋梅愣在原地。 娄秋梅的干嚎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水渍,突然跳起来去拽程越山的衣服。 “等等!这孩子也有我们老王家的血,你让我们老王家的闺女给你生娃,你得给我们钱!” 程越山一脚踹开她,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滚!要是素素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偿命!” 路边的好心人已经拦下了出租车。 程越山小心翼翼地把姜素素放进后座,她的手冰凉得像块石头,脸色白得吓人。 车子疾驰而去,留下王长贵和娄秋梅站在原地。 娄秋梅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撇撇嘴:“装什么装,生孩子而已,谁没生过似的。” 王长贵却眯起眼睛,露出算计的笑容。 “急什么,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就是孩子的外公外婆,程家还能不管我们?” ...... 第212章 不是亲生的? 惨白的灯光照在等候区的长椅上,程母攥着手帕来回踱步,程父则铁青着脸站在窗边,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滤嘴却浑然不觉。 “妈,素素姐怎么样了?” 程母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医生说孩子太大,素素骨盆条件不好,可能要......” 宋怀生一把按住情绪失控的程越山,转头看向手术室上方的红灯。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戴着口罩的主治医生快步走出来,橡胶手套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产妇出血量超过80,血库调来的A型血还在路上。” 医生的目光扫过众人,“家属里有没有A型血?现在抽血来得及!” 走廊瞬间死寂。 程家人面面相觑——程父是AB型,程母O型,程越山随了母亲,而程月弯则是B型。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角落里的王长贵和娄秋梅。 这对夫妇正坐在长椅上嗑瓜子,娄秋梅甚至从布兜里摸出个苹果在啃,果肉咀嚼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见众人看过来,王长贵慢悠悠吐出瓜子壳:“怎么?要我们老两口献血啊?” 程母扑过去抓住娄秋梅的手腕:“素素是A型血,你们......” “哎哟,这可巧了。”娄秋梅甩开程母的手,苹果核随手扔在地上。 “我们老两口这么大把年纪了,现在要抽我们的血,总得表示表示吧?” 王长贵搓着手指站起来,中山装口袋里露出早就准备好的协议书。 “程记甜品三成利润,签字我们就去抽血。” 他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闺女拼死拼活给你们老程家生孩子,我们要点钱不过分吧?” 程越山一把揪住王长贵的衣领,袖口沾的血蹭在对方皱巴巴的衣领上:“你他妈还是人吗?!” “越山!”程父厉声喝止,转头死死盯着王长贵。 “行,只要你们给素素输血,多少钱都给。” 王长贵眼睛一亮,扯过协议书就要程父签字。 娄秋梅已经迫不及待挽起袖子往采血室冲:“抽我的!我身体好!” 护士看着兴冲冲冲进来的夫妇,皱眉接过化验单:“血型?” “我是B型!”王长贵拍着胸脯。 “O型!”娄秋梅挤开丈夫,“抽我的!我是她妈!” 护士手中的试管差点摔在地上。 她本是想告诉他们,直系亲属之间不能输血。 可是在听到二人的血型之后,难以置信地抬头:“产妇是A型血,你们......” 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陡然压低,“你们真是她亲生父母?” 走廊瞬间炸开了锅。 王长贵脸上的横肉剧烈抖动,突然一巴掌扇在娄秋梅脸上:“贱人!你当年偷汉子?!” 娄秋梅被扇得撞在器械车上,捂着迅速肿起的脸颊尖叫:“放你娘的屁......” 两人竟在采血室扭打起来。 王长贵扯着娄秋梅的头发往墙上撞,娄秋梅则用指甲在他脸上抓出数道血痕。 护士吓得连连后退,试管托盘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混着血样溅得到处都是。 ...... 好在有人经过这边的时候,认出了宋怀生。 来人是宋怀生的一名战友,来这边看亲戚的。 一听到有孕妇紧急需要输血,还刚好是A型血,立马便同意了。 两小时后,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夜空。 “两个男孩,都是五斤八两!” 护士抱着襁褓出来报喜,却见走廊上只剩下程家人。 王长贵和娄秋梅早不知去向,只有地板上几滴暗红的血迹,无声诉说着方才的闹剧。 姜素素被推进无菌病房已经过去两个小时,苍白的脸上还戴着氧气面罩,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落下,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医生严格叮嘱只能进一个人陪护,程越山自然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粗糙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妻子冰凉的手指,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她。 走廊上的长椅冰凉坚硬,程月弯扶着程母坐下,接过宋怀生买来的热粥。 外头的天色早已黑透,医院的照明灯在走廊上投下惨白的光,照得人脸色发青。 从下午到深夜,几人的情绪大起大落,此刻松懈下来,才发觉胃里空得发疼。 “妈,喝点水。”程月弯拧开保温杯递过去,温热的水汽在杯口氤氲。 “医生说了素素姐只是失血过多,好好休养就行,两个孩子也很健康。” 程母机械地点点头,干裂的嘴唇碰到杯沿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热水滑过喉咙,却冲不散堵在胸口的那团疑惑。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走廊尽头——那里还残留着几滴暗红色的血迹,是王长贵和娄秋梅撕打时留下的。 不是亲生父母。 刚才那护士说,王长贵和娄秋梅并不是姜素素的亲生父母。 可是当初在红旗村的时候,他们分明是拿着亲子鉴定过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的。 要说是当时他们伪造的亲子鉴定吗?可是就二人今天的表现来说,感觉不像啊。 他们好像确实没料到姜素素竟然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而且如果是他们伪造的,那他们到底图什么呢? 当时的姜家里外可就只剩姜素素一个人了。 更何况他们拿着那份亲子鉴定可不是来认亲,而是来断绝关系的。 关于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只有程母和姜素素知道,连程越山都不知道。 到底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只能等姜素素身子好全之后她们再想想了。 ...... 第213章 产后抑郁 雨声淅沥的傍晚,姜素素靠在床头,程越山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字典摊在膝盖,两人的手指在泛黄的书页上慢慢滑动,时不时因为某个字的寓意争论几句。 “这个‘毅’字不错,坚毅刚强。” 程越山指着某个字说,粗糙的指尖在纸面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姜素素摇摇头,孕肚顶得字典微微翘起:“太硬了,万一是女儿呢?” ...... 最后选定的“安”与“宁”,朴素得近乎虔诚。他们这样没什么文化的夫妻,不敢奢求孩子大富大贵,只盼着他们岁岁平安,日日安宁。 更妙的是,这两个名字男孩女孩都能用——虽然现在躺在婴儿床里的,是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子。 岁岁和愿愿昨晚被宋怀生送回家时,两个小家伙还趴在车窗上不肯走,四只小手在玻璃上按出模糊的印子。 程月弯弯腰哄他们:“舅妈要休息,明天带你们来看弟弟。” 她自己的孕肚已经显怀,弯腰时不得不扶着车门。 宋怀生见状直接把她打横抱进后座,惊得岁岁和愿愿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 此刻晨光正好,程月弯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进病房时,姜素素正靠在床头喝米汤。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气色比昨天红润许多。 程越山蹲在婴儿床旁边,用指节轻轻蹭着小儿子的脸蛋,硬汉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 “舅妈!”愿愿挣脱妈妈的手,炮弹似的冲过去,却在离病床两步远时急刹车。 程月弯昨晚再三叮嘱过不能扑到孕妇身上。 岁岁慢吞吞跟在后面,怀里抱着自己最宝贝的积木盒子,准备送给新弟弟当见面礼。 “快来。”姜素素招手让两个孩子靠近,指着并排躺着的两个襁褓,“这是念安,这是念宁。” 程月弯把带来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掀开盖子,鸡汤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她昨晚回家后特意用砂锅小火煨了半宿,金黄的油珠浮在清亮的汤面上,底下沉着软烂的鸡肉和红枣。 “趁热喝。” 她盛出一碗递给姜素素,转头看见程越山正笨手笨脚地给念安换尿布,皮带上的钢扣硌得婴儿直哼唧。 “哥,你皮带解了再抱孩子。” 程越山如梦初醒地去解腰带,愿愿已经扒着婴儿床栏杆踮起脚。 “弟弟好小啊!” 她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比了比,念安的小脚丫还没她手掌大。 岁岁默默把积木盒子放在床尾,突然发现念宁的手在动,立刻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拽程月弯的衣角。 “他们在笑!”岁岁惊喜地叫道。 确实,两个新生儿虽然眼睛还睁不开,却都咧着没牙的嘴,发出细小的“咯咯”声。 念安的小拳头在空中挥舞,念宁的脚丫则把襁褓蹬开一角。 姜素素伸手轻轻握住那只乱动的小脚,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眼眶发热——昨天差点就失去他们了。 程月弯敏锐地察觉到姜素素情绪波动,立刻岔开话题:“爸妈早上来电话,说炖了猪脚黄豆汤,中午送过来。” 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笑道,“这下两个小家伙有玩伴了,等我家这个出来,能组个娃娃兵团。” 程越山终于搞定尿布,额头都冒了汗。 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留着昨天抱姜素素上担架时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伤痕。 正说着,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护士笑着测完姜素素的血压,在记录板上写道:血压...体温... 她看了看两个新生儿,突然“咦”了一声:“这两个孩子耳后......”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过去。 “怎么了?” “有个很特别的胎记。”护士轻轻拨开念安的襁褓,“像片枫叶似的。” 姜素素惊讶地探头去看,她生产完太虚弱,还没仔细端详过孩子。 “我耳朵后面也有个类似的......” ...... 姜素素被护士推去做产后检查后,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岁岁和愿愿趴在婴儿床边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好奇地盯着襁褓里红扑扑的弟弟们。 愿愿伸出小手指,轻轻碰了碰念安的脸蛋,立刻像触电似的缩回来,捂着嘴咯咯笑。 岁岁则一本正经地学着大人的样子,给弟弟们掖了掖被角。 程月弯站在窗边,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胸口却像压了块石头。 她悄悄对程越山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 这里没什么人经过,说话也方便。 “哥,有件事我得跟你好好说说。”程月弯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关于素素姐坐月子的事。” 程越山刚毅的脸上还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闻言笑道:“妈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乌鸡汤、红糖鸡蛋......” “不是吃的事。”程月弯打断他,眼神异常严肃,"是素素姐的情绪。" 走廊的灯光从门上的小窗斜斜地照进来,在程越山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他微微皱眉:“情绪?”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在激素影响下会特别敏感。” 程月弯斟酌着词句,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可能会无缘无故哭,或者对你发脾气......” 程越山失笑:“素素脾气那么好,怎么会......” "你必须认真听我说!"程月弯突然提高音量,又猛地捂住嘴,警惕地看了眼走廊。 确认没人注意到这边,她才继续道:“这不是脾气好不好的问题。是身体里的激素在作祟,就像......就像发烧时会头疼一样,控制不住的。”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上辈子那些破碎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 产后那段时间,她明明想抱抱岁岁和愿愿,可一闻到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就会莫名烦躁。 宋怀生靠近时,她浑身汗毛都会竖起来。 深夜里听着孩子的哭声,她不是想去哄,而是想打开窗户跳下去。 ...... “蛮蛮?”程越山疑惑地看着妹妹突然苍白的脸色,“你没事吧?” 程月弯猛地回神,强迫自己继续。 “总之,不管素素姐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得忍着。千万别跟她讲道理,也别说什么‘别闹了’之类的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急,“要多陪着她,但别逼她说话。她想哭就让她哭,千万别嫌她烦......” 程越山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他从未见过妹妹这样——眼睛发红,语速飞快,仿佛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赛跑。 “你怎么懂这些?”他突然问。 第214章 林嘉树 程月弯的呼吸一滞。 走廊尽头传来推车的声响,给她争取了几秒编谎话的时间。 “我......我有个朋友是妇产科护士,听她说的。” 她急忙转移话题,“反正你一定要记住,如果素素姐突然说些奇怪的话,必须立刻告诉医生!”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上辈子那个雪夜,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孩子们熟睡的窗户,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不离开,她真的会死。 程越山盯着妹妹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知道了,小管家婆。” ...... 姜素素生产时的惊险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淡去,在医院住了一周多后,终于被允许回家休养。 程母早早就把屋子收拾出来,床上铺了厚厚的棉褥,窗户缝都拿布条塞严实了,生怕有一丝风钻进来。 程越山抱着妻子进门时,岁岁和愿愿两个小家伙已经踮着脚在门口等了半天. 手里还攥着不知从哪摘的野花,花瓣都蔫了还舍不得扔。 “舅妈!”愿愿扑上去,又猛地刹住脚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姜素素盖着薄毯的膝盖。 “弟弟们乖不乖呀?” 姜素素苍白的脸上浮现笑意,刚要说话,怀里的小念安突然“哇”地哭起来。 程越山手忙脚乱地去接,差点把姜素素摔着,惹得程母举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哎哟我的祖宗!慢着点!” ......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给这一屋子鸡飞狗跳镀上温暖的色泽。 程记甜品自开业后那生意就一直蒸蒸日上,这段时间程父程母手里也攒了不少钱,所以前不久便一直在物色周围的屋子。 毕竟总和程月弯宋怀生小两口住在一块儿也不是件事儿,还是要有自个儿私人空间的好。 “爸,妈,那房子的事情你们就先缓缓,过段时间再找,等素素姐坐完月子再说。” 程月弯提议道。 虽然自上次之后,王长贵和娄秋梅就没出现过,但谁也保不准这两个难缠的家伙会不会再突然冒出来像条毒蛇一样咬上你一口。 宋怀生分配的军区大院,进出的管控比较严,至少安全是有保障的。 周围的那些屋子有些虽然也有保安,但还是不如这边来的安心。 程父程母一听也是,便暂时歇下了这方面的心思,专心忙活姜素素坐月子的事情。 ...... 沪城南城区接连发生的几起重大事故,让整个市政系统都绷紧了神经。 宋怀生作为上级指派的调查组负责人,几乎是从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就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 爆炸现场的残垣断壁、受伤群众的哭喊、各方势力的推诿扯皮......整整七天,他几乎没有合过眼。 终于,在第八天的凌晨,最后一份调查报告敲定。宋怀生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军装外套上还沾着现场勘查时蹭上的煤灰。 他拒绝了同事提议的接风宴,甚至连办公室都没回,直接让司机送他回家。 “处长,要不要先去机关拿钥匙?”警卫员小张透过后视镜问道。 宋怀生摇摇头,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不用,这个点月弯应该在家。” 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嘴角不自觉扬起。 任务来得又急又重,宋怀生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只在办公室给程月弯打了个简短的电话。 电话那头,岁岁和愿愿抢着要和爸爸说话。 童言童语地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带糖葫芦。 程月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笑意:“你放心去,家里有我。” 这一去就是七天。 他想家了。 想愿愿软乎乎的小手搂着他脖子说“爸爸我好想你”。 想岁岁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学他走正步。 更想程月弯夜里等他回来时,在客厅留的那盏温暖的灯。 吉普车在家属院门口停下时,夕阳正好落在大院的梧桐树上,给红砖小楼镀了层金边。 宋怀生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却在抬手敲门时突然顿了顿——他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古龙水味道。 “咚咚!” 指节叩在门板上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等了半分钟,屋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蛮蛮?是我......” 宋怀生又敲了两下,声音放柔了些。 难道在睡觉?他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二十,幼儿园应该刚放学不久。 正当他转身准备去办公室取钥匙时,楼下突然传来岁岁清脆的笑声:“妈妈!我要把这张画贴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宋怀生猛地回头。 只见程月弯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连衣裙,左手牵着愿愿,右手拎着菜篮子。 岁岁蹦蹦跳跳地跟在一旁,手里举着一张色彩斑斓的蜡笔画。 而在他们身边,站着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微微俯身听着程月弯说话。 那男人瞧着和宋怀生一般大,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最刺眼的是,他手里拿着程月弯平时用的那柄遮阳伞,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所以这批荔枝至少要冷藏运输,成本可能会高一些。” 程月弯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过口感绝对比陆运的好......” 她的话戛然而止。 楼梯拐角处,宋怀生像尊雕像般站在那里,军装笔挺,目光沉沉。 “怀生?!”程月弯眼睛一亮,菜篮子差点脱手,“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岁岁和愿愿已经尖叫着扑了上去:“爸爸!” 宋怀生弯腰接住两个孩子,视线却越过他们落在那个陌生男人身上。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得体的微笑。 “这位是?”宋怀生直起身,单手抱着愿愿,另一只手自然地揽过程月弯的腰。 “我高中同学,林嘉树。” 第215章 程月弯的初恋? 程月弯笑着介绍,“现在做水果进出口贸易,正好来谈合作。” 她转向男人,“这是我爱人,宋怀生。” “久仰。” 林嘉树伸出手。 宋怀生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失礼也不显热络。 “林先生好眼光,我太太做的甜品确实需要顶级水果。” 气氛微妙地僵了一秒。 程月弯敏锐地察觉到丈夫肌肉的紧绷,连忙掏出钥匙:“都别站着了,进屋说吧,林嘉树刚好带了批样品来......” 门开后,岁岁迫不及待地把画贴在冰箱上:“看!这是我画的全家福!” 稚嫩的笔触勾勒出四个小人,最中间那个穿着军装的高个子尤其醒目。 林嘉树看着画,突然轻笑一声:“月弯,你儿子把你画得比本人还漂亮。” “那当然!”岁岁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程月弯正弯腰换拖鞋,因着岁岁那自豪夸赞的话语,耳尖微红。 宋怀生不动声色地接过她手里的菜篮,指腹在她掌心轻轻一刮。 这个隐秘的小动作让程月弯心头一颤,抬头对上丈夫深邃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她再熟悉不过了。 吃醋了。 这个认知让她既好笑又甜蜜。 趁着林嘉树去厨房洗水果的功夫,程月弯凑到宋怀生耳边:“荔枝千层的新配方,需要特定品种......” “我知道。” 宋怀生打断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你谈生意我不干涉。” 他顿了顿,突然咬了下她的耳垂,“但他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际,程月弯腿一软,差点碰倒茶几上的花瓶。 她红着脸瞪了丈夫一眼,却见这人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正给林嘉树倒茶。 “林先生尝尝,这是蛮蛮最喜欢的碧螺春。” 玻璃杯里的茶叶舒展开来,就像此刻程月弯慢慢放松的心情。 她太了解宋怀生了——这个男人会吃醋,会不爽,但绝不会怀疑她的忠诚。 就像她永远相信,无论离家多远,他总会回到她身边。 林嘉树显然也察觉到了空气中无形的较量。 他识趣地喝完茶,起身告辞:“样品就放在厨房了,合作细节我们改天再谈。” 送客时,宋怀生站在门廊阴影里,看着程月弯和林嘉树在门口又说了几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有那么一瞬间几乎重叠在一起。 他的指节无意识地在门框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爸爸吃醋啦!”愿愿突然从背后抱住他的腿,小脸上满是狡黠。 宋怀生一把将女儿举起来:“胡说,爸爸这是......” “是在想晚上给妈妈做什么好吃的。” 程月弯关上门,笑盈盈地接过话头,“对吧,宋处长?” 她走过来,轻轻握住丈夫的手。 宋怀生反手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最后一丝不安。 “妈妈!林叔叔的伞忘拿了!”愿愿突然从沙发上举起那把精致的黑伞。 程月弯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怀生已经接过伞,顺手挂在了门后最显眼的挂钩上:“明天我让人送回去。” 他的语气平静,眼神却明明白白写着——看,连伞都进不了我家的抽屉。 程月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在两个孩子疑惑的目光中,踮脚亲了亲丈夫的下巴:“欢迎回家。” ...... 夜色沉沉,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宋怀生半靠在床头,垂眸凝视着怀里熟睡的程月弯。 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瓣微微张着,像朵含苞的玫瑰。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指腹下的肌肤温热细腻,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是她惯用的雪花膏的味道。 可此刻,这熟悉的香气却无法抚平他心底翻涌的暗潮。 林嘉树。 这个名字像根刺,狠狠扎在他心口。 宋怀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在程月弯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淡红的痕迹。 她微微蹙眉,轻哼了一声,却没有醒来。 他连忙松开手,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歉意的吻。 他是记得林嘉树的。 高中三年,程月弯的同桌。那个总是穿着干净校服,笑起来眼角有颗小痣的男生。 那时候宋怀生刚当上货车司机不久,受程奶奶嘱托去接程月弯放学。 每次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他都能看到他们并肩走出来。 林嘉树背着两个书包,程月弯手里拿着冰淇淋,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突然相视一笑。 少年人的笑容太干净,太耀眼,刺得他眼睛发疼。 宋怀生轻轻将程月弯往怀里带了带,她的脑袋顺势枕在他胸膛上,发丝散开,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若换做是其他男人,他或许不会这么失态。 可偏偏是林嘉树——是程月弯高中时喜欢过的林嘉树。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 他还记得那个雨夜,程月弯高三那年。 程月弯没带伞,被困在教室。 他过去的时候,程月弯正在一张粉色信纸上写着些什么东西。 宋怀生虽然不知道她写的什么内容,但是从那信封的样式,信纸的颜色,还有程月弯那带着几分羞涩和慌张的面容中,也可以大概猜得出来。 那是一封情书。 是,程月弯写给林嘉树的情书。 因为在第二天的时候,他便瞧见林嘉树拿着个一模一样的信封。 也是她的字迹没错...... 那天回家后,他在院子里抽了半包烟,直到指尖被烟头烫出水泡。 “蛮蛮......” 宋怀生无声地唤着她的乳名,指尖划过她柔软的唇瓣。 他不是对程月弯没信心,而是对自己不自信。 程月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像只撒娇的猫。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逐渐加深。 蛮蛮,你是我的。 是我一个人的。 这个念头像野火般在心底蔓延。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里。 第216章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程月弯被勒得轻哼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老公?” “没事。”他立刻放松力道,声音沙哑,“做噩梦了?” 程月弯摇摇头,困倦地眨了眨眼:“你还没睡啊......” “马上睡。”他亲了亲她的发顶,“乖,继续睡吧。”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很快又沉入梦乡。 宋怀生却毫无睡意,胸口突然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 宋怀生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暗沉。 他轻轻抬起程月弯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程月弯在睡梦中呜咽一声,下意识地推拒。 他却扣住她的手腕按在枕边,吻得更深。 直到她呼吸急促,他才勉强放开,抵着她的额头平复呼吸。 程月弯彻底醒了,茫然地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宋怀生松开钳制,温柔地替她捋了捋凌乱的发丝,“睡吧。”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但困意很快战胜了疑惑,不一会儿呼吸又变得均匀。 宋怀生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微肿的唇瓣,到纤细的脖颈,再到睡衣领口露出的一小片肌肤。 那里还留着他刚才留下的痕迹。 他伸手轻轻抚过那处红痕,眼底翻涌着晦暗的情绪。 白天林嘉树看程月弯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林嘉树,绝对是“贼心不死”! “蛮蛮......”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看他。”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 树影婆娑,在窗帘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宋怀生将熟睡的妻子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把她嵌进骨血里。 他不会放手。 永远不会。 ...... 与林嘉树的重逢是个意外。 没人想到蓝记的反击来得又快又狠。 那天程月弯清晨刚到店里,就发现后厨乱成了一锅粥。 几个帮工围在储藏室门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见她来了,立刻噤了声,脸上写满了不安。 “怎么回事?”程月弯皱眉问道,随手解开围裙的系带。 阿香咬了咬嘴唇,侧身让开一条路:“月弯姐,您自己看吧。” 储藏室里,本该堆满新鲜水果的货架上空空如也,仅剩的几筐荔枝已经发黑,散发出淡淡的酸腐味。 装奶油的铁桶敞着口,表面凝结了一层泛黄的膜。 ...... 最离谱的是面粉袋——本该雪白细腻的面粉里,赫然混着不少黑褐色的杂质,像是掺了砂石。 “张老板没来?”程月弯的声音冷了下来。 “来了,就送了这些。”阿香气得眼眶发红,“还说最近货源紧张,要涨价三成!” 程月弯的指尖在荔枝筐边缘轻轻一划,沾上了黏腻的汁水。 她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手。 这不是偶然,是蓄谋已久的断供。 果然,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坏消息接踵而至。 “小姐,李记奶场说今天送不了鲜奶了!” “程师傅!糖厂的伙计说他们的货车在半路抛锚了!” “月弯姐,连包装盒的厂家都说订单出了问题。” ...... 程父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蓝家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程月弯坐在办公桌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衬得她的表情格外冷峻。 她确实没想到蓝梦会做到这种地步。 毕竟他们同那些供货商之间可是签了合同的。 违约金可不是一笔小数。 能让那些供货商一夜之间全部反水,只能说明蓝家那边拿出了更高的价钱。 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看来对方是真的狗急跳墙了。 “爸,先把今天的限量款撤了。”她冷静地吩咐,“用现有材料做基础款。” 程父欲言又止:“可是......” “争取三天时间。”程月弯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厚厚的通讯录,“我找新供货商。” 通讯录翻到“水果供应商”那页时,程月弯的指尖突然顿住了。 林氏果业——专注高端进口水果,沪城新区分仓已开业。 她隐约记得上周尝过的荔枝,个头饱满,剥开时汁水四溅,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当时程母还开玩笑说,这荔枝怕是给皇上进贡的级别。 只不过当时他们已经同其他厂家谈好了。 而且林氏的价格也要高上不少,这就意味着他们还得给甜品涨价才行。 “就这家。”程月弯将号码指给程父,“您亲自联系,就说程记要谈长期合作。” 约定的时间是次日上午十点。 程月弯特意提前半小时到店,检查了新拟的合同和样品清单。 门铃响起时,她正低头核对数据,只听见程父热情的声音:“林经理,久仰久仰!” “程叔叔好。” 这个声音让程月弯猛地抬头。 站在门口的男人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领带夹闪着低调的银光。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弯着,像是含着笑。 程月弯愣了两秒才认出来:“......林嘉树?” 男人镜片后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你还记得我。” 这实在不能怪程月弯眼拙。 在她的记忆里,林嘉树永远是高中那个穿着宽松校服、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 他总爱把刘海随意地拨到一边,笑起来时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个精英范十足的商人。 “你们认识?”程父惊讶地来回打量两人。 “高中同学。” 程月弯简短地回答,迅速进入正题,“林经理,我们急需稳定的高端水果供应,尤其是荔枝、芒果和草莓这几样。” 林嘉树的目光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专业地接过样品单。 “程记的要求我们都能满足,不过......” 他轻轻推了下眼镜,“我能先看看贵店的实际需求吗?” 参观后厨时,林嘉树不动声色地落后半步。 他的视线贪婪地描摹着程月弯的侧脸。 比起高中时,她的下颌线更加分明,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束起的马尾辫随着走动轻轻摇晃,发梢扫过白皙的后颈。 第217章 腻歪的宋怀生 “这部分是水果处理区。” 程月弯推开一扇不锈钢门,“我们每天至少要消耗一百斤新鲜水果。” 林嘉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假装认真地检查设备。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看。 过去一周,他偷偷来过程记三次,每次都坐在角落的位置,看着她穿梭在柜台和后厨之间。 “荔枝的供应是关键。” 程月弯没注意到他的走神,继续介绍,“我们的招牌慕斯......” “需要妃子笑品种,果肉厚度不低于1.5厘米,糖度18以上。” 林嘉树突然接话,“每天凌晨四点采摘,六点前送达,全程冷链运输。” 程月弯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林嘉树笑了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来之前我做过功课,这是林氏能提供的标准,比你们原来的供货商高出30%。” 文件最后一页附着一份检测报告,程月弯扫了一眼就震惊了。 “价格呢?”她谨慎地问。 “按市场价九折。”林嘉树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老同学优惠。” 签完合同已近黄昏。 程父热情地留林嘉树吃饭,他却婉拒了。 “公司还有事,改天再聚。” 程月弯送他到门口,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没想到你会做这行。”她随口寒暄。 林嘉树低头整理袖口,声音很轻:“因为你爱吃水果。” “什么?” “没什么。” 他抬起头,笑容无懈可击,“明天第一批货会准时送到。” 转身的瞬间,林嘉树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没人知道,高二那年程月弯随口说的一句“喜欢穿西装的成熟男人”,让他偷偷在宿舍练习了整整三个月打领带。 没人知道,他在报纸上看到程记的报道时,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低头做甜点的侧影。 更没人知道,他今天早上换了七套西装,最后选了这条深蓝波点领带——因为那是程月弯高中最喜欢的颜色和样式。 可惜,她结婚了。 与此同时,蓝记的办公室里,蓝梦正听着心腹的汇报。 “程记找到新供货商了?” 她猛地站起来,“是谁?”她分明给所有的供货商都下了消息,若是谁敢给程记供货的话,那就是与他们蓝记为敌。 供货商们都是有眼力见的。 程记的生意虽然好,但目前也只局限在沪城这边。 可蓝记就不一样了。 不仅有着历史的底蕴,在全国更是有着几十家的分店。 每日需要的量可不是程记能比的。 两番对比之下,他们还是知道选择哪个的。 更何况蓝记那边给的报酬也很是丰厚。 “林氏果业,新入驻沪城的。” 林氏果业?有些耳熟。 这不是郑思给蓝成诺找的联姻的对象吗?据说和那林夫人还是故交呢。 事情好像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 后面的几天时间里,程月弯明显能感觉到,宋怀生变得黏人了许多。 这种变化来得突然又明显,就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藏獒,忽然变成了摇尾巴讨好的大金毛。 让程月弯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怀生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脱了军装外套,轻手轻脚地蹭到程月弯身边,像只大型犬似的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呼吸喷在她耳畔。 “蛮蛮,今天想我没?” 程月弯正算着甜品店的账本,被他这么一闹,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墨痕。 她无奈地转头,对上男人亮晶晶的眼睛。 这哪还是什么冷面阎王? 分明是只等着主人摸头的大金毛! “想了想了。” 她敷衍地拍拍他的脸,继续低头算账,“你先去洗澡,一身汗味。” 宋怀生却不依不饶,直接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自己坐下后再把她放在腿上:“你看账本,我看你。” 程月弯:“......” 这还怎么算?更离谱的是,宋怀生居然开始和岁岁愿愿抢关注了。 某天晚饭后,程月弯正给两个孩子读童话书。 岁岁窝在她左边,愿愿趴在她右边,两个小脑袋靠在她臂弯里,听得津津有味。 宋怀生坐在对面沙发上,手里拿着份军报,眼神却一个劲儿往这边瞟。 “妈妈!” 愿愿突然举手,“大灰狼为什么要吃小红帽啊?” 程月弯正要解释,对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咳咳。” 三人齐刷刷抬头,只见宋怀生不知何时放下了报纸,正襟危坐,眉头微蹙:“蛮蛮,我肩膀有点酸。” 岁岁眨巴着眼睛:“爸爸,要我给你捶捶吗?” “不用。”宋怀生一本正经,“要妈妈亲一下才能好。” 程月弯:“......” 五分钟后,宋怀生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妻子的“治疗”,心满意足地继续看报。 岁岁和愿愿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程月弯刚睁开眼,就看见宋怀生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见她醒了,男人立刻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今天不是休假吗?怎么起这么早?” 程月弯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慵懒。 宋怀生伸手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想多看看你。” 程月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丈夫的脸颊:“宋处长,你这是怎么了?被什么附体了?” 宋怀生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就是想你了。” “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程月弯坐起身,丝绸睡衣的肩带滑落,露出白皙的肩膀。 宋怀生的眼神暗了暗,喉结上下滚动:“不一样。” 这种黏糊劲儿持续到了早餐时间。 程月弯正在厨房里煎鸡蛋,宋怀生从后面环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别闹,我在做饭呢。”程月弯用手肘轻轻推他。 “你做你的,我抱我的。” 宋怀生纹丝不动,反而收紧了手臂。 岁岁和愿愿揉着眼睛走进厨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爸爸羞羞!”愿愿立刻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 岁岁则一本正经地说:“爸爸,老师说大人要给小朋友做榜样。” 宋怀生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但眼神一直没离开过程月弯。 ...... 第218章 程月弯的情书 程月弯发现,宋怀生最近的语言系统也出现了严重变异。 某天清晨,她正对着镜子梳头发,宋怀生从背后抱住她,突然幽幽道:“蛮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程月弯手一抖,梳子卡在发丝里:“又怎么了?” “你昨晚做梦喊了别人的名字。” “我喊谁了?” “你喊......‘芒果慕斯别跑’。” 男人委屈巴巴地把脸埋在她颈窝,“我重要还是甜品重要?” 程月弯:“......”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还有某次家庭聚餐,程母做了程月弯爱吃的糖醋排骨。 她刚夹起一块,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叹息:“没关系的,你吃吧,不用管我。” 程月弯筷子停在半空:“你又怎么了?” 宋怀生垂着眼睛,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只是突然想起来,上次你说最喜欢我做的排骨,现在却......” “停!” 程月弯赶紧把排骨塞进他嘴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程母在一旁笑得直抹眼泪:“怀生啊,你这招跟谁学的?” 宋怀生面不改色:“《恋爱兵法》第36计,适当示弱。” 程月弯:“???!!!” 她怎么不知道部队还教这个?! 最离谱的是有一天晚上,程月弯正在哄孩子们睡觉,宋怀生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枕头。 “爸爸也要听睡前故事吗?” 愿愿天真地问。 宋怀生一本正经地说:“不是,爸爸是来告诉你们,今晚妈妈是我的。” 说完,在两个孩子震惊的目光中,他一把抱起程月弯,大步流星地回了主卧,还故意把门关得震天响。 “宋怀生!你疯啦?” 程月弯又羞又气,捶打着他的胸膛,“孩子们会怎么想?” “他们迟早会懂的。”宋怀生不以为意,将她放在床上,俯身压下来,“谁让他们的妈妈这么迷人呢?” ...... “没关系的,你不爱我也行的,只要我爱你就行了。” 宋怀生继续说着让人哭笑不得的话,还故意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程月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宋怀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 “像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大金毛,每次想要零食就这副德行。” 程月弯捏了捏他的鼻子,“说,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宋怀生立刻正色道:“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那你这是怎么了?” 程月弯歪头看他,“突然这么黏人,我都不习惯了。” 宋怀生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就是怕你被人抢走。” “你该不会是因为林嘉树吧?”程月弯试探地问。 宋怀生的表情立刻变了,眼神锐利起来。 程月弯这下确定了,原来都这么些天了,她家这位还是在吃醋呢。 她忍不住笑得更欢了:“宋怀生,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吃这种陈年老醋?我和林嘉树就是普通同学关系。” “他看你的眼神不普通。” 宋怀生闷闷地说。 程月弯踮起脚尖,在丈夫唇上亲了一下:“傻瓜,我都给你生了一对龙凤胎了,你还担心什么?” 说罢又挺了挺自己的肚子,“囔,现在怀里还揣着一个呢。” 宋怀生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里:“我就是......突然有点害怕。” 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脆弱。 程月弯心头一软,柔声道:“怕什么?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 “毕竟你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他。 后面几个字宋怀生忽然没勇气说出口了。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程月弯的腰身。 听到丈夫欲言又止的话,程月弯瞪大了那双杏眼,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你该不会以为我高中的时候喜欢林嘉树吧?!” 老天奶,好大的一口锅啊。 她喜欢林嘉树?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个误会简直比数学老师当年说她“有潜力”还要离谱。 宋怀生垂着头,那双总是能看透她心思的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迷雾。 “我看到你给他写的情书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程月弯从未听过的酸涩。 情书?程月弯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几年前的高中时代。 那时的校园里总是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气息,走廊上永远有女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篮球场边总是不缺围观的人群。 而她,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每天都能在课桌抽屉里发现几封匿名情书。 那些字迹或工整或潦草的信件最后都被她原封不动地放进了垃圾桶。 但她自己,从小到大,只给一个人写过情书。 虽说那封情书最后也没送出去就是了。 客厅里的老式座钟发出沉重的滴答声,程月弯突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怀生,你是说那封粉色的、折成心形的信?” 宋怀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程月弯捧起他的脸,粗糙的胡茬蹭着她的掌心。 她注视着丈夫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不安和醋意,让她心头一软。 “傻瓜,那封信根本不是给林嘉树的。” “那是......?” 宋怀生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干涩。“那是写给你的。” 程月弯一字一句地说,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我当时太害羞了,没敢送出去,就夹在课本里当练习,后来林嘉树借我的笔记,可能不小心夹在里面了。” 宋怀生的眼睛瞪大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给我的?” “对,给你的。” 程月弯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骨。 “我从来没给林嘉树写过情书,从高中到现在,我喜欢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第219章 月亮奔我而来 宋怀生的表情从震惊转为困惑,又变成难以置信。 “可是...那时候我只是个每天给你们学校送货的司机...” “而我是那个每天趴在二楼窗口,看你卸货的傻姑娘。” 程月弯的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的夏天格外炎热。 程月弯记得那天下午,她正坐在教室里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 她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看到一个穿着工字背心的年轻男人正从货车上跳下来。 阳光洒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顺着脖颈滑落。 他轻松地扛起两箱货物,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那一刻,程月弯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谁啊?”她小声问同桌。 当时程奶奶还没拜托宋怀生帮忙接送程月弯。 所以程月弯不认得他也正常。 “哦,那是供销社新来的司机,叫宋......宋什么来着?”同桌漫不经心地回答。 “听说才21岁,已经开了两年车了。” 从那天起,程月弯养成了一个习惯。 每天下午三点,准时“路过”教学楼靠近货场的窗口。 她会假装整理书包,实际上眼睛一直追随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故意把书掉在你面前。”程月弯笑着说,手指缠绕着宋怀生的衣角。 宋怀生的眼睛亮了起来,“《红岩》?” 他当然记得。 每次和程月弯的相遇,都被他清晰的印刻在脑子里。 只是惊喜于程月弯居然也还记得。 “对!你帮我捡起来的时候,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程月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悸动,“你跟我说‘同学,你的书’,声音特别好听。” 程月弯轻轻捶了下他的肩膀,“后来我鼓起勇气写了那封信,但每次看到你,就又不敢送了。” 宋怀生突然紧紧抱住她,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我以为...我以为你...”他的声音哽咽了。 自卑让当时的他不敢当面去找程月弯,问她是不是喜欢林嘉树。 程月弯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湿意,心头一颤。 那个在灾祸中肋骨断了三根都没掉一滴眼泪的男人,此刻在她怀里微微发抖。 宋怀生抬起头,眼眶通红。 他从未奢望过程月弯同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上自己。 毕竟当时的程月弯可谓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成绩好,人长得也好,前途可谓是无限光明。 而他不过是一个货车司机,未来如何都还尚未可知。 月光皎皎,明月照人,却照的不只是他一人。 “我爱的是那个会在下雨天把外套给我,自己淋雨的宋怀生;是那个知道我胃不好,每次出车都记得带暖胃汤的宋怀生;是那个为了给我交学费,连续半年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宋怀生......” 程月弯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那封信......能念给我听吗?”宋怀生小声请求,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程月弯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虽然她确实还保存着就是了。 毕竟是她少女情窦初开时写的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情书,也是有些纪念意义。 “求你了。”宋怀生用额头抵着她的,眼中满是期待。 程月弯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卧室。 她从五斗柜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整齐地放着各种票据和照片。 最下面是一张已经泛黄的粉色信纸,折痕处几乎要断裂了。 她回到客厅,在宋怀生期待的目光中展开信纸,清了清嗓子: “...我喜欢看你认真工作的样子,喜欢你那无微不至的照顾...” 信的内容并不长,但字里行间满是少女纯真的爱意。 念到最后,程月弯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变成了耳语。 索性直接将信纸塞给了宋怀生,让他自己看。 宋怀生快速浏览完整封信后,抬头看向程月弯,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真的是......给我的?” 程月弯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我写了整整三个晚上,改了七八遍,最后却因为太害羞没敢送出去。” 宋怀生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嘴唇颤抖着贴上她的。 “我要是早点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 ”程月弯笑着回应他的吻,尝到了咸咸的泪水味道。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 宋怀生却觉得心里从未如此明亮过。 他抚摸着妻子的长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等等,那为什么林嘉树会有这封信?” 程月弯皱起鼻子,“那天他借我的物理笔记,可能不小心夹在里面了,第二天他还给我的时候表情怪怪的,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笔记记得太乱呢。” 宋怀生忍不住笑出声,“所以那个书呆子一直以为你喜欢他?” “谁知道呢,反正毕业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程月弯耸耸肩。 “倒是你,居然记了这么多年,还一个人偷偷吃醋。” 宋怀生有些窘迫地挠挠头,“我...我只是...” 程月弯突然正色,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地说。 “宋怀生,你给我听好了,我程月弯这辈子就认定你一个人了,管他什么林嘉树王嘉树,在我眼里都比不上我丈夫一根手指头。” 宋怀生的眼睛又湿润了,他紧紧抱住妻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 “傻瓜。” 程月弯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不过......你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宋怀生假装生气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两人笑作一团。 “要不要我写个保证书给你?”程月弯故意逗他。 “那倒不用。” 宋怀生终于露出了笑容,“不过......你得补偿我这几天的精神损失。” 程月弯挑眉:“怎么补偿?” 宋怀生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向卧室:“你说呢?” “宋怀生!大白天呢!” 程月弯惊呼,但抗议声很快就被堵在了唇齿之间。 ...... 万幸的是,如今月亮终于奔他而来。 第220章 产前疯癫 程月弯先前甚至都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得了什么“产前抑郁症”了。 可是转念一想,不应该啊。 他个大男人,又没怀孕,得什么产前抑郁,要抑郁也应该是她抑郁好吧。 现在看来。 产前抑郁? 不,是产前疯癫。 这不是什么产前抑郁,而是一个男人在用笨拙的方式表达他的恐惧。 解开心结后,程月弯对宋团长的撒娇行为越发纵容。 “老公乖啊,亲亲~”她捧着宋怀生的脸左右各亲一下,像哄小朋友似的。 宋怀生得寸进尺:“不够。” “那要怎样?” “书上说,孕期四到六个月可以适当......” “停!”程月弯红着脸捂住他的嘴,“这种书少看!” 可惜为时已晚。 宋处长已经自学成才,当晚就把《孕期亲密指南》的理论知识付诸实践。 程月弯被折腾得腰酸背痛,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更过分的是,这男人食髓知味后越发肆无忌惮。 某天程月弯正在厨房做甜品,他从背后贴上来,下巴搁在她肩上:“蛮蛮,我比慕斯蛋糕甜多了,你要不要尝尝?” 程月弯手一抖,奶油挤歪了:“宋怀生!这是白天!” “嗯?” “不要发颠。” “所以晚上可以继续?” “......” 晚上两个孩子回家后,发现爸爸好像没那么“神经”了。 岁岁则一脸了然:“爸爸终于不闹别扭了?” 宋怀生尴尬地咳嗽一声,程月弯则笑着摸摸儿子的头:“是啊,你们的爸爸终于想通了。” 睡前,程月弯照例给孩子们讲故事。 今天讲的是《美女与野兽》,当讲到野兽变回王子时,愿愿突然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也像野兽一样,会变身啊?” 程月弯忍俊不禁:“是啊,不过你们的爸爸是从藏獒变成金毛。” “那妈妈喜欢藏獒还是金毛?”岁岁问。 程月弯看了一眼站在门口、耳朵竖得老高的宋怀生,笑着说:“只要是你们的爸爸,妈妈都喜欢。” 宋怀生满意地笑了,走过来在妻子脸上亲了一下:“孩子们该睡觉了。” 等哄睡孩子后,宋怀生迫不及待地把程月弯拉进卧室。 这一次,他没有急不可耐地亲热,而是温柔地抱着她,轻声说:“谢谢你,蛮蛮。” “谢我什么?” “谢谢你选择我,包容我,爱我。”宋怀生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乱吃醋了。” 程月弯转身面对他,在月光下抚摸他刚毅的轮廓:“傻瓜,吃醋说明你在乎我,不过......” 她狡黠地眨眨眼,“下次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变身金毛。” 宋怀生低笑一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现在,你的藏獒回来了。” 月光如水,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屋外,岁岁和愿愿的房间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这个家,充满了爱的气息,温暖而踏实。 ...... 清晨六点整,百货商场的铁闸门刚拉起一条缝,程父就挑着两筐新鲜水果侧身挤了进去。 他的布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几乎没发出声响,却在空荡的商场里激起细碎的回音。 三楼东侧的“程记甜品”招牌下,已经有七八个挎着菜篮的主妇在排队。 这是近半个月来常见的景象了。 “程师傅,今天有杨枝甘露伐?”穿蓝布衫的周阿姨踮脚张望他手里的竹筐。 “我小囡昨天放学回来念叨一晚上。” 程父笑着掏出钥匙开卷帘门:“有有有,林氏今早特供的吕宋芒,您摸摸还带着凉气呢。” 他故意把竹筐倾斜,让排队的顾客都看见里头金灿灿的芒果。 果皮上凝结的水珠在晨光里像撒了把碎钻,惹得队伍末尾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姑娘惊呼出声。 玻璃柜台里,新贴的价目表上还能看出改价的痕迹。 原价三角五分的芒果布丁改成四角,双皮奶从两角八分涨到三角二分。 但与之对应的,是柜台左侧新辟的“特供专区”。 描金边的瓷盘里,琥珀色的芒果西米露盛在荷叶碗中,旁边立着“林氏果园专供”的小木牌。 “涨价了还这么多人?”商场保洁员拖着扫把路过,被蜿蜒到楼梯口的队伍吓了一跳。 因着林氏那边的水果供应,程记甜品的生意得以恢复,甚至可以说是更好了。 但也因着水果原材料价格的上涨,所有甜品的价格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 角落里新添了块糊着大红纸的公告板,上面整齐贴着盖有“林氏果业”公章的供货单。 最显眼的是用毛笔圈出来的数字:特级芒果进货价每斤2.8元。 “这都抵得上三斤猪肉价了!” 开始的时候有些食客对于这一做法还是有些不满意的。 觉得这程记才开业没多久就开始涨价,这不是飘了嘛。 可等程父程母将林记那边的供货单张贴出来的时候,他们便彻底没有意见了。 林氏水果的名气他们也都是知道的,那水果的品质可都是上上等,平日里光是一个芒果就要卖上三四块,足足是其他水果商的三四倍了。 加上程记这边的涨价并不是大幅度的,只是轻微的调整了一下,有些商品甚至还降价了。 是以,食客们对此就更没什么意见了。 “同志,要两份杨枝甘露,多加点西米。” “鲜果茶两份,其中一份不要放......” “劳驾让让!”程父端着刚出炉的菠萝包从人缝中挤过,金黄色的酥皮簌簌往下掉渣。 后厨里的程母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柜台那边的阿香几人左手帮着打包,右手同时往计算器上噼里啪啦敲数字。 最忙的时候,甚至要用胳膊肘压住抽屉找零钱。 忽然“哗啦”一声响,装芒果的搪瓷盆见了底,后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对不住各位,今天的特供芒果系列卖完了。”阿香擦着汗宣布,话音刚落就有穿喇叭裤的年轻人嚷嚷。 “我排了四十分钟队啊!” 第221章 荔枝冻 荔枝冻的灵魂在于新鲜。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林氏果园的伙计就送来了两筐还带着晨露的荔枝。 轻轻按压荔枝外壳,感受那饱满的弹性。 凑近嗅闻,确认那清甜的香气没有被任何异味污染。 最后用小剪刀剪下一小枝,观察断口处渗出的汁液是否清亮。 荔枝选材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程月弯深知,只有外壳鲜红、果肉晶莹、汁水丰盈的荔枝,才能做出上乘的荔枝冻。 她将选好的荔枝放入竹篮,用湿纱布轻轻覆盖,暂时放在阴凉处。 接下来是准备琼脂。 从储藏室取出一个锡罐,里面是她上个月托人淘回来的优质琼脂条。 这些琼脂条呈现半透明的浅黄色,质地坚硬但易折断,断面光滑无杂质。 取出一小撮放入碗中,加入冰水浸泡。 水温不能高,时间不能短。 琼脂需要在冷水中慢慢软化,约莫三十分钟后,用手指轻触,确认已经达到理想的柔软度。 与此同时,程月弯开始处理荔枝。 用弯刀在荔枝外壳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轻轻一挑,外壳便如花瓣般绽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 将剥出的荔枝果肉一颗颗放入铺了冰块的琉璃碗中。 每剥开十颗荔枝,用细纱布包裹果核轻轻挤压,收集那些未被污染的纯净荔枝汁液。 这些汁液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在晨光中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当所有荔枝处理完毕,程月弯开始熬制荔枝糖水。 取出一口小铜锅,倒入山泉水和冰糖,用文火慢慢熬煮。 糖水的浓稠度是关键——太稀无法支撑果冻结构,太浓又会掩盖荔枝的本味。 需要不时用木勺舀起糖水,观察其落下的速度和拉丝的长度。 当糖水达到理想状态时,迅速将浸泡好的琼脂捞出沥干,加入锅中。 火候转为中小,用长柄木勺以固定的节奏顺时针搅拌,确保琼脂完全溶解且不糊底。 锅中液体逐渐变得清亮透明,散发出淡淡的甜香。 接下来是最考验技巧的步骤——调配荔枝冻液。 将刚才收集的纯荔枝汁缓缓倒入琼脂糖水中,比例精确到每一滴。 左手持温度计,右手不停搅拌,眼睛紧盯着液体表面细微的变化。 当温度达到时,立即离火,将锅子移至一旁的大理石板上快速降温。 温度决定口感。 再用铜勺舀起少许冻液,让其自然滴落。 液滴在半空中形成完美的珠状,落下时能短暂保持形状才散开,这正是最佳理想状态。 现在开始组装荔枝冻。 取出特制的梅花形水晶模具,先用冰水冲洗一遍,然后薄薄刷上一层荔枝蜜。 将完整的荔枝果肉小心摆放在模具底部,形成第一层。 接着缓缓倒入一层冻液,刚好淹没果肉。 再将模具放入特制的冷藏箱中,控制好温度。 五分钟后,第一层冻液已经半凝固,此时程月弯取出模具,摆放第二层荔枝果肉,再倒入第二层冻液。 如此反复三次,形成完美的三层结构。 全部完成后,将模具放入主冷藏室,温度调低。 真正的凝固需要至少两小时,这段时间她开始准备最后的装饰。 用糖渍玫瑰花瓣和新鲜薄荷叶。 当时钟指向正午,程月弯终于打开了冷藏室的门。 小心翼翼地将模具取出。透过晶莹的水晶壁,可以看到里面层次分明的荔枝冻。 最下层是完整的荔枝果肉,中层是切半的荔枝,最上层则是细碎的荔枝颗粒,全部被琥珀色的冻液完美包裹。 脱模是最紧张的时刻。程月弯将模具底部浸入温水三秒钟,然后迅速翻转。 随着轻微的“噗”声,荔枝冻完整地滑落到提前准备好的青瓷盘中。 它在盘中微微颤动,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一丝气泡或裂痕。 再在周围点缀上提前准备好的糖渍玫瑰和薄荷叶就可以了。 在自然光下,荔枝冻呈现出梦幻的视觉效果。 最底层如宝石般璀璨,中层似琥珀般温润,上层则像水晶般透明。 冻体内部悬浮着大小不一的荔枝果肉,宛如被时光凝固的珍宝。 俯身轻嗅,先是闻到荔枝特有的清甜香气,随后是琼脂带来的海洋般的清新,最后还有一丝玫瑰的幽香。 三种气息层次分明却又和谐交融,令人食欲大开。 用银刀轻轻切下一角,断面整齐光滑,果肉与冻体完美融合没有分离。 送入口中,首先是冻体在舌尖温柔化开的触感,清凉但不冰冷。 然后是荔枝果肉爆开的瞬间,汁水充盈整个口腔。 最后是淡淡的回甘,让人忍不住想立刻再尝一口。 年轻人将信将疑地叉了块晶莹的果冻,荔枝的清香立刻在舌尖炸开。 他瞪圆眼睛,突然掏出三张十元大钞:“剩下的我全要了!” 十点整的商扬广播响起时,程记这边装钱的饼干盒已经换了第三个。 程母弯腰整理货架,忽然听见“咔嚓”一声。 昨天新缝的围裙口袋撑裂了线,几枚五分硬币滚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叮叮当当滚出老远。 “程老板娘,你们该换收银机啦!”熟客们笑着帮她捡钱,有人指着柜台边堆成小山的空竹筐。 “这哪是卖甜品,简直是开矿呢!” 确实,换了林氏供货后的这半个月,程记的营业额像坐了火箭。 虽然水果成本涨了四成,但客单价反而提高了。 原本买两角钱绿豆汤的老顾客,现在会加一份五角钱的鲜果切盘。 穿皮鞋的干部模样的人,更是直接冲着“特供”系列来,眼都不眨地花掉半个月工资。 午休时分,程父蹲在后门卸货区数着粮票,忽然发现个有趣的现象。 用林氏水果后,看似成本上涨,实际利润反而更高。 第222章 林家毁约 高档甜品带来的口碑效应,甚至带动了传统点心的销量——今天光是白糖糕就多卖了六十份。 “老程!”程母突然从后门探出头,手里举着个笔记本。 “刚接到棉纺厂工会的订单,下周劳模茶会要订一百五十人份的甜品!” 她的钢笔还夹在耳后,墨水蹭在鬓角也顾不上擦。 谁能想到,蓝记的那一番恶性竞争的操作,到头来竟然还帮了他们一把呢。 ...... 本以为到此为止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了。 程记甜品铺的生意日渐红火,每日清晨门前便排起长队,街坊邻居们都夸赞他们的手艺了得。 那批从林氏水果行订购的优质荔枝,更是让程月弯最新研制的“琉璃荔枝盏”成了店里的招牌。 连城里最有名的美食评论家都专程来品尝,在报上写了半版篇幅的赞誉。 这日程月弯正在家里将新熬好的荔枝蜜装罐,厨房里飘着甜腻的果香。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宋怀生早上出门时说中午不回来吃饭,她打算简单下碗面条应付一下。 门就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个点会是谁? 程月弯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活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穿过小院时,她顺手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站着的竟是林嘉树。 她愣了一下。 自从上次谈妥水果供应的事后,林嘉树倒是有上门来过不少次。 不过她怕宋怀生那醋坛子的吃味儿,所以都减少了与他的接触。 后面送货都是林家派伙计来,林嘉树已经很久没亲自上门了。 “林嘉树?”程月弯拉开门,有些惊讶,“出什么事了吗?” 站在门口的林嘉树与往日判若两人。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带歪在一边,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见到程月弯,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捏着公文包的带子。 “月...月弯...”林嘉树结巴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能...能进去说吗?” 程月弯侧身让他进来,心里已经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 上次林嘉树来时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他西装笔挺,意气风发,一口一个“老同学”叫得亲热,还拍着胸脯保证会给程记最优惠的价格。 小院的石桌上还摆着早上没收拾的茶具。 程月弯示意林嘉树坐下,转身去厨房倒了杯凉茶。 “喝点茶吧,看你满头大汗的。” 她把茶杯推过去,自己坐在对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林嘉树接过茶杯时手指微微发抖,茶水在杯中晃出细小的波纹。 他抿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组织语言。 “到底什么事?”程月弯直接问道,“是不是水果供应出了问题?” 林嘉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去:“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程月弯语气平静,“如果不是要紧事,你不会这个点亲自跑来。” 林嘉树的手指在杯沿上摩挲,指节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月弯,实在是不好意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先前谈的那批水果生意,可能要...要作废了...” 程月弯眉头微蹙。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心里一沉。 程记的荔枝冻和水果茶之所以受欢迎,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林家水果的品质。 如果突然断供,短时间内很难找到替代品。 “是因为价格的问题吗?”她试探着问。 “上次你给的折扣确实很优惠,如果公司那边有意见,我们可以按市扬价来。” 她记得很清楚,上次林嘉树是以“老同学情谊”为由,给了她一个只有大宗采购才能享受的折扣。 当时她还觉得不妥,但林嘉树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 林嘉树都没问题,那她自然也没有问题,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不是价格的问题...”林嘉树摇头,眼神飘向院子角落的一株荔枝树,就是不敢看程月弯。 虽说家里人不让他说,但是对上程月弯那灼灼的目光,林嘉树还是说不了谎话。 “是...是蓝家那边...” “蓝家?”程月弯心头一跳。 对于商家来说,蓝家是目前城里数一数二的甜品集团,确实比程记这种小店有分量得多。 林嘉树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蓝家突然说要独家采购我们的特级水果,还...还威胁说如果不答应,就终止所有合作。” 他咽了口唾沫,“我爸怕得罪大客户,就...” “就决定牺牲我们这种小客户?”程月弯接过话头,语气依然平静,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林嘉树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我极力反对过,可是...”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可是却没办法。 他母亲正准备让他和蓝家的大小姐联姻,家里根本就没人站在他这一边...... 不过这段话,林嘉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所以你就妥协了?”她轻声问。 林嘉树的脸涨得通红:“我...我也没办法...公司毕竟是我爸说了算...” 程月弯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石桌上,茶杯里的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 “对不起......”他喃喃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程月弯叹了口气。 她看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忽然觉得他可怜又可悲。 “林嘉树,”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生意就是生意,不需要掺杂私人感情。既然林家决定终止合作,我尊重你们的商业选择。” 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平常。 林嘉树却像被刺痛了一般:“你不生气吗?” “生气有用吗?”程月弯反问,“与其浪费时间生气,不如想想怎么解决原料问题。” 第223章 林嘉树的独白 他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仿佛那里藏着能给他勇气的答案。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月弯......”在离开之前,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许久未用的老唱片机。 “怎么了?”程月弯的语气不咸不淡。 林嘉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厉害,几乎要撞破肋骨冲出来。 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十年,从他们第一次重逢时就想问,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后来知道程月弯已经结婚生子,就更不好开口了。 但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 “你高中给我写的那封情书,是真心的吗?” 他一口气说完,眼睛死死盯着程月弯的脸,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就是高三那年,夹在笔记本里的那封。” “至少在当时,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他急切地解释,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说喜欢我认真的样子,说我笑起来很好看......” 那封情书里的“他”,是那么的优秀。 优秀到林嘉树都怀疑是不是他自己了。 可是身边的朋友都说是他。 毕竟他是高中的时候和程月弯走的最近的男生,是大部分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当时几个朋友笑着打趣说,程月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更何况那封情书是夹在给他的笔记里头的,说不定是程月弯不好意思直接给他,想要借着这个机机会坦白自己的心意呢。 林嘉树自然也是信了这个说法的。 诚然,他对程月弯自然也是有好感的。 程月弯长得好看,成绩还好。 毫不避讳的说,是整个学校大部分男生梦中女神。 能被这种人喜欢,林嘉树心中是自豪的。 也正是因为那封情书,他开始加倍努力,想要配得上程月弯情书里的那个“他”。 林嘉树的高中时代,在旁人眼中是光鲜亮丽的。 成绩名列前茅,举止得体有礼,是老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所谓的优秀,不过是在追赶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影子——他那比他年长八岁的哥哥。 林家的大少爷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从小学到大学一路保送,奖杯奖状堆满了林家的书房。 他高大俊朗,谈吐不凡,是林父在商界聚会中最得意的谈资。 而林嘉树,不过是“林大少的弟弟”这个前缀下的附属品。 每当林嘉树拿着98分的试卷回家,父亲只会淡淡地问:“为什么不是100分?你哥哥从来没考过98分。” 母亲则会补充道:“你哥哥高二时已经自学完大学课程了。” 这些话语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林嘉树牢牢禁锢在“不如哥哥”的牢笼里。 高二那年的一扬车祸带走了林家的大少爷,也带走了林家所有的欢声笑语。 林父林母将所有的期望与悲痛,一股脑地倾注在了林嘉树身上。 林嘉树开始活得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 他的笑容是排练过的,举止是精心设计的,连呼吸的节奏都要符合“林家二少爷”的身份。 他的世界是灰暗的,直到分班后程月弯的出现,像一束猝不及防的阳光,刺穿了这片灰暗。 程月弯与林嘉树截然不同。 她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成绩虽然一直名列前茅,但从不为了分数拼命。 她留着齐肩的黑发,发梢总是微微翘起,像是随时准备飞扬。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黑亮,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像阳光在水面跳跃的光斑。 最让林嘉树着迷的是程月弯身上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 她会在下雨天故意踩水坑,会把课本垫在脑后躺在操扬上看云,会在所有人都埋头做题时,突然望向窗外发呆。 这些在林家绝对不被允许的“出格”行为,在林嘉树眼中却闪耀着令人窒息的光芒。 在收到程月弯情书的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回应这份感情。 不是为了反抗父母,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抓住这束照进他生命的光。 可是那封他精心珍藏着的情书,却被他母亲从他书包里翻了出来。 当他鼓起勇气向父母提起程月弯时,父亲勃然大怒。 “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女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更何况他们家现在成分也不好,父母还被下放了,同这种女孩子在一起,你是想要气死我和你爸吗?!” 母亲更是直接找到了学校,要求班主任将两人的座位调开。 那张承载着林嘉树全部希望的纸条,连同笔记本一起被强制退了回去。 班主任委婉地表示“现在应该以学业为重”。 林嘉树没有勇气再去找程月弯,没有勇气直接提起这件事。 他害怕看到对方失望的眼神,更害怕自己的懦弱会伤害到她。 ...... 可是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程月弯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客厅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嗒嗒"的走动声。 林嘉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沉重。 “林嘉树,”程月弯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那封情书不是写给你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嘉树心上。 他的手指猛地攥紧,茶杯里的水晃出来,溅在他的西装裤上,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 “不可能......”他喃喃道,声音发颤,“那明明是夹在给我的笔记本里的......” 程月弯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拿了块抹布。 她蹲下来擦拭茶几上的水渍,动作轻柔而细致,像是在借此组织语言。 “那本笔记本确实是要给你的,”她一边擦一边说,没有抬头看他,“但情书是写给别人的,我不小心夹在里面了。” 林嘉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想起当年收到笔记本时的狂喜,想起他躲在被窝里一遍又一遍读那封情书的夜晚,想起他鼓起勇气向父母坦白想和程月弯交往时遭受的反对...... 所有的一切,原来都建立在一个荒谬的误会上。 “给......给谁的?”他艰难地问出口,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嘶哑。 程月弯直起身子,将抹布放在一旁。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她的眼神飘向窗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宋怀生。”她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带着林嘉树从未听过的柔软,“我如今的丈夫。” 程月弯也不用避讳。 毕竟如今的她已经和宋怀生互相表明心意了。 说的直白些,也能彻底断了林嘉树的念想。 林嘉树如遭雷击。 显然,他确实没料到这么个答案。 他先前还抱有希望,说不定是程月弯如今结婚了,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过去,加以置喙,所以才这般说的。 这样的话他能理解。 至少他们那段回忆是真实存在的,是美好的。 只是最终他们有缘无分罢了。 可是现在却告诉他。 程月弯真正喜欢的居然是宋怀生?? 宋怀生?那个总是穿着脏兮兮工装裤的货车司机? 他怎么也想不到,程月弯会喜欢那种人。 在他记忆中,宋怀生连高中都没读完,整天跟方向盘和扳手打交道,身上永远带着几分机油的味道。 “怎么会是他......”林嘉树喃喃自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明明那么优秀......” 程月弯笑了笑,那笑容刺痛了林嘉树的眼睛:“感情这种事,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更何况,我的丈夫他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可是......”林嘉树的声音哽咽了,“为什么会在给我的笔记本里?” 程月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那天我本来要把笔记本给你,情书写好后随手夹在里面准备晚点给宋怀生,结果忘了拿出来就直接给你了。” 她顿了顿,“后来你退回来的时候也没说什么,我还以为是你没看到这东西,就没再提起这事。” 林嘉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起当年几个朋友信誓旦旦地说情书肯定是写给他的,毕竟他是学校里和程月弯走得最近的男生。 想起父母坚决反对他和程月弯交往,说程月弯家条件一般配不上他们林家。 想起他最终妥协,将笔记本连同那封他视若珍宝的情书一起退了回去...... 所有碎片突然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他所以为的两情相悦,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扬自作多情的误会。 “所以......”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程月弯的眼神柔和下来,“没有。”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刺入林嘉树的心脏。 他想起高中时自己总是默默跟在程月弯身后,像只忠诚的小狗。 想起每次她需要帮助时,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想起他偷偷收藏她用过的草稿纸...... 所有他以为的“暗恋证据”,在她眼里不过是普通的同学情谊。 阳光依旧明媚,树影依旧婆娑,但林嘉树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的所有挣扎与妥协,所有隐忍与努力,竟然都建立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想之上。 他以为自己在为爱情奋斗,实际上只是在为一个误会徒劳挣扎。 程月弯站在他面前,眼神清澈见底。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没有愧疚,也没有怜悯,就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她早已走出那个写情书的年纪,拥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事业。 而他,林嘉树,却一直活在高中时代的那个误会里,活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中。 林嘉树突然觉得可笑至极。 他视若珍宝的“初恋回忆”,对程月弯而言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而他一直耿耿于怀的“错过”,在她的人生中甚至不值得被提起。 “你知道吗,”他苦笑道,“因为这封信,我和家里大吵了一架。” 程月弯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爸妈觉得你配不上我,”林嘉树自嘲地说,“他们早就给我物色好了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 现在想来多么讽刺。 他父母眼中“配不上”他的程月弯,心里装着的却是一个他们更看不上眼的修车工。 而他现在坐在这里,像个可悲的小丑,揭穿了自己长达十年的幻想。 “嘉树......”程月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林嘉树想。 程月弯已经和宋怀生结婚生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而他却还困在那封根本不属于他的情书里,像个固执的守墓人,守护着一座空坟。 “我真是个笑话......”他喃喃自语,肩膀卸了力道,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程月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客厅里渐渐暗了下来。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我得走了。”林嘉树突然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带倒椅子。 他需要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舔舐伤口。 程月弯也跟着起身:“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 夜风拂过程月弯的发梢,带来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月弯,”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问。 “如果当年我没有退回笔记本,而是接受了那封情书,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程月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但坚定地说:“不会的,嘉树,我的心从来就不在你那里。”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林嘉树最后的幻想。 他点点头,没有回头,大步走向自己的车。 夜风吹干了他眼角的湿意,也带走了他珍藏十年的美梦。 程月弯站在门口,看着林嘉树的车灯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当中。 ...... 第224章 做西点 新鲜水果的供应链,应声而断。 林氏倒是爽快,违约金次日便打到了账上。 然而那点钱,不过是林氏庞大日进斗金的零头。 于程记受到影响的生意而言,却杯水车薪。 解约函墨迹未干,第二日,林氏便锣鼓喧天地宣告了与蓝记甜品的“强强联手”。 消息迅速蔓延开来。 仅仅隔了一日,蓝记那重新装修过的门脸便焕然一新,巨大的广告牌招摇地悬挂着:“蓝记新品上市,鲜果盛宴,甜蜜共享!” 那上面列出的几款主打新品名称,像针一样扎进程家人的眼睛:芒果班戟、草莓千层、奇异果慕斯...... 几乎将程记这段时间的招牌产品复刻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制作工艺粗糙,但仗着林氏提供的顶级水果原料和近乎成本价的定价策略,硬是分流了不少顾客。 ...... “这林氏......那么大个公司,脸都不要了?签好的契约,是废纸一张吗?!” 中午在后间吃饭,程母怒火终于冲破了忍耐的极限,筷子“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碗碟嗡嗡作响。 程父默默递过一杯菊花茶:“消消气,当心血压。” “消什么气!”程母一把推开茶杯,茶水溅在桌布上,“林家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先是突然断供,转头就跟蓝记勾搭上,明摆着是算计好的!” “说翻脸就翻脸,连口气都不让人喘匀!”她胸口剧烈起伏着。 程父低头扒着饭,突然插了一句:“蓝成诺和林嘉树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呵,你还没听说?”程母冷笑一声,“蓝家那个老狐狸,早就在打林氏的主意了。听说上周两家已经换了庚帖,蓝成诺整天往林氏果园跑,美其名曰‘考察原料’,谁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还有那蓝记,呸!学人精!仗着林氏供的上等货,价格压得那么低,分明是冲着挤死我们来的!不就仗着两家马上要结成亲家了,那原材料的成本几乎就不计了。” 程父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没用。我刚才去市场转了一圈,普通水果还能找到替代,但像我们用的那种特级芒果、奶油草莓......” “瞧瞧,又走了一桌。”程母眼睛盯着门口。 一对年轻情侣在门口犹豫片刻,最终转向了街对面的蓝记。 女孩指着程记门口的“部分产品暂停供应”告示,小声对男友说:“听说他们家的水果不行了,还是去蓝记吧,今天有活动呢。” “那个蓝记,抄袭都抄得这么明目张胆!”程母咬牙切齿地说。 程父叹了口气,给妻子夹了块红烧肉:“人家按合同赔了违约金,我们也没办法。现在当务之急是找新的供货商。” “呸!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程母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你知道早上谁来过吗?林嘉树那个妈!穿得跟个珠宝展示柜似的,珍珠项链都快缠到脖子上了,张嘴就是一股子酸臭味!” 程父一脸茫然:“林嘉树他妈来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程母尖着嗓子模仿起林母矫揉造作的腔调,“‘请你们管好自家女儿,一个有夫之妇就不要来勾引我儿子了’——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程父猛地抬起头:“什么?” 程母愤怒地说:“那女人阴阳怪气地说,要不是月弯总往林氏果园跑,对嘉树抛媚眼,他们也不会突然终止合作。还说......还说我们程记想靠女儿的美色巴结他们林家!” 她越说越激动,“真以为她儿子是什么香饽饽呢?我们家怀生那么优秀,蛮蛮会瞧上她家那个没主见的儿子?” 程父的脸色瞬间铁青,手里的碗“咚”地砸在桌上:“什么玩意儿!” 他难得爆了粗口,“林嘉树那小子看着一表人才,没想到背地里也是个怂包,自己不敢出面,让他妈来泼脏水?他那个妈更是个神经病,整天端着个贵妇架子......” “要不是我那会儿拿货去了不在,我非得让她好看不可!!” “没事,我已经让她‘好看’了,你们是没看见那女人走的时候有多狼狈,”程母突然得意地笑起来。 “我故意把刚到的榴莲放在柜台边,她转身时那身真丝裙子就勾在了榴莲刺上——‘刺啦’一声,后摆直接开了衩!” 程父闻言哈哈大笑,程月弯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她还想摆谱呢,”程母眉飞色舞地继续道。 “结果一迈步就被自己撕破的裙摆绊了个趔趄,那双限量版高跟鞋的鞋跟都崴断了!最后是捂着屁股上的破洞跑的,门口那几个常客可都看得真真儿的!” 后厨里爆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暂时冲淡了供货危机的阴霾。 “妈,别气了。”程月弯给程母盛了碗汤,“林家这么做,背后无非是蓝记想逼我们就范。但他们打错算盘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水果供应链我会想办法,至于蓝记......”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抄袭永远只能跟在原创后面吃灰。” 程父忧心忡忡地问:“可眼下怎么办?张公馆那边的订单......” “改做无水果系列。”程月弯突然说,“谁说甜品一定要用水果?蓝记不是以西点起家吗?那我们就用纯西点跟他们打!” ...... 接下来的两天,程记甜品暂停营业,门口挂着“新品筹备中”的牌子。 透过橱窗,路人可以看见里面忙碌的身影。 浓郁的巧克力香、咖啡香飘散到整层楼道上,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张望。 程月弯亲自操刀,带着三位师傅日夜赶工。 第一炉布朗尼因为烤箱温度高了三十度而报废;拿破仑的千层酥皮反复试验了七次才达到理想效果;欧培拉的咖啡糖浆比例调整了十余次... 第三天清晨,焕然一新的程记甜品重新开张。 程月弯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 像是若是主打的是招牌甜品,那种类就一定不能多才是。 若是多了,那便在食客的心里形成不了深刻的印象,又何谈招牌一说? 所以这次的第一波,程月弯只准备了三样。 布朗尼,拿破仑,还有欧培拉。 ...... 第225章 布朗尼+拿破仑+欧培拉 布朗尼的做法是这三者当中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一种。 程月弯系上围裙,将黄油切块放入搪瓷盆中,隔水加热。 黄油渐渐融化,金黄透亮,散发出浓郁的奶香。 取来一块黑巧克力,掰成小块撒入黄油中,随着温度升高,巧克力慢慢融化,与黄油交融成浓稠的深褐色液体。 这时加入白砂糖,用木勺缓缓搅拌,砂糖颗粒在热力下渐渐消融,使混合物变得光滑细腻。 接着是鸡蛋,将鸡蛋一个个打入碗中,确保蛋黄完整,再轻轻搅散,缓缓倒入巧克力糊里。 每加一个鸡蛋,都要充分搅拌,直到蛋液完全融入,混合物呈现出丝绸般的光泽。 最后筛入面粉和少量可可粉,轻轻翻拌,避免过度搅拌导致口感变硬。 面糊渐渐变得浓稠,呈现出诱人的深咖啡色,泛着微微油光。 抓一把核桃仁,用刀背拍碎,撒入面糊中,增添几分粗犷的香气。 烤箱早已预热,将面糊倒入刷了薄油的铁盘里,用刮刀抹平表面,送入炉中。 随着温度上升,浓郁的巧克力香渐渐弥漫整个后厨,阿香忍不住凑近烤箱,透过玻璃门窥视——面糊边缘开始微微隆起,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脆皮,而中心仍保持着湿润的质地。 二十分钟后,程月弯取出烤盘,布朗尼表面呈现出诱人的裂纹,像干涸河床的自然龟裂,透着底下湿润的巧克力内芯。 待稍凉后,她执刀切块,刀锋划过酥脆的表层,内里却是湿润绵密的质地,核桃的颗粒在切面上若隐若现。 她取一块放在白瓷盘上,表面泛着油润的光泽,轻轻一掰,内部拉出细密的巧克力丝。 入口时,先是表皮的微脆,接着是内里的绵软,浓郁的巧克力香在舌尖化开,甜中带着微苦,核桃的坚果香穿插其中,回味悠长。 拿破仑的制作更为繁复。 程月弯先取面粉过筛,加入盐和冷水,揉成光滑面团,覆上湿布醒发。 另取一块黄油,用擀面杖敲打至柔软,再擀成薄片。 面团醒好后,擀成长方形,将黄油片置于中央,像叠信纸一样将面团三折包裹黄油,再轻轻擀开。 如此反复折叠、擀压,让面皮与黄油形成数百层的交替结构。 每一次折叠后,她都要让面皮休息片刻,避免黄油融化渗出。 整个过程中,室温必须恰到好处——太热,黄油会渗出;太冷,面皮会变硬难擀。 她耐心地重复着这个步骤,直到面皮达到理想的层次。 最后将面皮切成整齐的长方形,送入烤箱。 高温下,黄油融化,水分蒸发,面皮在蒸汽的作用下层层分离,膨胀成酥脆的金黄色千层。 出炉时,酥皮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泽,轻轻一碰,便簌簌掉渣。 取一块掰开,断面呈现出无数细密的层次,像一本翻开的书页,薄如蝉翼,酥脆无比。 与此同时另起小锅,倒入牛奶和香草荚,小火慢煮,让香草的芬芳完全释放。 蛋黄加糖打发至颜色发白,再筛入玉米淀粉,搅拌均匀。 热牛奶缓缓冲入蛋黄糊中,边倒边搅,再倒回锅中继续加热,直到变成浓稠的卡仕达酱。 最后拌入少量打发奶油,使口感更加轻盈。 组装时,先取一片酥皮,抹上厚厚的香草奶油,再叠上第二片酥皮,如此反复三层。 最后在顶层撒上一层糖粉,用锯齿刀切成整齐的长条。 成品拿破仑,酥皮金黄酥脆,奶油雪白柔滑,轻轻一咬,酥皮在齿间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内里的香草奶油柔滑细腻,甜而不腻,与酥皮的油香完美交融。 欧培拉是三者中最费工夫的。 程月弯先做杏仁海绵蛋糕——将杏仁粉与糖粉混合过筛,再加入鸡蛋打发至颜色变浅、体积膨胀。 蛋白单独打发至硬性发泡,再轻轻拌入杏仁糊中,最后筛入面粉,翻拌均匀。 面糊倒入烤盘,送入烤箱,烤至表面金黄,弹性十足。 出炉后,将蛋糕胚横切成三片,每一片都刷上浓咖啡糖浆,带着焦苦的醇香。 第一层蛋糕片上,她均匀抹上咖啡奶油,用的是黄油、糖粉和咖啡精打发而成的,口感厚重浓郁。 第二层上,则是巧克力甘纳许——淡奶油加热后倒入切碎的巧克力中,静置片刻再搅拌至光滑如丝缎,冷却后变得浓稠可抹。 三层叠加后,将蛋糕放入冰柜定型。 最后,融化黑巧克力与少量黄油,调成光滑的镜面酱,均匀淋在蛋糕表面,再用刮刀抹平,形成光可鉴人的黑色镜面。 待巧克力凝固后,用热刀将蛋糕切成整齐的长方形,每一块都像黑曜石般闪着低调的光泽。 切开的欧培拉,侧面展现出完美的六层结构。 深褐色的咖啡蛋糕、浅棕色的咖啡奶油、深黑的巧克力甘纳许,层次分明。 刀尖轻触表面,巧克力外壳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内里却是柔软的质地。 入口时,先是巧克力的浓郁,接着是咖啡的微苦,杏仁蛋糕的香甜在最后浮现,多种风味在口中交织,宛如一场味觉的交响乐。 这三款西点被精心摆放在程记甜品的橱窗里。 黑金色的欧培拉蛋糕像一块块艺术品,表面光滑如镜,侧面露出六层完美的切面;拿破仑蛋糕摞成塔状,酥皮间的香草奶油若隐若现;布朗尼表面裂开诱人的纹路,内里是湿润的巧克力芯...... 路过的行人无不驻足,鼻子贴着玻璃,贪婪地嗅着空气中飘散的巧克力香、咖啡香和黄油香。 ...... 程月弯站在柜台后,看着店里坐满的客人,嘴角微微上扬——这一局,她赢了。 第226章 西点大卖 新鲜水果的供应链,应声而断。 林氏倒是爽快,违约金次日便打到了账上。 然而那点钱,不过是林氏庞大日进斗金的零头。 于程记受到影响的生意而言,却杯水车薪。 解约函墨迹未干,第二日,林氏便锣鼓喧天地宣告了与蓝记甜品的“强强联手”。 消息迅速蔓延开来。 仅仅隔了一日,蓝记那重新装修过的门脸便焕然一新,巨大的广告牌招摇地悬挂着:“蓝记新品上市,鲜果盛宴,甜蜜共享!” 那上面列出的几款主打新品名称,像针一样扎进程家人的眼睛:芒果班戟、草莓千层、奇异果慕斯...... 几乎将程记这段时间的招牌产品复刻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制作工艺粗糙,但仗着林氏提供的顶级水果原料和近乎成本价的定价策略,硬是分流了不少顾客。 ...... “这林氏......那么大个公司,脸都不要了?签好的契约,是废纸一张吗?!” 中午在后间吃饭,程母怒火终于冲破了忍耐的极限,筷子“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碗碟嗡嗡作响。 程父默默递过一杯菊花茶:“消消气,当心血压。” “消什么气!”程母一把推开茶杯,茶水溅在桌布上,“林家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先是突然断供,转头就跟蓝记勾搭上,明摆着是算计好的!” “说翻脸就翻脸,连口气都不让人喘匀!”她胸口剧烈起伏着。 程父低头扒着饭,突然插了一句:“蓝成诺和林嘉树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呵,你还没听说?”程母冷笑一声,“蓝家那个老狐狸,早就在打林氏的主意了。听说上周两家已经换了庚帖,蓝成诺整天往林氏果园跑,美其名曰‘考察原料’,谁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还有那蓝记,呸!学人精!仗着林氏供的上等货,价格压得那么低,分明是冲着挤死我们来的!不就仗着两家马上要结成亲家了,那原材料的成本几乎就不计了。” 程父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没用。我刚才去市场转了一圈,普通水果还能找到替代,但像我们用的那种特级芒果、奶油草莓......” “瞧瞧,又走了一桌。”程母眼睛盯着门口。 一对年轻情侣在门口犹豫片刻,最终转向了街对面的蓝记。 女孩指着程记门口的“部分产品暂停供应”告示,小声对男友说:“听说他们家的水果不行了,还是去蓝记吧,今天有活动呢。” “那个蓝记,抄袭都抄得这么明目张胆!”程母咬牙切齿地说。 程父叹了口气,给妻子夹了块红烧肉:“人家按合同赔了违约金,我们也没办法。现在当务之急是找新的供货商。” “呸!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程母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你知道早上谁来过吗?林嘉树那个妈!穿得跟个珠宝展示柜似的,珍珠项链都快缠到脖子上了,张嘴就是一股子酸臭味!” 程父一脸茫然:“林嘉树他妈来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程母尖着嗓子模仿起林母矫揉造作的腔调,“‘请你们管好自家女儿,一个有夫之妇就不要来勾引我儿子了’——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程父猛地抬起头:“什么?” 程母愤怒地说:“那女人阴阳怪气地说,要不是月弯总往林氏果园跑,对嘉树抛媚眼,他们也不会突然终止合作。还说......还说我们程记想靠女儿的美色巴结他们林家!” 她越说越激动,“真以为她儿子是什么香饽饽呢?我们家怀生那么优秀,蛮蛮会瞧上她家那个没主见的儿子?” 程父的脸色瞬间铁青,手里的碗“咚”地砸在桌上:“什么玩意儿!” 他难得爆了粗口,“林嘉树那小子看着一表人才,没想到背地里也是个怂包,自己不敢出面,让他妈来泼脏水?他那个妈更是个神经病,整天端着个贵妇架子......” “要不是我那会儿拿货去了不在,我非得让她好看不可!!” “没事,我已经让她‘好看’了,你们是没看见那女人走的时候有多狼狈,”程母突然得意地笑起来。 “我故意把刚到的榴莲放在柜台边,她转身时那身真丝裙子就勾在了榴莲刺上——‘刺啦’一声,后摆直接开了衩!” 程父闻言哈哈大笑,程月弯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她还想摆谱呢,”程母眉飞色舞地继续道。 “结果一迈步就被自己撕破的裙摆绊了个趔趄,那双限量版高跟鞋的鞋跟都崴断了!最后是捂着屁股上的破洞跑的,门口那几个常客可都看得真真儿的!” 后厨里爆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暂时冲淡了供货危机的阴霾。 “妈,别气了。”程月弯给程母盛了碗汤,“林家这么做,背后无非是蓝记想逼我们就范。但他们打错算盘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水果供应链我会想办法,至于蓝记......”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抄袭永远只能跟在原创后面吃灰。” 程父忧心忡忡地问:“可眼下怎么办?张公馆那边的订单......” “改做无水果系列。”程月弯突然说,“谁说甜品一定要用水果?蓝记不是以西点起家吗?那我们就用纯西点跟他们打!” ...... 接下来的两天,程记甜品暂停营业,门口挂着“新品筹备中”的牌子。 透过橱窗,路人可以看见里面忙碌的身影。 浓郁的巧克力香、咖啡香飘散到整层楼道上,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张望。 程月弯亲自操刀,带着三位师傅日夜赶工。 第一炉布朗尼因为烤箱温度高了三十度而报废;拿破仑的千层酥皮反复试验了七次才达到理想效果;欧培拉的咖啡糖浆比例调整了十余次... 第三天清晨,焕然一新的程记甜品重新开张。 程月弯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 像是若是主打的是招牌甜品,那种类就一定不能多才是。 若是多了,那便在食客的心里形成不了深刻的印象,又何谈招牌一说? 所以这次的第一波,程月弯只准备了三样。 布朗尼,拿破仑,还有欧培拉。 ...... 第227章 手段再现 他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仿佛那里藏着能给他勇气的答案。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月弯......”在离开之前,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许久未用的老唱片机。 “怎么了?”程月弯的语气不咸不淡。 林嘉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厉害,几乎要撞破肋骨冲出来。 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十年,从他们第一次重逢时就想问,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后来知道程月弯已经结婚生子,就更不好开口了。 但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 “你高中给我写的那封情书,是真心的吗?” 他一口气说完,眼睛死死盯着程月弯的脸,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就是高三那年,夹在笔记本里的那封。” “至少在当时,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他急切地解释,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说喜欢我认真的样子,说我笑起来很好看......” 那封情书里的“他”,是那么的优秀。 优秀到林嘉树都怀疑是不是他自己了。 可是身边的朋友都说是他。 毕竟他是高中的时候和程月弯走的最近的男生,是大部分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当时几个朋友笑着打趣说,程月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更何况那封情书是夹在给他的笔记里头的,说不定是程月弯不好意思直接给他,想要借着这个机机会坦白自己的心意呢。 林嘉树自然也是信了这个说法的。 诚然,他对程月弯自然也是有好感的。 程月弯长得好看,成绩还好。 毫不避讳的说,是整个学校大部分男生梦中女神。 能被这种人喜欢,林嘉树心中是自豪的。 也正是因为那封情书,他开始加倍努力,想要配得上程月弯情书里的那个“他”。 林嘉树的高中时代,在旁人眼中是光鲜亮丽的。 成绩名列前茅,举止得体有礼,是老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所谓的优秀,不过是在追赶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影子——他那比他年长八岁的哥哥。 林家的大少爷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从小学到大学一路保送,奖杯奖状堆满了林家的书房。 他高大俊朗,谈吐不凡,是林父在商界聚会中最得意的谈资。 而林嘉树,不过是“林大少的弟弟”这个前缀下的附属品。 每当林嘉树拿着98分的试卷回家,父亲只会淡淡地问:“为什么不是100分?你哥哥从来没考过98分。” 母亲则会补充道:“你哥哥高二时已经自学完大学课程了。” 这些话语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林嘉树牢牢禁锢在“不如哥哥”的牢笼里。 高二那年的一扬车祸带走了林家的大少爷,也带走了林家所有的欢声笑语。 林父林母将所有的期望与悲痛,一股脑地倾注在了林嘉树身上。 林嘉树开始活得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 他的笑容是排练过的,举止是精心设计的,连呼吸的节奏都要符合“林家二少爷”的身份。 他的世界是灰暗的,直到分班后程月弯的出现,像一束猝不及防的阳光,刺穿了这片灰暗。 程月弯与林嘉树截然不同。 她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成绩虽然一直名列前茅,但从不为了分数拼命。 她留着齐肩的黑发,发梢总是微微翘起,像是随时准备飞扬。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黑亮,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像阳光在水面跳跃的光斑。 最让林嘉树着迷的是程月弯身上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 她会在下雨天故意踩水坑,会把课本垫在脑后躺在操扬上看云,会在所有人都埋头做题时,突然望向窗外发呆。 这些在林家绝对不被允许的“出格”行为,在林嘉树眼中却闪耀着令人窒息的光芒。 在收到程月弯情书的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回应这份感情。 不是为了反抗父母,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抓住这束照进他生命的光。 可是那封他精心珍藏着的情书,却被他母亲从他书包里翻了出来。 当他鼓起勇气向父母提起程月弯时,父亲勃然大怒。 “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女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更何况他们家现在成分也不好,父母还被下放了,同这种女孩子在一起,你是想要气死我和你爸吗?!” 母亲更是直接找到了学校,要求班主任将两人的座位调开。 那张承载着林嘉树全部希望的纸条,连同笔记本一起被强制退了回去。 班主任委婉地表示“现在应该以学业为重”。 林嘉树没有勇气再去找程月弯,没有勇气直接提起这件事。 他害怕看到对方失望的眼神,更害怕自己的懦弱会伤害到她。 ...... 可是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程月弯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客厅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嗒嗒"的走动声。 林嘉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沉重。 “林嘉树,”程月弯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那封情书不是写给你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嘉树心上。 他的手指猛地攥紧,茶杯里的水晃出来,溅在他的西装裤上,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 “不可能......”他喃喃道,声音发颤,“那明明是夹在给我的笔记本里的......” 程月弯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拿了块抹布。 她蹲下来擦拭茶几上的水渍,动作轻柔而细致,像是在借此组织语言。 “那本笔记本确实是要给你的,”她一边擦一边说,没有抬头看他,“但情书是写给别人的,我不小心夹在里面了。” 林嘉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想起当年收到笔记本时的狂喜,想起他躲在被窝里一遍又一遍读那封情书的夜晚,想起他鼓起勇气向父母坦白想和程月弯交往时遭受的反对...... 所有的一切,原来都建立在一个荒谬的误会上。 “给......给谁的?”他艰难地问出口,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嘶哑。 程月弯直起身子,将抹布放在一旁。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她的眼神飘向窗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宋怀生。”她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带着林嘉树从未听过的柔软,“我如今的丈夫。” 程月弯也不用避讳。 毕竟如今的她已经和宋怀生互相表明心意了。 说的直白些,也能彻底断了林嘉树的念想。 林嘉树如遭雷击。 显然,他确实没料到这么个答案。 他先前还抱有希望,说不定是程月弯如今结婚了,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过去,加以置喙,所以才这般说的。 这样的话他能理解。 至少他们那段回忆是真实存在的,是美好的。 只是最终他们有缘无分罢了。 可是现在却告诉他。 程月弯真正喜欢的居然是宋怀生?? 宋怀生?那个总是穿着脏兮兮工装裤的货车司机? 他怎么也想不到,程月弯会喜欢那种人。 在他记忆中,宋怀生连高中都没读完,整天跟方向盘和扳手打交道,身上永远带着几分机油的味道。 “怎么会是他......”林嘉树喃喃自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明明那么优秀......” 程月弯笑了笑,那笑容刺痛了林嘉树的眼睛:“感情这种事,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更何况,我的丈夫他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可是......”林嘉树的声音哽咽了,“为什么会在给我的笔记本里?” 程月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那天我本来要把笔记本给你,情书写好后随手夹在里面准备晚点给宋怀生,结果忘了拿出来就直接给你了。” 她顿了顿,“后来你退回来的时候也没说什么,我还以为是你没看到这东西,就没再提起这事。” 林嘉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起当年几个朋友信誓旦旦地说情书肯定是写给他的,毕竟他是学校里和程月弯走得最近的男生。 想起父母坚决反对他和程月弯交往,说程月弯家条件一般配不上他们林家。 想起他最终妥协,将笔记本连同那封他视若珍宝的情书一起退了回去...... 所有碎片突然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他所以为的两情相悦,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扬自作多情的误会。 “所以......”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程月弯的眼神柔和下来,“没有。”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刺入林嘉树的心脏。 他想起高中时自己总是默默跟在程月弯身后,像只忠诚的小狗。 想起每次她需要帮助时,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想起他偷偷收藏她用过的草稿纸...... 所有他以为的“暗恋证据”,在她眼里不过是普通的同学情谊。 阳光依旧明媚,树影依旧婆娑,但林嘉树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的所有挣扎与妥协,所有隐忍与努力,竟然都建立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想之上。 他以为自己在为爱情奋斗,实际上只是在为一个误会徒劳挣扎。 程月弯站在他面前,眼神清澈见底。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没有愧疚,也没有怜悯,就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她早已走出那个写情书的年纪,拥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事业。 而他,林嘉树,却一直活在高中时代的那个误会里,活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中。 林嘉树突然觉得可笑至极。 他视若珍宝的“初恋回忆”,对程月弯而言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而他一直耿耿于怀的“错过”,在她的人生中甚至不值得被提起。 “你知道吗,”他苦笑道,“因为这封信,我和家里大吵了一架。” 程月弯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爸妈觉得你配不上我,”林嘉树自嘲地说,“他们早就给我物色好了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 现在想来多么讽刺。 他父母眼中“配不上”他的程月弯,心里装着的却是一个他们更看不上眼的修车工。 而他现在坐在这里,像个可悲的小丑,揭穿了自己长达十年的幻想。 “嘉树......”程月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林嘉树想。 程月弯已经和宋怀生结婚生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而他却还困在那封根本不属于他的情书里,像个固执的守墓人,守护着一座空坟。 “我真是个笑话......”他喃喃自语,肩膀卸了力道,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程月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客厅里渐渐暗了下来。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我得走了。”林嘉树突然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带倒椅子。 他需要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舔舐伤口。 程月弯也跟着起身:“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 夜风拂过程月弯的发梢,带来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月弯,”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问。 “如果当年我没有退回笔记本,而是接受了那封情书,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程月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但坚定地说:“不会的,嘉树,我的心从来就不在你那里。”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林嘉树最后的幻想。 他点点头,没有回头,大步走向自己的车。 夜风吹干了他眼角的湿意,也带走了他珍藏十年的美梦。 程月弯站在门口,看着林嘉树的车灯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当中。 ...... 第228章 蓝记悔约 高档甜品带来的口碑效应,甚至带动了传统点心的销量——今天光是白糖糕就多卖了六十份。 “老程!”程母突然从后门探出头,手里举着个笔记本。 “刚接到棉纺厂工会的订单,下周劳模茶会要订一百五十人份的甜品!” 她的钢笔还夹在耳后,墨水蹭在鬓角也顾不上擦。 谁能想到,蓝记的那一番恶性竞争的操作,到头来竟然还帮了他们一把呢。 ...... 本以为到此为止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了。 程记甜品铺的生意日渐红火,每日清晨门前便排起长队,街坊邻居们都夸赞他们的手艺了得。 那批从林氏水果行订购的优质荔枝,更是让程月弯最新研制的“琉璃荔枝盏”成了店里的招牌。 连城里最有名的美食评论家都专程来品尝,在报上写了半版篇幅的赞誉。 这日程月弯正在家里将新熬好的荔枝蜜装罐,厨房里飘着甜腻的果香。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宋怀生早上出门时说中午不回来吃饭,她打算简单下碗面条应付一下。 门就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个点会是谁? 程月弯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活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穿过小院时,她顺手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站着的竟是林嘉树。 她愣了一下。 自从上次谈妥水果供应的事后,林嘉树倒是有上门来过不少次。 不过她怕宋怀生那醋坛子的吃味儿,所以都减少了与他的接触。 后面送货都是林家派伙计来,林嘉树已经很久没亲自上门了。 “林嘉树?”程月弯拉开门,有些惊讶,“出什么事了吗?” 站在门口的林嘉树与往日判若两人。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带歪在一边,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见到程月弯,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捏着公文包的带子。 “月...月弯...”林嘉树结巴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能...能进去说吗?” 程月弯侧身让他进来,心里已经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 上次林嘉树来时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他西装笔挺,意气风发,一口一个“老同学”叫得亲热,还拍着胸脯保证会给程记最优惠的价格。 小院的石桌上还摆着早上没收拾的茶具。 程月弯示意林嘉树坐下,转身去厨房倒了杯凉茶。 “喝点茶吧,看你满头大汗的。” 她把茶杯推过去,自己坐在对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林嘉树接过茶杯时手指微微发抖,茶水在杯中晃出细小的波纹。 他抿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组织语言。 “到底什么事?”程月弯直接问道,“是不是水果供应出了问题?” 林嘉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去:“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程月弯语气平静,“如果不是要紧事,你不会这个点亲自跑来。” 林嘉树的手指在杯沿上摩挲,指节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月弯,实在是不好意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先前谈的那批水果生意,可能要...要作废了...” 程月弯眉头微蹙。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心里一沉。 程记的荔枝冻和水果茶之所以受欢迎,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林家水果的品质。 如果突然断供,短时间内很难找到替代品。 “是因为价格的问题吗?”她试探着问。 “上次你给的折扣确实很优惠,如果公司那边有意见,我们可以按市扬价来。” 她记得很清楚,上次林嘉树是以“老同学情谊”为由,给了她一个只有大宗采购才能享受的折扣。 当时她还觉得不妥,但林嘉树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 林嘉树都没问题,那她自然也没有问题,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不是价格的问题...”林嘉树摇头,眼神飘向院子角落的一株荔枝树,就是不敢看程月弯。 虽说家里人不让他说,但是对上程月弯那灼灼的目光,林嘉树还是说不了谎话。 “是...是蓝家那边...” “蓝家?”程月弯心头一跳。 对于商家来说,蓝家是目前城里数一数二的甜品集团,确实比程记这种小店有分量得多。 林嘉树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蓝家突然说要独家采购我们的特级水果,还...还威胁说如果不答应,就终止所有合作。” 他咽了口唾沫,“我爸怕得罪大客户,就...” “就决定牺牲我们这种小客户?”程月弯接过话头,语气依然平静,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林嘉树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我极力反对过,可是...”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可是却没办法。 他母亲正准备让他和蓝家的大小姐联姻,家里根本就没人站在他这一边...... 不过这段话,林嘉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所以你就妥协了?”她轻声问。 林嘉树的脸涨得通红:“我...我也没办法...公司毕竟是我爸说了算...” 程月弯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石桌上,茶杯里的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 “对不起......”他喃喃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程月弯叹了口气。 她看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忽然觉得他可怜又可悲。 “林嘉树,”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生意就是生意,不需要掺杂私人感情。既然林家决定终止合作,我尊重你们的商业选择。” 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平常。 林嘉树却像被刺痛了一般:“你不生气吗?” “生气有用吗?”程月弯反问,“与其浪费时间生气,不如想想怎么解决原料问题。” 第146章 娄巧燕 程月弯把最后一罐茉莉面霜封好,蜡油滴在瓶口,凝成半透明的琥珀色。 苏冉冉坐在藤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睛亮晶晶的。 “月弯姐,你是不知道,我那几个姐妹收到包裹后,信一封接一封地催,都说这脸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连我妈都问能不能再多订些。” 程月弯笑了笑,用棉布擦掉瓶身上多余的蜡渍:“天热了,膏脂容易化,路上要是闷坏了,抹脸上反倒不好。” 她不是不想接这生意,只是现在这季节,护肤品经不起长途颠簸,万一到了人家手里变了质,再好的交情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这有什么!”苏冉冉一挥手,眼睛弯成月牙。 “我让专人来取,包着冰块直接送到她们手上,绝不耽搁,要是路上真出了岔子,算我的,绝不让你担半点不是。” 她顿了顿,又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再说了,她们可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价格翻倍都乐意。” 程月弯抬眼瞧她,苏冉冉脸上写满了笃定,显然这事她已经盘算好了。 既然有人愿意兜底,这钱不赚白不赚。 她点点头:“行,那这单我接了,不过你得提前跟她们说好,膏体要是化了,得放阴凉处静置,别急着用。” “放心!”苏冉冉一拍桌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回头就写信告诉她们,保准一字不差地传达到位。”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敲定了数量和交货时间。 苏冉冉住的地方和程月弯的饭馆在同一条路上,正好顺路,程月弯便收拾了东西,跟她一块儿往外走。 外头日头正盛,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树叶子被晒得蔫巴巴的。 苏冉冉撑了把碎花阳伞,程月弯则拎着布包,两人沿着树荫慢慢走。 路上偶尔有骑自行车的战士经过,车铃叮铃铃地响,带起一阵风。 ...... 程月弯刚踏进饭馆门槛,就听见一道尖利的女声刺破嘈杂,她眉头一皱,心里暗骂。 又来了!这几个月饭馆生意红火,眼红的人就跟雨后春笋似的往外冒,找茬的更是一个接一个。 跟赶着投胎似的,生怕错过什么热闹。 她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一眼就看见姜素素站在桌边,手里还攥着抹布,指节都捏得发白,脸色更是煞白。 对面坐着的女人约莫三四十岁,穿着一身墨绿色古法旗袍,盘发一丝不苟,腕上戴着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 瞧着是个体面人,可那张嘴却刻薄得能刮下一层霜来。 “你们这小饭馆就是这么对待上门来的客人的吗?” 娄巧燕抬着下巴,用两根手指轻轻掸了掸旗袍前襟上沾染的油渍,眼神里的嫌恶都快溢出来了,“我这可是苏州真丝料子,现在全毁了。” 程月弯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把姜素素往身后一挡,脸上挂着笑,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 “这位客人,有话好好说,您这是怎么了?” 娄巧燕上下打量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是这儿的老板?”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蔑视。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为着生计硬生生把自己熬成黄脸妇人。 “是。”程月弯点头,顺手把柜台上的抹布叠成方块,“有什么问题您跟我说。” “那正好。” 娄巧燕冷笑一声,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你们这儿的服务员,手脚不干净,故意把油泼我身上,这事儿怎么算?” 姜素素急得眼眶都红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刚才在门口差点摔了,我是想扶您......” “扶我?” 娄巧燕嗤笑一声,手指在桌面上敲得咚咚响。 “扶人能把油全倒我身上?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姜素素是过来给程月弯送点东西的, 往常这个时间点程月弯都是在店里的,只不过今儿因为苏冉冉找了过来,所以才回了趟家。 正好饭馆这个时间点生意忙的很,姜素素便想着帮忙打打下手。 也不知道她这胎是怎么回事,分明已经四五个月了,却是不怎么显怀,身子也还是轻便的很。 刚收拾完一桌的碗筷,看到一女人在出门的时候没看到脚下的台阶,眼看着就要摔下去,她便心急着去扶了一把。 也正因为事态太过紧急,手里还端着脏的碗筷。 虽说是将人扶起来了,但是碗筷上的大部分油渍也都弄到了女人的身上。 可事后这贵妇人不仅不知道感恩,反而指责姜素素是故意弄脏了她的衣裳。 娄巧燕突然提高音量,“大家伙都来看看,这就是他们饭馆的服务态度!” 前段时间收到苏怡媛的来信,娄巧燕便想过来看看这远山岛的人到底都是些什么难缠的货色,能将她一手培养起来的苏怡媛欺负的这么狠。 听说苏怡媛在这边开了个饭馆,她便想着先过来尝尝手艺。 可是坐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走错店了。 平日里她倒也不是这么个斤斤计较为难人的主,至少在外人面前不会这样。 可是今儿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瞧见姜素素那张脸,她便感觉心里压了一块石头一般,始终不得劲...... 程月弯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娄巧燕的衣裳。 前襟靠下的位置处确实沾了油渍,但也就巴掌大一块,远没到不能穿的地步。 她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客气:“这位大姐,素素姐确实是看您差点摔了才伸手扶的。她怀着五个月身孕呢,动作慢了点,油渍蹭上了,确实是我们不对。” 她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您要是觉得衣裳脏了,我们赔您干洗费,您看行不?” “干洗费?” 娄巧燕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撇得能挂油瓶,“我这料子金贵得很,沾了油就废了,干洗?你当是你们乡下人的粗布衣裳?”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食客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汉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这位同志,说话注意点!” 程月弯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但脸上还是带着笑:“那您想怎么解决?” 娄巧燕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赔钱是肯定的。” 她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块,少一分都不行。” 第145章 醉酒 葡萄是昨儿新买的,紫得发黑,皮薄得能透光。她指尖轻轻一挤,果肉就噗嗤滑出来,青绿的籽被剔得干干净净。 白瓷碗里铺一层碎冰,葡萄肉铺上去,再浇一勺熬得浓稠的山楂酱,红紫相间,鲜艳得晃眼。 最后撒上一小撮白糖,送进冰柜急冻。 不过十来分钟,程月弯取出碗,冰沙已经结了一层薄霜。 她用铁勺刮了几下,紫红色的冰碴子沙沙作响,堆进蓝边碗里,再插上一柄小木勺。 食客接过来迫不及待挖了一大口,冰沙在嘴里化成甜津津的果汁,葡萄的清香混着山楂的微酸,凉意从舌尖窜到天灵盖,整个人都舒坦得眯起眼。 “绝了!这比供销社的冰棍得劲多了!” 食客吃得满头大汗,却舍不得停嘴,“老板娘,明儿还做不?我带我家小子来吃!” 程月弯擦着手笑:“得看葡萄买不买得着,这玩意儿费工夫。” 谁承想第二天一早,饭馆门口就排起了队。 不光有吃凉皮的,更多是冲葡萄冰来的。 冰柜里的冰沙供不应求,程月弯忙得脚不沾地,葡萄剥得手指头都染紫了。 岁岁和愿愿蹲在厨房角落帮忙去籽,小手上沾满黏糊糊的果汁,像俩小花猫。 “真没了?我家那小祖宗闹腾一早晨了......” “最快也得明儿早上了,这冰沙急不得,冻不透就没那口感。” “成吧,那我明儿再早点过来买。” ...... 夏夜闷热,蝉鸣声从纱窗缝隙里钻进来,电风扇吱呀吱呀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温吞的。 程月弯轻手轻脚关上里屋的门,两个小家伙刚睡着,额头上还沁着细汗,小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她踮着脚从五斗柜最上层摸出个玻璃罐子,里头琥珀色的液体晃荡,映着灯泡昏黄的光。 这甜酒是她偷偷酿的,糯米发酵的香气混着桂花蜜的甜,封了小半年,就等着哪天馋得不行了再开。 程月弯舔了舔嘴唇,心里头那点馋虫早就按捺不住了。 她平时在孩子们面前可是个正经妈妈,连说话都温声细语的,哪敢让他们看见自己喝酒? 万一醉了,指不定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玻璃杯底先铺上一层捣碎的葡萄冰沙,再丢进去几颗冻得硬邦邦的葡萄冰球,最后把甜酒慢慢浇上去。 酒液渗进冰沙里,葡萄的酸甜混着酒香,光是闻着就让人喉咙发紧。 程月弯抿了一口,冰凉甜润的酒液滑进喉咙,整个人都舒坦得眯起眼。 “唔...真爽快...”她小声咕哝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酒喝着甜,后劲儿却悄无声息地爬上来。 程月弯起初还只是脸颊发热,后来连指尖都酥酥麻麻的,脑子像是泡在温水里,轻飘飘的。 她歪在藤椅上,脚丫子一晃一晃的,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咦......怎么越喝越热了?”她迷迷糊糊地扯了扯衣领,觉得身上燥得慌,干脆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 结果手一软,杯子骨碌碌滚到地上,她自己也顺着藤椅滑下来,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了床边,像只摊开的猫。 宋怀生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程月弯四仰八叉地趴在床边,脸颊酡红,嘴唇水润润的,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再来一杯”。 屋子里飘着甜腻的酒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莫名勾人。 “偷喝酒了?”宋怀生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脸,指尖触到一片滚烫。 程月弯皱了皱鼻子,在闻到熟悉的气味后,哼哼唧唧地往他手心里蹭,像只撒娇的猫。 宋怀生叹了口气,把人打横抱起来,程月弯软趴趴地挂在他身上,脑袋靠在他肩窝里,呼吸间全是甜酒的气息。 他把她放到床上,转身去拧了条湿毛巾,想给她稍微擦一擦,省的第二天醒来嫌弃自己一身味儿。 可刚俯身,程月弯就睁开了眼,水润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你也喝...”她声音黏糊糊的,带着醉意,手指不安分地往他唇上蹭。 宋怀生喉结滚了滚,握住她乱动的手腕:“别闹,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程月弯不依不饶,撑着身子坐起来,整个人往他怀里贴,“你尝尝嘛,可好喝了...” 她仰着脸,嘴唇离他只有寸许,呼吸间全是甜酒的香气。 宋怀生眸色一暗,终于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酒香在唇齿间蔓延,程月弯得逞似的弯起眼睛,舌尖还故意在他唇上舔了舔,像只偷到腥的猫。 宋怀生呼吸一沉,扣着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程月弯被亲得晕乎乎的,手却不老实,顺着他敞开的领口往里摸,指尖划过绷紧的肌肉,激得他浑身一僵。 “程月弯。”他咬牙警告,可怀里的人却笑得狡黠,醉眼朦胧地望着他,声音又软又糯:“......我帮你洗澡?” 宋怀生被她这句话激得呼吸一滞,还没反应过来,程月弯已经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手指勾住了他的皮带扣。 她醉得厉害,指尖发软,拨弄了半天也没解开,反倒蹭得他腰间发烫。 “别闹。”他嗓音低哑,一把攥住她作乱的手。 程月弯却仰着脸冲他笑,眼尾泛着红,唇上还沾着甜酒的润泽:“我帮你嘛...” 她说着就踉跄着往浴室走,宋怀生怕她摔着,只能跟上去扶她。 浴室里水汽氤氲,程月弯拧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地冲下来,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襟。 薄薄的的确良衬衫贴在身上,透出里头藕荷色的小衣轮廓。 宋怀生眸色一暗,伸手想关水,却被她拽住了手腕。 程月弯踮起脚,湿漉漉的指尖抚上他的喉结,声音黏糊糊的:“我帮你脱...” 她解他军装扣子的动作笨拙又认真,指尖时不时蹭过他的胸膛,像带着细小的电流。 宋怀生呼吸越来越沉,终于在她解到第三颗扣子时一把扣住她的腰,将人抵在了瓷砖墙上。 “蛮蛮,”他咬着牙,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水珠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程月弯眨了眨眼,忽然凑上去亲他的下巴,含混道:“知道呀,帮你洗澡嘛...” 热水蒸腾出雾气,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朦胧里。 宋怀生终于放弃克制,低头狠狠吻住她。 程月弯被亲得腿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任由他带着自己沉进这一池春水里。 花洒的水声掩盖了细碎的动静,只偶尔传出几声带着醉意的轻哼,混在氤氲的水汽中,愈发暧昧不清。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宋怀生只感觉怀里的娇人儿今儿是格外的主动. 第144章 葡萄冰 “谁要替你省钱了?你那些钱最后省下来也不知道给谁用啊。”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带着点委屈似的,“再说了,我当年同意你追我也不是看中你的钱啊......”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徐合凯被她这副模样迷得晕头转向,连忙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苏怡媛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笑得温柔:“那你们先坐,我去后厨安排。” 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就淡了,快步走进后厨,冲着正在切菜的厨子低声道。 “把中午剩下的那些菜全热一热,端上去。” 厨子一愣:“那些菜都凉了,要不现炒?” 苏怡媛不耐烦地摆摆手:“现炒多费时间?他们吃不出来,赶紧的。” 正好她最近看中百货商场里的一条裙子,正愁没钱买呢。 这不,来了个冤大头填补她这几天的亏空了嘛! 厨子不敢多说,连忙把中午剩下的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鱼一股脑倒进锅里回炉。 等菜上桌的时候,徐合凯的几个兄弟已经饿得直咽口水。 可一筷子下去,脸色就变了。 红烧肉硬得像石头,糖醋排骨黏糊糊的,鱼腥味重得呛人。 “这......”有人小声嘀咕,“怎么像是剩的?” 徐合凯正沉浸在给苏怡媛撑场面的快乐里,压根没注意菜的味道,还一个劲儿招呼兄弟们。 “吃啊!别客气!这可是媛媛店里的招牌菜!”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可碍于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往嘴里塞。 苏怡媛站在柜台后面,手指轻轻敲着算盘,心里盘算着这一顿能赚多少。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她拿着账单走过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合凯,吃好了吗?” 徐合凯抹了抹嘴,豪气地一挥手:“好了!结账!” 苏怡媛把账单递过去,徐合凯接过来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 六十八块五毛! 他的手微微发抖,“这...这么贵?”他声音都变了调。 这钱对于之前的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在京都他随便跟哥俩几个出去花的都是这儿的好几倍。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他爸妈为了让他知错,乖乖和苏冉冉履行婚约,把他所有的钱都停掉了。 他现在之所以还活得这么倜傥,全是靠着先前存下来的那些钱。 苏怡媛故作惊讶:“啊?是不是算错了?” 她拿回账单,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然后露出为难的表情,“没错啊...你们点的都是店里最好的菜,而且分量也足...” 徐合凯额头冒汗,手在兜里掏了半天,只摸出三十多块钱。 他尴尬地看向几个兄弟:“你们......带钱了吗?” 几个兄弟脸色更难看了,他们本来就是来蹭饭的,哪想到还要掏钱? 可碍于面子,只能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苏怡媛看着他们凑钱的样子,心里冷笑,面上却体贴地说道:“要不......算了吧,这顿就当是我请你们的。” 徐合凯一听,立刻急了:“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吃亏!” 他转头冲兄弟们吼道,“都掏干净点!别磨叽!” 最后,几个人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钱。 徐合凯把钱递给苏怡媛的时候,手都在抖,可脸上还得强撑着笑:“怡媛,下次......下次我再来。” 苏怡媛接过钱,温柔地点头:“好呀,我等你。” 等徐合凯带着兄弟们灰溜溜地走了,苏怡媛才慢悠悠地数着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蠢货。” ...... 盛夏的远山岛,太阳毒辣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程月弯的饭馆门口支起了蓝白条纹的遮阳棚,底下摆着三张折叠木桌,专门卖凉皮凉面。 竹匾里码着切得细如丝带的凉皮,半透明的米皮浸在红油辣子里。 旁边青瓜丝、胡萝卜丝堆成小山,芝麻酱的浓香混着蒜水辛辣,老远就能勾得人走不动道。 饭馆的玻璃柜台上,几只搪瓷盆一字排开,凉面淋着琥珀色的酱汁,撒了花生碎和香菜末,油亮亮的叫人瞧着就口舌生津。 “妈妈!好热好热!”岁岁和愿愿两个小家伙从外头跑进来,小脸晒得通红,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滚。 程月弯赶紧拧了湿毛巾给他们擦脸,俩孩子却眼巴巴瞅着厨房角落的冰柜,像两只馋嘴的小猫。 “又想吃葡萄冰了是不是?”程月弯笑着戳了戳岁岁的脑门,转身去开冰柜。 刚一打开,那冷气就扑出来,凉丝丝的。 葡萄冰是程月弯自己琢磨出来的消暑吃食。 前些日子岛上供销社进了一批紫皮葡萄,甜得齁嗓子,她买了两大串回来,剥了皮去籽,果肉捣成泥,混着白糖腌出汁水。 玻璃罐里一层葡萄肉一层碎冰,再淋上自熬的山楂果酱,冻上半天,拿出来用铁勺一刮,就是绵密的葡萄冰沙。 这会儿她从冰柜深处端出个白瓷碗,碗里紫莹莹的冰沙堆成小山尖,上头还缀着几粒完整的葡萄肉,晶莹的冰碴子裹着深紫色的果酱,阳光下亮晶晶的像宝石。 愿愿迫不及待挖了一勺塞嘴里,冰沙入口即化,酸甜的葡萄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凉意顺着喉咙一直滑到胃里,暑气一下子散了大半。 “慢点吃,别冰着牙。”程月弯看着俩孩子你一口我一口抢着吃,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葡萄冰沙化得快,碗底积了一层淡紫色的糖水,岁岁干脆捧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嘴唇染得紫嘟嘟的。 正巧几个食客结账出门,瞧见这场景,眼睛都直了。 “老板娘,这紫乎乎的是啥好东西?也给我们来一碗呗!” 程月弯一愣,笑着摆手:“这是做给家里孩子吃的,没打算卖呢。” “这么热的天,吃碗冰多舒坦!您就匀我们一碗呗!”食客们不肯走,眼巴巴瞅着愿愿手里空了的碗。 程月弯看了看外头毒辣的日头,又瞥了眼冰柜里剩的葡萄肉,心思一转:“成,那我现做几碗,不过得等冰沙冻一会儿。” 她麻利地系上围裙,从橱柜里抱出玻璃罐。 第143章 舔狗舔狗 这开店的启动资金,还是她从刘侠手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 刘侠这人,年纪不小了,三十五岁的副团长,在部队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偏偏在钱上格外计较,每一分都要掰成两半花。 苏怡媛为了从他手里掏出这笔钱,可没少费心思。 先是装作无意间提起自己想开个小饭馆,又唉声叹气地说手头紧,再时不时地在他面前露出几分柔弱无助的模样,最后才在他半推半就下,软磨硬泡地让他松了口。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去找娄巧燕要钱。 可苏家现在的情况微妙得很,大房虽然有权,但老爷子一向讲究清廉,家里没多少现钱。 二房做生意,手里宽裕。 可自从上次徐合凯那个没脑子的,为了她直接闹到台面上,把退婚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二房那边早就炸了锅。 娄巧燕现在连二房的门都不敢轻易进,更别提开口要钱了。 所以,苏怡媛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哄刘侠。 她心里清楚得很,刘侠虽然抠门,但对她还是有点心思的。 不然也不会被她三言两语就哄得掏了钱。 不过,她可没打算真的跟他有什么长远发展。 刘侠年纪大了,又是个死板的性子,这职位也已经卡了五六年了,没一点上升的趋势,估计也是走到头了。 至于徐合凯嘛...... 年岁倒是和她差不多,家里条件也还可以,对她也够死心塌地......不然她当时也不会花那么大的力气和功夫。 只不过就是有一对难缠的父母。 加上他前头又和苏冉冉定过亲事...... 正想着,饭馆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 苏怡媛抬头一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只见徐合凯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洋洋的笑容。 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弟也是吆五喝六的,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吃饭。 苏怡媛心里暗骂一声“蠢货”,脸上却瞬间挂上了温柔的笑,放下手里的抹布,缓步走了过去。 “媛媛,我带兄弟们来给你捧场了!” 徐合凯一见她,眼睛都亮了,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她跟前,活像条见了骨头的狗,巴巴地等着她夸两句。 苏怡媛微微低头,故作羞涩地抿了抿唇,声音轻柔。 “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这么多人,我这小店怕是招待不周......” “哎,你这说的什么话!”徐合凯大手一挥,“兄弟们都是自己人,随便吃点就行!” 他身后那群人立刻起哄:“是啊嫂子,咱们不挑!” 苏怡媛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冷笑。 谁是他们嫂子?一群没眼力见的蠢货。 她微微侧身,靠近徐合凯,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合凯,你还是别这样...要是让叔叔阿姨知道了,肯定又要骂你了,你还是...去找冉冉吧,我们以后还是少接触的好。” 她这话说得又轻又软,带着几分无奈和委屈,听得徐合凯心头一紧,立刻急了。 “找她干什么?她算什么东西?我爸妈就是老糊涂了,非认准她不可!” 提到苏冉冉,徐合凯就来气。 那个女人,娇气又任性,仗着家里有点背景,整天端着大小姐架子,哪比得上苏怡媛温柔体贴? 可偏偏他爸妈就是认准了苏冉冉,说什么门当户对、知根知底,死活不同意他和苏怡媛的事。 现在倒好,他都主动来找苏冉冉了,这女人居然还拿乔。 都那么些时日了,死活不肯跟他回去,这不是存心给他添堵吗? 不过他也想通了,反正不将苏冉冉带回去,回到京都他也是个骂,倒不如就待在这小破岛上。 现在的领导和他爷爷有交情,随便给他安排了个轻松的职位,每月有钱拿,还能见到苏怡媛,多好的事儿啊。 爸妈不同意他和苏怡媛的婚事,那他就赖在这座岛上不走,直到他们同意为止。 徐合凯越想越气,忍不住骂骂咧咧:“她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徐合凯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要不是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我早就...” “合凯!”苏怡媛轻轻打断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责备,又像是心疼。 “你别这样...冉冉毕竟是我妹妹,你这样,我夹在中间很难做的。” 徐合凯被她这么一说,立刻蔫了,讪讪地闭了嘴。 苏怡媛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满意极了,面上却依旧温柔似水,轻声细语地劝道:“你先带兄弟们坐下吧,我去给你们准备饭菜。” 徐合凯连忙点头,带着人呼啦啦地坐下了。 苏怡媛转身往后厨走,嘴角微微勾起。 蠢货就是蠢货,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团团转。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刘侠那边得继续吊着,毕竟钱还没捞够。 而且毕竟是个副团长的职位,蚊子再小也是肉,也能给她谋点便利。 至于苏冉冉...... 呵,一个没脑子的娇小姐,根本不足为惧。 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的笑,掀开后厨的帘子,走了进去。 徐合凯确实是有来给苏怡媛撑场面的样子,直接便将店里所有贵的菜全部点了一遍。 不对,两遍。说是另一份吃不完也要打包带走回去吃。 苏怡媛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故作犹豫:“你们这么多人......要不就点几个家常菜吧?省得浪费。” 徐合凯一听,立刻来劲了,手指往菜单上一拍,豪气干云。 “那不行!今天必须吃好的!你店里最贵的菜,全给我上一遍!” 苏怡媛眨了眨眼,故作心疼:“这么多?吃不完会不会太浪费了?现在还有好多人连饭都吃不上呢......” 徐合凯最吃她这一套,立马被她的“高洁”感动得不行,连忙摆手。 “不会不会!吃不完我们打包带回去,我这些兄弟家里头还有好些人呢,肯定不会浪费!”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再说了,我有钱,你不用替我省的。” 苏怡媛心里冷笑,面上却娇嗔地瞪他一眼。 第142章 克隆羊 店里人不少,大部分都是熟面孔,有几个还是吾家小肆的常客。 一见程月弯进来,有人惊讶地打招呼:“程老板?您怎么来了?” 程月弯笑得温和:“听说这边的菜不错,特地来尝尝。”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道招牌菜。 烤羊排和红烧狮子头。 等菜的功夫,她环顾四周,发现店里的装潢确实下了本钱。 除了摆设同她那饭馆没什么差别外,墙上还挂着几幅山水画,看着挺气派。 菜上得很快。 烤羊排摆盘精致,四块羊排垒成小山,旁边点缀着几片香菜叶。 程月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 只一口,她就笑了。 羊肉被重口调料腌得没了本味,嚼起来干巴巴的,外皮不够酥脆,反而有点湿软,像是火候没掌握好。 最要命的是,炭火用得不对,肉里隐隐透着一股苦味,八成是用了劣质炭。 许婕也尝了一口,皱了皱眉:“这......好像差点意思?” 她说不清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不如吾家小肆的烤羊排香。 程月弯没急着评价,又伸筷子去夹红烧狮子头。 刚咬了一口,旁边就传来一声尖利的嗓音。 “哟,这不是程妹子吗?” 程月弯抬头,看见孙来娣正叉着腰站在桌边,脸上挂着假笑。 自从上次在程越山和姜素素的婚宴上摆了孙来娣一道之后,她就没怎么在自个儿面前蹦跶过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儿碰上了,还一副主人家的架势。 程月弯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孙大姐,好久不见。” 孙来娣冷哼一声:“你们俩赶紧走,我们家的菜不卖给你们!” 许婕一听就火了:“凭什么?我们付了钱的!” 孙来娣斜着眼看她:“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来偷学我们家的秘方的?” 店里吃饭的人全都看了过来,有人小声议论,有人干脆放下筷子看热闹。 程月弯不慌不忙地擦了擦嘴,抬眼看向孙来娣:“孙大姐,你这烤羊排,用的是灰炭吧。” 灰炭和果木炭从外表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差别来,但是那效果可是天差地别。 当然,二者的价格也相差很多就是了。 孙来娣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程月弯继续道:“羊肉腌过头了,调料味太重,把肉本身的鲜味都盖住了,火候也不对,外皮湿软,里头又烤得太干...” 她顿了顿,微微一笑,“还有这红烧狮子头,肉馅剁得太细,口感发死,酱汁也调得不对,甜味太重,压住了肉的鲜香...” 她每说一句,孙来娣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旁边有食客忍不住插嘴:“程老板说得对啊,我刚还觉得这狮子头吃着有点腻呢!” 孙来娣急了,指着程月弯道:“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们家的厨子手艺好着呢!” 程月弯轻轻“哦”了一声:“手艺好着?那怎么连最基本的火候都掌握不好?” 她站起身,扫了一眼周围吃饭的人,声音不大不小。 “各位要是不信,可以去吾家小肆尝尝我家的烤羊排,看看是不是一个味儿。” 同为生意人,程月弯本来也不想在旁人的店里做出为自家揽客的这种“惹人不爽”的竞争行为。 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们都明晃晃的将“恶性竞争”几个字写在脸上了,那自己自然也不会收着了。 说完,她掏出钱放在桌上,冲孙来娣笑了笑:“孙大姐,菜钱我放这儿了,不过......” 她看了眼桌上的菜,“下次要是还想学我的手艺,直接来问我,别偷偷摸摸的,怪没意思的。” 孙来娣气得脸都绿了,可又没法反驳。 店里不少客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有人甚至直接起身结账,看样子是准备去吾家小肆尝尝了。 程月弯带着许婕走出来的时候,阳光正好,照得人心里敞亮。 许婕忍不住笑出声:“月弯姐,你刚才太厉害了!孙来娣那张脸,跟吃了苦瓜似的!” 程月弯弯了弯嘴角:“做生意嘛,靠的是真本事,偷来的手艺,终究撑不了几天。” 可这一次却是真的有点出乎程月弯预料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前头的那些话点醒了孙来娣,后面几天时间里,那来福饭馆忽然就不当“克隆羊”了。 反倒是推出了自创的几道招牌菜,味道还算不错。 只不过...... 苏怡媛半个月后过来对账,算盘珠子一拨拉,脸就黑了:“孙来娣,你这账不对啊!” 孙来娣一愣:“咋不对了?生意不是挺好的吗?” 苏怡媛手指戳着账本:“你自己看!这半个月不但没赚,还倒贴了六十多块!” 孙来娣傻眼了:“不能啊,天天满座呢!” 苏怡媛冷笑:“满座顶什么用?你卖的那几道菜,光成本就够呛!海参一盘成本就得六毛,你卖八毛,还得搭进去葱姜调料......” 孙来娣这才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一下。 她哪懂这些? 以前饭馆卖的都是家常菜,土豆白菜豆腐,成本低得很。 现在突然上硬菜,她连食材价都没问清楚,全让厨子老赵做主了。 老赵在旁边搓着手,讪讪道:“我这不是想着...把招牌打响嘛...” 苏怡媛气得直咬牙:“打响招牌?再这么打下去,饭馆都得让你打没了!” 孙来娣这会儿才慌了神。 她原本想着,反正进货的钱都是苏怡媛垫的,自己只管卖就行,哪成想算下来反倒亏了? 她支支吾吾道:“那...那要不...咱把菜价提提?” 苏怡媛瞪她:“你别管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她也是脑袋糊涂了才会和孙来娣合作。 本以为这女人家里开过饭馆,或多或少也懂得一些门道。 可现在看来,懂的还没她多呢。 第141章 商战 程月弯自己先尝了一口。 凉皮滑溜溜的,带着面香,嚼起来又弹又韧。 辣椒油的香辣、蒜水的冲劲儿、芝麻酱的醇厚、醋的酸爽,全都裹在每一根凉皮上,越嚼越有味儿。 黄瓜丝脆生生的,豆芽嫩嫩的,花生碎又香又酥,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鲜香。 “这天气吃正好!”程母也是毫不吝啬的给出了自己的赞赏。 ....... 程月弯提着菜篮子刚拐出巷子口,就看见许婕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两条麻花辫都跑得散了一半。 她穿着店里统一的工装,袖口还沾着几点油星子,显然是直接从饭馆跑过来的。 “月弯,大事不好了!”许婕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睛却瞪得老大,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 许婕是她上个月刚招的帮工之一。 没办法,实在是店里的生意太好了。她又只有两只手,难免有些忙不过来。 不过怎么说程月弯也是当过大老板的人,晓得像他们做吃食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手里的方子。 不论是招进来帮厨的还是洗碗扫地的,都同他们签订了合同。 合同的第一条便是不能泄露方子。 若是泄露的话需要赔一百万,还要坐牢。 当然,这一百万是程月弯随便想的,就是起到一个警戒的作用,让他们不要敢有这种心思。 毕竟程月弯给他们开的工钱可是比别处要高上许多呢。 只要他们踏实干活的话,这条规定就是跟没有一样。 程月弯看她这副模样,反倒笑了,顺手替她拨了拨散乱的头发:“怎么了?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许婕急得直跺脚:“就离我们饭店三十米都不到的地方,也开了家饭店!” 她左右看了看,凑近程月弯耳边,“我刚才偷偷去瞧了一眼,那店里的菜色跟我们一模一样,连桌椅摆的都像照着咱们抄的!” 程月弯听完,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轻轻拨了拨自己盘发上的珠花:“哦?这么巧?” “巧什么呀!”许婕急得脸都红了。 “他们每道菜都比我们便宜一毛钱!听说这几天还有开业优惠,送小菜送汤的,咱们店里好些老客人都被拉过去了!” 程月弯听完,反而笑得更深了,伸手拍了拍许婕的肩膀:“走,咱们先去店里看看。” 饭馆门口,几个老食客正站在那儿犹豫,探头探脑地往对面新开的店张望。 见程月弯来了,有人讪讪地笑了笑:“老板娘啊,对面新开了家店,听说味道不错,还便宜......” 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想让程月弯给他们降个价。 毕竟她这饭馆的东西虽然贵了点,但价格是真真好啊。 程月弯却装作听不懂,笑眯眯地点头。 “那挺好的啊,您要是想去尝尝就去,要是觉得不好吃,随时回来,我们这儿永远给您留着座儿。” 进了店里,几个帮工都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不安。 程月弯扫了一眼,店里确实比平时冷清了些,但是客人也还是不少的。 她放下菜篮子,拍了拍手:“都别慌,该干嘛干嘛,咱们的生意照做。” 许婕急道:“可他们抄咱们的菜,还故意压价,这不是明摆着抢生意吗?” 程月弯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做生意嘛,有竞争很正常,他们抄得了一时,抄不了一世。” “可他们连咱们的招牌菜都抄了!”许婕愤愤道,“连名字都不改,就改了个便宜价!” 程月弯笑了:“那正好,省得咱们教他们怎么做人了。” 她放下茶杯,看向众人,“咱们的菜,靠的是真材实料,靠的是火候功夫,不是靠便宜八分钱就能比下去的,他们要是真能做出一样的味道,那算他们有本事,要是做不出来......” 她顿了顿,眼睛弯成月牙,“那吃亏的可不是咱们。” 几个帮工面面相觑,见她这么淡定,心里的不安也消了大半。 许婕还是有点不放心:“那咱们就这么看着他们抢生意?” 程月弯摇摇头:“当然不是。” 她站起身,拍了拍围裙,“咱们该干嘛干嘛,菜照做,客人照招呼,至于对面......” 她微微一笑,“让他们先蹦跶几天。” 许婕还想说什么,程月弯已经转身进了后厨。 “今天加个新菜,凉皮,让客人们尝尝鲜。” 帮工们见她这样,心里也定了下来,各自忙活去了。 许婕站在那儿愣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跟着进了厨房。 程月弯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想着对面那家店的事。 她不是不担心,而是太清楚这行的门道了。 做吃食生意,味道才是根本,价格战打不了多久。更何况,她的方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抄的。 “许婕。”她忽然开口,“待会儿你收拾收拾,咱们去对面吃一顿。” 许婕一愣:“啊?” 程月弯笑眯眯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程月弯早就觉得那家新开的铺子不对劲。 从半个月前开始,那铺子门口就围了厚厚的蓝布,里头叮叮当当的装修声就没停过。 程月弯每天路过,总能瞧见几个帮工往里搬东西。 崭新的铁锅、成捆的木炭、甚至还有几口大缸,一看就是腌菜用的。 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只是没急着戳破。 后来,店里几个帮工偷偷告诉她,有人私下找他们,想挖他们去新店干活,开的工钱比吾家小肆还高。 程月弯听了只是笑笑,没当回事。再后来,店里开始出现一些生面孔,点完菜就东问西问,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她家的调料配方。 程月弯心里门儿清,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该怎么做生意还怎么做生意。 直到今天,那家铺子终于掀了帷布,正式开张。 店门口挂着红绸布,鞭炮炸得噼里啪啦响,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程月弯站在街对面,轻轻哼了一声,转头对许婕道:“走,咱们也去尝尝。” 许婕一愣:“啊?真去啊?” 程月弯笑眯眯的:“当然,人家都开到家门口了,咱们不得捧捧场?” 第140章 凉皮 盛夏的蝉鸣聒噪得厉害,程月弯蹲在井边洗黄瓜,凉沁沁的井水漫过手腕。 木盆里漂着几片嫩绿的黄瓜皮,她顺手捞起来贴在额头上,暑气顿时消了大半。 “蛮蛮!”程母挎着竹篮风风火火地进门,篮子里装着新摘的豆角和一把嫩生生的空心菜,底下还压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今儿摊子收得早,给你送点菜来。” 程月弯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篮子时被沉甸甸的分量惊了一下:“妈,您这是把整个菜园子都搬来了?” 程母笑眯眯地擦了擦汗,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包,小心翼翼地展开。 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沓钱和粮票。“喏,这是之前你帮我们买房垫的钱,今儿总算攒够了。” 程月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您急什么?这钱放您那儿和放我这儿不都一样?” 她把手帕推回去,“再说了,素素姐现在怀着身子呢,等孩子生下来,开销可不少。” 提到姜素素,程母眼睛都亮了几分,忍不住絮叨起来:“你哥那个愣头青,现在走路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惊着素素肚子里的孩子。” 她掰着手指算,“昨儿还特意去供销社扯了块细棉布,说是给孩子做小衣裳......” 程月弯忍不住笑出声。 她大哥程越山平日里五大三粗的,现在倒成了个小心翼翼的新手爹,光是想想那画面都觉得有趣。 “不过话说回来,”程母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往程月弯肚子上瞟了瞟,“蛮蛮啊,你跟怀生......还打算再要个孩子不?” 程月弯正喝水呢,差点呛着,脸“腾”地红了。 “妈!您说什么呢!”她抓起旁边的蒲扇猛扇风,热气却还是从耳根一路烧到脖子。 程母倒是理直气壮:“妈这不是关心你们嘛!岁岁和愿愿都快上小学了,你俩还年轻,万一哪天...” “没有万一!”程月弯急急打断,扇子摇得更快了,“我们...我们有数的!” 其实她还真没正式和宋怀生聊过这事。 不过每次亲热的时候,那男人都谨慎得很,哪怕被她故意撩拨得气息不稳了,最后关头也总能刹住车。 有一回她使坏,故意在他耳边吹气,结果宋怀生咬着牙把她按进怀里,闷声说:“别闹,两个孩子够你累的了。” 程母看她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也不再逗她,笑着把菜一样样往外拿。 “这空心菜嫩,清炒最好,豆角妈给你掐好丝了,炖土豆吃......” 程月弯松了口气,赶紧接过菜往厨房走,生怕她妈再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厨房的窗台上晒着一排玻璃罐,里头泡着葡萄酒,紫红色的果子沉在琥珀色的酒液里,看着就解暑。 “对了,”程母忽然想起什么,从篮底摸出个油纸包。 “今儿摊上剩的最后几个芝麻糖饼,给你和孩子们留着。” 程月弯接过来,糖饼还带着余温,芝麻香混着焦糖的甜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酥脆的饼皮“咔嚓”一声裂开,糖馅儿热乎乎地淌在舌尖上。 “好吃吧?”程母得意道,“今儿来了个老主顾,一口气买了十个,说是家里小孙子就认准咱家的味儿。” 不只是饭馆的生意蒸蒸日上,程父程母他们的小摊子生意也是好的不行。 尤其是在天气热了,饮品摊子那边推出了几样冰凉饮之后,每日基本上是刚到没多久就售空的一个状态。 甚至好些食客都催着他们再去开一家店呢。 只不过开不开店那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程月弯笑着点头,心里却忍不住盘算。 要是再添个孩子,家里怕是得更热闹了。 不过好像,也挺好玩的? “发什么呆呢?”程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脸还红着呢?” “天太热了!”程月弯赶紧转身跑开。 “妈,你坐在那边等一会儿,我这凉皮马上做好了,待会儿拌好给你带回去几份,现在天气热吃这个正合适。” 程母瞅着她慌里慌张的背影,憋着笑摇头。 年轻小夫妻的事儿,她这个当妈的也就不多嘴了。 横竖日子是他们自己过,只要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都随他们去吧。 “成,你别慌,慢慢来。” 这凉皮是程月弯准备在小饭馆里推出的新品。 天气热起来,大家伙总吃那些个热菜也是会腻的,倒不如来点清爽的凉皮去去暑气。 她今儿一大早就泡好了面粉,这会儿面浆已经沉淀得差不多了。 大瓷盆里,清水浮在上头,底下是一层雪白细腻的面糊。 把清水倒掉,剩下的面浆用筷子搅匀,稠稠的,像牛奶似的,但比牛奶更滑溜。 灶上的大铁锅已经烧开了水,咕嘟咕嘟冒着白汽。 程月弯拿出一个平底的铁盘,抹上一层薄薄的菜籽油,舀一勺面浆倒进去,手腕一转,面浆就均匀地铺满了盘底。 然后端着铁盘轻轻晃了晃,让面浆更匀实后再放进滚水里,盖上锅盖蒸。 火候要掌握得刚刚好,不能太久,也不能太短。 蒸久了凉皮会发硬,蒸短了又容易破。程月弯盯着锅盖缝里冒出来的白汽,心里默数着时间。 等差不多了,她揭开锅盖,铁盘里的面皮已经变得透亮,像一层薄薄的玉,边缘微微翘起。 用筷子轻轻一挑,整张凉皮就揭了下来,滑溜溜的,颤巍巍的,透着光能看见手指的影子。 程月弯顺手把凉皮铺在刷了油的竹帘上,又接着蒸下一张。 蒸好的凉皮一张张叠起来,凉透了再切成条。 切出来的凉皮宽窄均匀,拎起来抖一抖,根根分明,又软又韧,不会断也不会黏。 接下来是调汁儿。 蒜臼子里捣碎的蒜泥加凉白开调成蒜水,再兑上一点香醋,酸香扑鼻。 辣椒油是提前炸好的,红亮亮的,里头还漂着芝麻和花椒粒,舀一勺浇在凉皮上,香味一下子就窜出来了。 黄瓜切丝,水灵灵的,脆生生的,撒上去添点清爽。 再抓一把焯过水的豆芽,淋一勺芝麻酱,最后撒上香菜末和花生碎。 一碗凉皮拌好,红的辣椒油、绿的黄瓜丝、白的凉皮、黄的豆芽,颜色鲜亮,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第139章 姜素素的身世 苏冉冉坐在程月弯家的藤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罐上的花纹。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面霜的薄荷绿色泽在光下显得格外清透。 她盯着那抹绿色出神,思绪却飘回了姜素素婚礼那天。 那天姜素素穿着大红嫁衣,头发盘得精致,脸颊扑了淡淡的胭脂,整个人明艳得像朵盛开的牡丹。 苏冉冉站在宾客堆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黏在新娘子脸上。 那双圆润的杏眼,鼻梁的弧度,甚至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都让她恍惚间看到了照片里的娄巧燕年轻时的模样。 苏家老相册里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是娄巧燕抱着刚满月的苏箐站在四合院的海棠树下拍的。 苏冉冉小时候经常偷偷翻看那张照片,妈妈何慧说,堂姐苏箐要是还在,应该和她差不多大。 可苏箐不在了,据说是被丢进了冰冷的河水里,连尸骨都没找到。 苏冉冉还记得妈妈每次提起这件事时眼里闪过的痛色。 何慧总说,那天要是她不出门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可谁能想到呢? 当年苏冉冉的母亲何慧和娄巧燕一起,抱着两个孩子一起去逛街。 但是中途娄巧燕身子不舒服去卫生间了,何慧和保姆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在路边等她。 可谁知却碰上了苏家的仇家,直接冲着两个孩子去。 当时何慧和保姆拼了命也只能抢回苏冉冉,只能眼睁睁看着苏箐被几个男的抢走。 仇家原本要抢的是苏二爷的女儿,却阴差阳错带走了大房的独女。 苏家大房从政,苏军山在部队里职位不低,可再大的权势也换不回丢失的孩子。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二房对于大房一直怀着愧疚之心。 苏冉冉小时候不懂,只觉得大伯母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但分明又不像是大人说的那些怨恨和愧疚...... 可最让苏冉冉反感的是,娄巧燕总拿这件事压她。 像是苏怡媛,是苏老爷子捡回来让养在大房名下的,为的就是想减轻一下大房的丧女之痛。 明明跟苏箐半点关系都没有,可娄巧燕却总说:“冉冉啊,你堂姐要是还在,这些东西本该是她的,你现在让着点怡媛也是应该的。” 苏冉冉每次听到这话都气得牙痒。 她可以忍让,可以愧疚,可这份愧疚是对苏箐的,跟苏怡媛有什么关系? 程月弯端着茶壶走过来,热气氤氲间,苏冉冉回过神,指尖轻轻敲了敲玻璃罐。 “月弯,你嫂子......”她顿了顿,还是没把话说完。 程月弯倒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杯子里晃出细小的波纹。 她当然知道苏冉冉想说什么。 自从婚礼那天起,苏冉冉看姜素素的眼神就不对劲,像是透过她在寻找什么。 程月弯却清楚她想问些什么。 因着苏怡媛,她对苏家人的印象不算好。 但是又因苏冉冉,她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苏家人都是像苏怡媛那副自以为是嚣张跋扈的样子的。 而且后面她也让宋怀生去打听了,据说那苏家确实找女儿找了很长时间,到现在还在找。 若是真的能帮姜素素找到家人,若是那些家人是真心盼着她回去的话,程月弯自然也是愿意出这一份力的。 程月弯并未直接去问姜素素,而是先去找了程母了解一些情况。 程父程母和姜素素相处了这么些年,对于她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 “我爸妈说,素素姐六年前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她的亲生父母了。”程月弯将自己从程父程母那得到的消息告知给苏冉冉。 当年姜奶奶离世前便将姜素素是自己捡回来的这件事告诉了她,想让她去找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样子在世上至少还有个人陪着她。 姜素素本是不愿去的,因为在潜意识里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娃所以才被父母丢掉了。 当时姜奶奶将她捡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时姜奶奶刚走,姜素素一个人跪在灵堂前烧纸钱,火盆里的灰被风吹得打旋。 程母去帮忙料理后事,看见那丫头瘦得颧骨都凸出来,眼睛红得像兔子,却一滴泪都没掉。 后来有一天,姜素素突然不见了,程父程母急得满镇子找,最后却在派出所门口看见她蹲在台阶上,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报纸。 报纸上登的是黑省破获的一起拐卖案,十几个孩子被解救出来,可还有更多没找到家的。 照片里那些父母举着寻人启事,眼神空洞得像枯井。 姜素素盯着看了很久,最后走进派出所,在民警的指导下采了血。 那时候DNA技术刚引进不久,寻常人家听都没听过,可因为案子影响大,警局格外重视,连省里的专家都调来了。 结果出得比想象中快。 那天程母正在院子里晒被褥,远远就看见姜素素走回来,手里捏着一个信封,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她没进屋,直接去了姜奶奶坟前,跪着烧了那封信。 程母不放心,跟过去时只听见风里飘来几句零碎的话。 “他们不要我...奶奶,只有你要我...” 后来才知道,那对夫妻确实是姜素素的亲生父母。 他们带着亲子鉴定书来,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可他们不是来认女儿的,是来断亲的。 那女人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头发烫着小卷,说话时眼睛一直往旁边瞟,不敢看姜素素。 男人更干脆,直接掏出五十块钱塞过来,说当年扔了她就是因为不想要丫头,现在家里儿子都娶媳妇了,她突然冒出来算怎么回事? 姜素素没哭没闹,安安静静收了钱,转头就给姜奶奶换了副柏木棺材。 下葬那天,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说:“奶奶,咱们不欠他们的了。” 没等到温馨的团聚,等来的却是父母的断亲书。 “会不会是找错人了?”苏冉冉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只见程月弯摇了摇头,“听说当初那对父母是拿着和素素姐的亲子鉴定来的,做了两回呢,不可能出错的。” 人家都已经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了,那看样子确实不大可能是自己的堂姐。 或许是长得像罢了,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苏冉冉也只能作罢。 第138章 成为万元户 以前摆摊的时候,她一天最多也就赚个七八十块钱,已经算是极好的收入了。 可今天饭馆开业,客流量比摆摊时翻了好几倍,再加上她的菜价定的可不算低,利润自然更可观。 宋怀生眉头微蹙,手指在算盘上拨得飞快,算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月弯也不催他,就笑眯眯地看着他算,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明天要再多备些什么食材。 终于,宋怀生放下铅笔,抬头看向她,眼里带着一丝惊叹:“二百五十六块四毛五分。” 程月弯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多少?” “二百五十六块四毛五分。”宋怀生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不算成本的话,今天净赚这么多。” 程月弯愣了一瞬,随即眼睛一亮,整个人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这么多?!” 毕竟现在的两百块和后世的两百块可不一样。 像宋怀生如今都是个团长了,一个月算上补贴什么的,津贴大概是六百块差不多,已经算是非常多了。 虽说还得刨去食材人工等这些杂七杂八的费用,但是算下来两百块也肯定是有的。 宋怀生笑着点头:“嗯,比你预想的还要多。” 程月弯心里乐开了花,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把两个小家伙吓了一跳。 她一把抱住宋怀生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宋怀生看着她那副得意又期待夸奖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低沉温柔:“嗯,我们家蛮蛮最厉害。” 程月弯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到鱼的小猫,仰着脸凑近他,就差把“快亲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宋怀生低笑一声,顺从地俯身,在她灿若星辰的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 程月弯心里甜滋滋的,却还要故作矜持,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嘟囔:“岁岁和愿愿还在呢......”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两个小家伙正并排坐在床边,小手捂着眼睛,但指缝却张得老大。 两双圆溜溜的眼睛透过缝隙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看,满脸好奇。 被发现了,岁岁立刻装模作样地捂住脸:“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哦!” 愿愿也跟着点头,可小手压根没遮严实,嘴角还憋着笑:“对!我们可乖了!” 程月弯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了捏他们的小脸蛋:“小坏蛋,偷看爸爸妈妈是不是?” 宋怀生直接站起身,一手一个把两个小家伙捞起来,像夹着两只不安分的小猫崽似的。 “好了,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爸爸!我们还想再玩一会儿!”岁岁扑腾着小短腿抗议。 “就是就是!”愿愿也扭来扭去,试图从他臂弯里滑下去。 宋怀生不为所动,大步流星地往隔壁房间走:“不行,你们明天还要去上学,现在必须睡觉。” 两个小家伙被塞进被窝里,还不死心地探出脑袋:“那妈妈明天给我们做糖糕吃!” “好好好,明天做。”程月弯站在门口,笑着应道。 宋怀生关上门,回头看向她,眼底带着笑意:“现在没人打扰了。” 程月弯脸一热,转身就往床边走:“谁要你亲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怀生从背后搂住,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嗯,是我要亲你。” 窗外月色正好,屋里暖意融融...... 后面几天的生意不降反升,除了大院这边的,一些岛上的其他人家也专门坐车过来,就为了吃上这么一口。 瞧着这吾家小肆生意极旺的样子,难免会有人心里泛酸水。 但那也没办法,谁让他们确实是技不如人呢。 也有人动了歪心思,想使些下作手段。 可刚打听到程家女儿的男人是部队的团长,立刻蔫了。 这年头,谁敢跟穿军装的硬碰硬? 再眼红,也只能老老实实做生意,心里憋着气,却连句闲话都不敢多说。 程月弯倒是不在意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 她理了理账本,存款加上程家小摊的分成,再加上护肤品生意的进账,竟已经攒了一万多块。 捏着厚厚一叠钞票,心里踏实得很。 这年头,能当个万元户,已经是顶顶风光的事了。 这日,程月弯正和姜素素在屋里商量新款防晒霜的事。 夏天到了,岛上的日头毒辣,脸容易被晒得通红脱皮,防晒霜的需求一下子大了起来。 姜素素坐在炕沿,手里捏着一小罐试用装,指尖沾了点,轻轻在手腕上抹开。 自打成婚后,她的气色愈发好了,脸颊红润润的,连身形都丰腴了些。 程月弯瞧着她,忍不住笑:“素素姐,你这皮肤比先前细腻多了,看来我哥把你养得不错。” 姜素素脸一红,嗔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程月弯正要再逗她两句,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声。 “妈妈!我们回来啦!” 岁岁和愿愿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小书包在背后一晃一晃的。 幼儿园今天电路检修,提前下课了,正好苏冉冉要来取面霜,便顺路把两个孩子送回来。 “苏苏老师给我们买了糖葫芦!”愿愿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程月弯笑着揉了揉他们的脑袋:“去洗洗手,吃点心了。”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回自个儿屋子里吃点心去了。 姜素素见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了,越山说今晚想吃饺子,我得回去和面。” 程月弯点点头,送她到门口。 姜素素刚走,苏冉冉就凑了过来,眼神意味深长。 ...... 第137章 开业大吉 还没到晌午,吾家小肆的灶火就已经烧得旺极了。 铁锅架在大灶上,油星子噼里啪啦地爆着,程月弯系着靛蓝围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截白生生的胳膊。 案板上码着切得细如发丝的土豆丝,泡在清水里根根分明,旁边一碗泡发的干辣椒段红艳艳的,花椒粒在油纸上泛着琥珀色的光。 “要一盘酸辣土豆丝,一份红烧肉,一份凉拌牛肉是吗?好的请稍等。” “要炸猪排吗?不好意思这位客人,我们今儿的炸猪排和蒜香鸡翅都已经没了,如果您喜欢吃羊肉的话可以试试这个烤羊排,味道也很好的。” “再来一份红烧肉打包?可以的,您稍等一下。” ...... 程月弯手腕一抖,土豆丝哗啦滑进滚油里,白汽腾起的瞬间,干辣椒和花椒跟着下锅,滋啦一声,呛辣的香气猛地炸开。 锅铲翻飞间,土豆丝染上金黄的油色,淋上一勺老陈醋,酸香混着辣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最后撒一把翠绿的葱花,盛进粗瓷盘里时还冒着热气,脆生生的,夹一筷子能听见“咔嚓”轻响。 红烧肉在另一口砂锅里咕嘟着,深褐色的肉块颤巍巍地浸在浓稠的酱汁里。 掀开锅盖的刹那,甜咸交织的肉香像浪头似的扑出来。 这肉是今早现宰的肥瘦相间的五花,焯水后煎得金黄,再和冰糖一起炒出糖色,加酱油、八角、桂皮慢炖。 现在筷子一戳就能陷进酥烂的肉里,肥肉晶莹剔透,瘦肉丝丝分明,酱汁浓得能挂勺,浇在米饭上能渗进每一粒米缝里。 凉拌牛肉片得极薄,铺在盘子里能透光,蒜末、香菜、辣椒油拌得均匀,每一片都裹着红亮的油光,入口先是麻辣,而后是牛肉本身的鲜甜,嚼着韧而不柴,越嚼越香。 烤羊排是临时添的招牌,本来今儿没打算卖,可架不住客人问得多。 程月弯干脆现腌了几扇,羊肋排划上花刀,用孜然、辣椒面、蒜末和酱油抹匀了,架在炭火上烤。 油脂滴到炭上,“嗤”地窜起一簇火苗,羊肉边角烤得焦脆,内里却嫩得流汁,撒上一把芝麻,香味能飘到街对面去。 有个穿工装裤的汉子本来要点炸猪排,一听没了,正失望呢,结果羊排端上来,他咬了一口就瞪圆了眼,含着一嘴肉含混道:“这比其他饭店的强十倍!” 饭点过了,别家馆子早冷清了,吾家小肆的八仙桌却还坐得满满当当。 程月弯额前的一部分碎发被汗浸得贴在脸上,手里的锅铲却没停过。 到了傍晚,部队下值的号子声远远传来,没过多久,饭馆门口就挤满了穿军绿色裤子的汉子,汗湿的背心贴在结实的脊梁上,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嫂子!给咱留两盘红烧肉!” “凉拌牛肉还有吗?我可是从中午就一直念着这个呢。” ...... 宋怀生就是这时候从后头钻出来的,军装外套脱了,只穿着件白背心,露出精壮的手臂。 他接过程月弯手里的炒勺,低声道:“你去歇会儿,这儿我来。” 程月弯也没推辞,擦了擦手,刚想喝口水,就听见前头一阵哄笑。 原来是有几个兵油子起哄:“哎哟,咱团长亲自下厨啊?这待遇,师部首长都没尝过吧?” 宋怀生头也不抬,手里的菜刀“咚”地剁在案板上,一块里脊肉应声分成均匀的薄片。 他动作利落得很,热油下锅,肉片滑进去“滋啦”一响,葱姜蒜爆香,再淋上一勺豆瓣酱,红油瞬间裹住每一片肉。 最后撒上青椒段,翻炒两下就出锅,香得人直咽口水。 这段时间在程月弯的“熏陶”之下,宋怀生的厨艺也是跟着精进了不少的。 加上大部分食材都是已经腌制处理好的,现在只需要下锅翻炒一下就行,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起哄的士兵还没笑完,就被自家媳妇儿拧了耳朵:“你看看人家宋团长!你再看看你,回家连酱油瓶倒了都不扶!” “就是就是,你还笑呢!每次回家连袜子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 那些个汉子缩着脖子讨饶,满屋子人笑得东倒西歪。 程月弯靠在柜台边抿嘴笑,看着宋怀生颠勺的背影。 夕阳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笼在他身上,锅里的菜“刺啦刺啦”地响着。 蒸腾的热气里,红烧肉的酱香、辣椒的呛香、米饭的甜香......全都混在一起,充盈着这间饭馆。 吾家小肆开业的第一天,那灶火就没熄过。 ...... 程月弯趴在床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今天饭馆的生意格外红火,她站了大半天,腰背酸得像是被人用擀面杖擀过一遍似的。 好在家里还有两个小按摩师。 岁岁和愿愿一左一右跪坐在她身旁,小手在她背上卖力地忙活着。 “妈妈,这边疼不疼?”岁岁的小拳头在她肩胛骨附近轻轻敲打,力道不大,但胜在认真。 “愿愿给你揉揉腰!”愿愿的小手在她后腰处按了按,指头软乎乎的,像小猫爪子似的,没什么力气,但胜在贴心。 程月弯忍不住笑出声:“你们俩今天不也忙了一天吗?怎么还这么精神?” “我们才不累呢!”岁岁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我还擦了桌子!”愿愿不甘示弱,小手在她背上拍得更起劲了,像是在邀功。 程月弯侧头瞥了一眼,两个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确实半点疲惫的样子都没有。 小朋友的精力真是旺盛得吓人,明明今天在饭馆里跑前跑后了一整天,这会儿还能在她背上蹦跶。 宋怀生坐在床边的小木凳上,手里捏着一沓皱巴巴的钞票,正低头认真清点。 他指腹轻轻捻开一张张纸币,偶尔用铅笔在草稿纸上记下一串数字。 钱袋子鼓鼓囊囊的,沉甸甸地搁在床头柜上,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程月弯支着下巴看他,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第136章 炸猪排+蒜香鸡翅 天刚蒙蒙亮,程月弯就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灶台上的大铁锅烧得滚烫,油花滋啦滋啦地跳,案板上码着切得匀称的葱姜蒜,旁边一盆刚腌好的猪排泛着油亮的酱色。 她手腕一翻,裹了蛋液的面包糠便牢牢黏在肉上,排进油锅时溅起一串金黄的泡泡。 岁岁和愿愿也醒得早,两个小家伙扒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盯着炸猪排看。 程月弯回头瞧见他们,笑着捏了两小块塞进他们嘴里:“去,换你们的‘工作服’,待会儿要当小服务员的。”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跑进屋,不一会儿就穿着缩小版的黑布围裙跑出来,胸前还缝着“吾家小肆”四个小字。 太阳刚爬过屋檐,外头就已经有人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瞧了。都 是附近的军属,平日里闻着宋家院子里飘出去的香味,早就馋得不行,今儿总算能光明正大地进来吃了。 还没到十点,几张桌子就坐了个七七八八,有人高声问:“老板娘,啥时候开张啊?” 程月弯擦了擦手,掀开厨房门帘走出来,脸上带着笑:“这就来!” 她朝岁岁和愿愿招招手,“小服务员,准备干活啦!” 两个孩子立刻挺直腰板,像模像样地站在门口,脆生生地喊:“欢迎光临‘吾家小肆’!” 食客们被逗得直乐,有人故意逗他们:“小朋友,你们这儿有啥好吃的呀?” 岁岁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指着墙上贴的菜单。 “叔叔,我妈妈做的菜都好吃!” 愿愿也跟着点头,小手比划着:“炸猪排可香了,刚才妈妈给我吃了一块,脆脆的!还可以蘸着酸酸甜甜的番茄酱吃!” “蒜香鸡翅也好吃!”岁岁补充道,“弟弟要是喜欢脆的,点这个准没错!” 食客们哈哈大笑,有人伸手揉了揉岁岁的脑袋:“行,那就听小服务员的,来份炸猪排,再来个蒜香鸡翅!” 厨房里,程月弯已经忙活开了。 猪排在油锅里翻滚,鸡翅裹着金黄的蒜末在铁板上滋滋作响,锅铲翻动的间隙,香气顺着窗户缝往外飘。 外头,岁岁和愿愿也没闲着,像两只小蜜蜂似的在桌子间穿梭,一会儿帮人递筷子,一会儿踮着脚往茶杯里倒水。 有个大娘逗他们:“小朋友,你们这么勤快,老板娘给你们发工资不?” 愿愿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回答:“妈妈说了,干得好有糖吃!” 满屋子的人又笑作一团。 厨房里,梁皓单手拎起五十斤的面袋,往案板上一放,震得面粉簌簌落。 江母正切着葱丝,见状“哎哟”一声:“小伙子,慢着点!” 梁皓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婶子放心,摔不了。” 江母和梁皓便是她为自家饭馆请的帮工。 江母,也就是江安心的母亲。 平日里在家也没事干,就绣绣手帕种种菜的,程月弯开出的报酬丰厚,活计也不算太累,自然是愿意来的。 梁皓是个退伍军人。 虽说是退伍的,但岁数可轻着呢,是因为受伤不得已才退的。 程月弯这边正忙活着,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程父程母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还拎着两挂鞭炮。 “爸?妈?你们咋来了?”程月弯一愣,“小摊那边......” “越山和素素看着呢!”程母把鞭炮往桌上一搁,袖子一撸就开始洗菜,“你今儿开业,我们不来帮忙像话吗?” 程父已经蹲在灶膛前生火了,火柴一划,火苗“呼”地窜起来,映得他满脸红光。 “放心,我们在家都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们俩应付得来。” 程月弯心里一暖,没再推辞。 ...... 要想一直留住顾客,那新奇的菜色也是个关键。 所以每日的招牌菜色都是不一样的。 今儿过了之后什么时候会返场也说不定,这也就正好可以吊足食客们的胃口。 就像今儿的招牌菜是炸猪排和蒜香鸡翅一样。 在得知这两道菜今儿不吃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之后,点的人一下子就变多了起来。 炸猪排讲究的是外酥里嫩,金黄酥脆的外壳裹着鲜嫩多汁的肉,咬一口能听到咔嚓的脆响,随即是滚烫的肉汁在舌尖漫开。 程月弯选的是猪里脊,肉质紧实又不会太柴,用刀背细细拍打,把肉筋拍散,这样炸出来的猪排才不会硬邦邦的。 拍好的肉排抹上一点盐和胡椒,再淋上几滴黄酒去腥,腌上小半个时辰,让味道渗进去。 炸之前,得先裹三层,分别是面粉、蛋液、面包糠。 面粉要筛得细细的,不能结块,蛋液要打得均匀,面包糠则是程月弯自己用干馒头搓的,比外头买的更香更酥。 油锅里的菜籽油烧到六成热,猪排滑进去时,油面立刻翻腾起细密的泡泡,滋滋的声响像是锅里炸开了花。 炸到两面金黄就得赶紧捞起来,沥油的时候,猪排表面还泛着油亮的光,热气裹挟着肉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用刀把猪排切成条,方便食客夹取。 切开的瞬间,热气腾起,肉汁顺着刀锋流下来,露出里头粉嫩的肉芯。 旁边配一小碟番茄酱,酸酸甜甜的味道,蘸着吃能解腻,又不会抢了肉香。 一筷子下去,先是酥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紧接着是嫩滑的肉,咸香里带着微微的甜,越嚼越有滋味。 蒜香鸡翅则是另一番风味。 鸡翅得先用刀划几道口子,方便入味。蒜末要现剁的,不能太细,得保留一点颗粒感,这样炸出来才有嚼头。 蒜末和姜末、生抽、一点点白糖一起拌匀,把鸡翅腌进去,让每一丝肉缝都浸透蒜香。 腌好的鸡翅裹上一层薄薄的淀粉,这样炸出来外皮才会酥脆,不会湿哒哒的。 油锅烧热,鸡翅滑进去时,蒜末在油里炸出金黄的沫子,香气瞬间爆开,整个后厨都飘着浓郁的蒜香。 鸡翅炸到表皮微微焦黄,捞出来沥油,再回锅复炸一次,这样外皮才会更脆,里头的肉却还是嫩嫩的。 出锅前撒上一把葱花,热油一激,葱香混着蒜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鸡翅摆盘时,油亮的表皮上还沾着细碎的蒜粒。 咬一口,先是酥脆的外皮,然后是滑嫩的鸡肉,蒜香浓郁却不呛人,反而带着微微的甜味,越吃越上瘾。有些食客连骨头都舍不得吐,非得嘬干净了才罢休。 这两道菜一上桌,香味就飘得老远,隔壁桌的食客忍不住探头张望,见那金黄酥脆的炸猪排和油亮喷香的蒜香鸡翅,立刻招手喊跑堂的。 “我们也来一份!” “我们这儿也要,要两份!!” ...... “还有要点招牌菜的吗?今儿就剩最后三份了,再晚可就没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犹豫的食客赶紧加单,生怕错过了就再等不着。 厨房里,程月弯看着点菜单一张张递进来,嘴角微微扬起。 吊胃口这招,果然百试百灵。 第135章 知识就是最好的礼物 苏怡媛不可能不知道徐合凯是苏冉冉的未婚夫!她明知道,却还这样回应,这不是存心勾引是什么?! 当晚苏家老爷子便将所有人叫到堂屋,脸色阴沉得吓人。 苏怡媛站在一旁,低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圈微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爷爷,我真的没有…”她声音哽咽,“是合凯哥一直缠着我,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 “放屁!”苏父怒喝一声,“你要是真不想,直接拒绝就是了!回什么信?还写得那么暧昧?!” 苏怡媛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就在这时,徐合凯大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军装,身姿挺拔,一进门就挡在苏怡媛面前,语气坚定:“苏爷爷,苏叔叔,这事儿不怪媛媛,是我喜欢她,是我要退婚的!” 苏老爷子气得胡子都在抖:“徐家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合凯直视着老爷子,一字一句道:“我对冉冉没感觉,从小到大我都只把她当妹妹,我喜欢的是媛媛,反正都是苏徐两家结亲,为什么不能换成媛媛?” “混账东西!” 苏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翻,茶水洒了一地,“你当我们苏家的女儿是什么?百货大楼里的商品吗?想换就换?!” 徐合凯梗着脖子不吭声。 苏老爷子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突然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爸!”苏父苏母惊呼着冲上去扶住他。 整个堂屋瞬间乱成一团。 苏冉冉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她这么多年的喜欢,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可以随意替换的婚约。 苏老爷子自然不可能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 最后的结果便是苏徐两家取消婚约。 然后将苏怡媛送回远山岛以平息一下二房的怒气。 当时娄巧燕还闹了一场,说什么也不愿把苏怡媛送回去,甚至用绝食相逼。 但后面这件事不知道是被家里的哪个佣人给捅出去了。 一时之间,徐合凯,苏冉冉和苏怡媛三人风头无两,成为一众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娄巧燕也知道再继续让苏怡媛留在京都这边也没什么好处,只能妥协了。 而苏冉冉完全是因为想换个环境放松一下身心,就报了一个山区海岛的援教活动。 谁知道正好便是有苏怡媛在的远山岛。 而这次徐合凯追来,也是因为徐父徐母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他们只认苏冉冉这个儿媳妇。 如果他追不回来,那么之后他们便会断了他的生活费。 而偏偏徐合凯又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他去部队也不过是家里的要求,让他去镀个金,回来就能去到家里给他安排好的那个萝卜坑里。 没办法,他也只能妥协。 意外之喜的是,苏怡媛竟也在这边。 所以徐合凯只在开头那两天缠了苏冉冉一下,后面便又去找苏怡媛了。 倒也是给苏冉冉减轻了一些压力。 ...... 今儿的主角是靳安,在场的人虽然都各怀心思,但也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上去问苏冉冉这个问题。 中午的宴席也是黄铁兰特地找厨子过来做的,味道也还算不错。 靳家堂屋里摆着的那台老式座钟刚敲过十二下,饭桌上的红烧肉还冒着油星子,靳老爷子就冲老伴儿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会意,悄悄离席往厨房去,再出来时推着辆带轱辘的小木车。 车上摆着的物事让满屋子孩子都“哇”地叫出了声。 那蛋糕足有脸盆大,通体雪白,顶上用奶油堆出座小山似的螺旋尖儿,四周嵌着红艳艳的糖渍樱桃,活像雪地里滚着几颗玛瑙珠子。 最稀奇的是蛋糕周身冒着丝丝缕缕的白雾,凑近了能闻到股甜津津的凉气,跟三伏天里掀开冰棍箱子的味儿似的。 “这、这咋还冒烟呢?”靳安瞪圆了眼,手指头刚想戳就被他爸拍开了。 “这叫冰淇淋蛋糕。”黄铁兰看着儿子惊喜的样子,只感觉这钱花的是真值啊。 冰凉的奶油混着冰淇淋在舌尖化开的瞬间,这孩子眼睛都直了。 那滋味儿像是把国营冷饮店里的奶油冰棍、水果罐头和鸡蛋糕全搅和在了一处。 奶油冻得恰到好处,既不会硬邦邦地硌牙,又不会软塌塌地糊满嘴,含在嘴里像含着口甜丝丝的雪。 孩子们看着这蛋糕,哪还有胃口继续吃饭啊。 捧着自己分到的蛋糕去里屋看礼物去了。 程月弯牵着岁岁愿愿过去时,正瞧见靳安撅着屁股在礼物堆里扒拉,那架势活像在挖战壕。 “找什么呢这么专心?”程月弯把扎着蓝缎带的小盒子递过去。 靳安头也不抬:“上回我们班王胜利过生日,他二姨送了套《小学数学精编》......” 说着突然警惕地抓起个扁平的纸包晃了晃,听见里头哗啦响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试卷。” 这话倒叫程月弯想起桩旧事。 上回岁岁愿愿过生日时,靳安神神秘秘塞来个牛皮纸包,说是“特别礼物”。 等晚上拆开一看。 好家伙,竟是两份油印的二年级周考卷子,边角还批着鲜红的“59分”。 第二天黄铁兰举着鸡毛掸子杀上门来,揪着儿子耳朵道歉时,靳安还振振有词:“我们老师说了,知识就是最好的礼物!” 因着岁岁愿愿每天到这个点差不多就要午睡了,所以程月弯也没过多啰嗦。 将礼物给靳安,又道了两句生日快乐之后,便带着岁岁愿愿回家去了。 ...... 第134章 要是没有婚约就好了 靳晨最近的变化,大院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以前这孩子吃饭跟吃药似的,扒拉两口就搁筷子,瘦得跟竹竿一样,风一吹都能晃三晃。 黄铁兰没少为这事操心,变着法子给他弄吃的,可靳晨就是提不起胃口。 直到程月弯开始时不时往靳家送些点心小食,靳晨的筷子才终于勤快起来。 今儿程月弯拎着个包裹严实的纸盒过来,刚走到院门口就撞见了黄铁兰。 黄铁兰正端招呼着客人呢,一瞧见她,眼睛就亮了:“哎哟你可算来了,这盒子里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说的......” “冰淇淋蛋糕,得赶紧放冰柜里,天热,怕化了。”程月弯笑着把盒子递过去。 黄铁兰接过来,隔着纸盒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气,忍不住咂嘴:“光是听这名字就感觉不一般。” 今儿靳安的生日宴苏冉冉也在,她爸和靳父有些故交,所以特地嘱咐她今儿一定要过来才成。 苏冉冉的脸色瞧着有些不太好,其实是这两天熬夜追剧造成的。 但是落在旁人眼里可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毕竟最近被院里嫂子们热议的对象可是从苏怡媛转成了苏冉冉。 当然,这和徐合凯少不了干系。 这些时日每天徐合凯都堵在苏冉冉的家门口,要不就是堵在幼儿园那边,非得让苏冉冉跟着他回京都。 起初大家伙还以为是什么“阔少千里追妻”的戏码,但后面慢慢深挖,根本就不是啊! ...... 苏家和徐家是几十年的世交,两家的交情从祖辈就开始了。 苏母和徐母年轻时就是闺中密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各自成家,又先后生了孩子。 苏冉冉和徐合凯出生时,两家父母一合计,干脆就给他们定了娃娃亲。 那时候,苏冉冉还裹在襁褓里,徐合凯也不过是个刚会爬的小娃娃。 两家大人抱着孩子凑在一块儿,笑着说:“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 时间一晃,二十年过去。 苏冉冉从小就喜欢跟在徐合凯身后跑,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徐合凯比她大两岁,小时候嫌她烦,总想甩开她,可苏冉冉偏偏执着得很,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后来长大了些,徐合凯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偶尔还会回头等她一下。 两家人早就说好了,等徐合凯从部队回来,就给他们办订婚宴。 苏冉冉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他回来。 可谁能想到,盼来盼去,等来的不是订婚的消息,而是徐合凯要退婚的消息。 ...... “你说什么?!”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父直接拍桌而起,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 苏母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你说你家那小子,要退婚?”苏父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徐父徐母坐在对面,脸色同样难看。 徐母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和歉意:“老苏,这事儿我们也是刚知道,合凯那孩子……唉,我们劝了,可他不听。” “他不听?!”苏父冷笑一声,“他知不知道这婚约意味着什么?两家几十年的交情,是说退就能退的?” 徐父沉着脸没说话,显然也是被儿子气得不轻。 苏母强忍着怒意,声音微微发抖:“合凯这孩子,从小看着长大的,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怎么突然就……” 徐母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他说……他对冉冉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 苏母气得声音都拔高了,“没那个意思早干嘛去了?这婚约又不是今天才定的,他以前怎么不说?” 苏冉冉站在楼梯拐角,手指死死扣着扶手,指甲几乎要陷进木头里。 她听见了。 徐合凯要退婚。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 他明明答应过的。 可现在,他不要她了。 苏父苏母不信邪。 徐合凯去部队前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年不到,就突然变卦了? 他们派人去查。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问题。 据说这半年多的时间,徐合凯一直和文工团的团柱子走得近。 而这团柱子不是别人,正是苏怡媛。 自从娄巧燕让人将她从远山岛调回京都这边之后,她平日里就带着苏铃铃待在家里。 虽然家里人不会说什么,但毕竟她是个收养来的。 加上苏冉冉这个二房亲生的都在外头找了老师的活计自力更生,她这个不是亲生的反而带着孩子在家里啥也不干。 久而久之其他那些高门的夫人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 所以苏怡媛便又求着娄巧燕给她安排进了文工团。 离家就四五十公里的距离,近的很。 她和徐合凯很早之前便认识。 毕竟苏徐两家是世交,平日里宴会啥的两人也没少见面...... 苏父苏母一开始还不信。 毕竟他们因为当初的那份愧疚,对于大房后来的这个养女,也可谓是视如己出。 平日里给苏冉冉买什么东西也会给苏怡媛捎上一份。 而苏怡媛在他们面前也向来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怎么,怎么会和自己的准妹夫勾搭上呢? 直到他们在苏怡媛的房间里翻出一沓情书。 全是徐合凯写的。 字里行间全是炽热的表白。 什么“媛媛,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什么“我做梦都想娶你”,甚至还有“我和冉冉的婚约只是长辈的意思,我真正喜欢的是你”。 若只是这般也就算了,但更让人心寒的是,苏怡媛的回信。 她没明确答应,却也没拒绝,字句间全是暧昧的撩拨。 “合凯哥,你这样不好吧?冉冉知道了会伤心的。” “可你是冉冉的未婚夫呀…” “唉,要是没有婚约就好了…” 看到这些信的时候,苏父气得手都在抖,苏母更是气的直接晕了过去。 娄巧燕虽然有心为苏怡媛辩解,但是白纸黑字的内容在前,也不容她辩驳了。 第133章 冰淇淋蛋糕 前段时间黄铁兰就找到她,问她能不能帮忙做个生日蛋糕。 靳家的家底还是挺富裕的,先前靳安生日的时候家里也会给他买个生日蛋糕,让他开心开心。 但是那蛋糕基本上也就是起到个形状上的作用,味道属实是一般。 甚至一般到靳安自己都提出说以后可以不用生日蛋糕了,多给他送几个弹弓就行。 上回岁岁愿愿过生日的时候,靳安带了半块蛋糕回来,黄铁兰一尝,那味道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的。 所以便想着来找程月弯也定做一个生日蛋糕,钱不是问题,能在今儿让这小子开心开心就行。 有钱干嘛不赚,还能和靳家拉近点关系,程月弯当即便应下了。 做蛋糕的工具也都是有的,不过今儿程月弯准备做个不一样的--冰淇淋蛋糕。 他们家现在客厅里便摆着一个冰柜。 是宋怀生费了不少功夫淘回来的抢手货,价格也不便宜。 但也没办法。 现在天气热起来,像他们家又是做吃食生意的,为了食材的新鲜,冰箱冰柜这种自然是少不了的。 不然程月弯也做不了冰淇淋蛋糕。 程月弯卷起袖口,系上蓝布围裙。 先从碗柜里取出五个鸡蛋,在搪瓷碗边轻轻一磕,蛋清蛋黄便顺着裂缝滑进碗里。 鸡蛋打好后,拿起竹筷快速搅打,手腕灵活地转着圈,蛋液渐渐泛起细密的泡沫,颜色由深黄变成浅黄。 接着从铁皮罐里舀出两勺白糖,细白的糖粒撒进蛋液里,继续搅拌,直到糖完全融化,蛋液变得浓稠发白。 称出定量的面粉和淀粉,以及一点点的泡打粉。 一手用木勺将面粉慢慢拌进蛋糊里。 动作要轻,不能使劲搅,否则面糊会起筋,烤出来的蛋糕就不够松软。 面糊调匀后,滴入几滴香油进去,能让蛋糕胚带点若有若无的香气,吃起来更诱人。 烤窑早烧好了火,炭火正旺,温度刚好。 程月弯把面糊倒进刷了薄油的铁盘里,铁盘是长方形的,边缘微微翘起,面糊一倒进去就自动摊平。 她端着铁盘轻轻震了两下,把里面的气泡震出来,随后推进烤窑,关上窑门。 趁着烤蛋糕的功夫,她转身去处理冰淇淋。 冰淇淋是昨晚就已经弄好了的。 程月弯一掀开盖子,冷气就扑面而来。 经过一整夜的冷冻,冰淇淋糊糊已经凝固成型,表面光滑如镜,泛着微微的乳白色光泽。 用木勺沿着边缘轻轻一刮,冰淇淋便像丝绸一样被带起,质地细腻,没有一丝冰渣。 程月弯挖了一小块尝了尝,奶香浓郁,甜度刚好,口感绵密得能在舌尖化开。 蛋糕胚的香气已经从烤窑里飘出来了。 她掀开窑门看了一眼,表面已经呈现均匀的金黄色,用竹签戳进去,抽出来时干干净净,没有黏糊,说明烤透了。 戴上厚布手套,把铁盘端出来,搁在竹架上晾凉。 热腾腾的蛋糕散发着甜香,表面微微鼓起,边缘略有些焦脆,轻轻一按,立刻回弹,松软度正好。 接下来是打发奶油。 这时候鲜奶油不好买,程月弯用的是自己熬的黄油。 昨晚就把黄油放在阴凉处软化,现在用木勺一压就能轻松搅开。 她往里面加了一点点糖粉,用筷子快速搅打,黄油渐渐变得蓬松,颜色也从深黄转为浅黄,质地越来越轻盈,最后能拉出小小的尖角之后便可以了。 加了点果酱进行简单的增色调味。 蛋糕凉透之后,用刀小心地横切成两片,底下一片稍厚,上面一片稍薄。 先在第一片蛋糕上抹一层薄薄的奶油,然后用勺子把冰淇淋砖均匀地铺上去,厚厚的一层,边缘留出一点空隙,免得溢出来。 接着盖上第二片蛋糕,轻轻按压,让两层贴合紧密。 最后把剩下的奶油全部抹在蛋糕表面,用刀背刮平,动作又快又稳,奶油均匀地覆盖住整个蛋糕,边缘修得整整齐齐。 因着早上的温度还不算太高,加上程月弯的动作也快,所以只将整个蛋糕胚放回去冻了半个小时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做抹面和裱花了。 这一步骤倒是同先前的没啥区别了。 刮板,刮刀,裱花袋......全整齐活后,一整个冰淇淋蛋糕便也算是做好了。 ...... 靳家的院子宽敞,两棵老榕树枝繁叶茂,投下一片浓荫,连夏日的燥热都被挡在外头。 即便不开风扇,屋里也透着丝丝凉意。 虽说只是小朋友的生日聚会,可消息一传出去,不少人都借着这个机会上门攀关系。 靳家也不好赶人,索性敞开大门,让大人小孩都进来热闹。 孩子们刚在外头疯跑了几圈,这会儿都累得挤在客厅里,围坐在那台老式电视机前看动画片。 程月弯提前准备的零嘴儿摆了一桌子—,每一样都被抢得飞快。 几个孩子腮帮子鼓鼓的,眼睛还盯着电视,生怕错过一帧画面。 一向严肃的靳老爷子现在竟也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坐在小朋友们中间,手里拿着个酸辣鸡爪啃着。 边啃边止不住的想。 那宋家小子还真是好福气啊。 媳妇儿又漂亮又会做饭,两个孩子生的也是玉雪可人又听话。 不像他们家这两个,就知道跟他抢东西吃。 想着想着又瞄了一眼坐在自己前头的靳安和靳晨哥俩个。 兄弟俩一个按住他的腿,一个护住自己面前的零食,好似生怕他这个当爷爷的会过来抢似的。 靳晨比靳安小三岁。 因着是早产的原因,打小身子便不太好。 身型比同龄人更瘦弱,肤色也要更加苍白些。 或许是打小便喝惯了药,味蕾也受到了些许影响,对于一切吃食都没什么兴趣。 吃饭对于靳安这个哥哥来说是命,但是对于靳晨来说倒更像是在完成任务一般。 兄弟二人,简直是两个极端。 第132章 靳安的生日 一来,军属大院里住的不止他们一家,平日里大家作息规律,尤其是中午,不少人都有午睡的习惯。要是客人进进出出,难免会吵到邻居。 二来,岁岁和愿愿还小,正是需要安静环境的时候,要是天天听着外头的喧闹声,怕是连午觉都睡不好。 “再说了,开店是长久的事,总不能为了省几个钱,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程月弯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这样挺好,住得舒服,生意也能好好做。” 姜素素听罢,忍不住笑了:“你倒是比我想得远。” 因着明儿是周末,所以今儿幼儿园和小学都只上半天的课。 栅栏外已经围了不少家长,穿着蓝布衫的妇女们挎着布兜,三三两两地唠着家常。 程月弯站在梧桐树荫下,手里捏着两根刚买的冰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泛着晶亮的琥珀色。 铃声一响,孩子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似的涌出来。 岁岁和愿愿跑在最前头,书包带子一颠一颠的,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沾着汗珠。 “妈妈!”愿愿先扑过来,小手抓住程月弯的衣角,眼睛却直往她身后瞄,“糖葫芦是给我们的吗?” 程月弯笑着把糖葫芦递过去,还没等两个孩子欢呼,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靳安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书包甩在身后,差点撞上旁边的家长。 其实算起来靳安也就比岁岁和愿愿大了两岁不到。 只不过当时驻地这边还没有幼儿园,这小子在家又皮的很。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所以便被他妈妈黄铁兰给丢到小学这边来了。 “岁岁!愿愿!我过两天要过生日了!你们一定要来!”他气喘吁吁地站定,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刚得知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弯弯姨你也得来。” 靳安先前一直是管程月弯叫“大姐姐”的。 但是他一叫大姐姐吧,那和岁岁愿愿间又该怎么叫呢。 当然,他是不介意弟弟妹妹管他叫一声“叔叔”的。 不过后来这心思被他娘黄铁兰知道后,在一番爱的教育下改了口。 “真的?”岁岁舔了一口糖葫芦,眼睛睁得圆圆的,“什么时候?” “我妈说是后天!”靳安兴奋地蹦了两下,又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 “其实她本来不想告诉我的,怕我光想着玩,不写作业。” 靳安是属于那种性子非常跳脱的小朋友。知道自己要过生日,但又不知道是在哪天过。 所以黄铁兰为了防止这小子提前开始庆祝,没心思学习,特地只提前了两天告诉他。 愿愿咯咯笑起来:“那你作业写完了吗?” 靳安挠了挠头,表情有点心虚:“......还没。” 程月弯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揉了揉靳安的脑袋:“行,后天我们一定去。” “那说好了啊!后天放学直接去我家!”靳安又强调了一遍,生怕他们忘了似的,然后才转身跑开,边跑边回头喊,“别忘了!” 岁岁和愿愿齐声答应着,糖葫芦吃得满嘴糖渣。 程月弯掏出手帕给他们擦了擦脸,牵着他们往家走。 路上,愿愿仰着小脸问:“妈妈,我们给靳安哥哥送什么礼物呀?” “你们想送他什么?”程月弯反问。 岁岁歪着头想了想:“他喜欢玩弹弓!上回还说想要个新的!” “那咱们回去问问爸爸,看能不能给他做一个。”程月弯笑道。 两个孩子立刻兴奋起来,一路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怎么做弹弓,连糖葫芦都顾不上吃了。 ...... 最后两个小家伙的礼物还是分开来的。 岁岁的弹弓是照着宋怀生教的法子做的,用的是老榆树的枝杈,皮筋是供销社买的牛皮筋,缠得紧紧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自个儿还偷偷在握把上刻了几道歪歪扭扭的纹路,说是防滑,其实就是为了显得威风些。 程月弯看见他蹲在院子里试弹弓,小石子“嗖”地飞出去,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他立马咧嘴笑了,露出一排小白牙。 愿愿的风筝就精细多了。 她喜欢画画,靳安生日前好几天,她就趴在桌上,捏着蜡笔在报纸上涂涂改改,最后画了只大蝴蝶,翅膀上染着红黄蓝三色,像彩虹似的。 程月弯怕报纸不结实,特意找了块薄棉布,照着图案描上去,再用针线沿着边缘细细缝了一圈,免得飞着飞着散了架。 愿愿宝贝似的抱着风筝,仰着小脸问:“妈妈,你说靳安哥哥会喜欢吗?” 程月弯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肯定喜欢的,这可是咱们愿愿亲手画的呢。” 至于她自己准备的礼物,倒是简单实在。 靳安这孩子嘴馋,以前每次路过她的小摊,总要眼巴巴地瞅几眼,所以她这次特意做了些耐放的小零嘴。 曲奇饼干烤得酥脆,掺了点芝麻,咬一口满嘴香。 小麻花炸得金黄,拧成螺旋状,撒了层细糖霜。 果冻是拿水果汁调的,橙子味的澄黄透亮,葡萄味的紫莹莹的......装在玻璃罐里,瞧着就招人喜欢。 靳安的生日宴定在他们家院子里,一大早就有小孩儿在巷子里跑来跑去,叽叽喳喳的,像群小麻雀。 岁岁和愿愿早就坐不住了,扒着门框往外瞧,见几个大孩子朝这边招手,立马回头眼巴巴地看着程月弯。 “妈妈,我们能先过去吗?”岁岁提着装零嘴的小篮子,手指头不安分地抠着篮子的藤条边。 程月弯正在灶台边封最后一个小罐子,闻言抬头笑了笑:“去吧,别乱跑,到了靳安家记得先叫人。” 愿愿抱着风筝,岁岁拎着篮子,俩小家伙一前一后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愿愿又扭过头,眨巴着眼睛问:“妈妈,你真的不跟我们一块儿去吗?” 程月弯擦了擦手,走过来蹲下,替愿愿理了理衣领:“妈妈待会儿就去,你先帮妈妈把礼物带过去,好不好?” 愿愿点点头,小辫子一甩一甩的:“那妈妈快点来哦!” “好。”程月弯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看着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出院子,跟巷子里的小伙伴汇合,叽叽喳喳地往靳家方向去了。 她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拐角,才转身回屋。 程月弯确实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也是和靳安生日有关的。 第131章 准备开店 苏冉冉站在人群外围,目光落在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身上。 姜素素正低头抿着嘴笑,脸颊泛着暖融融的光,圆眼睛弯成月牙,整个人像裹着一层蜜糖似的。 不知怎么的,苏冉冉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可细细一想,又实在想不起来。她摇摇头,把这念头抛到脑后,转而打量起婚礼的热闹场面。 程越山今天格外精神,平日里总绷着的脸此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姜素素跨过门槛,生怕她绊着似的,惹得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阵起哄。 “哎哟,越山平时干活儿那么利索,怎么这会儿倒像是不会走路了?” “新娘子太漂亮,看傻眼了呗!” 程越山被调侃得耳根通红,姜素素也低着头笑,手指绞着衣角,但眉梢眼角全是掩不住的欢喜。 酒席进入到后半程,程父喝得满面红光,拉着宋怀生一杯接一杯地灌。 “怀生啊,我这闺女...”他打了个酒嗝,用力拍了拍宋怀生的肩膀,“从小就没吃过苦,我和她娘什么都紧着她,就怕她受委屈...” 程月弯是他们唯一的一个闺女,也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 打小程父程母便给她存了一笔不菲的钱。 想着等她以后若是想嫁人的话,这笔钱就是她的嫁妆,带进婆家也有面儿。 若是不想嫁人的话也没关系,这些钱也够她好好生活了。 可没想到一朝遭人算计落得个下放的下场,别说嫁妆了,他们连闺女的酒席都没喝上。 所幸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对于宋怀生这个姑爷他们也还是满意的...... 宋怀生端着酒杯,神色认真:“爸,您放心。” “放心?”程父瞪着眼睛,嗓门不自觉地提高,“要是当初我再小心点,我闺女现在也该风风光光地办酒席,十里八乡谁不羡慕?结果呢?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带......” 他说着说着,眼眶竟有些发红。 程母赶紧过来拉他:“大喜的日子,你在这儿胡咧咧啥?” 程父摆摆手,又给宋怀生倒了一杯:“总之,你得对她好,不然我......我饶不了你!” 宋怀生没说话,仰头把酒干了。 程月弯在不远处听见了,心里又酸又暖。 她知道爸妈一直觉得亏欠她,可其实她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日子是往前过的,现在这样,也挺好。 ...... 自打成亲后,姜素素整个人都舒展了不少。 以前她总是安安静静的,说话轻声细语,做事也小心翼翼,生怕给人添麻烦。 可现在,她敢大声笑了,敢跟程越山拌嘴了,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拉着程月弯讨论新点子。 “蛮蛮,我找到了!就是这个!”姜素素兴冲冲地拿着一个黑紫色的果子过来。 明明是深色的果子,一挤流出来的却是透明的黏液。 “当时在黑省的时候,那边的人都用这玩意儿涂脸,第二天起来一擦就干净了。” 说来也奇怪,对于做饭这回事,姜素素似乎不太擅长,连程越山做的都比她像样,平日也只能在旁边打个下手的。 但是对于护肤品这些玩意儿,她可是跟开了窍似的。 像是黑省那边常年风沙,刮得脸粗糙暗沉,当地的人们就会用一种植物的汁液涂在脸上进行保湿。 只不过一地的有一地的叫法,姜素素现在才找到这果子。 程月弯凑过去看,眼睛一亮:“好东西啊!要是能提炼出精华加进面霜里,保湿效果肯定更好。” 姜素素点点头,又翻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她试过的配方:“还有你先前说的那个防晒霜,我按你说的试了几次,加了这个之后,确实更润了,还不黏糊。” 程月弯忍不住笑:“素素姐,你这钻研劲儿,比我强多了。” 姜素素不好意思地抿嘴:“我就是瞎琢磨......” “对了,爸妈让我来问,那个饭馆真的不用我们过去帮忙吗?你一个人会不会忙不过来?”姜素素放下茶碗,指尖在碗沿上轻轻摩挲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是的,没错。 程月弯已经准备将她的商业版图从小摊扩展到饭馆了。 程月弯笑了笑,蒲扇在掌心拍了拍:“不用,铺子里的事儿我都安排好了,工人这两天就能把活儿干完,到时候直接开张就行。” 铺面是前段时间盘下来的,里头还挺新的,程月弯让工人按照她的图纸重新装修了一番,这两天差不多也得完工了。 姜素素眨了眨眼,显然还是有些顾虑:“可你一个人又要管后厨又要招呼客人,能行吗?” “放心,我雇了人。”程月弯语气轻松,“再说了,现在这天气,再让我像以前那样在炉子旁边一站就是大半天,我可受不了。” 提起这个,姜素素也不由得点头。 确实,自从入了夏,外头的日头毒辣得像是要把人烤干。 “铺子离家里近,来回也方便。”程月弯继续说道,“而且我都算过了,等正式营业,中午和晚上两拨客流,只要菜品稳定,回本不会太慢。” 姜素素闻言,眼里浮出几分佩服:“你倒是想得周全。” 程月弯唇角微扬:“做生意嘛,总得把账算清楚。” 主要是现在天气越来越热。 像卖面包饮品这类现成的东西可能还好,将东西往顾客手里一放就行。 但是像海鲜卷这些还需要现做的,每回那个火一打开,就感觉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 开店是迟早的事情,她现在有这个实力在,干嘛非得自找苦吃呢。 铺面就选在离学校旁不远的位置,离他们家里头也近的很。 其实她早就考虑过要不要直接在自家院子里开店,毕竟这样能省下一笔租金。 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另租铺面。 第130章 酒席 程月弯端着刚炸好的酥肉从厨房出来,看见这场景,忍不住抿嘴笑。 她把盘子放到桌上,顺手捏了块酥肉塞进嘴里,外酥里嫩,香得她眯起眼。 岁岁和愿愿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她。 “妈妈,我也想吃!”愿愿撒娇道。 程月弯弯腰,一人喂了一小块,叮嘱道:“别吃太多,待会儿还有更好吃的呢!”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又跑开去玩了。 喜宴的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几张八仙桌拼成流水席,蒸腾的热气裹着肉香在人群里钻。 程月弯正给岁岁愿愿整理衣领。 “妈妈,苏苏老师怎么还没来呀?”愿愿踮着脚往门口张望,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糖。 “快了快了。” 因着岁岁愿愿两个小家伙实在是太讨喜了,平日里程月弯来接两个小家伙的时候,苏冉冉没少夸他们。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能在老师夸赞自己孩子的时候不感到骄傲自豪。 程月弯自然也不例外。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就渐渐熟络起来。 苏冉冉平日里也没少在他们家的摊位上买吃的。 程父程母自然也都认得她了。 所以今儿便也将她邀了过来。 程月弯刚说完,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冉冉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额前的碎发有些被汗水黏住,手里攥着个红纸包,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她匆匆把礼钱塞进程月弯手里,指尖冰凉,呼吸还没稳下来。 程月弯给她倒了杯热茶,“没事儿,喜宴还没开始呢,你先歇会儿。” 她敏锐地察觉到苏冉冉今天状态不对,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幼儿园老师,这会儿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像是后头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似的。 还没等程月弯问出口,一个男人大步跨进来,皮鞋踩得地面咚咚响。 驻地这边的人程月弯都认得差不多了,这个男的不是军队里的人。 “苏冉冉!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他指着苏冉冉,声音尖得刺耳,“我这都主动过来找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灶台那边大铁锅里炖肉的咕嘟声。 不少人眯起眼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个头倒是挺高,可惜肩膀垮着,白衬衫领口沾了粉霜,微微泛着黄。 那张脸更是精彩,油光锃亮得能当镜子照,偏还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活像只炸了毛的公鸡。 苏冉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手指紧紧攥住茶杯,指节都泛了青。 程月弯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刚好挡在她前面,嘴角挂着客套的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这位同志,今天是我哥的喜宴,您要是来喝喜酒的,我们欢迎,要是来闹事的......” 她顿了顿,眼角瞥向灶台边正在磨刀的程父,“我们这儿可有不少‘好菜’招待。” 男人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我跟苏冉冉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他伸手就要去拽苏冉冉的胳膊,“走,跟我回去!” 苏冉冉猛地往后一缩,茶杯“啪”地摔在地上,热水溅到徐合凯的裤脚,他顿时跳脚大骂。 “你疯了?!这裤子多贵你知道吗?!” 看着面前男子面部狰狞,斯文不在的样子,苏冉冉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一定是瞎了眼,竟会看上这种人。 程月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慢悠悠地弯腰捡起茶杯碎片,语气轻快得像是聊今天天气真好。 “哟,这位同志,您这脸油得能炒盘菜,裤子金贵得沾不得水,要不我给您拿块抹布擦擦?保证比您这衬衫干净。” 周围几个年轻小伙子已经憋不住笑出了声,徐合凯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刚要发作,程父拎着菜刀从灶台那边晃了过来,刀刃在阳光下明晃晃的:“蛮蛮啊,后厨还缺把葱,你帮忙找找?” 徐合凯的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眼神飘忽着往后退了两步。 程父适时地把菜刀“咣当”一声剁在案板上,磨刀石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徐合凯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狠狠瞪了苏冉冉一眼,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看着苏冉冉那不太好的神色,程月弯多多少少也猜出了些,只不过这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苏冉冉不说,她也不太好插手。 所幸苏冉冉也是个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的人,徐合凯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在各色的菜都被端上来的时候,她便被五花八门的菜色给吸引去了目光。 酱香牛肉炖得酥烂,用筷子轻轻一拨就散开,酱汁渗进肌理,咸香里带着微微的甜。 盐焗花螺的螺肉紧实弹牙,带着海味的鲜咸,配上一口米饭,滋味绝妙。 椒盐羊排外酥里嫩,骨头边上还带着点焦脆的油脂,咬下去“咔嚓”一声,满嘴都是咸香。 苏冉冉吃得眼睛眯成缝,哪还顾得上什么徐合凯,只顾着埋头扒饭,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院子里人声鼎沸,八仙桌排得满满当当,每桌都挤了十来个人。 程父程母在后厨和席间来回穿梭,额头沁着汗珠,脸上却挂着掩不住的笑。 程父今儿特意穿了件崭新的蓝布褂子,端着酒壶挨桌倒酒,嗓门敞亮:“大家伙儿吃好喝好!不够再添!” “老程,你这肘子咋炖的?一点猪骚味都没有!”隔壁桌的老头举着筷子,肘子皮炖得颤巍巍的,筷子一戳就陷进去,肥而不腻,胶质黏唇。 程父嘿嘿一笑,晓得对方这是喝多了,打着马虎眼便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了。 他可舍不得把闺女的独门秘方往外抖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院子里渐渐热闹到了顶点。 男人们划拳拼酒,女人们凑在一块儿唠家常,孩子们捧着碗在桌边窜来窜去,时不时偷夹一块肉塞嘴里。 忽然,人群里响起一阵起哄声。 程月弯抬头,看见程越山牵着姜素素从屋里走出来。 程越山一身崭新的藏蓝中山装,扣子系得严严实实,衬得肩膀格外宽厚。 姜素素则换了身大红对襟褂子,乌黑的辫子盘在脑后,别了朵绒花,脸颊被酒气熏得绯红,圆眼睛里漾着水光。 “新娘子来敬酒喽!”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程越山平日里是个闷葫芦,这会儿被众人盯着,耳根红得能滴血,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 姜素素倒是比他镇定些,抿着嘴笑,手指悄悄在他掌心掐了一下,像是在给他壮胆。 “哥,你倒是说句话啊。”程月弯在旁边起哄,故意拖长了调子,“新娘子都等急了。” 众人哄笑,程越山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谢谢大家来喝喜酒......” 话没说完,自己先臊得低下头,活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众人纷纷举杯,酒碗相碰,溅出几滴醇香的米酒。 程越山仰头一饮而尽,辣得直皱眉,却还是硬撑着没咳出声。 姜素素抿了一小口,脸颊更红了,像是抹了层胭脂。 第129章 哥嫂大婚 天气一天比一天闷热,蝉鸣声从早到晚聒噪个不停,连树叶子都被晒得蔫蔫的,打着卷儿挂在枝头。 程月弯的摊位前却依旧热闹,排队的人挤在树荫下,手里攥着毛票,眼巴巴地等着那一口冰凉解暑的冷饮。 宋怀生前阵子托人从城里捎来了几台电风扇,铁壳的,扇叶转起来呼呼作响,虽然比不上后世的空调,但好歹能吹散些燥热。 程月弯把风扇摆在摊子旁边,凉风一吹,排队的人更不愿意走了,恨不得多站一会儿蹭蹭凉气。 她早就把热腾腾的奶茶换成了冰镇的,还新添了几样消暑的冷饮。 酸梅汤、绿豆冰沙、薄荷水,全都用搪瓷缸子装着,底下垫着碎冰块,喝一口,凉丝丝的甜意直沁到心窝里。 不仅是学生,附近的好些工人都爱来她这儿买,生意比之前还要红火。 每天卖完最后一杯冷饮,程月弯就收拾摊子,正好能赶上两个小家伙放学的时候。 远远地,就能看见岁岁和愿愿两个小家伙手拉着手站在校门口,一见到她,眼睛瞬间亮起来,像两只欢快的小孔雀,撒开腿就朝她飞奔过来。 “妈妈!妈妈!”愿愿跑得最快,小辫子一颠一颠的,脸蛋红扑扑的,像颗熟透的小苹果。 岁岁稍微稳重些,但也忍不住咧着嘴笑,小手紧紧攥着今天画的画,献宝似的举到她面前:“看!老师夸我画得好!” 程月弯蹲下身,一手一个搂住他们,亲亲这个,又捏捏那个,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讲着今天幼儿园里的事,谁和谁打架了,老师教了什么新歌...... 转眼间,就到了程越山和姜素素办喜事的日子。 虽说对外只说是“暖屋酒”,但街坊邻居谁不知道,这其实就是小两口的婚宴? 大家伙儿心照不宣,送的贺礼也比平常更厚实些。 有的提了一篮子鸡蛋,有的带了崭新的搪瓷脸盆,还有的干脆包了红包,塞进程父程母手里时还特意压低声音说。 “给新人添点喜气!” 姜素素家里没人,程家这边现在也没什么亲戚往来了。 当年程父程母被下放的时候,那些势利眼的亲戚巴不得和他们断绝关系。 而唯一亲近些的叔叔一家,也在程父程母知道当年叔叔婶婶当初是怎么欺负程月弯之时,彻底和那一家子断了关系。 甚至特意回老家一趟,把属于自家的宅基地也要了回来,划清了界限。 所以今天来的,基本都是街坊邻居。可人也不少,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摆了六桌酒席,每张桌子都坐得满满当当。 程母和程月弯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洗菜、切肉、蒸馒头、炸丸子...... 这么大的席面,光凭程母和程月弯自然是忙活不过来的。 还找了几个关系近些的婶子过来一起帮忙。 几个女人挤在厨房里,一边干活一边说笑,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热闹得像是过年。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几个心思活络的。 程家的摊子生意红火,早就在街坊邻里间传开了。 那云吞皮薄馅鲜,蒸饺一咬满口汤汁,连带着几样秘制小菜,吃过的人没有不惦记的。 这年头,能靠手艺吃饱饭的人不多,程家偏偏就是其中一个。 自然,眼红的人不少。 想着今儿程月弯和程母定是要在这酒席上露一手的。 那厨房里进进出出的,他们偷偷瞧上几眼估计也没人发现。 这不,又有不少人不请自来主动想要来帮忙的嘛。 程家院子里,程母正和几个帮厨的婶子一起切菜、剁肉,厨房里热气腾腾,香味飘得老远。 程月弯站在灶台前,手里攥着个布包,正往锅里撒调料,动作又快又准,旁人根本看不清她放了啥。 孙来娣一进门就堆着笑:“哎哟,程婶子,听说今儿办酒席,我们特意来搭把手!” 程母一瞧是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她平日里和孙来娣的接触虽然不多,但是从自家闺女的嘴里也知道,这孙来娣是个难缠的货。 “不用了,人手够的。”程母摆摆手,语气客气但疏离。 孙来娣哪肯轻易放弃,连忙道:“哎呀,人多力量大嘛!我弟弟弟媳做饭可是很有一手的啊,肯定能帮上忙的。” 程月弯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目光在孙家姐弟身上一扫,嘴角微微翘了翘。 “妈,既然人家好心帮忙,那就让他们帮吧。” 程母一愣,刚想说什么,程月弯已经朝她使了个眼色。 程母虽然不解,但知道自家闺女向来有主意,便没再阻拦。 孙来娣带着弟弟弟媳就往厨房那边走,可谁料程月弯却突然出现。 一人一个木盆,让他们负责洗菜。 “怎么?洗菜不是做饭的一环吗?还是说,你们这次过来是另有图谋?” 面对程月弯的质问,孙来娣哪能应,只能苦哈哈的认下了这门活计。 只是他们一边洗,一边还偷偷往厨房里瞄,恨不得把程月弯的每一个动作都记下来。 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程月弯早防着这一手。 那些容易被人偷学的菜,比如酱香牛肉、酸辣鸡爪,她昨天就做好了,现在正用井水冰镇着。 现在天气热,做好放在井水里冰镇一会儿,味道反而会更好嘞。 至于热菜,调料都是提前配好的,磨成细粉混在一起,就算孙来娣眼珠子瞪出来,也分不清里面到底是花椒还是八角。 “姐,你看清楚她放啥了吗?”孙成才压低声音问。 孙来娣眯着眼,使劲瞅了半天,最后泄气道:“看不清,她就抓了一把粉末,谁知道是啥!” 孙成才不甘心:“那咱们待会儿找机会进厨房看看?” “进个屁!”孙来娣咬牙,“你没看见有人一直盯着咱们?” 确实,程母虽然没拦着他们洗菜,但人就在厨房门口坐着,手里剥着蒜,眼睛却时不时往他们这边扫一眼,跟防贼似的。 孙家姐弟洗了大半天的菜,手都泡皱了,愣是啥门道都没摸着。 ...... 后厨这边在有条不紊的忙活着,前头的新人也入场了。 姜素素今天格外漂亮,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抹了点程月弯给她做的胭脂,衬得脸蛋白里透红。 她站在门口迎客,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偶尔和程越山对视一眼,两人又都赶紧别开脸,耳根子红得像染了霞。 第128章 撇清关系 妇联大院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 新贴的告示上,红章鲜亮,苏冉冉三个字签得工整利落,笔锋微微上扬,像是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几个没报上名的家长挤在最前头,有人叹气,有人摇头,也有人小声嘀咕:“我就说嘛,哪有什么走后门的,差点被骗了钱......” 这话飘进人群里,又迅速散开。 而此时,苏怡媛正拽着苏铃铃的手,怒气冲冲地往苏冉冉家走。 苏铃铃眼眶还红着,小脸皱成一团,边走边抽噎:“妈妈,堂姑姑她当着全班的面骂我,还让我给那个小杂种道歉!她凭什么啊!” 苏怡媛脸色阴沉,步子迈得又急又重,布鞋底蹭着石板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心里憋着火,既是因为苏铃铃被当众训斥丢了面子,更是因为苏冉冉贴的那张告示。 这不就是明摆着打她的脸吗? 她前脚刚放出话,说能托关系塞孩子进幼儿园,后脚苏冉冉就贴公告澄清,这不是存心让她难堪? “哭什么哭!”苏怡媛不耐烦地扯了苏铃铃一把,“待会儿见了人,你给我老实点!” 苏铃铃被拽得踉跄了一下,扁着嘴不敢再吭声。 苏冉冉住在妇联大院最里头的一间平房,门前种了两棵矮冬青,青砖墙上爬着几株牵牛花,这会儿已经蔫巴巴地耷拉着。 苏怡媛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进去。 屋里,苏冉冉正坐在桌前喝茶,茶缸是搪瓷的,上头印着“先进工作者”几个红字。 她抬眼看见来人,神色未变,似乎早有预料,只淡淡说了句:“来了?” 那副平静的样子,更让苏怡媛火大。 “苏冉冉,你什么意思?”苏怡媛劈头就问,声音尖得刺耳,“你故意的是不是?贴那个告示,存心让我下不来台?” 苏冉冉慢悠悠地放下茶缸,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我贴告示,是为了不让家长被骗,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苏怡媛气得胸口起伏,“你明知道我在帮人办事,你还......” “帮人办事?”苏冉冉打断她,唇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你是帮人办事,还是借我的名义捞钱?” 苏怡媛一噎,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强撑着抬高下巴:“冉冉,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刚调过来,工资又不高,我帮你牵线搭桥,赚点外快怎么了?” “为我好?”苏冉冉轻笑一声,眼神冷了下来,“你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收钱,这叫为我好?” 她虽然对于一些家长不满,但是对于孩子,她向来是一视同仁的。 像前几天那些来找她,想要塞点礼进来的,她也不会因为家长的这些举动而去直接叉掉一个孩子。 实在是那些孩子本身的习性就已经出了问题。 像前两天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娃,瞧见她张口闭口就是些不文明的词汇,甚至还要去掀她裙子。 而家长在旁边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被说了也只是来一句。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比较调皮...... 不是她教育不了这种孩子,只是幼儿园里不止一个孩子。 她必须要为其他孩子的安全健康着想。 苏怡媛被戳穿,脸上挂不住,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那...那我也没乱收啊,那些孩子本来也是要入园的,我不过是...” “不过是提前‘疏通关系’?”苏冉冉嗤笑。 “苏怡媛,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被家里赶出来的?” “要不是看在大伯母的面子上,今天可不会只是个红头文件那么简单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苏怡媛心口,她脸色瞬间铁青,手指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苏铃铃站在旁边,看看她妈妈,又看看苏冉冉,突然尖着嗓子喊:“你凭什么凶我妈妈!你算什么东西!” 苏冉冉目光转向她,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苏铃铃,你今天在幼儿园欺负小朋友,我让你道歉,错了吗?” 苏铃铃被她盯得缩了缩脖子,躲到苏怡媛身后,嘴上却不服软:“她活该!谁让她抢我滑梯的。” “那是公共器具,不是你的。”苏冉冉淡淡道,“你要是再这么不懂事,我不介意替你妈妈好好管教管教你。” 苏怡媛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苏冉冉!你别太过分!我女儿轮不到你来管教!” “那你就管好她。”苏冉冉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教案本,显然是不想再纠缠。 “还有,别再让我听说你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否则......” 她顿了顿,眼神冷冽,“我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被苏家赶出来的。” 说完,她径直走向屋内,连个眼神都没再给她们。 苏怡媛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死死盯着苏冉冉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响。 “呸!”等苏冉冉走远,她终于憋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一个没男人要的玩意儿,不就仗着自己是苏家亲生的吗?有什么好豪横的!” 苏铃铃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问:“妈妈,我们怎么办啊?” 苏怡媛一把甩开她的手,咬牙切齿:“走!回家!” 她拽着苏铃铃往外走,脚步又急又重,像是要把怒气全撒在地上。 妇联大院的公告栏前,人群已经散了,只剩下那张告示还贴在那儿,红章刺眼,苏冉冉的签名依旧清晰。 风一吹,纸张微微晃动,像是在无声地嘲笑她的狼狈。 ...... 第127章 愿愿被欺负? 她得意地晃了晃小辫子,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妈妈你看,这是我画的画!” 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几个小人,涂得五颜六色,勉强能看出是一家四口。 程月弯接过来,故意夸张地惊叹:“哇,愿愿画得真好看!” 愿愿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叽叽喳喳地说起今天在幼儿园的趣事:“我们还玩了丢手绢!我跑得可快了,哥哥都没抓到我!” 岁岁撇撇嘴:“那是因为我让着你。” “才不是!”愿愿不服气地跺脚,“哥哥就是跑不过我!” 程月弯被两个孩子逗得直笑,正想开口调解,愿愿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指着前面喊道:“蝴蝶!” 一只白色的菜粉蝶正停在路边的一丛野花上,翅膀轻轻扇动。 愿愿立刻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小手张开,想要抓住它。 蝴蝶却像是察觉到了危险,轻盈地飞了起来,愿愿追着跑了两步,小裙子在风里飘啊飘。 程月弯刚想喊她小心点,却忽然顿住了。 愿愿跑动时,她这才清楚的看到孩子后面的衣服上有一个清晰的脚印。 她的心猛地一沉。 那脚印不大,像是小孩子的,正好印在愿愿的后腰上方,位置刁钻,不像是玩闹时不小心蹭到的。 程月弯快步上前,一把将愿愿抱了起来,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印子:“愿愿,这里疼不疼?” 愿愿茫然地摇摇头:“不疼呀。” 她扭了扭身子,还想继续追蝴蝶,“妈妈放我下去嘛!” 程月弯没松手,直接抱着她往家走:“岁岁,跟紧妈妈。” 回到家,程月弯立刻关上门,把愿愿放在炕上,三两下脱掉她的外衣仔细检查。 愿愿被妈妈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点懵,但很快又笑嘻嘻地扭来扭去:"妈妈痒痒!" 程月弯的手指轻轻按过她的后背、肩膀、手臂,确认没有淤青或红肿,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那个脚印依旧让她心里发堵。 “愿愿,告诉妈妈,这个脚印是怎么来的?”她尽量放柔声音,不想吓到孩子。 愿愿歪着头想了想,小脸皱成一团:“唔......不记得了。” 她很快又笑起来,“妈妈,我想吃糖!” 程月弯无奈,转头看向岁岁:“岁岁,你知道吗?” 岁岁站在旁边,小手揪着衣角,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是苏铃铃踢的。” “苏铃铃?”程月弯皱眉,“她为什么要踢愿愿?” 岁岁抿了抿嘴,小脸上难得露出几分不高兴。 “今天玩滑梯的时候,老师说了要等前面的小朋友滑下去离开,后面的才能滑,可是愿愿刚滑下去,苏铃铃就跟着滑下来了,差点撞到愿愿。”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苏老师跑过去把愿愿抱起来了,但是苏铃铃的脚还是踢到了愿愿的背。” 程月弯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幼儿园的那滑梯她瞧见过,是有些坡度在的。 而且苏铃铃还是那般重量......如果不是老师反应快,后果不堪设想。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摸了摸岁岁的头:“岁岁真棒,记得这么清楚。” 愿愿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炕上滚来滚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程月弯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既心疼又无奈。 ...... 苏铃铃这小丫头有点心计,但不多。 更何况她从来没见过岁岁和愿愿,估摸着多半又是苏怡媛这个当妈的在中间教唆了。 下午送两个孩子去上学的时候,程月弯便想着去找那苏老师聊一下。 倒不是问罪去的。 毕竟从两个孩子的言语中,这个苏老师还是非常不错的。 只是如果苏铃铃一直这般针对两个孩子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如果苏老师不方便出手的话,她不介意亲自上手。 程月弯站在幼儿园门口,打量那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年轻女老师。 早上送孩子时人多,她没仔细看,现在才发觉,这位苏老师长得实在不像个能镇得住场子的。 一张娃娃脸,眼睛圆溜溜的,鼻尖微翘,穿着荷叶边衬衫和背带裤,脚上蹬着一双圆头小皮鞋,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岁,活脱脱像个刚毕业的学生。 程月弯心里犯嘀咕。 这老师,成年了吗? 她甚至怀疑自己说话声音大点,都能把这姑娘吓哭。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软绵绵的老师,刚才在办公室里,三言两语就让苏铃铃乖乖认错,还肿着一双眼睛去给愿愿道歉。 有点意思。 程月弯原本以为这事会很难办。 毕竟苏铃铃是苏怡媛的女儿,而苏怡媛和苏冉冉又是堂姐妹,血缘关系摆在那儿。 她一个外人,还是个跟苏怡媛有过节的外人,来讨说法,怎么想都不占好。 可苏冉冉的态度却出乎意料。 她没打马虎眼,也没护短,听完程月弯的话后,直接点头:“愿愿妈妈,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 然后,她就真的处理了。 干脆利落,一点没拖泥带水。 程月弯站在教室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场景。 苏铃铃低着头,抽抽搭搭地站在愿愿面前,极其大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而愿愿则眨巴着眼睛,有点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冉冉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坚定,显然是不允许苏铃铃再耍什么花招。 程月弯挑了挑眉。 看来,这苏老师不是个软柿子。 她正想着,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转头一看,苏冉冉正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 两人对视了一瞬,程月弯忽然笑了。 苏冉冉也微微弯了弯嘴角,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转身进了教室。 程月弯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琢磨。 这苏老师,怕是不简单。 不过,只要她不偏袒苏铃铃,那程月弯也懒得管她到底什么来路。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第126章 新来的苏老师 “我猜也是,就直接给拒了。” 程月弯应了声,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两个玻璃罐子:“我去给素素姐送点东西。” 程母会意地笑了:“去吧,她也刚回来没多久呢。” 程月弯穿过院子,来到姜素素住的西屋。 门虚掩着,她敲了敲,推门进去,姜素素正坐在窗边的缝纫机前,手里拿着一块红布。 见是程月弯,她立刻放下活计站起来:“蛮蛮来啦!” 跟程家人待久了,她也习惯叫程月弯的小名,亲切又自然。 程月弯把玻璃罐放在桌上:“新做的面膜和面霜,素素姐你试试。” 姜素素拿起罐子,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乳白色的膏体。 她打开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茉莉香飘出来。 “真香!”她惊喜地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能美白的面膜?” “嗯,晚上洁面后敷一层,二十分钟后洗掉。” 程月弯指着另一个小点的罐子,“这个是日用的面霜,保湿的。” 姜素素摸了摸自己有些干燥的脸颊,感激地看着程月弯:“这...这得多少钱?我...” “打住。”程月弯笑着摆手,“送你的,新娘子就该美美的。” 姜素素脸一红。 她和程越山的婚事定在下月初六,满打满算不到半个月了。 想到这,她突然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小包袱:“我正想找你呢,给岁岁和愿愿做了两件小马褂,你带回去试试合不合身。” 程月弯展开包袱,里面是两件蓝色的小褂子,针脚细密,领口还绣了简单的花纹。 她心头一暖:“素素姐手艺真好。” “应该的。”姜素素抿嘴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程月弯眨眨眼,突然促狭地笑了:“那我该改口了——谢谢大嫂!” 这一声“大嫂”喊得姜素素耳根通红,正巧程越山推门进来,听到这称呼,小麦色的脸庞也泛起红晕:“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姜素素羞得躲到程月弯身后,程月弯则哈哈大笑,把两件小马褂收好。 “哥,你来得正好,素素姐给岁岁愿愿做了衣服,我替孩子们谢谢他们大舅妈!” 成功将程越山和姜素素给闹了个脸红...... 中午的太阳晒得人发懒,程月弯拎着布兜快步往幼儿园走。 布兜里装着两个铝饭盒,还热乎着,一个装着土豆炖肉,一个盛着刚出锅的猪肉白菜馅饺子。 不过不是给岁岁和愿愿准备的。 两个小家伙的份都在家里头呢。 幼儿园不包饭,都是由家长接回家去吃饭然后休息,下午的时候再送过来的。 这里的分量是给程越鸿的。 自从这小子搬出去之后,就一直念叨着想要吃程月弯做的饭。 没少被程母教育来着。 程月弯过来的时候,幼儿园门口已经站了不少家长,三三两两地聚着说话,时不时往铁栅栏里头张望。 刚站定,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转头一看,竟是苏怡媛被几个家属围着,脸上挂着笑,正热络地说着什么。 苏铃铃的年岁也是符合的,幼儿园的名单里有她倒也不奇怪。 说起来,她还得谢谢苏怡媛呢。 要不是当时她挑拨离间,告诉她宋怀生有个白月光,她还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那个白月光呢。 程月弯挑了挑眉,对于苏怡媛这般“受欢迎”的样子,心里有些意外。 苏怡媛的名声早就臭了,自从她卖的那批激素面霜害得几个家属脸上起疹子后,驻地里的女人们见了她恨不得绕道走。 可今天倒稀奇,几个平时对她避之不及的人,现在却凑在她身边,脸上堆着笑,活像见了财神爷似的。 程月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不仅她觉得疑惑,几个新来的家长也觉得疑惑的很。 “李姐,今儿这是咋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还不知道吧?幼儿园新来的那个苏老师,是苏怡媛的堂妹。” 程月弯心里顿时明白了。 幼儿园名额紧俏,尤其是驻地这边,不少孩子年纪卡在线上,能不能进全看有没有门路。苏怡媛的堂妹既然是幼儿园老师,那自然有人想巴结她,好给自己孩子行个方便。 “王副排家的那位不是最讨厌苏怡媛吗?咋今儿个还凑那么近?” “你傻呀,她家小儿子超了岁数,听说苏怡媛能帮忙塞进去呢。” “真的假的?这都能走后门?” “那可不,苏怡媛亲口说的,不过听说要这个数呢。”说话的人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程月弯没再听下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正想着,幼儿园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孩子们像一群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往外跑。 岁岁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程月弯,立刻拽着愿愿的手往这边冲,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程月弯蹲下身,一手一个接住他们,笑着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饿了吧?走,回家吃饭。” 愿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今天有饺子吗?” “有,猪肉白菜馅的,还热着呢。”程月弯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等程越鸿出来,将手里头的东西交给他之后,程月弯才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身后还能听见苏怡媛那夸张的笑声,以及几个家长讨好的附和。 程月弯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家走,岁岁和愿愿的小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的,像两只蹦跳的小兔子。 “妈妈!苏苏老师今天教我们唱歌啦!”愿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是《小燕子》,我唱给你听......” 她奶声奶气地哼着调子,小手在空中比划着,仿佛真的有小燕子从她指尖飞过。 岁岁也不甘示弱,拽了拽程月弯的衣角。 “妈妈,我今天帮老师发小红花了!苏苏老师说我是她的好帮手!” 他挺起小胸脯,满脸骄傲,仿佛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任务。 程月弯笑着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这么厉害呀?那今天在幼儿园有没有乖乖喝水?” “有!”愿愿立刻举手,“我喝了一整壶!比哥哥还多!” 第125章 闺女哭完妈妈哭 两个孩子的出生日,在宋怀生心里从来都是程月弯的受难日。 宋怀生自然不会忘记给她这个当妈妈的准备礼物。 因着第二天要送两个孩子去幼儿园报到,他难得地克制,只闹了一次就搂着她睡了。 程月弯背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却睁着眼睛看了很久天花板。 天刚蒙蒙亮,程月弯就轻手轻脚起了床。 厨房的煤炉子封了一夜,拨开炉盖还泛着红光。 紫米淘了三遍泡在搪瓷盆里,这会儿倒进砂锅,加水没过两指节。 炉火渐渐旺起来,咕嘟咕嘟的泡泡顶得砂锅盖轻轻跳动,香甜的蒸汽从缝隙里钻出来。 炸馄饨的馅儿是昨晚就备好的。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剁成茸,混着剁碎的青虾仁,加葱姜水顺着一个方向搅打上劲。 程月弯系着碎花围裙站在案板前,手腕翻飞间,一个个元宝似的馄饨就排成了队。 油锅烧到六成热,白生生的馄饨滑进去,“滋啦”一声响,金黄的油花欢快地冒起来。 “妈妈!”愿愿光着脚丫跑进厨房,像颗小炮弹似的撞进程月弯怀里。 她慌忙关小火,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才去摸女儿的头发:“怎么不穿鞋?” 岁岁举着两双小拖鞋跟进来,一副小大人模样:“妹妹又乱跑。” 宋怀生倚在门框上笑,晨光透过玻璃窗给他轮廓镀了层金边。 他走过来把愿愿举过头顶,小姑娘银铃似的笑声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 岁岁扯他裤腿:“爸爸我也要!” 程月弯看着爷仨闹成一团,砂锅里紫米粥的甜香和油炸馄饨的焦香混在一起,熏得人眼眶发热。 餐桌上,愿愿捧着比她脸还大的饭碗,紫米粥糊了半张嘴。 岁岁倒是吃得斯文,就是嘴角沾着馄饨渣。 宋怀生给两个孩子各夹了块腐乳。 “幼儿园可吃不到妈妈做的饭。”他故意逗孩子,愿愿立刻瞪圆了眼睛:“那我不去了!” “瞎说什么。”程月弯轻轻拍了下丈夫的手背,转头给孩子们擦嘴,“幼儿园有滑梯,还有好多新朋友。” 程越鸿过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吃完饭了,正在争谁的书包装更多糖果。 “姐,你这眼睛......”程越鸿把帽子扣在孩子们头上,欲言又止地看着程月弯微红的眼眶。 宋怀生正给岁岁系鞋带,闻言抬头看了眼妻子,伸手捏了捏她后颈。 程月弯别过脸去整理愿愿的蝴蝶结:“昨儿睡晚了。” 去幼儿园的路上,愿愿蹦蹦跳跳踩落叶玩。 岁岁一本正经地走在最前头,书包里的铁皮文具盒哐当响。 转过街角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哭声。 幼儿园铁栅栏门上缠着彩色皱纹纸,门口乌泱泱全是人。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抱着她爸的腿嚎啕,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愿愿突然停下脚步,小手死死攥住程月弯的衣角。 “妈妈......”她仰起脸,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开始蓄水。 岁岁挺起胸膛:“妹妹不怕,我保护你!” 愿愿的眼泪突然决了堤,她转身扑进宋怀生怀里,小胳膊勒得他脖子生疼:“爸爸我不要糖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岁岁咬着下唇没出声,可程月弯看见他攥着书包带的手指都泛了白。 程月弯蹲下来想哄女儿,一张嘴却打了个哭嗝。 这下可好,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她慌忙用手背去抹,结果越抹越多。 周围家长都看过来。 哪有大人跟着孩子一起哭的? 宋怀生一手搂着愿愿,一手把妻子往怀里带,哭笑不得:“蛮蛮......” “岁岁和愿愿中午就回来了,没多久的。” “妈妈羞羞!”愿愿挂着泪珠去擦程月弯的脸,湿漉漉的小手糊了她一脸泪水。 “妈妈乖乖,愿愿回家给你带好吃哒。” 岁岁从书包里掏出块水果糖,郑重其事地放进妈妈手心,学着大人样子拍程月弯的背,“我会看着妹妹喝水的。” 程越鸿在旁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他想过两个孩子会哭着吵着不愿去上学,毕竟大家都是从这一步过来的。 可唯独没想到哭的最厉害的居然是他姐姐。 被程月弯瞪了一眼才假装咳嗽。 铃声响起时,愿愿已经抽抽搭搭地松开了爸爸的脖子,岁岁紧紧牵着妹妹的手。 两个小黄帽一步三回头被老师带着消失在走廊拐角时,程月弯才和宋怀生离开。 宋怀生去部队了,程月弯则是去了程家,正好赶上程父程母他们从市集那边做生意回来。 三轮车后斗里叠着几个空蒸笼,车把上挂着的布兜里叮当作响,一听就知道装满了硬币和毛票。 “卖完了?”程月弯快步上前,帮程母把车推进院子。 程父擦了把汗,黝黑的脸上掩不住笑意:“可不是!我和你妈刚到码头,那些工人们就围上来了,二十几盘云吞和蒸饺,不到两小时就见了底。” 程母解开围裙,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数着。 “还有好几个没买到的,问明天还来不来呢。”她抬头看了眼女儿,“蛮蛮,你这主意真不错,码头那边工人多,舍得花钱吃口热乎的。” 程月弯嘴角微扬。 这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自从在校门口摆摊小有成绩后,她就琢磨着扩大经营。 校门口生意虽好,但毕竟局限,只能选在学生们下课的时间卖。 “明天多准备些。” 程父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儿那个卖馄饨的李老头又问我,你那配方卖不卖,给的价格可不低。” 程月弯正在整理三轮车上的蒸笼,听到这话手上动作没停:"不卖。" 这已经是这个月不知道第几个打听配方的人了。 她现在还没缺钱到要靠卖方子的地步,更何况她的目标肯定是不局限在这么一个小摊子上的。 这些方子可是她未来发家致富的秘方呢。 第124章 大金镯子 岁岁已经举着勺子站了起来,愿愿的手指头悄悄蹭了朵奶油花,放进嘴里眼睛就眯成了缝。 那甜味是活的,先在舌尖化开一片凉,接着果香的酸,花香的醇,最后是奶油的浓,层层叠叠像含了口会融化的彩虹。 程月弯从柜子里翻出两顶颜色鲜艳的生日帽,一顶粉的给岁岁,一顶蓝的给愿愿。 帽子边沿还缀着亮闪闪的金线,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蹲下身给两个孩子戴好,愿愿的帽子总戴不正,歪在一边,衬得那张圆嘟嘟的小脸更显顽皮。 宋怀生已经将五根彩色蜡烛插在了蛋糕正中央,红黄蓝绿橙排成个小圆圈。 他划亮火柴,火苗“哧”地一声窜起来,挨个点燃蜡烛芯。 岁岁和愿愿早就在小板凳上坐得笔直。 平日里程月弯给他们讲的童话故事里就有许愿吹蜡烛的桥段,这会儿根本不用大人提醒,两个小家伙已经默契地闭上眼睛,十根小手指头紧紧绞在一起抵在下巴上。 岁岁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轻轻颤动,嘴里念念有词:“希望爸爸妈妈能够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陪着岁岁愿愿...” 愿愿的祷告声明显更急促些,肉乎乎的脸颊随着嘟囔一鼓一鼓:“希望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大舅舅二舅舅,素素阿姨安心姐姐...”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含糊,倒像是在报菜名。 半分钟过去,岁岁已经睁开亮晶晶的眼睛,愿愿却还闭着眼,嘴角可疑地亮晶晶的。 果然,当小家伙终于睁开眼时,第一句话就是:“我希望明天还能吃大肉包!” “呼——”五支小蜡烛同时被吹灭,青烟打着旋儿往上飘。 围坐在八仙桌旁的大人们立刻拍手笑起来。 程月弯拿起铝制蛋糕刀,小心地避开那些用奶油挤成的花朵,先把顶端那两只小兔子分到两个描金边的小瓷盘里。 兔子眼睛是用黑芝麻点的,耳朵尖上还沾着细砂糖,在烛光下像落了一层霜。 “妈妈妈妈!”愿愿急不可耐地拽她衣角,小手指着蛋糕侧面用糖霜勾勒的花。 “我还想要一朵花,不,两朵,还想要旁边的那个珠珠。” 所谓的“珠珠”其实就是糖渍樱桃,红艳艳的裹着层透明糖衣,嵌在奶油波浪纹里像珊瑚珠子。 岁岁倒是安静,可那双和父亲一模一样的凤眼直勾勾盯着蛋糕第二层的奶油松塔。 那是用新烤的杏仁片堆成的,每一片都烤得恰到好处,金黄油亮。 程月弯手腕一转,刀尖精准地剜下一块带着松塔的蛋糕。 第一口总是先碰到那层奶油。 舌尖刚触及表面,甜润的奶香便如潮水般漫上来。 特有的醇厚在口腔温度下迅速融化,质地轻盈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只留下丝绸滑过般的柔顺感,甜度恰到好处,不会掩盖其他食材的本味。 接着牙齿陷入蛋糕胚的瞬间,能清晰感受到海绵结构的弹性。经过完美烘烤的胚体湿润绵软,像是咬下一口蓬松的云朵。 鸡蛋与牛奶交融的香气在咀嚼时愈发浓郁,面粉的麦香则作为基底若隐若现。糖分的甜味并不张扬,反而突出了蛋奶本身的鲜甜,偶尔还能尝到一丝蜂蜜般的回甘。 蜜渍过的樱桃果肉饱满多汁,牙齿轻咬便迸出深红色的糖浆,半透明的糖晶偶尔擦过舌面,带来转瞬即逝的颗粒感,随即融化成更浓郁的糖浆。 草莓酱的甜味以及那微妙的酸度恰好中和了奶油的丰腴,芋泥在掺入淡奶油后更显丝滑。质朴的芋头香气缓缓铺满整个口腔。 约莫十几分钟,整个双层的生日蛋糕便被消食殆尽了。 饭局仍旧在继续...... 将客人送走后,程父程母留下来帮他们收拾完饭桌才走。 宋怀生将大家伙儿送的礼物都搬进岁岁和愿愿的屋子里头。 两个小家伙的卧室被五颜六色的礼物盒堆得满满当当,彩色玻璃纸在灯泡下泛着粼粼的光。 旁人都已经送了,他这个当爸爸的自然也不能少。 宋怀生从裤兜里掏出两个丝绒盒子,深蓝色的缎面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 玉坠子躺在黑丝绒衬布上时,连灯泡都似乎亮了几分。 羊脂玉雕的平安扣,对着光能看见里头云雾似的棉絮。 愿愿小心翼翼用指尖碰了碰,凉丝丝的触感让她“呀”地缩回手。 “戴着能保平安。”宋怀生把红绳绕过女儿细嫩的脖颈,玉坠子贴着锁骨落下来,像一滴凝固的月光。 岁岁的也是,一模一样的款式,只不过愿愿的用的是红绳子,岁岁的是黑色的绳子。 前几年他虽然没回家,但是每年这个时候也都是会给两个孩子寄生日礼物回去的。 只不过最后都没落到他们手上罢了...... “我的呢?”程月弯的声音从门框边斜插进来,她胳膊肘撑着门板,新烫的卷发蓬松地堆在肩头。 本是句玩笑话,却见宋怀生真的从内兜里摸出个扁盒子,金属搭扣弹开时“咔哒”一声响。 竟是个实心金镯子,在灯下黄澄澄的亮。 程月弯接过来时手腕猛地往下一沉,指腹摸到内圈錾刻的缠枝纹。 这分量也不轻啊。 “戴着玩。”他说得轻巧,可那分量压得程月弯手腕直往下坠。 这个时候的金价还没有那么贵,大多数人又都嫌金子老气,更爱戴玉制的首饰。 宋怀生本来也是想给程月弯整个玉镯的来着。 但是程月弯似乎更加偏爱金子,先前宋怀生明里暗里的有问过她是更喜欢金的还是玉的。 程月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金子。 废话,后世那金价都涨成什么样了啊! 第123章 生日蛋糕 这不,里头的声音就传出来了嘛。 “虎子妈妈,我现在就负责一个报名的事儿,至于你家虎子最后能不能上呢,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这点肉拿回去给孩子补补身子吧。” “小兰她爸,这小兰都十二岁了,肯定是上不了幼儿园的啊,前几年我就让你把孩子送去读小学,可你非不听。现在上面的红头文件规定的就是八岁,你这给多少钱我也是管不了的啊。” “顺子他奶奶我知道您着急,可是这就算是只过了三天生日,那顺子也已经是九岁了,跟幼儿园的那群小朋友说不定也玩不到一块儿去了,您不如让他去上个小学呢,对,去找何老师就行。” ...... 一个又一个家长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攥着报名表,脸上带着忐忑或欣喜的神情。 队伍移动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轮到了程月弯他们。 报名过程出奇地顺利,黄铁兰只是例行公事地登记了名字,核对户口本时连头都没抬。 程月弯牵着两个小家伙正要离开,黄铁兰忽然压低声音说了句:“新来的那苏老师就喜欢孩子最真实的样子。” 这话没头没尾的,程月弯却会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家属院里热闹得像过年。 新调来的那苏老师住在最东头的平房里,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天刚蒙蒙亮就能看见家长领着孩子往那边赶,有拎着点心的,有抱着土特产的,还有个直接扛了半扇猪肉。 程父程母急得直搓手,催着程月弯也带孩子们去露个脸。 “好歹让老师认个眼熟。” “该选上的自然会选上。” 名单公布那天,公告栏前挤得水泄不通。 红纸上用毛笔写的名单里,岁岁和愿愿两个名字端端正正排在第三行。 倒是那些天天往老师家跑的孩子,十有八九都没选上。 ...... 入学前一天正好是双胞胎五岁生日。 两个小家伙一大早就爬起来,蹲在五斗柜前收拾书包。 那是程月弯和程母亲手做的,还绣了他们的名字。 岁岁把崭新的课本码得整整齐齐,又偷偷塞进两个玻璃弹珠和木头手枪。 愿愿那边哗啦啦直响,书包里全是油纸包的话梅糖、小饼干...... “吃饭啦!!” 程月弯在外头招呼着。 两个小家伙闻言立马就放下了手头的东西,扑腾着小步子跑了出去。 这还是两个小家伙过的第一个生日。 必须得办的隆重些才是。 宋怀生搬出了大圆桌来。 不只是程家人过来了,还有江安心,陈平安,薛老,以及平日里和两个小家伙玩的还不错的小伙伴,程月弯都给请过来了。 菜色也是非常之丰盛。 红烧肉,糖醋排骨,酱香牛肉,松鼠桂鱼...... 足足有二十多道菜呢。 众人纷纷祝贺着两个小家伙生日快乐,也送来了自己带的一些礼物。 江安心送的是小领结和发卡,陈平安送的是文具,薛老则是送了模型玩具...... 都是正合适两个娃娃的东西。 这场生日宴刚进行到一半,岁岁和愿愿正抓着两个猪肘子啃得正香呢,忽然眼前就黑了下去。 诶?是天黑了嘛?可是现在不是才中午嘛? 两个小家伙鼓着油汪汪的腮帮子正疑惑着呢,下一秒就闻到了一股子香甜气味,像是晒化的麦芽糖混着熟透的草莓,甜津津地往鼻子里钻。 覆在眼睛上的双手移开,面前突然亮堂堂地摆着个双层奶油蛋糕,顶上的奶油花还颤巍巍晃着,惊得愿愿手肘子都掉进了碗里。 现在市面上虽然有生日蛋糕,但是并不多。 像苏怡媛上回给苏铃铃买的那个,还是她为了面子特地高价请了师傅过来做的。 看倒是挺好看,但吃着味道却是一般。 蛋糕胚烤的有些过头了,吃起来过于干巴,不够松软。 奶油里的糖加多了,也没打发好,吃两口就腻了。 那外头的巧克力品质也不够好,吃起来不够丝滑,很奇怪的苦味儿,还有颗粒感。 这个生日蛋糕是程月弯一大早就跑去程家那边偷偷做的,为的就是想给两个小家伙一个惊喜。 用杆秤精准的称出需要的面粉重量,蛋黄也得要圆滚滚沉在蛋清里不散才行。 打蛋器是自制的,三根竹签绑成川字形,搅得蛋清渐渐泛出珍珠光泽,加白糖得看准时机,早了消泡晚了发僵。 好在有宋怀生这么个“免费劳动力”在,就算是费力也费的不是自己的力。 烤窑烧的是果木柴,因着刚建好没多久,火候稍微有点难以掌控。 第一炉蛋糕胚端出来时表面已经泛黄,程月弯指尖一按,听见“咔”的轻响就皱了眉——底层有些干了。 第二炉又欠了火候,中间还黏着湿面。 直到第三次她才摸准脾气,烤成的蛋糕胚金黄蓬松,撕开时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蜂窝眼,飘着股蜂蜜似的甜香。 奶油是宋怀生特地托朋友折腾的稀罕物。 装在铁皮罐头里,揭开盖是浓稠的乳白色液体。 倒出需要用到的量来,然后用打蛋器顺着同一个方向不停转圈,胳膊酸了也不能停。 起初奶油还是稀汤寡水的,渐渐就稠得像融化的雪,等能拉出波浪似的花纹时,往里头加点碾碎的玫瑰酱,粉色的奶油立刻飘出花香。 另半盆则搅进了蓝莓熬的果酱,变成雾蒙蒙的蓝紫色。 最绝的是三层夹心。 底层铺着酒渍樱桃,暗红的果肉吸饱了没有度数的甜酒,咬下去会爆出浆来。 中间那层是现熬的草莓酱,鲜红的果粒还保持着形状。 顶上是程月弯自创的,蒸软的芋头捣成泥,拌上炼乳和黄油,吃起来又绵又滑。 接着用薄竹片当刮刀,转着木托盘把奶油抹得像绸子般平整。 蓝粉两色奶油装进油纸卷的裱花袋,挤出来的花瓣层层叠叠,远看像两团撞色的云霞,近看每朵花蕊里还嵌着颗晶莹的糖渍桑葚。 现在这梦幻的蛋糕就摆在饭桌中央,桑葚蓝莓酱在阳光下泛着玛瑙光,玫瑰香混着奶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第122章 幼儿园报名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时,程月弯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枕边早已空了,只余下浅浅的松木香。 她撑着酸软的腰肢坐起来,缓了好一会儿。 院子里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 宋怀生单膝跪在水泥地上,军绿色衬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左手护着岁岁的后背,右手帮愿愿扶住铁皮青蛙发条玩具,两个小团子挤在他臂弯里,三颗脑袋几乎要碰在一起。 “跳啦跳啦!”愿愿突然拍手欢呼,铁皮青蛙咔嗒咔嗒蹦过砖缝。 宋怀生刚要抬头,后颈就被小姑娘搂住了。 连忙小心翼翼用手掌护住孩子后背,生怕她摔着。 程月弯倚着门框轻笑。 晨光给男人硬朗的轮廓镀了层金边,将他眉骨下那道疤照得发亮。 她忽然想起昨夜这人埋在她颈间喘息的样子,耳根倏地烧了起来。 “妈妈!”愿愿眼尖发现了她,像只花蝴蝶扑过来。 岁岁慢半拍地跟上,两个小炮弹撞进程月弯怀里,差点把她撞个趔趄。 宋怀生三步并两步上前,结实的臂膀同时圈住母子三人。 “当心。”他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掌心温度透过单薄衣料传来。 程月弯抬眼就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昨夜纠缠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宋怀生显然也想到了。 他喉结滚动两下,突然转身从石桌上拿起条浅蓝丝巾。 “领子......”宋怀生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粗糙的指腹擦过她锁骨时,程月弯看见他耳尖红得能滴血。 那些红痕在晨光下确实显眼,像雪地里落了几瓣梅花。 愿愿突然拽她衣角:“妈妈看!”小姑娘献宝似的举起个布偶娃娃。 同一般地摊上摆着的那些不大一样,这个布偶娃娃不论是整体的形态亦或是表情这些,看着都非常之重工。 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关于宋怀生“凶”愿愿这回事,他们昨晚也已经理清楚了。 当时宋怀生瞧见愿愿打开那个盒子的时候,心里有些着急慌张,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就大了点。 愿愿还小,自然分辨不出当时宋怀生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就以为宋怀生生气了。 这不,趁着今儿休息,宋怀生一大早就跑去百货商店那边买了一堆东西来给愿愿赔罪了。 “妈妈妈妈,帮我重新扎小辫辫,爸爸扎的小辫像刺猬。”愿愿噘着嘴告状。 程月弯噗嗤笑出声,指尖划过女儿歪歪扭扭的羊角辫。 宋怀生显然尽力了,橡皮筋上还别着崭新的蝴蝶发卡。 百货商店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哗响,露出里面的铁皮糖果盒、彩色跳棋和塑料小喇叭...... 约莫九点多钟,程月弯和宋怀生便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岁岁和愿愿一左一右牵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小脸上写满了兴奋。他们今儿可是有正经事儿要做呢。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拐过一条土路,远远就看见一处红砖砌成的平房,在周围的灰瓦房中间格外显眼。 红房子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家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 岁岁眼尖,指着前方喊道。 “妈妈,是不是那个红房子?”程月弯眯着眼睛看了看,点头道。 “是了,就是那儿。” 愿愿一听,立刻松开宋怀生的手,撒腿就要往前跑。 被宋怀生一把拽住:“慢点儿,人多别乱跑。” 今儿他们过来是为了岁岁愿愿上学的事情来的。 驻地这边的幼儿园在十几天前就完工过了,是部队和当地政府合办的。 红砖墙上用白灰刷着“红星幼儿园”五个大字,门口还插着两面小红旗,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 前两天告示栏那边就张贴了通知,说是开始招生了,不过名额有限。 这消息一传开,家属院里顿时炸开了锅。 因着这幼儿园刚建成,现在是试行阶段,所以学费是全免的。 这可不是刚好戳到有些家长的心窝子上了,又不用交钱,还能学知识,稳赚不赔啊。 程月弯昨天去供销社买盐的时候,就听见几个妇女在议论这事。 “听说教课的老师是部队特意从省城调来的。” “免费的好是好,就怕名额抢不到......” 程月弯和宋怀生都是高中生文凭,在家属院里算是文化人了。 平日里在家里也会教岁岁愿愿认些汉字学些算数之类的。 但毕竟幼儿园里都是些同龄的伙伴,相处的可能会更有趣一些。 岁岁和愿愿的性格又活泼,早就嚷嚷着要找小朋友玩。 现在孩子读书都晚,所以年龄限制并没有像后世来的那么严格,只要是八岁以下就行。 而岁岁和愿愿还有六天才到他们的五岁生日,自然也是满足的。 报名这事儿也是归妇联主任黄铁兰管的,所以今儿他们才特地过来一趟。 本想着这个时间段应该没那么多人的,但还是低估了家长们的决心。 队伍都排到外面去了,蜿蜒如长蛇,在铁栅栏外拐了好几道弯。 初春的风还有些凉,家长们却都站得笔直,生怕被人插了队似的。 队伍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夹杂着几句低声的交谈,更多的是焦灼的沉默。 队伍里大部分人家手里头都或多或少的拿着点东西。 有用报纸包着的腊肉,露出油汪汪的一角;有拎着竹篮的,里头装着攒了许久的鸡蛋;还有揣着布包的,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稀罕物。 只有程月弯和宋怀生两手空空,倒是显得另类了许多。 两人带着孩子排在队伍的最后头,岁岁和愿愿蹲在地上玩石子,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现在只是报名罢了,能不能进和报名的顺序无关,倒也不用太急。 前头的石大姐和程月弯的关系不错,在她那里买过好几次面霜。 瞧见他们什么东西都没拿,有些奇怪。 “月弯妹子,这大家都准备了些好礼,你咋个不准备啊?” 人情世故嘛,程月弯都懂。 上辈子她能将吃食生意做大做强,最少不了的就是人情世故了。 早在幼儿园开始装修的那会儿,她就开始准备了。 会时不时的给靳安送点吃食过去。 靳安是岁岁愿愿的玩伴,她送给小朋友的东西,黄铁兰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 还有那靳老太太,在熟客的介绍下,现在也在她这里买了好几回面霜了。 每回程月弯过来都会给她顺些赠品回去。 人情世故,自然是要抢在别人之前准备好的才是。 第121章 被偷走的八年 “她戴过。”程月弯睁开眼,声音有些发抖,“而且她说是同学送的。” 宋怀生的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隐约可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还有素圈耳环。” 纯银的,内侧还刻了程月弯的小名。 蛮蛮。 程小荷确实有段时间突然打了耳洞,戴着一对素净的银耳环,还得意地说是什么“定制的”。 “都对了......”程月弯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全都对上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宋怀生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程月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荒谬又愤怒的情绪在胸腔里膨胀。 “那块手表,”她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是不是金色表带,粉色表盘,周围镶了一圈小钻石?” 宋怀生点点头,眼神变得锐利:“表盘背面还刻了一行小字。”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那是......我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也是所有礼物中最贵重的一样。 程月弯猛地捂住嘴。 她记得那块表!高三那年春天,程小荷手腕上突然出现了一块闪亮的手表,说是城里表姐送的生日礼物。 当时她还纳闷,程小荷的表姐家境一般,怎么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但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有次程小荷摘下表让她试戴,她翻过来时确实看到背面有一行小字,只是当时程小荷立刻抢了回去,说“不能随便看”。 “天啊...”程月弯的声音哽咽了,“她全都...截下来了...” 宋怀生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的眼睛通红,转身对着墙壁,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程月弯的视线模糊了。 她想起高中时代,每次看到宋怀生开车经过学校时,他总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而她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她以为他只是不好意思拒绝奶奶,所以才答应顺路捎带她几次而已。 现在想来,那眼神里包含了多少被忽视的情感和被辜负的期待? “那些信......”程月弯轻声问,“你都写了什么?” 宋怀生转过身,脸上的表情让程月弯心头一颤。 那是混合了愤怒、痛苦和多年积压的委屈的表情。 “写了我第一次在县中学门口看见你,穿着蓝裙子,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出来;写了我每次开车经过你们学校,都忍不住放慢速度,希望能多看你一眼......”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还写了......我有多喜欢你。” 程月弯感到一阵眩晕。 那些本该在青春年华收到的甜蜜告白,那些承载着少年心意的礼物,全都被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据为己有。 而她和宋怀生之间,就这样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可能的开始。 “程小荷...”程月弯念着这个名字,感觉舌尖泛起苦涩。 “她从小就爱抢我的东西,铅笔盒、头绳、奖状...只要是属于我的,她都要想方设法拿走。” 她苦笑一声,“没想到连...连情书和礼物都不放过。” 宋怀生突然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 “你一点都不知道?” “一次都没收到过?哪怕一张纸条?” 程月弯摇摇头,感到一阵心酸:“没有,如果收到过......” 她停顿了一下,抬眼直视宋怀生的眼睛,“我一定会回复的。” 毕竟,他也是自己少女时期第一个心动的人啊。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闸门。 宋怀生的眼神变了,愤怒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所以那些年...”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你不是故意避着我,而是根本不知道...” 程月弯点点头。 “那块手表,”程月弯突然说,“程小荷戴了整整一个学期,直到暑假表带断了才不戴了。” 她停顿了一下,“那时候我还想,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些被截获的不仅仅是礼物和信件,而是一个年轻人最真挚的情感和无数个日夜的牵挂。 而这一切,都被一个心怀嫉妒的女孩轻描淡写地据为己有。 “那些信......”程月弯轻声问,“你还留着底稿吗?” 宋怀生摇摇头,眼神黯淡:“没有,每次写完就直接寄出了。” 他苦笑一声,“我以为......你收到了,只是不想回应。” 程月弯突然感到一阵鼻酸。 在那个没有手机、电话都稀少的年代,书信几乎是表达情感的唯一途径。 而他们之间的这条纽带,就这样被人为地切断了这么多年。 “程小荷...”宋怀生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怒意,“她知道,她明明知道那些是给你的,却...” 程月弯想起程小荷每次收到新饰品时得意的表情,和看向自己时那种微妙的、带着挑衅的眼神。 现在想来,那不仅是炫耀,更是一种胜利的宣告。 看,我又拿到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我......”程月弯突然停住了,摇了摇头,“算了,说这些没意义。” 宋怀生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清明:“有意义。” 他坚定地说,“至少现在我知道了,那些年不是我一厢情愿,而是......” “而是我们之间隔了个小偷。”程月弯接过他的话,两人的嘴角皆是勾起了苦笑。 ......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但是屋子里的风雨却是翻了一阵又一阵。 第120章 爱人错过 “那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表白?”程月弯有些委屈的咕哝道,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把记忆的闸门彻底撞开。 少女时期谁还没个怀春的对象了。 程月弯打小就不缺乏追求者,小时候玩过家家的时候,一个两个的全要抢着让她做自己的新娘子。 而她当时的怀春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宋怀生。 虽然同她先前理想中的心仪对象不一样,当时程月弯的理想对象是像话本里描述的翩翩君子的读书人形象,能同她有共同话题,谈的了风花雪月的那种。 她枕头底下压着从县城书摊淘来的《西厢记》,泛黄的纸页上“月色溶溶夜”的句子被她用凤仙花汁画了红道道。 而当时的宋怀生似乎并不沾边。 可是理想型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呢。 当缘分真正出现的时候,一切的标准就像是浮云一般,不值一提。 或许是每回来接她时贴心准备的热牛奶和毯子;或许是在她差点被车撞时将她拉回来的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 说到这里,宋怀生的情绪又有些地沉下去。 “我以为,你是拒绝了。”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喉结滚动两下,像是咽下了什么哽在喉咙里的东西。 宋怀生不是没有给程月弯写过信。 那年春天,他第一次把淡蓝色的信纸塞进印着邮政字样的牛皮纸信封里时,手指都在发抖。 那时他当上了货车队的小队长,每月工资多了八块钱,第一件事就是去供销社买了最贵的信纸。 那种带着暗纹的,闻起来有淡淡茉莉香味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问问程月弯最近在学校过的是否顺心,食堂的饭菜可还合口。 他不敢写得太露骨,最后只添了句“最近读到一本好书,你若想看,我可以托人捎去”。 信投进邮筒那天,他在绿色的铁皮邮筒前站了许久,直到有人来寄信才慌忙让开。 后来这样的信写了有十几封。 有时是夹着新出的电影票,有时是包着晒干的桂花。 有回他特意跑了三十里路,就为买张省城话剧团的演出门票塞在信里。 是在经过学校路段时,听到那个和程月弯关系很好的女同学说的。 但程月弯始终没有回音。 宋怀生蹲在文化站后院的香樟树下想,也许她忙,也许她觉得唐突,也许...... 信封上没写寄件人,她根本不知道是谁寄的。 这样的包裹渐渐多了起来。 有次是托朋友从港城带回来的水晶发卡,有回是上海产的茉莉香膏,纯羊皮的软底皮鞋...... 直到又一年的立冬那天,邮局的张大姐实在看不下去,在他又来寄珍珠霜时拦住了他。 “小宋啊,”她压低了声音,“那程姑娘每回都是拿了东西就走,信看都不看就扔柜台下面。” 说着弯腰从抽屉里扯出个布袋子,倒出来全是未拆封的信。 宋怀生寄过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就仍旧还是什么样子。 宋怀生只记得那天特别冷。 他提着那袋信走出邮局时,天上突然砸下铜钱大的雨点。 信纸在布袋里发出簌簌的响声,他在雨里走了很久,中山装口袋里的珍珠霜盒子硌得肋骨生疼。 ...... 信还是照写,首饰也照样买。 铁盒就放在衣柜最上层,用旧毛线衣虚掩着。 他既怕程月弯发现,又怕她永远发现不了。 有次大扫除,程月弯踩着凳子擦衣柜顶,他的心跳得快从嗓子眼蹦出来,结果她只抱怨了句“怎么积这么多灰”。 此刻这个秘密终于被女儿愿愿翻了出来...... “什么信?你给我写过信?可是我从来就没收到过啊!” 程月弯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攥着被子忽然滑落,她又连忙给扯了上去。 她的瞳孔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 程月弯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水晶发卡?珍珠项链?” 她掰着手指数着,眉头越皱越紧,“我从来没收到过这些东西啊!” 宋怀生的表情凝固了。 “不可能,”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每一样都记得清清楚楚,水晶发卡是淡紫色的,上面有两只小蝴蝶;珍珠项链是单排的,每颗珍珠之间用小小的金珠子隔开......” 这些都是他精挑细选包装好之后,亲自寄出去的。 程月弯的呼吸急促起来。 宋怀生描述的细节太过具体,不可能是临时编造的。 而且,她突然想起什么,心脏猛地一跳。 那个淡紫色带蝴蝶的发卡,她确实在程小荷头上见过! 那是高二那年夏天,程小荷突然戴了个新发卡来学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引得班上女生都围着她问东问西。 “那个发卡......”程月弯喃喃道,记忆的碎片开始拼凑,“是不是蝴蝶翅膀上还有细小的亮片?” 宋怀生眼睛一亮:“对!那是省城百货大楼才有的款式,我跑了两趟才买到。”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急切。 程月弯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我没收到过。” 她咬了咬下唇,“但是我堂妹程小荷戴过一模一样的发卡。” 程月弯的大脑飞速运转。 小碗村的地方比较偏,信件都是不给派送的。 要自己去镇上拿才行。 程奶奶的脚程不好,程月弯又一直在县城那边上学,回来的时候邮局都关了。 而那时候,程小荷经常以“帮奶奶拿信”为由,第一个接触到邮件...... “珍珠项链,”程月弯突然问道,“是不是装在一个淡蓝色的绒布盒子里?盒盖上有金色的花纹?” 宋怀生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没错。” 那是他第一次跑长途带回来的,花了大半个月工资。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程小荷......她也戴过?” 程月弯闭上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春节,程小荷脖子上突然多了条珍珠项链,在亲戚面前炫耀说是同学送的生日礼物。 当时她还觉得奇怪,高中生哪来这么贵重的礼物? 但大人们都忙着准备年夜饭,没人多问。 第119章 苦涩的暗恋 “大哥哥,你去我家吃饭吧!”蛮蛮拽着他的手晃了晃,“我奶奶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宋怀生下意识想拒绝,但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程蛮蛮立刻咯咯笑起来:“你看,你的肚子都同意啦!” 就这样,宋怀生被程蛮蛮拉进了程奶奶家的小院。 院子里张灯结彩,贴着崭新的春联,屋里传出热闹的说笑声,与宋家冷清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奶奶,大哥哥帮我找到回家的路!他好厉害!” 程父程母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什么。 饭后,程父把宋怀生叫到一旁,塞给他一串腊肉和一些钱:“孩子,这些你拿着。大过年的,别亏待自己。” 宋怀生连忙推辞:“不用了叔叔,我已经吃了您家的饭......” “拿着吧。”程父拍拍他的肩,“你帮我们找回蛮蛮,这点心意算什么。” 临走时,程蛮蛮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角:“漂亮的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宋怀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自卑。 他最终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摸了摸程蛮蛮的头,转身走进雪夜里。 身后传来蛮蛮的喊声:“大哥哥,下次再来玩啊!” 宋怀生没有回头,但他把那个雪夜里的红色身影,深深烙在了记忆深处。 ...... “所以,那个‘漂亮的大哥哥’就是你?”程月弯从宋怀生怀里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与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如出一辙。 程月弯蜷缩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单边缘。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衬得屋内更加安静。 宋怀生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她记忆深处的涟漪。 “我......我当时才几岁啊,你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眼睛泛着波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宋怀生的手还环在她腰间,闻言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想什么呢你。”他低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当时我自己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好不好。” 程月弯撇撇嘴,把脸埋进被单里。 她确实记不清了。小碗村的记忆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模糊不清。 只隐约记得每到暑假,爸爸妈妈都会把她和弟弟送回小碗村玩上一阵子。 她长得好看,自然不缺小朋友和她玩。 “我只记得......好像是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她小声嘟囔,手指在被单上画着圈,“但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在你高一那年,我们也还是见过的......”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高一的上半学期,程父的生意还没出事,那时的她还在省城重点中学读书。 记忆的迷雾渐渐散开,一个模糊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中...... 那是个闷热的午后,刚下过体育课的程月弯和几个女生正往教学楼走。 校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浓烟从一辆破旧的货车上冒出来。 司机手忙脚乱地拍打着火苗,却无济于事。 “快看!那边着火了!”程月弯几乎没有犹豫,拉着几个女生就冲了过去。 她们用校服扑打火苗,有人跑去叫保安拿灭火器。 火势很快被控制住,但一车崭新的教科书已经烧毁了大半。 那个司机始终低着头,脸上沾满烟灰,手臂上还有几处明显的灼伤。 程月弯记得自己递给他一瓶水时,他慌乱后退的样子,像是怕弄脏了她的校服。 “那是......你?”程月弯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宋怀生。 当时宋怀生已经因为家里的原因辍学当货车司机去了。 因为他刚入行,价格收的公道不会半途加价,人又老实,所以刚入行便接了不少生意,收益也还可观。 可慢慢的,就有人眼红了。 在给学校送书的过程中,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往他的货仓里扔了两根烟头。 快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才发现。 里头的书已经烧了一大半了。 “你认出我了?”她小声问。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宋怀生的声音有些哑,“你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头发扎成马尾,笑起来右脸颊有个小酒窝......和五岁时一模一样。” 程月弯的心跳突然加速。 那天她根本没注意司机的长相,只记得他是个狼狈的陌生人。 而他却将她每一个细节都看在眼里。 “那你为什么......” “我那时候是什么样子?”宋怀生自嘲地笑了笑。 “满身烟灰,货车被烧,欠了一屁股债,而你......你是省重点中学的好学生,前途无量。我连跟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程月弯鼻子一酸。 她突然想起那天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站在货车旁的孤单身影。 他垂着头,肩膀垮着,像一座被雨水淋透的雕像。 当时她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同学的谈笑声冲散了。 “那后来呢?”她追问,“我转学回小碗村后,你为什么不......” “我怕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毕竟在程月弯的视角里,小时的宋怀生大约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平白上去讲一些旧感情,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更何况那段时间程月弯还沉浸在自己被程父程母抛弃的世界里,没缓过神来。 他这般上去无厘头的来上一句,像什么样子。 ...... 再后来,就是他听旁人说,程奶奶的孙女要去县城里读书,担心会遇到坏人,想问问村里有没有同行的人可以帮忙带一下。 这消息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宋怀生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那天他在村口老槐树下磨镰刀,听见几个妇人闲谈,说程家那小丫头生得水灵,独自去县城怕是要被街上的二流子惦记。 镰刀在磨刀石上“刺啦”一声打滑,在他拇指拉出道血口子。 当时宋怀生的活计已经稳定下来,就是在小碗村和省城这边两头跑。 可那天收工后,他径直去找了货运行的老板。 “我想改跑县城那条线。”他说得干脆。 虽然赚的是要少了点,但至少能多看到她了。 宋怀生越说,程月弯脸越红。 不是床第之时的那种脸红,是单纯害羞的,心怦怦跳的那种。 第118章 那年初见 “继续看。”宋怀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他又抽出几张信纸,不过这次没有直接覆在她身上,而是找了个暖水袋来。 每一张原本空白的边缘都逐渐显现出不同的画面...... 程月弯的手开始发抖。 这些场景太过熟悉,全是她日常生活中的片段,却不知何时被宋怀生悄悄记下,又用这种隐秘的方式保存起来。 “这些...这些都是...”她的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宋怀生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他的嘴唇贴在她耳边,声音低沉而温柔:“都是你,从来就只有你。” 程月弯猛地转过头,鼻尖几乎撞上他的下巴。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 可是,从一些信件里头所表达出的时间看来,他们当时都还没见过面呢。 宋怀生怎么会对她? 宋怀生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把这些年的思念都揉进骨血里。 “傻瓜,其实我们很久之前就见过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时光沉淀后的醇厚。 窗外的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敲打着玻璃,与记忆中的那个雪夜渐渐重叠。 那是宋怀生十岁那年的除夕。 天刚擦黑,村子里已经零星响起鞭炮声,各家各户飘出年夜饭的香气。 宋怀生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着他瘦削的脸庞。 他已经帮着劈了一下午的柴,手掌心磨出了水泡,火辣辣地疼。 “老大!去把院子里的雪扫了!”吴桂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尖利得像把刀子。 宋怀生默默放下柴火,走到院子里。 寒风立刻灌进他单薄的棉衣里,那件衣服还是大前年用宋大富穿旧了的衣服做的,袖口已经短了一大截。 院子里,宋大富正拿着新买的炮仗在玩,看见宋怀生出来,故意把炮仗扔到他脚边。 “砰”的一声响,宋怀生只是微微缩了缩肩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意思。”宋大富撇撇嘴,转身跑回屋里。 雪越下越大,宋怀生的手指已经冻得失去知觉。 突然,屋里传来吴桂花的尖叫声:“我的鸡腿呢?!” 宋怀生心头一紧,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妙。 果然,下一秒宋大富就冲出来,指着他说:“是宋怀生偷吃的!我看见他把骨头藏在自己床头了!” “我没有——”宋怀生刚想辩解,吴桂花已经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扇了他一耳光。 “小畜生!大过年的偷吃弟弟的鸡腿!”吴桂花揪着他的耳朵往屋里拖,“看我不打死你!” 宋怀生被拖进屋里,看见自己床底下确实有几根鸡骨头。 他抬头看向躲在吴桂花身后的宋大富,后者正冲他做鬼脸。 “我真的没——” “闭嘴!”吴桂花抄起扫帚就往他身上抽,“滚出去!今晚别想进屋!” 宋怀生被推出门外时,身上只穿着那件单薄的棉衣。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雪越下越大。 宋怀生的手脚已经冻得发麻,意识开始模糊。 他想,就这样睡过去也好,反正这世上没人在乎他是死是活...... “大哥哥,你是在假装雪人吗?”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穿透风雪,像一束光照进黑暗。 宋怀生艰难地抬起头,雪从他的睫毛上簌簌落下。 面前站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 她戴着红色的毛线帽子,围着同色的围巾,穿着一件大红棉袄,脚上是红色的小靴子,整个人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格外醒目。 小女孩歪着头看他,圆圆的脸蛋被冻得通红,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雪人都会动的吗?”她好奇地问,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宋怀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冻得说不出话来。 “呀,你冷吗?”小女孩突然伸出小手,握住宋怀生冻僵的手指。 那温暖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宋怀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你的手比雪还冷!”小女孩惊呼,然后开始解自己的围巾,“我妈妈说,冷了就要多穿衣服。” 宋怀生想阻止她,但小女孩动作很快,已经把围巾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红色的围巾还带着孩子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奶香,宋怀生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我、我迷路了......”小女孩突然说,大眼睛里泛起水光,“你能带我去找爸爸妈妈吗?” 宋怀生愣了一下。 村子里的人他都认识,这小女孩显然是外来的。 他想起前几天听大人说,程奶奶在省城做生意的儿子一家要回来过年。 “你是程奶奶的孙女?”他哑着嗓子问。 小女孩点点头:“我叫蛮蛮,爸爸妈妈带我去看奶奶,但我跑出来玩雪,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她说着,小手紧紧攥着宋怀生的衣角,生怕他跑了似的。 宋怀生知道程奶奶家在哪。 虽然身体已经冻得发僵,但他还是站了起来:“我带你回去。” “谢谢大哥哥!”小蛮蛮立刻绽开笑容,主动牵起他的手,“你的手好大呀!” 宋怀生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他的手掌粗糙皲裂,而小蛮蛮的手柔软温暖,像握住了一团棉花。 这感觉很奇怪,让他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融化。 雪还在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村道上。 蛮蛮似乎一点也不怕生,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大哥哥,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雪地里呀?” “你的家在哪里?” “你吃饭了吗?我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 宋怀生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偶尔应一声。 但蛮蛮似乎并不在意,像只小麻雀似的说个不停。 走到一半,宋怀生突然发现些许不对劲。 方才没注意,现在才意识到,这个女娃娃一直走在他的前面。 而且,这条路还是对的,就是通往程家的路。 宋怀生怔住了...... 第117章 离婚 “宋怀生你个混蛋!”程月弯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打湿了枕边的绸缎。 “你既然有心上人当初为什么还要娶我!”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破碎。 “还把你和她的东西放在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里,你是在膈应我吗?” 因为双手被绑住,她只能抬起腿去踹他。 纤细的脚踝从被单中挣脱出来,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胡乱地踢着,不在乎自己踹到了哪里,只想让这个伤透她心的男人也尝尝痛的滋味。 “离婚!我要和你离婚!”她几乎是喊出这句话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宋怀生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没看过里面的东西吗?” 一提到这个,程月弯就更来气了。 她猛地一用力,膝盖不偏不倚撞上了某个危险的部位。 宋怀生闷哼一声,终于松开了她的脚踝,但随即用整个身体压制住她,两人的姿势顿时变得无比暧昧。 “我看什么?看你和你和白月光恩爱的证据吗?”程月弯故意呛声道,感觉到男人的重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月光?”宋怀生突然低笑出声,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激起一阵酥麻,“程蛮蛮,你可真会想象。” “那你说啊!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却在撞上他目光的瞬间心跳漏了一拍。 宋怀生的眼睛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里面跳动着让她心慌的火苗。 “你为什么不自己看?”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沙哑,一只手撑在她耳侧,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盒子一直放在那里,从没上过锁。” 是她不想看吗?只不过被愿愿一屁股坐扁,后面她使了好些工具都打不开罢了。 又不能拿出去让别人开。 万一被些好事者晓得了,她的脸往哪里搁。 程月弯别过脸去躲避他的触碰。“我才不要看那些恶心的东西!” “恶心?”宋怀生似乎被这个词刺痛了,眉头紧紧皱起。 他忽然伸手解开绑着她手腕的丝带,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起来。” 重获自由的双手因长时间束缚而有些发麻。 程月弯揉着手腕,警惕地看着宋怀生翻身下床,走向衣柜里,取出那个让她一直耿耿于怀的铁盒。 瞧见铁盒子上平白多出那么大一个坑,又想起先前有一天早上愿愿说自己的小屁股痛。 宋怀生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给你。”他回到床边,用了些力将盒子给打开。 原本紧闭着的盒子在宋怀生的手里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来。 宋怀生将盒子递给她。 “自己看。” “谁稀罕看你的破情书。”她嘟囔着,却忍不住又往盒子里瞥了一眼。 那些信纸多得几乎要溢出来,边角因为常年翻阅已经起了毛边。 程月弯的胸口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股酸涩感从胃里直冲喉咙。 她猛地合上盒盖,力道大得发出“啪”的一声响。 “不看白不看,谁稀罕。”她自言自语,却已经伸手又把盒子拖了过来。 这次她动作粗鲁地掀开盖子,随手抓起最上面的几张信纸。纸张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某种无言的抗议。 “...近来天气转凉,记得要多添点衣服,夜里看书的时候多点几盏灯,不要舍不得...” 程月弯的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 这狗男人连人家穿什么衣服都记得这么清楚? 她恶狠狠地翻到下一张。 “...听闻你最近有些咳嗽,我托人捎了些药过去,你素来不喜苦味,我让大夫在里面加了些蜂蜜...” “呵,还挺贴心。” 程月弯冷笑一声,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差点把信纸戳破。 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女子形象。 年轻、娇弱、需要人呵护,说不定还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继续往下翻,后面的信纸渐渐变了味道。 不再是简单的问候,字里行间流露出越来越明显的情意。 最让她恼火的是夹在其中的茉莉干花。 虽然年代久远,花瓣边缘已经泛黄破碎,但依然能看出当初被精心保存的痕迹。 “恶心。”她低声骂道,却忍不住凑近闻了闻。 花香早已消散,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气息。 拨开信纸,下面还藏着好些件首饰。 程月弯记得,当年宋怀生刚做货车司机时,因为是新手,一直被那些老师傅欺负,一个月的工资并不算高。 每个月那点微薄的工资还要被他那个刻薄的母亲搜刮走大半。 可这些首饰,哪怕是最便宜的那枚银簪,也足够他省吃俭用攒上大半个月。 程月弯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她“啪”地合上盒子,用力之大连床板都震了一下。 “我不要看了!”她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 被窝里又闷又热,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酸涩、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被子突然被人一把掀开。程月弯还来不及惊叫,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床上捞了起来。 宋怀生身上熟悉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 “你必须看。”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不容拒绝。 宋怀生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了自己腿上。 他的体温毫无阻挡的传来,烫得她皮肤发麻。 “宋怀生你放开我!谁要看你那些——” 她的抗议戛然而止。 宋怀生已经展开一张信纸,轻轻覆在她裸露的胸前。 程月弯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那张看似普通的信纸上,竟然渐渐浮现出图案来。 “这...这是...”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只见原本空白的信纸边缘,慢慢显现出一个少女侧坐在窗前读书的剪影。 她那微蹙的眉头和轻咬下唇的小动作,都被描绘得栩栩如生。 程月弯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少女,分明就是她自己。 是高中时的她。 第116章 发疯 夜色沉沉,衣帛裂锦之声在静谧的室内显得尤为清晰。 程月弯还未回过神来,领口便在他掌中骤然崩裂,轻薄的衣料如残蝶般簌簌飘落。 寒意掠过骤然裸露的肌肤,激起一片细密的战栗。 “宋怀生!你——”她未尽的话语被他灼热的唇舌吞噬。 这个吻带着惩戒的意味,他的齿尖重重碾过她的唇瓣,灵巧的舌不容抗拒地侵入她的领地。 他的手掌牢牢禁锢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则带着蛮横的力道抚过她光裸的肩头,指节深陷的痕迹在雪肤上渐渐泛白。 她的指尖抵着他的胸膛试图推开,却不慎在他颈侧留下一道绯色痕迹。 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反而将她箍得更紧。 炽热的唇沿着她的唇角游移,掠过耳垂,最后落在纤细的颈间,每一处都留下殷红的印记,仿佛猛兽在宣示主权。 不多时,她白皙的颈项便缀满了艳丽的痕迹。 “放开我......”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意,“不要碰我。” 程月弯知道,此刻的他们都失了理智,她不愿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肌肤相亲。他们之间尚有太多未解的结。 可他置若罔闻。 大掌顺着她曼妙的曲线下滑,突然发力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抛向床榻。 她还未来得及起身,他已然欺身而上,膝盖强势地分开她的双腿。 他眼中跳动的暗焰令她心惊,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这些天......”他的嗓音低沉嘶哑,压抑着汹涌的怒意,“你当我是空气?”他几乎要发狂。 这些日子她对他视若无睹。 好几次他归来时,分明看见她与传令兵谈笑风生,眉眼间尽是明媚笑意。 可一旦察觉他的存在,那笑容便瞬间冻结。 这个念头让他猛地起身,大步走向妆台,粗暴地翻找着什么。 她趁机想要逃离,却被他一把拽回床榻。 下一刻,程月弯的双手被束缚住了...... “宋怀生!你疯了吗?”她奋力挣扎,丝带却越缠越紧,在她细嫩的腕间勒出红痕。 这也太太太羞耻了!! 他们二人这方面的事情虽然不少,但这还是程月弯头一次领会到,宋怀生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眸中情绪翻涌。 他的衬衫早在方才的纠缠中散开,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还残留着她挣扎时留下的抓痕。 但是同心里都苦涩相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是疯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被你逼疯的。” 或许是温存了太久,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是太好,让他无法接受失去的感觉。 明明是带着狠意的话语,他的眼眶却先于她泛红,整个眼尾看着也是湿漉漉的。 若忽略他不安分的手,此刻倒像是程月弯在欺负他。 他的掌心贴上她裸露的肌肤,温度灼人。 她能感受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分不清是因愤怒还是情动。 “不要......” 她的声音已带上哭腔,可身体却违背意志地在他掌下轻颤,肌肤渐渐泛起淡淡的粉色。 他的吻再次落下,这次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与先前的粗暴判若两人。 灵巧的舌轻描她的唇形,而后滑向下颌,流连于颈窝,最后停驻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前。 她紧咬下唇,竭力抑制喉间的声响。 可他太熟悉她的身体了。 ...... 最后,程月弯还是忍不住溢出一声呜咽。 她倔强地摇头,可他总有办法让她屈服。 湿热的唇舌沿着她的曲线游移...... “宋怀生...停下...”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已分不清是抗拒还是邀请。 他充耳不闻,反而变本加厉。 她的喘息愈发急促,眼角泛起湿润的绯色,宛如沾露的蔷薇。 “你看,”他的嗓音沙哑得几近破碎,“你分明也渴望着我。” 她摇着头,泪水终于滑落:“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他一把扯开腰间的皮带,“你宁可对个不相干的小兵笑,也不愿看我一眼?这些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知道吗?” 他猛然抬腰,她疼得倒抽冷气,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宋怀生也僵住了,他低头看她泪流满面的脸,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懊悔取代。 “蛮蛮...”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动作突然温柔下来,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对不起...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怎么会想伤害她呢。 程月弯别过脸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你心里有别人的话,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当时除了结婚之外,明明也还是有其他解决方式的。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宋怀生头上。 他猛地停下所有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什么别人?”他心里哪里有过别人了? 谁污蔑他了?! 程月弯终于转回脸来,泪眼朦胧中带着深深的困惑和痛苦。 “难道不是吗?你敢说你那个饼干盒子里装着的不是你那心上人的东西?” 程月弯想起身去捶他,可是却忘了自己的双手还被丝带系着,根本就使不了劲。 现在这个姿势又太羞耻,没办法,她只能往右滚了一圈,勉强用被单裹住自己那动情的身躯。 “心上人?”宋怀生的表情起初是困惑的,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在眉心挤出一道细纹。 但当他听到“饼干盒子”四个字时,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潭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是被抓包的无措,而是一种介于害羞和害怕之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你......都知道了?” 看见他这般模样,程月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不就是变相承认了吗? 她感觉胸口像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又痛又烫,积蓄多天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哽咽。 第115章 野狗 程月弯把脸埋进掌心,呼吸变得又急又浅。 明明直接去问宋怀生便能解决的,可每次话到嘴边,就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她害怕,害怕那个答案会像把刀,把现在的生活划开一道口子。 晚上宋怀生值班回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了。 往常他值夜班的时候,程月弯都会专门给他在客厅留盏小灯,有时候锅里头还会焖着些吃食。 可是今儿什么都没有,冷冷清清的。 宋怀生冲完澡回到房间里,程月弯已经睡下了。 床垫微微下陷,带着香皂清香的热气靠近。 宋怀生的手刚搭上她的肩膀,程月弯就往前挪了挪。“我今晚不太舒服。”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宋怀生的声音里带着困惑。 程月弯的小日子他记得比她自己还清楚,日历上还画着红圈,才过去不到一周。 被子被攥出细小的褶皱。 “没什么,就是今天有些累着了,休息一晚就好了。” 她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刻意避开身后人的体温。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程月弯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和宋怀生的亲密接触。 饶是宋怀生反应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又是一日晚上,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撩动着军绿色的窗帘。 宋怀生特地和陈平安换了班,早早洗漱完毕,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色背心和军裤坐在床边,想着和程月弯好好聊聊。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程月弯低着头走进来,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发梢还带着水汽。 “蛮蛮。”宋怀生站起身,声音低沉得像远处的海浪。 程月弯没应声,径直走向自己睡的那边的床,拿着枕头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宋怀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我今晚去和岁岁愿愿睡。”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神经。 两个孩子的睡相不好,她去了肯定又得半夜被踢醒。 在她转身的瞬间,宋怀生看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 这些天她一直这样,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独处的机会,吃饭时埋头扒饭,睡觉时背对着他,连他递过去的茶水都只碰杯沿。 这种刻意的疏远比当年两地分居时还要折磨人。 程月弯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黄铜的凉意渗进掌心。 她听见身后床板咯吱一响,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 宋怀生的动作快得惊人,她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砰”地一声按上。 下一秒,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捏住她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她不得不仰起头。 天旋地转间,她已经被转了个面抵在门板上。 宋怀生身上那股特有的松竹味混着香皂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结实的小臂横在她锁骨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宋怀生你——”她的抗议被堵在唇齿间。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像海上突发的风暴。 宋怀生的嘴唇干燥温热,带着烟草的苦味,近乎粗暴地碾过她的唇瓣。 程月弯下意识挣扎,指甲划过他的手臂,却换来更强势的压制。 他的左手轻而易举地擒住她双腕,高举过头顶按在门板上,右手则掐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带。 “唔...放...”破碎的音节从相接的唇间溢出,程月弯的耳尖烧得通红。 隔着薄薄的睡衣,她能感受到男人胸膛传来的热度,还有那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让这个向来克制的军人失了分寸。 宋怀生趁机撬开她的牙关,舌尖长驱直入。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却又在触及她柔软的舌根时微妙地温柔下来。 他熟悉她口腔里每一处敏感点,知道怎样轻舔上颚会让她发抖,怎样吮吸舌尖会让她腿软。 程月弯的抵抗渐渐变得无力,身体违背意志地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程月弯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已经没有知觉了。 屋内粗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宋怀生终于松开她的唇,却仍将她禁锢在双臂之间。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眼角泛红,嘴唇被他蹂躏得艳如三月桃花。 “为什么躲我?”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交错。 程月弯偏过头,露出纤细的颈线。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是他每次亲密时必定要亲吻的地方。 “没有。” “撒谎。”宋怀生突然咬住她耳垂,感受到怀里人猛地一颤,“你这些天,连正眼都不看我。” 程月弯别开眼,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将眼睛遮得严严实实。 她抿着唇,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整个人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明明白白写着“拒绝沟通”四个大字。 宋怀生盯着她这副模样,胸腔里那股浑劲儿像是被浇了油的野火,呼啦一下窜了上来。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忽然扯出一抹痞笑。 “不想说是吧?”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高大的身躯向前倾,同程月弯紧紧贴合在一起。 程月弯终于抬眼看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燃着两簇小火苗。 “宋怀生,你......” 她话没说完,宋怀生已经凑到她耳边。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耳廓上,带着烟草和汗水混合的气息,强势地入侵她的感官。 “那就用做的,做到你说为止。” 程月弯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宋怀生扛到了肩上。 她惊呼一声,本能地挣扎起来,拳头砸在男人结实的后背上,却像是打在钢板上一般。 “宋怀生!放我下来!”她咬牙切齿,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怒意。 宋怀生浑不在意地笑了声,大掌在她挺翘的臀上拍了一记。“安分点。” 那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程月弯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被拍打的地方窜上来,瞬间烧红了整张脸。 她僵住了,羞恼交加。“你!!” 第114章 不可能是给她的 房间里,愿愿正坐在地板上,两条小短腿蜷缩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铁皮盒子。 那是个老旧的饼干盒,原本方方正正的盒盖上赫然凹下去一大块,边缘的漆都蹭掉了些,活像被谁狠狠坐了一屁股。 而罪魁祸首,愿愿那张圆嘟嘟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鼻尖红红的,睫毛上沾着泪珠。 岁岁蹲在旁边,小手轻轻拍着妹妹的背。 他比愿愿高半个头,此刻却显得格外可靠。 “没事的,你好好和爸爸道歉,爸爸会原谅你的。”他说着,伸手抹掉愿愿脸上的泪水。 “可是...”愿愿抽噎着,把盒子抱得更紧了。 “上次愿愿碰这个盒子的时候,爸爸就很不高兴了。”她瘪着嘴,眼泪又涌了出来,“爸爸说,这里头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愿愿不可以玩的。” 两个孩子面前散落着几件玩具,显然他们刚才在玩捉迷藏。 衣柜门大开着,里面挂着的衣服被挤得歪歪扭扭。 程月弯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愿愿一定是把自己塞进了衣柜最里面,结果出来时被过长的裤腿绊住,整个人往前扑去。 “愿愿不是故意的。”小姑娘突然提高了声音,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愿愿只是想找个好地方躲起来,但是衣柜里黑黑的,愿愿又有点害怕,想快点出来......” 岁岁点点头:“我知道。你摔疼了吗?” 愿愿摇摇头,又点点头,小手偷偷揉了揉屁股。 她穿着印着小草莓的睡裤,膝盖处还沾着一点灰尘。 “这里麻麻的。”她小声说,“但是盒子更痛。” 岁岁认真地检查盒子,小手在凹陷处按了按,试图把它复原。 但那块凹陷顽固地保持着原状。 “我们把它打开,然后试试反着用书压一下?”岁岁提议道,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词典。 愿愿却猛地摇头:“不行不行!会把里面的东西压坏的!” 她慌乱地抱紧盒子,“爸爸说过不能打开......” 两个孩子陷入了沉默。 房间里只剩下愿愿时不时的抽泣声。 “要不......”岁岁犹豫着开口,“我们跟妈妈先说?” 愿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妈妈会告诉爸爸的。” “那总比爸爸自己发现好。”岁岁逻辑清晰地说,“而且妈妈比爸爸容易心软。” 愿愿咬着嘴唇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她把盒子放在腿上,肉乎乎的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凹陷处,好像这样就能把它抚平似的。“哥哥,”愿愿突然压低声音,“你说...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呀?” “上次我偷偷看到爸爸拿着这个盒子发呆,眼睛红红的...” “那更说明不能碰了。”岁岁严肃地说,学着大人的样子皱起眉头,“可能是很贵重的东西。” 愿愿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呐:“比愿愿还贵重吗?” 岁岁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妹妹会这么问。 程月弯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连忙推开门进去。 愿愿口中宋怀生对于这个铁盒子那宝贝的样子,再串联起苏怡媛的那些话语,程月弯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把碎玻璃,每呼吸一次都扎得生疼。 宋怀生心里可能真有个白月光。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上来,程月弯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会是谁呢?村口张大爷家的小花?还是村尾那个总爱穿碎花裙的小玉?又或者是...... 铁盒子在她手里发出沉闷的响动,原本就锈蚀的锁扣被愿愿一屁股坐得彻底卡死。 程月弯用尽全身力气掰扯,金属边缘在她虎口勒出红痕,盒子却纹丝不动。 “妈妈疼疼。”愿愿软糯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小丫头还保持着青蛙坐的姿势,眼眶里蓄着两包泪。 程月弯这才惊觉自己表情或许太狰狞,连忙把女儿抱起来。 孩子的小屁股热乎乎的,带着奶香的身体在她怀里扭动,像只暖烘烘的小动物。 “愿愿说的上次是什么时候?”程月弯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像闲聊,手指却无意识地在女儿衣角上绞出漩涡状的褶皱。 愿愿吸了吸鼻子,眼尾和鼻尖红得像抹了胭脂。 她歪着头思考的样子活脱脱就是缩小版的宋怀生,这个认知让程月弯心脏又揪了一下。“上次就是...上次呀...” 孩子含糊其辞,小手比划着饼干大小的形状,“有星星糖的那次。”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那天愿愿半夜哭闹说牙疼,诊所老大夫从她后槽牙里挑出半粒没化完的水果糖。 程月弯第二天就把家里所有甜食锁进橱柜最高层。 现在想来,就是那段时间愿愿总爱往他们卧室钻,有次她推门进去,正好看见小丫头撅着屁股在衣柜底下掏什么东西。 因为这个铁皮盒子的外头是饼干样式的,所以愿愿就以为里头装着的是零嘴,一用力就给打开了。 但打开来就失望了,里面装着好多好多的纸,都快装不下了。 最底下还放着些小发卡之类的首饰。 虽说样式好像有些过时了,但因为品质好,看着还是非常闪耀动人的。 愿愿对这类blingbling的东西也是没什么抵抗力,拿出一个水晶发卡就往自己头上带。 正好就被回来拿东西的宋怀生瞧见了。 “所以愿愿找到这个盒子的时候......”程月弯声音发紧,“爸爸是什么反应?” 愿愿突然咯咯笑起来:“爸爸跑得好快呀!” 她手舞足蹈地模仿着,“‘愿愿放下!’爸爸这么喊着,差点被门槛绊倒呢!” 程月弯知道,她不该就这么去怀疑宋怀生对她的感情。 就算是曾经有喜欢过的人又怎么样,至少他现在表现出来的种种行为,都能证明他是喜欢自己的不是吗? 可那个饼干盒子就像根刺,不偏不倚地扎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让她坐立难安。 每次程月弯这么一想完,下一秒就忽然又冒出来个念头。 若是宋怀生真的喜欢她的话,那为什么还会将这个盒子一直留到现在呢。 难不成盒子里头的东西是给自己的? 不可能,若真的是给自己的,宋怀生为什么会不同她讲? 又为什么会因为这个东西“凶”愿愿? 而且若是真像苏怡媛说的那般,那年她都还跟着父母在省城做生意,根本就不认识宋怀生。 所以这里头的东西不可能是给她的。 第113章 宋怀生的白月光 程月弯早有防备,轻巧地侧身避开。 苏怡媛用力过猛,差点摔倒,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她转过身,眼里燃烧着怒火,精心描绘的眼线因为泪水晕开,在脸上留下黑色的痕迹。 程月弯没空同这个疯婆娘讲道理,她还得回家准备晚饭呢。 可就在程月弯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苏怡媛突然冷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淬了毒的银针,直直刺进人的耳膜里。 “你以为宋怀生喜欢的是你吗?” 程月弯的脚步顿了顿。 苏怡媛见状立刻乘胜追击,踩着半高跟皮鞋向前逼近两步,香粉味扑面而来。 “你以为你赢了吗?!”她突然拔高的声调引得林子里的鸟雀开始躁动。 “做梦!”尾音拖得又细又长,活像戏台子上唱青衣的角儿。 积水的洼地里倒映着苏怡媛扭曲的面容。 她今天抹的粉膏似乎涂得太厚了,随着面部肌肉的抽动,眼角竟簌簌落下些粉渣。 程月弯望着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供销社看到的脱漆搪瓷娃娃,也是这般艳丽又斑驳的模样。 “让开。”程月弯的声音像块浸在井水里的青石板。 她侧身想从苏怡媛旁边绕过去,不料对方突然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死死攥住她的腕子。 那力道大得惊人,程月弯甚至能感觉到指甲陷入皮肉的刺痛。 苏怡媛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脯剧烈起伏着。 她凑近程月弯耳边,呵出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薄荷烟味:“宋怀生一直藏着一个铁盒子......” 她故意停顿片刻,满意地看着程月弯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你知道里头装着的是什么吗?” 苏怡媛的嘴唇几乎贴上程月弯的耳垂,每个字都像毒蛇吐信:“满满一盒都是他喜欢的人的东西。” 她松开钳制,后退半步欣赏着程月弯瞬间苍白的脸色,忽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像打翻的玻璃珠洒了满地。 “程月弯,你和我一样,都是个失败者,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傲气!” 苏怡媛也是偶然才发现那个盒子的。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她眯起眼睛,仿佛又看见那个闷热的午后。 当时何安榜还没牺牲,他们领证才小半年。 宋怀生回家探亲时总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袖口磨出了毛边也不舍得换。 有次她故意把茶水泼在他身上,那人都只是默默擦了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探亲假快结束的时候,宋怀生突然发来电报,让何安榜把他屋子里第二格的那个铁盒子里的钱全部寄过去。 “我去吧。” “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师部开会?” 她的声音放得又软又糯,尾音还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这是她在文工团学来的本事。 何安榜果然没起疑心,从抽屉里取出钥匙时,手指不经意蹭过她刻意低垂的脖颈。 宋怀生的宿舍比想象中整洁得多。 苏怡媛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松香味混着男性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床单平整得像没人用过,搪瓷缸在窗台上摆得端端正正,连缸柄的朝向都一丝不苟。 她突然没来由地烦躁起来,故意用沾着泥的鞋底在门口蹭了蹭。 “第几格来着......”她喃喃自语着打开五斗柜,涂着丹蔻的手指在抽屉里翻搅。 军袜、备用纽扣、叠成豆腐块的衬衣...所有东西都像它们的主人一样规规矩矩。 苏怡媛越翻越心焦,汗水渐渐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忽然,她的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 那是个生锈的铁皮盒子,边角已经有些变形,锁扣处缠着几圈褪色的红绳。 苏怡媛掂了掂,盒子稍微有些重。 这宋怀生和何安榜一个级别,一个月工资多少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而且宋怀生家中还没有亲人帮衬,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钱。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苏怡媛将那个铁盒子里的东西给打开来。 里面装着的果然不是钱,而是一堆信。 盒盖掀开的瞬间,一叠泛黄的信笺微微颤动。 最上面那封信的封口处还粘着干枯的野花,花瓣碎成了褐色的粉末。 苏怡媛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她做贼似的瞟了眼门口,飞快抽出最上面那封。 信纸已经脆得几乎一碰就碎,但字迹依然清晰有力。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满纸滚烫的字句。 词句中暗含着少年青涩又浓重的情意。 当时苏怡媛实在是想象不到像宋怀生这样的冰块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旁边还压着些首饰,虽然不算贵重,但胜在样式好看。 ...... 程月弯猛地甩开苏怡媛的手:“闭嘴!” 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冷静,“宋怀生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每天操练结束第一时间回家,记得我每个月不舒服的日子,省下工资给我买新衣服......这些是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会做的吗?” 苏怡媛被她的爆发震住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讥讽的表情:“装得真像那么回事,可惜啊,那些信就摆在那里,白纸黑字,抵赖不掉。” 那信纸瞧着有些年份了,估计当时二人应该都不认识才对。 暮色更深了,街灯次第亮起。 程月弯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她不想再和这个疯女人纠缠下去,但苏怡媛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了她的心里。 “说完了吗?”程月弯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我要回家了。” 苏怡媛让开了路,但她的声音追了上来:“去问问他啊,问问他那个铁盒子在哪,问问他那些信是写给谁的!看看他敢不敢告诉你实话!” 程月弯头也不回地走了,但苏怡媛的话却像回声一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刚推开家门,就听见主卧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程月弯轻手轻脚地放下包,循着声音走去,发现门缝里透出一线灯光。 “怎么办啊哥哥,愿愿好像闯祸了,爸爸会不会生气啊。” 愿愿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程月弯心头一紧,推门的手顿了顿。 第112章 苏怡媛的报应 程月弯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也收紧了些。 “哎呀你干嘛呀,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程月弯羞红了脸娇嗔道,但身体却没有丝毫要躲开的意思。 她的手指还停留在图册上,却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图案了。 宋怀生低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直接传到了程月弯背上。“我知道,你说你的正事,我也办我的正事。” 那温热的唇在程月弯的脖颈慢慢吮吸,一只手已经不安分地伸到了程月弯的裙底。 程月弯轻喘了一声,手中的喜服册子滑落到床上。 岁岁和愿愿跟他们一起睡时,宋怀生每晚都只能克制地搂着她入睡。 后来程母似乎可能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把两个小家伙带到自己房间去睡了两晚,她又因为觉得在父母隔壁太羞人而放不开,每每都没有尽兴便草草结束。 好不容易等全家搬到了新屋,孩子们也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偏偏她又来了月信...... 算起来,他们确实有段时间没有亲热了。 不仅宋怀生想,程月弯自然也是想的。 窗外的风停了,月光静静地洒在院里的梨树上,那些新生的嫩芽在银辉中轻轻颤动。 一片花瓣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绽放,在夜色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程月弯转过身,双手环上宋怀生的脖子,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宋怀生立刻加深了这个吻,他的吻技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已经相当娴熟,知道怎样能最快点燃她的热情。 程月弯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熟悉又令人心跳加速的感觉中。 喜服册子被彻底遗忘在了一旁,那些精美的图案和设计此刻都失去了吸引力。 程月弯的脑海里只剩下宋怀生。 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每一个让她颤栗的触碰。 当宋怀生的手探入她的衣襟时,程月弯轻轻呻吟了一声,手指插入他半干的发间。 初春的夜晚还带着凉意,但室内的温度却节节攀升,仿佛提前进入了热情的夏季。 ...... “诶你知道嘛,苏家那丫头最近和二队的刘副团走的可近了。” “啊?真的假的,我怎么记得苏家那丫头不是喜欢一队的宋团嘛。” “喜欢又能咋样,人宋团的老婆孩子都来了好几个月了,夫妻俩天天如胶似漆的,她能插得进去嘛,上个月我还看见宋团媳妇给宋团送饭,那眼神甜的哟,啧啧。” “不过那刘副团可是离过一次婚的啊,那苏家丫头能看得上。” “刘副团虽说离过婚,但没孩子啊,那苏家丫头还带着个孩子呢。再说了,刘副团现在可是副团级,工资高着呢,听说老家那边还是做生意的。” ...... 程月弯低着头快步从她们身边走过,假装没听见这些闲言碎语。 不是她想听关于苏怡媛的八卦,只是耐不住几个大娘的声音实在是大,像初春里不知收敛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往人耳朵里钻。 而她在给程父程母送鸡汤的路上,偏偏又正好碰上了八卦里的两个主人公。 两人站在树林里,见有人过来,连忙拉开了距离。 苏怡媛显然也认出了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刘副团见状,低声说了句什么,匆匆从另一条小路溜走了,留下苏怡媛一个人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程月弯向来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要苏怡媛不来招惹她,她根本就不关心苏怡媛过的怎么样,可耐不住有人偏偏来找她麻烦啊。 在送完鸡汤回去的路上,苏怡媛堵住了她。 “你不准说出去。”苏怡媛从一棵老榆树后闪出来,挡在路中央。 一段时间没见,她看着憔悴了不少,饶是厚重的粉底液也遮不住她眼底的乌青。 初春的风吹乱了她精心打理的卷发,几缕发丝黏在涂了口红的嘴唇上。 程月弯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她:“说什么?” “刚才的事情,你不准说出去。”苏怡媛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明显的颤抖。 她上前一步,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程月弯脸上。 “刚才的事儿?哦,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是说你和刘副团从小树林里出来,嘴是肿的,衣服也是乱的这件事儿嘛?”程月弯故意歪着头,一脸笑意的看着苏怡媛。 “放心,我没那么闲,不过既然你提醒了......” 苏怡媛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她猛地扬起手,朝程月弯脸上扇去:“你这个贱人!” 要不是程月弯,她根本不用走到这种地步。 前段时间的那批违禁品被收缴了,妇联那边不仅让她返还卖违禁面霜赚到的所有的钱,还要她进行一个相应的赔偿。 没赚到钱不说,反而是将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全都给赔进去了。 甚至,甚至她都已经这么惨了,宋怀生却仍旧去组织那边举报,举报她的这批产品是偷渡进来的。 证据确凿,苏怡媛虽然确实不知情,但上头最近对于这类事情管的比较严,苏怡媛作为主要买家,也是需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要么交罚款要么被批评教育。 可这个年代的批评教育没有听起来的那么简单,是要上大字报,还要送到家里去的。 她不能让家里人知晓这件事。只能想方设法的去交罚款。 在她刚生完孩子的几个月,一直是刘侠在照顾她。 可是当时刘侠才只是个副排长,连何安榜都不如,苏怡媛自然瞧不上,冷嘲热讽将人赶走了。 谁知短短几年的时间,这刘侠竟也是爬上了副团这么个位置。 刘侠帮她交了罚款,她也同意和他交往,不过要求是现在还不能说出去。 刘侠也不傻,晓得苏怡媛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不过自己钱都花出去了,那总得收点利息啥的不是。 苏怡媛料定是程月弯背后同宋怀生说了些什么。 不然怎么程月弯一来,宋怀生对她便换了态度。 全然忘记,宋怀生照顾的并不是她,而是苏铃铃,是战友的遗孤。 第111章 两件喜事 就今儿这生意看来,程月弯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程母本是想去同程月弯说,别给她开工钱了,她心疼自家闺女干活累,帮着搭把手,哪用得着什么工钱啊。 可是却被程父拦下来了。 倒不是他舍不得那几十块钱,而是他清楚自家闺女的脾性,若是他们真的说了不要工钱,程月弯定是会同他们闹小脾气的。 而且就目前的生意情况看来,招人实在是必然之举,这钱就算是不入他们的口袋,最后也还是会到别人的口袋中,那还不如便宜自家人呢。 人越多,能同时推出的品类也越多,那赚的钱自然也越多。 不过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程家几人已经能将摊位上的生意处理的很好了。 甚至都不需要程月弯过去了。 这日,程月弯带着两个孩子,和程母一起来市集这边采买。 “妈妈,我们今天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呀。” 愿愿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有些不解道。 孩子手里的糖葫芦已经吃掉三颗,嘴角黏着糖渍。 “因为我们家马上就要有喜事了呀。”程月弯掏出手绢给她擦脸。 确实是喜事,而且还是两件喜事。 一是程家已经找到合适的院子了。 就在家属院旁边不远,走路大概也就十五六分钟的样子。 那户人家急着出手,所以价格也算公道。 程家用程越山的名义和程月弯借了买房子的钱,打了欠条,盖了手印。 不过程月弯没要利息。本来这欠条她也不准备要的,但是程父程母坚持。 和信不信任无关,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第二件喜事的话,是程越山和姜素素的婚事。 本来姜素素是不想办席面的,姜婆婆去世之后,她一个人也是节俭惯了。 这办一次席面的钱可以够家里开支好久呢,可奈何程母他们坚持。 最后决定将这席面和暖屋酒的席面一起办了。 毕竟在其他人眼里,程越山和姜素素已经是夫妻了,正好也是有了个借口在。 今儿是个好日子。程越山和姜素素领证去了。 程母则带着程月弯一块儿过来给姜素素选几身衣服。 最后回去的时候几人都是大包小包的提着。 初春的夜风带着几分凉意,轻轻拂过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 院落里的梨树枝条上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程月弯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水汽,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发梢偶尔滴下一两滴水珠,落在她穿着的那件淡粉色睡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盘腿靠坐在床上,面前摊开着裁缝送来的喜服样式册子。 床单是上个月新换的淡蓝色棉布,触感柔软舒适,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阿生,你觉得这件怎么样?”程月弯纤细的手指在样式图纸上轻轻点着,指着一件绣有牡丹花纹的红色嫁衣问道。 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因为刚刚沐浴过而泛着淡淡的粉色。 之所以让程月弯来选,而不是让姜素素这个准新娘来选,也是因为程母料到,姜素素定是会选最便宜的那件。 所以想着让程月弯先挑几件好的,后面再问问姜素素到底喜欢哪件。 宋怀生刚淋完澡走进卧室,身上还带着水汽和程月弯特制的香皂清香。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肌肉线条在薄薄的白色背心下若隐若现。 “让我看看。”宋怀生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他身上还带着浴室的热气,靠近时那股混合着皂香的男性气息让程月弯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程月弯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地皱起眉头:“好像又一般,这个款式好像有点太老气了。” 她歪着头,一缕湿发滑落到脸颊旁,“素素姐那么年轻,穿这个会不会显得太沉闷了?” 宋怀生从床头柜上拿了条干毛巾,动作自然地坐到程月弯身后,开始帮她绞干头发。 他的手指穿过她浓密的黑发,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不等宋怀生回答,又自顾自道,“这件款式倒是不错,不过颜色太粉了,如果是正红色应该会好很多。” 程月弯舒服地向后靠去,后背贴上了宋怀生坚实的胸膛。 她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还有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了全身的肌肉。 “我喜欢这件衣服的盘扣,好精致的样子,你看,是蝴蝶形状的,素素姐应该也会喜欢。” 窗外的风似乎大了一些,吹得院里的梨树枝条轻轻摇摆,发出沙沙的响声。 一片新生的嫩叶被风吹落,轻轻打在窗户玻璃上,又飘然落下。 宋怀生的手指继续在程月弯的发间穿梭,毛巾已经吸走了大部分水分。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其实好像不一定要穿裙子诶,我记得上个月许婆婆她孙女嫁人的时候穿着的是衬衫配微喇裤,也挺好看的。” 宋怀生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因为刚洗完澡而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他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程月弯脸更红了,急忙转回去继续翻看图册,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她假装专注于挑选衣服,实际上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身后那个温暖的身体上。 “这双高跟鞋是真的好看,” 程月弯指着配套鞋款的一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不过不知道素素姐有没有穿过,如果没穿过的话穿起来可能会不太舒服。” 宋怀生的手已经从她的头发滑到了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捏着。 “我记得她平时都穿布鞋,”程月弯又问,“要不选双矮跟的?” “嗯......”程月弯的声音有些飘忽,宋怀生的按摩让她舒服得几乎要哼出声来。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鞋子上,“这双也好看,不过好像和我先前选的那几套喜服又不太搭了。” 她无意识地在宋怀生怀里变换着姿势,先是侧坐,然后又转身变成半跪的姿势,最后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 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一个姿势坐久了,现在腿麻了。 宋怀生顺势环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这件怎么样?”程月弯指着一件中西结合的设计,上半身是立领盘扣,下半身却是鱼尾裙摆,“既有传统元素,又不失现代感。” 宋怀生的回应有些心不在焉:“嗯,不错。” 他的唇已经贴上了她的脖颈,轻轻摩挲着那块细腻的皮肤。 第110章 程家人的决定 “能不能拜托你姐姐给我们留几个海鲜卷啊?我们最后一节课都是吴魔头的课,他老爱拖堂,等跑到摊位那里经常都卖完了......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费力的,可以多出一点钱。” 就这样,程越鸿意外地成为了小摊的“校园代理”。 起初只是帮几个要好的同学带面包,后来消息传开,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 当时程越鸿想着这样子可以给程月弯增加生意,多赚点钱,也就应了。 程月弯在得知后,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担忧:“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学习?如果一波一波的人都来找你,上课分心怎么办?” “不会的阿姐,”程越鸿认真地说,“我都是在课间或者自由活动时间处理这些事,而且......” 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帮人算账收钱的时候,我还能练习数学呢!” 程越鸿自己没问题,学校老师那边也没问题,程月弯这边自然也没问题。 不过她坚持要设定一个界限:“每样商品每天最多只能接受十份预定,不然对其他顾客不公平。” 虽然她不会减少给其他顾客的量,只会再多做一部分。 但是时间长了难免有人会对这种模式有意见。 就这样,程越鸿开始了他的“校园代理”生涯。 他特意准备了一个小本子,工整地列出每种商品的名字,后面留出十行空白。 每样就十份,一出来就被程越鸿同班的同学抢光了,哪还轮得到其他班的啊。 他们和程越鸿一样,这节课都是体育课,训练完之后老师就让他们自由活动了,所以大家伙这才趁着这个时间来找程越鸿有没有余量。 “今天的是没有了,不过明天的,还有一个牛角包和两杯奶茶的量,你要吗?” 程越鸿拿出自己的小本子一个一个记着。 “要要要,我现在就可以把钱给你。” “那后天的呢,后头的量还有吗?” “一看你就是第一次预定吧,这边的规矩就是只能提前一天预定。” ...... 学生们都听到风声,一下课就往小摊前头涌。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在哪边,但肯定是在人最多的那边就是了。 可不是嘛,程月弯几人已经被一众家长给围起来了。 连守门的老头子都开玩笑说,好像自从程月弯来这边摆摊之后,家长来接孩子的次数也变得更多了起来。 程父程母这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二人跟着程月弯一块负责糖醋海鲜卷和虾滑鱼丸汤这种需要现做的部分。 程越山和姜素素则是去负责面包的部分。 岁岁愿愿照常还是看管着他们的奶茶小摊子。 起初程母还担心两个小娃娃可能会应付不过来,想让程越山去帮着点啥的,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个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两个小家伙配合得天衣无缝,甚至还能抽空和熟客聊上几句。 “王阿姨好!今天还是半糖的珍珠奶茶吗?”愿愿甜甜地笑着,已经提前拿出了相应的杯子。 “哎呀,小家伙记性真好!”被称作王阿姨的中年妇女惊喜地说,“对,还是老样子,再加一杯原味的给我家那口子。” “好的!”愿愿熟练地接过钱,找零一气呵成,“算上杯子吸管的钱,一共四毛八,收您五毛,这是找的八分钱。” 王阿姨也是常客了,不是不知道自带杯子可以稍微便宜点。 可是用自己的杯子喝起来,总觉得就没那种感觉了。 反正她和老头子退休金够,也不差那一毛两毛钱了。 “给,您的两杯奶茶。”愿愿将做好的饮料递给王阿姨,还不忘叮嘱,“珍珠要尽快吃哦,放久了会影响口感。” 王阿姨接过奶茶,忍不住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你们家孩子真是太能干了!我儿子比你们还大两岁,烧个水都能把厨房点着了。” 程母偶尔往这边瞥一眼,看到两个小家伙应付自如的样子,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她想起刚开始时自己还担心他们会不会算错钱或者打翻饮料,现在想来真是多虑了。 这两个孩子不仅没出任何差错,甚至还发展出了自己的小客户群。 很多在门口等着的家长专门冲着他们俩来买奶茶,就为了看两个小老板“工作”时认真的模样。 反而程母他们自己这边,随着客人的逐渐增多,有些忙活不过来了。 “老板这个是今儿的新品不?虾滑鱼丸汤?闻着还挺香的,给我来一份,不,两份!算了,直接给我来三份吧。” “我也要三份这个虾滑鱼丸汤,给我多加点醋和辣椒,紫菜和虾米也可以多来点,我媳妇儿怀着孕,就好你们家的这一口呢。” “闻着确实挺香,可惜我虾过敏,可以只要鱼丸不?” ...... 程父程母这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自家闺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赚到这么些钱了。 这俘获的不仅仅是小孩子的胃,更是一众家长的啊。 放眼望去这二十多家摊子,加起来的客流量可能都没他们家大。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等到下课铃一打响,成批成批的学生鱼跃而出。 那架势,颇有种要把这些校门口的小摊子都掀翻的架势。 程越鸿个子高,跑的也比别人快些,三两步就到了自家摊位前,然后将预定的那些吃食交给程月弯。 程月弯也是早早准备好了,让程越山和程越鸿一块儿,去将这些预订单都给送掉。 等他们二人再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家摊位的食材竟然已经快要见底了。 一段时间没摆摊,这些学生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要热情。 光是奶茶这么一个小摊的收益就已经够让人眼红了,更别说还有面包和糖醋海鲜卷这些东西在了。 整理东西收摊回家的时候,程家几人也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自然是要跟着程月弯干的。 第109章 校园代理 酱料做好之时,面团差不多也发酵至两倍大了。 用手指戳了一下,孔洞没有回缩,便说明发酵完成了。 将面团取出,轻轻按压排气,然后分割成大小均匀的小面团。 每个小面团都用掌心揉圆,盖上保鲜膜松弛十五分钟。 松弛好的面团擀成椭圆形,然后卷成长条状,一一排列在烤盘上,然后送进烤窑里。 当面包坯膨胀起来时,将面包取出,在表面刷上一层蛋液,再在中间划上一刀后再次放入。 当面包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时,就可以取出了。 面包表面金黄酥脆,轻轻一碰就能感受到外皮的酥脆,但里面的面包体却又是松软的。 先在中间的地方刷上一层蛋黄酱和沙拉酱。 蛋黄酱在高温烘烤后微微融化,渗入面包的纤维中,使口感更加湿润绵密,入口时能尝到浓郁的蛋奶香和微酸的柠果回味。 沙拉酱则保持着柔滑的质地,甜中带咸。 刷好酱之后就可以加入满满的肉松了。 层层叠叠的肉松和酱料清晰可见。 肉松的咸甜与面包的柔软完美融合,酱料的浓郁更增添了丰富的口感层次。 小院里飘荡着阵阵面香。 程月弯挽着袖子,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正从烤窑里取出新一炉紫米包。 后面的时间里,程月弯又做了紫米包,碱水包。 咸口吃食的话也增加了一项虾滑鱼丸汤。 毕竟听程越鸿说。这些时日她没去摆摊,有不少熟客找上门来问她什么时候出摊呢。 加上有程母他们在旁边帮忙的话,做起来倒也不算是特别累。 将最后一批紫米包从烤窑里取出,那金黄色的外皮在日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隐约可见内里包裹着的香甜紫米馅。 “妈,帮我把碱水包装进那个竹筐里吧,记得垫一层油纸。” “小妹,这炉闻着比上炉还香!”程越山蹲在烤窑旁,眼巴巴地盯着那些圆滚滚的面包。 程月弯笑着用围裙擦了擦手:“别急,等放凉了才好吃。紫米馅要焖足了时辰,甜味才能渗到面皮里。” 她说着,又往烤窑里添了把柴火,火苗“噼啪”作响,映得她脸颊发红。 厨房里,程母和姜素素正在包碱水包。 碱水包用的是老面头发酵,揉进了碱水,呈现出淡淡的米黄色。 程母和姜素素的手法虽不如程月弯娴熟,但胜在细致,每个剂子都称得一般重,包出来的形状也整齐。 “蛮蛮啊,你这碱水包的面团怎么那么紧实嘞?”程母扬声问道。 程月弯从院里探头进来:“我多揉了两遍,这样烤出来更有嚼劲,包的时候别太使劲,留些空气在里头。” 她说着走过来示范,手指灵活地翻飞,一个圆润饱满的碱水包就立在案板上了。 程父从门外进来,额头上都是汗:“蛮蛮,鱼泥和虾滑我都打好了,按你说的加了马蹄碎。” 他放下竹筐,凑到烤窑边深吸一口气,“真香!那些学生娃肯定抢着买。” 程月弯检查着鱼泥和虾滑的细腻程度,满意地点点头:“一会儿煮汤时先下鱼丸,等浮起来再放虾滑,这样才嫩。” ...... 估摸着快要到学生们下课的时间了,程父和程越山将要卖的吃食全都搬到了餐车上,还多搬了两张小桌子上去。 毕竟不同品类的东西可要分开卖才行,不然不仅容易搞糊涂掉,还容易窜味儿。 在出发去学校之前,所有人都吃了满满一碗虾滑鱼丸汤垫了垫肚子。 鱼丸虾滑汤的汤头是用鱼骨头熬的,加了干贝和虾米,鲜的人眉毛都要掉了。 清亮的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几颗雪白的鱼丸和粉嫩的虾滑半浮半沉,热气腾腾。 一家人推着餐车出了院门,沿着小路向学校方向走去。 餐车的轮子在石板路上发出规律的吱呀声,程月弯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确认餐车上的东西是否稳固。 程母走在车侧,手里拿着块干净的抹布,随时准备擦拭可能溅出的汤汁。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学校的围墙已经清晰可见。 远远地,就能看到校门口聚集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摊位,比他们想象中要热闹得多。 “天哪,怎么这么多人......”程母惊讶地停下脚步。 校门口的空地上挤满了摊位,有推车的,有摆地摊的,甚至还有几个骑着三轮车叫卖的。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嘈杂的海洋。 程月弯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确实多了不少新面孔。 那人影攒动的,让程母不禁有些担心。 虽说自家闺女做的这些玩意儿的味道都好得很,但是方才过来的路上他们聊了一下,那价格可是不便宜呢。 而方才走过来,她听到好些商家卖一样的吃食,但是价格却只要一半差不多,可不心急嘛。 倒是惯会做生意的程父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的端倪,这些商贩的价格都是一降再降,那正好能说明,他们就算是想打价格战,最后买单的人也非常少。 而且他对自家闺女的手艺也是非常的有信心。 出门前吃的那碗虾滑鱼丸汤,那鲜甜的滋味仿佛现在还在唇齿间回荡着呢。 程家人在外头等着里头的学生下课,除了程月弯之外的其余四人都显得有些紧张。 程越鸿倒是在学校里头忙活的不可开交。 早上他出来上学的时候,就看到程月弯他们在那边忙活了,晓得今儿要出摊的事情。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七八个同学,每个人手里都攥着零钱,眼睛紧盯着他手里那个已经翻得有些破旧的小本子。 “程越鸿,我要三个肉松面包还有两个糖醋海鲜卷,再来两杯奶茶,这里是要付的钱,你看看对不对。”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我要两个菠萝包和一个牛角包,对了对了,你刚才说你姐姐今儿做了新的吃食对不对?那个能预定不?多少钱啊。” “真好啊,要是我也能和程越鸿一个班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抢不到东西了。” ...... 先前在程月弯的摊子上帮过忙,所以他一入学,就有不少熟客认出了他来。 “程越鸿!那个卖超好吃海鲜卷的是你姐姐吧?”那天放学时,同桌王明突然拽住他的书包带子,眼睛亮晶晶的。 “我昨天买了一个,天啊,简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小吃!” 程越鸿有些惊讶,跟着点了点头。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王明就带着五六个同学找到了他。 第108章 肉松面包 “所以我说我有钱啊。”程月弯双手叉腰,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现在的问题是生意太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妈要是去饭店洗碗,一天要站七八个小时,手泡在冷水里,一个月才二十块,来帮我做吃食,我一个月给你开五十。” 程母的目光在账本和女儿之间游移,明显动摇了。 “爸也是,”程月弯乘胜追击,“您这个年纪去找活儿,干的肯定是最累的活。不如来帮我管账,您以前不是总说我的账记得乱七八糟吗?” 程父的表情松动了几分,他拿起账本仔细翻看,眉头渐渐舒展:“这账是做得不太规范......” “还有哥,”程月弯转向程越山,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你要是闲着,不如帮我跑跑市场?我正缺人手进货还有送货呢。” “素素姐可以做我的模特,帮我试用化妆品,打打下手。” 程越山看了眼姜素素,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眼中都浮现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比起漫无目的地找工作,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晨光渐盛,院子里的气氛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程月弯知道父母在挣扎什么。 他们那一代人最不愿意的就是给子女添麻烦,更别说“啃小”了。 但眼下,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蛮蛮,”程父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们知道你是好意,但是......” “爸,”程月弯打断他,声音突然软了下来。 “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吗?那时候我发高烧,是您背着我跑了五里路去医院;我上学被同学欺负,是妈偷偷背着我去找人家家长干架......”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现在我有能力了,您就不能让我也照顾照顾你们吗?” 这句话击中了程父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别过脸去,悄悄抹了抹眼角。 程母早已泪流满面,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我的傻蛮蛮......” 程月弯今儿本来都打算休息不出摊了的。 但是为了让程父程母安心,还是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摊来着。 程月弯心里知道,程父程母是想看看她这一天是不是真的生意这么好,能赚那么多钱,而不是为了让他们轻松点故意这么说的。 不过等烤窑里的第一批肉松面包出来的时候,程父程母几人便已经是相信了一大半 无疑,这东西实在是太香了。 比他们先前还没下放时在省城买的糕点还要香。 那是,毕竟这肉松面包可是凭借着其独特的口感和味道,一跃超过菠萝包,成为程月弯售卖的几样面包中最受欢迎的一样。 当然,这离不开程月弯那扎实的用料和独门秘方。 肉松面包肉松面包。 都叫这么个名字了,那可想而知,面包的味道如何,肉松的质量最为关键。 做肉松的话程月弯用的都是猪后腿肉。 肥瘦相间,纹理分明。 将肉洗净,吸干水分,然后切成三厘米见方的肉块。 锅里倒入冷水,放入肉块,加入两片生姜、一段葱白和一小勺料酒。 水开后不断撇去涌出来的浮沫,然后转小火慢炖了一个半小时。 将炖好的肉块捞出晾凉,用擀面杖将肉块轻轻敲散,再用手撕成细丝。 撕好之后开始炒制肉松。 在炒锅里倒入少许菜籽油,放入肉丝,开小火慢慢翻炒。 在炒制过程中,加入生抽、白糖和一点点五香粉调味。 随着水分慢慢蒸发,肉丝开始变得蓬松,颜色也逐渐转为金黄。 整个厨房弥漫着浓郁的肉香。 直到肉丝完全干燥蓬松,呈现出完美的金黄色泽后,再将炒好的肉松盛出,放在大盘子里摊开晾凉。 这样子炒出来的肉松既不会太柴也不会太棉。 不仅可以用来做面包,平日里夹馒头或者是配白粥喝味道也是非常不错的。 面团的话倒是和其他面包差不太多,换汤不换药。 取出提前称量好的高筋面粉,在面粉中间挖出一个坑,倒入温水溶解的酵母。 将周围的面粉一点点往中间拨,同时加入鸡蛋、细砂糖和少许盐。 揉面的过程需要力道均匀,在面团上反复推压、折叠。 等到面团变得光滑有弹性之后,加入软化的黄油,继续揉搓。 面团能拉出薄膜的时候,将面团放入盆中,盖上湿布进行第一次发酵。 等待面团发酵的时间里,程月弯开始制作面包里的酱料。 是的。 肉松面包的口感之所以如此之丰富,是因为程月弯还在里面加了酱。 她选择了两种口味:一种是传统的沙拉酱,另一种是蛋黄酱。 取出两枚新鲜的鸡蛋,轻轻在碗边一磕,蛋壳裂开一道细缝。 将蛋清滤出,只留下金黄色的蛋黄。 蛋黄圆润饱满,表面泛着微微的光泽,像两颗小小的太阳。 用筷子轻轻搅打,蛋黄渐渐变得细腻均匀,呈现出柔和的淡黄色。 接着便是蛋黄酱的精髓,一瓶精炼的色拉油。 左手拿着油瓶,右手握着筷子。 一边缓慢地滴入色拉油,一边快速搅打蛋黄。 油滴刚开始融入蛋黄时,速度必须极慢,否则容易油水分离。 随着油分逐渐加入,蛋黄开始变得浓稠,原本稀薄的蛋黄液渐渐膨胀,质地变得绵密而柔滑。 当酱料呈现出奶油般的质地时,再加入一小撮细盐、半勺白糖,再挤入几滴新鲜柠果汁。 酸味能中和油腻,增添清爽感。 继续搅拌,直到酱料完全均匀,色泽呈现出柔和的淡乳黄,质地细腻如丝绸般之时,蛋黄酱便做好了。 咸甜适中,带着蛋黄的醇厚和柠果的微酸,口感绵密而浓郁。 沙拉酱的制作比蛋黄酱更简单,但调味需要精准。 取出一只干净的碗,倒入现成的蛋黄酱作为基底。 她加入一小勺白糖,小半碗牛奶,让酱料增添一丝奶香和甜味。 用勺子轻轻搅拌,使酱料变得更加柔滑易涂抹。 最后撒上少许白胡椒粉和一点点盐。 搅拌均匀后,酱料呈现出淡米黄色,质地比蛋黄酱更加轻盈,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和微妙的酸甜气息。 第107章 雇佣父母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程月弯就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声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身旁的被窝已经空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陷,岁岁愿愿倒是睡得香甜的很。 宋怀生向来起得早,想必又去部队操练了。 她伸手摸了摸那个位置,还带着一丝余温,看来他刚走不久。 程月弯翻了个身,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 这几日的硬座火车坐得她腰酸背痛,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 “再躺会儿吧......”程月弯喃喃自语,把脸埋进枕头里。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程月弯竖起耳朵,听见程母压低了声音在说话:“轻点儿,别吵醒蛮蛮。” 接着是程父轻声的应答。 程月弯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透过窗户往外看。 晨光中,程父程母已经穿戴整齐,程父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程母则是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裳。 程越山和姜素素也站在院子里,两人挨得很近,姜素素正帮程越山整理衣领。 程月弯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披上外套,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跑。 “爸,妈,你们起这么早干嘛去?”她推开房门,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院子里四个人同时回头,脸上都带着几分惊讶。 程母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走过来握住程月弯的手:“哎呀,把你吵醒了?手这么凉,快回去加件衣服。” 程月弯却固执地站在原地,目光在四人脸上来回扫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程父和程母交换了一个眼神。 程父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蛮蛮啊,我们就是出去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骗人。”程月弯皱起眉头,“你们连饭都吃完了,还换上了旧衣服,肯定是要去办什么事。” 院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晨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程越山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姜素素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程母叹了口气,拉着程月弯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蛮蛮啊,”程母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宁静,“我们想去看看有没有哪块招工的。” 程月弯的心猛地一沉。 她早该想到的。 昨晚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吃饭时,她就注意到父母一直在低声商量着什么,时不时还往她和宋怀生的方向看几眼。 当时她就隐约猜到了几分,只是没想到他们行动这么快。 “妈!”程月弯一把抓住程母的手,那双手粗糙却温暖,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我不是说了吗?我有钱,足够咱们一家人生活的。” 程母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知道咱们家蛮蛮有钱,也心疼我们。”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但是妈妈昨儿过来的时候在几家饭店门口瞧见了,那边只要帮忙洗碗啥的一个月就能有二十块呢。” 二十块。 对于曾经的程家来说,这不过是程父五六天的工资。 但在黑省下放的那些年,这二十块钱省着点用,确实能撑上小半年。 “妈,您现在身体刚好,不能太劳累。”程月弯的声音有些发颤,“再说咱们现在住的地方也够啊。” 程母摇摇头。 虽说现在这院子是够他们住的,但是他们哪能真的就这般厚脸皮的一直住下去。 现在岁岁和愿愿还小,等再长大些也定是要分开来住的。 还有程越山和姜素素。 怎么算都是要搬出去的。 先前在火车的时候,程月弯有提到过,到时候准备给他们在这家属院的附近买块地起屋子,或者是买现成的都行,总归是不会让他们没处去的。 程月弯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程越山和姜素素站在一起的身影。 晨光中,姜素素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她正小声和程越山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程月弯突然想起昨晚临睡前,程母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已经问过姜素素的心意了。 “这闺女对越山也有意呢。”程母当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看啊,等安顿下来,就该给他们办喜事了。” “爸妈,”程月弯深吸一口气,“我理解你们的想法,但是......” “蛮蛮,”程父打断了她,声音温和却坚定,“我们知道你孝顺,但咱们程家人从来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的。” 他挺直了腰板,虽然这些年的劳苦让他的背有些佝偻,但眼神依然炯炯有神,“你大哥和弟弟也大了,该担起责任了。”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程月弯深吸一口气,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们要是非要去打工的话,那不如来给我打工好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程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程父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赞同;程越山和姜素素则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蛮蛮,这......”程母犹豫着开口。 程月弯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挺直腰板,声音清脆有力:“我正愁化妆品生意和吃食生意有些无法兼顾呢。” 她快步走回屋里,不一会儿拿着一个账本出来,啪地一声拍在院中的石桌上,“你们看,这是上个月的营业额。” 或许是从小跟着程父程母做生意的原因,程月弯从小就养成了记账的好习惯。 阳光照在摊开的账页上,那一串串数字让程父程母都瞪大了眼睛。 程越山凑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第106章 蟹籽虾仁云吞 午饭是大家伙一起动手做的。 怕家里的肉不够用,宋怀生还特地去买了点回来,还顺回来了一些海鲜。 “妈妈妈妈,我要吃蟹蟹。”愿愿一边被程母投喂着糕点,一边指着宋怀生买回来的螃蟹,“还有虾虾,愿愿也想吃。” “好,都给你包进去。” 程月弯穿上围裙,给两个小宝也系上他们的小围裙,为着这一顿真正的团圆饭开干。 “蛮蛮啊,你这调的都是什么馅儿啊,瞧着怪好看的。”程母一边包着她那玉米猪肉和香菇猪肉馅儿的饺子,一边往程月弯这边张望。 “这是虾仁蟹籽的,岁岁愿愿喜欢吃海鲜,我给他们包点这个馅儿的云吞。” 云吞和饺子说像也像,只不过云吞的皮要稍微薄点,然后包法也不一样一点罢了。 对于虾仁蟹籽馅儿来说,饺子皮有些太厚了,还是包成云吞味道最好了。 一听到两个小外孙喜欢吃这玩意儿,程母也是连忙凑脑袋过来学。 程月弯从水槽旁的竹篓里提出两只青蟹,蟹壳还带着海水的咸腥味。 青灰色的蟹钳用草绳捆得结实,她拿起剪刀剪断草绳,蟹钳立刻威胁性地张开。 左手拇指按住蟹腹,右手持筷子从蟹嘴处插入,轻轻一搅,青蟹顿时停止了挣扎。 剪刀沿着蟹壳边缘剪开,完整的蟹身分成两半,橙黄色的蟹黄粘在壳壁上。 然后用茶匙仔细刮下蟹黄,盛入白瓷碗中,蟹黄在碗底堆成小山,泛着油润的光泽。 蟹身掰开后露出雪白的蟹肉,程月弯用竹签一点点挑出钳子和腿里的肉。 蟹钳壳厚,需要先用刀背敲裂,再小心取出完整的钳肉。蟹腿较细,从关节处折断,用擀面杖轻轻一滚,细长的腿肉就挤出来了。 蟹肉纤维分明,带着透明的质感,堆在蟹黄旁边像一团蓬松的雪。 蟹籽藏在蟹壳的隔膜里,橙红色的籽粒粘在薄膜上。 籽粒饱满圆润,落在碗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再拣出二十只个头均匀的虾,青灰色的虾壳透着亮光。 剪刀剪去虾枪和虾须,从背部第二节挑出黑色的虾线。 拇指和食指捏住虾尾,轻轻一挤,完整的虾肉就脱壳而出。 虾肉排列在砧板上,用刀背拍散后,再用刀刃反复剁成茸。 虾茸渐渐变得粘稠,刀面沾满了半透明的胶质。 接着把虾茸刮入大碗,加入少许盐,顺着一个方向搅拌,虾茸逐渐上劲,颜色从半透明变成不透明的粉白色。 蟹肉撕成细丝,与虾茸混合均匀后,再将蟹黄和蟹籽一起拌入馅料中。 程月弯不喜欢葱姜的口感,所以只加了些葱姜水进去。 这样子既能中和一下海鲜的寒性,又不会在吃的过程中咬到那点葱丝姜末。 除了葱姜水之外,再加入白胡椒粉、少许糖和半勺黄酒调味,最后打入一个蛋清。 筷子顺时针搅动,虾茸将蟹肉蟹籽完全包裹,馅料变得粘稠发亮。 指尖沾一点尝味,海鲜的鲜甜中微微带着姜的辛香,咸淡刚好。 云吞皮的做法和饺子皮差不多,只不过要更薄一点,而且形状是方形的。 将面粉倒在案板上,中间挖出凹坑。 在温水里化开少许盐,慢慢倒入面粉中。 右手搅拌,左手不断将边缘的面粉拨向中心。 等到面粉渐渐结成絮状后,将其揉成光滑的面团然后盖上湿布醒发。 醒发后的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剂子。 擀面杖来回滚动,剂子变成薄如蝉翼的面皮,对着光能看清手指的轮廓。 取一张面皮摊在掌心,竹片挑起一团馅料放在中央。 馅料约拇指大小,粉白的虾茸中点缀着橙红的蟹籽。 手指蘸清水抹湿面皮边缘,对折成三角形,两个角向中间弯折,轻轻一捏就成型了。 程母凑过来时,程月弯正在包第十五个云吞。 程母的眼睛盯着女儿手上的动作,连那发丝带着认真。 “先对折,再这样......”程月弯放慢动作示范着,面皮在她指间服帖地变换形状。 程母试着拿起一张面皮,手指不太灵活地模仿着。 这些年她身子不太好,饭菜基本上都是程父或者是程越山做的,姜素素也做过几次。 现在手都有些生疏了。 第一只包得歪歪扭扭,馅料从边缘挤出来些许。 程月弯接过程母包的半成品,手指沾水把开口处重新捏紧,修整成规整的形状。 “妈,馅料不能放太多。”她又示范了一次,这次只放了三分之二量的馅料。 程母第二次尝试时,云吞的形状已经像模像样了。 包好的云吞摆在撒了面粉的托盘上,像一排排小元宝,半透明的皮隐约透出内馅的颜色。 程月弯另取了个小碗,打入两个鸡蛋。 筷子快速搅打时,蛋液与碗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蛋液打至起泡后,她加入等量的清水,继续搅拌至完全融合。 这是用来煮云吞的高汤底,蛋花会让汤色更浓郁。 灶台上的不锈钢锅已经烧热,她倒入少许香油,油热后放入姜片爆香。 姜片边缘微微卷曲时,倒入准备好的开水,水面立刻翻滚起大朵的水花。 等水再次沸腾,她转成中小火。 用汤勺舀起云吞,沿着锅边轻轻滑入水中。 云吞入水的瞬间,水面泛起细小的油花。 二十只云吞分两次下锅,用漏勺背轻轻推散,防止沉底粘锅。 水一直保持着将沸未沸的状态,这样云吞皮不会煮破。 虾肉变色的过程透过薄皮看得清清楚楚,从半透明逐渐变成不透明的粉白色。 就这么清汤吃味道也已经是很不错了。 不过程月弯的口味较重,还喜欢再加点蘸料提提味道。 小瓷碗里倒入生抽,加一勺白糖搅拌至融化。 蒜臼里捣碎的蒜蓉带着辛辣的香气,拌入生抽里,再淋上几滴香醋。 最后撒上一把切得极细的香菜末,翠绿的末子浮在深褐色的酱汁上。 另一碟是纯辣椒油,红亮的油面上飘着炒熟的白芝麻。 云吞煮到全部浮起后再煮一分钟就熟了。 愿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蟹籽在齿间爆开的声音清晰可闻。 岁岁则小心翼翼地先喝汤,眼睛因为鲜味而微微眯起。 程母夹起一个云吞,在蘸料碟里轻轻一滚,咬开的截面能看到完整的虾仁颗粒和散布的蟹籽,馅料紧实又不失弹性。 这一顿饭,或许是有着温情的加持,所有人都吃的格外的香,酣畅淋漓。 程母包的饺子味道虽没有蟹籽虾仁云吞来的好,但是众人还是很给面子的吃了许多,尤其是宋怀生。 程月弯明显感觉到,程母看向这个女婿的眼神好像更满意了。 莫名有点吃醋是怎么回事。 一路颠簸,众人都累的不行,收拾完东西之后就回屋子里休息去了。 总共是四间屋子,先前是非常富裕的,但是加入四个人之后,房屋就要重新分配一下了。 程母本来的想法是,让程越山程越鸿还有程父三个人住一间,然后她和姜素素住一间的来着。 虽说对外都说程越山和姜素素是一对儿,但那也是当时情急之下的做法。 实际上二人依旧是分房睡的。 现在的情况又同先前的不太一样了。 程母准备找个时间和姜素素好好聊一聊...... 或许是太久没见宋怀生和程月弯了,两个小家伙嚷嚷着要和爸爸妈妈一块睡,甚至偷偷摸摸的将自己的小被子和小枕头都搬到程月弯他们房间去了。 程月弯和宋怀生住的是主卧,床也是最大的,加上两个小的完全是绰绰有余。 这样一来,就又多出了一个房间来,那就更要宽敞许多了。 第105章 姜素素 两个程月弯牌的自动“捕妈器”就已经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愿愿已经像颗小炮弹般冲了出去。 岁岁紧随其后,两个孩子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 程越鸿的视线追随着两个孩子,终于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程月弯刚踏出车门,就被两个小身影一左一右抱住了双腿。 “妈妈!!”愿愿的声音几乎要穿透站台顶棚。 程月弯弯下腰,几乎是同时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 虽然七天多的火车很疲惫,但是现在看到两个小宝贝,程月弯感觉自己又不累了。 “妈妈妈妈,愿愿好想你。”愿愿把小脸埋在妈妈颈窝里蹭来蹭去,像只撒娇的小猫。 “岁岁也很想你。”男孩努力表现得成熟些,但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愿愿比哥哥更想,想妈妈想的都吃不下饭饭了。” “妹妹瞎说,她把妈妈做的小鱼干和饼干全都吃光光了。” 程月弯将愿愿抱了起来。 嗯,果然又重了几斤。 宋怀生则从后头轻松地将岁岁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肩上。 岁岁惊呼一声,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小手紧紧抱住爸爸的脑袋。 “高不高?”宋怀生笑着问,稳稳地扶住儿子的双腿。 “高!我能看见整个火车站!”岁岁兴奋地回答,小脸因为激动而泛红。 程父程母还有程越山也跟着一块出来。 瞧见几年未见,也是变了模样的程越鸿,那眼泪又是止不住了。 “妈,火车站人太多了,咱们回去再说。”程越鸿边给程母擦眼泪边道。 程月弯转向正骑在爸爸肩头兴奋不已的儿子:“岁岁,愿愿,这是你们的外公外婆和大舅舅,快叫人。” 或许是程父程母的目光过于灼热,看得岁岁愿愿有些害羞,将自己的小脑袋埋在自己爸爸妈妈后面。 愿愿小声问:“妈妈,这就是你给我讲过的,会做超级好吃饺子的外婆吗?” 这句话打破了略显伤感的气氛,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程母立刻张开双臂:“是啊,外婆不仅会包饺子,还会做小兔子馒头和彩虹饼干呢!来,让外婆抱抱。” 美食的诱惑战胜了羞涩,愿愿向程母张开了手,然后被一把搂进温暖的怀抱。 岁岁也从爸爸肩上下来,被程父捞进了怀里。 对于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程父程母喜爱的不行,一口一个宝贝心肝儿的叫着,把隔代亲这三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程月弯本来是打算带着程父程母先去饭店里吃一顿的。 毕竟这些天几乎吃的都是火车上的饭菜,只有偶尔停在小镇上的时候他们能下去吃一顿。 感觉嘴巴都淡淡的没啥味儿。 但是程父程母现在瞧见两个宝贝外孙,肚子也不饿了,人也不累了。 “花那么些钱干嘛,家里有面粉和肉没?妈回去给你们包饺子吃。”程母大手一挥,直接便做了决定。 这些年在黑省那边,他们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分钱来用,节俭惯了。 程母如今这副红光满面的样子,除了人还是偏瘦,但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她一个星期前重病一场差点丢了命的模样。 几人坐上了回去的车辆。 等到了家中,程父程母几人去放行李了,程越鸿这才小声的询问自己憋了已久的疑惑。 “阿姐,跟在大哥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啊,是我们的大嫂吗?” “还不是。” 这个“还”字,用的就很精妙了。 ...... 她叫姜素素,是红旗村的人。 听程母说,有一次她在河边洗衣裳,站起来的时候头一阵阵发晕,整个人直接栽倒进了河里,连救命都叫不出来。 是正好经过砍柴的姜素素跳进河里救了她。 姜素素是个孤女,据说是在山上被村里的许老婆子捡到的。 十多年前许老婆子去世,她就一直一个人。 而赵德柱之所以看不惯他们一家,除了他们的身份特殊之外,和姜素素也有些关系。 赵德柱的婆娘是他表妹,还不是远房的那种。 二人结婚之后生下来了个痴傻的儿子,都快三十了还娶不着媳妇儿。 为了传宗接代,于是就把心思打到了孤女姜素素的身上。 姜素素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对于这种事情,程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当时有些好心的村民提议,让程父程母收姜素素为义女。 因为这样子按照他们这边的规矩,赵德柱的儿子要想娶姜素素的话,一定就要程父程母同意才行。 可是这个提议立马就被程父程母给否了。 他们只有蛮蛮一个女儿。要是被蛮蛮知道了,定是要吃醋闹小脾气的了。 而且,他们也瞧出了自家儿子似乎对那姜丫头有些不一样。 要是真收作义女,二人成了兄妹,那还了得。 一来二去的,双方终于达成了一致,让程越山和姜素素“假成亲”。 虽然没有介绍信,他们领不了结婚证,但是程父程母还是给他们办了桌酒。 赵德柱虽然想给自己儿子找个媳妇儿,但是也不想找个被人破了身子的,最后也只能作罢,只不过后面没少针对他们罢了。 宋怀生和程月弯赶到红旗村的那日,在赵德柱家门口碰见姜素素了。 她是为了程母的命来求赵德柱的,或许是自己也预料到会发生什么,站在门口的时候双手还在不停的发着抖。 ...... 第104章 《离家出走寻母记》 带着哭腔问他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自从程月弯带娃来随军之后,这还是岁岁愿愿第一次这么久的离开父母。 第四天更糟。 程越鸿还在上课,江安心忽然来找他,说岁岁和愿愿不见了。 宋怀生和程月弯出发之前自然是安排好了全部的。 程越鸿还要上课,就这么放着两个小孩子在家肯定不行,所以便让江安心帮着照看着些。 文工团最近没有演出,江安心闲的不得了,巴不得可以和两个小团子玩呢。 江母对于两个孩子也是喜爱的紧,甚至开始催着江安心也早点生两个这么可爱的娃给她“玩玩”,不对,是带带。 江安心os:顺产哪有顺手来的快。 今儿江安心照常时间想带着两个小家伙去市集那边逛逛来着,可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只在厨房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上头写着,安心yiyi,我们去找爸爸妈妈了,wunian。 江安心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马就去联系了程越鸿。 程越鸿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同江安心一起找了许久,都打算让军队里的人一块儿帮忙找了,终于是在去车站的路上找到了“离家出走寻父母”的岁岁和愿愿。 两个小家伙背着塞满饼干和玩具的小书包,一本正经地研究着一张手绘的“寻亲地图”。 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火车、大树和太阳,还有几个箭头指向“爸爸妈妈的方向”。 两个小家伙年岁小但胆子大。 事后程越鸿也摆起小舅舅的架势,将他们给批评教育了一顿。 不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以后可能还会再犯。 “...人贩子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种没有大人在身边的小家伙...如果被坏人带走了,你们可能就一辈子都不能见到爸爸妈妈了,知道不?” 两个娃娃被吓得泪眼婆娑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 岁岁不要叫别人爸爸妈妈,愿愿也不要被卖到大山里给别人当童养媳... 想到这里,程越鸿忍不住又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那天他确实发了脾气,把两个小家伙训得眼泪汪汪。 但晚上看着他们睡着后还挂着泪痕的小脸,他又心疼得不行,半夜起来给他们盖了好几次被子。 “好吧,”程越鸿终于松口,“我们先吃早饭,然后早点去火车站。” 程越鸿也是会烧饭的,只不过肯定没有程月弯烧的那么好吃就是了。 火车站的喧嚣声此起彼伏,人潮涌动中,程越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站在月台边缘最显眼的位置。 岁岁和愿愿像两只不安分的小麻雀,每次听到远处传来火车鸣笛声,就会不约而同地踮起脚尖,小手扒着月台边缘的栏杆,伸长脖子往铁轨尽头张望。 “舅舅,这次是妈妈吗?”愿愿仰起小脸,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 她今天特意穿上了妈妈亲手做的那条粉色小裙子,裙摆上绣着几朵黄色的小花,头发也被舅舅笨拙地扎成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 程越鸿蹲下身,轻轻捏了捏愿愿肉嘟嘟的小脸:“不是这班,妈妈坐的火车还要再等半小时。”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回答同样的问题了。 岁岁比妹妹稳重些,但此刻也按捺不住兴奋,小手紧紧攥着舅舅的衣角:“可是舅舅,万一妈妈提前到了呢?” 程越鸿看着两个孩子期待的眼神,心里软成一片。 “不会的,舅舅已经问过车站工作人员了。”程越鸿耐心解释,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视着周围拥挤的人群。 火车站龙蛇混杂,他下意识将两个孩子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手臂形成一个保护圈。 “你们别乱跑,就站在舅舅身边,知道吗?” 愿愿撅起小嘴,但还是乖乖点头。 又一列火车缓缓驶入站台,汽笛声由远及近。 两个孩子立刻像上了发条似的,同时踮起脚尖,愿愿甚至在不经意间将小脚丫踩在了程越鸿的鞋面上。 “不是这班......”岁岁失望地叹了口气,小肩膀垮了下来。他认得这列火车的颜色和妈妈说的不一样。 程越鸿看着两个孩子失落的模样,心里既好笑又心疼。 他蹲下身,与孩子们平视:“再耐心等等,妈妈很快就到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水果糖,“来,吃颗糖,时间过得快些。” 愿愿接过糖果,却没有立即剥开,而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裙子口袋里:“我要留给妈妈吃。” 不止两个小家伙紧张期待,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当初要不是自己乱走,也就不会被拐了。 想到这里,程越鸿又将两个小家伙往自己身边揽了揽,生怕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个拐子来。 “舅舅,你怎么了?”岁岁敏锐地察觉到程越鸿的异常,小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程越鸿猛地回神,将两个孩子又往身边揽了揽,把他们护在怀里。 “没事,舅舅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记住,陌生人给的东西都不能要,知道吗?”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愿愿甚至模仿着舅舅的样子,把小手臂环在哥哥肩膀上,做出保护的姿态。 这可爱的举动让程越鸿忍不住笑了,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些。 站内广播再次响起,播报着下一班列车的到站信息。 “是妈妈!是妈妈的火车!”岁岁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跳了起来。 愿愿也跟着欢呼,两个孩子的叫声引来了周围旅客善意的微笑。 铁轨开始震动,远处传来熟悉的轰鸣声。 火车缓缓驶入站台,车窗里闪过一张张疲惫而期待的面孔。 愿愿急得直跺脚:“妈妈在哪里呀?我怎么看不见妈妈?” “别急,等车停了才能下来。” 岁岁像个大人似的安慰妹妹,但自己也在不停地变换角度张望。 终于,火车完全停稳。车门打开的瞬间,乘客如潮水般涌出。 程越鸿还没来得及寻找,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妈妈!”。 第103章 小舅舅带娃记 或许是瞧见了心心念念的女儿,那原本灰白的面色竟泛起些血色,连干裂的嘴唇都红润了几分。 她颤抖的手始终攥着程月弯的衣角,好像生怕这是个转瞬即逝的梦。 “蛮蛮...”程母突然开口,“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话音未落,眼泪先砸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程月弯感觉那滴泪烫得惊人,顺着血脉一直灼到心里去。 吉普车碾过结冰的河沟,剧烈颠簸中,宋怀生下意识伸手往后护,正好接住程月弯往前栽的身子。 他掌心粗粝的茧子擦过她后颈,两人都是一怔。 这细微的动静被程母看在眼里,眼里闪过欣慰的光。 “我,我过的很好...”程月弯稳住声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围巾上细密的针脚。 “怀生也对我很好。”程月弯突然说得很急,像是怕谁打断似的。 “真的很好,家里的家务都是他在干......”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发现父母都在笑。 宋怀生的耳朵红得能滴血,差点把车开进路边的排水沟。 程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程月弯慌忙给她拍背,却摸到一把嶙峋的骨头。 “还有两个孩子,爸妈,你们要当外公外婆了,是哥哥和妹妹,哥哥小名叫岁岁,随他爸爸,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的,但也很可爱,妹妹叫愿愿,平日里跟只小狐狸一样,古灵精怪的......” “还有小鸿,我也把小鸿找回来了。”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像冬日里难得的暖阳,把程母灰败的脸色一点点照亮。 等吉普车停在县医院门口时,程母已经能自己推开车门了,甚至不要程父搀扶,自己踩着积雪往门诊部走,脚步轻快得不像个病人。 县医院的走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给程母检查时,程月弯紧张地攥着宋怀生的袖口,把他袖扣都扯歪了。 程母这病啊,说小也小,说大也大。 就是块心病,现在心结解开了,比什么药都管用。 果然,吊完水后,程母的脸色已经红润得像换了个人。 医生只开了些简单的维生素和退烧药,连住院单都没开。 程父去取药时,程母拉着女儿的手絮絮叨叨:“你小时候啊,最怕打针,每次都要吃两颗水果糖才肯进卫生院......” 返程时下了雪,宋怀生开得很慢,时不时就要下车清理挡风玻璃上的积雪。 每次他下车,程月弯都忍不住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看,直到程母轻轻捏她手心才回神。 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这孩子...模样真周正,你这眼光是随了我了。” 程月弯顿时脸红得能煎鸡蛋。 程父程母一路上和女儿聊了许多,从村里的新水渠说到后山的野枣树,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直到吉普车拐进村口,车灯照亮院门外那个雪人似的黑影。 程越山僵坐在原地,肩头积雪足足有两寸厚,活像尊冰雕。 “坏了!”程父一拍大腿,“忘记告诉越山了!” 原来当时程越山送完王大夫回来,看见家门大敞着,门槛上还横着根木棍。 程越山当即以为家里又遭了批斗,在冰天雪地里找了整整三个小时,连井底都拿竹竿捅过了。 此刻程越山看着从吉普车上下来的全家人,手里还拎着根打狼用的枣木棍。 他张了张嘴,冻僵的脸上做不出表情,只有睫毛上的冰碴子扑簌簌往下掉。 程母“哎哟”一声扑上去给儿子拍雪,程父心虚地摸出烟袋锅,宋怀生默默去后备箱拿备用的军大衣,而程月弯...... 莫名的有些心虚,但又有些好笑。 车票订在三日后。 倒也不是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只是程母的病还没好全,怕长途的火车硬座受不了罢了。 起初程父程母是没想着和他们一起去远山岛那边的。 虽然城里的屋子回不来了,但是在乡下也还有自己的家,跟着女儿夫家一块住算是怎么回事。 但是程月弯好不容易和父母团聚了,也不想就这么分隔两地。 而且家属院旁边也是有空院子在出租售卖的。 她这段时间做生意赚了不少的钱,足够给父母买上一套好点的屋子了。 程月弯搬出了岁岁愿愿,说两个孩子很想见到外祖父外祖母,又搬出了程越鸿,毕竟军区那边的教育资源定时要比普通的小县城好上许多的...... 但是程父程母却仍旧是纠结。 他们是怕程月弯被人说闲话。 毕竟,好像还没有听说过拖家带口一块儿去随军的...... 程父程母这边纠结着,程月弯也在琢磨怎么说服他们跟自己回去。 可是第二日的时候,二人却突然转变了态度,同意跟她一块去远山岛了。 瞧见二人眼底的心疼的神色,程月弯便知道,应该是宋怀生和他们聊了些什么了。 过去都过去了,现在的程月弯只想把以后的日子过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 这日天还没亮透,程越鸿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看见两个小身影正在鬼鬼祟祟的朝自己逼近。 “岁岁?愿愿?”程越鸿一个激灵坐起身,声音里还带着睡意,“这才几点,你们在干什么?” “小舅舅...我们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程越鸿这才注意到,两个小家伙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 岁岁的格子衬衫扣子系错了位置,愿愿的连衣裙前后穿反了,头发也乱蓬蓬地支棱着。 他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才五点半,距离火车到站还有三个小时。 “过来。”程越鸿叹了口气,朝他们招招手。 两个孩子磨磨蹭蹭地挪到他床边,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程越鸿伸手给愿愿整理裙子,又帮岁岁重新系好扣子。 揉了揉两个小脑袋:“这么着急见爸爸妈妈?” 岁岁的眼眶突然红了,小嘴一瘪:“小舅舅,爸爸妈妈真的今天回来吗?不会又改时间吧?” 这个问题在过去一周里,程越鸿已经听了不下二十遍。 宋怀生先前发回来的电报上,本来是昨儿就该回来了的,可中途碰上大雪封路,只能换了条线,所以要晚一天才能到。 “不会的,”程越鸿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孩子的眼睛,“电报上写得清清楚楚,今天早上八点四十五分的火车。” 他指了指墙上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出的日期旁边画着一个笑脸,“看,小舅舅都记着呢。” 最初两天,两个孩子表现得异常乖巧。 岁岁会自己叠被子,愿愿尝试着自己给自己扎辫子。 他们像两个小大人一样,吃饭时不挑食,睡觉前主动刷牙...... 程越鸿当时还暗自得意,觉得带娃也没想象中那么难。 可第三天晚上,他放学回家时,发现两个孩子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眼睛红红的像两只小兔子。 第102章 性命垂危 月光下,那人的轮廓显得格外冷峻,军大衣的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程父眯起昏花的老眼,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老程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程父这才注意到高大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是大队长赵德柱。 那个平日里对他们家吆五喝六、处处刁难的赵德柱,此刻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容,眼角挤出几道谄媚的皱纹。 程父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木棍,指节泛白。 “大队长有事?”程父的声音沙哑干涩。 他的身子骨也不太好了,只是现在程母病着,程越山一个人干着两个人的活计,他要是再倒了,他们这个家可就真垮了。 赵德柱搓着手,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好事,大好事!老程啊,上头派人来为你平反了!” 他说着,眼角余光不断瞥向身旁的高大男人,语气中透着程父从未听过的讨好,“这位是宋同志,专门从上面下来的。” 程父愣住了,手中的木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平反?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中回荡,像是一记闷雷。 八年来,他无数次梦见这一天,却从未想过会真的到来。 那些精心设计的陷阱,那些莫须有的罪名,那些暗无天日的批斗......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他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屋内传来程母痛苦的咳嗽声,这声音猛地将程父拉回现实。 他急切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赵德柱的衣领:“那是不是可以给我们开介绍信了?” 王大夫说了,这两日一定得把程母送到医院去! “对对对,那当然...”赵德柱连连点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马上就开,马上就开...” 程父顾不上道谢,转身就要回屋去背程母。 这一刻,什么平反,什么冤屈,都比不上妻子的性命重要。 他刚迈出一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淹没,却像闪电般击中他的心脏。 “爸爸......” 程父的身体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那声音...那声音...八年了,他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了。 他缓缓地、机械般地转过头,像是害怕动作太快会惊散这个幻觉。 只见那个高大男人的身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虽然已经褪去了稚气,虽然眼角眉梢都长开了...... “蛮蛮......”程父的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他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力气,不得不扶住门框才没有跪倒在地。 程月弯从宋怀生身后走出来,脸上满是泪痕。 她看着程父那苍老的面容,心如刀绞。 记忆中那个会把她举过头顶、笑声洪亮的父亲,如今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呜咽。 程父踉跄着向前两步,伸出颤抖的双手,似乎不敢确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当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女儿温热的脸颊时,积蓄八年的泪水决堤而出。 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在批斗会上被打断肋骨都没掉一滴泪的硬汉,此刻却像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家一样,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蛮蛮...我的蛮蛮啊...”程父的声音支离破碎,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打湿了程月弯的肩膀。 “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该送你走...可是他们要害你啊...” 他的女儿不能只在山沟沟里蹉跎一辈子啊。 程月弯紧紧抱住父亲瘦削的身体,感受着他剧烈的颤抖。 “不是爸爸的错,是我太傻了...”程月弯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应该相信你们的...” 屋内的程母被哭声惊醒,强撑着病体扶着墙壁挪到门口。 当她看清院子里相拥而泣的父女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蛮蛮!我的孩子!” 程母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跌跌撞撞地扑向女儿。 程月弯转身接住母亲,三个人抱成一团哇哇大哭。 还时不时将自己的小脸仰起来,让宋怀生用手帕给她擦擦眼泪,擦完之后扭头继续哭。 程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女儿的衣服,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她滚烫的额头抵在女儿肩上,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妈妈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宋怀生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柔和地看着这一幕重逢。 赵德柱不安地搓着手,眼神飘忽,不知是该留下还是该离开。 程月弯感受着父母颤抖的身体,心如刀绞。 母亲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隔着单薄的衣衫都能摸到凸出的脊椎。父亲的背弯得像张弓,曾经能轻松扛起她的双臂如今青筋暴突,皮肤松弛。 这八年,将两个正值壮年的人折磨得形销骨立。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程月弯轻声说着,泪水滴落在父母花白的头发上,“我再也不走了...” 程父抬起头,用粗糙的手掌抹去女儿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多。 他咧开嘴想笑,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爸爸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程母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程月弯这才注意到母亲异常潮红的面色和急促的呼吸:“妈!你怎么了?” “你妈病了,一直发烧...”程父急忙扶住妻子,“王大夫说是肺炎,得赶紧送医院...” 宋怀生上前一步:“我去安排”。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几人就坐上了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宋怀生熟练地发动引擎,车身在积雪覆盖的土路上微微打滑,而后稳稳地朝着县城方向驶去。 程月弯坐在后排,将母亲裹在厚厚的军大衣里,自己却只穿了件单薄的棉袄。 细碎的雪花从车窗缝隙钻进来,落在她冻得通红的指尖上。 “冷不冷?”宋怀生透过后视镜看她,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关切。 没等她回答,已经单手解开自己围巾和大衣往程月弯身上裹。 程母靠在女儿肩头,眼角细密的皱纹舒展开来。 第101章 程父程母 “爸,妈她怎么样了?”大儿子程越山从外面进来,带进一股寒气。 他刚下工回来,脸上还带着劳作后的疲惫。 程父摇摇头,“还是老样子,你去找找看,能不能跟王大夫再要些药来。” 程越山点了点头。 “对了,”程父叫住要出门的儿子,“你......你打听到你弟弟的消息了吗?” 程越山的身子僵了一下,摇了摇头。 “赵队长说...说可能是被人贩子拐到关内去了,找不回来了。” 程父闭上眼睛,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程越鸿被拐那年才十岁,现在五年过去了,怕是连模样都变了。 里屋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程父赶紧跑进去。 程母趴在炕沿,又是一口血吐在了地上。她的脸色灰白得吓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水...给我点水...”程母虚弱地说。 程父手忙脚乱地倒了半碗温水,扶起妻子的头让她喝下。 水顺着程母的嘴角流下来,打湿了衣襟。 她喝了两口就摇头表示不要了,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墙上挂着的那个相框。 那时候他们还在城里,程父在纺织厂当会计,程母在小学教书。 照片上的程月弯扎着两条麻花辫,笑得明媚;小儿子程越鸿调皮地做着鬼脸;大儿子程越山已经是个半大小伙子了,站在父母身后,一脸严肃。 “蛮蛮...我的蛮蛮...”程母突然哭了起来,干枯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照片中的女儿。 程父鼻子一酸。 “她会好好的,”程父握住妻子的手,声音哽咽,“咱们蛮蛮聪明,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程母摇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梦见她了...梦见她在哭...她说冷...说饿...”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程父拍着妻子的背,心如刀绞。 他知道,妻子的病,一半是风寒入体未得到根治,一半是心病。 刚下放的那几年,程母几乎夜夜失眠,一闭眼就说梦见女儿在乡下受欺负了。 那时候程父还能安慰她,说给弟媳家留了钱,他们会照顾程月弯的。 可两人心里都清楚,寄人篱下的滋味哪是那么好受的? 后来小儿子又被拐了,程母的精神就彻底垮了。 她常常半夜惊醒,说听见程越鸿在喊“妈妈”。 白天干活时也总是走神,有几次差点被锄头伤到自己。 “老程,”程母突然抓住丈夫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我要是...要是不行了,你一定要找到孩子们...一定要...” “别胡说!”程父提高了声音,“你会好起来的!等开春暖和了,我带你去看病,咱们去省城的大医院!” 程母苦笑了一下,眼神渐渐涣散。 “省城...多好啊...我想回家...” 程父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他们所谓的“家”,早就不属于他们了。 下放那年,城里的房子就被收走了,里面的东西散的散、丢的丢。 如今就算能回去,也无处可去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程越山带着王大夫匆匆进来。 王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厚厚的眼镜。 他看了看程母的情况,眉头皱得更紧了。 “得赶紧送医院,”王大夫低声对程父说,“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风寒了,怕是肺部感染。” 程父绝望地摇头:“没有介绍信......” 王大夫咬了咬牙:“我去找赵德柱说说。” “没用的,”程越山插话,“我刚才路过大队部,看见赵队长正陪着个城里来的干部说话,态度恭敬得很,这种时候,他更不会管我们了。” 王大夫叹了口气,从药箱里拿出几片药:“这是抗生素,先吃着,我......我再想想办法。” 程父千恩万谢地接过药,手都在发抖。 他知道,这些药在城里可能不算什么,但在农村,尤其是对他们这样的下放人员来说,简直是救命的东西。 王大夫走后,程父给妻子喂了药,看着她渐渐睡去。 程越山蹲在灶台前生火,准备煮点玉米糊糊。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程母微弱的呼吸声。 “爹,”程越山突然开口,“要不......我去找赵队长跪下求他?” 程父摇摇头:“没用的,他那个人......你越求他,他越得意。”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实在不行......我就去偷介绍信。” 程越山震惊地看着父亲。 在他记忆中,父亲一向是最守规矩的人,在城里时连公家的信纸都不曾拿回家用过。 程父苦笑了一下:“为了你娘...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天色渐暗,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摇曳不定。 程父坐在炕边,看着妻子苍白的脸,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们刚结婚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程母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爱笑爱唱,还会弹钢琴。 谁能想到,如今会变成这样? “老程...”程母在睡梦中呢喃,“蛮蛮回来了...你听...她在敲门...”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敲门声穿透了呼啸的北风,钻进程父的耳朵。 他皱了皱眉,以为是风声作祟。 可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加清晰. “咚、咚、咚”,三下,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 程父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自从被下放到这个偏远的山村,他们一家就像瘟疫般被人避之不及。 程越山送王大夫去镇上抓药,按理说不会这么快回来。 而且那孩子回来可从不会敲门的。 程父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床,随手抓起门边的一根木棍。 多年的批斗生活让他养成了防备的习惯。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门闩,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整个门框。 第100章 你不疼我了... 走出车站,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宋怀生用军大衣裹住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小水珠。 “怀生......”她突然轻声唤他。 “嗯?” “谢谢你。” 自从她见到程越鸿,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宋怀生便一直帮她找程父程母的下落,以及当年他们被诬陷栽赃的证据。 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也基本上都是花在了这件事情上,还动用了不少的人脉。 费的心思只会比她多。 “我们是夫妻,你的爸妈也是我的岳父岳母。”他顿了顿,突然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如果真的非要谢的话,那不如......” 宋怀生附到程月弯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成功把程月弯闹了个大红脸。 程月弯听完那几个字,顿时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像只受惊的兔子:“你、你胡说什么呢!” 宋怀生大笑起来。 他本只是想逗逗她,缓解她连日来的紧张情绪,却没想到程月弯红着脸,低着头小声说:“等...等回去的时候...” 这下轮到宋怀生愣住了。他的小妻子向来娇气,在床笫之事上总是羞怯被动,总是跪不了多久就娇气的喊着累了,更别说让她在上头了。 今天居然答应了这样大胆的要求。 他眼神暗了暗,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好,我记着了。” 宋怀生抱着程月弯去了当地的一家诊所。 要不说这边的条件差,连家正规的医院都没有。 开完药之后带着她去附近的招待所住下了。 所幸还好,第二日的时候程月弯的烧就已经退下去了,整个人的脸色都好了许多。 当然,宋怀生功不可没。 毕竟帮她捂了一个晚上的肚子呢。 二人简单的用过早饭之后,便准备去寻去到红旗村的牛车。 马上就要见到程父程母了,可程月弯忽然就有点“近乡情更怯”了。 宋怀生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将她搂入怀中:“别怕,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 牛车缓缓驶来,扬起一片尘土。 程月弯攥紧了宋怀生的手,心跳如雷。 ...... 黑省的冬天向来严酷,去年的收成本就不好,谁曾想今年过年的时候,老天爷像是铁了心要跟人作对似的,整月整月的冰雹霜冻轮番上阵。 红旗村的地里,那些刚冒出头来的冬小麦苗,一夜之间就被冻成了冰碴子,踩上去咔嚓作响,像是踩碎了一地希望。 宋怀生坐在牛车上,将程月弯身上的袄子又裹紧了几分。 这已经是初春了,按理说该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可这鬼天气,竟比腊月里还要冷上几分。 马车轮子碾过冻得硬邦邦的土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路两旁的田地里,已经有不少村民在劳作了,他们弓着腰,用锄头一点一点地刨开冻土,试图抢救那些可能已经冻死的庄稼。 “这红旗村受灾最严重?”宋怀生问车夫。 车夫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这北风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可不是嘛,同志。” 他叹了口气,“红旗村地势低,冰雹全往这儿灌,你是没见着,那雹子大的跟鸡蛋似的,砸得屋顶咚咚响,村里的鸡鸭砸死了大半。” 宋怀生皱了皱眉,目光扫过那些在田里劳作的村民。 他们大多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手指冻得通红,却还在坚持刨地。 有几个孩子也在田里帮忙,小脸冻得发青,却不敢停下手中的活计。 如果今年的收成还像去年那般的话,这些村民当真是要饿死了。 红旗村比宋怀生想象的要大,马车沿着村道走了约莫一刻钟,才看见大队部的青砖房子。 宋怀生让车夫直接去大队长家,他得先了解情况再说。 ...... 而此时的红旗村东头,程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气氛比屋外的寒风还要凝重。 程母又吐血了。 这次比前几次都厉害,暗红色的血溅在洗得发白的被面上,像是一朵朵诡异的花。 程父手忙脚乱地用湿毛巾擦拭妻子的嘴角,那毛巾很快就被染成了红色。 “老程...我、我怕是...”程母气若游丝,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丈夫的衣袖。 “别胡说!”程父声音发颤,却强作镇定,“就是风寒没好利索,等开春暖和了就好了。” 他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眼睛却不敢看妻子凹陷的脸颊。 程母的病是从今年年初开始的。 那会儿正是最冷的时候,她为了多挣几个工分,跟着男人们去修水渠。 冰天雪地里干了一整天,回来就发起了高烧。 起初谁也没当回事,农村人嘛,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可这烧退了又来,反反复复,程母的身子骨就这样被拖垮了。 更糟的是,大队长赵德柱一直不肯给他们开介绍信。 程父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去求他了,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你们这些下放人员,谁知道是不是想借机逃跑?”赵德柱总是叼着烟袋,眯着眼睛这么说,“再说了,县医院那是给贫下中农准备的,你们这群坏分子配吗?” 没有介绍信,他们就算偷跑去了县城的医院,那边的医生也不会给他们看病开药的。 诊所那边也去看了,但也就是开了些退烧药和止咳糖浆,对程母的病根本无济于事。 程父把妻子安顿好,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 灶台冷冰冰的,米缸里只剩下薄薄一层玉米面。 第99章 出发黑省 苏怡媛的表情瞬间变了,眼中的怨毒被柔情取代,声音也重新变得甜美可人:“怀生哥,你来得正好,月弯她...她误会我了...” 她说着,还故作柔弱地往宋怀生那边靠了靠,却被对方一个侧身避开。 宋怀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程月弯身边,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苏怡媛的脸瞬间扭曲,虽然很快又恢复了楚楚可怜的模样,但那一闪而过的狰狞还是被程月弯捕捉到了。 程月弯在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委屈的表情,将那个面霜瓶子递给宋怀生:“你看看这个。” “这是......”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苏小姐卖给大家伙的高级面霜,”程月弯解释道,“里面添加了大量违禁成分。” “更过分的是,她们还想把这事栽赃到我头上,用我的瓶子装了这害人的东西。” 宋怀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转向苏怡媛的目光如同刀锋:“苏同志,解释一下?” 苏怡媛慌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怀生哥,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这面霜有问题...我是好心...” 宋怀生却看都不看她,转头对程月弯说:“这事性质很严重,我建议立即向工商部门举报,同时让卫生局介入调查这批‘进口化妆品’的来源。”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苏怡媛头上。 她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尖叫道:“宋怀生!你当真要一次次为了这个女人要跟我作对?你知道得罪我苏家是什么下场吗?” 宋怀生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眼神冷得让人发颤:“苏同志,你这是在威胁军人吗?” 苏怡媛瞬间哑火,脸色惨白如纸。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在众目睽睽之下威胁一个军官,这要是传出去,她爷爷第一个饶不了她。 “我,是我的问题,我太过激动了,怀生哥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卖了。”苏怡媛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然后转身就要走。 “等等。”宋怀生突然开口。 苏怡媛的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以为宋怀生终于要为她说话了。 然而...... “道歉。”宋怀生冷冷地说,“向程月弯同志道歉。” 苏怡媛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但在宋怀生冰冷的目光逼视下,她不得不转向程月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事后娄乐乐虽然也向程月弯道了歉,但这件事也是让程月弯多留了个心眼,看来以后自己这里外的防伪标志都得做的再好一些才是。 苏怡媛卖劣质化妆品致人毁容的事情在军区大院迅速蔓延开来。 起初只是几个军嫂在菜市场交头接耳,后来连食堂打饭的炊事员都知道了。 众人虽没有胆量当着她面蛐蛐,但背地里却是已经将她唾弃死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程月弯的护肤品生意倒是更上一层楼。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程月弯的小本子上记满了预约名单。 可这段时间她都没有接单,因为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她去做。 ...... 不同于远山岛湿润的海风,黑省的空气干燥得像刀子。 刚下火车,程月弯便感觉那些凛冽的寒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站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霜。 她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棉袄,里子絮了厚厚的棉花,可还是抵不住这刺骨的寒意。 “咳咳......”一阵冷风灌进喉咙,程月弯忍不住咳嗽起来。 宋怀生立刻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男人宽阔的肩膀为她挡住大部分寒风。 他今天穿了件军绿色棉大衣,衬得身形更加挺拔。 程月弯偷偷抬眼,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青黑胡茬。 七天六晚的硬座,谁都没休息好。 “我们先去招待所。”宋怀生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目光落在妻子苍白的脸上,那原本红润的唇瓣现在毫无血色,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黑。 程月弯摇摇头,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不要,我真的没事,我现在只想快点见到他们。” 宋怀生叹了口气,伸手将她脸上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这个动作他做了千百次,指尖却第一次触到她脸颊上异常的滚烫。 “你发烧了。”他眉头皱得更紧,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 那双手冰凉得吓人,手心却反常地冒着虚汗。 程月弯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时不时发黑。 可能是火车上那个总咳嗽的大娘传染的,也可能是来小日子又受了凉......但她现在顾不得这些。 “怀生,求你了...”她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哀求,“就今天,就现在...” 宋怀生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心尖像被针扎似的疼。他何尝不理解她的心情? 早在半个月前他就查到了程父程母下放的地方——黑省最偏远的红旗村。 那里条件艰苦,冬天最低能到零下二十度。 但他更清楚现在贸然前去有多危险。虽然已经搜集到当年诬陷的证据,可当地那些人的态度还不明朗。 万一有人阻挠,以程月弯现在的身体状况... “听话。”他放柔了声音,却依然坚定。 “我已经打听过了,去红旗村的牛车在三点之后就不会有了,从这里走过去要四个小时,等我们到了,岳父岳母他们也早睡了。” 程月弯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大概是身子实在不舒服,那小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不疼我了...”她哽咽着说,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撅起嘴。 宋怀生心头一震,“傻丫头...”叹息着将她搂进怀里,感受到她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我就是太疼你了,才不能让你这样糟蹋自己。” 车站的喇叭里播放着激昂的革命歌曲,来来往往的行人裹着厚厚的棉衣,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这样,我们先去招待所安顿下来,请个大夫来看看,如果你退烧了,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好不好?” 程月弯靠在他胸前,闻着那熟悉的皂荚香气,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知道自己确实撑不住了,只能轻轻点头。 宋怀生立刻弯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程月弯惊呼一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怕什么,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 宋怀生嘴角微扬,抱着她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 第98章 激素面霜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娄婶子还在嘴硬,但气势已经弱了大半,“就是你家的面霜害的!” 程月弯忽然想起什么,转向娄家女儿:“小娄,你老实说,最近除了用这个,还用过别的面霜吗?” 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躲闪。 娄婶子急忙插话:“没有!就用过你家的!” 程月弯没管娄婶子,仍旧对着娄乐乐道,“赔钱什么的都是小事,这可是你自己的脸,你可得想好了,如果因为这五十块钱把自己的脸整毁了,真的值当吗?” 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既然敢舍得买她的护肤品,那必定是非常在乎自己的脸的。 更别提娄乐乐还是文工团的了。 在阳光的照晒之下,脸上的灼烧感依旧在继续。 娄乐乐心里明白,这五十块钱拿回去,她娘肯定也不会用在她身上的,到时候万一自己的脸真的毁了怎么办?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 “我,我还用了其他的......”娄乐乐终究还是在乎自己的脸的。 不一会儿,程月弯便在娄乐乐的房间里找到了那瓶真正让她烂脸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玻璃瓶,在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瓶身线条优雅流畅,金色的瓶盖在光线下熠熠生辉,在一堆简陋的国产护肤品中显得格外高贵奢华。 “就是这个。”程月弯的声音冷得像冰。 上头的英文旁人看不懂,但对她而言却很是清晰。 上辈子生意做大做强之后,她没少和外国人打交道,让她的英语水平早已炉火纯青。 “羟基苯甲酸酯...对羟基苯甲酸丙酯...地塞米松...”程月弯轻声念出几个专业名词,每念一个,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光是随便瞟了一眼,她就瞧见好几种国际上明令禁止添加在护肤品中的违禁成分,以及一堆足以当防腐剂使用的化学物质。 “这瓶面霜,”程月弯转向娄乐乐,“是不是一开始效果特别好?用了没几天皮肤就变得又白又嫩,像剥了壳的鸡蛋?” 娄乐乐怯怯地点头,溃烂的嘴角扯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但是一旦停用,”程月弯继续道,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锋利,“皮肤就开始发红发痒,最后变成现在这样?” 娄乐乐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崩溃大哭:“苏姐姐说...说这是高级货,比国产的好...我用了几天,皮肤真的变好了...可后来买不起了,停用后就...呜呜呜...” 她也买过程月弯的,只不过价格太贵了,而且还不是通用的。 但苏怡媛这个不一样,价格稍稍便宜些不说,还能同别人拼一瓶,多少能省点钱。 程月弯冷笑一声。 可不是嘛,里头的成分大多都是强效激素,短期见效快得惊人,长期使用却会彻底摧毁皮肤屏障。 娄婶子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啊!这进口的玩意儿这么贵,咋还能给人整毁容了嘞!老天爷啊,我闺女的脸可怎么办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却让程月弯半分同情都生不出来。 程月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对母女,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她缓缓蹲下身,与娄婶子平视,轻声问道:“所以你们就想到用我的瓶子装她的面霜,来讹我的钱?”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指要害。 娄婶子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程月弯轻笑一声。 她不信娄婶子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娄乐乐这个胆小如鼠的样子,估计早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了。 之所以找上她程月弯,不过是因为苏怡媛家中都是高官,在这个大院里没人敢得罪,而她程月弯看起来好欺负罢了。 这是典型的柿子挑软的捏! “我、我们......”娄婶子结结巴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这时,屋外围观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程月弯敏锐地回头,看见苏怡媛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无辜至极的表情。 “苏同志来得正好。”程月弯站起身,将那个进口面霜的瓶子在手中轻轻抛接,“这个,你应该很熟悉吧?” 苏怡媛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又恢复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这是我从漂亮国进回来的高级面霜呀,怎么了?” “高级?”程月弯冷笑。 “里面添加了至少三种违禁激素,五种过量防腐剂,长期使用会导致皮肤萎缩、毛细血管扩张,严重的话甚至会引发激素依赖性皮炎。” 她每说一个专业术语,就向前走一步,直到与苏怡媛面对面,“这就是你说的‘高级货’?” 围观的邻居们发出一阵惊呼,议论声此起彼伏。 苏怡媛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挂上那副标志性的甜美笑容。 “月弯,你在说什么呀?这些英文我都看不懂的,可能是厂家的问题吧?我也是受害者呢。” 她说着,还委屈地眨了眨眼,一滴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看得周围几个年轻小伙子心疼不已。 “是不是乱说的你心里清楚,你利用大家不懂英文,把这种害人的东西高价卖出去,出了事就推给厂家,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开始对苏怡媛指指点点。 苏怡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双总是含着春水的眼睛此刻满是怨毒。 “程月弯!”她终于撕下了伪装,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你凭什么污蔑我?你知道我爷爷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程月弯慢条斯理地说,“怎么,现在领导干部的家属可以公然贩卖违禁商品了?” “你、你......”苏怡媛气得浑身发抖,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声从人群后方传来:“怎么回事?” 第97章 栽赃嫁祸 ...... 这日,程月弯刚和几个相熟的嫂子去市集那边买了些好菜,回来便瞧见一堆人堵在她家门口。 程越鸿已经放学了,在外头努力维持着秩序,不让这群闹事的人进到院子里。 “我家闺女就是在你们这儿买的东西,现在把脸擦坏了,你们还想赖账不成?” 程越鸿也只是个半大的小子,面对众人的围攻,也是有些招架不住,眼睛都有些红了。 程月弯连忙走上前去。“怎么了?” 娄婶子见她来了,连忙将火力对准了程月弯。 “程丫头,我们家平日里同你也无冤无仇吧,你怎么就把我闺女的脸糟蹋成这样子了。” 娄婶子将身后的娄乐乐拉了出来。 小姑娘瞧着大概和江安心差不多岁数。 现在脸上长满了小闭口,尤其是脸颊两侧的位置,通红通红的,甚至已经有些脓痘冒出来了。 程月弯对她有些印象,这小姑娘是文工团的,确实是在她这里买过面霜来着。 程月弯打量了几下她的脸,开口问,“你这段时间有没有用过其他东西?” 她在卖出每瓶面霜的时候都有特地嘱咐,不能同其他商场里买来的那些护肤品一起混用的。 虽然她的护肤品的保质期可能比较短,但是时间一长顶多是效果没那么好,绝对不可能出现这么严重的爆痘的情况的。 所以只可能是中间混用了其他东西,两种护肤品相克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没,没有......”娄乐乐说话有些结巴,显然是没有底气的样子。 被旁边的娄婶子掐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我一直用的就是你的面霜。” 但是程月弯却没有忽略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心虚。 “程丫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赖账吧。”娄婶子咄咄逼人。 “当然不会,如果是我的问题我一定会承担。” “那就好,我们也不多要,算上看脸的还有那什么精神损失费,你给我们五十块这事就算了了。” 五十块!这算得上是狮子大开口了。毕竟现在去医院看个脸开点药啥的,顶多不过十块钱。 “钱倒不是问题。” 听到这话,娄婶子的脸上露出几分欣喜。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眼角的褶子堆叠得能夹死苍蝇。 她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搓了搓,仿佛已经摸到了那五十块钱的边角。 程月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正要继续说话,忽然一阵浓郁的香水味飘了过来。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苏怡媛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像只闻到腥味的猫。 “天呐!”苏怡媛夸张的惊呼声从人群后方传来,围观的大妈们自动让开一条道。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的确良衬衫,衬得皮肤格外白皙,头发精心盘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她快步走到娄婶子身边,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娄家女儿那张红肿溃烂的脸。 “这脸是怎么弄的?怎么会那么严重?”苏怡媛用戴着白纱手套的手指虚掩着嘴,眼中闪烁着程月弯熟悉的、幸灾乐祸的光芒,“这以后是要留疤的啊!” 程月弯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苏怡媛每次出现都这样,表面上一副关心人的样子,实则句句都在火上浇油。 果然,娄婶子和她女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了靠山似的,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是啊是啊,”娄婶子立刻接上话茬,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五十块钱还是看在宋团的面子上,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不然可不会这么简单了事!” 她边说边偷瞄苏怡媛的反应,后者正微微点头,眼神中满是鼓励。 程月弯注意到苏怡媛看似不经意地碰了碰娄婶子的胳膊,那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娄婶子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起来。 “大家伙都评评理!”娄婶子挥舞着手中那瓶面霜,唾沫星子飞溅,“我闺女用了她家的面霜才变成这样的!五十块钱多吗?这脸要是毁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围观的大妈们交头接耳,程月弯能感觉到风向正在转变。 苏怡媛站在娄婶子身后,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那双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优雅地交叠在小腹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程月弯深吸一口气,突然提高声音:“大家伙说得对,这确实不是小事。” 她的声音清亮,一下子压过了嘈杂的议论声,“所以我建议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所有费用我来承担,如果真的是我面霜的问题,别说五十了,五百我都赔。"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周围的大妈们纷纷点头。 “去、去医院干什么?”娄婶子突然结巴起来,眼神闪烁,“不就是擦坏了脸吗?给钱就行了!” “那可不行。”程月弯态度坚决,向前一步,“万一耽误了治疗,留下疤痕怎么办?我认识军区医院皮肤科的张主任,现在就带娄妹妹去。” “不用不用!”娄婶子连忙摆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给五十块钱,我们自己去看!” 程月弯眯起眼睛。 趁着娄婶子在和周围人吐苦水的间隙,程月弯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夺过她手里的面霜瓶子。 娄婶子“哎呀”一声想要抢回,但为时已晚。 “你干什么!”娄婶子尖叫,“想销毁证据是不是?” 程月弯不理她,仔细检查起这个瓶子。 这是她亲手制作的容器,每个底部都有她刻的茉莉花标记。 指腹摸到瓶底,那个熟悉的凹凸感还在,确实是她的瓶子没错。 但当她打开盖子,一股刺鼻的化学香精味扑面而来。 里面的内容物稀得像水,完全不是她精心熬制的那种绵密质地。 她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她的配方! “娄婶子,”程月弯的声音冷了下来,“这里头装着的面霜,不是从我家买的吧?” 娄婶子的脸色刷地变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不是!”娄婶子强撑着嚷嚷,“就是从你家买的!我闺女用了就烂脸了!” 程月弯冷笑一声:“我家的面霜是茉莉花香的,质地浓稠,抹开后会有淡淡的光泽,这个呢?” 她将瓶子倾斜,里面的液体几乎要流出来,“稀得像淘米水,味道刺鼻,连颜色都不对!” 围观的大妈们凑近看,窃窃私语起来。 第96章 给我点时间...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程月弯一家。 苏怡媛款款走来,手里拿着两瓶面霜。 她今天喷了浓烈的香水,走近时带起一阵甜腻的风。 “你应该还没用过这进口的货吧?”苏怡媛笑得眉眼弯弯,将两瓶面霜递过来,“送你两瓶试试,效果绝对不是你那些土方子能比的。” 她的语气亲切得过分,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好姐妹。 但程月弯分明看见她眼底闪过的一丝轻蔑。 尤其是说到“土方子”三个字时,那涂着口红的嘴唇微微撇了撇。 “不用了,谢谢。”程月弯平静地拒绝,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我习惯用自己做的。” 苏怡媛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哎呀,别客气嘛。” 她故意提高音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这可是漂亮国的最新科技,一瓶要抵你卖十瓶呢,我知道你可能舍不得买,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心意。” 她说着,硬要把面霜往程月弯怀里塞。 愿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小手紧紧抓住妈妈的衣领。 程月弯侧身避开,语气依然平和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真的不用。我对自己的皮肤状况很了解,用不惯这些洋货。” 周围的嫂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程月弯的皮肤一直那么好,原来是不用这些进口货。 也有人将信将疑,觉得她是在嘴硬。 苏怡媛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她收回手,指甲在玻璃瓶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月弯妹妹该不会是还在意我的那点事,所以才不用的吧?” 至于那些事,大家伙心里也都门清。 这话里的挑衅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宋怀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正要开口,程月弯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 “苏同志多虑了。”程月弯微微一笑,声音依然温温柔柔的,“我只是觉得,护肤品最重要的是适合自己,就像......” 她顿了顿,目光在苏怡媛脸上扫过,“有些人明明不适合浓妆,却非要画得跟唱戏似的,反倒显得老气。”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戳中了苏怡媛的痛处。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涂着厚厚粉底的脸颊微微抽搐。 周围有几个嫂子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 夕阳的余晖透过纱窗斜斜地洒进客厅,将木质地板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程月弯弯腰换好拖鞋,一抬头就看见宋怀生靠在墙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笑容很浅,却像是从眼底漾出来的,连带着眉梢都舒展开来。 “你在笑什么?”程月弯歪着头问道,顺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她的脸颊还带着些许未消的红晕,是方才与苏怡媛对峙时留下的余温。 岁岁和愿愿像两只撒欢的小兔子,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去院子里看新栽的月季花。 现在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 宋怀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手揉了揉程月弯的发顶。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动作却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 “没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只是忽然感觉,我们家蛮蛮确实长大了。” 这句话让程月弯怔了怔。 她仰起脸,正对上宋怀生深邃的目光。 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里面盛着的情绪太过复杂。 有欣慰,有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心疼的柔软。 “那当然。”程月弯下意识地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展示自己华丽的尾羽。 她没注意到宋怀生眼中那抹异样的情绪,只顾着炫耀自己今天的“战绩”。 目前和苏怡媛的几次交手,她可都是占了上风呢。 但宋怀生记得。 他记得十六岁的程月弯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的她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谁要是敢说她一句不是,当场就能扑上去挠人。 他至今都记得高二那年,程月弯因为同班女生在背后议论她“勾引男人”,直接把人堵在厕所里理论。 结果双方一言不合动了手,对方家长闹到学校,非要程家给个说法。 那时候程月弯父母已经不在身边,叔叔婶婶根本不管她。 小姑娘红着眼睛来找他,求他冒充家长去学校挨训。 宋怀生当时刚满二十岁,穿着借来的西装,硬着头皮去见了班主任。 那位戴着厚镜片的女老师狐疑地打量着他,问他是程月弯的什么人。 “表哥。”他面不改色地撒谎,余光瞥见站在走廊的程月弯紧张得手指都绞白了。 那次之后,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三四回。 宋怀生虽然每次都去,但他也有自己的活计要忙,有时候一连几天都见不着人影。 直到有一次,程月弯实在找不到他,只能把年迈的奶奶请到学校。 那天宋怀生接到消息着急忙慌的赶回来后,正好在巷口看见程奶奶佝偻着腰,拄着拐杖一步一挪的背影。 老人家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着,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而程月弯跟在后面,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在哭。 就是从那天起,程月弯像是变了个人。 她开始学着收敛脾气,遇到再难听的话也咬牙忍着。 只有在最亲近的人的面前,才会偶尔露出一点本性。 比如现在这样,微微撅着嘴,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宋怀生的目光落在程月弯微微嘟起的唇瓣上。 那抹粉色像是沾了露水的花瓣,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开合。 他眸色暗了暗,忽然俯身靠近。 “给我点时间......” 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伴随着温热的呼吸落在程月弯唇边。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被卷入一个炙热的吻中。 宋怀生的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程月弯被亲得晕晕乎乎,脑子里还在想着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时间?为什么要给他时间? 但宋怀生没给她思考的机会,新一轮的攻势更加猛烈,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拆吃入腹。 在意识彻底涣散前,程月弯恍惚间明白了那句话的完整意思。 给我点时间....让我重新把你养成先前那般娇纵的样子。 第95章 挑衅 “妈妈!”愿愿开始用小手拍门,“快来看我的新裙子好看吗?” 岁岁也跟着喊:“爸爸说今天可以坐大船诶!” 程月弯叹了口气,朝门外应道:“宝贝们先去吃早饭,爸爸妈妈马上就来。” 她转头瞪了宋怀生一眼,“还不快起来?” 宋怀生笑着下床,精壮的上身一览无余,肌肉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分明。 他随手套了件白背心,又拿起程月弯叠放在椅子上的衣服,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精致的小花。 “抬手。”他站在床边,像照顾孩子一样帮妻子穿衣服。 程月弯乖乖配合,嘴里却还在嘟囔:“等会儿回来还得去生计办拿东西......你去拿,我才不去!” 每次去领计生用品,那个负责分发的大娘都会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嘴上说着“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臊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气人的是,那些东西拿回来用不了几天就又要去领一次,频率高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宋怀生正帮她系背后的扣子,闻言低笑一声,热气喷在她耳后:“好,我去。” 顿了顿,又故意道,“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我......” 程月弯耳根一热,想起有好几次确实是自己主动的。 谁说这档子事只有男人舒服? 她咬着下唇不说话了,任由宋怀生帮她整理好衣领,又梳顺长发。 镜子前,程月弯看着自己脖颈上的痕迹,懊恼地翻出条丝巾系上。 宋怀生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很美。” “油嘴滑舌。”程月弯嗔道,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洗漱完毕来到餐厅时,两个孩子已经乖乖坐在桌前了。 岁岁穿着崭新的海军衫,愿愿则是一身鹅黄色的小裙子,头发上还别着个蝴蝶结发卡。 看到父母进来,两个小家伙立刻眼睛一亮。 “妈妈今天好漂亮!”愿愿嘴甜地说。 岁岁则迫不及待地问:“爸爸,我们真的能坐大船吗?” 宋怀生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当然,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个小长假来之不易,宋怀生连续值了快一个月的班才换来三天休息,正好赶上两个孩子生日前夕。 岛上前段时间新开发了一块地用来娱乐的,据说还能坐游艇抓抓鱼。 两个孩子一听就感兴趣的不得了,已经激动好几天了。 早餐简简单单,就是白粥配上程月弯做的腌菜,还热了几个包子。 程越鸿早早地就起床去上学了。 本就是该上学的年纪,虽然程月弯不求他能有大出息,但是该有的知识素养还是不能少的。 在出门前,程月弯还往包里塞了几个面包,水壶也都装满了。 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程月弯突然拉住宋怀生:“等等,我涂个防晒。” 她从抽屉里取出自制的防晒膏,细细抹在脸上和脖子上。 海岛的阳光毒辣,她可不想玩一天回来变成小黑炭。 旁边的岁岁和愿愿也仰着小脸,等待程月弯的“降临”。 当然,宋怀生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几人在外头轰轰烈烈的玩了差不多一整天,岁岁和愿愿也是玩了个尽兴,回来的路上都累的窝在宋怀生和程月弯的怀里睡着了。 经过家属楼前,那边的空地上人头攒动,远远就能听见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程月弯抱着愿愿,跟在宋怀生身后,正往家的方向走。 岁岁趴在父亲肩头,小手揪着宋怀生的衬衣领子,被吵醒之后好奇地张望着前方的人群。 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苏怡媛被一群军属嫂子们团团围住。 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的确良衬衫,下身配着一条笔挺的米色西裤,脚上的白色小皮鞋擦得锃亮。 人群中央摆着一个硕大的纸箱,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十个精致的玻璃瓶。 瓶身通体乳白,上面印着烫金的英文字母,瓶盖是金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给我来两瓶!我先来的!” “我也要我也要,这次给我拿三瓶。” 苏怡媛站在箱子旁,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点着箱沿,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各位嫂子婶娘别急,今儿的货管够。” 她声音不大,却莫名能让每个人都听清,“不过有件事得提前说清楚......”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她时,才继续道:“因为汇率波动,这次的价格要比上次贵三毛钱。” 话音刚落,人群里立刻响起几声不满的嘀咕。 “怎么涨价了?本来份量就少,涨个三毛钱算下来的话,感觉还是月弯妹子那边更划算些了。” “是啊,三毛钱都能买半斤肉了。”另一个嫂子小声附和。 苏怡媛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拿起一瓶面霜,轻轻拧开盖子:“嫂子们想想,这可是从漂亮国空运来的高级货,你们看这质地......” 她用指尖挑起一点乳白色的膏体,“多细腻,多顺滑,用过的人都知道,效果那是立竿见影。” 她说着,转向最近用过的一个嫂子:“陈姐,您说说,用了之后皮肤是不是像换了层皮似的?” 被点名的陈嫂子立刻点头如捣蒜:“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都说我年轻了十岁!” 她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就是量少了点,这么一小瓶,用不了半个月就见底了......” 那些玻璃瓶虽然看起来很大,但瓶底特别厚,实际容量恐怕连标称的一半都不到。 但是那效果确实是好。 虽然价钱贵,但是大不了之后省的点用,应该还是能用许久的。 所以还是有不少嫂子争先恐后的在付钱。 不过这同程月弯可没什么关系,苏怡媛虽然抢走了一部分客户,但是大部分的稳定群体都还在,她每天还是有些忙不过来的。 正当她准备拉着宋怀生绕道走时,苏怡媛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苏怡媛的嘴角立刻扬起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月弯妹妹!”她高声招呼,声音甜得发腻,“正巧碰上你了!” 第94章 苏怡媛抢生意 “月弯妹妹,”苏怡媛扭着腰走进院子,高跟鞋在青石板上踩出清脆的声响。 “我不是说你这护肤品不好的意思。”她故作亲热地凑近柜台,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陈列架上的面霜。 “只是人家那些商场里的东西,都是在专业的工厂里面做的,那边的仪器还有场地什么的.......” 她边说边用余光打量着四周顾客的反应。 那些回头客大多面露不屑,有个烫着卷发的大姐甚至直接翻了个白眼。 这些人都是用过产品的,知道效果如何。 但几个新来的年轻姑娘却明显动摇了,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 “真的差很多吗?”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怯生生地问同伴,“我听说商场里的都经过什么消毒......” “可不是嘛!”林小雨不知什么时候也挤进了院子,扯着嗓子喊道。 “人家那工厂里的都是带着防护用品的,干净得很!” 她说得唾沫横飞,好像亲眼见过似的,其实连县城里的化妆品厂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李翠翠也不甘示弱,踮着脚往人群里钻:“我表姐在省城百货上班,说那些进口货都是无菌车间生产的,哪像这里......” 她嫌恶地扫了眼程月弯身后半开的厨房门,“跟做菜似的。” 院子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老顾客们依然坚定地站在柜台前,但新来的已经有三四个人悄悄退到了人群外围,脸上写满犹豫。 有个穿蓝布衫的妇女甚至已经转身往门口走了。 苏怡媛见状,红唇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她优雅地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方绣花手帕,装模作样地擦了擦鼻尖并不存在的汗珠:“其实呢,我也是为了大家着想。” 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像裹了蜜的刀子。 “我有个朋友是做外贸生意的,可以帮我进到漂亮国那边的货色。” 她故意把“漂亮国”三个字咬得极重,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大家都知道吧,那边用的可都是好东西,科技先进着呢。” 说着又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瓶身上贴满外文标签,“看看这包装,这质地,跟小作坊的东西是不是不一样?” “这......这得多少钱啊?”人群中有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道。 苏怡媛眼睛一亮,立刻换上更加亲切的笑容:“不贵不贵,因为是朋友帮忙带的,如果以我的名义来买的花,只要......” 她眼珠子转了转,“比月弯妹妹这边的还要便宜一毛五呢。”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毕竟在她们的印象中,那种进口的玩意儿死贵死贵了。 像是商场里两条差不多花色的手帕,进口的那条要比国产的贵上一倍呢。 见到不少人动摇了,苏怡媛赶紧补充道,手指摩挲着瓶身,“脸可是门面,万一用了不干净的东西烂脸了,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程月弯正在打包的面霜,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林小雨立刻帮腔:“就是就是!苏同志这是为大家好!某些人为了赚钱,啥都敢往脸上抹,也不怕遭报应!” 李翠翠也扯着嗓子喊:“我听说之前有个媳妇用了自制的面霜,整张脸都肿了,半个月没敢出门见人!” 这番话说得几个年轻姑娘脸色发白,又有两个人退出了排队的人群。 苏怡媛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最近手头确实紧,苏家断了她的生活费,文工团的津贴又不够她买衣服首饰的。 这次来搅局,既能让程月弯难堪,又能给自己开辟条财路,简直一举两得。 “各位姐姐妹妹,”苏怡媛提高音量,声音甜得发腻。 “有兴趣的可以来找我预定,一批货的不多,先到先得哦。” 她边说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本精致的记事本,“来,要登记的往这边来......” 苏怡媛此举,确实抢走了一小部分的客人。 但是程月弯也并不着急,毕竟她这护肤品里面添加的东西可都是真材实料的,她对得起自己定的这个价格。 旁人若是不信的话,便去买其他的就好了。 当然,也还是有一大半的人是没被牵着鼻子走的。 光是对比看一下程月弯和苏怡媛这皮肤,就能看出来谁的护肤品效果好了。 程月弯今天没化妆,连防晒膏都没擦,只在早上起床的时候擦了层补水的面霜,到现在小脸都还水润水润的。 反观苏怡媛,精心准备的妆容之下,已经开始有些卡粉了。 两者相较,高下立见。 ......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时,程月弯还沉浸在睡梦中。 她侧卧着,脸颊压着枕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床单上,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那里还留着几处暧昧的红痕。 宋怀生早已醒了,正支着手肘凝视妻子的睡颜,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门外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是两双小脚丫在地板上蹦跳的动静。 “爸爸妈妈起床啦!”岁岁的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太阳要晒屁股啦!”愿愿也跟着喊,小手拍打着门板,发出“啪啪”的响声。 程月弯皱了皱眉,无意识地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 宋怀生轻笑着俯身,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孩子们来催了。” “唔...几点了?”程月弯含糊地问,眼睛还闭着。 她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微微上扬,更显娇媚,听得宋怀生喉结滚动了一下。 “八点半。”宋怀生看了眼床头的闹钟,“说好九点出发的。” 程月弯猛地睁开眼,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为腰间的酸软又跌回床上。 她瞪向身旁的男人,杏眼里盈着水光,脸颊因为刚睡醒泛着淡淡的粉色,连生气都带着几分娇媚。 “都怪你...”她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说了今天要早起,你还...还...” 宋怀生心虚地别开眼,大手抚上她的后腰轻轻揉捏。 昨晚确实是他理亏。 明明答应了不折腾她,可温香软玉在怀,程月弯睡觉又不老实,总喜欢往他怀里钻,手脚还不安分地四处乱蹭。 他是个正常男人,哪经得起这样的撩拨? “我的错。”他认错认得干脆,手上按摩的力道恰到好处,“下不为例。” 程月弯轻哼一声,显然不信他的鬼话。 这样的保证她听了太多次,可每到夜里,这男人总有办法让她意乱情迷。 她拍开他的手,强撑着坐起身,丝被从肩头滑落,露出锁骨处斑驳的吻痕。 门外,两个孩子已经等不及了。 第93章 三无产品 “再说,”程月弯给石芳倒了杯茶,“我这小本经营,讲究的是口碑,若是为了多挣钱,把东西做得不伦不类,反倒砸了招牌。” 石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在程月弯的工作台上扫过。 那里摆着正在晾干的玫瑰花瓣,小石磨里是刚捣碎的芦荟,还有几个装着不同精油的玻璃瓶。 每样材料都处理得一丝不苟,确实不是能大批量生产的架势。 “也是,”石芳终于叹了口气,“好东西急不得,我那亲戚要是真想要,就让他派人来等着,有多少拿多少吧。” 院子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程月弯将提前分装好的护肤品一瓶一瓶地递给前来取货的嫂子们。 每一瓶都贴着标签,标注着主要成分和使用方法。 “张嫂子,这是你的淡斑霜,早晚各用一次,记得避光保存。”程月弯将一个青瓷小瓶递给王嫂子。 又附赠了一小包自制的玫瑰纯露,“这个可以当爽肤水用,喷在脸上再拍打吸收。” “哎哟,月弯妹子,你这东西可真是神了!”王嫂子喜滋滋地接过,摸了摸自己明显亮了不少的脸,“我家那口子都说我最近气色好多了。” 程月弯笑了笑,又转向下一位:“王姐,这是你的补水套装,” ...... 一拨人刚走,另一拨又来了。 程月弯的护肤品虽然受众不如吃食那么广,但胜在回头客多。 只要用出效果,基本都会成为长期客户。 所以这么算下来,利润不比吃食来得低。 院门口,林小雨和李翠翠已经徘徊了许久。 两人躲在巷口的梧桐树后,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张望。 看着一个个嫂子拿着精致的小瓶小罐走出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林小雨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啧,又卖出去这么多。”她低声嘀咕,语气酸溜溜的。 李翠翠也撇了撇嘴:“不就是点擦脸的东西吗?搞得跟什么稀罕货似的。”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程月弯的护肤品,确实稀罕。 自从江安心用了程月弯的祛痘霜,原本满是痘印的脸变得光滑细腻,回到文工团后立刻成了焦点。 团里的姑娘们纷纷追问她用了什么,江安心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是程月弯做的。 于是,文工团里掀起了一股“程月弯热”。 林小雨和李翠翠不是没动过心思。 她们也偷偷来过一次,结果刚开口,程月弯就直接拒绝了。 “不卖。”程月弯当时头都没抬,语气平淡得像是拒绝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林小雨当场就变了脸色:“凭什么不卖?我们又不少你钱!” 程月弯这才抬眼,目光冷冷地扫过她们:“联欢晚会那件事,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指使的?” 两人顿时语塞。 虽然那个姓胡的通讯员咬死了是自己一个人的主意,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他一个刚调来的小兵,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针对程月弯? 最后上头还是查到了林小雨和李翠翠头上,两人挨了处分,在团里也抬不起头来。 如今,看着团里的姐妹们一个个皮肤越来越好,上台化妆都省了不少粉底,林小雨和李翠翠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你说,咱们要不要再试试?”李翠翠犹豫道,“大不了多给点钱。” 毕竟像她们隔三岔五就要演出的,脸部状态不好可不行。 林小雨咬了咬唇:“她那个倔脾气,你觉得钱能打动她?” 正说着,又一位文工团的姑娘从院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瓶面霜,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那是团里新来的舞蹈演员,原本脸上有些小雀斑,现在几乎看不出来了。 林小雨盯着她手里的瓶子,眼神暗了暗。 她们不是没想过从别人手上买过来,或者是让别人帮自己去买。 可是程月弯的护肤品基本上都是定制版的。 说的清楚一些,就是根据不同肤质不同情况用的不同的成分。 基本上都需要提前半个月预订才行。 不是这种肤质的,用了之后效果可能不会太好。 而且程月弯这护肤品的价格可不低,过来买的人基本上也都是不差那几个钱的。 林小雨和李翠翠蹲在院墙外的老槐树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进进出出的顾客。 她们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手帕,时不时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 “啥都没有就敢自己做护肤品,也不怕把人脸整出事来。”林小雨撇着嘴,手指卷着自己油腻的发梢。 但眼睛却不停地往院子里瞟,看着那些女人们一个个拎着精致的青瓷小罐出来,心里像被猫抓似的难受。 李翠翠附和着点头,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就是,连个正经厂房都没有,就在自家厨房捣鼓,谁知道用的啥脏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背后一阵香风袭来。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苏怡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们身后。 今天的苏怡媛打扮得格外精致,一头小卷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最新款的的确良连衣裙,脚上的小皮鞋擦得锃亮。 最扎眼的是她手里拎着的那只皮质手提包,一看就是进口货。 “哟,这不是苏同志嘛!”林小雨立刻堆起笑脸,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您也来买护肤品啊?” 苏怡媛红唇一勾,眼睛却盯着院子里:“我哪敢用这种三无产品啊。”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像是故意要让院里的人听见,“什么都没有就敢自己做护肤品,也不怕把人脸整出事来。”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院子里排队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几个正在挑选产品的顾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变得犹豫。 程月弯正在给一位老顾客打包茉莉面霜,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丝毫没停。 倒是旁边帮忙的江安心气得脸都红了,手里的瓷罐差点摔在地上。 第92章 想要买房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程月弯也猜到了孙来娣这次过来是想干什么。 程月弯单手扶着门框,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孙姐有事?” 孙来娣搓了搓手,脸上笑容更盛:“这不,路过你家,想着进来坐坐。” 她不等邀请,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槛,“听说你家这房子是团里分的最好的,我还没仔细瞧过呢。” 程月弯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由着对方挤进来。 孙来娣一进院子就东张西望,看到墙角新砌的灶台时眼睛一亮,路过水井时又啧啧称奇,活像个下乡视察的领导。 堂屋里的八仙桌上还放着那个铁皮盒,程月弯抢先一步走过去,顺手将盒子收进了抽屉。 孙来娣的眼睛一直追着盒子,直到抽屉合上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 “月弯妹子啊,”孙来娣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你也是聪明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哈。” “你看你们这屋子这么大,”孙来娣双手比划着,“你和你男人带着两个娃娃,也用不了多大的地儿。”她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愁苦相。 “不像我家,那两个孩子都大了,是不能再住在一起了。” 程月弯轻轻吹着杯中的热气,等对方继续往下说。 “所以啊,”孙来娣往前凑了凑,身上那股子汗酸味扑面而来,“姐想来和你商量商量,能不能把这屋子换给我们?” 她搓着手指,眼睛眯成一条缝,“多少钱好说,都好商量的。” 果然如此。 她早就听说孙来娣在到处打听换房的事,只是没想到会打到自己头上。 “所以呢?”程月弯放下杯子,陶瓷杯底与桌面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孙来娣以为有戏,赶紧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钞票:“两百块!”她将钱往桌上一拍,“现钱!” 程月弯差点笑出声。 两百块钱?放在海岛上连个像样的二居室都买不到,更别提她这带前后院的房子了。 “不卖。”程月弯站起身,脸上的笑容依旧柔和,声音却冷了几分。 孙来娣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急着拒绝啊!价格好商量!二百五,二百五行不?” 见程月弯不为所动,她又急吼吼地加价,“三百?四百!” 程月弯轻轻抽回手,径直走向门口:“孙姐,我还要做饭,就不留你了。” 孙来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狠狠啐了一口:“装什么清高!不就是仗着男人是个官儿吗?” 她骂骂咧咧地往外走,临出门还不忘回头威胁,“等着瞧!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孙来娣边咒骂着边往前走,在拐角处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个人...... 程越鸿就这么的住下了。 家中反正还有剩余的屋子,都是收拾好的,住起来倒也方便。 接下来的日子,程月弯变着法子给弟弟补身子。 清晨天还没亮,她就起身去早市,专挑最新鲜的鱼虾。 鲫鱼豆腐汤炖得奶白,虾仁炒得脆嫩,红烧肉炖得酥烂,每顿饭都摆得满满当当。 程越鸿起初还拘谨,后来在姐姐的坚持下,渐渐放开了吃。 短短几日,少年凹陷的脸颊就丰润了些,手腕上也能捏出点肉来了。 这日程越鸿起了个大早,帮着程月弯把烤好的面包装进竹篮里。 面包是程月弯新研制的口味,加了蜂蜜和核桃仁,烤出来金黄松软,香气扑鼻。 少年利落地系好围裙,把篮子往餐车上一放,冲姐姐挥挥手就出门了。 没过一个时辰,程越鸿就兴冲冲地回来了,竹篮里空空如也,钱袋却鼓鼓囊囊的。 “全卖完啦!”少年抹了把额头的汗,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那些婶子可喜欢我了,有个大娘还非要认我当干儿子呢!” 程月弯笑着接过钱袋,沉甸甸的。 程越鸿口才好,对那些中年妇女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人家心花怒放,买起东西来自然也格外大方。 家里生意有了帮手,程月弯终于能腾出手来继续研究护肤品。 这天下午,她在堂屋支了张长桌,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 几位嫂子围坐在桌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些精致的容器。 “这个是新研制的玫瑰精华露,”程月弯拿起一个青瓷小瓶,轻轻旋开瓶盖,淡淡的玫瑰香气立刻弥漫开来,“晚上洁面后拍在脸上,保湿效果特别好。” 嫂子们凑近闻了闻,纷纷赞叹。 江安心坐在一旁,适时地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我用了半个月,连痘印都淡了不少。” 众人一看,果然,江安心那张曾经布满痘痘的脸,现在只剩下几处淡淡的印子,皮肤白里透红,像是能掐出水来。 这活广告比什么说辞都管用,几位嫂子立刻掏出荷包,这个要两瓶,那个要三瓶的。 “程妹子啊,我先前同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咋样了?”说话的嫂子叫石芳,是由别人介绍过来的,在程月弯这边买了两三次护肤品了。 上次过来的时候说,她有个远房亲戚是在百货公司做采购的,想大批量的从她手里进些护肤品拿去南城那边卖。 这确实是赚钱的好机会,但是程月弯却没有当场应下来。 一是因为她这护肤品是自己闲暇时琢磨出来的,用的都是纯天然的东西,保质期自然不长。 所以每个嫂子过来买的时候她都有特别嘱咐过,每次一定要用足量,舍不得用的话不仅效果达不到,到时候也容易过期。 石芳皱了皱眉:“不能多做点耐放的?” 程月弯摇摇头:“试过加蜂蜡延长保质期,但效果就打折扣了。” 她指了指江安心,“您看她那脸,就是用最新鲜的材料才有的效果。” 另一个难题是产量。 程月弯现在既要照顾家里的吃食生意,又要抽空做护肤品,每天最多能做出十几瓶。若是接了批量订单,怕是日夜不休也赶不出来。 第91章 带着弟弟做生意 程月弯多多少少是猜出了他们眼神里包含着的那些意思。 但是谁不想赚钱啊,做吃食生意的,自然是手艺为上。总不能为了让别人赚钱而让自己赚不到钱吧。 于是视若无睹,利落地支起遮阳伞,摆好折叠桌。 她把面包分类陈列在桌面上,牛角包排成一列,红豆面包堆成金字塔,菠萝包则单独放在一个竹编托盘里。 奶茶保温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杯子和吸管整齐地码在旁边。 “看好了,”她对着程越鸿眨眨眼,“阿姐给你表演一下什么叫‘日进斗金’。” 最先出来的是几个老师。 学生们有课间休息时间,老师自然也有。 “嗐,那些个小家伙们真是把我折腾的不行。” “谁不是呢,我在那跟他们讲数学,他们在下面玩纸牌。” “旁边那块幼儿园马上就要建好了,我都想去教小孩子了,至少不用跟他们解释为什么一加一是等于二而不是等于三了。” ...... 远远看到程月弯的摊位,脚步立刻加快了几分。 “程老板回来了?”教语文的李老师惊喜道,“这几天可馋死你的奶茶了。” 程月弯笑着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老规矩,少糖多奶。” 李老师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就是这个味道!校门口其他家的根本没法比。” “再给我来个...”本来是想点个海鲜卷回去的,但是一看,今儿这卖的好像还有点不一样。 “下午没有海鲜卷了,卖的是自己做的面包,这个是牛角包,这个里面装的是红豆馅儿的,这边这个是菠萝包。”程月弯一一介绍道。 怎么说程月弯也在这边摆了一段时间的摊,也出了不少吃食。 大家伙对她的手艺自然是信任的。 更何况这几样面包看着就非常好吃的样子。 “我要这个牛角包,给我来两个。” “我要一个牛角包一个菠萝包。” “诶红豆我爱吃,给我来三个,这个菠萝包看着也不错,也来一个吧。” ...... 程越鸿手忙脚乱地帮忙装袋,收钱,程月弯则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每个顾客,时不时还跟熟客寒暄几句。 “这是你弟弟?”教数学的王老师打量着程越鸿,“长得真像你。” 程月弯自豪地搂过程越鸿的肩膀:“亲弟弟,刚从老家过来。” 程越鸿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低着头把找零递给顾客,动作却比刚才熟练了不少。 不一会儿,学生们也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冲出校门,三三两两地聚在各个摊位前。 “你吃啥?” “不知道啊,要不买个茶叶蛋回去算了。” “我中午没吃饱,现在饿死了,我看看我要不买个海鲜卷回去好了。” “诶别买那家的海鲜卷,我昨天吃了,一点都不好吃,跟之前那个大姐姐卖的差的远了,哎,大姐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诶,你看那边,是不是大姐姐的摊位?” “好像是好像是!” 几个女生小跑着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桌上的菠萝包。 其中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惊喜地叫道:“真的是大姐姐!还有新品!” 程月弯笑着点头:“今天有牛角包、红豆面包和菠萝包,奶茶还是老样子,不过小料只准备了珍珠。” 女生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买什么,最后每人选了一样,又合买了一大杯奶茶分着喝。 程越鸿看着迅速减少的面包和不断增加的零钱,眼睛越睁越大。 牛角包外酥内软,咬下去能听到清晰的“咔嚓”声;红豆面包甜而不腻,蜜豆馅料十足;菠萝包的酥皮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奶香。配上香甜顺滑的奶茶,简直是绝配。 “给我留一个!” “最后一个牛角包我要了!” 孩子们你争我抢,还没到上课时间,一篮子面包就卖得精光。 连奶茶罐子都被倒得一滴不剩。 “明天还来吗大姐姐?”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眼巴巴地问。 程月弯笑着点头:“来,明天做肉松面包。” 孩子们欢呼着跑进校园,她则收拾好空篮子和罐子,准备带着弟弟和孩子们回家。 回程的路上,岁岁和愿愿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争相向舅舅炫耀自己新学的儿歌。 程越鸿推着餐车,耐心地听着两个孩子不成调的演唱。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家就在眼前了。 程月弯却突然眯起了眼睛。 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她家门口徘徊。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胡乱地挽在脑后,时不时踮起脚往院子里张望,动作鬼鬼祟祟的。 “孙来娣?”程月弯皱起眉头。 自从分房事件后,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位“老邻居”了。 听到声音,孙来娣猛地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堆起夸张的笑容:“哎哟,程妹子,可算等到你了!” 程月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孙来娣比上次见面瘦了不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手里拎着个破旧的布袋子,里面露出几根蔫巴巴的青菜叶子。 “有事?”程月弯语气平淡。 孙来娣搓着手,笑得一脸谄媚。 “我这不是想着咱们当过邻居嘛,特地给你送点自家种的菜来。” 她献宝似的从袋子里掏出那把蔫黄的青菜,菜叶边缘已经发黑,茎部软趴趴的,一看就是放了很久的剩菜。 程月弯差点笑出声来。 上次分房的时候孙来娣作弊,但是组织念在她男人的份上,只是取消了他们抽签的资格,并没有取消他们分房的资格,最后分给他们的是一套最小的屋子。 听说那房子就在食堂后厨旁边,别说种菜了,连棵草都长不好。 那地方整天弥漫着泔水味,搬进去第一天就后悔了,还不如先前家属楼呢。 先前在家属楼里他们的屋子可是最宽大的一间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当初作弊来着。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程月弯婉拒道,示意弟弟带着孩子们先进屋。 孙来娣见状急了,一把拉住程月弯的袖子:“程妹子,别这么见外啊!咱们好歹......”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程月弯已经轻轻但坚决地把袖子抽了回来。 第90章 菠萝包 菠萝包的制作最为繁琐。 除了主面团外,还需要准备酥皮。 低筋面粉与冷藏的黄油搓成沙粒状,加入糖粉和蛋黄揉成团,放入井水中冰镇。 在面团中加入奶粉和椰浆,让口感更加浓郁。 当酥皮与主面团都准备好后,程月弯将酥皮擀成薄片,轻轻覆盖在发酵好的面包胚上,用刮刀划出菱形花纹,模仿菠萝表皮的纹理。 等到烤窑的温度达到最佳状态之时,用长柄木铲将牛角包一个个送入窑中,排列在窑壁周围。 约莫十分钟后,浓郁的奶香就从窑缝中飘散出来。 开窑时,牛角包已经膨胀了一圈,表面呈现出诱人的金棕色,螺旋状的纹路更加明显,边缘处微微翘起,像是一轮轮小月亮。 热腾腾的蒸汽带着黄油和牛奶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立刻咬上一口。 红豆面包是第二批入窑的。程月弯清理了窑底的炭灰,又添了些新炭保持温度。 红豆面包需要更高的温度让表皮快速定型,这样内馅才不会渗出。 烤制过程中,面包逐渐膨胀,表面的十字花纹裂开,露出里面深红色的豆沙。 出炉时,面包外皮是浅浅的麦色,摸起来微微发硬,但一掰开,松软的内里和香甜的红豆馅就显露无遗,热气裹挟着豆香在空气中弥漫。 最后烤制的是菠萝包。 这个时候的窑温已经稍降,正适合需要慢烤的酥皮面包。 在高温作用下,酥皮逐渐融化,形成一层脆壳,表面的菱形花纹也越发清晰。 当酥皮变成漂亮的金黄色,边缘微微上翘时,就可以出炉了。 热乎乎的菠萝包表面酥脆,轻轻一碰就掉渣,但内里却柔软得像云朵,椰奶的香气与酥皮的甜味交织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三种面包并排摆在竹匾上,各具特色。 奶香牛角包金黄酥脆,螺旋状的纹路优雅精致,散发着浓郁的黄油香。 红豆面包外表朴实,但掰开后内馅饱满,红豆沙的甜香与面包的麦香完美融合。 菠萝包则是最抢眼的,金黄的酥皮上花纹精致,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内里松软香甜。 程月弯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烤窑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这一批面包的成色比预想的还要好。 岁岁愿愿两个小家伙迫不及待地就找到了自己做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面包。 经过烤窑的高温洗礼,原本就歪歪扭扭的面团现在变得更加抽象了。 有的像被踩扁的蘑菇,有的像发育不良的土豆,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辨不出形状的焦黄色物体。 “母不嫌子丑”这句话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诠释。 程月弯看着两个孩子捧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面包,小脸上写满了自豪,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啊呜——”两个小家伙同时张大嘴巴,对着自己的作品就是一大口。 面包外皮烤得恰到好处,咬下去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内里却是松软绵密,甜香味随着咀嚼在口腔里扩散开来,混合着黄油特有的醇厚,香得两个小家伙眼睛都眯成了缝。 “慢点吃,别噎着。”程月弯柔声提醒,顺手给两个孩子各倒了杯温牛奶,煮沸后的牛奶表面还结了一层厚厚的奶皮。 程越鸿站在一旁,手里被塞了个刚出炉的菠萝包。 金黄色的酥皮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表面的网格纹路清晰可见,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酥皮立刻簌簌地往下掉,程月弯眼疾手快地拿盘子接住。 面包体松软得不可思议,牙齿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陷了进去,内里的黄油馅已经融化成半流质状态,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咸味,完美中和了酥皮的甜度。 “这...这比先前我们家那边那家老字号做的还好吃。”程越鸿瞪大了眼睛,声音因为满嘴食物而有些含糊。 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吃到这么精致的点心是什么时候了。 这些年,能吃饱就已经是奢望,更别说这样的美味。 程月弯分出一部分留在家里,将剩下的那些都放到了餐车上。 “阿姐,你这是要去干嘛?”程越鸿咽下最后一口面包,不解地问道。 程月弯头也不抬地继续手上的活计:“当然是去做生意啊。” 其实今天她原本没打算出摊。 弟弟刚找回来,她恨不得一整天都守在他身边,把这些年缺失的照顾都补上。 但转念一想,与其用言语告诉程越鸿自己过得很好,不如让他亲眼看看。 看看自己现在有多能干,多能赚钱。 不然这小子连吃饭都怕把他们吃穷了。 “走,跟阿姐一起去。”程月弯将竹篮挎在臂弯,另一只手拎起装着奶茶桶的保温箱,“把这些搬到餐车上去。” 程越鸿连忙接过保温箱,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有些吃惊。 箱子里装着两个不锈钢桶,分别装着原味奶茶和黑糖珍珠。 奶茶的香气从盖子边缘丝丝缕缕地渗出来,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茶香。 程月弯指挥着程越鸿将餐车推到了学校门口。 有苦力干嘛不用。 这个时间点快到学生们下课的时间了。 有些嘴馋的学生会出来买些小零嘴回去填填肚子啥的。 现在这个时间点,外面摆着的小摊虽然没有中午那个时间段多,但也是不少了。 卖煎饼的大叔正在摊面皮,炸油条的阿姨往锅里下着生坯,茶叶蛋的锅里冒着热气。 看到程月弯的餐车过来,几个摊主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紧张。 这几日程月弯一直没过来摆摊,他们的生意虽然算不上爆火的那种,但也要比先前的好上不少。 谁知这才几天的功夫,程月弯就又回来了。 第89章 牛角包+红豆包 家里是有空房的,吃完饭之后,程越鸿便被程月弯打发去房间里休息了。 程越鸿躺在松软的床铺上,身上盖着蓬松的棉被。 阳光透过浅蓝色的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这一觉睡得极沉,许久没睡过这般安稳觉了。 程越鸿揉了揉眼睛,视线逐渐聚焦在床尾。 那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套衣物,最上面是一件藏青色的针织毛衣。 床边的地板上还放着两双新鞋。 自己吃饭前穿的那身破旧衣服是从垃圾堆旁捡来的,领口已经磨破了,袖口沾着洗不掉的污渍。 吃饭前宋怀生找了身自己的衣裳让他先换上。 虽然干净,但宋怀生的身材比他壮实太多,衣服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裤脚还得挽好几折。 少年摸着新衣服的布料,眼眶有些发热。他轻手轻脚地换上那件藏青色毛衣和一条深色长裤,又试了试运动鞋,大小正合适,走起路来舒适又跟脚。 他站在穿衣镜前转了个圈,镜中的少年终于有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只是瘦削的脸颊和手上的老茧还提醒着过去的艰辛。 推开房门,一阵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程越鸿顺着香味走到厨房,发现程月弯和两个小家伙正围在一个土黄色的陶制烤窑前。 烤窑顶部有个圆形的开口,正冒着缕缕白烟。 岁岁和愿愿一左一右地蹲在烤窑旁,小脸上沾着面粉,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窑口。 “小舅舅!”岁岁第一个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程越鸿,兴奋地喊道。 小家伙穿着件小围裙,手里还拿着个木勺,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程月弯闻言转过头来,手上还沾着面粉。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弟弟的新装扮,眼睛弯成了月牙:“醒了啊?衣服还合身吗?” 程越鸿点点头,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毛衣下摆。这身衣服太新了,让他有些不习惯。 “正好,我们的面包也要烤好了。” 一旁的愿愿骄傲地仰起小脸,鼻尖上还沾着一点面粉,“这次的面包愿愿也有一起参与做哦!” 程月弯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转身用厚布垫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烤窑。 一股浓郁的麦香顿时充满了整个厨房,混合着蜂蜜的甜香味。 窑内的面包呈现出漂亮的金黄色,表面微微裂开,露出里面松软的组织。 “再等五分钟就能吃了。”程月弯说着,用木铲轻轻敲了敲面包表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听这声音,里面已经熟透了。” “阿姐...”程越鸿犹豫了一下,“这些衣服...” “哦,我下午去百货商场买的。”程月弯头也不抬地说,专注地检查着面包的火候,“想着你醒来就能换上。” 至于为什么不等他醒了之后带着他一起去,也是怕他因为价格什么的推辞着不要,还是自己直接买更快一点。 程越鸿抿了抿嘴,他本想说自己不需要这么多新衣服,但看着阿姐忙碌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悄悄摸了摸毛衣袖口的走线,针脚细密均匀,是上好的做工。 “小舅舅,你看!”愿愿献宝似的指着烤窑里头,“这是我做的面包!”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小面团,勉强能看出是个兔子形状,耳朵一只长一只短。 程越鸿蹲下身,认真地看了看:“很可爱。” “等烤好了给舅舅吃!”愿愿开心地说,小脸上写满期待。 岁岁也不甘示弱,指着自己做的飞机面包,但是早就已经看不出任何形状来了。 程越鸿忍不住笑了,这一笑,脸上的阴郁顿时消散了不少。 程月弯看着弟弟和两个孩子互动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她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一个搪瓷盘,准备等面包出炉后盛放。 “时间到了。”程月弯宣布道,用木铲小心地将面包从烤窑中取出。 金黄色的面包表面泛着油光,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岁岁和愿愿立刻围了上去,小鼻子一耸一耸的,像两只馋嘴的小动物。 那股甜香味,连程越鸿都忍不住的吞咽了好几口口水。 现在这个年代烤箱还没普及,海岛这边自然更是瞧不见烤箱的影儿的。 大多数用的都是这种用土砌起来的烤窑,虽然比不上那些电烤箱精准,但胜在火候够旺,烤出来的面包别有一番风味。 效果其实是差不多的,但是因为每个烤窑的大小不一样,需要的火候时间也不一样,所以比较难以把握。 但是这可难不住程月弯。 她先试烤了一炉简单的白面包,已经摸清了这座土窑的“脾性”。 窑底的火要烧到木炭发白,窑壁烫手但不能冒烟,这样的温度最适宜。 今天的时间足,心情也好,所以程月弯总共烤了三样面包:奶香牛角包、红豆面包和菠萝包。 奶香牛角包的面团是昨晚就准备好的。 先将高筋面粉过筛后堆成小山状,在中间挖出一个凹槽。 新鲜的牛奶温热至手指能忍受的温度,加入酵母和少许砂糖化开,慢慢倒入面粉中。 然后将黄油切成小块揉进面里,这个步骤最考验耐心,黄油必须完全融入面团又不能揉过头。 揉好的面团盖上湿布,放在灶台边发酵了一整夜,现在已经膨胀到原来的两倍大,切开来里头布满蜂窝状的气孔。 把发好的面团倒在撒了薄面的案板上,轻轻按压排气。 擀面杖来回滚动,将面团擀成厚约半厘米的大面片,再用刀切成等腰三角形。 从宽的一端开始卷起,双手配合着边卷边轻轻拉伸,最后将尖角压在底部。 成型后的牛角包整齐排列在芭蕉叶上,刷上一层蛋黄液,金黄的液体在面团表面形成一层光亮的外衣。 红豆面包的内馅是下午刚熬好的。 程月弯用的是品质上好的赤小豆,颗粒饱满,颜色深红。 豆子浸泡一夜后,用砂锅小火慢炖至开花,期间要不断撇去浮沫。 煮好的豆子过筛去皮,只取细腻的豆沙,加入红糖和一小块猪油,在铁锅中翻炒至能成团。 炒好的豆沙呈现出深琥珀色,油光发亮,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制作面包的面团与牛角包类似,但加入了少许蜂蜜增加甜度。 发好的面团分成均匀的小剂子,擀成中间厚边缘薄的圆片,包入一勺红豆馅,像包包子一样收口捏紧。 程月弯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确保每个面包的封口都严丝合缝,不会在烤制时爆开。 成型的面包胚放在芭蕉叶上二次发酵,表面用刀片划出十字花纹,露出一点内馅的色泽。 第88章 红烧猪蹄+蒜香排骨+糖醋虾仁+肉末蒸蛋 第一道准备做个红烧猪蹄,因为猪蹄焖煮的时间要久一点。 程月弯选的是前蹄,肉质更紧实。 猪蹄表面的杂毛什么的当时买来的时候就已经让摊主用火枪烧过了,现在表面黑黑的,用刀稍微刮一下,再用清水冲洗干净就行。 冷水下锅,加入姜片和料酒焯水,去腥。 焯好的猪蹄捞出,沥干水分。 锅里倒油,放入冰糖炒出糖色,待糖液变成琥珀色时,下猪蹄快速翻炒,让每一块都裹上糖色。 随后加入葱段、姜片、八角、香叶、干辣椒等,再淋上生抽和老抽,翻炒均匀后倒入热水,没过猪蹄。 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直到汤汁浓稠,猪蹄软烂。 趁着炖煮猪蹄的时间,再用另外一口锅来做蒜香排骨。 排骨剁成小段,用清水浸泡去血水。 沥干后加入蒜末、生抽、料酒、白糖、胡椒粉腌制半小时。 锅里倒油,烧至六成热,将排骨一块块放入,炸至金黄酥脆后捞出。 锅里留少许底油,爆香蒜末和干辣椒,倒入炸好的排骨,快速翻炒,让蒜香充分渗入。 最后撒上白芝麻和葱花,排骨外酥里嫩,蒜香浓郁,咬一口汁水四溢。 程月弯又做了个不一样口味的糖醋虾仁。 虾仁洗净去虾线,用盐、料酒、淀粉腌制十分钟。 锅里烧油,将虾仁滑炒至变色后盛出。 倒入白糖、白醋、生抽和少许清水,熬成浓稠的糖醋汁。 再将虾仁倒回锅中,快速翻炒,让每一颗虾仁都裹上红亮的酱汁。 虾仁Q弹鲜甜,酸甜适口,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肉末蒸蛋是和米饭一块儿煮的。 鸡蛋打散,加入温水、盐和少许生抽,搅拌均匀后过筛,滤去气泡。 肉末用生抽、料酒、胡椒粉腌制片刻。 将蛋液倒入碗中,盖上保鲜膜,用牙签扎几个小孔,上锅蒸八分钟。 待蛋液微微凝固时,铺上肉末,继续蒸五分钟。出锅后淋上香油,撒上葱花。 蒸蛋细腻如布丁,肉末鲜香,入口即化,是下饭的绝佳搭配。 ...... 程月弯的动作很快,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声音、油锅滋滋的声响、蒸锅冒出的热气,交织成一种令人安心的烟火气。 饭菜的香味很快飘满了整个屋子。 程越鸿坐在堂屋里,闻着这股久违的家的味道,眼眶又红了。 他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愿愿清脆的嗓音:“好香好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愿愿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小鼻子一耸一耸的,像只嗅到食物的小狗。 岁岁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个纸折的小飞机。 两个孩子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堂屋里的陌生少年,顿时愣住了。 “爸爸,这是谁呀?”愿愿歪着头,好奇地问道。 宋怀生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你们的小舅舅。” “舅舅?”岁岁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 程越鸿似乎也没料到,几年不见,自己的姐姐不仅嫁了人,居然还有了两个孩子! 程月弯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看到两个孩子,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岁岁,愿愿,这是妈妈的弟弟,你们要叫小舅舅。” 愿愿立刻甜甜地喊了一声:“舅舅好!” 程越鸿看着这两个小家伙,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你们好......” 岁岁盯着程越鸿脸上的淤青,皱了皱眉:“舅舅,你受伤了吗?” 程越鸿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嘴角的伤,勉强笑了笑:“没事,不小心摔的。” 愿愿却已经跑到餐桌旁,踮着脚看着满桌的菜,眼睛亮晶晶的:“妈妈,今天怎么这么多好吃的?” 程月弯笑了笑:“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是啊,特别的日子。 这顿饭,她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菜都做一遍。 饭菜上桌,香气四溢。 红烧猪蹄红亮诱人,蒜香排骨金黄酥脆,糖醋虾仁酸甜开胃,肉末蒸蛋嫩滑鲜美...... 宋怀生给每个人都盛了满满一碗米饭,轻声说道:“吃饭吧。”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饥一顿饱一顿,此刻面对满桌佳肴,那种本能的渴望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但他只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筷子青菜,就着米饭慢慢咀嚼。 程月弯注意到他的动作很克制,每次夹菜都只夹最小的一块。 “小鸿,多吃点肉。”程月弯直接夹了两块最肥嫩的猪蹄放到他碗里,酱色的汤汁立刻浸透了雪白的米饭,“你姐现在有钱,管够。” 程越鸿的筷子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程月弯看见他的眼眶有点红,但少年倔强地抿着嘴,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时,坐在一旁的愿愿抬起头,小脸上沾着几粒米饭,含混不清地说:“小啾啾,你要和愿愿一样多词一点呀!” 愿愿的嘴里塞着菜,发音不标准,但那股认真劲儿把大人都逗笑了。 “多呲一点才能长高高呀!”愿愿挥舞着沾满饭粒的小勺子,一脸严肃地教育舅舅,“妈妈的饭介么香,愿愿根本就控几不住偶寄几呀!” 程越鸿终于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 小孩子天真烂漫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紧绷的心门。 他伸手揉了揉愿愿的脑袋,轻声道:“好,舅舅也不控几寄几了。” 从那一刻起,少年放开了胃口。 他先是将碗里的猪蹄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缝里的胶质都没放过。 然后是糖醋排骨,一块接一块,吃得满嘴油光。 宋怀生默默地又给他盛了碗饭,这次压得实实的,像座小山。 程越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没推辞,接过碗继续吃。 他夹菜的动作渐渐放开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畏手畏脚...... 程月弯做的饭菜量都是足足的,可今儿不只是心情好还是咋的,每个人的胃口都好得很,最后竟是将这些菜都给吃了个七七八八的。 第87章 当年之事 他躲在老槐树后面,心跳如擂鼓。 阿姐......阿姐会不会也在其中?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少年调转方向,没往家走,而是朝着村外的大路跑去。 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远处尘土飞扬,隐约能看见几个蹒跚的人影。 程越鸿挤进人群,踮着脚张望。 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但他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什么。就在这时,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口鼻。 “别出声,带你找姐姐。”陌生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 程越鸿拼命挣扎,镰刀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但周围的村民都被远处的队伍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注意到这个被拖进树林的少年。 他的指甲在对方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换来的是后颈一记重击。 世界天旋地转,最后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 麻袋被粗暴地扯开,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 面前站着三个陌生男人,满脸横肉,腰间别着砍刀。 “长得挺周正,”其中一个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能卖个好价钱。” 程越鸿被卖给了一户深山人家。 那家的女人生不出孩子,男人又老又凶,动不动就用烧火棍打人。 第一天晚上,他被锁在柴房里,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狼嚎,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我知道跑不掉,”程越鸿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就假装认命了。”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砍柴、挑水、喂猪,干得比牲口还勤快。 那家人渐渐放松了警惕,有时甚至会让他独自去山里捡柴。 程越鸿利用这些机会,一点一点摸清了出山的路。 “等了快两年,才等到机会。”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老男人喝得烂醉如泥,女人去邻村喝喜酒还没回来。 程越鸿偷了一把砍柴刀和几个冷馒头,趁着夜色溜出了院子。 他在山林里狂奔,树枝抽打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身后传来狗吠声,还有老男人醉醺醺的叫骂。 程越鸿不敢停,一直跑到胸口发疼,嘴里全是血腥味。 天亮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土路上。 远处有个小车站,只有一间破旧的站房和一根歪斜的站牌。 程越鸿用身上仅有的几毛钱买了张最便宜的车票,跳上了第一班离开的火车。 “他们蒙着我的眼睛带进去的,”程越鸿摇摇头,“我根本记不得来时的路。” 火车开了三天三夜,最后停在了远山岛。 程越鸿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只能睡在桥洞下,靠捡垃圾堆里的剩饭活命。 有时运气好,能在菜市场捡到些烂菜叶;运气不好时,就只能喝几口凉水充饥。 “那天......”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看见你了。” 百货大楼的宴会厅里,程越鸿偷偷溜进去想找点吃的。 他躲在角落里,看着衣着光鲜的人们推杯换盏。 然后,他看见了程月弯——虽然已经多年不见,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姐姐。 “我想喊你,”程越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但保安发现了我......” 他被追着跑了好几条街,最后躲在一个垃圾箱后面才逃过一劫。 那天晚上,他蜷缩在桥洞下,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程月弯将弟弟瘦削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泪水浸湿了少年肩头单薄的衣衫。 她能清晰地摸到程越鸿后背凸起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像是串起的珠子。 记忆中那个圆润可爱的小男孩,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阿姐,没事的,我其实也没受多少苦。”程越鸿的声音闷闷地从她肩头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那种故作坚强。 程越鸿在她怀里动了动,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少年的手掌粗糙得不像话,指腹上全是茧子,刮得她脸颊微微发疼。 “真的,阿姐,”程越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些人贩子看我长得好看,还想卖个好价钱呢,路上都没怎么饿着我。” 到了买家手里后,也就是前面几天故意饿着他,等他后面装作听话之后,除了活动的地方受限,其他倒也没什么。 程月弯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宋怀生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沉稳有力:“岳父岳母的下落我已经在打听了。” 这句话让程月弯的哭声稍稍止住。 “找到他们不是难事,”宋怀生继续道,“难的是如何把人带出来。” 不过既然是被人诬陷的,那一定就会有破绽,只是要稍微费点时间罢了。 眼瞅着就要到午饭时间了,宋怀生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看了看程月弯哭得发红的鼻尖,心想她这会儿肯定没心思做饭了。 他站起身,低声说道:“我去饭堂打点饭菜回来,你们先歇会儿。”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烧,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认知的。 怎么着也是见小舅子的第一顿饭,还是得拿点好菜出来招待招待。 程月弯却猛地抬头,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不用,我自己烧。” 宋怀生一愣:“你......” “外头烧的哪有我自己烧的好?”程月弯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往厨房走。 家里还有不少肉菜,炒几个好菜不在话下。 宋怀生看着她那故作镇定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没再阻拦。 程月弯进了厨房,先是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随后,她打开橱柜,翻出今天早上才买的猪蹄、排骨、虾仁和鸡蛋。她动作麻利地系上围裙,开始准备午饭。 第86章 姐弟相见 吉普车行驶在沿海公路上,车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坠入海中。 程月弯靠在副驾驶座位上,目光涣散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车窗边缘,指甲在玻璃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宋怀生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余光不时瞥向身旁的妻子。 从百货大楼出来到现在,程月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知道她不是在烦苏铃铃那件事。 她此刻心里装着的,是那个失联多年的弟弟。 “前面要转弯了。”宋怀生轻声提醒,声音刻意放得很柔。 程月弯这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手指从窗边收了回来,在膝盖上蜷缩成拳。 接下来的两天,天气一直阴郁。 厚重的云层笼罩着整个远山岛,潮湿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味从门缝里钻进来。 程月弯没有出摊,连平日里雷打不动的护肤品制作也停了下来。 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相册。 里面夹着几张泛黄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小男孩才到她腰部高,穿着藏青色的学生装,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 那是程越鸿八岁生日时拍的,也是他们全家最后一张合影。 程月弯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弟弟的笑脸,指腹下的相纸已经有些发脆。 第三天中午,程月弯正在厨房热昨天的剩菜。 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白气,里面的白菜炖粉条咕嘟作响。 她机械地搅动着锅铲,思绪却飘得很远。 直到院子里传来吉普车急刹的声音,她才猛然回神。 “今天怎么这么早?”程月弯擦着手走出厨房,话刚说一半就哽在了喉咙里。 宋怀生站在院门口,片刻之后,一个少年从宋怀生背后探出头来。 少年只和程月弯一般高,身上的格子衬衫松松垮垮地挂着,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 脸上脏兮兮的,左眼角有一块青紫,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阿姐......” 少年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像是很久没有好好喝过水。 这个称呼一出口,程月弯的眼泪就决了堤。 她踉跄着向前几步,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少年也红了眼眶,泪水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宋怀生赶紧上前扶住妻子,另一只手稳住摇摇欲坠的少年。 “进屋说。”宋怀生低声提醒,半搂半抱地把两人带进堂屋。 程月弯的手一直在抖,她想去摸弟弟的脸,又怕碰疼他的伤,最后只是紧紧攥住了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 那双手粗糙得不像个少年人的手,掌心布满老茧,还有几道新鲜的伤口。 宋怀生倒了杯温水递给程越鸿,又拧了条热毛巾给程月弯擦脸。 等两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他才开口解释来龙去脉。 自从程月弯提起弟弟的事后,他就暗中派人在城里留意。 百货大楼附近是重点区域,因为那里是流浪者们常去的地方。 “我今早亲自去守的,”宋怀生说,声音很平静,“在小南巷的拐角处发现了他。” 少年当时正在翻垃圾堆,听到脚步声立刻警觉地转身。 宋怀生描述说,那一刻他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只因那眉眼和程月弯太像了,尤其是蹙眉时的神态。 “他不肯跟我走,”宋怀生苦笑了一下,“以为我是人贩子。” 少年躲闪的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宋怀生试着报了几个名字,包括程月弯老家的地址,都没能打消对方的戒备。 直到他提到“程月弯”三个字,少年才猛地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阿姐...真的在这里?”少年当时的问话让宋怀生心头一紧。 即使上了车,程越鸿也一直紧贴着车门坐着,手指抠着座椅边缘,随时准备跳车的样子。 直到看见军区大门,他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堂屋里,程月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鸿,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少年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眼神飘忽不定,支支吾吾的不愿说话。 宋怀生清了清嗓子:“这两天我查了些事情。” 原来当年程家父母的生意失败并非意外。 他们被一个合作多年的伙伴设计,不仅赔光了家产,还背上了莫须有的政治罪名。 最危急的时刻,夫妻俩用最后一点人脉和积蓄,把程月弯从下乡名单上抹去了。 “他们知道,如果告诉你真相,你一定会跟着一起走。”宋怀生轻声说,“所以才编了那个谎话。” 至于那些年程月弯寄往老家的信,自然从未到达父母手中。 所谓的“回信”都是叔叔一家伪造的。 “那你呢?”程月弯强忍着哽咽,“你怎么没和爸妈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会出现在远山岛上?” 程越鸿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臂上的一道疤痕,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我遇上人贩子了...” ...... 那是个能把人烤化的午后。 毒辣的日头悬在正空,麦田里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色。 程越鸿记得自己握着镰刀的手心全是汗,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白光。 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粗布衣裳黏在皮肤上,像是第二层皮。 "小鸿,你先回去歇会儿。"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沙哑中带着疲惫。 程越鸿回头,看见父亲和大哥佝偻着腰,还在不停地割着麦子。 母亲的草帽已经被汗水浸透,边缘耷拉下来,却仍坚持着捆扎麦秆。 九岁的少年咬了咬干裂的嘴唇,想说自己还能坚持。但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差点栽倒在麦茬上。 大哥赶紧扶住他,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脸:“脸都晒脱皮了,快回去。” 程越鸿最终妥协了,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村里走。 锄头扛在肩上,铁质的刀背烫得他时不时要换一边肩膀。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他听见几个纳凉的村民在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又下来一批。”一个沙哑的男声压得很低。 “说是之前就该来的,使了手段躲过去的。” “造孽啊......”另一个声音接道,“这回可惨了,直接发配到最苦的矿区。” 程越鸿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第85章 小孩子能撒谎吗? “她故意把奶油擦在大姐姐的衣服上,然后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了!”靳安的声音在安静的宴会厅里格外清晰。 他站的位置正对着楼梯,将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在大姐姐的手还没举起来之前,苏铃铃就已经开始往后倒了! 靳安的小胖手在空中比划着,努力还原当时的场景。 “这个妹妹端着块蛋糕走到大姐姐身边,假装走路不稳,实际上是把奶油抹在了大姐姐的裙子上。接着她就自己往后倒,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宴会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不少人的目光在程月弯、苏铃铃和靳安之间来回游移。 程月弯的裙摆上确实有一块明显的奶油污渍。 宴会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线在众人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将这场对峙映照得愈发戏剧化。 “小孩子的话而已,当不得真,说不定是角度原因看错了呢。” “诶婶子,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刚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小孩子可不会随随便便撒谎’吗?怎么到现在这会儿就又变了呢?”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激起阵阵涟漪。 围观的人群中传出几声压抑的轻笑,又很快归于沉寂。 事情变得微妙起来,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股暗流涌动的张力。 苏铃铃还坐在地上,粉色蓬蓬裙沾满了灰尘,精心打理的小卷发也散乱了几缕。她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时不时偷瞄大人们的反应。 而程月弯始终保持着挺直的站姿,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紊乱。 在她身旁,靳安像只炸毛的小兽,拳头攥得紧紧的,小脸涨得通红。 三方的证词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边是苏铃铃言之凿凿地指控程月弯推人。 一边是程月弯从容不迫的否认。 还有靳安这个意外出现的小证人斩钉截铁的证词。 在场众人交换着眼色,心里都已经有了判断。 这哪里是程月弯嫉妒苏怡媛所以推孩子,分明是苏怡媛精心设计的局,想要陷害程月弯。 但没有人敢直接说破。 苏怡媛背后可是老首长,谁都不敢得罪。 几个年长的军官已经开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试图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年轻些的军属们则咬着耳朵窃窃私语,眼神在苏怡媛和程月弯之间来回扫视。 苏怡媛感到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真丝连衣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精心描画的妆容依然完美,但嘴角的弧度已经有些僵硬。 这是她回归后的首次公开亮相,本该是重新确立地位的关键时刻,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彻底打乱了节奏。 “小朋友,”她蹲下身,强迫自己露出温柔的微笑,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搭在靳安肩上。 “可能是你站的位置的问题,所以才没怎么看清,不过阿姨也不怪你......” 这句话像一滴冷水落入滚油。 这意思,分明是说靳安是在撒谎了。靳安小小年纪,有两件事是最忍受不了的,一件是不让他吃,另一件就是冤枉他! 靳安猛地甩开她的手,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苗。“不可能!”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稚嫩的声音在宴会厅里格外刺耳,“我方才瞧得清清楚楚!” 苏怡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控制局面:“阿姨不是这个意思,阿姨的意思是说......” “你的意思是,我的儿子在撒谎?” 一道冷冽的女声从楼梯口传来,像一把利剑劈开嘈杂的人群。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声源处。 黄铁兰刚好在这边办完事,心里也是知道这种大酒店里东西又贵又不好吃,靳安这臭小子肯定是扛不住的,所以就想着过来先接他一块儿回去,谁知正好碰上了这样一幕。 苏怡媛自然也是晓得黄铁兰的名号,俗称铁阎王,是一点情面都不给的那种。 自己之后还要在这边常住,得罪她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黄主任,我不是这么个意思。”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靳夫人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先是在儿子身上快速扫过,确认他无恙后,直直刺向苏怡媛。 她嘴角挂着冷笑,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苏同志,我儿子今年七岁,从会说话起就没撒过谎,要不要我把他这些年得的‘诚实之星’奖状拿来给你看看?” 宴会厅里鸦雀无声,连苏铃铃都忘记了哭泣。 苏怡媛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精心维持的表情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突发状况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靳夫人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步步紧逼:“还是说,苏同志认为我们靳家的家教有问题?” 她特意加重了“靳家”二字。 苏怡媛知道自己此刻必须立马挽回局面,但大脑却一片空白。 “小丫头,你告诉大家,刚才是上面那个阿姨把你推下去的吗?” 或许是黄铁兰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威严,让人难以抵抗。 “我...我可能记错了...”苏铃铃怯生生地开口,小手拽了拽苏怡媛的裙角,“好像是我自己不小心绊倒的...”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引爆了更大的骚动。 苏怡媛猛地转头看向女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她精心调教的女儿,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背叛了她? 苏铃铃自己也觉着冤枉。 妈妈只让她从楼梯上摔下去,然后说是那个坏阿姨推的她就可以了。 也没跟她说后面还有事情啊! 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也都很明了了。 宋怀生也是不再留脸面,直接就带着程月弯离开了。 并表示自己会将今天的事悉数告知给老首长。 苏铃铃一个孩子,怎么会想到这种计谋。 定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的。 怎么着也是战友的孩子,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娃娃被苏怡媛就这般教坏掉。 一场闹剧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第84章 小证人靳安 毕竟谁也不想和会伤害孩子的人做朋友。 宋怀生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他站得笔直,军装上的肩章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我太太说她没有推。”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安静的宴会厅里格外清晰。 苏怡媛面色一怔,精心描绘的柳叶眉微微挑起。 她显然没料到宋怀生会如此干脆地站在自己妻子这边,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涂着橘红色口红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挂上那副委屈的表情:“可是铃铃明明说......” “小孩子的话未必可信。”宋怀生打断她,目光扫向躲在母亲怀里的苏铃铃。 小姑娘接触到他的视线,立刻把脸埋得更深了,“这边大堂应该有监控的吧?把监控调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海岛上的条件虽然一般,但是老式的那种监控设备还是有的。 程月弯站在丈夫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百货大楼虽然刚完工不久,监控设备一应俱全,但苏怡媛既然敢设这个局,肯定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果不其然,一个穿着西装、胸前别着“后勤经理”名牌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经理不停地鞠躬,“这几日大楼正在全面维修,监控正好出了故障,所有的摄像头都没在工作状态......” 宴会厅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人则狐疑地打量着苏怡媛母女。 “算了算了,”苏怡媛突然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与宽容。 “就当我们铃铃是不小心自己摔下去的吧。”她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 这番以退为进的表演堪称精彩。 若是一般人,可能就顺着台阶下了。 但宋怀生不是一般人,程月弯更不是。 “苏同志,”程月弯上前半步,声音平静而清晰。 “不是‘就当’,而是苏铃铃就是自己摔下去的。”她顿了顿,目光直视苏怡媛。 “若是实在纠缠不下的话,不如我们就拿测谎仪来测一下,就知道谁在说谎了。” 宋怀生这话一出,宴会厅里顿时炸开了锅。 测谎仪是半年前刚从京城运回来的稀罕玩意儿,据说能通过测量人的脉搏、呼吸和皮肤电阻来判断是否说谎。 虽然准确度还有待考证,但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确实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宋怀生斩钉截铁地补充道:“事关我太太的清誉,我觉得还是弄清楚的好。” 苏怡媛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精心涂抹的粉底也遮不住她突然失去血色的面容。 她怀里的苏铃铃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紧张,又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怀生,这点小事,就不用搬出测谎仪来了吧?”苏怡媛的声音有些发颤,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女儿的衣服。 “铃铃受了惊吓,我想先带她回去休息......” 宋怀生却不为所动:“既然各执一词,测谎仪是最公平的解决办法。” 他转向围观的众人,“各位觉得呢?” 看客们面面相觑。 王嫂子第一个站出来:“我觉得宋团长说得在理,谁也不想和一个会对孩子下狠手的人住在边上,还是趁早弄清楚的好。” “就是就是,”刘婶子附和道,“要是程妹子真推了孩子,那确实该道歉;要是没推,也不能白白背这个黑锅啊。”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点头。 苏怡媛的处境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她搂着女儿的手臂微微发抖,精心打理的发髻边渗出细密的汗珠。 程月弯冷眼旁观,注意到苏铃铃正偷偷从母亲怀里往外看,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慌乱。 这孩子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宴会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原本华丽的生日宴,转眼间变成了一场关乎名誉的对峙。 水晶吊灯的光芒照在每个人脸上,将他们的表情映照得一清二楚——有好奇的,有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 程月弯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次开口,却听见后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不是大姐姐推的!”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靠近甜品台的一根罗马柱旁,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小西装的男孩。 他的西装虽然笔挺,但肚子处的扣子明显绷得有些紧。 “不是大姐姐推的!”男孩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西装的衣角,声音虽然稚嫩却异常坚定。 宴会厅里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有人小声询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立刻有知情者压低声音回答:“黄主任家的啊,这你都不认识?” 黄铁兰是驻地赫赫有名的妇女主任。 在这个军属大院中,如果说军队里职位最高的是首长,那么军属圈子里权力最大的非妇女主任莫属。 从邻里纠纷到婚丧嫁娶,从孩子上学到家属工作分配,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归妇女主任协调管理。 因此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这位雷厉风行的女干部。 程月弯自然也认出了这个男孩,不过她不是通过黄主任的关系认出来的,而是因为这张圆嘟嘟的脸实在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经常光顾她小吃摊的小胖墩嘛。 这个馋嘴的家伙几乎每次都要来买好几个海鲜卷,每次都要多加酱料,吃完后还会眼巴巴地问明天还来不来。 今天是周末,靳安不用上学。 听说小叔叔要来参加一个有很多好吃的生日宴会,他死缠烂打地跟了过来。 可到了现场才发现,那些摆在银盘里的精致甜点看着漂亮,味道却还不如他奶奶蒸的红糖发糕。 失望之余,他随便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打算等宴会结束就跟小叔叔回家。 靳安原本都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骚动。 他揉揉眼睛坐直身子,正好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使劲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不是那个在学校门口摆摊卖海鲜卷的大姐姐吗? 靳安正想过去打招呼,却看见苏铃铃摇摇晃晃地朝大姐姐走去。 他只好又坐回沙发上,想着等苏铃铃说完话再过去。 第83章 嫉妒苏怡媛? “天啊,孩子摔下去了!” “怎么回事?” “好像是跟宋团长夫人在一起...” “该不会是...” 苏怡媛的尖叫声从人群中炸开:“铃铃!我的宝贝!” 她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夸张地检查着伤势。 “哪里疼?告诉妈妈!” 几位军医闻讯赶来,蹲下身给苏铃铃做初步检查。 程月弯站在楼梯顶端,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箭一样射向自己。 她看到宋怀生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写满担忧和困惑。 苏铃铃的哭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刺穿耳膜。 “是她推我的!”小丫头突然指着程月弯,抽抽搭搭地控诉,“阿姨不喜欢我...她推我...”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引爆了更大的骚动。 程月弯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看到苏怡媛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随即又换上了悲痛欲绝的表情。 “程月弯!”苏怡媛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铃铃?她还是个孩子啊!” 周围看客们的目光在程月弯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向宋怀生。 “宋团,这事你得给个交代啊。” “是啊,再怎么说,也不能对一个小丫头下手啊,小孩子实在是经不得摔的呀。” ...... 程月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着楼梯下方混乱的场景,看着苏铃铃额头上那个触目惊心的肿块,看着苏怡媛脸上虚伪的悲痛,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陷阱。 今天来参加生日宴的,基本上都是部队里的人。 当年关于宋怀生和苏怡媛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些。 如今苏铃铃突然从楼梯上摔下来,而当时站在她旁边的只有程月弯一人,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某种刻意的报复。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程月弯身上,眼神里带着微妙的探究和怀疑。 “原来这就是宋团长的媳妇儿?” “长得倒是挺标致,没想到心思这么狠毒。” “听说宋团当初是被逼着娶她的?”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蔓延,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程月弯笼罩其中。 先前就有传言说,宋怀生之所以不离婚,是因为家里那位泼辣善妒。 泼辣倒是看不出来——程月弯平日里待人温和,说话轻声细语,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撒泼的人。 但善妒…… 不会真的因为嫉妒苏怡媛,所以才把苏铃铃推下楼的吧?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像野草一样疯长。 几个站在后排的军官互相交换了眼色,压低声音议论着: “听说苏怡媛和宋团以前差点成了,要不是后来出了那档子事……” “现在人家孩子都摔了,这事要是真的,宋团这脸往哪搁?” “啧,家宅不宁啊……” 程月弯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迎上众人的审视。 她既没有慌乱地辩解,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反驳,只是安静地站着,仿佛周围的窃窃私语都与她无关。 然而,在场的也不全是看热闹的人。 “月弯妹子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我跟她相处这么久,她什么品性我能不知道?更何况她自个儿还有两个孩子呢,怎么可能那么恶毒地把孩子推下楼?” “对嘛对嘛,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真想下手,那也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吧?那不是弄得人尽皆知了嘛!” “不会是苏铃铃这丫头撒谎了吧?” ...... 不过声音不多。 毕竟苏怡媛的身份摆在那里,如今帮程月弯讲话,那不就是要和苏家作对了嘛。 “她才六岁,小孩子会平白无故冤枉人吗?更何况要不是中间有这平台缓冲了一下,那直接就摔迷糊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无一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程月弯身上,仿佛要从她的表情里挖出什么蛛丝马迹。 而就在这时,宋怀生大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程月弯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挡在她前面,将那些探究的目光隔绝在外。 “有没有事?”他低声问,声音沉稳,眼神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程月弯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我推的。”她开口,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宋怀生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直接道: “我知道。” 他自然是没有怀疑过她的。 这三个字一落,周围的声音瞬间小了几分。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宋怀生会这么干脆地站在程月弯这边。 苏怡媛站在不远处,怀里抱着抽抽噎噎的苏铃铃,眼神阴沉地盯着这一幕。 ...... 百货大楼六层的宴会厅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的几个人身上。 抱着抽泣的苏铃铃的苏怡媛,面色冷峻的宋怀生,以及站在丈夫身侧神情坦然的程月弯。 “怀生,我知道程小姐可能不是故意的。”苏怡媛的声音刻意放柔,带着几分委屈与宽容。 “你就让她给铃铃道个歉,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抚女儿的后背。 苏铃铃的粉色蓬蓬裙上沾了些许灰尘,圆润的小脸上挂着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 这番话表面上是息事宁人,实则暗藏杀机。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若是程月弯此刻低头认错,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因为嫉妒而对一个小女孩下黑手。 用不了半天,这事儿就会在军属大院传得沸沸扬扬。 “宋团长家那个新媳妇,看着温温柔柔的,居然连孩子都推。” “听说是因为嫉妒人家苏同志和宋团长的交情。” ...... 谣言一旦种下,往后程月弯在军区的人缘可就难说了。 第82章 滚下楼梯 宋怀生没有戳破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不费什么事。”宋怀生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这次程月弯没有立即回答。 宴会厅的喧嚣忽远忽近。 程月弯感到一阵恍惚,她以为自己早该释怀了,可原来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思念一直都在,只是藏得太深,深到连自己都骗过了。 “......随你吧。”良久,她终于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宋怀生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了解这个回答背后的分量——这是程月弯第一次松口允许他调查家人的下落。 当年结婚时她红着眼睛说“我现在就当自己是个孤儿”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这个微小的让步,已经是用尽了勇气。 “要再去找找看吗?”宋怀生问,目光扫过宴会厅各个角落。 程月弯摇摇头。 如果真是小鸿,他应该也认出她了。 如果没有主动相认,必然有他的理由。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刺——也许家人根本不想见她。 “我去下洗手间。”她突然说,转身往走廊方向走去。 她需要独处一会儿,平复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 洗手间的镜子前,程月弯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镜中的女人眼眶微红,唇色发白,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从容淡定的程月弯。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程月弯迅速收拾好情绪,推门走出洗手间。 迎面走来几个少年,其中一人穿着深色长袖,正低头看手机。 程月弯的心猛地一跳,但那人抬头时,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失望如潮水般涌来。 程月弯这才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原来一直期待着与家人重逢。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也逐渐被打开来。 哥哥背着她上学的情景,弟弟缠着她讲故事的样子......原来从未真正淡去。 回到宴会厅,宋怀生正在餐区等她。 见她回来,男人立刻迎上来,手里端着一碟她爱吃的草莓蛋糕。 “问过了,今天来宾名单上没有姓程的。”宋怀生低声说,“不过也可能是跟着别人来的。” 程月弯接过蛋糕碟,勉强笑了笑:“嗯,可能是我看错了。” 宋怀生没有拆穿她。 他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程月弯鼻尖一酸。 “等宴会结束...”宋怀生刚开口,就被一阵掌声打断。 苏怡媛牵着女儿走上中央舞台,生日蛋糕被推了出来。全场灯光暗下,只剩下烛光摇曳。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程月弯的目光再次不自觉地搜寻着那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熟悉身影。 烛光映照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也格外孤独。 宋怀生静静站在她身侧,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简短的生日仪式结束后,宴会厅里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照得通明,觥筹交错间,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 宋怀生被几个老战友拉去叙旧,程月弯独自坐在靠近楼梯口的休息区,手里握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柠檬水。 这个位置是她特意选的——既能清楚地看到整个大厅的情况,又不会太过显眼。 二楼半开放式的设计让她可以俯视一楼的舞池,方便寻找宋怀生的身影。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玻璃杯壁,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搜寻,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阿姨...”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身前响起。 程月弯收回目光,发现苏铃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小丫头被重新打扮过,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粉色蓬蓬裙,头发也重新梳成了精致的公主辫,发间的小皇冠闪闪发亮,完全看不出先前哭闹时的狼狈模样。 手里端着一块装饰着草莓的奶油蛋糕,仰着脸看她。蛋糕上的奶油有些化了,沾在她肉乎乎的手指上。 程月弯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客人。 “刚才是铃铃不对,铃铃不该推你的。”苏铃铃开口了,声音甜得发腻,像在背诵排练好的台词。 她把蛋糕往前递了递,“这个给阿姨吃。” 程月弯盯着她看了两秒,心里暗自冷笑。 苏铃铃嘴上说着道歉的话,但那张圆润的小脸上看不到半点真诚的悔意,反而带着几分挑衅。 奶油蛋糕被举得高高的,蹭到了她的衣服上。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程月弯冷淡地回道,准备起身离开。 她不想与一个小孩子计较,但也不想继续这场虚伪的对话。 就在她抬手准备轻轻推开蛋糕的瞬间,苏铃铃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程月弯的手指甚至还没碰到她,小丫头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去。 “啊——” 一声刻意拉长的尖叫划破宴会厅的喧闹。 苏铃铃手中的蛋糕飞了出去,奶油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 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楼梯扶手上,然后像个小皮球一样,从铺着红毯的楼梯上滚了下去。 程月弯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这个楼梯设计得很特别,中间有一个半圆形的休息平台。 得亏在平台上缓冲了一下,滚了三阶楼梯就停下了。 整个坠落过程其实只有短短几秒钟,但在程月弯眼中却像慢镜头一样清晰。 她看到苏铃铃的蓬蓬裙翻了起来,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裤。 看到小丫头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挥舞,试图抓住什么。 看到她的额头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磕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宴会厅里的音乐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整个空间。 “哇啊啊啊——” 苏铃铃躺在楼梯上,额头上迅速肿起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她的皇冠歪到了一边,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不堪,粉色裙子上沾满了奶油和灰尘。 小丫头张着嘴,哭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程月弯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她确定自己没有碰到苏铃铃,那个小丫头是自己往后倒的。 但现在所有人都看到的是,苏铃铃是在与她面对面时摔下楼梯的。 宴会厅里瞬间乱成一团。 第81章 亲弟弟--程越鸿 宋怀生的眼神已经冷得像冰。 他一只手稳稳地扶住程月弯的腰,拇指在刚才撞到的位置轻轻揉按,完全不在意周围宾客投来的目光。 “还疼不疼?”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清其中的关切。 程月弯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宋怀生的袖口。 她的目光落在苏铃铃身上,小女孩正透过指缝偷偷看她,眼睛里哪有半点悔意? 宋怀生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 他揽过程月弯的肩膀,转身就要往外走。 苏铃铃见状立刻挣脱母亲的手,扑上来抱住宋怀生的小腿。 “宋叔叔不要走!”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苏怡媛也急忙上前一步,精心打理的发髻因为方才的慌乱散落了几缕碎发。 她伸手想拉住宋怀生的手臂,又在半空中收了回来,最后只是绞紧了手中的丝帕。 “怀生,今天毕竟是铃铃的生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这孩子从小就把你当爸爸...” 这句话让程月弯挑了挑眉。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怡媛的表情——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里盈着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但嘴角的弧度却控制得恰到好处。 “是啊宋叔叔,”苏铃铃抽噎着附和,“你答应过要陪我过生日的......” 母女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周围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对程月弯投来同情的目光,也有人对着宋怀生指指点点。 宋怀生的背脊挺得笔直,军装上的肩章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小女孩,眼神复杂。 确实,他曾经答应过要参加这个生日会,但他没答应要容忍自己的妻子被人欺负。 “铃铃,”他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推人是不对的,尤其是长辈。” “你有你自己的爸爸,我也有我自己的孩子,我是他们的爸爸,不是你的,和你妈妈也没有半点关系,清楚了吗?” 苏铃铃的哭声顿了一下,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向母亲。 苏怡媛急忙接话:“孩子还小,不懂事......” “六岁已经不小了。”宋怀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岁岁愿愿四岁的时候,已经知道帮妈妈洗碗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让苏怡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还要维持着温柔的表情。 程月弯站在一旁,突然注意到大堂另一侧的动静。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瞳孔微微收缩。 “怀生,”程月弯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们再待一会儿吧。” 宋怀生诧异地看向妻子,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程月弯没有解释,只是捏了捏他的手。 苏怡媛见状,立刻打蛇随棍上:“是啊,蛋糕还没切呢,铃铃特意选了最喜欢的巧克力口味...” 苏铃铃也机灵地抓住机会,伸出小手指勾住宋怀生的:“宋叔叔,我保证乖乖的...” 宋怀生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眼前这对母女,最终点了点头。 但他揽着程月弯腰肢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立场。 苏怡媛的笑容终于真实了几分,她弯腰整理女儿凌乱的裙摆,借机掩饰眼中闪过的得意。 苏铃铃则破涕为笑,想要去拉宋怀生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程月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在锃亮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程月弯站在入口处,目光急切地扫过熙攘的人群。 方才一瞥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宋怀生敏锐地察觉到妻子突然绷直的背脊和微微发颤的指尖。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宽厚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后腰,低下头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怎么了?” 程月弯的嘴唇轻轻颤动,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周围的喧闹淹没:“我刚才好像...看到小鸿了...” “小鸿”这两个字从唇间溢出时,程月弯自己都怔了一下。 这个称呼已经多少年没有说出口了? 记忆里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喊“姐姐”的小男孩,如今也该长大了。 宋怀生的手掌微微收紧。 程越鸿——程月弯的亲弟弟,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当年结婚前部队调查女方家庭情况时,资料上清清楚楚写着:程家三兄妹,长子程越山,次女程月弯,幼子程越鸿。 只是后来在程月弯的强烈反对下,他放弃了对程家下落的追查。 宴会厅里的欢声笑语突然变得遥远。 程月弯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刚过完十四岁生日不久。 当时家里生意不好,已经入不敷出很久了。 妈妈难得的给她买了一条新裙子,爸爸开车把她送到乡下奶奶家,说只是暂住几天。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汽车尾灯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手里还攥着弟弟偷偷塞给她的水果糖。 “姐姐要快点回来。”小鸿当时仰着稚嫩的小脸对她说,眼睛里闪着水光。 这一“暂住”就是永远。 父母再没来接她,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寄来过。 “确定是他吗?”宋怀生的声音将程月弯拉回现实。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程月弯摇摇头,目光仍不死心地搜寻着人群:“只是......一个侧影。” 距离太远,她又不敢确定。 宋怀生沉默地注视着妻子微微发红的眼眶。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程月弯对家人的复杂感情。 表面上她总说早就不在乎了,可每次电视里播放家庭团圆的节目,她都会找借口离开房间,特地避开程奶奶,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哭...... “我待会儿去问问。”宋怀生低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程月弯紧绷的后背,“如果你想知道他们的近况,我可以...” “不用了。”程月弯条件反射般地打断他,但语气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坚决。 她垂下眼睛,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也许...只是我看错了。” 第80章 是她抢走了我的爸爸!! 岁岁和愿愿今天没跟着来参加宴会,两个孩子被江安心带去文化宫看儿童剧表演了。 这段时间在程月弯的精心调理下,江安心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原本佝偻的背挺直了,脸上顽固的红肿痘痘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些淡淡的褐色痘印,用程月弯特制的遮瑕膏轻轻一盖就看不见了。 上次军区联欢晚会上,江安心一嗓子惊艳全场。 第二日那文工团团长就找上门来,再三邀请她回归。 虽然团里还有林小雨那帮人时不时阴阳怪气,但现在的江安心早不是当初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这个世界上看不惯你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不如你的男人,另一种就是嫉妒你的女人。 ...... 宴会厅中央,穿着粉色蓬蓬裙的苏铃铃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 几个军官家的孩子想凑近看她的钻石小皇冠,却被她不耐烦地推开。 小姑娘圆润的脸上写满了骄纵,直到看见宋怀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双被肥肉挤得有些小的眼睛才突然亮了起来。 “爸爸!” 清脆的童音在宴会厅里格外刺耳。 苏铃铃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圆滚滚的身子灵活地穿过人群,在接近宋怀生时突然加速,肩膀重重撞在程月弯的腰侧。 这一下力道不小,程月弯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两步,手肘磕在了身后的香槟台上。 “爸爸,铃铃好想好想你啊!”苏铃铃已经牢牢抱住了宋怀生的大腿,仰着那张圆嘟嘟的小脸。 “你想不想铃铃啊?”不等回答,她又补充道:“还有妈妈,铃铃和妈妈都很想你哦。” 程月弯稳住身形,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被撞疼的腰。 她活了两世的人,哪会看不出这小丫头片子眼里的敌意? 那分明是故意撞上来的。 程月弯在心里冷笑,早知如此,就该把那条买小了的裙子送过来,让这胖丫头当众出丑才好。 宋怀生眉头微蹙,轻轻把苏铃铃从腿上扒下来,让她站在自己面前。 然后他后退两步,站到程月弯身边,半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铃铃,宋叔叔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叫我爸爸。” “可是你就是我的爸爸啊!”苏铃铃撅着嘴,眼眶说红就红,豆大的泪珠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其他叔叔都是这么叫的......” 这话倒是不假。 何安榜牺牲后,队里几个战友确实轮流照顾过这对母女。 苏铃铃刚学会说话的时候,懵懵懂懂的,见谁都喊爸爸,大家也就由着她叫。 说实话,宋怀生对于这母女二人的照顾一直是点到为止。 大部分战友都成了家,媳妇儿孩子都在这里,所以平日就算是想照顾这母女俩,也基本上都是让家里的女眷去照顾,就怕被有心人捕风捉影说些有的没的。 宋怀生亦是,他的那些礼都是让几个战友家属随着他们的礼一块送过去的。 可奇怪的是,等小姑娘长到四岁多,突然就只认准宋怀生一个人叫爸爸了,对其他叔叔又恢复了正常称呼。 更耐人寻味的是,苏怡媛从不纠正女儿这个称呼,反而时不时在旁人面前说些“铃铃就听怀生的话”、“这孩子跟怀生亲”之类的话。 久而久之,队里难免有些风言风语,说宋怀生和苏怡媛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 尤其当小姑娘一口一个“爸爸”、“妈妈”地叫着,不明就里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 程月弯冷眼旁观着这一幕,注意到苏铃铃说哭就哭的本事简直得了苏怡媛真传。 那眼泪收放自如的模样,哪像个马上要六岁的孩子?分明是个训练有素的小演员。 更让她在意的是,小姑娘刚才撞她那下,力道和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她吃痛,又不至于真的摔倒出丑。 这种心机,怕是没少在苏怡媛身边耳濡目染。 对于这么个小丫头,还是战友的遗孤,宋怀生自然是不能像对待苏怡媛那般对待她。 只能耐心地跟苏铃铃讲道理:“你有自己的爸爸,他叫何安榜,是个英雄......” “我不要!”苏铃铃突然尖叫起来,胖乎乎的小手死死攥住宋怀生的衣袖。 “我不要他!那个爸爸死了!我就要你当我爸爸!” 这声尖叫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 程月弯注意到不远处的苏怡媛明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却假装在跟人聊天,丝毫没有过来解围的意思。 宋怀生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轻轻掰开苏铃铃的手指,声音虽温和却不容置疑:“铃铃,不可以这样说自己的爸爸,他是为了保护大家才牺牲的,他是最勇敢的人。” 苏铃铃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但程月弯敏锐地发现,那双眼底藏着的不是伤心,而是愤怒。 小姑娘的视线越过宋怀生,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敌意赤裸裸的,完全不像个孩子该有的神情。 苏铃铃尖锐的哭声终于惊动了正在招待其他宾客的苏怡媛。 她踩着高跟鞋匆忙赶来时,裙摆因为急促的步伐而微微掀起一角。 涂着精致妆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得体的微笑。 “这是怎么了?”苏怡媛蹲下身,双手扶住女儿的肩膀。 她的目光在宋怀生阴沉的脸色和程月弯扶着腰的动作之间快速扫过,红唇微微抿紧。 宋怀生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眉宇间压着一片阴云。 他当然明白苏铃铃从小缺失父爱,苏怡媛难免会对孩子过分溺爱。 但刚才这一幕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一个六岁的孩子,居然能说出不要自己的亲生爸爸这种话,甚至动手推搡长辈。 这不是简单的顽皮,而是教养出了大问题。 “铃铃,快跟阿姨道歉。”苏怡媛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臂,声音依然温柔,但指尖的力道泄露了她的紧张。 苏铃铃抽抽搭搭地哭着,圆脸上挂满泪痕,却倔强地别过头:“我不要!她抢走宋叔叔!都是因为她,爸爸才不要我和妈妈的!是她抢走了我的爸爸!我讨厌她!” 这句话让在场的大人们都变了脸色。 苏怡媛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急忙捂住女儿的嘴:“胡说什么呢!” 转头对程月弯勉强笑道,“孩子不懂事,乱学的电视里的台词......” 第79章 红豆山药糕+桑葚紫薯糕+茉莉枣泥糕 红豆山药糕的制作最为费时。 程月弯选用的是产自北方的优质红豆,颗粒饱满,色泽深红。 红豆需提前浸泡一夜,次日用文火慢炖至开花,期间要不断撇去浮沫。 煮好的红豆过筛去皮,只取细腻的豆沙,加入适量白糖和猪油, 在铁锅中反复翻炒至能成团。 山药则是选用铁棍山药,蒸熟后去皮捣成泥,过细筛确保没有颗粒。 将山药泥与少量糯米粉、蜂蜜揉匀,分成均匀的小剂子,包入红豆沙馅,用模具压出云纹花样,最后上笼蒸十分钟。 成品外皮雪白中透着淡淡的粉,内馅若隐若现,口感绵密清甜。 桑葚紫薯糕的工序相对简单但讲究时令。 选的都是饱满多汁的紫黑色果实。 洗净后加少量清水熬煮,期间要不停搅拌防止糊底。 待桑葚完全融化,用细纱布过滤出纯净的果汁。 紫薯蒸熟后去皮压泥,与桑葚汁、少量藕粉混合揉匀,分成小团后填入桑叶纹模具压实,冷藏定型即可。 成品呈现出通透的紫红色,能清晰看到果肉纤维,入口酸甜适中,带着桑葚特有的清香。 茉莉枣泥糕的制作最为精细。 若羌枣,肉质厚实,甜度适中,拿来做枣泥最合适不过。 红枣去核后与清水按比例浸泡,待充分吸水后连水一起倒入砂锅,小火慢炖至枣肉完全软化。 煮好的枣肉过筛去皮,得到的枣泥放入炒锅,加入适量红糖和桂花蜜,小火翻炒至能抱团。 茉莉花是清晨采摘的鲜嫩花苞,与牛奶一同隔水加热,让花香充分融入奶中。 将茉莉奶液与糯米粉、粘米粉按比例调和成糊状,倒入浅盘蒸制成薄皮。 待凉后包裹枣泥馅,用茉莉花模具压制成型。 成品洁白如雪,隐约透出内馅的琥珀色,咬开后枣香与茉莉香交织,甜而不腻。 程月弯将三种糕点重新排列,每样各取三块,正好凑成九宫格。 宋怀生很快带着新买的粉色礼盒回来,盒面上还印着卡通兔子图案。 她小心地将糕点转移进去,又在空隙处垫上油纸防止移动。 合上盒盖时,最后一缕香气也被封存其中,只等打开时给人惊喜。 宴会厅另一侧的餐台上,确实摆放着不少宾客带来的点心。 有百货商店买的奶油蛋糕,表面裱花已经有些融化;有老字号产的绿豆糕,规整的方形上盖着红色印章;还有进口的巧克力,包装精美但数量有限。 这些商品点心虽然看起来体面,但程月弯有信心,自己手工制作的糕点无论在选材还是口味上都更胜一筹。 红豆山药糕用的是真材实料的山药泥,不像店里为了节省成本会掺入土豆。 桑葚紫薯糕的果香纯正,绝非香精所能比拟。 茉莉枣泥糕中的茉莉是新鲜采摘的,比干花泡制的更显清香。 每块糕点的糖分都经过精确控制,既不会寡淡无味,也不会甜得发腻,尤其适合孩子食用。 程月弯整理好礼盒的缎带,确保包装完美无瑕。 粉色的盒体配上米色丝带,既符合小女孩的喜好又不失大方得体。 她轻轻晃了晃盒子,里面的糕点纹丝不动,包装得足够稳妥。 这份临时调整的礼物,虽然不如预想的那般精致,但胜在诚意十足,而且绝不会出现不合身的问题。 前台处的红木长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包装精美的礼盒在灯光下泛着华丽的光泽。 负责收礼的年轻女兵正低头登记着宾客名单,钢笔在烫金礼单上划出流畅的线条。 宋怀生将那个粉色礼盒轻轻放在桌上,女兵抬头看了一眼,在登记簿上写下“宋团长夫妇”几个字,随后将礼盒归置到一旁专门摆放食品类礼物的区域。 程月弯的目光在那堆礼物上扫过,注意到大多数都是些昂贵的玩具和衣物,相比之下他们的糕点确实显得朴素了些。 宋怀生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宽厚的手掌在她腰间轻轻一按,低声道:“礼轻情意重。” 程月弯抿嘴笑了笑,跟着他往宴会厅内场走去。 两人刚转过走廊的拐角,一抹艳红的身影就从侧门闪了出来。 苏怡媛踩着高跟鞋,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她径直走向前台,涂着丹蔻的手指在礼盒堆中精准地挑出了那个粉色盒子。 “这个我亲自处理。”她对收礼的女兵说道,声音甜腻却不容拒绝。 苏怡媛拎着礼盒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指甲粗暴地划开包装纸。 当看到盒内整齐排列的九块糕点时,她红唇勾起一抹冷笑。 三种糕点色泽分明,桑葚紫薯糕透着诱人的紫红,红豆山药糕粉白可人,茉莉枣泥糕洁白如玉,每一块都印着精致的花纹,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亲手做的?”苏怡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指尖捏起一块红豆山药糕。 糕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能清晰地看到云纹的每一道线条。 她用力一攥,细腻的糕体立刻从指缝间溢出,红豆馅沾满了她精心保养的手指。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堆里。”她低声咒骂着。 茉莉枣泥糕在她掌心变成一团黏腻的糊状物,清雅的茉莉香与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的气息。 桑葚紫薯糕被她的指甲划得支离破碎,深紫色的果肉在粉色包装纸上留下刺目的痕迹。 “把这些处理掉。”苏怡媛招手叫来一个侍应生,将残破的礼盒递过去,沾满糕点残渣的手指在对方洁白的制服袖口留下一个明显的指印。 侍应生低头看了眼盒子里基本上被毁的面目全非的糕点,犹豫道:“苏小姐,这......” “扔了。”苏怡媛冷冷地打断他,从手包里抽出一张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后厨的垃圾桶,别让人看见。” 侍应生点点头,转身往后厨方向走去。苏怡媛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又开口:“等等。” 第78章 苏铃铃的生日宴 苏怡媛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甚至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行,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程月弯一眼,这才踩着高跟鞋,款款离开。 院子里,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众人才像是突然松了口气,议论声再次响起。 “啧啧,这苏怡媛,还真是......” “以前就听说她对宋团有意思,没想到现在人家都结婚了,她还这样。” “可不是嘛,还故意提什么铃铃,这不是存心给人添堵吗?” ...... 程月弯听着这些议论,心里倒是没什么波澜。 她男人都当众表态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转头看向宋怀生,对方正皱着眉,显然心情不太好。 程月弯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宋怀生低头看她,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别理她。”程月弯小声道。 宋怀生点头,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改天我去看看铃铃,你要不要一起?” 程月弯挑眉:“我去做什么?” 宋怀生看着她,语气认真:“让你安心。” 程月弯一愣,随即笑了。 这男人,倒是挺上道。 她点点头:“行,那就一起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铃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除去苏怡媛这段小插曲,他们的整个暖屋酒办的还是非常之不错的。 苏铃铃和岁岁愿愿同岁,只不过要比他们大上三四个月。 苏怡媛今儿过来就是来送苏铃铃的生日请帖的。 要说这苏怡媛的身份,确实不简单。 她是守备团老首长的孙女——当然,不是亲生的。 听说是老首长年轻时出任务,在边境的雪地里捡到的弃婴。 当时襁褓里的孩子冻得小脸发紫,老首长心一软,就把人带回来了。 后来查了许久也没找到亲生父母,索性就收养了,当亲孙女养着。 尽管不是血脉相连,但老首长待她极好,从小锦衣玉食地供着,连上学都是军区最好的子弟学校。 后来苏怡媛进了文工团,凭着姣好的容貌和甜美的嗓音,很快成了台柱子,在整个军区都颇有名气。 所以,苏铃铃的生日宴,来的人自然不少。 甚至还有许多不请自来的。 生日宴定在百货大楼的第六层,这地方平日里是给有钱人家办婚宴用的,装潢极尽奢华。 水晶吊灯悬在高高的穹顶,折射出细碎的光影;长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银质餐具整齐排列;侍者端着托盘穿梭其间,杯中的香槟泛着金色的气泡。 程月弯站在入口处,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心里暗暗咋舌。 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小姐的成人礼呢。 她今天穿了一条素雅的浅蓝色连衣裙,头发松松挽起,只别了一支珍珠发卡,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大方,却又不会过分抢眼。 宋怀生站在她身侧,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微微低头,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待会儿送了礼,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程月弯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礼盒。 这礼物,现在看着有点尴尬了。 苏铃铃的生日礼物是程月弯亲自挑的。 宋怀生为了避嫌,连商场都没进,全程在车里等着。 当时程月弯问他:“苏铃铃多大?平时喜欢什么?” 宋怀生回忆了一下,道:“好像要比愿愿大几个月,身形也差不多。” 程月弯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于是她挑了一条红白格子的连衣裙,裙摆蓬蓬的,领口还缀着一圈蕾丝花边,精致又可爱。 可现在…… 程月弯的右眼皮重重跳了几下。 宴会厅中央,苏铃铃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 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的蓬蓬裙,头上戴着镶钻的小皇冠,脸蛋圆润得几乎看不到下巴,手臂上的肉一节一节的,像莲藕似的。 这叫和愿愿差不多身形??分明快有两个愿愿的大小了。 程月弯默默将礼盒往身后藏了藏,斜睨了宋怀生一眼。 宋怀生显然也愣住了,眉头微蹙:“上次见的时候,确实没这么……” 程月弯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你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宋怀生:“半年前。” 程月弯:“……” 半年能胖成这样??苏怡媛这是天天给她喂猪饲料吗?? 她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还得维持得体的微笑。 程月弯眼见那条格子裙在苏铃铃圆润的身形前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立即不着痕迹地将礼盒往身后藏了藏。 她右手轻轻扯了扯宋怀生的衣角,左手已经摸向随身携带的布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红木食盒。 这食盒约莫一尺见方,盒盖上雕刻着缠枝花纹,边角处包着黄铜,在宴会厅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食盒刚打开一条缝,清甜的香气就飘散出来。 盒内整整齐齐码放着三排九块糕点,每块约两寸见方,厚度均匀,边缘齐整。 最上层是淡紫色的桑葚紫薯糕,中层是粉白色的红豆山药糕,底层则是乳白色的茉莉枣泥糕。 三种糕点错落有致地排列着,表面都印着精致的花纹,桑葚糕上是桑叶纹,山药糕上是云纹,枣泥糕上则是茉莉花图案。 这些糕点原本是给薛老准备的。 那位老顽童前几日被外派调研,听说程月弯他们办了暖屋酒却没等他,气得连夜发了份五百字的电报,通篇都在数落宋怀生不懂尊老。 是的,只是骂宋怀生,因为怕骂了程月弯之后,万一这丫头记仇后面都不给他做饭吃了怎么办。 程月弯想着做些点心哄老人家开心,本打算参加完生日宴就去邮局寄出。 现在情况有变,只能临时调整计划。 她示意宋怀生去楼下商店买个粉色的包装盒,自己则开始整理食盒里的糕点。 第77章 苏怡媛 “怀生,你今日办搬家酒,方才接我回来的时候怎的都不说一声?” 苏怡媛微微偏头,卷曲的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她涂着橘红色口红的唇瓣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还特地绕了一圈把我送回家。就我们这关系,道喜肯定是少不了的啊。”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整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声“怀生”叫得熟稔又亲昵,仿佛在刻意强调某种旁人无法插足的亲密关系。 程月弯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竹筷表面光滑的触感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苏怡媛穿着时下最时髦的鹅黄色布拉吉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白色皮带,衬得腰肢不盈一握。 脚上那双米白色高跟鞋足有三寸高,却站得稳稳当当,显然是常穿的。 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原本热闹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铜锅中汤汁翻滚的咕嘟声。 程月弯余光瞥见周围的嫂子们互相交换着眼色,有几个甚至已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苏怡媛怎么偏生挑着这个时间点回来了?” 王嫂子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李婶子说道,却故意没把音量控制得太低。 李婶子撇了撇嘴,眼睛一直没离开苏怡媛。 “前些日子就听说她要调回来,没想到这么巧赶上月弯妹子的暖屋酒。” “啧,这也太不会来事了。”张嫂子插嘴道,筷子在碗里搅了搅。 “人家正牌媳妇和孩子都在旁边坐着呢,叫得这么亲近,这不是存心找不痛快吗?” 程月弯听得真切,却装作没听见,只是伸手给岁岁夹了块红糖糍粑。 孩子懵懂地抬头看她,小手攥着她的衣角,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异常。 “哎哟,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最看好宋团和苏丫头吗?” 李婶子突然揶揄地捅了捅王嫂子,“还说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来着。” 王嫂子脸色一变,急忙瞥了程月弯一眼,声音陡然提高:“那都是老黄历了!自从认识了月弯妹子,谁还看得上那些个花架子?” 她故意把“花架子”三个字咬得极重,还意有所指地扫了眼苏怡媛脚上的高跟鞋。 程月弯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她虽然刚来随军不久,但对“苏怡媛”这个名字可不陌生。 那些好事的婶子们总爱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什么文工团的台柱子啊,什么英雄救美的桥段啊。 现在看来,传言倒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在明知对方媳妇儿孩子在场的情况下,还说出这般容易引人遐想的话来,确实是来者不善啊。 程月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借着茶杯的遮掩,仔细打量着这位“情敌”。 苏怡媛确实生得漂亮,标准的瓜子脸,皮肤白皙,画着精致的妆容。 但近距离看就能发现,她眼角已经有了细小的纹路,粉底也遮不住下巴处的几颗痘印。 嗯,脸没她好看,身高没她高,身材没她好...... 宋怀生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院落的灯光下投下一道清晰的阴影。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与苏怡媛拉开距离,声音沉稳而洪亮,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苏同志,去接你是上级交给我的任务,除此之外,我们之间的关系称不上熟悉。” 他的语气很冷,甚至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目光直视苏怡媛,没有半分闪躲或犹豫。 “请你不要在我爱人面前说这种容易令人误会的话。” 这句话一落,院子里原本还低声议论的嫂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连火锅沸腾的咕嘟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程月弯坐在一旁,原本还微微绷紧的肩膀在听到这句话后,悄然放松下来。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心里像是灌进了一勺温热的蜜糖,甜丝丝的。 宋怀生这人,平日里话不多,但关键时刻,倒是半点不含糊。 苏怡媛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地划清界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调整回来,甚至笑得更加明媚。 “怀生,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微微低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委屈。 “只是你也知道的,铃铃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想你想得紧。” 铃铃? 程月弯眉头微蹙,心里刚升起的甜意瞬间掺进一丝疑惑。 宋怀生的表情却依旧冷硬,只是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我改日会去看她的。” 苏怡媛眼睛一亮,立刻接话:“那就成,等待会儿回去我就去告诉铃铃这个好消息,毕竟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她这话说得极为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可话里话外却仍带着几分暧昧不明的暗示。 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程月弯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江安心已经悄悄挪到她身旁,压低声音解释:“月弯姐,你别多想,铃铃是苏怡媛和宋大哥以前一个战友的女儿。” 程月弯一愣,转头看她:“战友的女儿?” 江安心点头,继续道:“对,她男人前几年牺牲了,孩子是遗腹子。” 原来如此。 程月弯心里那点疑惑终于解开,但随即又升起一丝复杂。 苏怡媛......竟然已经结过婚,甚至还有孩子? 那她刚才那些话,又是几个意思? “她男人牺牲后,她一直没再嫁。”江安心又补了一句,语气微妙。 程月弯眸光微闪,心里顿时了然。 哦,懂了。 守寡是真,但心思不纯也是真。 她抬眼看向苏怡媛,对方正笑吟吟地站在那儿,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过。 段位不低啊。 程月弯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主动开口:“苏同志,既然来了,不如坐下一起吃?” 她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 苏怡媛看了她一眼,笑容不变:“不了,我就是来送个请柬,顺便看看怀生。” 顺便看看怀生? 程月弯差点笑出声。 这女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啊。 宋怀生眉头皱得更紧,直接道:“苏同志,请柬我已经收到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先回去了。”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第76章 不速之客 第一遍炸制约三分钟,肉条浮上油面,颜色变成浅金色。 程月弯用漏勺将酥肉捞出,沥干油分放在铺了吸油纸的盘中。 待所有肉条都初炸完毕后,她将火调大,让油温升至七成热,再次将酥肉倒入复炸。 复炸的过程很快,约莫四十秒后,酥肉表面呈现出诱人的深金黄色,外壳变得硬挺。 将其迅速捞出,沥干油分后撒上少许椒盐粉。 刚出锅的小酥肉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外皮酥脆,用筷子轻轻一碰就能听到“咔嚓”的脆响。 这炸小酥肉和先前炸小鱼干的步骤差不多,味道上也是有着些许的共通之处。 岁岁和愿愿这两个小家伙自然是抵抗不住诱惑。 站在灶台旁边,程月弯炸一个他们就吃一个,炸两个就吃一双,根本停不下来。 除了小酥肉之外,程月弯还做了个甜口的。 没错,就是红糖糍粑。 程月弯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糯米粉,倒入大碗中。 加入适量温水,边加边用筷子搅拌,直到形成柔软但不粘手的面团。 将面团分成均匀的小剂子,每个约鸡蛋大小,在掌心慢慢搓成圆柱长条。 等油温达到七成热之后,将长条一个个放入锅中。 整体炸至微微发黄,表皮形成一层薄薄的脆壳之后,就可以捞出来控油了。 另取一个小锅,倒入半碗红糖和适量清水,小火熬煮至红糖完全融化,汤汁变得浓稠。 程月弯用筷子蘸取少许糖浆,滴入冷水中能结成软珠,说明糖浆已经达到理想状态。 她将炸好的糍粑摆入盘中,淋上热腾腾的红糖浆,最后撒上一层熟黄豆粉和少许白芝麻。 两道小食都准备好了。 小酥肉金黄酥脆,堆叠在青花瓷盘中,表面泛着油光,散发着花椒和肉香混合的气息。 红糖糍粑则呈现出温暖的棕红色,糖浆顺着边缘缓缓流淌,黄豆粉和白芝麻点缀其间,甜香扑鼻。 程月弯将两盘小食放在托盘上,又准备了一叠小碟子和竹签,端着走向院子。 院中的葡萄架下,七八个嫂子围坐在石桌旁,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见她出来,众人立刻停下话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托盘。 “先垫垫肚子。”程月弯将小酥肉和红糖糍粑放在石桌中央,“晚饭还得再等会儿。” 王嫂子最先凑过来,抽了根竹签扎起一块小酥肉。 酥肉入口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眼睛一亮:“这火候掌握得正好!外酥里嫩,花椒味也够足。” 李婶子则尝了一块红糖糍粑,糯米饼外脆内软,红糖的甜味和黄豆粉的香气在口中交融,她忍不住又扎了一块:“这甜度刚好,不齁人,月弯妹子手艺真是没话说。” 众人你一块我一块,很快就把两盘小食消灭了大半。 张嫂子一边吃一边问:“月弯,你上次给我的那个面霜真好用,我家那口子都说我脸色亮了不少,什么时候再做一批?价钱不是问题。” 结婚这么多年,谁还没点私房钱了。 不过之前一直感觉没处花就是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嫂子接话,“前几天我娘家妹妹来串门,看见我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非要我给她也带一套。” 程月弯笑着应道:“材料都备齐了,等过了这阵就做。” 她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西斜,估计宋怀生快回来了。 ...... 院中的欢声笑语随着铜炉锅底沸腾的咕嘟声愈发高涨。 程月弯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便朝宋怀生使了个眼色。 男人会意,起身去取备好的木炭块。 他动作利落地用铁钳夹起烧红的炭块,小心地放入两口铜炉锅底部的炭槽中。 炭火遇风立刻窜起橘红的火苗,锅中的汤汁很快开始翻涌,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香辣与番茄的酸甜气息在院中弥漫开来。 “大家伙儿都别客气,快坐下吃吧。”程月弯招呼着众人入座,自己则去厨房端出准备好的配菜。 青花瓷盘里码着薄如蝉翼的羊肉卷,红白相间的纹理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旁边是今早才从渔市买来的鲜鱼片,剔透的鱼肉上还缀着几粒白芝麻...... 在场的嫂子们虽然家中都有铜炉锅,但此刻却都像第一次见似的围着桌子打转。 王嫂子忍不住凑近香辣锅深吸一口气,被呛得连打两个喷嚏,却还不住赞叹. “月弯妹子这锅底是怎么调的?我上次学着做,结果煮出来跟刷锅水似的。” “关键是底料。”程月弯笑着解释,“花椒要先用白酒泡过,辣椒得三种混着用......” 依旧是点到为止,并未泄露太多。 她正说着,忽然感觉衣角被拽了拽。 低头一看,岁岁和愿愿不知何时竟已经拉着她已经蹭到了宋怀生身边,一左一右地霸占了两侧的位置。 两个小家伙坐得笔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锅中翻滚的肉片。 岁岁的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位,显然是留给她的。 程月弯会意,径直走过去坐下。 她先给两个孩子各夹了一片煮好的羊肉,又往宋怀生碗里放了块刚烫好的毛肚。 毛肚在香辣锅里涮得恰到好处,表面挂满了红亮的汤汁,边缘微微卷曲,正是最脆嫩的时候。 “尝尝,今儿运气好,碰上新鲜的。”程月弯小声说道。 可不是嘛,上次吃火锅的时候程月弯可就一直念着呢。 宋怀生夹起毛肚送入口中,麻辣鲜香立刻在口腔炸开,脆嫩的口感让他不禁挑眉。 餐桌上的气氛愈发热烈。 大家伙学着程月弯的样子,调好自己喜欢的蘸料之后,将各种食材按不同时间下锅。 香辣锅里翻滚着红艳艳的汤汁,毛肚、黄喉在辣油中起伏。 番茄锅则呈现出温暖的橙红色,鱼片和蔬菜在其中若隐若现。 江安心最是机灵,早就盯上了最后几片毛肚,筷子使得飞快,惹得众人一阵笑骂。 正当院里一片欢声笑语时,院门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却莫名让程月弯后颈一紧。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布拉吉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小卷发,发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脸上妆容精致,柳叶眉描得细细的,唇上涂着鲜艳的橘红色口红。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脚上那双米白色高跟鞋,鞋跟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脆得有些刺耳。 院子里说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那女人对众人的目光恍若未觉,径直走向主桌,最后在宋怀生面前站定。 她微微扬起下巴,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却只落在宋怀生一人身上。 第75章 番茄锅底+小酥肉+红糖糍粑 女人们挤进厨房要帮忙,被程月弯笑着赶出去:“今天都坐着等吃,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哪有让客人忙活的道理。” 程月弯倒也不是和她们客气,自己是真的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她从橱柜深处取出一个陶罐,揭开蒙着的油纸,一股浓郁的香辣气息立刻窜了出来。 这就是她先前那次吃火锅时熬制的多余的香辣锅底料,经过冷藏已经凝固成红褐色的块状,表面泛着细密的油光。 用刀背轻轻敲下一块,浓郁的辣椒混合着花椒的香气立刻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香辣锅底现成的,再熬个番茄锅就齐活了。 程月弯把敲下来的底料放在碗里备用,转身去处理今天的主角——番茄。 这些番茄是今早江安心带她从一个老农那里买来的。 远山岛气候湿热,本不适合番茄生长,那老农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在自家后院种出了一小片。 程月弯当时掀开藤筐一看,红艳艳的番茄个个饱满圆润,蒂部还带着清晨的露水,一看就是刚摘下来的新鲜货。 她挑了几个最大的番茄放在案板上,先是用清水冲洗干净,手指能感受到番茄表皮那种特有的细腻触感。 接着在顶部划了个十字刀口,放入滚水中烫了约莫半分钟。 捞出来时,十字刀口处的皮已经微微翻卷,轻轻一撕就能剥下完整的番茄皮。 去皮后的番茄呈现出更加鲜艳的红色,然后将它们切成小块。 刀刃切入番茄时,饱满的汁水立刻溢了出来,在案板上积成一小滩红色的汁液。 灶台上的铁锅已经烧热,程月弯倒入一小勺花生油。 油温五成热时,把拍碎的蒜瓣和姜片扔进去,顿时响起“嗤啦”一声,蒜香和姜香被热油激发出来。 待蒜瓣微微泛黄,将切好的番茄块一股脑倒进锅里。 “滋——”番茄遇到热油发出悦耳的声响,程月弯用木铲快速翻炒。 原本坚实的番茄块在高温下很快变得柔软,渐渐融化成浓稠的酱状。 接着调成小火,慢慢熬煮,时不时用铲子按压,帮助番茄更好地释放汁水和风味。 熬煮的空档,程月弯又准备了几样配料:一把新鲜香菇切片,两棵大葱切段,还有一小把枸杞。 这些都是用来提升番茄锅底层次感的秘密武器。 特别是枸杞,不仅能增加一丝甜味,还能让汤色更加红亮。 约莫二十分钟后,锅里的番茄已经完全化开,变成浓稠的红色酱汁。 程月弯往锅里加入两瓢清水,水刚入锅时呈现出粉红色,但随着不断搅拌,很快就变成了鲜艳的橙红色。 这时她放入准备好的香菇片、葱段和枸杞,又加了一小撮盐调味。 程月弯尝了尝味道后,又从橱柜里摸出一个小纸包。 这是她自制的香料粉,用烘干的山楂、陈皮等研磨而成,用来平衡番茄的酸味。 她小心翼翼地撒了小半勺进去,锅里的汤汁立刻泛起细密的气泡,香气变得更加复杂。 最后的关键一步是加入高汤。 程月弯掀开旁边小火慢炖的砂锅,里面是早上就开始熬的猪骨汤,已经炖得奶白浓稠。 舀两大勺骨汤加入番茄锅中,橙红的汤汁立刻变得醇厚起来,表面浮起一层细密的油花。 整个熬制过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当程月弯最后撒上一把葱花关火时,眼前的番茄锅底已经达到了完美状态。 色泽是明亮的橙红色,像夕阳映照下的海浪;浓稠度恰到好处,舀起一勺能挂住勺背;香气层次丰富,既有番茄的清新果香,又有骨汤的醇厚,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料气息。 她忍不住先盛了小半碗尝味。 汤入口的瞬间,先是尝到番茄天然的酸甜,接着是骨汤的鲜美,最后回味中有一丝香料带来的甘甜。 口感顺滑浓郁,却又不显厚重,比她在县城饭店里吃过的番茄锅不知强了多少倍。 两种锅底都已经准备好了,配菜还有蘸料也放在旁边了。 瞧着外面的天色也还早,程月弯便想着做两道热菜给外头的嫂子们垫垫肚子先。 家里的猪里脊还剩下些,就炸个小酥肉好了。 程月弯取出剩下的猪里脊肉,约莫有两斤多重。 猪肉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霜,在厨房的灯光下泛着淡粉色的光泽。 她将肉放在案板上,用刀背轻轻拍打,让肉质变得更加松软。 随后顺着纹理切成拇指粗细的条状,每条约三寸长,整齐地码在盘中。 取一个大碗,打入三个鸡蛋,蛋清蛋黄混合后呈现出均匀的浅黄色。 加入两勺料酒、一勺生抽、半勺盐和少许白胡椒粉,用筷子快速搅打至调料完全溶解。 抓了一小把花椒粒,放在砧板上用刀背碾碎,混入调好的蛋液中。 花椒的香气立刻被激发出来,混合着酒香在厨房里弥漫。 将切好的肉条倒入调好的蛋液里,确保每条肉都均匀裹上浆汁。 接着将肉条反复抓拌,让调味料更好地渗入肌理。 将拌好的肉条静置在一旁腌制,趁着这个时间刚好去准备裹粉。 另一个大碗中倒入半碗面粉和半碗红薯淀粉,比例差不多是一比一。 用筷子将干粉搅拌均匀,面粉和淀粉混合后呈现出淡淡的米黄色。 将腌制好的肉条先裹上一层干粉,抖掉多余的粉末后,再次浸入蛋液中,再裹上一层。 处理好的肉条排列在另一个干净的盘中,等待下锅。 灶台上的铁锅倒入半锅菜籽油,中火加热至五成热。 等到筷子插入油中时周围立刻冒出细密的小气泡,说明温度正好,这时候就可以将裹好粉的肉条一条条放入油中。 肉条入锅时发出“滋啦”的声响,表面迅速形成金黄色的硬壳。 第74章 筹划搬家酒 “真有这么神?”最年轻的张嫂子摸了摸自己晒得发红的脸颊,半信半疑。 “不信你们看。”程月弯拿来微湿的毛巾,将江安心脸上的面膜擦掉。 随着灰白的面膜被抹去,江安心的脸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原本鼻翼两侧的泛红和额头的暗沉明显又淡下去很多,整张脸水润透亮。 “我的亲娘哎!”王嫂子一把抓住程月弯的手,“妹子,给我也整一个呗!” 其他嫂子也纷纷凑上来,这个说“我拿一篮子鸡蛋换”,那个嚷着“我家有新磨的玉米面”。 院子里顿时热闹得像集市,连路过的小战士都好奇地扒在墙头张望。 程月弯被缠得没法,只好答应改日给每人做一次。 她心里却有了新主意——既然大家都这么喜欢,何不把这面膜也做成产品? 防晒膏、面霜加上面膜,远山岛的美容生意说不定能做得更大。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自己刚敷完面膜的脸,触手滑嫩如绸。 转头看见江安心正对着铜镜左照右照,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就连岁岁和愿愿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对着水缸照个不停,小脸上写满得意。 程月弯送走依依不舍的嫂子们,收拾着满院的狼藉。 面膜碗底还残留着些许膏体,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轻轻搅动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红火的生意,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后面几天的时间里,正巧赶上下雨。 程月弯出不了摊,便在家里将先前答应那些嫂子的面膜给做了出来。 在晓得江安心那满脸痘居然是程月弯治好的之后,带着自家闺女上门来找程月弯的人数不胜数。 不过程月弯倒也没有一股脑儿地全部应下。 毕竟每个人长痘的原因都不一样,有些人是因为压力太大长得痘,有些人是因为乱用不适合自己肤质的护肤品长得痘...... 程月弯可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上一身腥。 ...... 按照远山岛驻军的规矩,家属们从拥挤的家属楼搬到独门独户的家属院,算是乔迁之喜,总要摆几桌暖屋酒意思意思。 程月弯搬来这小半月,左邻右舍的嫂子们早就明里暗里提过好几回,就等着吃她这顿搬家宴。 头几天确实是忙着布置新家。 从窗帘到床褥,从灶台到碗柜,样样都得重新归置。 程月弯带着岁岁和愿愿,把新买来的青花瓷碗一个个擦得锃亮,在厨房的木架上摆成整齐的一排。 宋怀生休假时也跟着忙前忙后,把院子里杂草拔得干干净净,还从后勤处要了几株月季,栽在门前的小花坛里。 可后来那几天......程月弯想到这里,耳根子就发烫。 自从搬进这独门独院,夜里再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宋怀生就跟解开了什么封印似的,每晚都缠着她不放。 那劲头,活像饿了三年的狼突然见着肉,怎么吃都不够。 程月弯揉着酸软的腰肢,望着镜中自己颈间的红痕,又羞又恼。 这暖屋酒一拖再拖,再不开席,怕是整个家属院都要传闲话了。 前天夜里,宋怀生又压着她胡闹时,她终于逮着机会提起这事。 “怀生...”她抵着他结实的胸膛,气息不稳地说,“搬家酒再拖下去,嫂子们该笑话了...” 宋怀生的动作顿了顿,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明天就准备?” “嗯......”她刚应声,就感觉他的唇又贴了上来,连忙偏头躲开,“说正事呢!” 最后那晚确实没做到最后一步,但程月弯的手腕第二日起来却是酸得厉害。 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盘算,正好这些日子嫂子们送来的青菜鸡蛋堆了半个厨房,他们一家四口都是无肉不欢的主,这些菜再不吃该蔫了,不如趁这个机会都做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厨房,程月弯系上碎花围裙,把长发随意挽起,开始清点食材。 墙角竹筐里堆着翠绿的菠菜、水灵灵的小白菜,还有王嫂子家自种的紫皮茄子;灶台上的篮子里装满了鸡蛋,个个都有小儿拳头大...... “妈妈,我们可以帮忙吗?”岁岁牵着愿愿站在厨房门口,两个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 程月弯揉了揉孩子们的脑袋:“去把堂屋的八仙桌擦干净,再问问爸爸,能不能借两个铜炉锅来。” 程月弯准备的这搬家酒跟旁人的不太一样,旁人准备的是炒好的饭菜,而她准备的是,火锅。 他们自家上次定做了一个铜炉锅。 后来被大家伙晓得之后,还以为程月弯做饭这么香,和这铜炉锅逃不开干系。 纷纷去打铁匠那边表示要去做个一样的来。 这一来二去的,现在有不少人家里有着这玩意儿。 宋怀生今日原本休假,正穿着家常的棉布衫在院里劈柴。 听到孩子们传话,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放下斧头就去借炉子。 回来时不仅带了两个锃亮的铜炉锅,还拎了一兜子木炭。 正当夫妻俩忙着准备时,通讯员小刘急匆匆跑来,递上一份通知。 宋怀生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县里来了人,让我过去接。” 上次的通讯员小胡因为乱传消息,已经被革职了,小刘是新上任的。 “你去吧,我这儿忙得过来。”程月弯头也不抬地切着羊肉,刀工又快又稳,薄如蝉翼的肉片在案板上排成一列。 宋怀生犹豫道:“可是...” “可是什么?”程月弯终于抬头,嘴角噙着笑。 “怕我累着?那昨晚怎么...”话到一半瞥见小刘还站在一旁,赶紧住了口,耳尖却悄悄红了。 宋怀生轻咳一声,嘱咐小刘先回去,自己转身进了屋。 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笔挺的军装,腰间皮带勒出精壮的腰线。 他走到程月弯身边,低声道:“我尽快回来。” 程月弯正往火锅里码放食材,闻言手上动作不停:“知道啦,路上小心。” 宋怀生离开之后,程月弯加快了准备的速度。 她利落地把白菜撕成大片,豆腐切成方块,泡发的木耳撕成小朵...... 岁岁和愿愿也没闲着,一个帮着剥蒜,一个负责洗小葱。 小小的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孩子们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格外温馨。 两个时辰后,程月弯擦了擦额角的汗,望着准备好的食材,嘴角不自觉上扬。 羊肉片红白相间,码得像朵花;嫩绿的菠菜水灵灵的;金黄的腐竹泡得恰到好处;自己腌的酸菜切得细细的,闻着就开胃......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最先到的是江安心,手里还提着两条活蹦乱跳的海鱼。 紧接着是王嫂子、李婶子...... 都不白来,手里多多少少都拿着点东西。 不多时,小院里就热闹起来。 第73章 制作护肤品 第二日清晨,程月弯果然起晚了。 窗外日头已经升得老高,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金线。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是被拆过一遍又重新装回去似的,连指尖都泛着酸软。 床上只剩她一个人,宋怀生不知何时已经出门了。 她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腰腹一用力,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酸,又酸又软,像是被人用擀面杖来回碾过似的。 双脚刚沾地,膝盖便是一软,险些跪下去。 她急忙扶住床沿,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心里把宋怀生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这男人昨晚简直像是饿狼转世,她哭着求饶都不管用,最后连嗓子都哑了。 床头的搪瓷杯里盛着温水,杯底压着一张字条。她拿起来一看,是宋怀生龙飞凤舞的字迹:早饭在锅里温着,我去营里了,中午不回来了。 末尾还画了个简笔笑脸,看得她牙痒痒。 厨房的土灶上,铁锅盖得严严实实。 掀开一看,里头温着两个白面馒头、一碗小米粥,还有一小碟腌萝卜。 馒头松软,粥还冒着热气,显然是他算准了她醒来的时辰,中途回来热过一回。 她捧着碗小口喝粥,听见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探头一看,岁岁和愿愿正趴在地上玩积木,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商量什么。 见她出来,愿愿眼睛一亮:“妈妈醒啦!” 岁岁赶紧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爸爸说妈妈累着了,要小声。” 程月弯耳根一热。 这男人,跟孩子胡说什么呢! “妈妈吃饭了吗?”愿愿跑过来扒着她的膝盖,“锅里还有馒头,我给妈妈拿!” 身子都这样了,今儿自然是出不了摊了。 就当是在家休息了。 宋怀生一早便去营里操练,连换下来的衣服都顺手洗好晾在了院子里。 程月弯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红木小箱上。 那是她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宝贝,里面装着程家祖传的各种护肤方子。 程月弯起身走过去,铜钥匙在锁孔里轻轻一转,箱盖应声而开。 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茉莉花香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个青瓷小罐,每个罐子都用红纸贴着名称:防晒膏、润肤霜、祛痘膏......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标着“防晒”的罐子,指尖沾了一点抹在手背上。 乳白色的膏体很快化开,带着茉莉花的清香。 这方子本是太爷爷留下的,原本是用白芷、防风等药材配成,效果虽好却有一股刺鼻的药味。 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奶奶调制时,被那味道呛得直打喷嚏。 “这方子好是好,就是味道太冲。”奶奶当时笑着对她说,“咱们蛮蛮这么聪明,能不能想个法子改改?” 那时她才十二岁,却已经跟着奶奶学了不少药理知识。 她试过加入桂花、玫瑰......最后发现茉莉花的香气最能中和药味。 经过反复试验,终于做出了现在这个既有效又好闻的版本。 程月弯嘴角不自觉扬起,指腹轻轻摩挲着瓷罐光滑的表面。 她又取出另一个稍大的罐子,这是她新研制的珍珠美白霜。 远山岛日照强烈,光靠防晒还不够。 这方子她改良了三次,第一次太油,第二次不够滋润,现在这个版本刚刚好。 里面加入了珍珠粉、白茯苓......还有岛上特产的椰子油,既美白又保湿。 想到宋怀生,程月弯忍不住笑出声。 那个在军营里铁骨铮铮的汉子,每天晚上被她逼着擦脸时的表情活像上刑场。 记得第一次时,他皱着眉连连后退:“我一个大老爷们擦这个做什么?” “你看看你脸上都起皮了。”她当时不由分说地按住他,指尖沾着乳霜就往他脸上抹,“海岛风大日头毒,再不保养就要变成老树皮了。” 宋怀生被她按在椅子上,一脸不情愿却也不敢反抗。 如今半个月过去,效果已然显著。 宋怀生嘴上虽不说,可每晚洗漱完都会自觉地坐在床边等她来擦脸。 有次她故意逗他,假装忘了这回事,结果临睡前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自己把面霜盒子递了过来。 程月弯把要用的材料一一摆在案几上:晒干的茉莉花、珍珠粉、新鲜的芦荟汁...... 她挽起袖子,开始按比例调配。 阳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金色的光。 她动作娴熟地将各种材料研磨、混合,时不时凑近闻一闻,再调整配比。 江安心挎着竹篮踏进程家小院时,正赶上程月弯在廊檐下收拾她的"宝贝"。 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程月弯面前的小木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她正专心致志地搅拌着一个白瓷碗里的糊状物。 “来的正好,我刚好收拾完呢。”程月弯抬头见是江安心,眉眼弯成了月牙。 她放下手中的木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拉着江安心在藤编躺椅上坐下。 江安心好奇地凑近那个白瓷碗,只见里面盛着灰白色的糊状物,质地浓稠得像泥浆,还泛着细微的光泽。 “月弯姐,你这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啊?”她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触感冰凉绵密,带着微微的弹性。 程月弯神秘一笑,用竹片挑起一坨“泥浆”在指尖捻了捻。 “这个叫面膜,里头可都是精华。”她掰着手指数道,“珍珠粉、白茯苓......都是养颜的好东西。” 江安心瞪圆了眼睛。 她记得上次程月弯给她的祛痘面霜是乳白色的,抹在脸上就化开了,这“水泥”一样的糊糊居然也要往脸上抹? 正疑惑间,程月弯已经端来一盆温水,用棉巾沾湿了轻轻给她擦脸。 “先清洁皮肤,再热敷打开毛孔......”程月弯一边念叨着,一边将热毛巾敷在江安心脸上。 蒸腾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茉莉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两三分钟后,毛巾揭开,江安心只觉得脸上每个毛孔都在呼吸。 冰凉的“泥浆”触到脸颊时,江安心忍不住“嘶”了一声。 程月弯的手法很轻柔,从额头开始,一点点将面膜抹开。 那灰白的膏体在脸上渐渐成型,散发出若有若无的中药香,混合着隐约的雪莲气息,意外地好闻。 “别动,等一刻钟。”程月弯退后两步欣赏自己的作品,忽然笑出了声,“活像个小泥人。” 她转身也给自己敷上了面膜,还剩下小半碗,正好给闻声跑来的岁岁和愿愿也涂上。 两个孩子兴奋得手舞足蹈,小脸上顶着两团“水泥”,活像年画上的小福娃。 正当四人顶着一脸面膜在葡萄架下乘凉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说笑声。 以王嫂子为首的六七个军属挎着菜篮走了进来,篮子里装着新摘的青菜、还带着露水的黄瓜,还有用油纸包着的土鸡蛋。 “诶哟我去!”打头的李嫂子一个趔趄,差点把篮子扔出去,“月弯妹子,你们这脸上弄得啥玩意儿啊,咋跟水泥一样!” 几个嫂子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有人好奇地伸手想摸,被程月弯笑着躲开:“这是面膜,还没干透呢。” 江安心仰着脸,含糊不清地解释:“敷了这个皮肤会变好......”她一动不敢动,生怕面膜裂开,那模样逗得众人直乐。 程月弯起身招呼大家坐下,解释道:“这面膜是我按祖传方子改良的,珍珠粉美白,茯苓祛黄,雪莲补水......” 她掰着手指细数每种药材的功效,听得嫂子们一愣一愣的。 不过程月弯也并未讲全,只说了几样比较常见的。 而且不同剂量做出来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第72章 抵死缠绵(酱酱酿酿版...) 这个吻来势汹汹,带着压抑多日的渴望,滚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程月弯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压进了柔软的床褥里。 宋怀生的手顺着她的腰线游走,指尖所过之处像是点燃了一簇簇火苗。 程月弯轻喘着别开脸,却被他扣住下巴转了回来。 “看着我。”他哑声命令,指腹抚过她湿润的唇角。 月光流淌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勾勒出暧昧的轮廓。 程月弯的睡裙肩带不知何时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宋怀生低头,温热的唇贴上她纤细的锁骨,满意地感受到身下人儿的轻颤。 “现在知道怕了?”他低笑,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颈侧,“撩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程月弯想反驳,却被他突然加重力道的吻堵了回去。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却又在察觉到她的轻颤后变得温柔起来。 宋怀生的手掌抚过她光洁的背脊,指尖在脊椎凹陷处流连,惹得她弓起身子。 窗外树影婆娑,月光被摇曳的枝叶剪碎,斑驳地洒落在纠缠的身影上。 程月弯的指尖陷入宋怀生的肩背,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留下浅浅的红痕。 他闷哼一声,报复性地在她颈侧轻咬一口。 “疼......”她小声抗议,声音却软得不像话。 宋怀生撑起身子,借着月光打量她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眸。 “疼就记住,”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灼热的呼吸烫得她耳尖发麻,“以后还敢不敢乱撩?” 程月弯刚要嘴硬,却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倒吸一口气。 宋怀生的手掌顺着她的大腿内侧缓缓上移,指尖若有似无地轻刮,激起一阵阵战栗。 睡裙的布料被一寸寸推高,微凉的空气触碰到发烫的肌肤,让她不自觉地瑟缩。 “宋怀生...”她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 “嗯?”他应得漫不经心,唇却沿着她的颈线一路向下,在锁骨处流连。 程月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的温度,每一次唇舌的触碰,像是被架在火上慢慢炙烤。 当他的手掌终于覆上那片柔软时,程月弯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宋怀生低笑,指腹恶意地轻捻,满意地看着她在自己身下颤抖。 “别...”她伸手想推开他,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头顶。这个姿势让她完全暴露在他灼热的视线下,羞得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现在知道害羞了?”宋怀生俯身,薄唇擦过她发烫的耳垂。 程月弯咬着下唇不说话,睫毛颤动得像受惊的蝶翼。 宋怀生眸色一暗,忽然低头含住她的唇,这个吻又深又重,像是要把这几天的隐忍都发泄出来。 程月弯被吻得晕头转向,连呼吸都被夺走,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索取。 当他的手掌滑向她腿间时,程月弯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并拢双腿。 “放松。”他哑声哄道,另一只手安抚地抚过她的腰侧。 可当他的指尖真正触碰到那处敏感时,程月弯还是绷紧了身子,脚趾蜷缩着抵在床单上。 宋怀生极有耐心,指尖像弹奏乐器般轻轻拨弄,感受着她身体的每一分变化。 程月弯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可细碎的呜咽还是从唇缝间溢出。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只能看见月光下宋怀生模糊的轮廓。 “看着我。”他忽然命令道,手指却加重了力道。 程月弯被迫睁开眼,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她心惊,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就在她即将到达顶点时,宋怀生却突然停了手。 程月弯茫然地睁大眼睛,不满地轻哼一声。他低笑,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羞得她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轻松制住。 “想继续?”他恶劣地咬了咬她的耳垂,“那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程月弯红着眼眶瞪他,却见他神色忽然认真起来。 “这几天,为什么故意撩我?”他低声问,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 月光下,程月弯看见他眼中除了情欲,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她忽然就心软了,小声嘟囔:“谁让你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就想看看你失控是什么样...” 宋怀生眸色一沉,忽然低头狠狠吻住她。这个吻比之前任何一个都要凶狠,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程月弯被吻得喘不过气,只能无助地抓着他的肩膀。 “如你所愿。”他在她唇间低语,随即不再克制,彻底将她拖入了情欲的漩涡。 月光静静地流淌,将交缠的身影映在墙上。 偶尔有夜风拂过窗帘,带来一丝清凉,却驱不散室内的火热。程月弯的呜咽被堵在唇间,化作细碎的喘息。 宋怀生的动作时而温柔时而凶狠,像是要把这几天的忍耐都讨回来。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程月弯已经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 宋怀生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湿意。 “还撩不撩了?”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餍足的沙哑。 程月弯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却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怀生低笑,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拉过被子盖住两人交缠的身体。 窗外,月色正好。 第71章 故意撩拨 程月弯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放到女儿碗里:“小心烫。” 肉块在米饭上微微颤动,酱汁慢慢渗入雪白的米粒中。 宋怀生给儿子夹了一只蟹钳,帮他把壳剥开。 岁岁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但又忍不住继续吃。 程月弯笑着给孩子们倒了杯温水,自己则端起饭碗小口吃着。 饭桌上,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新家的种种。 愿愿特别喜欢她粉色的房间,岁岁则对阳台上的小书桌爱不释手。 程月弯一边应和着孩子们,一边注意到宋怀生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往她碗里夹菜。 他的目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沉,每当与她对视时,眼底都闪过一丝她熟悉的光芒。 吃完饭,程月弯收拾碗筷,宋怀生负责给孩子们洗澡。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孩子们的笑声,程月弯站在水池前洗碗,热水冲在手上,蒸腾的热气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等她把厨房收拾干净,宋怀生已经哄孩子们上床了。 程月弯轻轻推开房间的门,看到岁岁和愿愿并排躺在崭新的小床上,已经睡得香甜。 愿愿这小家伙虽然一直说着要自个儿睡在大大的公主床上,但终究是只有五岁。 房间都黑下来之后就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了。 这不,怀里抱着新买的兔子玩偶来找哥哥一块儿睡了。 这睡姿也不踏实,一只脚伸到了被子外面。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给儿子盖好被子,又在两个孩子额头上各亲了一下。 关上房间的门,程月弯转身差点撞上站在身后的宋怀生。 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睡衣,领口敞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 程月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些许剃须水的味道。 “孩子们睡了?”她小声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宋怀生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耳廓,引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程月弯抬眼看他,发现宋怀生的眼神暗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情绪。 “我们...也早点休息吧。”程月弯轻声说,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宋怀生低低地“嗯”了一声,伸手关掉了客厅的灯。 黑暗中,他温热的手掌贴上程月弯的腰际,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带向主卧的方向。 程月弯任由他引导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她知道,今晚怕是要为这些天的故意撩拨付出代价了。 ...... 认真算起来的话,今儿才是他们真正住进这新屋的第一天。 前些时日这边的装修都还没弄好,每次都是天黑了他们就回家属楼那边去。 程月弯心里门儿清——等岁岁和愿愿这两个小电灯泡有了自己的房间,搬出去睡之后,她跟宋怀生肯定得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这几天,仗着还在家属楼那边,两个娃娃还在,宋怀生对她做不了什么,她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撩拨他。 比如前天晚上,她故意在厨房里弯腰去够橱柜最上层的碗,身上那件宽松的居家服领口微微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和...... 宋怀生原本在陪孩子们玩,一抬眼就瞧见这一幕,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她装作没察觉,慢悠悠地直起身,还故意侧过脸,朝他眨了眨眼。 又比如昨天早晨,她洗漱完,故意当着他的面涂润唇膏。 指尖沾着莹润的膏体,在唇上轻轻摩挲,一下又一下,涂得极慢。 宋怀生原本在系衬衫扣子,动作却渐渐停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唇,眼底暗潮翻涌。她涂完,还抿了抿,朝他无辜一笑:“怎么了?” 每每瞧见他那红透的耳根和湿漉漉的眼尾,程月弯便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可现在—— 要还债了。 临到头,程月弯发现自己还是免不了的紧张。 “愿愿半夜醒来容易口渴,我去给她倒杯温水。” 她说着就要往门外溜,纤细的手腕却被宋怀生一把扣住。 “我已经倒好两杯放在床头了。” 他声音低沉,指腹在她腕间轻轻摩挲,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程月弯耳尖发烫,仍不死心,“愿愿这小丫头睡觉不老实,喜欢抢岁岁被子,我得去瞧瞧。” 她故作镇定地抬眸,却对上宋怀生幽深的目光。 “他们盖的都是自己的被子,用不着抢。”他向前逼近一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倒是你——”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泛红的脸颊,“从下午开始就躲着我。” 程月弯被他逼得后退,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墙面。 宋怀生低笑一声,忽然弯腰将她整个人扛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惊呼出声,又慌忙咬住下唇,生怕惊醒隔壁房间的孩子们。 “宋怀生!放我下来!”她小声抗议,双手抵着他宽厚的背脊。 男人却置若罔闻,大步流星地走向主卧。程月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肩背肌肉的起伏,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 主卧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的月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宋怀生反手关上门,将她轻轻放在床沿。程月弯刚要起身,就被他单手按住了肩膀。 “跑什么?”他俯身靠近,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这几天不是挺会撩的?” 月光下,他的轮廓格外深邃,眸色暗得惊人。 程月弯心跳如擂,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床单。 宋怀生的目光从她颤动的睫毛,缓缓下移到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我、我那是在......”她话音未落,就被封住了唇。 第70章 红烧肉 “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她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宋怀生。 难怪这几日回来的都要比平常稍微晚上一些。 宋怀生点点头,目光有些局促:“我就...提前收拾了一下...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程月弯知道,这绝不是“随便收拾”就能做到的。 这栋房子,从院子的鹅卵石小路,到屋内的每一处细节,都是她之前在闲聊时和宋怀生提到过的,梦想中的家的模样。 她鼻尖一酸,眼眶有些发热。 “爸爸最好了!”岁岁突然从旁边蹦出来,像只小猴子一样往宋怀生身上爬。 宋怀生手忙脚乱地接住儿子,生怕他摔着,那笨拙又小心翼翼的样子,逗得程月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愿愿也跑过来,抱住宋怀生的腿,仰着小脸撒娇:“爸爸,我的房间在哪里呀?” 宋怀生弯腰把女儿抱起来,指了指:“这边有两间小卧室,你和哥哥一人一间,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往自个儿房间跑去。 接下来的几天,程月弯忙着布置新家。 她在院子里种下茉莉花苗,又去集市上买了几盆绿植,摆在窗台上。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绿叶映着白墙,显得生机勃勃。 她还用碎布做了几个靠垫,绣上简单的花纹,摆在沙发上。 宋怀生每天训练回来,都能发现家里又多了些变化。 今天多了一盆花,明天添了一幅画,后天餐桌上摆了个插着野花的小瓷瓶…… 这个家,正一点点变得温暖而鲜活。 傍晚的海岛,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程月弯正站在厨房里,手里握着菜刀,利落地将一条黄花鱼去鳞剖腹。 刀锋在鱼腹间轻轻一划,内脏便被完整地剔了出来。 她动作娴熟,鱼鳃、鱼鳍一一处理干净,鱼身两侧划上几刀,方便入味。 灶台上的铁锅已经烧热,油微微冒烟,她将鱼滑入锅中,“滋啦”一声,鱼皮瞬间收紧,泛出金黄。 葱姜蒜爆香,淋上一勺料酒,鲜香四溢。 “妈妈,好香啊!”岁岁扒在厨房门口,小鼻子一耸一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鱼。 程月弯笑着回头:“再等会儿,马上就好了。” 愿愿也跑了过来,手里举着一把刚摘的野花:“妈妈,这个放哪里?” “插在餐桌的花瓶里吧。”程月弯柔声道。 两个孩子欢快地跑开,她低头继续翻炒锅里的鱼。 鱼出锅后,程月弯又开始收拾其他几道菜。 案板上摆着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红白分明的纹路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程月弯将肉切成三厘米见方的肉块,刀锋与砧板碰撞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肉块大小均匀,边缘整齐,肥肉部分泛着晶莹的光泽。 客厅里传来岁岁和愿愿的笑闹声,两个五岁的孩子正在新铺的地板上打滚。 程月弯抬头看了一眼,透过厨房的玻璃门能看到宋怀生正蹲在地上帮孩子们拆玩具包装,他宽阔的背影把两个小家伙完全挡住了。 她收回目光,继续处理手中的食材。 切好的肉块放入冷水中浸泡,血水渐渐渗出,将清水染成淡粉色。 灶台上的铁锅已经烧热,程月弯将沥干的肉块倒入锅中干煸。 肥肉部分遇热开始渗出油脂,发出滋滋的声响。 用锅铲轻轻翻动,让每一块肉都均匀受热。 肉块表面渐渐变成金黄色,油脂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接着加入姜片、八角、桂皮等香料,香气顿时变得更加复杂浓郁。 “妈妈,好香啊!”愿愿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了厨房门口,小手扒着门框,圆溜溜的眼睛直往锅里瞧。 程月弯用围裙擦了擦手,蹲下身来与女儿平视:“愿愿乖,先去和哥哥玩,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她轻轻捏了捏女儿肉乎乎的小脸蛋,“今天有愿愿爱吃的红烧肉。” 愿愿欢呼着跑回客厅,程月弯站起身继续料理。 她往锅中加入料酒、生抽、老抽和冰糖,酱料与肉块混合,渐渐呈现出诱人的酱红色。 加入热水后,她调小火候,盖上锅盖慢慢炖煮。 汤汁在锅中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越来越浓郁。 与此同时,程月弯开始处理螃蟹。 活蟹在盆中张牙舞爪,她熟练地用刷子刷洗蟹壳,然后掀开蟹盖,去掉蟹腮和蟹胃,蟹钳用刀背轻轻拍裂,方便入味。 还是同先前一般的做法。 将处理好的蟹块沾上薄薄一层淀粉,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 炸好的蟹块捞出沥油,锅中留底油爆香葱姜蒜和干辣椒,再倒入蟹块快速翻炒。 辣椒的辛香与蟹肉的鲜甜交织在一起,刺激着人的食欲。 宋怀生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他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整个门框。 程月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像是有实质一般灼热。 她故意没有回头,继续专注地翻炒锅中的螃蟹,但耳尖却不自觉地开始发烫。 “需要帮忙吗?”宋怀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把蛏子处理一下吧。”程月弯指了指水槽里吐沙的蛏子,声音比平时轻了几分。 宋怀生走近水槽,手臂不经意地擦过程月弯的后背。 他弯腰洗蛏子时,T恤下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线。 程月弯假装没看见,但握着锅铲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两个孩子在客厅里玩着新玩具,欢快的笑声不时传来。 程月弯将红烧肉收汁装盘,深红色的肉块裹着晶莹的酱汁,肥肉部分近乎透明,轻轻一碰就会颤动。 香辣蟹红艳诱人,蟹壳上沾满了辣椒和花椒,散发着刺激的香气。 爆炒蛏子肉质饱满,青蒜和姜丝的翠绿与蛏肉的洁白形成鲜明对比。 孜然羊肉冒着热气,羊肉片薄而均匀,裹着金黄的孜然粒,香气扑鼻。 ...... “吃饭了!”程月弯朝客厅喊道。 岁岁和愿愿立刻扔下玩具跑了过来,看到满桌的菜肴眼睛都亮了。 宋怀生帮孩子们拉开椅子,细心地给他们系上围兜。 程月弯给每人盛了一碗米饭,晶莹的米粒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妈妈,这个肉肉好漂亮!”愿愿指着红烧肉,小脸上写满期待。 第69章 芋泥+芋圆 岁岁和愿愿的奶茶小摊那边,程月弯也是给丰富了一下配料。 截止到今天,配料在原先的黑糖珍珠和红豆沙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芋圆和芋泥这两样。 这芋泥一出,立马就受到了女孩子们的一众喜爱。 不仅是这群小朋友,就连家属楼里的那些嫂子也都爱吃的很。 芋头是江安心前段时间送来的。 自从用了程月弯给的香膏之后,她脸上的痘痘是肉眼可见的没那么红了,也小了许多。 再加上她这段时间也都是按照程月弯给的食谱来吃的。 没饿肚子不说,反而还瘦了五六斤。 这段时间出门都更有自信了。 这芋头是江安心外婆家种的,田地就在附近不远,品质很是不错。 所以程月弯便干脆都给收了。 芋头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新鲜的很,表面还带着泥沙。 先用刷子仔细刷洗每一颗芋头,直到紫褐色的表皮完全干净。 洗好的芋头放在篮子里进行沥水,然后用削皮刀削去外皮,露出里头雪白的芋肉来。 去皮后的芋头被切成厚片,再改刀成小块。 然后打开蒸锅,铺上一层干净的纱布,将芋头块均匀地码放在上面。 锅中加入足量清水,大火烧开后转中火蒸制。 蒸汽从锅盖边缘不断冒出,带着芋头特有的清香。 约莫二十分钟后,程月弯用筷子戳了戳芋头块,确认已经完全软烂之后,就可以关火了。 将蒸好的芋头倒入一个大碗中,芋头块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用捣红豆沙的手法,开始将芋头压成泥状。 蒸熟的芋头很容易就被压碎,渐渐变成细腻的芋泥。 边捣边往芋泥中加入适量的细砂糖,用木勺搅拌均匀。 砂糖在温热的芋泥中慢慢融化,与芋泥充分融合。 还有牛奶,也是必不可少的。 可以增添芋泥的香味,同时还能让芋泥变得更加丝滑。 芋泥做好之后,芋圆的制作过程就跟做黑糖珍珠差不多了。 在芋泥中加入适量的木薯粉,比例大约是二比一。 将芋泥和木薯粉渐渐融合,不时加入少量温水,揉成光滑的面团。 揉好的面团呈现出淡紫色,手感柔软但不粘手。 揪下一小块面团,在案板上搓成长条,然后用刀切成小段。 接下来是煮芋圆的环节。 起锅烧水,水沸腾后将芋圆轻轻倒入锅中。 芋圆起初沉在锅底,随着水温升高渐渐浮上水面,这时候得用漏勺轻轻搅动,防止芋圆粘底。 水再次沸腾后,加入半碗冷水,这个步骤重复两次。 当芋圆变得透明,体积略微膨胀时,说明已经煮熟。 将煮好的芋圆捞出后立即放入冰水中冷却,让芋圆变得更加Q弹。 煮好的芋圆散发着淡淡的芋头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甜香。 用筷子夹起一颗,能感受到芋圆柔软的弹性,轻轻挤压后会缓慢回弹。 入口时,牙齿最先感受到的是外皮的柔韧,咬破后内部质地更加绵密。 芋头的自然甜味在咀嚼过程中慢慢释放,木薯粉带来的Q弹口感让芋圆在齿间产生有趣的回弹。 芋泥呈现出均匀的浅紫色,质地细腻光滑,表面泛着柔和的光泽。 用勺子舀起时,芋泥会形成光滑的弧形,缓缓流动但不会轻易散开。 入口时最先感受到的是绵密顺滑的质地,几乎不需要咀嚼就能在舌面上化开。 温度适中的芋泥带着温柔的暖意,细腻的质感中偶尔能尝到极细小的芋头纤维,增添了自然的风味。 砂糖的甜味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芋头本身的清甜,既不会掩盖芋头的本味,又让整体风味更加圆润。 这才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程月弯的小吃摊便彻底在整个驻地这边出名了。 每天中午学校门口的放学铃还没响,她的摊位前就排起长龙。 都是来接自家小孩的家长,或者是特地从周围赶过来的食客。 队伍能从校门口一直蜿蜒到第二个转角处。 模仿者倒是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的冒头。 甚至已经不满足于摆摊了,有些直接就开了家店,名字就叫糖醋海鲜卷。 里头的菜色样式和程月弯摆摊卖的一模一样。 有的照猫画虎地学着程月弯的摆盘方式,有的干脆连她特制的酱料瓶都仿制了个七八分像。 可惜的是,任凭他们怎么折腾,就是做不出程月弯小摊上那份独特的味道。 昨儿程月弯算了一下,这些时日总共竟是赚了近三百了。 当然和她后面丰富了小吃的种类有点关系。 甚至还有不少的生意人找上门来,问她这配方卖不卖的。 那当然是不卖的。 程月弯现在自己也不缺钱,还没有到要卖方子养活自己的程度。 ...... 搬进新家属院的那天,阳光正好。 白墙红瓦,窗明几净,院墙边栽着一排新绿的灌木,风一吹,叶子沙沙作响。 “妈妈,这是我们的新家吗?”愿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小手紧紧攥着程月弯的衣角。 “是啊,以后我们就住这儿了。”程月弯蹲下身,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脸蛋,又看向一旁同样兴奋的岁岁,“喜欢吗?” “喜欢!”岁岁欢呼一声,撒开腿就往院子里跑,小短腿迈得飞快,像只撒欢的小狗。 宋怀生站在一旁,手里拎着行李,目光柔和地看着母子三人。 “进去看看吧。”他低声说道,嗓音低沉而温和。 程月弯点点头,牵着愿愿的手走进院子。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通向屋前,两侧是翻新过的土地,松软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显然刚被翻整过。 “这儿可以种些花,或者蔬菜。”宋怀生走到她身旁,指着那片空地说道。 “我记得你喜欢茉莉花,改天我去后勤部问问,看能不能弄些花苗来。” 程月弯心头一暖,侧头看他:“你连这个都记得?” 宋怀生耳根微红,轻咳一声:“……嗯。” 她忍不住笑了。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话不多,却把她的每一点喜好都记在心里。 推开屋门,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扑面而来。 客厅里摆着一套藤编沙发,上面铺着素净的棉麻垫子,茶几擦得锃亮,映着窗外的阳光。 厨房的灶台是新砌的,锅碗瓢盆整齐地码放在橱柜里,连调料瓶都排得一丝不苟。 程月弯走进卧室,发现床上铺着崭新的军绿色床单,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一看就是宋怀生的手笔。 第68章 关东煮上架 从这几天的情况看来,他们家糖醋海鲜卷的名号传播的比程月弯想象中的还要快。 每天中午都有至少一半的食客没买到,抱怨着让程月弯能不能多准备一些量,或者是能不能晚上也过来卖。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晚上来卖是行不通的。这几日中午为了做这吃食生意,家中的午饭基本上都是宋怀生回去料理的。 程月弯自然是没有只顾生意不顾家庭的道理。 加大准备的量,这一点倒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程月弯选择了另外一种法子。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食客们肉眼可见的程家小摊上又多了几样新的小吃。 是关东煮和捞汁小海鲜。 之所以选择上这两样吃食的原因呢,也是因为现在摊子基本上还是程月弯一个人在处理,两个娃娃想帮也帮不了太多。 所以即便是要增加吃食的种类,程月弯也还是选择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去进行一定的扩充。 否则如果兼顾不过来的话还可能影响到糖醋海鲜卷的生意,到时候就是得不偿失了。 而关东煮和捞汁小海鲜这两样吃食都是可以在家里做好就直接搬过来的,不像糖醋海鲜卷还要进一步的进行炸制。 捞汁小海鲜先前程月弯招待薛老的时候给他们做过一次,得到的是一致的好评。 至于这关东煮,是程月弯先前一直念叨着的,但其实并没有做过的。 最近这天气也是越来越热,趁着这冬天还没走完,赶紧把这合季节的吃食给上了。 做关东煮所用到的食材都是实打实的海鲜,而不是工厂里加工出来的那些面粉团子。 第一步肯定是要将食材这些都给清洗干净。 梭子蟹的壳很硬,要用刷子仔细刷洗每一处缝隙;海虾的虾线要用牙签从背部第二节挑出;文蛤需要放在盐水里吐沙;鱿鱼须要剥去表面的紫红色薄膜...... 处理完海鲜,程月弯开始准备汤底。 她从橱柜深处取出一个棉布包,里面装着的是昆布。 深褐色的海带表面覆着一层白霜,这是鲜味的来源,不能洗掉。 用干净的布轻轻擦拭几下后,将昆布剪成十厘米长的段,放进装满冷水的汤锅里。 小火起锅烧水,让昆布一点一点熬煮出鲜味。 趁着这个时间,程月弯开始切配菜。 白萝卜去皮后切成三厘米厚的圆片,每片上都划上十字花刀,更加方便入味。 胡萝卜切成滚刀块,香菇去蒂后表面划出米字花纹。 嫩豆腐切成四厘米见的方块,油豆腐对半切开。 将这些食材处理好之后整齐地码在托盘上,等着下锅。 昆布汤已经煮了二十分钟,程月弯用漏勺把昆布捞出来。 接着往汤里加入一把小银鱼干和几个干贝,提提鲜。 汤色渐渐变成浅琥珀色,表面浮着细小的油花。 这时再放入处理好的白萝卜和胡萝卜,这两种食材需要长时间炖煮才能软烂入味。 另起一口锅,程月弯倒入少许香油,把切好的葱段和姜片爆香。 香味出来后,她把海鲜依次下锅翻炒。 梭子蟹的壳渐渐变红,虾身蜷曲成漂亮的弧形,文蛤一个个张开了口,露出嫩白的肉。鱿鱼须受热后卷曲起来,表面出现细密的纹路。 海鲜炒至五分熟就盛出来,将锅底留下的汁水倒进汤锅里,这也是提鲜的关键。 汤锅里的白萝卜已经煮得半透明,用筷子能轻松扎透。 这时再加入炒好的海鲜,还有香菇、豆腐和油豆腐。 为了让味道更有层次,再往汤里加入一勺没啥度数的米酒,两勺酱油。 盐只需要放一点点就行,因为海鲜本身就有咸味。 最后撒上一把柴鱼片,看着它们在热汤中翩翩起舞,慢慢沉底。 关火后,程月弯没有立即盛出关东煮,而是盖上锅盖焖着,这样能让所有食材的味道更好地融合。 打开锅盖时,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海洋的鲜甜和醇厚。 汤色呈现出诱人的浅棕色,表面浮着金黄的油花。 白萝卜吸饱了汤汁,变得晶莹剔透,用筷子轻轻一夹就断开;胡萝卜保持着鲜艳的橙红色,但已经软糯可口;香菇饱满多汁,豆腐里浸满了鲜美的汤汁...... 海鲜更是诱人——梭子蟹的蟹黄融在汤里,给整锅汤增添了浓郁的风味;虾肉紧实弹牙,文蛤肉质肥嫩,鱿鱼须嚼劲十足...... 程月弯用漏勺把食材一一捞出来,分门别类地码放在保温桶里。 一层一层的摆好之后,最后把滚烫的汤底倒进去,刚好没过食材。 保温桶盖紧后能保持四五个小时的热度,这样到中午出摊时还是热乎乎的。 出摊前,程月弯又检查了一遍食材。 保温桶里的关东煮散发着阵阵香气,海鲜的鲜甜混合着蔬菜的清香,还有昆布和柴鱼带来的海洋气息。 旁边的捞汁小海鲜浸泡在红亮的酱汁里,糖醋海鲜卷的各色配菜也都已经准备齐全。 两个孩子已经穿戴整齐,岁岁帮着推小车,愿愿抱着装零钱的饼干盒。 迎着光的方向,一家三口朝着学校方向走去,开始这一天的营生。 不出意外,这关东煮和捞汁小海鲜自然也是受到了一众学生和家长的喜爱。 甚至旁边还有几个工厂的工人,为了来上这么一口特地骑着二八大杠过来的。 “姐姐姐姐,我要一个全家福海鲜卷,然后再给我来一串这个萝卜吧,可以多加点汤吗?” “我要两勺捞汁小海鲜,自己带碗的话可以便宜一点吗?” “完了,这两天买的太勤了,零花钱有点不够用了,可是这新出的关东煮和捞汁小海鲜看着都好好吃,我都想吃啊,好纠结啊。” “我也是,要不,我们两个拼一拼?” “加上我吧,我可以买个糖醋海鲜卷,我们三个一起拼一拼!” ...... 第67章 爸爸一个我一个,妈妈一个我一个,弟弟一个我一个 程月弯微微抬头,看见一个圆脸的小男孩正踮着脚尖,双手扒在摊位边缘,鼻尖上还挂着几颗细小的汗珠。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昨天第一个光顾她生意的小胖墩,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和肉嘟嘟的脸颊让人过目难忘。 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绺,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小脸涨得通红,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十个你吃得完嘛?” 小男孩用力地点点头,胸脯剧烈起伏着:“吃,吃得完的。” 他伸出几根胖乎乎的手指开始数着。 “爸爸一个我一个,妈妈一个我一个,弟弟一个我一个......” 说完像是怕程月弯不相信似的,又急忙补充道:“保证不会浪费的!” 程月弯忍不住轻笑出声。 看来是替全家人跑腿来了。 怎么不是呢。 想到这里,靳安也有些气鼓鼓的。 明明昨天和妈妈说好的,让她今儿过来买几个海鲜卷回去。 可是临到头却说今儿爷爷奶奶要过来,让他明儿再来买。 爷爷奶奶最讨厌的便是这种路边的小摊。 他们总觉得路边摊很脏,用的都是老鼠肉...... 先前有次靳父值夜勤回来,肚子饿了,而家里又没饭,便去路边的小摊上买了碗面。 结果正好撞上当时起夜的靳老爷子,当场便把靳父给骂了一通。 说都是他这个一家之主没有起好带头作用...... 哼,他们不来买,那就自己买。 还好先前的压岁钱还够,买几个海鲜卷不是问题。 她站起身,从案板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好,姐姐这就给你做。” 当五个海鲜卷都炸至完美状态时,程月弯将它们捞出放在滤网上沥油。 然后用夹子将海鲜卷一个个小心地放进去。 热气腾腾的海鲜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表面的酥皮呈现出完美的金黄色,隐约可见里面丰富的馅料。 “要趁热吃才最香。”程月弯说着。 小男孩接过纸盒时,程月弯注意到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小心翼翼地拿着袋子,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似的。 “谢谢姐姐!”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我明天还来买!” 程月弯笑着点点头,目送小男孩蹦蹦跳跳地离开。 油锅中的油依然泛着细小的波纹,案板上的食材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即便是程月弯特地多准备了一些量,但仍旧是抵不住大家伙的热情。 甚至家属院那边有些嫂子听说她在这边摆摊之后,特地过来买上两个的。 “先前只能闻得着但吃不着,这下好了,我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难怪我孙子昨儿回来一直夸那糖醋海鲜卷的味道有多香多香的,原来是程妹子你做的,那倒是不奇怪了。” ...... 程月弯的摊子前人满为患,而其他几个模仿者的摊子前却是寥寥无几。 甚至已经打价格战打到七分钱一个了,但效果仍是不显著。 他们就实在是想不通。 这群人都是钱闲的没处花吗?三毛钱一个的糖醋海鲜卷还买的那么多。 也就只有那些太心疼钱的,才想着都是一样的名儿,味道应该差不太多,然后买上一两个的。 但最后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 倒是有几个稍微聪明些的,晓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默默排到了队伍的后头。 尝尝这正宗的糖醋海鲜卷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他们自己做的到底又是差在了哪里。 奶茶这边,程月弯偶尔会过来查看情况,但基本上都是两个小家伙在独立操作。 她惊讶地发现,他们甚至开始学着招呼客人了。 “下一位!” “请稍等!” “马上就好!” ...... 这些生意场上的客套话从两个奶声奶气的娃娃嘴里说出来,格外有趣。 奶茶桶里的液体越来越浅,珍珠和红豆沙也所剩无几。 两个小老板的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围裙上也溅了不少奶茶渍,但他们的眼睛却亮晶晶的,满是成就感。 “最后一杯啦!”岁岁欢呼着,踮起脚尖往杯子里加最后几颗珍珠。 愿愿则小心翼翼地倾斜奶茶桶,把最后一点奶茶倒出来。 两个小家伙合力盖好盖子,郑重其事地递给最后一位客人,然后相视一笑,击掌庆祝。 程月弯收摊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两个满脸倦容却掩不住兴奋的小娃娃,站在一片狼藉的摊位前,骄傲地展示着他们的战果——满满一盒子的硬币还有纸币。 宋怀生今儿操练结束的早,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程月弯他们快要收摊了。 大家伙可能不认识程月弯,但宋怀生都是认识的。 瞧见他走到程月弯旁边,那副亲昵的样子,自然也是猜出了二者的关系。 “这就是宋团媳妇儿啊,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啊,长得标致就算了,这做饭的手艺还巧。” “可不是嘛,你说说我家那臭小子和宋团是同一批入伍的,现在也还是个排头兵,媳妇儿也没个着落,这咋差距这么大呢。” “不是说宋团媳妇儿是个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粗鄙妇人吗,这看着完全不像啊。” “你不住在楼里不知道,这早就已经辟谣了,听说是宋团他娘早些年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说的都是些疯话,不作数的。” “也是哦,可惜了,我先前还想着等宋团离了之后,给他和苏家那丫头保个媒挣个喜钱呢,现在看来是没戏咯。” “嘘,你还提这事儿呢,先前住东边的蒋老婆子就因为瞎传这件事,被带去警告了,人宋团都说了和那苏家丫头没啥关系了,现在人媳妇儿还带着两个娃娃过来了,就别再提这件事了。” ...... 第66章 奶茶摊的“小老板” 她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 “单单奶茶的话是四分钱一杯,这个珍珠是三分钱一勺,红豆沙是一分钱一勺,如果自己带杯子的话可以便宜一分钱。” 她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格外清亮. 盛奶茶用的杯子和吸管也是要花钱买的,自己带水杯的话就能省下一分钱。 这个价格一报出来,孩子们立刻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账。 有了糖醋海鲜卷的价格作对比,这奶茶的价钱倒显得格外亲民。 况且这一杯的分量看着就不少,再加上那些晶莹剔透的黑珍珠和红艳艳的豆沙,怎么看都划算得很。 “姐姐姐姐!”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第一个蹦起来,举着几枚硬币挤到最前面。 “我要一份奶茶,帮我加一勺这个珍珠吧,我自己带了水杯的!”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水杯,献宝似的举得老高。 他这一带头,后面的孩子们立刻炸开了锅。 “我也要我也要!”“虎子你帮我看一下位置,我这就回教室拿我的水杯!”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急得直跺脚,转身就往教学楼方向跑,辫子在脑后欢快地跳跃着。 场面顿时热闹非凡。 有的孩子忙着掏口袋数钱,生怕带的钱不够;有的孩子已经飞奔回教室取水杯;还有几个机灵鬼凑在一起商量着要合买一杯分着喝。 叫嚷声、欢笑声此起彼伏,活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程月弯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乐开了花。 她转身将那一大桶奶茶稳稳地端到旁边早就支好的小桌子上。 这桌子虽然不大,但胜在结实稳当,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摞塑料杯、一捆吸管,还有两个装着珍珠和红豆沙的玻璃罐。 “岁岁愿愿,准备好了吗?”程月弯朝身后唤了一声。 两个穿着同款碎花围裙的小娃娃立刻应声而出,像两只欢快的小蝴蝶般飞了过来。 他们的围裙上还绣着各自的名字,一看就是程月弯特意准备的。 “准备好啦!”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清脆得像银铃。 岁岁伸手去够桌上的勺子,愿愿则一本正经地整理着自己的小围裙,那认真的模样活像个经验老道的小掌柜。 程月弯蹲下身,帮他们系好围裙带子,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桌上的物品。 糖醋海鲜卷的制作需要煎炸,对两个小娃娃来说太危险了。 但这奶茶生意就安全多了,只需要往杯子里加入珍珠和红豆沙,再盛满奶茶,最后盖好盖子插上吸管就行。 “步骤都记住了吗?”程月弯柔声问道。 是的没错,今儿这奶茶摊的小老板便是岁岁和愿愿了。 岁岁用力点头,奶声奶气地复述:“先放珍珠,再放豆沙,然后倒奶茶,最后盖盖子!” 愿愿在一旁补充:“还要问客人要加什么料!” 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把流程说得头头是道。 程月弯满意地摸摸他们的头,转身去照顾其他客人了。 两个小老板立刻进入角色,挺直腰板,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架势。 “下一位客人请上前!”愿愿学着大人的腔调喊道,那故作严肃的表情配上她圆嘟嘟的小脸,逗得排队的学生们忍俊不禁。 排在前边的都是稍高年级的学生。 问就是他们腿长,跑的比低年级的快。 第一个上前的是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他已经买完糖醋海鲜卷了,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水杯放在桌上:“我要一杯奶茶,加一勺珍珠。” 说着把硬币整整齐齐地排在桌面上。 岁岁立刻行动起来。 拧开珍珠罐子的盖子,小手握着长柄勺,颤巍巍地舀起一勺黑珍珠。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珍珠落入杯底时发出声音,男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然后打开铁桶下面的开关,淡棕色的奶茶瞬间便从里面流了出来,浓郁的奶香顿时弥漫开来。 接下来轮到愿愿出场了。 本来她的工作是负责给杯子合上盖子,再插上吸管。 但是现在人家是自带的,吸管是用不上了。 不过她仍旧郑重其事地把杯盖拧紧,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漏缝,这才把杯子递给客人。 “谢谢惠顾!”两个小老板异口同声地说道,还学着大人的样子鞠了一躬。 这可爱的举动引得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声。 队伍越排越长,但两个小家伙丝毫不乱。岁岁负责加料倒奶茶,愿愿负责打包收钱配合得天衣无缝。 偶尔遇到复杂的订单,比如既要珍珠又要红豆沙的,他们还会凑在一起商量一下顺序,那认真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我要一杯加双份珍珠的!”一个高个子男生嚷嚷着。 “多加点嘛!” 愿愿立刻板起小脸:“不行哦,一勺就是一份,这是规矩。” 那义正言辞的样子,活像个铁面无私的小法官。 程月弯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既欣慰又好笑。 她注意到岁岁每次加珍珠时都会不自觉地数出声来:“一颗、两颗、三颗......”那小模样别提多认真了。 而愿愿则严格把控着奶茶的份量,每一杯都要倒到固定的刻度线,多一滴少一滴都不行。 但很快还是被那些机灵的学生发现了bug。 他们发现,夸这两个小娃娃没用,但是每次一夸他们的妈妈,那珍珠或者是红豆沙总能多给一些。 “你们的妈妈长得可真年轻漂亮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的姐姐呢。” “怪不得你们长得那么可爱,原来妈妈也长得好漂亮,简直比电影海报里的那些明星还要好看。” ...... 渐渐地,两个小老板的操作越来越熟练。 随着一杯杯奶茶递出去,铁罐子里的硬币和纸钞越堆越高。 愿愿时不时会停下来,把散落的纸钞都归拢到一起,用硬币按着,防止被吹跑,那副精打细算的小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小守财奴。 岁岁则时不时偷瞄一眼珍珠罐子,生怕不够用了,那担忧的小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程月弯站在摊位前,继续用手中的木铲轻轻翻动着油锅中金黄色的海鲜卷。 “大姐姐,我,我要十个。”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摊位前传来。 第65章 黑糖珍珠+红豆沙奶茶 排在前头的学生看得清楚一些,一眼就瞧见铁锅旁边还放着一个大铁桶。 不禁开口问道,“姐姐,这个铁桶里的是新的配菜吗?” 如果是新的配菜,他非得尝尝不可。 程月弯刚将三个海鲜卷下锅,也是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注意到这边,回答道,“这里头装着的是奶茶。” 奶茶,无非就是奶加茶,也不难理解。 只不过同程月弯先前那次有些不一样的是,今儿她还特地多加了两样小料。 若不是时间有些不够了,还能做的更多。 这不,岁岁和愿愿两个小家伙乖巧的坐在旁边,抱着自个儿的水壶,腮帮子还一动一动的。 天气一热,这糖醋海鲜卷吃多了也容易干巴。 所以程月弯便想着搭配些饮品来一起卖。 原先想卖的是水果茶。 水果不成问题,茶也不成问题。 只不过这水果茶一般都是凉的或是冰的才好喝,热的大多数人可能都喝不惯。 所以程月弯决定先放弃水果茶,转而卖奶茶。 热奶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因着大多都是给孩子喝的,所以程月弯仍旧是没放太多的茶叶,只是适当加了些提味。 两样小料则分别是黑糖珍珠和红豆沙。 用黑糖做出来的珍珠样子好看,味道也更醇香一些。 黑糖块形状不规则,表面泛着深褐色的光泽,凑近时能闻到淡淡的焦香。 用刀背敲碎几块,称出一部分放在白瓷碗里备用。 在锅里倒入四分之一的清水,然后将黑糖块轻轻放进去,开中火慢慢加热。 糖块开始在水中溶解,深色的糖浆渐渐晕染开来。 接着拿起木勺,沿着锅底缓慢地画圈搅拌。 随着温度升高,糖浆开始冒泡,浓郁的焦糖香气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滚烫的糖浆冒着热气,程月弯动作利落地将其倒入木薯粉中。 滚烫的液体与白色粉末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嘶嘶声,立即用筷子快速搅拌。 木薯粉迅速吸收着糖浆,渐渐凝结成团。 等到温度稍稍降下去些,洗净双手擦干,戴上手套开始揉面。 将面团放在案板上,手掌根部用力向前推压,再折叠回来,如此反复。 面团起初很粘手,但随着反复折叠揉压,渐渐变得光滑有弹性。 揉好的面团呈现出均匀的浅褐色,表面光滑不粘手,轻轻按压会缓慢回弹。 然后揪下一小块面团,在掌心搓成直径细长条,接着用刮板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剂子,每个的大小需要差不多,不然到时候整锅煮的时候容易煮不熟。 将小剂子放在掌心,右手食指轻轻按压着滚动,不一会儿一颗圆润的珍珠就成型了。 为了防止粘连,她在托盘上薄薄撒了一层木薯粉,将做好的珍珠一颗颗摆放上去。 起锅烧水,开大火烧至沸腾。 然后珍珠轻轻滑入锅中,在煮制的过程中用长柄木勺沿着锅边轻轻搅动,防止珍珠粘底。 随着水温升高,珍珠开始慢慢上浮,在水面欢快地跳动。 这时候再调至中火,让水保持微微沸腾的状态,继续再煮二十分钟左右就行。 等待珍珠煮熟的空档,程月弯取出昨晚浸泡好的红豆。 这些红豆经过一夜的浸泡,已经吸饱水分,体积膨胀了近一倍。 她将豆子倒入细网筛中,打开水龙头用流动的清水反复冲洗。 水流冲刷着红豆,带走表面的浮沫和杂质。 清洗干净的红豆倒入厚底汤锅,加入足量清水,水面高出豆子约两指宽就行。 接着加入一小片的陈皮还有一小撮海盐后就可以开始熬煮了。 在煮制的过程中还得用细网勺仔细撇去上面不停出现的浮沫。 这些灰白色的泡沫被一勺勺舀出,直到汤水变得清澈后,调至小火,让锅中的水保持微微冒泡的状态。 红豆在热水中慢慢炖煮,时不时会有豆子轻轻碰撞锅底发出细微的声响。 每隔十五分钟就用木勺轻轻搅动一次,防止豆子粘锅。 随着时间的推移,红豆渐渐变得柔软,香气也开始在厨房里飘散。 这时珍珠已经差不多已经煮了二十分钟,程月弯关掉火源,盖上锅盖让珍珠继续焖五分钟。 她准备了一碗冰水,里面漂浮着几块晶莹的冰块。 时间一到,她立即用漏勺将珍珠捞出,倒入冰水中。 滚烫的珍珠遇到冰水迅速收缩,表面变得更加紧实有弹性。 珍珠是成型了,不过要想达到黑糖珍珠那挂壁的效果,还得多加几步才行。 将黑糖和清水按照五比三的比例混合后,用小火慢慢熬制。 糖浆渐渐变得浓稠,用勺子舀起时能拉出细丝。 这时候再将冷却好的珍珠沥干水分,倒入糖浆中,用木铲轻轻翻动,让每颗珍珠都均匀裹上糖衣。 琥珀色的糖浆渐渐被珍珠吸收,原本浅褐色的珍珠变得晶莹透亮,泛着诱人的光泽。 此时红豆也已经炖煮了近一个小时。 程月弯用木勺舀起几粒豆子,轻轻一压就化开了。 她取出陈皮,加入五勺白砂糖。糖粒在热气中慢慢融化,渐渐渗入豆子中。 将三分之二的红豆倒入石臼里,捣成细腻的豆泥。 这一步骤虽然费点力,但是费的却不是程月弯的力。 两个小家伙都是第一次“玩”,不对,是第一次用石臼,新奇的很,你一下我一下的,立马就将红豆给捣好了。 剩下的保持完整颗粒。两种状态的豆子重新混合在一起,既有绵密的口感,又保留了颗粒的质感。 几个学生围在摊位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桶散发着甜香的奶茶。 虽然他们都没尝过这新鲜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味道,但那糖醋海鲜卷的美味已经是彻底征服了他们的味蕾。 几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时不时偷瞄一眼那桶泛着奶褐色光泽的饮品。 “肯定很好喝!”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说。 “大姐姐做的海鲜卷都这么好吃了,这个奶茶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她的话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声。 孩子们你推我搡地往前挤,都想第一个尝到这新奇的美味。 程月弯看着这群馋猫似的小家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第64章 抢生意 “哟,妹子也卖这稀罕玩意儿?”汉子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手上活计却不停。 “昨儿个就听码头上的人说,学校这边出了个新鲜吃食,三毛钱一个还排长队呢!”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熟练地抖出一支叼在嘴上。 程月弯一边支着摊子,一边应道:“是呢,昨儿个是卖得不错。” 她没多说,只是将处理好的食材一个个摆出来。 “昨儿个收摊时听老李头说,这边有个小姑娘卖什么海鲜卷,一天就赚了他三天的钱,我还不信呢!?” 程月弯抿嘴笑了笑,没接话。 她正忙着将调好的糖醋汁从罐子里倒出来,琥珀色的酱汁在瓷碗里微微晃动,散发出酸甜诱人的香气。 马大烧饼的鼻子抽动了几下,烟也不抽了,好奇地凑过来:“嘿,这味儿确实香!难怪卖三毛钱也有人买。”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妹子,你可得留神,今儿这学校门口少说也有四五个卖这个的。喏,那边穿蓝布衫的,还有转角那个戴草帽的,都挂着你这个招牌呢!” 程月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微微一沉,但面上不显,只是淡淡道:“做吃食生意就是这样,有好卖的自然有人跟着学。” “可不是嘛!”马大烧饼一拍大腿,“去年我在码头卖烧饼卖火了,第二天就冒出五六个学样的,不过啊......”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他们都不知道我往面里掺了秘制调料,学也学不像!” 正说着,校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第一个模仿程月弯的摊主开张了,几个早到的家长已经围了过去。 他们几个要不就是昨儿已经尝过的,要不就是昨儿反复犹豫最后没买上的。 今儿特地赶早了些过来,家里也没烧饭,就等着这糖醋海鲜卷呢。 “是这个摊吗?怎么感觉不像啊,那臭小子不是说是个姐姐卖的吗?” “应该是吧,说是在学校正对面,应该就是这个吧,可能只是今儿换了个人来卖呢。” 那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扯着嗓子吆喝:“正宗糖醋海鲜卷!独一无二的祖传秘方!今天特价只要两毛五一个嘞!” 见他称自个儿是“正宗”,有几个家长也忍不到自个儿孩子出来了,直接便过去买了两个。 马大烧饼嗤笑一声:“瞧瞧,这就开始压价了!”他转头看向程月弯,“妹子,你打算卖多少钱?可别跟着降价啊,这帮人就是看你好欺负。” 程月弯将最后一篓虾仁摆好,平静地说:“还是三毛。” 她取出一个小炭炉,不紧不慢地生起火来,“我的海鲜都是当天现捕的,酱汁也是独门配方,值这个价。” 两人正说着,校门口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喧哗。 只见几个学生围在那个精瘦摊主面前,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举着咬了一口的海鲜卷,满脸嫌弃。 “这什么呀!又腥又咸,跟昨天吃的完全不一样!退钱!” 结果在那男子收下钱开始包馅的时候他们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这里头的馅儿咋都是灰扑扑的呢,而且看着不怎么新鲜的样子。 还有这糖醋酱,水溜溜的,一点都不稠。 炸完拿到手里,那外头的皮也都是软趴趴的,跟昨儿的简直是天差地别。 不信邪的再吃上一口,那压不住的腥味更是包裹住了整个口腔。 “呸!你这什么正宗海鲜卷啊,难吃死了!” “我们家海鲜卷就是这个味儿,就你一个人吃不惯而已。” 其实这摊主也不知道那糖醋海鲜卷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昨儿的时候他舍不得花那三毛钱,便凑在几个小屁孩中间想法子瞧着。 里头无非就是些海鲜肉,至于那什么糖醋酱,估计也就是糖加点醋混合一下。 这么组合一下就能卖三毛钱,这不是白送吗。 于是,虾线是没挑的,鱼是有刺的,蛤蜊是带沙的...... 精瘦摊主脸色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辩解着。 周围几个摊贩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有人幸灾乐祸地窃笑,也有人面露忧色。 马大烧饼用胳膊肘碰了碰程月弯:“瞧见没?学个皮毛就想抢生意,哪有这么容易!” 他怎么说也是摆了几十年的摊了,光是瞧着那摊子的样子还有摊主的气度,便能大概猜出来谁是“正版”谁是“盗版”。 他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对了妹子,你昨天是不是给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师傅尝过你的海鲜卷?” 程月弯想了一下,昨儿的客人实在是太多,有些记不太清了。 “哎呀!”马大烧饼一拍大腿。 “那是老刘头!专门给人当‘舌头’的!谁家出新吃食他都去尝,尝完了就把配方卖给别的摊主!” “不过看样子他们没学到位,那酱汁肯定有门道。” 程月弯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准备食材。 她心里其实并不太担心,毕竟自己这糖醋海鲜卷的秘方也是反反复复试验了几十遍才得出来的,若是别人真的那么容易就学了去,她也认栽了。 反正她手里其他的美食方子多着呢。 校门口的人流开始密集起来。 那个精瘦摊主的海鲜卷果然无人问津了,几个学生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忽然,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指着槐树这边惊呼:“在那儿!昨天的姐姐在那边!” 呼啦一下,七八个学生朝这边涌来。 程月弯连忙系上围裙,将炭火拨旺。 第一个冲到摊前的是个圆脸男生,气喘吁吁地说:“姐姐我可找到你了!昨天那个海鲜卷我妹妹尝了说特别好吃,非要我今天再买两个!” 马大烧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连烧饼都忘了卖。 他眼睁睁看着程月弯的摊前转眼就排起了长队,而校门口那几个模仿者的摊位却门可罗雀。 有个不服气的摊主甚至想过来拉客,被排队的学生们起哄赶走了。 “小朋友,去我那儿呗,我那不用排队,而且一个糖醋海鲜卷只要两毛五,不,只要两毛钱一个呢。” “去我那儿去我那儿,我的只要一毛五一个,你们要是买的多的话一毛钱一个也可以的。”反正用的都是些零碎海鲜,成本便宜的不得了,卖一毛钱一个他们都还能赚上许多。 “不要,我才不去,你们那海鲜卷看着就不好吃。” “就是就是,我爸说了,便宜没好货,还是这个姐姐这里的最好吃。” ...... 不一会儿,程月弯的摊位前又再次排起了长龙。 那生意好的让马大烧饼都咋舌。 海鲜卷在热油中翻滚几下就变得金黄酥脆,淋上特制糖醋汁后更是香气四溢。 这香气像有生命一般,引得更多学生寻香而来。 第63章 葱油饼 程月弯他们吃饭的时间本就比其他人家稍微晚些,加上火锅这玩意儿,吃着确实也费时一些,所以他们家这边正吃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外头的其他人家已经开始洗碗了。 闻着屋子里头时不时飘出来的辛辣香味,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不过不同前些时日,这段时间偷学程月弯做饭的倒是少了很多。 不是她们不想学,而是实在学不会啊。 “你们说这程妹子的脑子到底是咋长的,咋就能想出那么多好菜色呢?” “是啊是啊,今儿晚上瞧见她将那辣椒整把整把的往锅里放,我还想着她是疯了不成,没想到最后的味道居然这么香。” “罢了罢了,没人家那手艺,学也学不会,反而还浪费那些个食材。” ...... 大概是先前楼里帮大家伙改妆起了点作用,现在在闲聊的时候有不少婶子愿意给程月弯说上两句好话。 第二日程月弯依旧是照常时间出摊。 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空才泛起鱼肚白,她便已经开始收拾今儿做生意要用到的食材了。 顺带还给宋怀生烙了几个葱油饼当早饭。 她系上围裙,挽起袖子,走到厨房那边。 灶台边的木盆里,昨晚已经和好的面团正静静地醒着,表面覆着一层湿布,摸上去微微发凉。 她揭开布,伸手按了按面团——柔软而有弹性,醒得正好。 从墙角的小竹筐里取出一把新鲜的小葱,青白分明。 拿起菜刀,在砧板上“哒哒哒”地切了起来,葱段被切成细碎的葱花,青翠欲滴,浓郁的葱香立刻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切完葱,程月弯又从陶罐里舀出一勺猪油。 这猪油是她前些日子自己熬的,雪白细腻,闻着就有一股醇厚的香气。 将猪油和葱花拌在一起,又撒了一小撮盐,搅拌均匀后,葱油的香气更加浓郁,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接下来是擀面。 将醒好的面团揪成拳头大小的剂子,在案板上撒上一层面粉防粘。 然后拿起擀面杖,手腕一压,面团便顺从地延展开来。 她的动作又快又稳,擀出的面皮薄而均匀,边缘微微翘起,像一个圆圆的月亮。 舀上一勺葱油馅,均匀地抹在面皮上,再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卷起,像卷一条柔软的毯子。 卷好后,捏住两端轻轻一扭,再用手掌压扁,重新擀成圆饼。 这样一来,葱油就被层层叠叠地裹在面皮里,烙熟后便会形成酥脆的千层口感。 灶台上的铁锅已经烧热,她往锅里刷了一层薄薄的油,将葱油饼轻轻放进去。 “滋啦--”一声,面饼与热油相遇,瞬间激起一阵浓郁的香气。 再拿起锅铲,轻轻按压饼面,让热气均匀渗透。 葱油饼在锅里渐渐变色,从雪白转为淡黄,再从淡黄变成金黄。 程月弯熟练地翻了个面,饼底已经烙得酥脆,微微鼓起,隐约能看见里面层层叠叠的葱油馅。 葱油饼最讲究火候,火大了容易焦,火小了又不够酥脆。 所以得时不时用铲子轻轻敲打饼面,听那“咔咔”的脆响,判断是否熟透。 金黄的饼面上透出些许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程月弯忍不住撕下一小块尝了尝——外酥里软,葱香浓郁,猪油的醇厚和面皮的麦香完美融合,一口下去,满嘴生香。 程月弯做了很多,给自己和两个小家伙留了早饭的量之后,剩下的装到袋子里让宋怀生带过去和几个战友一块分着吃。 毕竟这“嫂子”也不能白叫啊。 做完早饭之后没多久,郑小鱼就将今儿要用到的海鲜过来了。 程月弯细心的处理着...... 瞧见时间差不多之后,推着餐车带着两个小家伙出了门。 昨儿个收摊时,她就注意到学校周边多了几个探头探脑的生面孔,但都是些常在集市上混的熟脸,想必是嗅到了商机。 果不其然,当她推着小车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时,远远就看见校门口那片空地上已经支起了五六个摊子,比昨日多了一倍不止。 “来得可真快啊......”程月弯轻声嘀咕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推车的把手。 她今早特意多备了三成的料,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些同行的敏锐。 最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其中两个摊子前赫然挂着“正宗糖醋海鲜卷”的纸牌子,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看就是临时赶制的。 校门口最好的位置已经被占得满满当当。 卖茶叶蛋的老张头一如既往地霸着正对校门的位置,旁边新添了个卖豆腐脑的妇人,两人正热络地聊着天。 再往右看,昨日还空着的地方今天支起了一个崭新的铁皮炉子,上面架着口大铁锅,一个扎着头巾的年轻小伙正手脚麻利地翻炒着什么,锅铲与铁锅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月弯停下脚步,眯着眼打量了片刻。 那锅里翻腾的赫然便是海鲜卷,这模仿的速度属实是太快了。 "让让!让让嘞!"身后传来粗犷的吆喝声。 程月弯连忙侧身让开,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推着满载烧饼的独轮车挤了过来。 车上垒着的烧饼摞得有小山高,随着车轮颠簸微微颤动,散发出浓郁的面香。 那汉子在距离校门十来步远的一棵老槐树下停了车,动作娴熟地支起遮阳棚。 程月弯见状,也推着车往那边走去。 这槐树生得枝繁叶茂,投下的阴凉足够容纳两三个小摊,而且离校门虽有些距离,但胜在清净,不必跟人挤作一团。 汉子正忙着架炉子,见程月弯也推着餐车过来,抬头打量了她一眼。 这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粗壮汉子,古铜色的脸膛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他目光在程月弯的小推车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块写着“糖醋海鲜卷”的木牌上,眉头顿时挑得老高。 第62章 果茶解辣 程月弯抱着两个沉甸甸的罐子从厨房走出来。两个罐子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愿愿正被辣得小脸通红,不停地用手扇着风,但一看到妈妈抱着罐子出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妈妈妈妈,我想喝紫色的那个!”愿愿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蹦下来,啪嗒啪嗒跑到程月弯跟前,仰着小脸央求道。 她的小鼻尖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嘴唇因为刚才的麻辣火锅而微微发红,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甜食的渴望。 程月弯低头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笑了。 虽然这桑葚蓝莓果酱和枇杷膏愿愿都没有泡水喝过,但当时制作的时候,这小家伙可是一直在旁边帮忙呢。 她清楚地记得愿愿蹲在院子里帮忙挑选桑葚的样子,小手小心翼翼地捏着每一颗果实,把最好的都放进篮子里。 还有熬制果酱时,愿愿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台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翻滚的紫色液体,时不时问一句“好了吗”。 “你确定要喝紫色的?”程月弯故意逗她,“枇杷膏也很甜哦。” 愿愿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枇杷膏里有药药。” 她记得清清楚楚,看着程月弯将从药房买来的那些粉末倒进枇杷那边去了。 那些白色的、褐色的粉末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虽然妈妈说对身体好,但在愿愿的小脑袋里,药药都是苦的,不好吃,她要吃甜的。 程月弯把两个罐子放在桌上,转身去拿碗。 愿愿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还在“斯哈斯哈”地吸着气,显然刚才的麻辣锅底余威尚在。 程月弯取出四个白瓷碗,愿愿立刻踮起脚尖指着其中一个:“妈妈,我要用那个画着小兔子的!” “好,给你小兔子碗。”程月弯把绘着粉色小兔的碗放在愿愿面前,又拿出另外三个素白的碗一字排开。 她先往愿愿的碗里倒了点热水,然后打开桑葚蓝莓果酱的罐子。 深紫色的果酱在开盖的瞬间就散发出浓郁的果香,愿愿的小鼻子立刻抽动了几下。 程月弯用木勺舀了两勺果酱放进碗里,紫黑色的酱体在热水中慢慢化开,像一幅水墨画在水中晕染。 愿愿眼巴巴地看着,突然拉住妈妈的衣角:“再多放一勺嘛~” 她眨巴着大眼睛,使出撒娇的绝招。 “小馋猫。”程月弯笑着又加了一勺,“不过说好了,就多这一勺。” 用热水将果酱完全化开后,程月弯又兑入适量的凉水,用勺子轻轻搅拌。 紫色的液体在碗中旋转,渐渐变成漂亮的紫红色。 愿愿迫不及待地把小脸凑近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小心烫。”程月弯提醒道,但话还没说完,愿愿已经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甜津津的味道立刻在口中绽放,桑葚的浓郁和蓝莓的清新完美融合,还带着一丝柠果的微酸。 这甜美的滋味像一阵清风,立刻冲散了原先花椒的那股呛人味道。 愿愿满足地眯起眼睛,小脸上写满了幸福:“好好喝!妈妈你也快喝!” 程月弯给岁岁和宋怀生也各冲了一碗。 岁岁接过碗时还故作成熟地说:“我是男孩子,不怕辣。” 其实小脸也有些被辣红了。 但一喝到甜甜的果茶,立刻露出了和妹妹同款的满足表情。 宋怀生尝了一口,惊讶地挑了挑眉:“这味道确实非常不错,比供销社卖的那些饮料好喝多了。” “那当然,”程月弯有些得意,“这可是用最新鲜的果子做的,一点添加剂都没有。” 愿愿已经喝完了自己那碗,正眼巴巴地看着妈妈的那份。 程月弯假装没注意到,慢条斯理地品着果茶。 桑葚的甜味在舌尖萦绕,蓝莓的香气在鼻腔回荡,确实比想象中还要美味。 “妈妈~”愿愿又开始撒娇了,“我还想喝一点点......” 程月弯终于忍不住笑了,把自己的碗推过去:“只能再喝一小口。” 愿愿立刻像只快乐的小鸟,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生怕妈妈反悔似的。 她的小脸上沾了一点紫色的汁液,像只偷吃果酱的小花猫。 “慢点喝,别呛着。”程月弯用拇指轻轻擦掉女儿嘴角的果渍。 “等咱们搬到院子里去,多种些果子,到时候做更多的果酱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连一向稳重的岁岁也兴奋地拍起了手。 宋怀生看着妻儿其乐融融的样子,眼神柔和了下来。 他伸手拿过枇杷膏的罐子,给自己冲了一碗:“我再尝尝这个。” 深琥珀色的膏体在热水中慢慢化开,散发出枇杷特有的清香,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怎么样?”程月弯有些紧张地问。 这也是她第一次尝试做枇杷膏,不知道味道能不能被接受。 宋怀生细细品味了一番,点点头:“甜中带苦,苦中有甘,很特别的味道。” 他又喝了一口,“喉咙感觉很舒服。” 听到爸爸的肯定,岁岁也好奇地凑过来:“我也要尝尝枇杷膏!” 程月弯给儿子冲了小半碗,特意多加了一点蜂蜜。岁岁喝了一口,小脸立刻皱了起来:“唔...有点凉凉的感觉...好像还有点苦。” 愿愿看着哥哥的表情,立刻把自己的果茶碗抱得更紧了:“我还是喝我的甜甜水!” 大人们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程月弯看了看桌上的火锅,汤底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各种食材的香气混合着果茶的甜香,在屋子里交织成最温馨的味道。 “来,继续吃火锅吧。”她给每个人碗里都夹了些菜,“吃完火锅再喝点果茶,正好解腻。” 愿愿欢呼一声,立刻坐回自己的位置。 虽然小嘴还被辣得红红的,但有了甜甜的果茶作伴,她又能勇敢地挑战麻辣锅了。 屋外夜色渐深,但屋内却温暖如春。火锅的热气与果茶的甜香交织在一起,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房间里...... 第61章 桑葚蓝莓果酱+枇杷膏 因着她初来乍到,这些天上门来拜访的军属并不少。 基本上每个人上门来都会带些自家的菜或者是水果之类的。 还有上回她在家属楼里帮人改妆,事后又有不少人家送了水果过来。 尤其是凤丫她娘,前前后后送了好几回。 说是多亏了她,让他们家的凤丫相中了一个不错的小伙子。 程月弯也是推辞了,但最后大部分都还是推辞不下,只能接受了。 想着到时候搬到家属院之后再把这情还回去。 她和两个娃娃也都是爱吃水果的,宋怀生也还行。 但这也架不住一波又一波的水果啊。 而且有些水果的保质期还短,不吃马上就要烂了。 想来想去,程月弯最终决定将一部分做成果酱,另一部分做成果脯。 远山岛这边的平均气温要比其他地方稍微高些,水果的成熟自然也要快一些。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值桑葚成熟的时候。 所以程月弯收到最多的自然也就是桑葚了。 单单桑葚的话好像又有些过于单调,所以程月弯又去市集里捞了些蓝莓回来。 这海岛上,海鲜便宜,水果倒是贵得很。 不过就那纯天然无污染的品质,贵了点就贵了点吧,程月弯也认了。 回到家后,程月弯将果实倒入竹筛中仔细筛选。 她剔除掉个别被压坏的桑葚和未完全成熟的蓝莓,只留下最饱满完好的果实。 桑葚和蓝莓分别用清水冲洗,水流要调得很柔和,以免损伤娇嫩的果肉。 洗净的果实铺在竹匾上晾干水分,深紫色的桑葚和蓝黑色的蓝莓在晨光中泛着诱人的光泽。 晾干之后先将桑葚倒入锅中,用木铲轻轻翻动。 桑葚在受热后很快就开始渗出汁液,深红色的果汁渐渐覆盖了锅底。 蓝莓的处理要更细致一些。 先用竹签在每个蓝莓上扎几个小孔,这样在熬煮的时候更容易出汁。 处理好的蓝莓加入锅中后,挤入半个柠果的汁液。 柠果汁不仅能防止果酱氧化变色,还能平衡甜度,让成品的风味更有层次。 灶火调到中小火,偶尔用木铲翻动一下,让果实均匀受热。 桑葚很快就开始软化,果肉逐渐与果汁融合,而蓝莓则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形态,只是表皮开始微微皱起。 当锅中的液体达到微沸状态时,加入适量的冰糖。 用木勺不停地搅拌,看着冰糖颗粒慢慢融化在深紫色的果液中。 等到果酱滴在冰水里能保持形状不立即散开时,说明已经熬制的差不多了。 在关火前的最后阶段,程月弯加入了一小撮的海盐。 这个配料看似很奇怪,却能让果酱的风味更加立体。 完全冷却后的桑葚蓝莓酱呈现出油亮的质地。 用勺子挖起时,果酱会形成一道缓慢下落的缎带,显示出恰到好处的浓稠度。 仔细观察,可以看到酱体中均匀分布着细小的桑葚籽和部分保持形状的蓝莓果肉。 香气方面,首先袭来的是桑葚特有的浓郁果香,带着些许野性的气息;随后是蓝莓清新的甜香;最后能嗅到一丝柠果的微妙气息。 这些香气完美融合,形成复杂而和谐的层次。 舀一勺放进嘴里,第一口感受到的是饱满的甜味,随即桑葚的微酸和蓝莓的清新在舌尖展开,果酱的质地细腻顺滑,偶尔咬到的整颗蓝莓会迸发出额外的汁液,带来惊喜的口感变化。 甜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突出了水果的本味,又不会让人觉得腻口。 程月弯迅速将熬好的果酱倒入预先煮好擦干净的玻璃瓶中,深紫色的浓稠液体顺着漏斗缓缓流下,表面泛着晶莹的光泽。 装瓶后,程月弯立即将瓶盖拧紧,然后将瓶子倒置放置。 这样可以利用余热形成真空密封,延长保存时间。 透过玻璃瓶壁可以看到,桑葚蓝莓酱呈现出深邃的紫黑色,其中还分布着些许完整的蓝莓颗粒,在光线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彩。 还有好些枇杷,程月弯也一起都给做成了枇杷膏。 平时的时候不仅能止止渴,还能拿来润肺止咳。 不过这过程就是要稍微复杂些,需要的配料也要更多一些了。 川贝母要磨成细粉,陈皮要切得极碎,这些药材都要提前处理好,才能更好地发挥功效。 好在药房那边可以帮忙处理,这倒是省了一部分的时间。 做枇杷膏,首先要用清水将枇杷表面的绒毛和灰尘洗净,然后一个个剥去外皮。 熟透的枇杷皮很好剥,轻轻一撕就能完整地揭下来,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果肉。 去皮后的枇杷对半切开,挖出里面的果核。 这些果核程月弯也不浪费,洗干净晒干后可以留着当种子。 处理好的枇杷肉放在大盆里,很快就堆成了小山,金黄的果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取出一把细密的筛网,将枇杷肉放在上面,用木勺慢慢碾压。 细腻的果泥从筛网孔中渗出,而那些粗糙的纤维则被留在网上。 这个过程虽然费时,但绝对是不容缺少的。 不然做出来的枇杷膏口感上便不会丝滑。 将处理好的枇杷泥倒入锅中,加入适量的冰糖和少许蜂蜜。 火候的掌控是关键,一开始要用小火慢慢熬煮,让糖分完全融化。 随着温度升高,锅中的混枇杷泥开始冒泡,必须不停地用木铲搅拌,防止粘底。 当枇杷泥变得浓稠时,再加入川贝母粉,陈皮碎,洗干净晾干了的百合和杏仁。 加入药材后,熬煮的时间要更长一些,让药性充分融入果膏中。 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枇杷的甜香和药材的清苦,两种气息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熬制过程中,程月弯不时用筷子蘸一点枇杷膏滴在盘子上测试浓稠度。 当膏体能够缓慢流动,但又不会立即散开时,就说明火候到了。 这时候的枇杷膏呈现出深琥珀色,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泽,用勺子舀起时会拉出长长的丝线。 做好的枇杷膏散发着浓郁的果香,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药香。 膏体细腻顺滑,用勺子挖起时能感受到一定的韧性。 尝一小口,首先是枇杷的甘甜在舌尖绽放,随后是蜂蜜的醇厚,最后能品出一丝药材的微苦,几种味道层层递进,在口中形成完美的平衡。 深色的膏体缓缓流入罐中,在阳光下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 第60章 火锅总动员 菜色基本都上齐了,铜锅稳稳地架在桌子中央,红白两色的汤底已经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热气袅袅上升,在灯光下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雾。 麻辣锅底的红油翻滚着,表面浮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花椒和辣椒,鲜香麻辣的气味霸道地占据了大半个屋子。 而菌菇锅底则显得温和许多,奶白色的汤汁里沉浮着几朵完整的香菇和枸杞,清甜的香气若隐若现地飘散着。 桌面上摆满了各式配菜。 鲜嫩的羊肉片整齐地码在盘子里,红白相间的纹理清晰可见;牛肉卷微微卷曲,像一朵朵小花;鱼片薄得几乎透明,铺在冰上保持着最佳的口感;虾仁粉嫩饱满,鱿鱼雪白弹牙;还有翠绿的菠菜、金针菇、豆腐、腐竹...... 五颜六色的食材将不大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两个孩子刚刚跑去洗手了,哗啦啦的水声从外头传来,夹杂着他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程月弯趁着这个空档,向宋怀生简单解释了一下火锅的吃法。 其实在看到铜锅端上桌的时候,宋怀生心里就已经有了个大概。 铜锅中间被一道弯曲的金属板隔开,一边是红汤,一边是白汤,这样的设计显然是为了同时煮两种不同的汤底。 而当程月弯说出“火锅”这个词时,他更是觉得熟悉。 “火锅......”宋怀生低声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舒展,“好像听人提起过。” “嗯?”程月弯一边整理着碗筷,一边抬眼看他。 “之前队伍里有个从西边来的新兵,整天念叨着他们那儿的火锅,说冬天吃上一顿,整个人都能暖和起来。”宋怀生回忆道,“不过我也是头一回亲眼见到。” 程月弯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那今天正好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除了锅底和配菜之外,吃火锅必备的蘸料自然也不能少。 程月弯早就准备好了几样基础的调料——陈醋、辣椒油、香菜末、蒜泥、芝麻酱...... 虽然种类比不上城里那些正式的火锅店,但该有的几样基本都齐全了。 她给自己调了两碗蘸料,一碗是辣的,小米辣切碎,配上蒜末、香菜,再淋上一点香油,舀上一勺陈醋搅拌均匀就行。 另一碗则是麻酱的,简简单单。 调好之后,她用筷子蘸了一点辣酱,轻轻点在愿愿的舌尖上。 小丫头被辣得“嘶”了一声,眼睛却亮了起来,小手扒拉着程月弯的袖子:“妈妈,还要!” 岁岁则对麻酱的味道感到新奇,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筷子尖,眉头先是微微皱起,随后又舒展开来:“这个......好香啊!” 宋怀生也学着程月弯的样子,用筷子蘸了一点麻酱尝了尝。 芝麻的醇厚香气在口腔里扩散开来,带着微微的咸鲜,和他以往吃过的任何一种蘸料都不同。 “怎么样?”程月弯看着他,眼里带着笑意。 “有点奇怪......”宋怀生顿了顿,又蘸了一点,“但越吃越香。” 程月弯忍不住笑出声:“我刚开始也吃不惯麻酱,觉得不够辣,不够爽快,但试过几次之后,才发现它的妙处,尤其是涮羊肉的时候,麻酱能把肉的鲜甜完全带出来。” 宋怀生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含笑的嘴角上,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调好蘸料后,程月弯拍了拍手,终于宣布了今天吃火锅的真正原因。 “今天晚上之所以吃火锅呢——”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看着两个孩子期待的眼神,笑着说道。 “是为了庆祝我们家愿愿同志,在下午分房抽签的时候,抽到了一号房的好成绩!” 愿愿一听,立刻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眼睛亮得像星星。 岁岁虽然没抽签,但也跟着兴奋地拍起手来。 “当然,我们的岁岁小朋友也非常棒!”程月弯补充道,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两个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小脚在椅子下不停地晃动着,巴掌拍得震天响。 宋怀生也跟着鼓了两下掌,趁着两个小家伙不注意的时候,微微倾身,凑到了程月弯耳边。 “我们家蛮蛮也很棒。”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程月弯的耳尖瞬间红了。 她下意识地扭过头,正好对上宋怀生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他的眼神比平时更深,像是藏了什么说不清的情绪,直直地望进她眼底。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连忙别过视线,假装去整理桌上的碗筷。 可指尖却莫名有些发软,差点碰翻了醋瓶。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家属院的住房批准下来之后,宋怀生每次看她的眼神,似乎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吃火锅,自然是自己喜欢吃什么就下什么。 因为平日里程月弯做炸物做的也多,所以家里的长木筷子也还是挺多的。 加上吃饭的桌子也不算大,铜锅还特地往两个小的这边移了几分,所以倒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夹不到菜。 程月弯夹起一片涮好的羊肉,在麻辣锅里七上八下后,肉片已经变成了完美的浅褐色。 她将它在自己特调的麻酱蘸料里轻轻一滚,芝麻酱立即裹满了整片肉。 入口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麻酱的醇厚,接着是羊肉的鲜嫩多汁,最后是锅底的麻辣在舌尖缓缓绽放,三种味道层次分明却又和谐统一。 宋怀生更偏爱原汁原味的吃法。 他将一片鱼肉轻轻滑入白汤,待鱼肉刚刚变白就立即捞出。 不蘸任何调料直接送入口中,鱼肉的鲜美、菌菇的醇香、骨汤的甘甜在口中交融,让人不禁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两个孩子则对虾滑情有独钟。 愿愿学着妈妈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虾滑球放入红汤,看着它慢慢浮起变成粉红色。 咬下去的瞬间,外层的麻辣与内里的鲜甜形成鲜明对比,让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白汤煮的虾滑味道也很是不错,Q弹的口感配上菌菇的香气,让岁岁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要是有毛肚就好了。”程月弯嘴里吃着脆爽的莴笋,但心里却仍旧还念着毛肚。 今儿在菜市场那边也没瞧见有卖毛肚的。 “神么素毛土?” “没什么,乖乖吃你的。” “妈妈,吼辣吼辣,偶滴舌头被咬住辣。” 愿愿这小话痨吃饭的时候也止不住说话,结果一时不察,咬到了好些粒花椒。 那酸爽...... 程月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去里屋拿了几个玻璃罐子出来。 第59章 偷吃被抓 估计是自个儿对于家属院表现得过于热切了。 这才在无形之中给蛮蛮增添了压力。 宋怀生站在餐桌前,眉头微蹙。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盘中的菜叶,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确信这些菜都还没经过烹饪。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厨艺远不如程月弯那般精湛,但至少能把菜炒熟,不至于让家人吃了生冷的食物闹肚子。 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六点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蛮蛮和这两个小家伙肯定饿坏了。”宋怀生在心里嘀咕着,目光扫向正趴在餐桌旁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岁岁和愿愿。 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凑在一起,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 宋怀生伸手端起一盘切好的肉片,正当他准备转身往厨房走时,岁岁突然抬起头,嘴角沾着几粒金黄色的碎屑,小脸上写满了惊讶。 “爸爸,你干嘛要端着菜往外面走啊?”岁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又带着几分明显的慌张,小手不自觉地往身后藏了藏。 宋怀生注意到他的指尖还沾着油光,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旁边的愿愿反应更大,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吃的小仓鼠。 见爸爸看过来,她急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却不小心呛到了,小脸憋得通红。 宋怀生赶紧放下菜盘,轻轻拍着她的背。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们抢。”宋怀生无奈地说,目光却落在了餐桌上那盘明显少了一大半的炸小鱼干上。 金黄酥脆的小鱼干现在只剩下零星几根可怜巴巴地躺在盘底。 就在这时,外头也紧接着传来了脚步声。 一阵浓郁的香气先飘了出来。 程月弯端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铜锅,小心翼翼地往餐桌这边走。 红艳艳的汤底在锅里翻滚,表面浮着一层晶莹的红油,几颗完整的花椒在上面打着转。 “让一下让一下......”程月弯的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鼻尖也因为热气而微微发红。 宋怀生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接,却被她灵活地侧身避开。 这铜锅如今可烫得很,她还是垫着抹布搬过来的。 “你回来了啊。”程月弯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想跟丈夫分享什么好消息。 可她的目光刚扫到餐桌,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那盘她特意炸来当配菜的小鱼干,现在几乎见了底。 视线一转,两个孩子的嘴角,明晃晃地挂着罪证。 “宋安岁!宋知愿!”程月弯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 两个小家伙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僵在原地。 岁岁的小手还保持着拿小鱼干的姿势,愿愿的腮帮子也忘了继续咀嚼。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从椅子上滑下来,像两颗小炮弹一样冲向程月弯。 “妈妈妈妈,我们错了!”岁岁紧紧抱住程月弯的右腿,小脸在她围裙上蹭来蹭去。 愿愿也不甘示弱,抱住左腿开始撒娇:“戳了戳了,真的戳了!是妈妈做的小鱼干太好呲了,愿愿尊滴控几不住偶寄几呀!” 程月弯低头看着两个耍赖皮的小家伙,又好气又好笑。 她伸手捏了捏岁岁肉嘟嘟的脸颊:“上次偷吃零食,半夜饿醒的是谁?”又点了点愿愿的小鼻子:“哭着说以后再也不偷吃的又是谁?” 这炸小鱼干虽然香脆可口,但毕竟是油炸食品,吃多了不仅容易上火,还会影响正餐的食欲。 前两天晚上,两个孩子就因为在饭前偷吃了太多零食,结果晚饭只草草扒拉了几口。 到了半夜,两人饿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可怜巴巴地坐在床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当时程月弯本想狠下心来让他们长长记性,可看着两个小团子红着眼睛揉肚子的模样,最终还是心软了。 不过那天的夜宵是宋怀生煮的——他坚持不让程月弯半夜起来,说走廊又黑又冷,怕她着凉。 愿愿眨巴着大眼睛,突然灵机一动:“妈妈不管,那让爸爸管,爸爸去煮面条!” 说完还得意地朝岁岁挤了挤眼睛。 宋怀生被女儿的古灵精怪逗笑了,他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孩子,故意板起脸:“爸爸听妈妈的。” 程月弯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 她伸手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又仔细擦掉他们嘴角的碎屑:“去洗手,准备吃饭。不过...”她故意拖长音调,“今晚的小鱼干没收了。” 岁岁和愿愿立刻哀嚎起来,但在妈妈严厉的目光下,还是乖乖跑去洗手。 宋怀生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背影,忍不住摇头:“这两个小馋猫,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还不是你惯的。”程月弯一边摆碗筷一边说,“每次他们撒娇,你就心软。” 要说惯的话,好像还是她自己惯的更多。 因着有过一世的经历,所以这世总是在想着该怎么去补偿两个孩子。 宋怀生挑眉:“我惯的?明明是你做的小鱼干太香,他们才忍不住偷吃的。” 程月弯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密封罐,“喏,还剩最后一点,本来想留着明天给他们当零食的。” 也是预料到了两个小家伙会偷吃,所以特地藏了一半。 宋怀生接过罐子,掀开盖子,浓郁的香气立刻飘了出来。 金黄的小鱼干整齐地码放在里面,每一条都炸得恰到好处,表面泛着油光。 他忍不住捏起一条放进嘴里,酥脆的口感伴随着鲜香瞬间在口腔中扩散。 “确实好吃。”宋怀生由衷地赞叹,“难怪那两个小家伙忍不住。” 程月弯白了他一眼:“那你也要跟着他们一块偷吃吗?” 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第58章 菌菇锅底 相比之下,菌菇锅底的制作要简单一些。 她轻轻打开橱柜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三个粗陶罐子,里面分别装着去年秋天新晒的干香菇、茶树菇和竹荪。 这些菌菇都是岁岁和愿愿亲自去后山采摘的,然后学着别家的大人们,将它们晒成干状。 只不过他们也就只学到这一步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们是不会的。 从家里出来之前,为了不让孩子们辛苦的成果白费,也为了不让这些好东西白白便宜了其他人,所以程月弯特地将全部都给带上了。 虽然一路上是累点,但是心里舒坦。 “香菇要选伞盖厚实的,茶树菇要茎干粗壮的,竹荪要网裙完整的。” 这是村里大人们常念叨的话。 两个娃娃也都记住,采回来的菌菇品类什么的也都出不了差错。 也就是在晾晒这方面终究是不如大人们熟练,所以有些菌菇晒成干之后的品相就没原先那般好了。 程月弯挑出其中品相最好的部分。 那些稍有虫蛀或是晒制不当的,都被她单独放在一旁,准备另作他用。 选好的菌菇要先用软毛刷轻轻扫去表面的尘土。 特别是竹荪那层薄如蝉翼的网裙,这网裙可是竹荪的精华所在,破了就可惜了。 泡发菌菇是一门大学问。 程月弯取出一个青花瓷盆,倒入半盆的温水。 水温太高会破坏菌菇的纤维,太低又泡发不透。 她将手腕内侧浸入水中,感受着最适宜的温度。 干硬的菌菇一入水,立刻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像是在贪婪地吮吸水分。 程月弯并不急着搅拌,而是让它们自然舒展。 最先苏醒的是香菇,原本干瘪的菌盖渐渐丰盈起来,棕褐色的伞面上浮现出细腻的纹理。 接着是茶树菇,灰白色的茎干慢慢挺直,顶端的小伞盖次第张开。 最神奇的是竹荪,那层洁白的网裙在水中缓缓舒展,宛如少女的纱裙在水中飘荡...... 泡发的时间虽然要一会儿,但是程月弯在处理海鲜前便已经泡上了,所以等她做完香辣锅底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泡的差不多了。 期间程月弯不时过来查看,但从不随意搅动,只是轻轻拨开叠在一起的菌菇,让每一朵都能充分吸水。 与此同时,另一口灶上的高汤已经开始准备。 程月弯选用的是老母鸡的骨架和猪筒骨,这样子泡出来的味道最是浓厚醇香。 焯水时,她特意用大火让水面剧烈翻滚,这样才能把骨髓中的血水和杂质彻底逼出来。 熬制高汤的火候最为关键。 程月弯将处理好的骨头放入紫砂汤锅中,加入足量的清水。 火候要控制在将沸未沸的状态,汤面只能微微颤动,就像春风吹皱的一池春水。 这样的火候能让胶原蛋白缓缓析出,又不会让汤变得浑浊。 还得不时用长柄木勺轻轻搅动,但不触碰锅底的骨头。 加入的配料极其简单:几片带皮的老姜,一段葱白,还有五六粒白胡椒。 这些配料都要用纱布包好,这样既不会散在汤里,又方便后续取出。 当泡发的菌菇完全舒展,程月弯将它们轻轻捞起,泡菇的水却小心地保留着。 这琥珀色的液体是菌菇的精华所在,她先用细纱布过滤了三遍,确保没有一点泥沙残留。 “妈妈,这水看起来脏脏的,为什么要留着呀?”愿愿好奇地问道。 “傻丫头,这可是宝贝。”程月弯笑着解释。 骨汤熬煮三个小时后,程月弯开始最后的融合。 她先将泡菇水缓缓倒入汤中,褐色的液体与乳白的骨汤交融,渐渐变成更深的琥珀色。 接着是处理菌菇:香菇要斜刀切片,这样横截面更大,更容易释放鲜味;茶树菇要用手撕成条,保持纤维的完整;竹荪则要整朵保留,那层网裙是整锅汤的点睛之笔...... 所有菌菇入锅后,程月弯往汤里加入了几颗红枣和枸杞。 这些配料都要先用温水泡软,红枣还要去核,以免汤中带苦。 最后的调味极其简单:一小撮海盐,几粒冰糖,再滴两滴黄酒。 文火慢炖的过程又持续了一个小时。 期间程月弯不时撇去汤面浮着的少量油脂,但会特意保留薄薄的一层,能够锁住香气。 她用长柄汤勺轻轻搅动,汤中的菌菇随着水流优雅地舞动。 香菇片厚实饱满,茶树菇丝柔韧有弹性,竹荪的网裙在水中舒展,宛如水中盛开的白莲。 红枣已经炖得酥烂,但形状依然完整,为汤底增添了一丝自然的甜味。 凑近细闻,最先袭来的是菌菇特有的泥土芬芳,接着是骨汤的醇厚,最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 用勺子轻敲碗边,汤汁浓稠得能在勺背上挂住薄薄一层,但入口却又清爽不腻。 程月弯舀了一小碗尝味,汤液入口的瞬间,先是菌菇的鲜甜在舌尖绽放,接着是骨汤的醇厚在口腔中扩散,最后回甘时还能品出一丝红枣的甜味。 耗费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是在宋怀生回来之前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麻辣红汤这边,深红色的汤底上浮着密密麻麻的花椒和辣椒,油脂在汤面形成一层晶莹的薄膜,轻轻搅动时,能看到底下暗红色的酱料如岩浆般涌动。 凑近闻,先是扑鼻的花椒麻香,接着是辣椒的炽热,最后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醪糟甜香。 菌菇白汤则呈现出诱人的乳白色,汤面上浮着几朵完整的香菇和金黄的枸杞,底下沉着各式菌菇。 这汤的香气要内敛得多,菌菇独有的香味再搭配上骨汤的醇厚,最后还有一丝红枣的甘甜隐约可辨。 程月弯用长勺舀起一勺红汤,汤汁浓稠得能在勺背上挂住薄薄一层。 白汤则清澈见底,舀起时能看见汤中悬浮的细小菌菇颗粒。两种汤底在铜锅中泾渭分明,却又在热气中相互交融,构成一幅绝妙的味觉图景。 整个厨房都笼罩在这双重香气之中。 红汤的霸道麻辣与白汤的温润鲜美交织在一起,连窗台上的绿萝似乎都在香气中轻轻摇曳。 程月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剩下食材那些的处理就简单多了。 等宋怀生汗津津的赶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两个小家伙在,并没有程月弯的人影儿。 今儿他回来的晚了些,是因为操练过程中发现有新兵偷懒,所以又加练了半个多小时。 回来的路上各家基本上都开始吃饭了,也没遇上啥人。 所以他并不知道他们家今儿到底是抽到怎样的房子。 只不过瞧着这满桌的,没熟的,不对,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根本就没下锅煮过的菜色。 宋怀生心里也是有了个大概。 看来他们家的签应该抽的不怎么好,蛮蛮伤心的都不想做饭了。 也怪他...... 第57章 麻辣锅底 程月弯本是想好了,一个做辣锅,另一个做经典的番茄锅。 虽然两个孩子还不知道番茄是什么味道。 但是他们那么爱吃糖醋里脊,想必对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是没有半分抵抗力的。 只是程月弯在菜市场那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番茄。 不知道是卖完了还是岛上根本就没得番茄卖。 所以只能临时改成菌菇锅底。 不过味道也很好就是了。 在回家的路上,程月弯是越想越馋,连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几分。 旁边两个小的亦是。 光是听着程月弯的描述,他们便能想象出来这名为“火锅”的东西到底是有多么的美味了。 为了让宋怀生能够一回来就吃上火锅,回到家之后,程月弯也来不及休息,马不停蹄的就开始煮火锅底料,收拾好买来的菜色...... 程月弯先取出一个粗陶盆,里面浸泡着昨晚就准备好的干辣椒。 这些辣椒是她特意买来的“鬼见愁”,细长红亮。 只不过同上次在饭店教训那群男人不一样,她将根部还有尖端给去掉了。 很少有人知道,鬼见愁之所以那么辣得让人难以接受,主要原因便是这两个部分。 与一般辣椒相反的是,鬼见愁的辣椒籽要特意保留,那是辣味的精华所在。 处理好之后的鬼见愁那可是辣而不燥的啊。 她将泡发的辣椒捞出来沥干,放在砧板上用剪刀剪成寸段。 剪好的辣椒段散发着湿润的香气,红艳艳地堆在粗瓷碗里,像一簇燃烧的小火苗。 接下来是准备辅料。 程月弯取出一块老姜,用刀背轻轻拍裂,再改刀成厚片。 这样处理既能保持姜的纤维完整,又容易释放香味。 大蒜要整粒使用,只需轻轻拍松,保留完整的蒜形。 葱则要切成三厘米长的段,葱白和葱绿分开摆放,因为下锅的时机各不相同。 最关键的香料配伍环节开始了。 程月弯从抽屉里取出五个小布袋,每个袋子里都装着不同的香料。 吃火锅不是一时兴起。 现在这么大冬天的,当然是吃火锅最巴适得很了。 所以她这些天也估摸着将用到的食材香料什么的都给买齐了。 八角要选瓣角饱满的,轻轻掰开能闻到浓郁的甜香。 桂皮要刮去粗糙的外皮,只取中间油润的部分。 草果要用刀背轻轻拍裂,露出里面黑色的籽粒。 香叶要完整无缺,叶脉清晰可见,小茴香要颗粒饱满,散发着淡淡的甘草香...... 这些香料都要先用温水浸泡十分钟,既能去除杂质,又能让香气更好地释放。 接着将锅放在灶台上,倒入小半锅菜籽油。 油温的控制至关重要,程月弯将手掌悬在锅上方约十厘米处,感受着油面升腾的热气。 待油温升至五成热时,她先下入葱白段和姜片。 “滋啦”一声,在香料入锅的瞬间,油面剧烈翻腾起来。 程月弯手持长木铲,不停地翻动着锅中的食材。 葱姜的香气随着热气升腾,渐渐充满了整个厨房。 待葱白微微发黄时,加入整粒的大蒜。 大蒜不能下得太早,否则容易炸糊发苦。 当蒜粒表面泛起金黄色时,程月弯将火调小,倒入准备好的辣椒段。 辣椒入锅的瞬间,一股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直想打喷嚏。 引得旁边那些个一样在做饭的家属不由得侧目过来。 程月弯快速翻炒着,看着辣椒的颜色由暗红渐渐变成鲜亮的橘红色,这是辣味物质正在释放的标志。 花椒的加入是另一个关键节点。 程月弯选用的是大红袍花椒,颗粒饱满,麻味纯正。 她抓了一把撒入锅中,花椒与热油接触的瞬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独特的麻香立刻与先前的辣味交织在一起。 这时要特别注意火候,花椒炒过头会发苦,火候不够又无法充分释放麻味。 香料包的投放需要精准的时机。 程月弯将浸泡好的香料沥干水分,用粗纱布包好,轻轻放入锅中。 香料包入油的瞬间,油面立刻平静下来,这是香料在吸收热量。 她不时用铲背轻轻按压香料包,看着锅中的油脂渐渐染上琥珀色,各种香料的复合香气慢慢释放出来。 两个小时后,底料的颜色已经变成深沉的棕红色,表面浮着一层晶莹的油脂。 程月弯将火调到最小,开始加入豆瓣酱。 这酱是用蚕豆和辣椒经过半年发酵而成的,颜色暗红,质地细腻如膏。 当然,这豆瓣酱并不是她自己做的,是从江安心推荐的一个老太太那边买来的。 成色还是非常之不错的。 她先用勺子将酱料轻轻铺在锅底,待微微加热后再慢慢搅动,看着酱料像岩浆一样在锅中缓缓化开。 最后的点睛之笔是调味。 程月弯往锅中加入两勺醪糟,米酒的香甜能中和辣味的刺激;再放入一小块冰糖,让各种香料的味道更加圆融。 最后滴入几滴香醋,提升整体的鲜味层次。 她耐心地搅拌着,直到锅中的液体变得浓稠挂勺,这才关火静置。 熬好的香辣锅底呈现出诱人的玛瑙色,表面泛着晶莹的油光。 凑近闻,先是扑鼻的花椒麻香,接着是辣椒的炽热,最后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醪糟甜香。 用勺子舀起时,汤汁浓稠得能在勺背上挂住薄薄一层,缓缓流下时形成连续的油膜。 第56章 火锅食材大采买 傍晚的码头笼罩在一片金色的余晖中,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将整个港湾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海水特有的清新与渔获的鲜香。 远处传来海鸥的鸣叫,它们白色的身影在晚霞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时而俯冲下来,在渔船附近盘旋,寻找着渔民们丢弃的小鱼小虾。 码头上的木板路被海水浸泡得有些发黑,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渔民们正忙着收拾一天的收获,有的在整理渔网,有的在清洗甲板,还有的已经将没卖完的海鲜装箱准备带回家。 木船停靠在岸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船身与码头碰撞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一天的辛劳。 程月弯一手牵着岁岁,一手拉着愿愿,沿着码头的小路慢慢走着。 两个小家伙兴奋地东张西望,时不时指着某处惊呼:“妈妈,看!那里还有好多鱼!” 愿愿的小辫子随着她的蹦跳一甩一甩的,像两只欢快的小蝴蝶。 岁岁则像个小大人似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各个摊位,试图帮妈妈找到最划算的海鲜。 果然如她所料,大部分的渔民们都准备收摊回家了。 摊位上剩下的海鲜虽然不如早晨时新鲜饱满,但胜在价格便宜,而且仔细挑选的话,还是有不少不错的货色。 程月弯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在摊位上扫视着,心里盘算着今晚的火锅需要哪些食材。 她知道,这些被挑剩下的海货虽然看起来没那么光鲜,但只要处理得当,味道一样鲜美,而且价格往往能砍到早上的三分之一。 第一个摊位上,一个皮肤黝黑的老渔民正在收拾渔网,他粗糙的双手上布满了常年与海水打交道留下的皱纹和老茧。 见程月弯带着孩子过来,他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招呼道:“妹子,看看有啥能用的?便宜卖了,省得我再往回带。” 说着,他用粗糙的手指拨弄着木盆里剩下的海货,“这些都是今早刚捞上来的,就是卖相不太好,味道绝对不差。” 程月弯蹲下身,翻看着剩下的海货。 木盆里的水已经有些浑浊,但依然能看清里面的花甲一张一合地吐着水。虽然个头不如早晨的大,但胜在肉质紧实,尤其是那些小虾和贝类,价格几乎是早上的半价。 她熟练地拿起一个花甲,轻轻敲了敲壳,听到清脆的声响才放心地放进篮子里。 “这个多少钱?”她指着一小筐花甲问道。 老渔民眯着眼睛看了看:"早上卖三毛,现在一毛给你吧。" 程月弯又选了几条巴掌大的黄鱼,鱼鳞在夕阳下闪着微光:“这些一起,两毛五行不行?” 老渔民爽快地给她抹了零头:“成,带回去炖汤,鲜得很!” 他一边说一边用报纸把海鲜包好,“你家这俩娃娃真乖,不吵不闹的。” 愿愿蹲在旁边,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一只还在动的螃蟹,被它突然挥舞的钳子吓了一跳,连忙躲到妈妈身后,惹得老渔民哈哈大笑。 岁岁倒是胆子大,指着几条银光闪闪的小鱼问:“妈妈,这个我们能买吗?” 程月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可以,不过这种鱼刺多,待会儿妈妈给你们炸酥了吃。”她转头对老渔民说,“再这篮子小鱼,一共三毛,行吗?” 交易达成后,他们又逛了几个摊位。 第二个摊主是个中年妇女,她剩下的主要是些鱿鱼和小章鱼。 程月弯仔细检查着鱿鱼的新鲜程度,用手指轻轻按压肉身,感受着弹性。 “这些鱿鱼虽然死了,但还很新鲜,”她小声对孩子们解释。 “看,按下去能马上回弹,眼睛也还清亮,这样的鱿鱼做火锅最合适。”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她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半斤鱿鱼和几尾小章鱼。 愿愿看着那些章鱼触手上的吸盘,既害怕又好奇,躲躲闪闪地跟在妈妈身后。 第三个摊位上,一个年轻渔民正在收拾最后几尾杂鱼。 看到程月弯过来,他主动降价:“妹子这些都给你,给个一毛钱就行,反正我也要收摊了。” 程月弯检查了一下,发现虽然鱼不大,但眼睛明亮,腮部鲜红,确实是新鲜货色,便爽快地买了下来。 ...... 逛了大半圈,程月弯手上已经提了好几袋东西,岁岁和愿愿也各自抱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他们自己挑的小鱼和贝壳。 愿愿兴奋地叽叽喳喳:“妈妈,我们今晚真的能吃火锅吗?你看我挑的这个贝壳多漂亮,里面会不会有珍珠呀?” “当然,”程月弯笑着点头,“今晚吃海鲜火锅,你们挑的这些小鱼,妈妈待会儿炸得酥酥的,蘸辣酱吃。” 她看着孩子们红扑扑的小脸,心里涌起一阵满足感。 这一趟收获颇丰,花不到两块钱就买到了足够全家吃两顿的海鲜,而且还让孩子们体验了讨价还价的乐趣。 岁岁咽了咽口水,眼睛亮晶晶的:“那我能吃三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袋子里的战利品,又补充道,“不,五个!” 程月弯被他的馋样逗笑了:“行,吃五个都行!不过得先把这些海鲜处理好。” 她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沉到了海平面以下,只剩下漫天红霞,“咱们得快些回家了,爸爸应该也快回来了。” 回到家里,程月弯立刻开始准备今晚的火锅。 她把买来的海鲜一样样摆在厨房的案板上,先拿出花甲和贝类,倒进盆里用清水浸泡,撒了一小把盐,又滴了几滴香油。 岁岁则负责洗菜,他站在小凳子上,小手认真地搓着菠菜的根部,确保没有泥沙残留。 “妈妈,你看我洗得干净吗?”他举起一把翠绿的菠菜,骄傲地问道。 “洗得真干净!”程月弯赞许地点头,“现在帮妈妈把这些菜都给掰开成一片一片的。” 两个娃娃愿意来帮忙,正好也能提高一下他们的动手能力。 处理鱿鱼是个技术活,程月弯用剪刀熟练地剖开鱿鱼筒,去掉内脏和软骨,再切成适口的圈状。 海虾去头去壳,挑出虾线,剩下的虾仁用料酒和姜片腌上去腥。 黄鱼去鳞去内脏,鱼肉片成薄片,鱼骨留着熬汤底。 ...... 她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把所有海鲜都处理好了。 第55章 准备吃火锅 带院子的家属院并不多,听说总共也就两处。 程月弯在心里盘算着,要求也不高,能抽到带院子的最好——那样她可以在院子里种些蔬菜,孩子们也有玩耍的地方。 抽不到的话问题也不大,总归比现在住着的这个小房间要好些。 她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岁岁正踮着脚往前张望,愿愿则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小脸上写满了期待。 前头已经过去了六七个人,到现在都还没抽到带院子的。 这让后头的人更加有信心了,队伍中不时传出窃窃私语:“看来带院子的还在后面呢!” “我就说嘛,好东西总是压轴的!”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仿佛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 忽然,前面爆发出一阵大笑和惊呼,惹得后头的大家纷纷歪头去查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孙来娣举着一张纸条,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变了调:“一号,是一号啊,我抽到带院子的了!” 她手舞足蹈的样子活像中了头彩,李成波在一旁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队伍里顿时炸开了锅。 虽然孙来娣在军属之间的风评也不太好,但今儿确实是当着大家伙的面抽出来的,众人只能暗啐一声,感叹她的运气真好。 有几位大娘酸溜溜地嘀咕:“真是走了狗屎运......” 但也无可奈何,毕竟抽签这种事全凭天意。 然而这好消息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在孙来娣趾高气扬地走到登记处,准备按手印确认时,细心的登记人员突然发现她的袖口里隐约露出几张纸角。 在众目睽睽之下,工作人员要求检查,结果从她袖子里抖出了好几张纸条,上头全都写着一号,只不过字迹和纸张样式各不相同罢了。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孙来娣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要解释,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成波见状,立刻退后几步,装作与己无关的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孙来娣这次确实是凭真本事抽中的,但她先前也确实存了作弊的心思。 抽签这事既然靠别人行不通,她就想着靠自己动手脚。 为此,她特意去库房那边,将这些年用过的抽奖箱里一号签的样子都给偷偷复印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的如意算盘是:就算到时候发现多出一个一号要重新抽,那概率也比原来大得多。 这些伪造的签子一直藏在她的袖袋里,没想到今天太过激动,手舞足蹈时不小心让它们露了出来。 “这...这真的是我自己抽到的啊!”孙来娣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那些是我之前准备的,但今天没用上啊!” 可任凭她怎么解释,在场的人谁还肯相信?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人甚至高声喊着要取消她的分房资格。 最终,孙来娣灰溜溜地被请出了队伍,她那张货真价实的一号签也被当场作废,重新放入抽奖箱里。 在众人的嘘声中,李成波头也不回地逃走了,连背影都透着狼狈。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 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正一丝不苟地核对每户的证件。 已经抽完签的家属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有人欢喜有人愁。 “听说老张家十几口人,只抽到三号房......” “我家也抽了个三号,不过还要那地界还不错。” “哎,要是能抽到一号就好了。” ...... 终于轮到了程月弯他们。 工作人员核对完证件,将抽签箱往柜台外推了推。 几人决定让愿愿去抽。 因为这小丫头的运气一向都还不错。 愿愿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箱子的开口处,她的小手在箱子里摸索了好一会儿,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 “摸到了吗妹妹?”岁岁在旁边紧张得跺着脚。 愿愿终于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程月弯接过来,手指竟然有些发抖。 她缓缓展开纸条,一个鲜红的“一号”赫然映入眼帘。 “一号!是一号!”岁岁第一个跳起来欢呼,声音大得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愿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抽到了最好的号码,立刻开心地拍起手来。 “我抽到一号啦!我是第一名!”她的小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两条小辫子飞扬起来,像只快乐的小蝴蝶。 周围响起一片羡慕的赞叹声: “哎呀,这可真是好手气!” “这小丫头手气真不错,我家要是有这运气就好了......” 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也笑着祝贺:“恭喜啊程嫂子。” 她递过来一张选房确认单,“明天早上九点来办手续就行。” 回家的路上,三人的脚步都轻快得像踩在云朵上。 愿愿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哥哥,时不时就要蹦跳几下,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岁岁虽然努力保持着哥哥的稳重形象,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程月弯看着两个孩子欢快的模样,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甜。 为了好好庆祝这一天,程月弯决定,今晚吃火锅! 两个小崽子虽然不知道火锅是何物,但是他们知道,只要是妈妈烧的,就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好吃的东西!! 冬天怎么能不吃火锅呢? 程月弯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 所以在定制餐车的时候,还画了个铜炉鸳鸯锅的样式,让人一起给做了。 也是昨儿刚拿到的。 现在四点还没到,这个时间点差不多也是码头那群渔民收摊的时间,那些剩下的海鲜基本上都是便宜卖了。 去看看能不能淘点什么好菜色,给今晚的火锅庆祝宴增添几分滋味。 第54章 抽签分房子 前两日她瞧见楼下每天早上都有人拉着拖车来,在一些人家门前放几个玻璃瓶装的鲜牛奶。 一问才知道是专门送牛奶上门的。 价钱也不贵,一瓶才五分钱,只不过那玻璃瓶是要回收的。 两个娃娃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多喝点鲜牛奶也不是坏事,所以程月弯便每天都订了四瓶上门。 毕竟这鲜牛奶可不止拿来喝,用处可多着呢,也不怕浪费。 就像今儿这奶茶一样,只是多了几个步骤,就能让原本平淡的牛奶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因着怕时间来不及,所以这次程月弯并没有准备什么小料,就只是单纯的奶茶。 不过光是这样,两个小家伙也已经是喝的非常之满足了。 岁岁抱着水壶小口啜饮着,奶渍沾在嘴角像一抹小胡子。 愿愿则喝得急了些,奶茶顺着下巴流到了衣领上,程月弯连忙掏出小手帕给她擦拭。 当然,程月弯也是没亏待了自己,给自己也准备了一壶。 不过她这壶除了茶味更浓一点之外,还往里头加了些冰块。 她美滋滋地拧开壶盖,金属盖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只是刚拿出来的瞬间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按理说,冰块融化应该会让水壶外壁凝结一层细密的水珠,可这个水壶摸起来干爽得很,一点也不凉。 她疑惑地晃了晃,听不到冰块碰撞的清脆声响。虽说是两个小时前就做好装进去的,但也不至于一点都不冰了吧? 她狐疑地抿了一小口,顿时瞪大了眼睛——果然,里头是白开水!寡淡无味。 程月弯这才发觉,自己手里拿着的好像是宋怀生的水壶。 她的心猛地一跳,那也就是说......她出门匆忙间拿错了水壶,现在宋怀生手里拿着的,是她那壶特制的冰奶茶! 想到这里,程月弯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她咬着下唇,既想笑又有些忐忑。 要是被他的战友们看见了,会不会影响他的形象啊...... 尤其是她为了给奶茶多增添几分香味,煮的时候还往里面放了些玫瑰花瓣。 而另一边,训练场上,宋怀生刚带着新兵完成一轮高强度训练。 烈日当空,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军绿色背心,在后背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吹响哨子,宣布休息十分钟。 新兵们如蒙大赦,三三两两地瘫坐在树荫下喘着粗气。 宋怀生抹了把脸上的汗,从腰间取下军用水壶。 拧开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下一秒却猛地僵住了。 丝滑浓郁的奶香味瞬间在口腔中扩散,紧随其后的是红茶的醇厚和恰到好处的甜味。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一身燥热,让他不由自主地又喝了一大口。 这味道......是牛奶?而且还是冰镇的? 就是比普通的牛奶多了好些滋味。 “宋团,喝什么呢这么香?”旁边一个老兵好奇地凑过来,鼻翼翕动着,“闻着怪好喝的。” 宋怀生下意识地把水壶往身后藏了藏,喉结滚动了一下:“没什么,就是...白开水。” 他的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白开水能有这香味?”另一个老兵也凑了过来,狐疑地打量着宋怀生,“宋团,您该不会是偷偷带了什么好东西吧?” 周围的士兵们都被吸引了过来,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七嘴八舌地起哄。 “就是就是,宋团可不能吃独食啊!” “闻着像是什么饮料,让我也尝一口呗!” 宋怀生板着脸,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 “胡闹!训练期间哪来的饮料?都给我回去休息!”但他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这牛奶,确实挺好喝的...... 趁着众人不注意,他又偷偷抿了一小口。 甜而不腻,茶香浓郁。 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新兵突然指着宋怀生的水壶喊道:“宋团,您的水壶在滴水!底下都结霜了!” “宋团,嫂子手艺不错啊!” ...... 调侃声此起彼伏,训练场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宋怀生无奈地摇摇头,索性不再掩饰,又大大方方地喝了一口:“都给我闭嘴!休息时间结束,继续训练!” 但他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了。 ...... 广场中央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台子,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抽签箱。 几位部队领导正在核对名单,不时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让人意外的是,程月弯还在这边瞧见了孙来娣一家子。 她不由得微微蹙眉,今早出门时分明听见对门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孙来娣那尖利的嗓音穿透薄薄的墙壁,字字句句都清晰可闻。 “又没分上!这都第几次了?李成波你这个窝囊废,连个房子都分不到!” 接着是李成波压抑的怒吼和摔门声。 程月弯当时还特意放轻了脚步,生怕被卷入他们的家务事中。 可眼下,孙来娣却穿着一身崭新的碎花连衣裙,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挽着李成波的胳膊站在分房队伍里。 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哪还有半点早晨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程月弯不动声色地往人群边缘挪了挪,竖起耳朵听着周围几个大娘的闲聊。 这些消息灵通的妇人们很快就为她解开了疑惑。 原来孙来娣这次又动用了她的“钞能力”,不过手段比从前高明了几分。 上次她直接贿赂分房管事的人,结果被人举报,闹得灰头土脸。 这次她学聪明了,绕了个弯子——没去碰那些管事的,而是私下里找到了几个已经申请到家属院的人。 她挨家挨户登门拜访,带着厚礼,说着软话,最后掏出一沓钞票“晓之以钱动之以钱”。 “要我说啊,上头管事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大娘撇着嘴说。 “李成波在部队干了这么多年,确实也不容易。再说了,那些放弃的人都是自愿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还能说什么?” 组织分房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开始维持秩序,让大家排好队准备抽签。 队伍很快蜿蜒成一条长龙,从办公室门口一直排到了操场边上。 程月弯倒是不急,毕竟现在就是拼运气的时候了,是前是后问题不大。 第53章 特制奶茶 程月弯倒也不是没想过晚饭的时间再来一波。 但是如今刚开始做生意,又带着两个娃娃,怕他们两个折腾来折腾去的吃不消。 更何况,程月弯深谙经营之道。 如今这糖醋海鲜卷的名头也还没完全打出去,今天中午的热销只是在小范围内引起了轰动。 有些商品自然也是要使一点饥饿营销的手段,让那些没买到的孩子心里惦记着,明天才会更积极地来购买。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明天中午,那些馋了一晚上的孩子们会怎样蜂拥而至。 生意要做得长久,就不能贪图一时之利。 拐过弯离家属楼还有一百来米距离的时候,就瞧见正往这边来的宋怀生。 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程月弯手里接过餐车。 “累不累?”宋怀生皱着眉头打量妻子被汗水微微浸湿的鬓角,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发红的脸颊,“太阳这么毒,怎么不知道戴个草帽?” 程月弯笑着摇摇头,倒也不是热。 是她方才在路上有些饿了,将开始做生意前吃剩下的那半个糖醋海鲜卷拿来吃了。 辣椒放的有点多,不小心被呛到了,所以脸才有点发红。 宋怀生并未关心生意如何,没问赚了多少钱,没问卖出去多少个,只是一个劲儿地问程月弯累不累,热不热,两个孩子有没有闹她。 "先进屋吃饭吧。"宋怀生单手推着餐车,将它停到一楼的空地里,"我从食堂打了红烧肉和炒青菜,还熬了绿豆汤。" 屋里飘着饭菜的香气。 饭桌上果然摆着几个搪瓷碗,虽然菜色简单,但冒着腾腾热气。 最让程月弯意外的是,宋怀生居然还切了一盘拍黄瓜——这是她最爱吃的凉菜。 除此之外,还有程月弯特地留下来的几个海鲜卷,金黄色的外皮在盘中格外诱人。 “妈妈,我还能再吃一个吗?”愿愿眼巴巴地望着那盘海鲜卷,明明中午已经吃了一个,现在却又馋了。 “小馋猫。”程月弯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蛋,“去洗手,和哥哥一起。” 两个孩子欢呼着跑去水池边,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嬉笑声。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岁岁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中午的盛况,愿愿时不时插嘴补充,两个小家伙争相表演那些排队的学生们馋得流口水的样子,逗得大人们直笑。 宋怀生虽然话不多,但眼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时不时给妻子夹一筷子菜,又给两个孩子各舀一勺绿豆汤解暑。 吃完午饭,岁岁懂事地牵着愿愿去里屋睡觉了。 两个孩子确实累坏了,脑袋刚沾枕头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程月弯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薄被,又在床边放了两杯凉开水,这才回到堂屋。 堂屋里,宋怀生已经收拾好了碗筷,正坐在桌前等她。 程月弯迫不及待地将钱袋子倒了出来,硬币和纸币哗啦啦地铺满了半张桌子,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让我数数......”程月弯开始仔细清点。 一分的、两分的、五分的硬币按面值分门别类,偶尔还有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三毛钱一个的海鲜卷,今天中午一共卖出了......她的手指突然停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怎么了?”宋怀生凑过来。 程月弯深吸一口气,声音都有些发颤:“单单今儿一个中午,竟赚了十七块五!!” 这个数字让两人都愣住了。 虽然同前世开大饭店那种日进斗金的收入不能比,但是现在条件有限,这十七块五已经是非常之多。 程月弯飞快地计算着成本:面粉、海鲜、调料、油...... 所有原料加起来不超过五块钱,净赚了十二块多!这甚至快抵得上某些小工厂工人一个月的工钱了! “我就知道你能行。” 宋怀生轻轻握住妻子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不过别太累着自己,孩子们也需要你。” 程月弯点点头,但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的计划。 可以再多准备三成的量,虾仁是今儿加量加的最多的,也可以再多备一点,还要多熬一罐糖醋汁...... 除了今天的生意大获全胜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先前交上去的家属院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 虽说先前早就晓得以宋怀生的这个职位,这次的家属院分配一定是能分得到的。 但是在亲耳听到他们真的要有一个自己的小家之后,那种激动依旧还是难以言表的。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期盼与喜悦都在这个眼神中传递着。 名额是下来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就是抽签。 毕竟家属院有大有小,那位置也是有好有坏。 宋怀生早就打听过了,新盖的家属院有三种户型。 最小的是三号房,只有两间屋子。 中等的是二号房,是双层的那种楼房。 最抢手的自然是一号,不仅宽敞,还附带一个院子。 位置更是有所差别,虽说都是靠山傍海而建,但有的靠近食堂那边,生活方便但吵闹。 有的挨着训练场那边,大清早就会被口号声吵醒。 有的....... 前面的两批都是随机分配好之后直接贴红纸公示,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一直有人怀疑是不是可以暗箱操作。 尤其是去年孙来娣给人送钱被揭穿之后,这种谣言便越传越厉害。 所以这次上级索性决定直接由大家伙抽签来决定,抽到哪个就是哪个,自己抽出来的话,那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程月弯带着两个娃娃准时出现在了广场上。 人还不少呢,粗粗看去至少有二三十户人家。 有的全家出动,有的只有女主人来。 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的神情。 距离抽签也还有一段时间,程月弯索性带着岁岁和愿愿走到树下坐着,让两个小家伙掏出水壶边喝边等。 当然,这水壶里装着的可不是一般的水,而是程月弯特制的奶茶。 中午浅睡了一下煮的。 两个小家伙随了她了,都不怎么爱喝水。 没办法,程月弯只能想着法子把这“水”做的好喝一点,毕竟她最不缺的就是“法子”了,更何况这奶喝了还能补钙呢。 牛奶是从市集那边专门订的。 第52章 生意红火 程月弯并未将先前锅里炸的那几个直接给他们,而是动手重新又包了两个。 “因为你们是第一单生意,所以姐姐给你们包大一点,多放点虾仁。” 她特意在每个卷里多塞了几颗饱满的虾仁,方才见他们在虾仁那块看了许久,想必是爱吃的。 油锅正沸着,从包好到炸好出锅也不过才三四分钟的功夫。 金黄色的海鲜卷在油中翻滚,渐渐变得外酥里嫩。 程月弯用长筷子轻轻翻动,确保每一面都炸得均匀。 出锅时,海鲜卷表面还冒着细小的油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小心烫啊。”她用油纸包好两个海鲜卷递给他们。 两个男孩接过食物,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酥脆的外皮,鲜嫩多汁的馅料,还有那恰到好处的调味,让他们连烫都顾不上了,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两个小客人吃得急,滚烫的海鲜卷刚出锅就被塞进嘴里,烫得他们直哈气,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鲜美的虾仁和鱿鱼在口腔里翻滚,灼热的温度刺激着味蕾,却又舍不得吐出来——那滋味实在太美妙了。 一个张着小嘴不停哈气,眼泪都快烫出来了,却还是固执地咀嚼着。 另一个则用手在嘴边不停地扇风,小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但吞咽的动作一刻不停。 糖醋汁的酸甜最先在舌尖绽放,像一场味蕾的烟花秀。 陈醋的醇厚酸味被冰糖的甘甜完美中和,尾调还带着果香回甘。 弹牙的虾仁在齿间迸发出海洋的鲜甜,鱿鱼脆嫩有嚼劲,每一口都能感受到海鲜最原始的鲜美...... 黄瓜的清爽适时出现,化解了油炸食品的油腻感。 最妙的是那层春卷皮,金黄酥脆的外壳包裹着所有美味,咬下去时发出令人愉悦的"咔嚓"声,碎屑簌簌落在衣襟上也不舍得拂去。 旁边正在观望着的学生们见状,立刻骚动起来。 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最先按捺不住,一窝蜂凑上去围着两个小家伙。 “怎么样?好吃吗好吃吗?” “糖醋到底是个什么味儿啊,能不能给我尝一口啊。” ...... 两个娃娃不语,只是拼命点头,小嘴塞得鼓鼓的,像两只贪吃的小仓鼠。 小胖墩甚至转过身去,用后背挡住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一脸护食。 但这一幕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哪还需要语言描述呢? 那狼吞虎咽的吃相,那闪闪发亮的眼睛,那沾满糖醋汁却还在不停舔着的手指,都是最美味的证明。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那些个手里攥着零花钱,早就馋得直咽口水的学生们立刻蜂拥而至,把程月弯的小摊围得水泄不通。 “姐姐姐姐,我我我,我也要一个海鲜卷!” “给我多刷点糖醋酱!我最爱吃酸的了!” “有没有人要和我拼一个的啊?” “我们每个人出一毛五,姐姐说可以帮我们切开来!” “真的好好吃啊!姐姐给我再来两个,我带回去给我爸爸妈妈吃,一个多放点辣椒!” “你先帮我排着,我去叫我妈妈来付钱!” ...... 几个妈妈原本站在远处观望纠结,但架不住自家孩子软磨硬泡。 “妈妈,就买半个嘛,我和弟弟拼着吃!” 一个小女孩拽着母亲的衣角撒娇,“你看牛牛他妈妈都答应了!” 有几个家长也实在是挨不住自家孩子的请求,想着如果只拼一半的话,那只要一毛五就行,好像划算多了,所以便三三两两的开始组队拼海鲜卷了。 一位穿着朴素的母亲掏出小手绢,仔细数出几个硬币,轻声对程月弯说:“姑娘,给我们家小强切小半块就行,孩子长身体,馋得很......” 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有位严肃的军人父亲原本板着脸说不买,结果闻到香味后自己先忍不住,掏出钱包说要买两个。 “一个给孩子,一个......我自己尝尝。” 这话引来周围一片善意的哄笑。 一时之间,程月弯的整个摊位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她忙得额头沁出细汗,却笑得格外灿烂。 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刷酱、舀馅、包裹、下锅、翻炸、控油、装袋,一气呵成。 岁岁和愿愿也化身小小服务员,一个负责收钱找零,一个帮忙递纸袋,小脸上写满了自豪。 油锅里的海鲜卷一个个膨胀成金黄色,糖醋汁的酸甜香气随风飘散,勾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 队伍已经从校门口排到了操场边上,后来的学生听说要等半小时以上,急得直跳脚,却谁也不愿意离开。 不一会儿,程月弯带过来的食材就已经空了一大半。 而现在离她正式出摊也不过一个小时不到点的时间。 甚至有些孩子吃完之后还嫌不够,还想再吃一个。 于是便跑回家将家长叫过来付钱。 本是想教训一顿,大中午的饭都烧好了不吃,反而跑来吃这什么海鲜卷的家长,在真正闻着香味的那一刻,脑子里便只有两个字。 真香~ 摊位前人口攒动,那生意好的,让周围的其他摊贩都羡慕的不得了。 但谁让这糖醋海鲜卷闻着确实是香呢,要不是他们手里头没啥钱,自己都想去买一个了。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程月弯看了眼剩下的食材,约莫着最多也就只能再做个十五个的样子。 但是这排队的队伍却是丝毫不见短,反而还有越来越长的架势。 她今儿出摊带的量并不算少。 毕竟是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心的。 但也属实是被食客们的热情给吓到了。 “现在就剩下十多个海鲜卷了,后头的客人们可能轮不到了,等明儿再来吧。” 这话一出,最后悔的要属那些最开始就过来了,但一直嫌贵迟迟没下手的了。 香味是一点都没错过,这吃也是一点都没吃到啊。 早知道当时就不纠结了。 最后甚至连程月弯一开始就炸好的那几个样品都没放过。 过来的时候满满当当一餐车,回去的时候空空如也。 今儿的生意便是告一段落。 也算是开了个不错的好头了。 第51章 “全家桶”海鲜卷 程月弯看着两个孩子勇敢的表现,心里既欣慰又感动。 她手上动作不停,已经包好了两个“全家福”海鲜卷,放在油锅里煎炸了。 热油遇到海鲜卷的瞬间,立刻发出欢快的“滋滋”声。 随着温度升高,一股难以形容的诱人香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糖醋海鲜卷在油锅中渐渐变成诱人的金黄色。 程月弯用长筷子将它们捞出来时,那酥脆的外皮还在滴着金黄的油珠,落在油纸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香味一出来,一大波小孩子被吸引的走不动道了。 原本还在观望的学生们不由自主地往前凑,小鼻子一耸一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油锅里翻滚的金黄色卷子。 后面不断有学生踮起脚尖往前张望。 “妈妈,我想吃那个卷。” “我也想吃,好香啊。” 几个小男孩咽着口水说,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程月弯手中的长筷子,看着那金黄酥脆的海鲜卷在油锅里翻滚。 “吃什么吃,你没听到嘛,那一个什么卷居然要三毛钱,你最爱吃的海鲜面也才两毛七一碗呢。” “就是就是,说不定只是闻着香呢,乖哈,奶奶在家里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咱们不吃这玩意儿。” ...... 诚然,三毛钱一个海鲜卷在大部分大人的眼里都算是贵了的。 那些店里卖的吃食都不一定有这个价。 昨天下午程月弯在集市上转悠时看到的价目表:肉包子五分钱一个,素馅大饼两分五,就连带肉的烧饼也不过六分钱。 她这个定价,确实比普通小吃贵了不少。 “奶奶,我要吃那个!”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拽着老人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餐车。 她奶奶是个精瘦的老太太,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老太太凑近看了看标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三毛钱?这都够买半斤白面了!” 甚至有几个岁数大点的实在挨不住自家孙子的哭求,直接过来找程月弯杀价的。 其中有个穿着藏青色对襟衫的老太太最是厉害,她拉着个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男孩,上来就开门见山:“姑娘,你这海鲜卷卖得太贵了,便宜点吧?” 程月弯刚想解释,老太太已经自顾自地还起价来:“我看啊,五分钱一个就差不多了。” 这一杀还直接杀到五分钱一个,听得程月弯手一抖,差点把正在翻面的海鲜卷戳破了。 五分钱一个,直接把程月弯给气笑了。 虽说岛上的海鲜是便宜,但是她选的都是品质上乘,肉最肥美的那些。 虾要选青壳的,蟹要挑膏满的,就连最便宜的蛤蜊,她也要选壳薄肉厚的那种。 算下来价钱也不低,光是原料成本就要将近一毛钱一个。 而且像蟹黄蟹肉那些,处理起来更是费时间。 还有这油,买的也都是市集那边品质最好的。 程月弯特意选了本地油坊现榨的花生油,金黄油亮,闻着就香。 这样的油炸出来的食物色泽漂亮,还没有异味。 可价格也比普通的豆油贵上不少,用一次就要换,绝不复炸。 “五分钱一个,咋不直接去抢呢?”程月弯在心里嘀咕着,手上动作不停,将炸好的海鲜卷捞出来控油。 旁边那大爷卖的茶叶蛋都要三分钱一个,她这海鲜卷的个头和用料可比茶叶蛋大了不少。 估计就是看她是个小丫头片子,初来乍到不懂行情。 程月弯虽然年轻,可也不是好糊弄的。 几个婆子见她一分钱都不肯让,被下了面子,脸上也是尴尬的很。 那个还价最狠的老太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恼羞成怒地拽起还在哭闹的孙子:“吃什么吃!回家奶奶给你煮海鲜面!不吃这劳什子破玩意儿。” 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其他几个见状也悻悻地拉着孩子离开,边走边数落。 “这么贵的东西,吃了能成仙还是怎么的?” 程月弯也没多搭理,自顾自地翻着油锅里的海鲜卷。 油花“滋滋”作响,香气越发浓郁。 她知道,再好的辩解也不如食物的香气有说服力。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有人率先扛不住诱惑了。 两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在餐车前窃窃私语,小声对同伴说。 “你想不想吃?想吃的话我们买两个,这样子就能便宜一毛钱了。” 他指了指餐车旁的小黑板,上面写着“买两个优惠一毛”的字样。 “成,那我把钱给你。”他的同伴咽了咽口水,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数了数。 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终于走上前来:“姐姐,给我们来两个这个海鲜卷。” “成,那小朋友你看看要加些什么配菜,这边板子上都写着的。” 程月弯指了指旁边的小木板,上面写着各项配菜的名称:虾仁、鱿鱼、海胆、蟹肉、蛤蜊......足足有七八种选择。 然后让岁岁去将钱收下放到自己的小包包里,毕竟她现在手上可是带着手套呢,沾了油的手可不方便收钱。 小胖墩还以为这每个卷都是固定好的,没想到居然还可以选。 这让他既惊喜又为难,小胖手在衣角上蹭了蹭,眼睛在菜单上来回扫视。 但要命的是,他发现这木板上头好些配菜都是他没吃过的。 像蛤蜊海胆这些海鲜,因为处理麻烦而不常出现在餐桌上。 程月弯也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她贴心地建议道:“如果选不出的话姐姐推荐你可以来个全家桶试试,保证非常好吃,不好吃不收你钱。” 说着,她拿起一个做好的样品轻轻掰开,里面五颜六色的海鲜馅料立刻吸引了两个男孩的目光。 看着这么温柔漂亮的大姐姐在自己面前笑着,小胖墩当即决定,“那就来一个全家桶,大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做出来的东西也一定好吃!” 他这话说得真诚,逗得程月弯忍不住笑出声来。 旁边的另一个稍微瘦点的男娃也随着点了一个全家桶,还特意加了句:“我要多放点辣椒!” 第50章 摆摊叫卖 虽然学生们还没下课,但现在门口也已经是站了一小波家长了。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校门口的水泥地上,将等待的家长们的身影拉得老长。 三三两两的军属们聚在一起,有的挎着菜篮子,显然是刚从集市回来;有的手里拿着毛线活,针脚飞快地穿梭着;还有几个年轻些的媳妇凑在一块儿,时不时发出压低的笑声。 他们或站或坐,目光时不时往校园里张望,等着放学的铃声响起。 最近程月弯这个名字虽然在整个军属区里传开了,但因为她出门走动的次数也不算多,所以大部分人家也只晓得这丫头是个长得好看的,做饭手艺也还不错的姑娘。 几个年长的军属远远打量着这个新来的摊主,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不过倒是没有将如今在校门口摆摊的人同程月弯联系上去。 毕竟在大多数人印象里,军属做小买卖的少之又少,更别提是宋怀生这样级别的军官家属了。 只当先前那些传言都是空穴来风。 几个卖茶叶蛋、烤红薯的老摊主更是没把这个新来的“竞争对手”放在眼里——那么年轻的小丫头片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起初众人瞧见程月弯带着两个娃娃过来摆摊,瞧着大概卖的还是个吃食的样子,心里那是不以为然的。 毕竟这小姑娘看着年纪轻的很,那两个小萝卜头看着倒像是她的弟弟妹妹一样。 程月弯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眼角眉梢还带着少女般的灵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已经有两个孩子的母亲。 几个年轻些的军嫂更是暗自比较起来,心想这么娇滴滴的一个人,能在灶台前站多久? 这般年轻,那做饭的手艺能好嘛。 更何况到这个时间点,他们大多数都是在家里焖好饭才过来的,谁会花那个冤枉钱啊...... 正当众人这么想着的时候,程月弯又开始动手做糖醋海鲜卷了。 等摆几个样品出来,让人家晓得她卖的到底是啥不是? 随着海鲜卷在油中翻滚,那糖醋海鲜卷的味道再次散播开来... 先是油炸面皮的焦香,接着是海鲜特有的鲜甜,最后才是那勾人的酸甜气息。 这香气像是有生命一般,先是悄悄钻进人们的鼻腔,然后慢慢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勾起最原始的食欲。 几个正在织毛衣的妇人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聊天的军嫂们突然发现自己的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就连一向严肃的张大爷也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 这玩意儿,怎么闻着这么香啊,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被这香味勾住了心神。 那香气中带着海鲜的鲜美,又混合着糖醋的酸甜,最妙的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芝麻香,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李大妈的肚子甚至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惹得她老脸一红。 众人皆是已经被馋的不行,但依旧没一个人上前去讨问价钱的。 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哪能随便花钱买零嘴。 只能强忍着腹中的馋虫,假装对那诱人的香气无动于衷。 程月弯自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毕竟她的客人,可都在后头呢。 就在这时,校园里突然响起一阵响亮的敲锣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程月弯抬起头,看见教学楼的大门已经打开,一群穿着各式衣服的孩子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冲了出来。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知道真正的“顾客”们要来了。 校门口原本冷清的摊贩区也一下子热闹起来。 卖茶叶蛋的老大爷赶紧掀开锅盖,让浓郁的茶香飘散开来;卖棍子糖的老大娘把插满彩色糖棍的草把子举得更高了些;还有几个卖文具、小玩具的摊主也纷纷整理着自己的货品。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在空气中交织。 “新鲜出炉的茶叶蛋,三分钱一个咯!” “甜滋滋的棍子糖,两分钱一根!” “最新款橡皮,擦得干净不留痕!” ...... 然而这些叫卖声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多学生的注意。 孩子们大多只是匆匆瞥一眼就继续往前走,只有零星几个会停下来买点小零食。 卖茶叶蛋的老大爷叹了口气,用布满老茧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机械地翻动着锅里的蛋。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响亮的童声突然压过了所有叫卖声。 “糖醋海鲜卷,好吃的糖醋海鲜卷,三毛钱一个,五毛钱两个,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这声音来自岁岁。 他按照妈妈先前教他的那样,双手拢成喇叭状放在嘴边,用尽全力大声吆喝着。 阳光照在他红扑扑的小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或许是大家伙都没听说过这糖醋海鲜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所以一时之间竟然也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路过的学生们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挤到最前面,伸长脖子想看看这个新鲜玩意儿长什么样。 “海鲜卷?是用海鲜做的吗?” “糖醋味的?什么是糖醋味儿的?又甜又酸嘛?那样子真的可以好吃的吗?” “看起来好特别,从来没见过呢!” ...... 议论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愿愿原本害羞地躲在岁岁后面,小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只露出半个小脑袋偷偷观察。 但是一想到家里赚了钱,就能给妈妈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裙子,她终于鼓起勇气,也站到了哥哥身边。 “真、真的很好吃...”愿愿的声音一开始像蚊子哼哼,但在看到哥哥鼓励的眼神后,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提高了音量:“我妈妈做的糖醋海鲜卷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把周围人都逗笑了。 她今天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穿着粉色的连衣裙,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此刻因为激动,小脸涨得通红,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坚定。 第49章 秘制糖醋汁 其他的配料像是生蚝肉,蛤蜊肉这些,亦是要提前进行腌制处理才行。 还有那外头包海鲜用的皮也是非常有讲究的,必须是薄,而且是不容易破的。 程月弯这几天去集市上看过那种做好的饼皮,但要么就是太厚,容易影响口感,要么就是太容易破,包不起一整个,影响美观。 那些厚实的皮子炸出来会像面疙瘩一样厚重,完全掩盖了海鲜的鲜嫩;而那些太薄的又会在包裹时破裂,让精心调制的馅料漏得到处都是。 更别提有些皮子还带着一股碱水味,会破坏海鲜本身的清甜。 最终程月弯只能下定决心——下功夫自己来做。 首先是要从磨米浆开始。 程月弯选用的是上好的粳米,这种米颗粒饱满,透着珍珠般的光泽。 将米淘洗干净后,加入适量的清水,让米粒在水中浸泡两个小时。 这个步骤看似简单,实则至关重要——水太多,面浆会太稀;水太少,米粒又泡不透。 直到米粒能够被轻易捏碎的时候,倒掉水,将泡好的米沥干水分,倒进石磨中慢慢研磨。 磨米浆也是个考验耐心的活计。 一手扶着磨把,一手用小勺往磨眼里添米。 乳白色的米浆从磨缝中缓缓流出,顺着石槽滴入下面的陶盆里。 还得不时用手指蘸一点米浆,在指腹间捻开,检查细腻程度。 不过这一步有着岁岁和愿愿两个“小苦力”帮忙,程月弯倒也没花太多功夫。 直到米浆能够均匀地覆盖指纹,却又不会显得过于粘稠时就可以了。 再摊皮之前再往米浆中加入一小撮盐和几滴油,这样能让做出来的皮子更有韧性。 将平底铁锅在灶上架好,火候也得控制得恰到好处——太热,皮子会焦;不够热,又粘不住锅。 先用一块沾了油的布在锅底快速擦过,然后舀一勺米浆倒入锅中。 只见程月弯手腕轻轻一转,米浆便在锅底均匀地铺开,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 待皮子边缘微微翘起时,程月弯用一根细长的竹签轻轻挑起一角,然后迅速用手将整张皮子揭起。 刚出锅的春卷皮薄如蝉翼,迎着光几乎透明,却又韧性十足,能够被她轻轻拉扯而不破裂。 她将皮子一张张叠放在撒了干粉的竹匾上,每一张之间都用熟粉隔开,防止粘连。 虽然是费力了些,但好在春卷皮易保存。 现在这个天气,不受潮的话保存个三五天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而且每次一做便能做一大叠。 另外,糖醋海鲜卷的灵魂,糖醋汁,也是程月弯的独门秘方。 这个配方是程奶奶传下来的,经过她多年实践的改良,如今已经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选用的是陈醋和果醋,陈醋居多,果醋增香,与之搭配的冰糖要选大小均匀的晶体,万万不能有苦味。 将冰糖放入小锅中,加入少许清水,用文火慢慢熬煮。 过程中不停的用木勺轻轻搅动,观察糖浆的颜色变化。 等到糖浆变成理想的蜂蜜色时,立刻倒入准备好的陈醋。 刹那间,锅中腾起一阵带着酸甜香气的白雾,发出“嗤啦”的声响。 加入少许搅拌好的淀粉水,稍微浓稠之后加入果醋。 接着是少许生抽提鲜,一点点盐来平衡甜度,最后撒入现磨的白胡椒粉,让味道更有层次。 当酱汁能够在勺背上形成一层均匀的薄膜时,加入事先炒香的白芝麻和一小撮橙皮丝。 搅拌均匀后,程氏独门秘制的糖醋汁便算是完成了。 所有的配料调味料都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接下来的组装环节便很简单了。 先取一张薄如蝉翼的春卷皮,平铺在案板上。 用小勺舀半勺糖醋汁放在饼皮中间,手腕微微转动,让糖醋汁均匀的铺在饼皮上面。 “妈妈,我还想要点辣子。” “我也要我也要!” 岁岁和愿愿在一旁提醒着。 程月弯和宋怀生都是能吃辣,且非常爱吃辣。 生下来的两个娃娃和他们一样,也是对辣椒情有独钟。 程月弯这辣子也是改良过的。 考虑到吃的大部分人都还是小孩子,所以降低了一些辣度,更多的是香味。 两个小家伙对于这些海鲜倒是都不过敏,所以程月弯直接便给他们来了两个“全家福”。 所有的各来上两勺。 愿愿爱吃虾仁,那就多放一勺。 岁岁爱吃黄瓜,那就多夹一筷子。 别看这每筷子的量好像不大,但是耐不住程月弯准备的配菜多啊。 这边来一点那边来一点的,饼皮都快包不下了。 紧接着手指灵巧地一翻一折,一个漂亮的圆柱形海鲜卷就成型了。 饼皮是熟的,里头的馅料也都是早上刚做的,现在还温温热。 这般就已经是可以吃了的。 但是程月弯包括两个小家伙,都还是更喜欢将外表皮煎一下再吃。 这样子味道会更加浓郁更加酥脆。 油锅里的油已经烧到六成热,程月弯用长筷子夹着海鲜卷轻轻放入锅中。 热油立刻发出欢快的“滋滋”声,海鲜卷在油中翻滚着,渐渐变成诱人的金黄色。 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岁岁和愿愿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 愿愿的小鼻子一动一动的,像只嗅到食物的小仓鼠。 岁岁则眼巴巴地盯着油锅,不停的吞咽口水。 当海鲜卷炸至金黄酥脆时就可以捞出来控油了。 “来,小心烫。” 程月弯把两个海鲜卷分别装在纸袋里,递给两个孩子。 这纸袋子也是为了做生意用,特地去市集那边买的。 岁岁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内里的海鲜馅鲜嫩多汁,糖醋汁的酸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油腻。 他幸福地眯起眼睛,小脸上写满了满足。 愿愿则小口小口地品尝,每一口都要在嘴里回味半天。 “妈妈,这个比上次的还要好吃!”她仰起小脸,嘴角还沾着一点糖醋汁。 程月弯用拇指轻轻帮她擦掉。 那是,上次的馅料可没这次的多啊。 第48章 糖醋海鲜卷 约莫走了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程月弯终于带着两个娃娃抵达了目的地。 日头正挂在当空,不过因着还是冬天,所以也不觉着热,倒是暖洋洋,舒服的很。 阳光透过薄雾洒在那座朴素的建筑群上,为灰白色的墙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这是军区这边唯一的一所学校。 学校的主体建筑是一栋三层的砖混结构楼房,外墙刷着简单的灰白色涂料,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木框玻璃窗,擦得锃亮。 楼前是一片平整的操场,没有塑胶跑道,就是普通的黄土地,但被孩子们奔跑的脚步踩得结实平整。 操场边上立着几个简易的篮球架,油漆已经有些剥落,但篮网却意外地完好,想必是经常更换。 虽然条件简陋,但这里却是整个岛上最受重视的地方。 作为给军人孩子上学用的学校,这里的师资力量可不差。 据说有好几位老师都是从大城市调来的优秀教师,为的就是让驻岛官兵的子女也能接受良好的教育。 当然,其他岛民若是想把家里的孩子送过来的话也是可以的,只不过筛选的程序会很严格。 不仅要考察孩子的学习成绩,还要审查家庭背景,确保思想端正。 毕竟在这特殊的军区,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安全问题。 学校目前只有小学和初中部,每个年级三个班,目前的在校生差不多也有个两三百人。 程月弯把餐车停在校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这里已经有两个摊位在了。 一个是大爷卖的茶叶蛋,用的是一口黑乎乎的铁锅,底下还烧着小炭炉,锅里褐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飘出阵阵茶香。 另一个是大娘卖的棍子糖,五颜六色的糖棍插在一个草把子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朵盛开的花。 要问谁的钱最好赚,在除去后世大学生这个选项之外,当然是小孩子的钱最好赚咯。 很多人都觉得小孩子没钱,所以宁愿去码头那种人多的地方摆摊。 但恰恰相反,小孩子有钱的很呢。 军区里的孩子,父母都有稳定的工资,又是在岛上,花销的地方少,零花钱自然就攒下来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大部分大人在买东西的时候都会比价,想着这东西值不值得买,但凡贵了一点可能就放弃了。 但小孩子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像十岁左右的小朋友,那可是最管不住嘴的时候啊。 之所以选择中午来而不是一大早就过来,程月弯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在的。 早上家长们送孩子过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家里吃过早饭才过来的,这时候卖吃食,那生意自然不好。 但中午就不一样了,在上完一上午的课之后,那可是最饿的时候。 而且这学校里面可没饭堂,大多数都是跑回家吃的。 少部分家离得比较远的,就自个儿带饭盒过来吃。 离下课大概还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程月弯不慌不忙地做着准备工作。 她撑起餐车顶上的遮阳棚,蓝白相间的棚布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接着打开侧面的折叠桌板,摆上几个小碟子,里面分别装着葱花、香菜碎、辣椒油等配料...... 学生们还没出来。 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和远处操场上体育老师偶尔的哨声。 程月弯看了看腕上的老式手表,离中午放学还有二十分钟左右。 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决定先给两个小家伙弄点吃的。 岁岁和愿愿今早起的晚了,因为昨晚太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早叫了三次才把他们叫醒。 早饭吃的也晚,程月弯特意给他们煮了小米粥,蒸了鸡蛋羹,还炸了几根油条。 两个小家伙吃得小肚子圆滚滚的,一直说自己不饿,所以程月弯就没有烧午饭,想着待会儿饿的话吃两个海鲜卷垫垫肚子就成。 做吃食生意的,总不能饿着自家孩子。 程月弯系上碎花围裙,从餐车下方的保鲜柜里取出准备好的食材。 新鲜的虾仁在冰水里泡得晶莹剔透,鱿鱼须看着就非常有嚼劲和韧劲,蟹黄蟹肉瞧着极为诱人......还有切得细碎的胡萝卜丁和青豆,颜色鲜艳得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之所以选择卖糖醋海鲜卷,程月弯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在的。 一是因为摆摊的地方是在学校,而小朋友们往往对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二则是因为这糖醋海鲜卷做起来更加“灵活”。 尤其像海鲜这种东西,有一小部分人对于里面的一两样东西可能是比较容易过敏的。 而糖醋海鲜卷的话,只需要在家里把饼皮调料之类的准备好,再把几种配料分门别类地放好,大家爱吃哪个加哪个就行了。 更为方便安全。 岁岁和愿愿搬出自己的小马扎乖乖的坐在旁边,两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的动作。 或许是知道这个海鲜卷是要拿来卖钱的,所以都说自己不饿,觉着自己少吃一个,妈妈就能多卖一个的钱。 岁岁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努力不去看那些诱人的食材;愿愿则时不时偷偷咽口水,又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知子莫若母,程月弯都瞧见他们在咽口水了。 她心里一软,有些好笑的刮了刮他们的鼻头,柔声道:“妈妈准备了很多呢,再说了,你们不帮妈妈尝一尝的话,妈妈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 话音刚落,岁岁紧接着开了口:“定是好吃的!” 小男孩挺起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妈妈做的东西从来都好吃!”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 愿愿不甘示弱,连忙接话:“妈妈做什么都是好吃的!”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数起来,“蛋羹好吃,虾虾好吃,红烧肉好吃,连炒青菜都好吃!” 她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两根小辫子随着摇头晃脑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程月弯笑了笑,开始动手制作。 配菜的话她今儿也准备了有七八种,这些配菜都是在家里已经处理好的。 像虾仁还有鱿鱼这些,不是将它们剥壳或者是切成段就完工了的。 而是需要用料酒、姜末、白胡椒粉等调味料进行腌制,最后再打入两个土鸡蛋,在金黄的蛋液里再加入少许淀粉,顺时针搅拌至微微起泡之后再下锅炸至金黄才行。 第47章 Go go go,出发做生意咯! 她把故事书合上放在床头,轻轻拍着已经半睡半醒的愿愿,压低声音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条裙子的?” 毕竟她可没同宋怀生提起过这件事。 宋怀生侧过身,用手肘支着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程月弯。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他伸手将她散落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耳垂,惹得程月弯轻轻颤了一下。 但是她不说,不代表宋怀生查不到。 只要有心,所有事情都能从蛛丝马迹中窥见一二。 “昨儿去县城的路上,”宋怀生的声音很低,怕吵醒孩子们,“听到几个婶子在嘀咕这件事。” 他当时就留了心,特意放慢脚步听了一耳朵。 那些闲言碎语里虽然添油加醋了不少,但核心内容他还是捕捉到了——程月弯看中的裙子被人截胡了。 是林小雨在买完之后到处宣扬,说程月弯看着表面风光,其实手里头根本就没啥钱,连条喜欢的裙子都买不到。 在晓得之后,宋怀生就趁着空闲时间,去百货大楼里把这条裙子拿了下来。 “那个售货员不是说只有那一条吗?”程月弯不解地皱眉,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被角。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那个售货员信誓旦旦地说这是最后一条了,为此她也还是失落了一阵子的。 宋怀生笑了一下。 那都是售货员常用的套路。 进一次货不容易,有时候还要跑到其他地方去,怎么可能就进一条,只不过当时她们那话都放出去了,自然不能再把另一条拿出来坏了自个儿招牌。 他昨儿过去的时候就瞧见那个售货员又拿了条浅绿色出来挂在外头,不过并没有直接买下,而是问售货员是不是还有其他颜色的。 程月弯这姑娘打小就不喜欢和别人穿一样的。 宋怀生的思绪飘回多年前,那时候他们都还在上高中。 因为程月弯人长得水灵,穿什么都好看,所以基本上没过两三天学校里就会有一大波模仿她的。 记得有一次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衬得肌肤如雪。 结果没过两天,整个年级的女生几乎人手一条一模一样的。 而每次这样之后,宋怀生便再也没见她穿过那套衣裳。 “你还记得你高二那年吗?”宋怀生轻声问道,“你有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领口绣着小花......” 程月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显然也想起了那段往事。 那条裙子她只穿了一次,就因为被太多人模仿而束之高阁。 当时程奶奶还在,一个劲儿的说她娇气,难怪取了个小名叫蛮蛮。 说她娇气也罢,他宋怀生有这个能力宠着。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在心里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他看着程月弯怀里熟睡的愿愿,又看看另一侧已经打起小呼噜的岁岁,最后目光落回程月弯脸上。 月光下,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睡吧。”宋怀生轻声说,伸手关了台灯。 黑暗中,他感觉到程月弯悄悄握住了他的手,温暖而柔软。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这宋团媳妇儿又带着两个娃娃在那做啥呢?围着那个推车一上午了都。” 张婶一边晾衣服一边伸长脖子往那头看,她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此刻却闪着八卦的精光,手里攥着的衣架都忘了往晾衣绳上挂。 “那可不是普通的推车,据说好像是做生意用的。” 窗口里探出李嫂的脑袋,她手里还拿着没摘完的韭菜,几根韭菜叶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张婶闻言撇了撇嘴,衣架终于“啪”的一声挂上了晾衣绳。 “啊?宋团还真准备让她去做生意啊?” 她抖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要我说啊,这女人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就行了,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不累吗?”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院子里浇花的王奶奶插话道,她手里的喷壶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小彩虹。 “听说那程丫头准备做的是吃食生意,这样子正好,省的我家那两个臭小子天天缠着我去他们家要饭吃了。” 只见空地上,程月弯正弯腰调试着小推车的轮子。 晨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在她浅蓝色的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岁岁和愿愿两个小家伙像两只小麻雀似的围着推车打转,时不时发出惊喜的叫声。 “妈妈!这个抽屉会动!”愿愿踮着脚,小手费力地拉开推车侧面的一个抽屉。 “小心点,别摔倒了。”程月弯头也不抬地叮嘱道,手上动作不停。 她正在检查推车底部的接口,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拧紧每一个螺丝。 前几天在家,程月弯将自己想要的餐车样式画了出来。 她伏在餐桌前画了整整三个晚上,图纸改了一稿又一稿。 这里要加个抽屉放零钱,那里要设计个暗格放食材,车顶的遮阳棚要能收放自如... 宋怀生看了图纸后二话不说,找了后勤处的老张帮忙。 老张年轻时在机械厂干过,手下带着几个徒弟,没两天的功夫就给她做出来了。 不错不错,这简直和她的梦中情车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又过了两日,宋团长媳妇儿去摆摊卖吃食的这个消息便已经席卷了整栋家属楼,甚至范围更广。 “听说程丫头要卖凉皮?”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什么...关东煮?” “你们都不懂,人家要卖的那个叫煎饼果子!” ...... 流言越传越离谱,程月弯听了只是笑笑。 她心里早有了打算,只是暂时保密,连宋怀生都没告诉。 这几天她忙着准备食材,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和面、调馅,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常常把两个孩子馋醒。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程月弯推着自己的小餐车,带着两个小崽子出发了。 至于为什么是中午而不是早上,绝对不是因为程月弯起不来! 小餐车的轮子碾过水泥地面,发出轻快的“咕噜”声。 岁岁在前面开路,像个尽职的小卫兵;愿愿跟在妈妈身边,小手紧紧抓着推车边缘,生怕它跑掉似的。 “妈妈,我们要去哪摆摊呀?”愿愿仰起小脸问道,晨风吹得她刘海一翘一翘的。 程月弯低头冲孩子们笑了笑:“秘密。” Go go go,出发咯! 第46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她哥嫂二话不说就进了货,还都是些高档货,就等着今天大赚一笔,可谁知临门一脚竟出了差错。 今天早上她还特意给负责接待的小王塞了个红包,让他务必要把领导们带到自家饭店去。 结果到了饭点,小王却支支吾吾跑过来说,领导们临时改变了主意,要去程月弯家里吃饭。 “程月弯?那个黄毛丫头?”孙来娣当时就炸了。 “她家连个像样的餐桌都没有,领导们去她家吃什么?喝西北风吗?”她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甲都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本以为是去了别家饭馆,可谁料却是去了程月弯那黄毛丫头的家里。 现在好了,不仅没捞到油水,她哥哥嫂子还将这笔账记在她的头上,说什么买好的菜白白浪费了,想要让她来出这笔钱。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孙来娣冲进客厅,对着李成波吼道。 “我哥说那些海鲜放一天就不新鲜了,要我赔两百块钱!两百块啊!”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愤怒。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烂掉的菜或者是海鲜,他们不也照样在用吗? 上次她去店里吃饭,明明看见服务员把已经不新鲜的鱼端给了外地来的客人。 现在倒好,跟她算起账来了! 李成波狠狠掐灭了烟头,火星在烟灰缸里挣扎了几下才彻底熄灭。 “你跟你哥说,这事儿没门!”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 “当初说好的合作,赚了钱大家一起分,现在出了点岔子就想让我们全担着?做梦!” 孙来娣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 她走到窗边,正好能看见程月弯家的窗户。透过薄薄的窗帘,她能看见里面人影晃动,隐约还能听见笑声和碰杯的声音。 这让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听着隔壁那热闹的声响,别说孙来娣心里不舒服了,她男人李成波心里头也是难受的紧啊。 李成波又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若是去大饭店的话,他这个副营长也是能跟着一块去的,到时候说不定给在几位骨干面前露个脸,对自己以后的提拔之路有所帮助。 他已经在副营长的位置上待了那么久,眼看着同期的几个战友都升了职,就他还原地踏步。 这次来的几个领导里,有一个是他老上级的战友,他本来还指望着能借这个机会拉拉关系。 可换成去宋怀生家里之后,因为大家伙也晓得他家里头坐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几个营长都纷纷表示不去了。 营长都不去了,那他这个副营长要是再凑过去,那心思未免就太明显了。 这时,他们的女儿李翠翠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怯生生地问:“爸、妈,晚饭......”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来娣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吃吃吃,就知道吃!”孙来娣尖声骂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想着吃饭?你爸不争气,你也一样不争气!” 她本是帮李翠翠相中了后勤部的小徐,那小徐虽然长得一般,但听说家里在上头有人,估计要不了几年就能提拔上去了。 先前那几次交谈中,她也感觉到那小徐对她家翠翠应该是有点意思的。 可谁知今儿她再去问的时候,那小徐却跟五楼的凤丫相对了眼。 说来奇怪,那凤丫平日里姿色是远不如他们家翠翠的,可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瞧着竟将他们家翠翠给压下去了。 李翠翠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把门关上了。 她心里晓得,要不是她和林小雨出了那么个馊主意想要整一下程月弯,也不至于到头来让自家吃了苦头。 不过这话她是绝对不敢说出去的,要是让爸妈知道是她间接促成了程月弯的成功,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李成波又走到窗边,正好看见宋怀生正送几位领导出门。 领导们一个个红光满面,有的还拍着宋怀生的肩膀说着什么,看样子十分满意...... 送走薛老几人之后,宋怀生主动承担起了后头的收拾任务。 他挽起军装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动作利落地将桌上的碗盘摞在一起。 程月弯也不同他争,只是抿嘴笑了笑,带着两个娃娃去洗漱了。 外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宋怀生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他洗得很仔细,连碗底的油渍都不放过。 等宋怀生将碗盘洗好,把桌椅什么的都还回库房,再回来的时候程月弯已经带着两个娃娃在床上躺下了。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暖融融的光线洒在床上,将三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程月弯穿着棉质的睡衣,乌黑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手里拿着一本已经翻旧的图画书躺在最中间。 愿愿像只小猫似的趴在她的身上,小脑袋枕着妈妈的胸口,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妈妈的衣角。 岁岁也是乖巧地躺在一边,虽然已经困得直揉眼睛,但还是强撑着不肯睡去,眼巴巴地等着妈妈讲故事。 “今天讲《小兔子乖乖》好不好?”程月弯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 愿愿立刻点点头,软软地“嗯”了一声,岁岁则迫不及待地往妈妈身边又凑近了些。 程月弯开始讲故事,她的声音时而高时而低,讲到小兔子遇到大灰狼时故意压低嗓音,逗得两个孩子又害怕又兴奋。 愿愿紧张地往妈妈怀里钻,程月弯便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岁岁则瞪大了眼睛,一副要保护妈妈和妹妹的小男子汉模样。 宋怀生站在门口,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生怕惊扰了这温馨的一幕。 程月弯抬头冲他笑了笑,眼睛里映着台灯的光,像是盛满了星星。 宋怀生的心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他俯身在岁岁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在愿愿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揉,这才绕到床的另一侧躺下。 等宋怀生上床之后,程月弯才问起了困惑自己一天多的事情。 第45章 捞汁小海鲜 等最后一盆捞汁小海鲜上桌,这顿饭便也算得上是正式开始了。 程月弯做捞汁小海鲜可是有独门秘方的。 从食材的选择上就要下功夫。 花甲要选壳薄肉厚的,在水里吐沙吐得干干净净。 蛏子得挑那些伸出肉一碰就缩回去的活泛货。 大虾要选青壳的,虾线都得一根根挑出来。 八爪鱼要选腕足肥嫩的,改刀切成适口的小段。 起锅烧水,水里加入姜片、料酒去腥。 水沸后把海鲜分批次焯烫——花甲和蛏子最先下锅,见壳张开就立即捞出;大虾烫到刚刚卷曲变红就起锅;八爪鱼要烫得恰到好处,既不能老也不能生...... 焯好的海鲜都得立刻浸入冷水里,这样肉质才会紧实弹牙。 捞汁小海鲜里,最关键的当然是捞汁的调配了。 取一口小锅,倒入三勺老抽一勺生抽,再加入冰糖慢慢熬化,直到酱汁变得浓稠挂勺。 放入切得极细的姜末、蒜末,搅拌均匀之后再加入桂皮、八角、香叶、花椒等十几种香料。 等酱汁咕嘟咕嘟冒泡时,再挤入半个柠果的汁水,撒上一把小米辣。 最后淋上几滴香油,这捞汁才算大功告成。 屋子里弥漫着咸鲜中带着微甜的复杂香气。 下面的操作就简单了,先把焯好的海鲜错落有致地码放好,接着把晾凉的捞汁缓缓浇上去,金褐色的汤汁顺着海鲜的缝隙慢慢渗透,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最后撒上切得极细的香菜末、葱花,再摆上几片鲜红的辣椒圈和柠果片作点缀便可以了。 青花瓷碗衬着红艳艳的虾、白嫩嫩的贝肉、棕褐色的八爪鱼,金黄的汤汁上飘着翠绿的香菜和鲜红的辣椒,艳丽极了。 凑近了闻,先是海鲜特有的鲜甜扑鼻而来,接着是捞汁的咸香中带着微微的酸辣,最后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料气息,勾得人食指大动。 用筷子夹起一个花甲,贝肉饱满得几乎要撑破壳,蘸着汤汁送入口中,先是尝到捞汁的咸鲜,接着是花甲肉的清甜,最后舌尖泛起一丝微辣,三种味道层次分明却又完美融合。 蛏子肉嫩得几乎要在舌尖化开,大虾弹牙得能听见牙齿碰撞的脆响,八爪鱼则是越嚼越香。 饭桌上,筷子如刀光剑影般交错,众人早已顾不上矜持,眼里只剩下那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 “哎哎哎,那块红烧肉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戴着金丝眼镜的处长眼疾手快,筷子一伸,精准地夹住了一块肥瘦相间、颤巍巍的红烧肉。 可还没等他收手,旁边的年轻科员已经一筷子截了过来,笑嘻嘻道:“处长,您都吃了三块了,这块让给我呗?” “嘿!你小子——”处长瞪眼,可话还没说完,那块肉已经被科员一口塞进嘴里,烫得他直哈气,却还含含糊糊地嘟囔着:“值了值了……” 而就在这热闹的间隙,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哎!捞汁小海鲜快没了!”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那盆原本堆得满满的小海鲜,此刻已经见底,只剩下几片香菜孤零零地飘在汤汁上。 “谁!谁偷摸吃了那么多?!”处长痛心疾首。 科员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碗里还藏着两只没来得及吃的蛏子…… 岁岁和愿愿两个小家伙也加入了“战场”。 岁岁踮着脚,小手努力往那盘炸春卷伸去,嘴里还念叨着:“愿愿,哥哥给你夹一个!” 可还没等他碰到,宋怀生已经眼疾手快地夹了两个,一个放进愿愿碗里,一个递给岁岁,低笑道:“慢点吃,别烫着。” 愿愿捧着春卷,小口咬了一下,酥脆的外皮咔嚓一声裂开,露出里面鲜嫩的虾仁,她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地喊道:“妈妈!这个好好吃!” 宋怀生则偏爱那道香辣蟹,掰开蟹壳,用勺子挖出里面金灿灿的蟹黄,拌了点米饭,递给身旁的愿愿。 小姑娘一会儿吃吃这个,一会儿尝尝那个,吃得满嘴油光,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小仓鼠,惹得几人哈哈大笑。 一旁薛老瞧着倒是沉稳,舀了一碗老火汤不紧不慢的细细品味着。 这汤看似清淡,入口却醇厚无比,鸡骨的鲜、火腿的咸香、菌菇的野味层层递进,最后化作一股暖流滑入胃里,让人浑身舒坦。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这才放下碗,笑道:“程丫头这手艺,真是绝了。” 瞧见众人这般哄抢的样子,也是哈哈大笑,拍了拍桌子:“行了行了,再抢下去,盘子都要被你们戳穿了!” 宋怀生站在程月弯身后,时不时给她碗里添菜,见她只顾着照顾两个孩子,自己却没吃几口,便低声道:“你也吃,别光顾着他们,孩子这边有我看着呢。” ...... 程月弯这边是一片祥和,可对门的孙来娣和李成波两口子,却是要吵翻天了。 孙来娣那张平日里就刻薄的脸上此刻更是阴云密布,她用力摔打着屋里的锅碗瓢盆,发出“咣当咣当”的巨响,仿佛要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这些无辜的厨具上。 李成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铁青,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整个客厅都被烟雾笼罩得乌烟瘴气。 “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孙来娣猛地将抹布摔在装满水的盆子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襟。 “我哥嫂那边都准备好了,光是海鲜就买了好几箱,现在可好,全都砸手里了!”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是要把屋顶都掀翻似的。 每次晓得那些新来的领导要去吃饭啥的,孙来娣都会提前和饭店里的哥哥嫂子说好,让他们准备好充足的菜色。 然后再在部队里找人打点打点,让他们把人带自家的饭店里去。 这已经是他们惯用的套路了,既能给他们店里带来一大波生意,又加上这笔钱是部队里报销,他们从中捞点油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次也是。 孙来娣早早地就和哥嫂打过招呼了,还特意叮嘱要多准备些高档海鲜和山珍。 第44章 油焖大虾 加入小半碗高汤后,盖上锅盖焖煮。 火候要控制在中火,太大汤汁会烧干,太小又无法入味。 两分钟后揭开锅盖,虾肉已经吸饱了汤汁,红亮的酱汁在虾壳上闪闪发光。 最后的收汁环节最见功夫。 需要用大火烧制,再用铲子轻轻推动,让汤汁均匀地裹在虾身上。 待汤汁变得浓稠,能够挂在虾壳上时立即关火。 盛盘时,她特意将虾摆成放射状,红艳艳的虾身油光发亮,翠绿的香菜点缀其间,色香味俱全。 红烧肉,清蒸鲈鱼,炸春卷...... 因着大部分食材都是提前处理好的,所以程月弯烧起来也都是得心应手。 在灶台间翻飞如蝶,时而翻炒,时而颠勺,动作行云流水般娴熟。 案板上整齐码放的各色食材在她手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青翠的菜叶在热油中欢快起舞,鲜嫩的肉片在锅中卷起诱人的弧度,就连那平平无奇的豆腐也在她巧手烹制下变得金黄酥脆。 厨房里弥漫着令人垂涎的香气,葱姜蒜的辛香与各色调料的醇厚完美融合,随着锅气蒸腾而起,将整个厨房都笼罩在令人食指大动的氛围中。 两个小时不到的功夫,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便做好了。 红亮油润的红烧肉在盘中颤巍巍地晃动,晶莹的油脂顺着肉块的纹路缓缓滑落。 清蒸鲈鱼身上铺着细如发丝的姜丝,鱼眼珠微微凸起,正是火候恰到好处的证明。 碧绿的青菜保持着最鲜嫩的翠色,上面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 金黄酥脆的炸春卷整齐地码成金字塔状,隐约可见内里粉嫩的虾仁。 ...... 更别提那盘引人注目的香辣蟹,红艳艳的辣椒与橙黄的蟹壳相映成趣,光是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程月弯平日里做的那些菜色的味道就已经够勾人的了,更别说今儿这桌是她费了好大功夫做的。 从清晨就开始准备的浓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乳白色的汤面上浮着几粒金黄的油星。 特意从市场买来的活虾现剥现炒,保持着最鲜甜的口感。 就连最普通的米饭也选用了上等的香米,蒸得粒粒分明。 那香味更是别提,先是在厨房里打转,继而顺着门缝钻出去,沿着楼梯盘旋而上,几乎整栋楼里的人都给香迷糊了。 不过大家伙也知道程月弯今晚这顿是给那些领导做的,所以并未像平时那般自找没趣。 等程月弯将锅里的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的时候,发现岁岁和愿愿那两个小家伙竟是已经坐上了桌,手里各拿着一只青蟹啃得正香。 两个小娃娃穿着同款的碎花围兜,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两只贪吃的小松鼠。 岁岁正用刚长齐的小门牙努力啃着蟹钳,粉嫩的小脸上沾着几点酱汁。 愿愿则更聪明些,用勺子一口一口挖蟹黄吃,每吃一口就满足地眯起眼睛。 旁边的薛老甚至还笑眼盈盈的教他们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 老人家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掰开蟹壳,指着里面黄澄澄的蟹黄说:“这个最香,要慢慢品。” 又指着白色的蟹腮说:“这个可不能吃,要丢掉。”两个小家伙听得认真,时不时发出“哦哦”的惊叹声。 桌子上的其他人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他们饿了可以忍忍,但小孩子可不行啊。 几位领导看着两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严肃的面容也不由柔和了几分。其中一位还主动帮愿愿擦了擦嘴角的饭粒,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更何况这么一大桌子的好菜,若不是自控力尚可,他们都想直接下筷了。 因着场地有限,岁岁和愿愿两个小家伙上桌之后,位置就有点不够坐了。 这屋子本就不算很大,平日里一家四口围坐吃饭刚刚好,可今儿就显得有些不够了。 椅子不够,岁岁和愿愿便挤在一张凳子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块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满桌的菜肴,像是两只偷溜进粮仓的小老鼠,既兴奋又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 程月弯本是想着让他们去里屋的那张小桌子去吃的。 那张小桌子是平日里给两个孩子看书用的。 两个孩子也五岁了,虽然是虚岁,但也该学点字了。 这个年代幼儿园都还没有普及,基本上只有首都那些大城市里面才有。 但程月弯怎么说也是个品学兼优的高中生,教这两个小娃娃还是不在话下的。 桌子矮矮的,配着两张小木凳,桌上还摆着几本翻开的图画书和半盒彩色蜡笔。 若是平时,两个孩子在那儿吃饭倒也自在,可今日不同,满桌的菜色香气四溢,若是让他们单独去吃,怕是两个孩子会眼巴巴地瞅着这边,连饭都吃不香了。 她倒不是不想让他们上桌,而是怕他们瞧见那些一脸威慑的长官会被吓得不敢动筷。 这些领导虽然面上带着笑,可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掩不住。 这胆怯约莫是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 这些年日子过得不算容易,程月弯几乎也没怎么管过他们。 邻里间虽多有照拂,可外头的风言风语却也不少。 愿愿心思细腻,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见了生人总是往妈妈身后躲,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生怕惹人不高兴。 岁岁倒还好,晓得自己是哥哥,是个男子汉,要勇敢一些保护妈妈和妹妹。 可饶是如此,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偶尔被大人高声训斥几句,也会红着眼眶攥紧小拳头,却倔强地不肯掉眼泪。 当然,这段时日的胆子是变得稍微大了些。 尤其是愿愿,像今儿竟敢主动往薛老那边里跑。 孩子既然已经上桌,那自然便没有下去的道理。 宋怀生已经起身,将自个儿的位置让了出来,示意程月弯坐下,自己则端着碗筷站到了她身后。 “你坐着吃吧,我站着就行。”他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程月弯扭头正准备说点什么来着,一旁的薛老就出声了。 “程丫头你就坐着吃吧,男子汉大丈夫的站一会儿又咋了?” 老人笑呵呵地摆了摆手,眼里带着几分促狭,“再说了,他站你后头,还能给你夹菜呢,多贴心。” 这话一出,桌上其他人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本略显拘谨的气氛顿时松快了几分。 本是准备让宋怀生去将自己下午就做好的捞汁小海鲜端过来的程月弯,见状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第43章 椒盐皮皮虾+蟹粉豆腐 剁到七分碎时,加入少许猪肥膘,这是让虾滑更加滑嫩的秘诀。 肥膘要切成绿豆大小的丁,和虾茸一起继续剁至融合。 然后再捏起一小撮细盐撒在虾茸上,盐要分两次加,一次是为了调味,另一次则是为了调整口感。 等到虾茸渐渐变得粘稠起来之时,再加入四个蛋清,一点点地加,边加边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填馅是最见功夫的环节。 取出一只蛤蜊壳,用竹片挑起一团虾滑,轻轻填入壳中。 既不能太过饱满,不然会溢出,也不能填的太少,差不多每个是一勺半的量。 起锅烧水,等到锅里的水沸腾之后,将填满虾滑的蛤蜊整齐地码放在上面,每个之间留出适当的空隙。 盖上锅盖时,程月弯特意留了一条小缝,这是为了防止水汽滴落影响口感。 蒸个五分钟左右就可以将锅盖掀开来了。 蒸熟的虾滑呈现出诱人的粉白色,表面泛着晶莹的水光。 蛤蜊壳里的汤汁清澈见底,散发着浓郁的鲜香。 撒上翠绿的葱花,淋上滚烫的花生油,“滋啦”一声,香气瞬间在厨房里炸开。 最后的点睛之笔是一小勺特制的豉油。 这豉油是程月弯用三种酱油调配而成,加入少许冰糖和香料慢火熬制,咸中带甜,鲜味十足。 淋在虾滑上时,琥珀色的酱汁顺着光滑的表面缓缓流下,与洁白的虾滑形成美妙的对比。 如此这般,一道好吃又好看的蛤蜊酿虾滑便完成了。 就是不太好做。 再接再厉,程月弯紧接着椒盐皮皮虾的烹制。 程月弯从水桶里捞出一只活蹦乱跳的皮皮虾。 这只虾足有手掌长,青黑色的外壳闪着金属般的光泽,长长的虾须还在不停地摆动。 她熟练地捏住虾背,用剪刀剪去尖锐的额剑和步足。 处理好的皮皮虾放在漏筐里沥水。 取出一个大碗,倒入适量的淀粉。 这是让皮皮虾外壳酥脆的关键,淀粉要均匀地裹在虾身上,又不能太厚。 程月弯双手轻轻翻动,让每一只虾都披上一层薄薄的“白衣”。 油锅里的油已经烧至六成热,她捏起一只皮皮虾的尾巴,轻轻放入油中。 “哗——”的一声,金黄的油花立即翻涌起来。 虾身瞬间卷曲,外壳由青黑变成鲜艳的橙红色。 油锅里泛起细密的气泡,虾的鲜味随着热气蒸腾而出,整个厨房区域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炸制的过程要掌握好火候,油温太高外壳会焦,油温太低又会吸油。 在整个炸制的过程中需要用长筷子轻轻翻动,确保每一面都受热均匀。 当虾壳变得酥脆,边缘微微翘起时,迅速捞起沥油。 这时候的皮皮虾外壳金黄透亮,轻轻一碰就发出"咔嚓"的脆响。 重起一锅,倒入少许底油。 放入拍碎的蒜瓣,用小火慢慢进行煸炒。 蒜瓣要炒至金黄但不能焦,这样才能激发出最浓郁的香气。 接着是姜末,要炒到水分收干,边缘微微卷曲,最后加入干辣椒段和花椒粒,火候要恰到好处,既能炒出麻辣味,又不会发苦。 等到这些调料被煸炒的香气四溢时,将先前炸好的皮皮虾倒入锅中。 铁铲与铁锅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边洒椒盐边反复快速进行翻炒,让每一只虾都裹上香料。 最后的点睛之笔是一小把葱花和香菜。 翠绿的葱花落在金黄的虾身上,再点缀上几片香菜的嫩叶,整道菜顿时鲜活起来。热气腾腾中,麻辣鲜香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又是一道好菜啊! 还有一道蟹粉豆腐,也可谓是程月弯的当家绝学。 黄澄澄金灿灿的豆腐淋在米饭上,翻拌开来,那味道可谓是一绝。 将锅子清洗干净,倒入清水烧开,将嫩豆腐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轻轻滑入沸水中焯烫。 趁着豆腐焯水的功夫,程月弯拿出下午现拆的蟹粉。 金灿灿的蟹黄和雪白的蟹肉分开盛着,泛着诱人的光泽。 等到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的时候,往水里撒入一小撮盐进行简单的调味。 再等个一分钟光景,立马将豆腐捞出来浸在冷水里,这样既能保持形状又能让豆腐更紧实。 等到锅里的水烧干后,挖一勺猪油放入,待油化开后下姜末爆香。 紧接着立马将蟹黄倒入锅中,小火慢慢煸炒。 等到金黄的蟹黄在热油里渐渐起沙,冒出细密的小泡泡,油色也染上了蟹黄的橙红的时候,淋入少许料酒,酒香混着蟹香"嗤"的一声腾起。 下入蟹肉一起翻炒。 待蟹粉炒得油亮喷香,倒入提前熬好的浓汤,汤色顿时变得金黄浓郁。 再将豆腐块轻轻滑入汤中,雪白的豆腐在金色的汤汁里沉沉浮浮。 调成小火慢慢煨着,时不时用勺子背轻轻推动,让每一块豆腐都裹上蟹粉的鲜香。 约莫七八分钟后,撒上一小撮盐和白胡椒粉调味,最后淋入水淀粉勾个薄芡便差不多了。 临出锅前程月弯撒了一把翠绿的葱花,又沿着锅边淋了半勺香油,顿时香气四溢。 成菜的蟹粉豆腐色泽金黄透亮,雪白的豆腐块裹着金灿灿的蟹粉,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汤汁浓稠得恰到好处,舀一勺起来能拉出细丝却不会过分黏腻。 热腾腾的蒸汽带着蟹的鲜香和豆腐的清香直往鼻子里钻,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用勺子轻轻一碰,豆腐就颤巍巍地晃动,却不会散开,入口即化又带着些许韧性。 蟹黄的醇厚、蟹肉的鲜甜、豆腐的滑嫩在口中交织,偶尔咬到的姜末带来一丝辛辣,更衬托出蟹的鲜美。 相比较起来,油焖大虾的制作过程就比较简单了。 用剪刀沿着虾背剪开,挑出黑色的虾线。 处理好的大虾放在碗里,淋上少许料酒腌制。 剪下来的虾头也不要扔,放到干锅里进行煸炒,直至炒出虾油为止。 这是虾味浓不浓,鲜不鲜的关键。 取出一个小碗,加入三勺酱油,一小勺白糖提鲜,再滴入几滴香醋平衡味道,搅拌均匀之后将它们与熬制好的虾油混合在一起,油焖大虾的调味料便做好了。 炒锅烧热,倒入适量的菜籽油。 油温六成热时,下入切好的蒜末,姜片,草果等调料,炒香之后捞出,只留底油备用。 “刺啦——”一声,将腌制好的大虾滑入锅中。 虾身瞬间卷曲,由青变红。 虾壳渐渐变得油亮,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这时淋入调好的酱汁,锅里顿时腾起一阵白雾,浓郁的酱香扑面而来。 第42章 蛤蜊酿虾滑 薛老确实年纪大了,加上周围人来人往的,他的视线并不太好。 虽然远远地见过宋怀生的媳妇儿,但只知道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具体长什么样却看不太真切。 程月弯亦是如此,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丈夫和孩子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人群中的薛老。 这位老将军此刻的心情可谓复杂至极。 他上一秒还在对宋怀生恨铁不成钢,觉得这小子为了儿女情长放弃大好机会实在愚蠢。 下一秒就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人轻轻拽了几下。 低头一看,是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萝卜头,还是个眼熟的小萝卜头。 “薛爷爷!”愿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喊道,“你答应给愿愿买的糖葫芦呢?” 她伸出小手,一脸期待地摊开掌心。 薛老愣住了。 这张圆嘟嘟的小脸,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不就是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可爱的小丫头吗? 这小家伙格外爱吃甜的,程月弯怕她有蛀牙,所以这段时间严格控制着她的甜食摄入。 以至于这个小家伙就对先前薛老在火车上随口答应给她买的糖葫芦念念不忘,一直记到现在。 “这......”薛老一时语塞,他确实记得在火车上答应过这个小姑娘,但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 就在这时,一旁的陈平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他就说今儿见到薛老老感觉有什么事情没说。 他好像还没有跟薛老说,当时他们在火车上遇到的母子三人便是宋团的妻儿啊......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薛老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愿愿啊,爷爷答应你的糖葫芦,明天一定补上,好不好?” 听到明儿就有糖葫芦吃,愿愿使劲的点了点头。 “你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呢?” 愿愿指了指不远处的程月弯和宋怀生,“那是我爸爸妈妈!” 薛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宋怀生正牵着一位穿着湖蓝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朝这边走来。 这下他终于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原来火车上那个程丫头,就是宋怀生的妻子。 薛老的表情顿时精彩极了。 “薛老,这是......”宋怀生走过来,正要介绍,却被薛老抬手打断。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薛老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已经由严厉变成了和蔼。 “程丫头,好久不见啊。” 宋怀生起初有些疑惑,但是后来一想,陈平安和程月弯便是在火车上遇到的。 而陈平安当时是接薛老去的,那程月弯和薛老见过面也正常。 愿愿歪着头,突然问道:“今晚是薛爷爷要去我家吃饭吗?妈妈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薛老记忆中的味蕾。 他是尝过程月弯手艺的,那酱菜都能做得如此美味,更不用说精心准备的饭菜了。 薛老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起来。 “你妈妈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期待。 愿愿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有大鱼、大虾......还有会夹人的螃蟹!妈妈还做了愿愿最爱吃的蛋羹!” 薛老咽了咽口水。 首都的大饭店他都尝过无数次了,那里头的味道都没程月弯烧的味道来的好,他又不傻,自然是去好吃的那个咯。 当即做了决定:“那爷爷就去你家吃饭,好不好?” “好!”愿愿开心地拍手,然后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但是薛爷爷要帮愿愿保守秘密,妈妈不让我吃太多糖......” 薛老被这天真的小模样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好,这是我们的秘密!” 于是便出现了超绝变脸的一幕。 前一秒:这小子真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下一秒:这小子知道疼媳妇,以后一定大有出息...... 来建设海岛的骨干并不少,估摸着有个五六人,但薛老是里头资历最深也最具威望的一个。 既然他决定了不去饭店,其他人自然也没意见,毕竟对他们来说就是一顿饭罢了,在哪不是吃啊? 再加上队伍里那些军职比较高的,来的约莫有十几人。 好在程月弯下午出门前便将屋子里头的大型物件都给收起来了,原本就不大的客厅腾出了足够的空间,一张大圆桌勉强能够放得下。 桌子是宋怀生临时从库房里搬来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擦干净后倒也显得干净整洁。 至于菜,她下午就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海鲜最讲究新鲜,所以她一大早就去了码头,挑的都是刚捕捞上来的活货。现在只要下锅烧就行,倒也不算手忙脚乱。 宋怀生怕她招呼不过来,想着帮她一起,却被程月弯嫌弃“累赘”,笑着将他往外推。 “你去里头陪领导去,厨房的事交给我。” 只是一桌饭菜而已,对她来说完全是小意思。 她轻轻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开始准备今天的第一道大菜——蛤蜊酿虾滑。 怎么着今晚也得拿出些看家本领不是。 程月弯看了眼盆里的蛤蜊,一下午的时间,吐沙已经吐得非常之干净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从刀架上取出一把小巧一点的刀。 刀尖沿着蛤蜊壳的缝隙轻轻一划,手腕微微用力,壳便应声而开。 里面的蛤肉饱满水润,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边缘处还带着一圈嫩黄色的裙边。 将蛤肉完整地取出,放在一旁的瓷盘里备用。 取肉的手法极为讲究,既要保证蛤肉完整,又要将附着在壳上的闭壳肌一并取下。 这需要恰到好处的力道,太重会扯破蛤肉,太轻又取不干净。 随着手指灵活地翻动着,不一会儿就处理好了一大盘蛤蜊。 接下来是制作虾滑。 她取出早上刚剥好的虾仁,这些虾仁个个晶莹剔透,透着淡淡的粉红色。 将虾仁平铺在案板上,先用刀背轻轻拍打。 拍得太轻虾肉不会松散,拍得太重又会破坏纤维,所以每一次的拍打都需要恰到好处才行。 等拍散的虾仁渐渐变得松软后,改用刀刃细细剁碎。 刀起刀落间,虾肉的香气渐渐散发出来,带着海洋特有的清甜。 第41章 遭人算计 演员们鞠躬退场时,林小雨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一下台,团长立刻把她叫到一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你到底怎么回事?!”团长压低声音怒吼,“临上场前说衬衫丢了,我破例让你穿自己的裙子,结果你给我来这么一出?” 林小雨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团长,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原来,在临上台前,林小雨突然跑来说她的白衬衫不见了。 团长本想让她赶紧去借一件,她却推三阻四,说什么穿别人的衣服会过敏。 无奈之下,团长只好同意她穿那条浅绿色的布拉吉上场,想着至少比便装正式些。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记住你这个‘特别’的表演了!”团长气得直摇头,“回去写检查,深刻反省!” 林小雨低着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但她心里更多的是委屈和不甘。 她明明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特意选了这条新买的布拉吉,就是为了在台上脱颖而出。 上台前,她还注意到不少军官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这让她暗自得意。 可就在她准备发挥实力时,却无意中瞥见了后排起身的程月弯。 那一刻,她如遭雷击——程月弯身上竟然穿着一条和她款式相似的湖蓝色布拉吉! 更要命的是,同样的裙子穿在程月弯身上,就是比她好看十倍。 程月弯高挑的身材将裙子的剪裁完美展现,湖蓝色衬得她肤白如雪,而自己这条浅绿色的裙子却显得肤色暗沉... “她一定是故意的...”林小雨咬着牙想,“故意穿和我相似的裙子,让我出丑...” 而此时的程月弯对此一无所知。 联欢会结束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广场上的灯光渐次熄灭,只剩下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人群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散去,喧闹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交谈声在夜风中飘荡。 程月弯拢了拢肩上的薄披肩,牵着岁岁愿愿的小手,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 她心里还惦记着早上买来的那些海鲜——鲍鱼只是简单清洗过,海参还泡在水里发着,虾蟹也才刚处理好外壳...... 这些食材要是放久了,可就浪费了。 “妈妈,我们回家吗?”愿愿仰着小脸问道,两个小啾啾上的蝴蝶结已经有些松散了。 “嗯,回家给爸爸做好吃的。”程月弯温柔地捏了捏女儿的小手,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宋怀生的身影。 就在这时,她看见宋怀生正被几位领导围着说话。 他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军装上的肩章在路灯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程月弯犹豫了一下,决定过去打个招呼再走。 谁料她刚迈出两步,宋怀生就像有心灵感应般突然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她。 他对身边的领导说了句什么,然后快步朝她走来。 “蛮蛮,”宋怀生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等吃完晚饭我就尽快回来,你要是困了不用等我。” 程月弯一愣,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什么晚饭?你们要出去吃吗?” 宋怀生见状,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今晚所有副营级以上干部都要陪领导去饭店吃饭。” 见程月弯这副样子,宋怀生便晓得是中途哪里出了差错...... 等弄清楚事情始末之后,程月弯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人算计了。 “你先别急。”宋怀生低声安抚道,目光扫视着周围散去的人群。 “你和孩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你去干嘛?”程月弯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 “我去和他们说一声,晚饭我就不去了。” “这怎么行!”程月弯急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虽然部队没有明文规定必须参加这种饭局,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能和上级领导同桌吃饭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在领导面前露个脸,宋怀生怎么能放弃? 程月弯坚持道:“没事的,那些准备的菜留着明天吃也行。” 假的。 她心里清楚,那些海鲜放一晚上就不好吃了。 为了这顿饭,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去码头,挑了最新鲜的食材。 鲍鱼、海参...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就为了给宋怀生在领导面前长长脸。 “宋团!”陈平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知道你黏嫂子,但就吃个饭的功夫而已!大家伙都等着呢!” 周围几个军官闻言都笑了起来,有人打趣道。 “宋团这是小别胜新婚啊,一顿饭的功夫都舍不得分开。” 宋怀生没理会这些调侃,只是坚定地看着程月弯:“我不去了。” 程月弯急得眼眶都红了:“你别犯傻!这种机会多难得啊!我...我准备的菜真的没关系...”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远处的薛老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来岛上两天了,对宋怀生的印象本来很不错——这年轻人沉稳干练,带兵有方,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薛老甚至打算在饭桌上好好考察一番,如果合适的话,自己倒也愿意做这么个伯乐去提拔一下这匹千里马。 可谁能想到,这小子居然为了回家陪老婆吃饭,连这么重要的场合都要推掉? “不成器!”薛老气得直跺拐杖,“为了个女人连前途都不要了,这不成器的样子跟我家那个混账孙子一模一样!” 薛老吹胡子瞪眼,“当兵的人,怎么能被儿女情长牵绊?” 周围的人都不敢吭声。 薛老为了祖国的建设事业,一生都未娶,名下的儿子也是战友遗孤。 所以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宋怀生的举动。 ...... 半个小时后,当宋怀生去库房搬桌子回来时,看着屋子里的景象,属实是有些割裂。 薛老正盘腿坐在他家的地板上,和岁岁愿愿玩得不亦乐乎。 军装外套被脱了下来,领带也松开了,哪里还有半点威严的样子? “薛爷爷,该您出牌了!”愿愿奶声奶气地催促道。 “好好好,让我想想...”薛老装模作样地皱着眉头,然后突然抽出一张牌,“王炸!” “啊!薛爷爷你耍赖!”岁岁不依不饶地嚷嚷起来。 薛老哈哈大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这画面太过违和,让宋怀生一时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以严厉著称的薛老吗? 事情还要从半个小时前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说起。 当时程月弯和宋怀生还为晚饭的事情僵持不下。 而一旁的愿愿今天格外兴奋,小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周围。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 小丫头眼睛一亮,竟是趁着程月弯和宋怀生交谈之际,偷偷的溜了过去。 第40章 演出事故 “知道的知道的,”刘嫂一把将自家闺女推到前面,“月弯妹子啊,你帮我家姑娘看看呗,这化妆的东西我都给你拿来了嘞。” 她说着从布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样廉价的化妆品,粉饼已经碎成了几块,口红也断了一截。 程月弯接过化妆品,仔细看了看大妮的脸。 这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皮肤底子不错,就是妆容实在粗糙。 “你的整个妆容其他的其实都还行,”程月弯用湿巾轻轻擦掉眉尾多余的眉粉。 “就是这个眉毛太粗了,不适合你。”她取出一支细眉笔,动作轻柔地勾勒起来,“你脸型偏圆,更适合柳叶眉,这样能拉长脸部线条。” 隔壁的秀秀也挤了过来。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碎花连衣裙,嘴唇涂得艳红。 “月弯姐,你看我这样行吗?”她有些忐忑地问。 程月弯仔细端详了一番,温和地说:“这个口红颜色太艳了,和你今天这妆容不配,去换一只偏棕色一点的,再涂之前再抹点唇霜。” 楼道里越来越热闹,连平时不怎么露面的几个大老爷们也被吸引过来,站在外围好奇地张望。 看门的王叔叼着烟斗笑道:“这阵仗,比过年还热闹!” “你这个底妆颜色太白了,粉霜不是越白越好的,去试试,对,就是你手臂内侧的这个颜色可能会更适合你。” “还是月弯有眼光,我家这丫头非要学电视里那些明星,抹得跟唱大戏似的。” 整个楼层热闹得不行,欢笑声此起彼伏。 ...... “妈妈,我也要!”愿愿拽着程月弯的衣角,仰着小脸撒娇。 这小丫头不知何时已经挤到了最前面,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程月弯忍俊不禁,从化妆包里取出一支红色的唇笔。 “好,给我们的小公主也打扮打扮。” 她在愿愿饱满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画出一个精致的花钿。 那红色的花瓣形状衬着愿愿白嫩的小脸,瞧着更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了。 “真好看!”周围的嫂子们齐声赞叹。 愿愿得意地转着圈,非要每个人都夸她漂亮才行。 ...... 程月弯一行人赶到联欢会现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偌大的厂区广场被布置得焕然一新,四周挂满了鲜艳的红色横幅。 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几盏聚光灯将整个台面照得通明,舞台两侧还摆放着几盆开得正艳的月季花,显然是刚从花圃里搬来的。 广场上的座位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前排是留给领导的贵宾席,铺着洁白的桌布,每个座位前还摆放着茶杯和水果。 家属区则安排在后几排,虽然简陋些,但也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长条木凳。 程月弯牵着岁岁和愿愿,身后跟着几个相熟的嫂子,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妈妈,好多人啊!”愿愿兴奋地踮起脚尖张望,两个小啾啾上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程月弯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将她抱到长凳上坐好。 周围已经坐了不少家属,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孩子们在过道上追逐打闹,整个广场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月弯,你看那边!”刘嫂突然扯了扯程月弯的袖子,压低声音道。 “那不是孙来娣她们吗?怎么坐得那么靠前?” 程月弯顺着刘嫂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孙来娣和几个平时与她交好的家属正坐在第三排的位置,有说有笑。 那个位置按理说应该是留给中层干部的家属的。 “可能是托了谁的关系吧。”程月弯淡淡地说,并不怎么在意。 她帮愿愿整理了一下衣领,又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水壶,“来,愿愿,喝点水。” 就在这时,广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队穿着笔挺军装的军官在领导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程月弯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高挑身影,不是宋怀生又是谁? 宋怀生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肩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目光却不经意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几乎是瞬间,他的视线就锁定了坐在后排的程月弯。 那条湖蓝色的裙子在人群中格外醒目,衬得她肤若凝脂,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间的珍珠发卡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啧啧,宋团长这眼珠子都快黏在你身上了。” 李姐在一旁打趣道,引得周围的嫂子们一阵轻笑。 程月弯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假装低头整理岁岁的衣角。 但她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领导们在前排落座。 领导们落座后,联欢会正式开始。 节目有诗朗诵、独唱、快板等,虽然不算特别精彩,但也中规中矩,没出什么差错。 程月弯注意到,宋怀生时不时会回头往她这边看,两人目光相接时,她都能看到他眼中温柔的笑意。 然而,当最后一个压轴合唱节目即将开始时,舞台上却迟迟不见演员上场。 “怎么回事啊?”刘嫂小声嘀咕,“该不会是出什么岔子了吧?” 就在议论声越来越大时,合唱团终于姗姗来迟地登上了舞台。 观众们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但这掌声很快又变成了惊讶的窃窃私语。 因为站在正中央的林小雨,穿着与其他团员截然不同的浅绿色布拉吉连衣裙,在一众白衬衫黑裙子的合唱团员中格外扎眼。 “她怎么穿成这样?”李姐皱起眉头,“文工团不是有统一的服装吗?” 音乐响起,合唱开始了。 前半段还算顺利,林小雨站在中心位,声音清亮,确实有几分实力。 但到了后半段,情况急转直下——她先是唱错了一个高音,接着又跑调,最后甚至忘词了。 幸亏站在她旁边的江安心反应快,立刻接上了歌词,才没让整个表演垮掉。 “天呐,这也太丢人了......”刘嫂捂住嘴,不忍直视。 表演在观众稀稀落落的掌声中结束了。 第39章 还原美貌 将整张脸都抹上膏体之后,程月弯并未急着去上妆。 她直起身子,轻轻活动了下有些发酸的腰,看了看腕上的老式手表。 “得等个十多分钟,”她解释道,“让膏体好好滋润下皮肤。” 时间一到,程月弯找来一块崭新的巾帕,轻轻将江安心面上的膏体抹掉。 这举动立即引来一阵疑惑。 “月弯妹子,这是作甚啊?”刘嫂子忍不住问道,“咋的好好的香膏抹上去又给擦了嘞?” 程月弯耐心解释:“这是为了让后续的妆容更服帖,膏体已经滋润了皮肤,但表面多余的油脂反而会让底妆浮粉。” 她边说边示范着擦拭的力度,“要这样轻轻按压,不能用力擦。” 人群中的几个年轻小姑娘虽然听着有些糊涂,但也听懂了这是为了让化上去的妆更加好看。 涂过润肤膏之后,江安心脸上的痘痘看着确实没那么红了,肤色也透亮了几分。 “这手法咋比百货大楼里那个专柜的售货员还讲究!我上次去买粉霜的时候,那售货员往我脸上抹的时候,跟刷墙似的!” 程月弯没理会周围的议论声,全神贯注地开始正式上妆。 她先取出一瓶精致的玻璃瓶,里面装着质地轻盈的粉霜。 这些化妆品都是宋怀生这些年千方百计给她搜罗来的,那吴桂花还当是什么没用的东西,直接连着信件一起给扔在邮局了。 要不是邮局的工作人员多问了一句,这些宝贝怕是早就进了垃圾堆。 后来她仔细检查,将一些过期的清理掉之后,还剩下了好多。 程月弯用无名指蘸取少许粉霜,轻轻点在江安心脸上,推开之后再用海绵将其拍开。 “月弯,你这底咋抹得这么匀?” 刘嫂忍不住凑近了一点,鼻尖都快碰到江安心的脸了,“我家那丫头每次自己涂,都跟刷墙似的,一块深一块浅!” 程月弯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粉霜不能直接往脸上糊,得这样...” 她示范着最正确的手法,“先点涂在面部中央,然后用海绵从内往外拍开,像这样——” 她的指节轻叩,粉底液便如融化一般,与江安心的肌肤完美融合。 接下来是遮瑕。 程月弯取出遮瑕膏,反复用最小的刷子进行点涂,一层层叠加,直到完全遮盖。 修容环节更是让众人开了眼界。 程月弯拿出一个精致的眼影盘,里面的颜色足有十几种。 她选了一支斜角刷,蘸取少许深棕色,沿着江安心的下颌线轻轻扫过。 轻轻一扫,江安心的脸型竟显得立体了许多,圆润的脸颊也莫名有了几分精致的轮廓感。 “哎哟!神了!”李姐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伸手想摸,“这脸咋一下子小了一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叫修容。”程月弯解释道,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用深色在需要收缩的地方打阴影,”说着她又取了一支蓬松的刷子,蘸取珠光色扫在江安心的颧骨、鼻梁和眉骨。 “再用高光提亮该突出的地方,脸型就立体了。” 嫂子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有几个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着回去也试试。 年轻的小媳妇们更是跃跃欲试,互相讨论着要怎么改造自己的妆容。 眉毛和腮红倒是简单,一下子就搞定了。 接下来的眼妆是程月弯最拿手的部分。 先用最浅的米色在整个眼窝打底,再用浅棕色在双眼皮褶皱处加深,每一次晕染都恰到好处,颜色过渡自然得如同天生。 “看好了,”程月弯对围观的小姑娘们说,“眼影要这样一层层叠加。” 她示范着最标准的画法,“从浅到深,少量多次。” 最后在眼尾处用深棕色稍稍加深,让江安心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深邃有神。 眼线笔如今手上倒是没有,不过也不碍事。 拿出一支细一点的刷子,蘸点水将刷毛按扁,然后再蘸取深色眼影,顺着眼睛的形状进行拉长,从内眼角到外眼角,一笔成型。 眼尾处微微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原本有些下垂的眼角瞬间变得妩媚动人。 “我的老天爷!”刘嫂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瓜子都掉在了地上。 “安心这眼睛,咋一下子变得这么勾人了?这哪还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安心啊!” 江安心闭着眼,听着周围的惊叹声,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最后是唇妆。程月弯取出一支偏橘调的红色口红,先仔细勾勒出清晰的唇线。 她的手法极其精准,将江安心原本有些薄的嘴唇描绘得丰满有型。 然后用唇刷一点点填满颜色,从中间向两侧晕染。 只可惜没有唇蜜,不然还能让这个妆容更加亮眼一些。 不过这样也已经是很不错了。 “好了。”程月弯退后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她拿起一面小镜子递给江安心,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成就感,“看看,满意不?” 江安心缓缓睁开眼,当她看清镜中的自己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哪里还是那个因为发胖而自卑的江安心? “这...这是我?”江安心的声音有些颤抖,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却又怕弄花了妆容,赶紧缩了回来。 “当然是你!”程月弯笑道,眼里闪着温柔的光,“只不过是还原美貌罢了。” 周围的嫂子们早已按捺不住,七嘴八舌地夸赞起来。 李姐甚至激动地拍起了大腿,连连感叹这简直是“大变活人”。 年轻的小姑娘们更是围着程月弯,争相请教化妆的技巧。 反正现在时间也还早,离联欢会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 闲来无事,程月弯倒也愿意花这个时间去拉近拉近邻里关系的。 她将小凳子往楼道中央挪了挪,又让愿愿帮忙把化妆包里的工具都摆整齐。 “大家别挤啊,一个一个来。” 程月弯提高声音说道,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但是我每个人最多也就改个一两处,化全妆肯定是来不及的。” 她话音刚落,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几个年轻姑娘你推我搡地往前挤,生怕轮不到自己。 第38章 高超的化妆技术 第二日吃完午饭之后,整栋筒子楼里渐渐热闹起来。 各家各户的门都敞开着,时不时传出女人们互相招呼的声音。 几乎整栋楼里要去看联欢会的人家,都开始拾掇起自个儿来。 尤其是那些个家里头有闺女的,更是忙活得热火朝天。 这种大型的联欢会,是军人和所有家属之间接触最密集的时候。 在那种气氛的烘托下,免不了会成几对。 领导们也都乐于瞧见这种场景。 楼道里飘荡着香皂和雪花膏的混合气味。 王姐家的搪瓷脸盆叮当作响,她家二丫头正踮着脚在水龙头下冲洗头发。 “王姐,你这脸洗好了没?” 隔壁的李大嗓门从窗户探出头来,“我家大妮这脸还没洗呢,水龙头都被你家占半天了!” “快了快了!”王姐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你家大妮不是说要涂那个什么...口红?给我家二丫涂点呗!” ...... “秀秀啊你前两日不是说这口红颜色太艳了嘛,咋的今儿又给涂上了?” “娘你不懂,”秀秀抿了抿嘴唇,“今天不一样,听说宣传科新来的小张干事也会来呢!” 对门的刘嫂抱着孩子凑过来看热闹,突然噗嗤一笑。 “不是我说,你这脸上的粉都没擦匀啊,左边比右边白了一个色号!”秀秀闻言慌忙又举起小镜子,急得直跺脚。 ...... 程月弯的屋子里倒是安静许多。 她正蹲在地上给愿愿绑头发,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攥着两根皮筋。 “妈妈,我想要两个啾啾!”愿愿晃着脑袋说。 程月弯温柔地应着,灵巧的手指在女儿细软的发丝间穿梭,不一会儿就绑好了两个俏皮的小啾啾。 她又从抽屉里取出丝绸发带,仔细地在发髻上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末了还轻轻扯了扯,让那蝴蝶翅膀般的缎带舒展开来。 收拾完女儿,程月弯才顾得上自己。 她换上了那条湖蓝色的裙子。 裙子是确良料子,在阳光下会泛着微微的光泽,衬得人肤色格外白皙。 微卷的头发她决定披散着,只在侧边别了个珍珠发卡。 梳妆台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化妆品,程月弯想了想,没有抹粉,只简单地擦了层防晒膏。她的皮肤本就细腻,只在唇上薄薄涂了层裸色口红便完事了。 饶是这样简单的打扮,方才出门打水的时候,还是引得楼道里几个嫂子围着她追问。 “宋团他媳妇儿,你这皮肤咋这么透亮?” 王婶捏着她一绺头发问。“就是就是,这裙子一穿,跟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似的!” 这边几个嫂子正缠着程月弯问着护肤秘诀,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江安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圆润的脸颊泛着红晕,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月弯姐!你能不能帮帮我!”江安心一把抓住程月弯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文工团那边临时出了岔子,昨儿领唱的姑娘突然发了高烧,嗓子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团里实在找不到人替,就......就找上我了!”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嫂子们顿时炸开了锅。 “哎哟!安心要回文工团了?”王姐一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 “可不是嘛!她当年那嗓子,可是咱们团里数一数二的!”刘嫂也跟着附和。 “就是这几年......”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神往江安心身上瞟了瞟,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江安心这几年胖了不少,早不是当年那个纤细灵动的小姑娘了。 江安心听了,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说道:“月弯姐说了,胖子怎么了?胖子也能是最漂亮的胖子!”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所以方才文工团的人找来时,她才给应下的。 程月弯闻言,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江安心的肩膀:“对,就是这样!” 她转头看向围观的嫂子们,“安心的嗓子还在,那就是最大的本钱,至于别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化妆包,“交给我就行!” 嫂子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嚷着要围观。 江安心跟她们都熟,知道她们只是爱凑热闹,没什么坏心眼,便笑着点头答应了。 江安心自个儿都没意见的话,程月弯自然也没意见,毕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这几个嫂子虽然爱打听闲事,但人确实不坏,比孙来娣那伙人强多了。 “来来来,都让让,给月弯腾个地方!” 刘嫂吆喝着,众人立刻往后退了退,给程月弯让出一块空地。 程月弯也不耽搁,直接拉着江安心坐下,打开自己的化妆包——那是个有些年头的皮质小包,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样化妆品,虽然不多,但每一样都看得出是精心挑选的。 “闭眼。”程月弯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柳梢。 她纤细的手指从化妆包里挑出一个精致的瓷盒,指尖轻轻蘸了点润润的膏体。 江安心依言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微微颤动着,显出几分紧张。 程月弯的指尖轻轻点在江安心的额头、两颊和下巴。 江安心的皮肤底子确实不好,虽然昨儿给了她护肤的方子,但只一天的工夫,也瞧不见太大的成效。 程月弯能感觉到指腹下粗糙的质感,还有不少痘印在。 “别担心,”程月弯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柔声安慰道,“皮肤会慢慢养好的。” 她的动作极轻,像是羽毛拂过,指腹在江安心的肌肤上打着圈,将膏体一点点揉开。 先是从额头开始,顺着肌肤纹理画着小圈,再到两颊,最后是下巴。 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轻让人觉得发痒,也不会太重拉扯肌肤。 周围的嫂子们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王婶甚至不自觉地踮起脚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几个年轻的小媳妇挤在最前面,眼睛瞪得圆圆的,生怕漏看了一个步骤。 “月弯这手法,”李姐小声对身边的张婶嘀咕,“比我闺女结婚时请的那个专业化妆师还讲究。” 第37章 宋怀生的礼物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按照咱们这儿的惯例,新来随军的家属都要烧顿饭招待一下邻居的。这次刚好有大领导要来,您要是表现好了,说不定能给宋团长加分呢!” 程月弯愣了一下。 她虽然不太懂部队里的这些规矩,但想着通讯员特意来通知,应该不会有错。 更何况做饭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难事。 “行,我知道了。”程月弯爽快地答应下来,“明儿我会准备好的。” 小胡如释重负地笑了:“那太好了!嫂子您忙,我先走了。” 送走小胡后,程月弯立刻开始盘算明天的菜单。 既然是招待领导,那必须得有几道拿手好菜。 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郑小鱼,让他多送些新鲜海鲜过来。 然而程月弯不知道的是,小胡刚下楼就被躲在楼梯间的林小雨和李翠翠拦住了。 “都说了吗?”林小雨急切地问道。 小胡点点头:“说了,程嫂子答应明天请客。”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林小雨打断他。 “你刚来不知道,这确实是咱们这儿的传统。对吧,翠翠?” 李翠翠连忙点头:“对对对,去年张营长家的刚来的时候也请过客。” 几人接连着作证,加上小胡刚来的时候确实也碰上过有刚来的人家做客,便也没多想,去通知其他人家了。 等他走远后,李翠翠才小声问林小雨:“明天真要那么做吗?万一被人晓得是我们在背后搞鬼...” “怕什么?”林小雨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新来的要请吃饭本来就是规矩,我们不过是...提前提醒她一下而已。” 林小雨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我们做的...” “可那不是还有个...” “放心吧,他不可能会把我说出去的。”林小雨的语气中带着肯定,同时又透露出几分骄傲自豪来。 两人窃窃私语着离开了。 就等着看明儿的好戏呢。 而屋子里的程月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上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放在宋怀生让人送回来的袋子上。 打开之前还在猜想是什么东西,等到打开之后,程月弯便彻底傻眼了。 随着包装纸被一层层剥开,一抹湖水般的蓝色渐渐显露出来。 当整条裙子完全展现在眼前时,程月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这竟然是一条与她昨日在百货大楼相中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布拉吉,只不过颜色从浅绿变成了更加深邃的湖水蓝。 裙子的面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阳光照射下的海面。 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精致的白色蕾丝花边,比百货大楼那条还要细腻几分。 裙摆处做了特殊的褶皱处理,走起路来会像波浪般轻轻摆动。 最让她惊讶的是,这条裙子的剪裁明显比另一条更加考究,腰线处做了细微的收腰设计,完美贴合女性的身材曲线。 “哇!”愿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嘴张得圆圆的,“妈妈,这不是昨天那条漂亮裙子吗?” 岁岁也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裙摆:“比昨天那条还好看!” 程月弯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袋子里还有一个小盒子。 打开一看,是一双米白色的圆头小皮鞋,鞋跟不高不低,刚好两寸左右,鞋面上装饰着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她拿起鞋子细看,发现内侧竟然还贴心地垫了一层软垫,显然是考虑到了穿着的舒适度。 “是爸爸买的吗?”岁岁仰着小脸问道。 程月弯点点头,心里泛起一阵暖流。 也不知道宋怀生是不是晓得了昨天发生的事。 但不管如何,程月弯心里是非常开心的。 她迫不及待地拿着裙子进了里屋。 面料比想象中还要柔软亲肤,湖水蓝的裙子衬得她肌肤如雪,收腰的设计完美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裙摆随着她的转身轻轻摆动,但又不会显得过于夸张。 程月弯不自觉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起来,露出下面一小截白皙的小腿。 “妈妈好漂亮!”愿愿和岁岁不知何时扒在门边,两双大眼睛里满是惊叹。 程月弯蹲下身,在两个孩子的脸蛋上各亲了一口:“爸爸眼光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她又试了试那双小皮鞋,大小刚好合适,走起路来既稳当又不失优雅。 程月弯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越看越觉得这条湖水蓝的裙子比昨天那条浅绿色的还要好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是宋怀生买的缘故,她总觉得这条裙子格外称心。 “爸爸怎么知道妈妈喜欢这条裙子?”愿愿好奇地问。 程月弯笑着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因为爸爸很了解妈妈呀。” 她恋恋不舍地换下裙子,却舍不得将它收进衣柜。 思量再三,程月弯决定先把裙子洗一遍,明天的联欢会就穿这条裙子去。 毕竟不是她自恋,就她这张脸摆在那里,哪怕是套个麻布袋子都会被说是抢风头。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好好打扮打扮自己,给自个儿和宋怀生长长脸呢。 洗衣服的过程中,程月弯的嘴角一直挂着甜蜜的笑意。 她想起宋怀生平日里严肃的表情,实在想象不出他是怎么在百货大楼里挑选女装的。 是让售货员帮忙?还是自己一条一条地比对?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妈妈笑什么?”岁岁歪着头问。 “妈妈在想,爸爸买裙子的时候一定很为难。”程月弯一边小心地揉搓裙摆,一边回答。 愿愿立刻反驳:“才不会呢!爸爸最厉害了!” 程月弯笑着摇摇头,不再解释。 她把洗好的裙子用清水漂洗干净,轻轻拧去多余的水分,然后挂在通风处阴干。 做完这些,她又拿出软布,细心地擦拭那双小皮鞋,直到鞋面光可鉴人。 夜幕完全降临时,程月弯坐在床边,望着窗外随风轻摆的裙子,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妈妈,明天我可以穿新裙子吗?”愿愿抱着自己的小黄裙,眼巴巴地问。 程月弯把女儿搂进怀里:“当然可以,我们愿愿也要漂漂亮亮的。” 岁岁也不甘示弱:“那我呢?” “你穿那件海军蓝的小衬衫,和爸爸一样帅气。” 夜深了,两个孩子终于沉沉睡去。 程月弯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摸了摸已经半干的裙子,脸上是止不住的甜蜜。 第36章 联欢晚会 这个小伙子叫郑小鱼,是前两天卖给程月弯海鲜那摊主的孙子。 既然决定要做生意,那供货商定是要有保障的。 所以昨儿回来的时候她便顺道同他们说好了。 得知程月弯要的都是些小玩意儿之后,郑小鱼一家既是震惊又是高兴。 震惊的是程月弯要的量并不少,而且还是每天都要。 高兴的是对他们家来说,又多了一笔进账。 郑小鱼爸妈走得早,家里就剩下年岁大的爷爷还有一个刚满八岁的弟弟。 爷爷年纪大了,去不了太深的海域,只能在周围的浅水地区捕些小鱼小虾。 像对虾这些小玩意儿换做先前基本上都是当作添头送出去的,卖也卖不了多少钱。 如今多了笔进账,能不高兴嘛。 买完海鲜后,程月弯并未急着回家。 她牵着两个孩子拐过几条小巷,来到家属院另一侧的独栋小院前。 这是江安心的家,虽然不大,但胜在清净。 院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门口还种着几株月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程月弯轻轻叩响了有些褪色的红漆木门。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江安心的脸来。 见到是程月弯,她眼睛一亮,连忙把门拉开:“月弯姐,快进来!” 屋内陈设简单却整洁。 靠窗的书桌上摆着一个相框,照片里的江父穿着笔挺的军装,胸前挂着一枚闪亮的勋章。 程月弯知道,那是在一次抢险救灾中立下的二等功,也正是那次任务,让江父落下了病根,职位永远停留在了排长。 “叔叔阿姨不在家?”程月弯把装着海鲜的篮子放在桌上。 江安心给两个孩子倒了蜂蜜水:“我爸去卫生所复查了,我妈陪着去的。” 程月弯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知道这姑娘昨晚又没睡好。 她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两个铁盒子:“给,答应你的东西。” 江安心接过盒子,刚一打开,一股清雅的茉莉花香就飘了出来。 盒子里是乳白色的膏体,细腻如脂,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不是市面上普通的蛤蜊油,而是程月弯用蛤蜊油做基底,加入了茉莉花精油、珍珠粉等好几味药材重新调配的。 “这...”江安心手指微微发抖,“太贵重了...” “擦脸的玩意儿,有什么贵不贵重的。” 程月弯轻描淡写地说,顺手把试图爬上桌子的愿愿抱下来。 “早晚各一次,先用温水洗脸,再薄薄涂一层。” 江安心摩挲着盒子,眼圈有些发红。 这些年她试过太多偏方,中药敷脸、西药涂抹,甚至听信游医的话用醋洗脸,结果脸上的红疙瘩越来越严重。 她其实已经放弃了,但看着程月弯期待的眼神,终究不忍心拒绝这份好意。 “谢谢月弯姐......”她声音哽咽,连忙低下头掩饰。 程月弯假装没看见她的失态,转身从篮子里拿出几条小鱼:“这些给你留着熬汤。” 离开的时候又指了指那两个盒子,“记得啊,先用左边那盒,三天后再换右边那盒。” 等他们慢悠悠地晃回家属楼时,已经是大中午了。 楼道里飘荡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叫唤声此起彼伏。 程月弯有点疲惫,两个孩子也因为玩累了而显得有些蔫头耷脑。 “妈妈,我还不饿。”愿愿揉了揉眼睛说。 岁岁也跟着点头,刚才程月弯给他们买了不少小吃,虽说味道一般,但是这边一口那边一口的,也已经填饱了他们的小肚子。 程月弯摸了摸孩子们的头:“那我们先休息一会儿,等饿了再做饭。” 而此时,公共厨房里的几位军属嫂子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孙来娣不停地往楼道张望:“奇怪,这都几点了,程月弯怎么还不来做饭?” “我男人都催了好几遍了。”朱嫂子烦躁地搅动着锅里的菜,“说我今儿饭咋还没烧好。” “谁家不是呢,可这些玩意儿我们也没做过啊,谁会处理啊。”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最后将视线一同投向了孙来娣,毕竟当初这主意可是她出的。 “来娣,你娘家怎么着也是开饭店的,处理这么些东西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对啊对啊,我们可都是听着你的话买的,现在那丫头不出来烧饭,我们这些海鲜难不成都砸手里头啊。” 对于这里有些见都没见过的鱼,孙来娣自个儿也不会弄。 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动手。 一时间,厨房里锅铲碰撞声、油锅爆裂声此起彼伏,还夹杂着几声惊呼——有人把糖当成了盐,有人把鱼煎糊了,更有人把锅烧干了冒起黑烟。 程月弯对这些浑然不觉。 她正坐在里屋的桌前,专心致志地画着餐车的设计图。 图纸上的餐车造型别致,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操作台,下层是储物空间,侧面还可以展开变成一个小餐桌。 愿愿和岁岁趴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用彩笔在废纸上涂涂画画,说要帮妈妈设计招牌。 正当程月弯琢磨着餐车的轮子该怎么设计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呀?”她放下笔问道。 “嫂子,是我,营部的通讯员小胡。” 程月弯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穿着整洁的军装,帽檐下是一张晒得黝黑的娃娃脸。 “嫂子好!”小胡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宋团长让我来传个话,县里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估计明天才能回来。” 程月弯点点头:“辛苦了,进来喝口水吧。” 小胡摆摆手:“不用了嫂子,我还有事要说呢。” 他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明天下午文工团要办联欢会,领导说可以带家属一起去!” 原本蔫蔫的两个孩子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 愿愿蹦起来抱住程月弯的腿:“妈妈!我想去看表演!” 岁岁也眼巴巴地望着她,小脸上写满了期待。 程月弯对这类联欢会没什么兴趣,但看着两个孩子期盼的眼神,还是点头答应了:“好,明天带你们去。” 小胡刚要告辞,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了嫂子,还有个事。” 第35章 寻找供货商 清晨的海岛已经热闹起来。 路边的小贩吆喝着卖早点,空气中弥漫着油炸果子和豆浆的香气。 岁岁眼巴巴地看着炸油条的摊子,程月弯便买了三根,两个孩子一人一根,她自己则小口小口地吃着,顺便观察着街边各种小吃摊的生意情况。 清晨的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程月弯牵着两个孩子走在通往码头的石板路上。 岁岁蹦蹦跳跳地数着脚下的石板,愿愿则好奇地东张西望,时不时指着路边的海鲜摊发出惊叹。 程月弯嘴角噙着笑,时不时俯身给孩子们讲解各种海产的名称和特点。 码头上早已人声鼎沸,渔船靠岸的汽笛声、渔民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 程月弯刚在一个摊位前蹲下,就感觉到身后投来几道灼热的视线。 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去,果然看见孙来娣带着几个军属媳妇鬼鬼祟祟地躲在不远处的水产摊后面。 “大姐,这鲳鱼怎么卖?”程月弯故意提高声音,手指轻轻按了按鱼身。 鱼眼清澈透亮,鱼鳃鲜红,是上等货色。 “一毛一斤,新鲜着呢!”渔家大姐热情地招呼,“要是多买,还能便宜点。” 程月弯正要还价,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孙来娣一个箭步冲上来,指着程月弯看中的那几条鲳鱼:“这鱼我要了!” 渔家大姐愣住了,为难地看向程月弯。 程月弯却不急不恼,轻轻拍了拍鱼身:“孙姐要是喜欢,让给你就是了。” 她转头对渔家大姐眨眨眼,“我再看看别的。” 孙来娣得意洋洋地付了钱,却没注意到程月弯眼中闪过的狡黠。 接下来的场景让码头上的渔民们都看傻了眼——程月弯走到哪个摊位,孙来娣一行人就立刻跟上去。 程月弯问什么价格,她们就立刻加价抢购;程月弯摸过哪条鱼,她们就非要买那条不可。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个老渔民叼着烟斗嘀咕。 “平日里她们不是最瞧不上鱼头鱼尾吗?今儿怎么专挑这些边角料抢?” 程月弯在一个卖小杂鱼的摊位前停下。 这些小鱼个头不大,但胜在新鲜,是做鱼丸的上好材料。 她刚要开口,孙来娣已经挤了过来:“这些我全要了!” 摊主诧异地瞪大眼睛:“同志,这可都是做饲料用的小杂鱼啊!” “我...我就喜欢这种!”孙来娣梗着脖子说,眼睛却一直偷瞄程月弯的反应。 程月弯强忍着笑意,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去看看别的。” 她牵着两个孩子走向下一个摊位,身后立刻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愿岁仰着小脸不解地问:“妈妈,为什么那些阿姨总跟着我们?” 程月弯弯腰在女儿耳边轻声说:“她们在跟妈妈玩捉迷藏呢。” 说着,她突然加快脚步,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起来。 两个孩子咯咯笑着跟上,像三条小鱼般在拥挤的码头自如游走。 转过几个弯后,程月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停下。 这里卖的都是些长相古怪的深海鱼,表皮粗糙,眼睛大得出奇,是本地人很少问津的品种。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渔翁,正百无聊赖地修补渔网。 “老伯,这红姑鱼怎么卖?”程月弯拿起一条通体粉红的怪鱼问道。 老渔翁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姑娘识货啊!这鱼难抓得很,肉却鲜嫩无比...一毛二一斤给你。” 程月弯正要掏钱,身后又传来孙来娣气喘吁吁的声音:“这...这鱼我要了!一毛五一斤!” 老渔翁的手一抖,渔网针差点扎到手指。 他活了六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人抢着买这种鱼。 程月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孙姐,你确定要这个?这鱼可不好处理,弄不好会中毒的。” 孙来娣脸色一变,但看到程月弯脸上的笑意,又硬着头皮道:"你...你懂什么!我娘家就是海边的,这种鱼我从小吃到大!" “是吗?”程月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牵着孩子们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场面越发滑稽。 程月弯故意在一些冷门摊位前驻足,专挑那些长相奇特或处理麻烦的海产询问。 孙来娣一行人像着了魔似的紧跟不舍,不管程月弯看中什么,她们都要加价抢购。 码头上很快传开了这个消息,不少渔民特意把平时卖不出去的存货都摆了出来。 逛了一圈后,程月弯的篮子里只装了些普通的虾蟹和几样常见海鱼。 她故意大声对孩子们说:“今天收获不错,妈妈回去给你们做海鲜大餐!” 孙来娣闻言,立刻炫耀似的举起自己满满当当的篮子:“我们买的才叫多呢!” 她的篮子里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海产,有些连她自己都叫不上名字。 程月弯强忍笑意,故作羡慕地说:“孙姐真是好眼光,买的都是上等货。” 说完,她牵着两个孩子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孙来娣得意的笑声。 回家的路上,愿愿仰着小脸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买的这么少呀?” 程月弯神秘地眨眨眼:“因为妈妈知道一个秘密——最好的海鲜不在码头买。” “那在哪里买?”岁岁好奇地问。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程月弯笑着摸了摸孩子们的头。 转过一个弯,程月弯带着孩子来到码头后方的一处小海湾。 这里停着几艘小渔船,几个年轻的渔民正在整理渔具。 看到程月弯,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立刻迎了上来。 “程姐,都给您留着呢!”小伙子从船舱里提出一个湿漉漉的竹篓,“今早刚捞的,绝对新鲜!” 程月弯掀开盖子,里面是十几只肥美的青蟹,几条银光闪闪的鲈鱼,一兜活蹦乱跳的对虾...... 第34章 皮蛋瘦肉粥+酱香饼 “那饭堂里烧的哪有我做的好吃啊。”程月弯一边系围裙一边小声嘀咕着。 打了盆凉水洗了把脸,程月弯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先把昨晚泡好的大米捞出来沥干,这些米是她特意挑的珍珠米,颗粒饱满。 灶台上的瓦罐是昨天新买的,深褐色的陶罐还带着泥土的清香。 她往瓦罐里倒入清水,大火烧开后把米放进去,用长柄木勺慢慢搅动,防止粘底。 米粒在沸水中翻滚,渐渐变得透明。 程月弯把火调小,让粥保持微微沸腾的状态,时不时搅动几下。 趁着煮粥的功夫,她从橱柜里取出两个皮蛋,轻轻敲开外壳。 皮蛋的蛋白呈现出晶莹的琥珀色,蛋黄则是墨绿色的流心状。她用细线把皮蛋切成小块,这样切出来的皮蛋边缘整齐不会粘刀。 瘦肉选的是猪里脊,先切成薄片,再用刀背拍松,最后切成细丝。 肉丝用料酒、生抽和一点淀粉腌上,这样煮出来的肉才会嫩滑。 粥煮到米粒开花的时候,程月弯把皮蛋和腌好的肉丝放进去。 皮蛋在热粥里慢慢化开,蛋黄融进粥里,给白粥染上一层淡淡的灰绿色。 肉丝一入锅就变了颜色,从粉红变成浅灰白。 她撒了一小撮姜丝去腥,又加了点盐调味。 最后淋上几滴香油,香味顿时飘满了整个厨房。 粥在瓦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油渐渐熬了出来,表面浮着一层细腻的米浆皮。 皮蛋瘦肉粥在旁边炖着,程月弯也开始着手做酱香饼了。 她先和面,面粉里加了一点盐增加筋性,温水慢慢倒入,边倒边用筷子搅拌。 等面粉变成絮状,她就开始用手揉。 面团要揉到光滑不粘手,盖上湿布醒发二十分钟。 趁着醒面的功夫,她调了个酱料:豆瓣酱、甜面酱、蒜末、葱花、五香粉和一点白糖,用热油泼一下,激发出香味。 醒好的面团分成小剂子,擀成薄薄的面皮。 程月弯的手法很熟练,擀面杖来回几下,一张圆如满月的面皮就出来了。 她在面皮上均匀地抹上一层酱料,再撒上葱花和芝麻。 然后把面皮卷成长条,再盘成圆形,用手压扁,最后用擀面杖擀成饼状。 这样做出来的饼才会层次分明。 平底锅烧热,刷上一层薄油。 程月弯把饼坯放进去,小火慢慢烙。 饼皮渐渐鼓起,表面出现金黄的斑点,酱香味混合着面香飘散开来。 她用铲子轻轻按压饼面,听到“滋滋”的响声,就知道里面也熟了。 翻个面继续烙,直到两面都呈现出漂亮的金黄色。 第一个饼出锅时,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层层叠叠的面皮间夹着香浓的酱料。 程月弯把饼切成四瓣,摆放在盘子里。 这时粥也熬好了,她盛了一碗,米粒已经完全化开,粥汤浓稠,皮蛋和肉丝均匀分布其中,表面泛着油光。 宋怀生被香味唤醒,走进厨房时看见程月弯正忙着烙最后一个饼。 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脸颊上。 灶台上的粥冒着热气,旁边的盘子里已经摞了好几个金黄的酱香饼。 “这么早?”宋怀生有些心疼地问。 程月弯回头冲他笑了笑:“快洗手吃饭,尝尝我做的酱香饼。” 她把最后一个饼盛出来,又给宋怀生盛了满满一碗粥,“这可比饭堂的好吃多了。” 宋怀生接过碗,粥的温度刚好,不烫嘴。 他喝了一口,米香浓郁,皮蛋的独特风味和瘦肉的鲜美完美融合,口感滑腻。 酱香饼外酥里嫩,咬一口满嘴生香,层次分明的面皮间夹着咸甜适口的酱料,让人食欲大开。 “好吃吗?”程月弯期待地问。 宋怀生点点头,又夹了一块饼:“以后别起这么早了,太辛苦。” 程月弯撇撇嘴:“我愿意,再说了,我可不想再听那些婶子们嚼舌根。” 她给宋怀生又添了碗粥,“多吃点,今天不是要去县里开会吗?” 两个孩子也被香味吸引,难得的跟着起了个大早,揉着眼睛走了过来。 岁岁爬上椅子,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饼:“妈妈,我也要。” 等两个娃娃洗漱完后,程月弯给孩子们各盛了小半碗粥,又把饼撕成小块泡在粥里。 愿愿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吃!比饭堂的好吃多了!” 看着一家人吃得香甜,程月弯心里也暖暖的,早起的疲惫感在这一瞬仿佛荡然无存一般。 等宋怀生离开之后,程月弯又带着两个孩子睡了个回笼觉。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来,在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岁岁蜷缩在她怀里,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愿愿则四仰八叉地躺在床的另一侧,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直到阳光开始晒屁股了,程月弯才悠悠转醒。 她伸了个懒腰,轻轻拍了拍两个小家伙:“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咯!” 岁岁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得像个小鸟窝。 愿愿则翻了个身,嘟囔着还要再睡一会儿。 程月弯笑着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再不起来,码头的好鱼都要被别人买光啦!” 这小丫头昨儿还央着她做炸小鱼干吃呢。 一听要去码头,两个孩子立刻来了精神。 愿愿一骨碌爬起来,光着脚丫就往衣柜跑:“我要穿新裙子!” 程月弯一边给孩子们洗漱,一边盘算着今天的计划。 既然决定要做吃食生意,首先得把卖什么定下来。 海岛上海鲜自然是首选,但光是卖普通的海鲜可不够,得有些特色才行。 她想起前世自己独创的几道海鲜小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给愿愿编了个侧麻花辫,又用一朵小巧的珍珠发卡别在发尾。 岁岁则坚持要像爸爸一样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程月弯忍俊不禁,用湿毛巾给他擦了擦翘起来的头发茬。 轮到她自己时,程月弯对着镜子将长发编成一条松散的侧麻花辫,用和衣服同色系的浅蓝丝带扎好。 既清爽又利落,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满意地点点头。 正准备出门时,程月弯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在一个袋子里翻找,最后摸出两个小巧的铁盒子。 她把盒子塞进口袋,这才牵着两个孩子出了门。 第33章 险些失控 灯光下,穿着新衣服的宋怀生显得格外英俊,两个孩子睁着圆圆的眼睛听得入迷,这画面温馨得让人心头发软。 等孩子们睡着后,宋怀生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看见程月弯正在整理今天买的东西。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熟睡的孩子。 宋怀生会意,轻声道:“衣服很合身,不用换了。” 程月弯点点头,把剩下的东西收好。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海浪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刚才那个被打断的瞬间,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明天...”宋怀生刚开口,程月弯也同时说道:“你穿新衣服...” 两人相视一笑,程月弯示意他先说。宋怀生摇摇头:“你先说。” “明天你穿新衣服去营里吧。” 程月弯柔声道,指尖轻轻抚过宋怀生新换上的衬衫领口,“那件旧衬衫都洗得发白了。” 宋怀生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灯光下,她低垂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 “明天我要去县里开会,晚上可能回来晚些。”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那我给你留饭。”程月弯说着,走到他面前,伸手帮他整理其实已经很整齐的衣领。 她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喉结,感受到那里明显的滚动。 宋怀生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将她拉近。 程月弯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里,鼻尖抵在他的锁骨处,闻到了新衬衫上淡淡的棉布香气和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像是海风混着阳光晒过的皮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草味。 “蛮蛮......”他低声唤她的小名,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程月弯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双眼睛黑得像最深的海,里面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怀生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像是压抑了太久终于决堤的洪水。 他的唇有些干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却烫得惊人。 程月弯下意识地抓住他胸前的衬衫布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新买的衬衫被她攥出褶皱,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宋怀生的手掌贴在她后腰,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灼热的温度。 他一步步向前,程月弯被迫后退,小腿撞到行军床边,整个人跌坐在床榻上。 宋怀生顺势俯身,膝盖抵在床沿,将她困在自己与床铺之间。 “孩子们......”程月弯在亲吻的间隙小声提醒,声音已经软得不成样子。 “睡着了。”宋怀生含混地应着,唇沿着她的下颌线游移到耳后,在那里轻轻咬了一口。 程月弯浑身一颤,手指不自觉地插入他短硬的发间。 他的手掌从衣摆下方探入,粗糙的指腹划过她腰间细腻的肌肤,引起一阵战栗。 程月弯仰起脖颈,任由他的吻落在自己跳动的脉搏上。 新衬衫的扣子不知何时被解开了几颗,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 宋怀生的手正要继续向上探索,里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愿愿带着哭腔的呼唤。 “妈妈......” 两人如触电般分开。 程月弯慌忙整理自己被揉乱的衣服,脸颊烧得通红。 宋怀生深吸一口气,迅速系好衬衫扣子,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我去看看。”程月弯声音还有些不稳,起身时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宋怀生扶了她一把,手指在她腕间多停留了一秒才松开。 里屋里,愿愿正坐在小床上揉眼睛,看样子是从床上滚下来了。 岁岁也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程月弯快步走过去,把愿愿抱回床上:“做噩梦了?” 愿愿摇摇头,钻进她怀里:“想喝水......” 程月弯轻拍着女儿的背,感受着自己仍未平复的心跳。 透过半开的门缝,她看见宋怀生站在外屋的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只是肩膀的线条比平时紧绷许多。 等两个孩子再次睡熟,程月弯轻手轻脚地回到外屋。 宋怀生还站在窗前,听见脚步声也没有回头。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轮廓。 “他们睡了?”他问,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程月弯“嗯”了一声,走到他身边。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又不至于再次失控。 “那个......”程月弯刚开口,就被宋怀生打断。 “我睡外屋。”他说,目光依然望着窗外,“你陪孩子们睡里屋吧。” 程月弯知道他是怕再次失控,轻轻点了点头。 夜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带着海潮的气息,吹散了一室旖旎。 “新衣服......”她指了指他身上的衬衫,“脱下来我帮你熨一下,明天好穿。” 宋怀生这才转过身,借着月光看她。程月弯的嘴唇还有些红肿,头发也略显凌乱,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他慢慢解开衬衫扣子,这次动作从容了许多。 程月弯接过衣服时,两人的手指又碰在了一起,但都克制地迅速分开。 “晚安。”宋怀生低声道。 程月弯抱着衬衫站在里屋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 月光下,只穿着背心的宋怀生肩膀宽得几乎挡住了半边窗户,肌肉线条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晚安。”她轻声回应,轻轻关上了门。 宋怀生在窗前又站了一会儿,才躺到外屋的小床上。 这张床对他来说有些短,腿不得不微微曲起。 他盯着天花板,听着里屋隐约的动静,直到程月弯也熄灯睡下。 夜渐深,海浪声从远处传来,像是一首永不停歇的摇篮曲...... 第二日程月弯特地起了个大早,天边还未泛起鱼肚白,她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这几日早上她总是起不来,早饭基本上都是宋怀生做的,或者是去饭堂那边打好送过来的。 她知道,家属楼里的那群嘴碎婶子们可没少嘀咕她,说她就是个懒婆娘。 哼,她才不是什么懒婆娘呢。宋怀生倒是不愿让程月弯起的这般早,太累。 早饭他随便去饭堂应付两口就行,可还是耐不住程月弯坚持。 第32章 裤子要我帮吗 虽然和程月弯接触不多,但是就她这做饭的手艺,孙来娣心里自知是肯定比不过的。 “一个军属,抛头露面去做买卖?宋团长能同意?” “听说宋团长不仅同意,还支持呢。”宋巧燕瞥了孙来娣一眼。 “人家说了,现在政策允许军属搞副业,只要不耽误照顾家庭就行。” 孙来娣脸色阴晴不定,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想起昨天自家男人李成波吃着又腥又臭的蛏子时说的话:“你看看人家媳妇儿做的菜,再看看你!都是一个楼里住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正说着,宋怀生端着碗筷出来清洗。 几个女人立刻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各忙各的...... 重活一世,程月弯可太明白手艺就是饭碗的道理。 上辈子她吃过太多亏,被人偷师后反咬一口的事还少吗? 所以这次她格外谨慎,每次做饭都谨慎的很,既要做出美味,又要防着被人偷学。 明天她打算去码头看看海鲜行情,如果顺利的话,下周就能把小吃摊支起来了。 至于那些眼红的邻居们...她轻轻笑了笑,转身回了屋。就让她们继续猜去吧,真正的厨艺精髓,可不是靠偷看几眼就能学会的。 宋怀生洗完碗回来时,屋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陈平安已经告辞回去了。 两个小家伙正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泡脚,水盆里飘着几片程月弯特意放的艾草叶,说是能驱寒。 愿愿的小脚丫在水里扑腾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地板;岁岁则安安静静地坐着,小手捧着一本图画书看得入神。 程月弯坐在床边,将今天新买的衬衫和裤子一件件展开。 淡蓝色的棉布衬衫摸起来柔软舒适,藏青色的直筒裤布料厚实挺括。 她抬头看向正在擦手的宋怀生,嘴角噙着笑:“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宋怀生放下毛巾,目光在那套新衣服上停留了片刻。 结婚这么多年,这还是程月弯第一次给他买衣服。 他走过去接过衣服,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掌心,带起一阵微妙的触电感。 “我...去里屋换。”宋怀生低声道,耳根微微发红。 程月弯却拉住他的衣角:“就在这儿试吧,里屋灯暗,看不清。”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要是不合身,我明天好去换。” 宋怀生喉结滚动了一下,背对着两个孩子开始解军装的扣子。 程月弯坐在床边,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动作。 军装外套被脱下后,露出里面贴身的白色背心,布料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隐约勾勒出他宽厚的背肌轮廓。 白色背心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向上拉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裤子倒是没换,毕竟两个娃娃还在呢。 “爸爸羞羞!”愿愿突然从洗脚盆里抬起头,指着宋怀生咯咯笑起来。 岁岁也放下图画书,好奇地望过来。 宋怀生的动作顿时僵住了,背对着妻儿的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程月弯忍俊不禁,连忙解围:“爸爸在试新衣服呢,你们乖乖泡脚。” 她起身走到宋怀生身边,接过他手中的新衬衫帮他穿上。 棉布面料擦过他的皮肤时,宋怀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程月弯站在他面前,纤细的手指一颗颗系着扣子,从下往上,动作慢条斯理。 当系到胸口位置的扣子时,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结实的胸肌,感受到布料下传来的热度。 “抬手。”她轻声说,帮他整理肩线。 衬衫的尺寸刚好,完美地贴合着他宽阔的肩膀和精瘦的腰身。 程月弯满意地点点头,手指顺着他的肩膀滑到袖口:“袖长也正好。” 她的手指像带着电流,所过之处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宋怀生低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程月弯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迎上他的视线,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裤子...”宋怀生的声音有些沙哑。 程月弯这才回过神来,拿起那条藏青色的裤子递给他。 宋怀生接过裤子,本是打算到帘子后头换,可两人的手指又碰在了一起,这次谁都没有急着分开。 “裤子要我帮吗?”盯着宋怀生的眼睛,程月弯忽然脱口而出。 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整张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 不是,这死嘴在说些什么啊。 同样红透了的不止她,还有宋怀生。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个孩子玩水的哗啦声。 “妈妈!水凉了!”岁岁突然喊道,打破了这一刻的暧昧。 程月弯如梦初醒,连忙抽回手:“我去给孩子们擦脚。” 宋怀生则迅速跑到帘子后换上裤子,布料贴合着他的腿部线条,既不紧绷也不松垮。 他对着墙上那块小镜子照了照,不得不承认程月弯的眼光确实好,这套衣服既精神又舒适。 等他整理好衣服转身时,程月弯已经给两个孩子擦干了脚,正抱着岁岁往小床上放。 愿愿自己爬上了床,正叽叽喳喳地说着明天要去海边捡贝壳。 程月弯给孩子们盖好被子,回头看见宋怀生穿着新衣服的样子,眼睛一亮:“很合身。” 她走过去帮他整理领口,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颈侧,“看来我的眼力还不错。” 宋怀生握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说不出口的情绪。 程月弯仰头看着他,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线条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她突然想起新婚时的宋怀生,那时候他还带着几分青涩,远没有现在这般成熟稳重的气质。 “爸爸也讲故事!”愿愿在床上蹦跳着喊道,打断了两人之间旖旎的气氛。 程月弯笑着推了推宋怀生:“去吧,孩子们等着呢。” 宋怀生点点头,走到孩子们床边坐下。 他不太擅长讲故事,但还是一板一眼地讲起了军营里的趣事。 程月弯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第31章 酸辣土豆丝+凉拌蒜薹 将陈平安送来的土豆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沾着泥土的土豆表皮在水流冲刷下渐渐露出黄褐色的本来面目。 她取来一把薄刃菜刀,动作娴熟地削去土豆皮,露出里面淡黄色的肉质。 削好的土豆在清水中浸泡片刻后,将其放在砧板上. 先切成均匀的薄片,再将薄片叠起,改刀成细丝。 刀起刀落间,土豆丝如雨丝般簌簌落下,每一根都粗细均匀,约莫火柴棍般大小。 切好的土豆丝立即浸入清水中,用手指轻轻搅动,乳白色的淀粉渐渐析出,水变得浑浊。 如此换了三遍水,直到水清见底,土豆丝也变得晶莹剔透,根根分明。 灶台上的铁锅烧至冒烟,倒入一勺金黄的菜籽油。 待油温七成热时,了一把干红辣椒段投入锅中,辣椒在热油中迅速变成深红色,散发出呛人的香气。 再加入几粒花椒,看着它们在油中翻滚爆裂,麻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快速捞出辣椒和花椒,只留下香麻的底油。 蒜末紧接着下锅爆香,白色的蒜末在热油中渐渐变成金黄色。 沥干水分的土豆丝“哗啦”一声倒入锅中,铁铲翻飞,让每一根土豆丝都均匀裹上香辣的底油。 土豆丝在高温下迅速变得透明,边缘微微卷曲。 她沿锅边淋入一勺陈醋,酸香随着白烟蒸腾而起,又加入少许盐和白糖调味。 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快速翻炒几下出锅装盘便可以了。 凉拌蒜薹的准备几乎是与炒土豆丝同时进行的。 程月弯将鲜嫩的蒜薹掐去老根,只留最嫩的部位,切成寸段。 锅中水烧开后,她往水里滴了几滴油,又加了一小撮盐,这才将蒜薹倒入。 碧绿的蒜薹在沸水中翻滚,颜色变得更加鲜艳。 焯水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约莫一分钟就捞出,立即投入冷水中过凉,这样既能保持脆嫩口感,又能锁住鲜绿的颜色。 过凉后的蒜薹沥干水分,放入白瓷碗中。 程月弯取来一个小碗,放入蒜末、生抽、香醋、白糖和几滴香油,又加了一勺自己熬制的辣椒油,调成酱汁。 酱汁淋在蒜薹上后,用铲子进行翻拌,让每一段蒜薹都均匀裹上调料。 最后撒上一把炒香的白芝麻,又点缀了几丝红椒,整道菜顿时生动起来。 四道菜陆续上桌时,不止他们的房间,整栋楼层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红烧鱼块红亮诱人,鱼肉雪白细嫩;红烧肉晶莹剔透,肥瘦相间;酸辣土豆丝金黄爽脆;凉拌蒜薹碧绿清新。再配上雪白饱满的米饭,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开饭啦!”程月弯解下围裙,招呼大家入座。 两个孩子早就等不及了,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菜。 宋怀生给每人盛了满满一碗米饭,陈平安则帮忙摆好筷子。 “嫂子的手艺真是绝了。”陈平安夹了块糖醋里脊,入口即化的口感让他忍不住赞叹,“这肉做得,比国营饭店的大厨还强!” 宋怀生没说话,但一连吃了三块鱼,又添了碗饭,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岁岁和愿愿更是吃得小嘴油光光的。 看着大家吃得香甜,程月弯心里涌起一股满足感。 虽然今天没买成那条心仪的裙子,但能为在乎的人做一桌好菜,看着他们吃得开心,这种平凡的幸福,似乎更加珍贵。 他们这边正吃得香甜,外头的公共厨房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几个军属媳妇聚在水槽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脸上写满了不甘和嫉妒。 “咋个今儿的饭又做的这么早?”孙来娣叉着腰,一脸不忿地问刚回来的李嫂子,“你瞧见她烧了啥不?” 李嫂子撇撇嘴,把洗好的菜篮子重重往台子上一放。 “瞧见啥啊,我出来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做好了。那香味儿飘得满楼道都是,我家那口子一进门就问今晚吃啥好的,气得我直翻白眼。” 陈大娘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我可是闻着味儿就出来了,每道菜我都瞧见了。一道是用猪肉做的,又炸又炒,做的油光水亮的;一道瞧着像是红烧鱼块,那鱼肉嫩得跟豆腐似的;素的是酸辣土豆丝和凉拌蒜薹,光看那颜色就馋人。” 孙来娣听得眼睛发亮,急忙追问:“具体咋做的?你看见她放啥调料没?” “嗨,我哪看得那么仔细啊!”陈大娘摆摆手。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挫败。 孙来娣不甘心地咬着嘴唇:“这些菜的材料我家倒是都有,不过咱们能做成功吗?” 她想起昨天的惨痛教训,“昨儿也是跟着她一步步做出来的蛏子,又腥又臭,吃得满嘴都是沙,我家那口子没把我骂死。” 李嫂子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照着她的法子炒了个菜,结果又黏又糊,跟浆糊似的。我家老李直接摔筷子走人了。” 几个女人正唉声叹气,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回头一看,是住在三楼的张副团的媳妇宋巧燕,正倚在门框上看热闹。 “要我说啊,你们就别白费这个劲儿了。”宋巧燕慢悠悠地说。 “人家程月弯那手艺,可不是看两眼就能学会的。你们没发现吗?她每次做饭都挑没人的时候,要不就是旁边摆一堆乱七八糟的配料打掩护。” 孙来娣脸色变了变,她确实注意到程月弯最近做饭总是神神秘秘的。 有时候明明看见她往锅里放了什么,可自己做出来就是不对味。 “要我说,她就是故意的!”孙来娣咬牙切齿地说,“生怕别人学了她的手艺去。” 宋巧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要论做饭,现在这楼里谁比得过她?听说她打算开个小吃摊呢,自然要把看家本领捂严实了。” “来娣啊,你可得小心点咯,别到时候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抢了生意。” 这话像颗炸弹,顿时在几个女人中间炸开了锅,尤其是孙来娣。 毕竟她娘家就是在岛上做吃食生意的。 “什么?她要做生意?”孙来娣声音都尖了。 第30章 糖醋里脊+红烧鱼块 程月弯则在灶台边开始准备烧饭。 本来今晚是准备做红烧肉的。 但是下午他们去猪肉摊的时候,五花肉都已经卖完了。 现在最吃香最受欢迎的便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了。 程月弯也不挑,买了块里脊回来。 正好晚上已经有一道红烧鱼块了,那另一道便做个酸甜口的糖醋里脊好了。 程月弯系上蓝底白花的围裙,将买来的猪里脊肉放在砧板上。 这块肉约莫一斤半重,粉红色的肉质细腻,带着均匀的雪花纹路。 先顺着纹理将肉切成半指厚的片,再用刀背轻轻拍松,然后改刀成食指粗细的条状。 肉条放入青花瓷碗中,撒入一小撮盐、半勺料酒,又磕入一个新鲜的鸡蛋清。 手指在肉条间进行翻拌,让每一条肉都均匀裹上蛋清。 最后撒上两勺土豆淀粉,继续搅拌至淀粉完全吸收,肉条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浆衣。 灶台上的铁锅已经烧得微微冒烟,程月弯倒入小半锅花生油。 油温六成热时,她捏起一根肉条试油温,肉条周围立刻泛起细密的小泡,这样子就代表可以下锅炸了。 将裹好浆的肉条一根根滑入油锅,热油顿时欢快地翻腾起来。 肉条在油中沉沉浮浮,渐渐由粉红变成浅金色。 在这过程中还得用长竹筷轻轻拨动,防止粘连,待肉条定型后捞出沥油。 此时的里脊肉条外皮微脆,内里却还保持着嫩滑。 再将油温升至八成热,把初炸过的肉条再次倒入复炸。 这次只用了短短二十秒,肉条便披上了诱人的金红色外衣,表面泛起细小的油泡,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她迅速捞出,控油后放在盘子里,肉条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锅里留少许底油,程月弯放入提前备好的葱姜蒜末爆香。 待香气四溢时,她依次加入三勺白糖、两勺香醋、一勺生抽和半勺老抽。 糖粒在热油中慢慢融化,与醋香交织成酸甜的基调。 用锅铲不断的进行搅拌,看着酱汁渐渐变得浓稠,颜色也从浅褐色转为透亮的琥珀色。 这时再撒入一小把白芝麻,淋入几滴香油,酱汁顿时泛着诱人的光泽。 将炸好的里脊肉条倒入锅中,手腕轻抖,让每根肉条都均匀裹上酱汁。 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酱汁既能完美附着,又不会让酥脆的外皮变软。 出锅的糖醋里脊盛在白瓷盘中,金红色的肉条泛着油亮的光泽,白芝麻若隐若现,酸甜的香气就弥漫开来,其中夹杂着微微的焦香和芝麻香,让人食欲大动。 怕两个娃娃饿着,程月弯也是照例先盛出了一小碗让两个小家伙趁热垫垫肚子。 外层的酥壳破裂后,露出里面雪白细嫩的肉质。 酸甜适口的酱汁在舌尖绽放,先是甜,继而微酸,最后留下一丝回甘。 肉条外酥里嫩,既不柴也不腻,咀嚼时还能尝到芝麻的香气。 岁岁和愿愿吃得满嘴酱汁,眼睛都眯了起来。 程月弯做个糖醋里脊的功夫,宋怀生和陈平安把鱼也给处理好了。 两个大男人站在旁边是帮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让本就不怎么大的厨房地界显得更为逼仄。 最后被程月弯打发去打饭和盛汤了。 下面一道便是红烧鱼块。 将处理干净的鱼用清水冲洗干净后,放在砧板上。 菜刀斜着切入鱼肉,切成三指宽的厚块。 鱼块断面露出雪白的肉质和淡淡的粉红色纹路,新鲜得仿佛还能感受到海水的律动。 在碗里加入料酒、姜片和少许盐,搅拌均匀之后放入切好的鱼块腌着。 趁着腌制的时间再将其他的配料也给准备好。 老姜切成菱形薄片,蒜瓣用刀背拍裂,干辣椒剪成寸段,葱白切段,葱叶切成细丝泡在清水里。 再拿口空碗,加入两勺生抽、一勺老抽、半勺白糖,再兑入三勺清水搅匀。 等到铁锅烧得冒青烟时,舀入一勺猪油。 乳白的油脂在锅底慢慢化开,油香混着海腥味在厨房弥漫开来。 抓一小把花椒粒撒进去,棕红色的花椒在热油里翻滚,渐渐变成深褐色,飘出浓郁的麻香。 用漏勺捞出花椒,留下透着香气的底油。 将腌好的鱼块沥干水分后,在每块鱼上薄薄抹层淀粉。 鱼块顺着锅边滑入热油时,“滋啦”一声响,油花欢快地溅起来。 程月弯她立刻盖上锅盖,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声响。 鱼皮迅速收缩,边缘翘起金黄的脆边。 约莫两分钟后掀盖,用锅铲轻轻翻动,鱼块已经定型,两面都煎出漂亮的焦黄色。 这时再把姜片、蒜瓣和干辣椒撒进锅里,热油立刻激发出辛辣的香气。 愿愿这个小馋猫已经将碗里的糖醋里脊都吃完了,但仍觉得不够,抽着小鼻子问:“妈妈,什么时候能吃呀?” 程月弯笑着往锅里烹入半勺香醋,白雾“腾”地升起:“再等等,马上了。” 醋香中和了鱼腥,她倒入调好的酱汁,汤汁瞬间沸腾起来,从透明变成琥珀色。 转小火慢炖时,鱼块在汤汁里微微颤动,渐渐吸饱了滋味。 程月弯用勺子不断将汤汁淋在鱼块上,看着酱色一点点渗入鱼肉。 最后撒上葱段,淋几滴香油,再焖半分钟就可以出锅了。 盘子里的红烧鱼块堆成小山,金黄的鱼皮上挂着红亮的酱汁,翠绿的葱丝点缀其间。 热气带着浓郁的鲜香往上飘,带着微微的麻辣,还有若有若无的醋香。 愿愿捧着饭碗眼巴巴等着,程月弯给她挑了块少刺的鱼背肉。 鱼肉入口先是尝到酱汁的咸鲜,接着是鱼肉的清甜,最后回味带着花椒的微麻。 鱼皮煎得酥脆,裹着酱汁格外入味;鱼鳔炖得半透明,咬下去爽脆弹牙。 两道荤菜烧好,素菜做起来就很快了。 第29章 裙子被抢 程月弯故作思考状,“那这样吧,既然我们都喜欢,不如价高者得?我出四十。” 林小雨立刻喊道:“四十五!” “五十。” “五十五!” ...... “七十!我出七十!” 程月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但表面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七十啊......” 她叹了口气,“那我只好割爱了。” 说完便去试衣间将衣裳换了下来,递给了售货员之后,带着岁岁他们出了店铺。 林小雨只得意自己总算是从程月弯手里赢回了一局呢,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叫出口的是多少天价。 直到发现程月弯出去的时候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 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中了计——这条裙子的原价才三十多,她竟然直接给翻了个倍! “你!”林小雨气得脸色发青,可程月弯几人已经走远。 一旁的老售货员见钱眼开,立刻堆着满脸褶子凑了上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林小姐,您看是付现金还是......” 她搓着手,活像只见了肥肉的饿狼。 林小雨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她家境虽然不错,父亲在县里做文职,自己也在文工团工作,但一个月工资也就二十来块钱。 平时买件三十多的布拉吉都要攒上好几个月的钱,更别说七十块了。 更何况今天出门,她身上总共就带了三十块钱,这已经是她这几个月所有的零花钱了。 方才只顾着和程月弯较劲,想要压对方一头,完全忘了考虑自己的实际经济能力。 现在话已经放出去了,两个售货员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周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顾客,林小雨只觉得骑虎难下。 “我......”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钱包。 旁边的李翠翠看出她的窘迫,小声提醒道:“小雨,要不......” “闭嘴!”林小雨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强作镇定地扬起下巴,“我当然买得起!” 说着,她故作潇洒地打开钱包,却只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块。 店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四表姑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鄙夷。 小芳则尴尬地站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小雨的脸涨得通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咬了咬牙,转向身后的几个跟班:“你们身上带了多少钱?先借我,回头还你们。” 若是一般的服装卖场也就算了,可她常来这边买衣裳,售货员都认得她......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不情不愿地开始翻找自己的钱包。 这个说“我只有五块”,那个说“我这个月只剩三块了”。 最后七拼八凑,总算勉强凑到了七十块钱。 “给!”林小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钱拍在柜台上,手指都在发抖。 这些钱相当于她三个多月的工资啊! 四姑立刻眉开眼笑地接过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少了一张。 她谄媚地说:“林小姐真是大方,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说着,她麻利地把裙子叠好,装进一个精美的纸袋里,还特意系上了漂亮的丝带。 林小雨接过袋子时,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们走!”林小雨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带着几个跟班灰溜溜地离开了店铺。 而此时另一边的程月弯,心情却是出奇的好。 说实话,她想过那条裙子价钱会不便宜,但也没想到竟然要三十多块。 毕竟她前头看中的那条布拉吉才五块钱呢! 倒不是她舍不得花这个钱,但今早出门前不小心拿错了钱袋子——原本准备的大钱袋落在了家里,今天带出来的这个钱袋子只有那个的一半。 大的小的东西都买了点,现在钱袋子里就剩下十几块了。 江安心这小姑娘虽然没买什么东西,但手头估计也没多少钱。 这样子算起来,她还得谢谢林小雨呢。 而此时的林小雨,正坐在回去的车上,死死抱着那个装着昂贵裙子的纸袋,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几个月要怎么节衣缩食才能还清姐妹们的借款。 本来是准备逛到下午三四点钟再回的,可现在钱都没了,还逛个什么? 每当想起程月弯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她就气得牙痒痒,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谁让她自己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呢? 等程月弯牵着两个蹦蹦跳跳的孩子回到家属楼时,夕阳已经将斑驳的墙面染成了橘红色。远远就看见宋怀生站在楼道口,军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正低头擦拭着什么。 走近了才看清,他手里拿着把军刺,锋利的刃口在夕阳下泛着寒光 “回来啦?”宋怀生抬头,自然而然接过了程月弯手里的布兜,“买了什么好东西?” “给孩子们买了新衣裳,还有些零碎东西。”她故意没提那衬衫的事,转而问道:“今儿操练结束得早?” “嗯,提前收操了。” 程月弯眼睛一亮:“那正好,我答应孩子们做红烧鱼块呢。” “成,我去码头买鱼。”宋怀生将布兜放到桌子上,“要几条?” “两条吧,挑肥点的。”程月弯想了想。 等宋怀生走后,程月弯这边刚把从集市那边带回来的猪肉拿出来,就听见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陈平安。 他也住在家属楼里,在五楼。 手里拎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翠绿的蒜薹、嫩生生的土豆,还有一把水灵灵的小葱。 “嫂子,自家种的,给孩子们尝尝鲜。”陈平安憨厚地笑着。 自从他知道程月弯便是宋怀生的媳妇儿之后,心里总有些道不明的尴尬。 毕竟当初在听说过程月弯的“战绩”之后,他可没少和宋怀生念叨,让他实在不行就离了算了。 当时也没想到真正的程月弯居然是这般好的一个人啊。 程月弯倒是不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接过了篮子。 “这也太客气了,正好今晚要做饭呢。”顺口问道,“要不留下来一起吃?” 陈平安眼睛一亮,搓着手道:“那、那多不好意思......”话是这么说,人却已经往屋里迈了半步。 程月弯忍俊不禁:"进来坐吧,饭马上就好。" 正说着,宋怀生提着两条肥美的黄花鱼回来了。 看见陈平安,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来得正好,帮我杀鱼。" 两个男人在池子边忙活了起来。 第28章 甜蜜的负担 程月弯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购物欲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她先给两个小家伙买了合适的衣服,岁岁得到了一件海军蓝的衬衫和一条卡其色裤子,愿愿则是一条嫩黄色的连衣裙,裙摆上还绣着小雏菊,可爱极了。 接着,她又去男装区给宋怀生挑了两件衬衫和两条裤子。 选衣服时,她不禁想起宋怀生那高大挺拔的身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 售货员见她笑得甜蜜,打趣道:“给你男人买衣服啊?” 本来想说是对象的,毕竟这小姑娘看着年轻的很。 但是听到两个娃娃管她叫妈妈之后,售货员便很有眼力的转换了话语。 程月弯脸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她也没亏待自己。 一件鹅黄色的短袖上衣,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一条当下最时髦的喇叭裤,勾勒出她修长的腿部线条。 本来她还看中了一条碎花布拉吉,但那条裙子的尺码太小了。 倒不是腰围不合适,而是...... 程月弯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起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是完全穿不上,只是穿上后胸前的曲线过于明显。 当时试穿时,那几个年轻的女售货员看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儿地夸她身材好。 “真是甜蜜的负担啊......”程月弯小声嘀咕着,把裙子放了回去。 眼瞅着买得差不多了,几人正准备离开时,岁岁突然拽了拽程月弯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店铺。 “妈妈,那条裙子好看,妈妈穿。” 岁岁虽然不像愿愿那么话多,但心思却格外细腻。 他一直记着妈妈刚才没能买成的那条裙子,所以一路上都在帮妈妈留意着。 一般的款式他还看不上呢。 程月弯顺着岁岁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橱窗里挂着一条浅绿色的布拉吉。 走近细看,这条裙子比她之前看中的那条还要漂亮。 裙身是清新的薄荷绿,布料轻薄透气,裙摆处有一圈精致的白色蕾丝花边,领口和袖口也点缀着同样的蕾丝,既不会太过夸张,又增添了几分甜美。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但程月弯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岁,该有的少女心一点都没少。 “妈妈试试!”愿愿也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程月弯刚想叫售货员帮她把裙子取下来试一试,就见那个年纪大点的售货员双臂抱胸,斜倚在柜台边,嘴角挂着讥诮的笑容。 这女人约莫四十出头,烫着一头过时的卷发,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却遮不住眼角的细纹。 “买得起嘛你就试?”她上下打量着程月弯,眼神里满是轻蔑。 “不是我说啊,你们现在这群年轻的小姑娘,就喜欢干些靠男人的事情,穿得人模人样的,兜里怕是连十块钱都掏不出来吧?” 这话说得太过露骨,连旁边几个顾客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程月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慢慢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个售货员:“你什么意思?” 那女人撇了撇嘴,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旁边一个年轻售货员急忙拉住。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年轻姑娘连忙赔着笑脸,“我这就帮您取下来试穿。” 她一边麻利地取下裙子,一边小声解释道:“她男人外头养了人正闹离婚呢,所以难免有些怨气,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 程月弯挑了挑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眼前这个年轻姑娘态度诚恳,还主动提出:“这条裙子我给您打八五折,就当是赔罪了。” “小芳!你疯啦?”那个老售货员立刻尖声反对,“这可是港城来的新款......” “四表姑!”年轻姑娘突然提高了声音。 “你再这样我就要去和我爸说了!”她转头对程月弯歉意地笑笑,“这是我四表姑,在店里帮忙的。” 四表姑被这么一吼,终于悻悻地闭了嘴,但眼神还是恶狠狠地盯着程月弯,嘴里小声嘀咕着:“狐狸精......” 程月弯懒得理会,拿着裙子进了试衣间。当她换好裙子走出来时,整个店铺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这条浅绿色的布拉吉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裙子的布料轻薄柔软,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精致的蕾丝花边,既不会太过夸张,又增添了几分优雅。 收腰的设计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像春日里随风摇曳的嫩叶。 “天啊!太美了!”年轻售货员小芳由衷地赞叹道。 “这条裙子是当季的新款,前两天刚从港城那边进的货,别说远山岛了,怕是周围的几个县加在一起都只有这么一条呢!小姐您太有眼光了......” 程月弯在穿衣镜前转了个圈,自己也十分满意。这条裙子不仅款式新颖,做工也十分精细,每一处走线都平整服帖,一看就知道是高档货。 “多少钱?”程月弯问道,手已经伸向了随身带着的小布包。 “原价三十五块八,给您打八五折就是......” “这条裙子我要了!”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程月弯转头看去,只见林小雨带着几个跟班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浓妆艳抹,活像只骄傲的孔雀。 “哟,这不是江安心吗?”林小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江安心,立刻讥讽道。 “怎么,你也敢来这种地方买衣服?就你这身材......” 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了程月弯身上。 当看清程月弯身上那条裙子时,林小雨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我说这条裙子我要了!”林小雨提高声音重复道,同时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我出原价,不用打折!” 小芳售货员为难地看了看程月弯:“可是这位小姐已经......” “她付钱了吗?”林小雨咄咄逼人,“没付钱就是谁都可以买!” 程月弯眯了眯眼睛,突然笑了:“林小姐好眼光啊,不过......” 她慢条斯理地抚平裙子上的一道褶皱,“这条裙子确实很适合我,我也很喜欢。” “哼,喜欢有什么用?”林小雨不屑地撇嘴,“有钱才能买!” “是吗?” 第27章 疯狂买买买 “放心吧,不用怕被报复,他们三个和老板娘是一伙的。” “那三个男人现在肯定恨死她了,以为是老板娘和咱们一起故意整他们呢。” 从那三人进门时的表现,程月弯便猜出了他们大概是店家请来的托儿了。 正好坐在大门口的位置,想让外头的人瞧瞧他们家的量是有多足。 进到后厨之后,里头食材的摆放更是坚定了她的猜想。 里头单独分出了一小块干净的区域来,估计就是给这几个托儿做菜的。 至于他们这些普通的食客,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而为什么江安心先前几次过来吃到的是分量足味道也还不错的饭菜,原因也很简单。 她次次都是跟她哥江安邦一块来的。 江安邦负责的就是驻地采买的这件事,每回都穿着身军服,那店家看了自然不敢再玩“阴阳菜单”这套路。 果然,身后饭馆里很快传来摔打声和叫骂声。 程月弯头也不回地带着孩子们离开,心里想着:有些人啊,就是欠收拾。 虽然出了这么个小插曲,但也没有影响几人吃饭的心情。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程月弯带着几人沿着集市走了一段,最后随便找了家摆在路边的馄饨小摊。 这小摊虽简陋,但胜在干净整洁。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正在案板上麻利地包着馄饨。 薄如蝉翼的面皮在她枯瘦的手指间翻飞,一眨眼就捏出个元宝似的馄饨来。 “几位坐这儿吧。”老太太热情地招呼着,用抹布把长条凳擦了又擦。 馄饨很快上桌,清亮的汤底上飘着翠绿的葱花,一个个晶莹剔透的馄饨浮在汤面上,隐约能看见里面粉嫩的肉馅。 程月弯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这味道真不错!” 愿愿早就饿坏了,顾不上烫,舀起一个馄饨就往嘴里送。 “慢点吃。”程月弯轻声提醒,可话音未落,小丫头就被烫得直吐舌头,手里的勺子一歪,热汤全洒在了前襟上。 “哎哟!”江安心连忙放下筷子,正准备起身去拿纸,忽然感觉面前光线一暗,有人挡住了去路。 “好久不见啊江安心,你怎么还是这么胖啊?” 一个尖细的女声响起,语气里满是讥讽。 江安心浑身一僵,缓缓抬头。 站在她面前的是林小雨和李翠翠几人。 林小雨穿着时髦的的确良连衣裙,踩着锃亮的小皮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剐得江安心浑身发冷。 在身形高挑的林小雨面前,江安心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那些被欺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听到动静,程月弯放下碗筷走了过来。 她对林小雨没什么印象,但林小雨对她可是记忆犹新——这不就是前几天在火车上让她出丑,害她被团长臭骂一顿的贱人吗? 林小雨眯起眼睛,刚想质问程月弯怎么会在这里,身后就有人在喊她。 她不甘心地瞪了两人一眼,临走前还不忘再补一刀。 “江安心,你这副尊容还是少出来吓人吧,看把孩子都吓哭了。” 说完,扭着腰肢扬长而去。 程月弯敏锐地察觉到江安心的不对劲。 等几人重新坐下,她才轻声问道:“刚才那是...” 江安心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她叫林小雨,是文工团的...我以前也是团里的。” 随着江安心的讲述,程月弯渐渐明白了事情原委。 原来江安心早先也是文工团的一员,后来生了一场大病,服用激素药物导致体重暴增。 团里那些曾经的好姐妹转眼就变了脸,尤其是林小雨,处处针对她,最后逼得她不得不主动退团。 “病好后我试过各种减肥方法......”江安心苦笑着摸了摸脸上的红疙瘩,“结果越减越糟。” 程月弯仔细打量着江安心。 其实她的五官很端正,只是被浮肿的脸型和皮肤问题掩盖了。 而且这种激素导致的肥胖,靠节食是没用的。 “这算什么事儿。”程月弯突然笑了,“我有办法。” 见江安心一脸茫然,程月弯解释道:“我以前学过一些美容养颜的方子,对减肥也很有研究。咱们可以先从调理身体开始,慢慢来。” 江安心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程月弯打断她,“等会儿去买完衣服,我去药铺抓几味药,先帮你把脸上的红疙瘩消了。” 愿愿突然插嘴:“安心阿姨不难看!”岁岁也跟着用力点头。 江安心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吃完馄饨,程月弯付了钱,几人朝着卖衣裳的地方走去。 江安心的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些。 程月弯边走边盘算着:金银花、白芷、积雪草...这几味药都是祛痘的好家伙。 至于减肥,还得从调理脾胃开始... 东边走到底,是一整栋崭新的百货大楼,去年刚竣工,白墙红瓦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下面两层都是卖衣服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程月弯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碎花上衣,布料虽普通,却衬得她肌肤如雪。 那上衣的领口开得恰到好处,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腰间用一条细细的棕色皮带束着,更显得腰肢不盈一握。 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直筒裤,裤脚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脚上踩着一双米色的低跟鞋。 她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畔,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杏眼水汪汪的,鼻梁高挺,唇色嫣红,不施粉黛却明艳动人。 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让人移不开眼。 “小妹,来买衣服啊?来我这看看呗,我家昨儿新进了一批货呢!”一个烫着卷发的女售货员热情地招呼道。 “小妹来我这,我给你打九折啊!” 另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也不甘示弱,“你这身材那么好,配上我家这喇叭裤肯定好看!” 江安心跟在程月弯身后,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她来百货大楼的次数不算少,但还是头一回见这些店家如此热情地争抢着招待顾客。 要知道,能在这百货大楼里卖东西的,基本上都是家里有点关系的。 这些人最会看人下菜碟了,从你的着装和气质上,就能判断出你买不买得起店里的衣服。 像程月弯这样穿着普通却气质出众的,反倒成了香饽饽。 第26章 秘制调料 那三个男人会意,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拍桌而起:“老板娘给的量足着呢!你们这些娘们就是事儿多!” 另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吃不完还浪费粮食!” 老板娘得意地扬起下巴,脸上的粉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厚重,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裂纹。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月弯:“听见没?别在这儿无理取闹!” 江安心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反驳,程月弯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程月弯的目光在饭馆里扫视一圈,注意到墙角贴着的一张已经泛黄的《物价管理规定》,又看了看柜台上摆着的营业执照。她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程月弯缓缓站起身,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先是安抚地摸了摸岁岁和愿愿的头,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 “老板娘说得对,”她突然开口,声音温温柔柔的,“我们确实不该浪费粮食。” 江安心惊讶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服软。 老板娘得意地哼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听程月弯继续说道。 “不过我看老板娘这生意似乎不太好,想必是经营上有什么难处吧?” 老板娘脚步一顿,警惕地回头:“你什么意思?” 程月弯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其实呢,我早些年间在京城大饭店干过一段时日,那边的菜色我也学会了点皮毛。” 她也没有说谎,只不过这都是上辈子的事情罢了。 老板娘眼睛一亮,听说那京城饭店的一道菜可以卖到好几十块呢。 但随即又狐疑地眯起眼:“你会有这么好心?” “当然,”程月弯笑得人畜无害,“不过呢,我也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家店里我要当主厨。” 胖厨子在后面嗤笑一声:“老子做了二十年的主厨,就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本事多少不知道,口气倒是不小。” 程月弯不以为意,继续温声道。 “那不如这样,让我借用一下厨房,亲自给几位客人做道菜,若是不好吃,我们立刻结账走人,如何?” 三个男客闻言来了兴趣,其中一人拍桌道:“让她做!老子倒要看看这小娘们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看着老板娘犹豫的模样,胖厨子慌了。 “姐,我可是在咱们店里干了二十多年了,你总不能...” “成,就照你说的来。”老板娘只犹豫了片刻,想着反正也不吃亏,便点头同意了。 程月弯挽起袖子,跟着老板娘进了厨房。 一进去,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灶台上油污堆积,砧板发黑,角落里堆着发霉的食材。 但她面不改色,只是轻声问道:“老板娘,您这儿有新鲜的辣椒吗?” “有有有!”老板娘从角落里掏出一把干瘪的红辣椒。 程月弯摇摇头:“这种辣椒不够劲道。我听说海岛上有种野生的小米椒,特别够味...” “你说的是‘鬼见愁’吧?”胖厨子插嘴道,“后院就种了几棵。” “正合我意。”程月弯眼睛一亮,“不如摘几个来?” 不一会儿,胖厨子果然摘来一小把鲜红的小辣椒。 程月弯接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动作麻利地起锅烧油,将冰糖炒化,然后放入各种调料。 整个过程中,她特意背对着老板娘,似乎在隐藏什么秘诀。 “你这是做什么菜?”老板娘好奇地凑过来。 “秘制调料,”程月弯头也不回地说,“保证是您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随着她的翻炒,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 那味道初闻香甜,渐渐变得辛辣,最后竟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老板娘和胖厨子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揉着鼻子。 “好了!”程月弯将炒好的酱汁盛出来,红亮亮的,看起来确实诱人。 她将酱汁浇在已经蒸熟的鱼肉上,撒上一把葱花,然后亲自端到三个男客面前。 “几位请慢用。”她恭敬地说。 闻着那香味,三个男人迫不及待地动筷。 第一口下去,他们的表情还很正常;第二口,脸色开始发红;等到第三口—— “水!快给我水!”其中一人跳起来,张着嘴直哈气,眼泪鼻涕一起流。 另外两人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不停地咳嗽,另一个直接冲出门外吐了起来。 老板娘惊呆了,连忙尝了一口,顿时感觉嘴里像是着了火,辣得她直跳脚。 “你、你做了什么手脚!”她指着程月弯尖叫道。 程月弯一脸无辜:“就是按正常做法啊,哦,可能是‘鬼见愁’放多了?不过老板娘不是说我们女人吃不了多少吗?想必几位大哥肯定能受得住这点辣吧?” 她特地用调料压住了点辣味,只有等入肚的时候才能真正觉察到它的威力。 三个男客已经辣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灌水。 其中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气急败坏地摔了杯子:“臭娘们,你找死!” 他刚要冲过来,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弯下腰:“哎哟...我肚子...” 另外两人很快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争先恐后地往茅厕跑。 老板娘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惊恐地看着程月弯:“你在菜里下了药?” 程月弯摇摇头。 “没有啊,这鱼还有调料不都是老板娘你拿给我的嘛,不会是你们的食材不太干净吧,我看后厨那边好些鱼都已经翻肚子了...我记得餐饮的卫生问题,好像要找谁管来着...” 江安心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板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滚!给我滚出去!” “不急,”程月弯慢悠悠地说,“我们的饭钱...” “不要了!快走!”老板娘几乎是尖叫着说。 程月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牵着两个孩子往外走。 临出门前,她回头对还在揉肚子的三个男客说:“几位大哥,以后记得对女同志客气些。毕竟...我们‘吃不了多少玩意儿’,但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出了饭馆,江安心终于放声大笑:“月弯姐,你太厉害了!” 但又带着点担忧,“可是话说回来,那三个男的虽然也挺混蛋,但是毕竟只是食客,咱们这样做......” 第25章 蒜蓉粉丝扇贝 扇贝肉咬下去弹牙紧实,鲜甜的汁水混着蒜香在嘴里爆开,粉丝吸饱了海鲜的咸鲜,滑溜溜缠着米饭往喉咙里咽。 愿愿夹起蛏子肉咬得咯吱响,辣椒的灼热混着黄酒的醇香从舌尖窜到脑门,辣得吸气还要舀汤汁拌饭。 两个孩子的腮帮子鼓得老高,那大口大口吃饭的样子,看得程月弯成就感十足,最后只能瘫在条凳上揉肚子。 这边程月弯和两个小的一起收拾着碗筷呢,对面突然传来搪瓷缸砸在地上的闷响。 孙来娣带着哭腔的尖嗓门刺穿薄墙:"当年让房子装好人,如今带着老婆孩子挤在着家属楼里..." “咱们家耀祖岁数也不小,翠儿也到嫁人的年纪了,总不能一直睡在一间屋子里吧。” 第一批家属院名额下来的时候,按照道理已经是副营长的李成波定是能拿到一个名额的。 可在申报前夕堂弟一家找上门来,想让他让出这个名额来。 堂弟也是队伍里的人,只不过官职没有他来得高。 但是过来随军的人数却足足有着八口人。 李成波也耐不住几个长辈的施压,最终只能将名额给让了出去。 第二批的时候,本来名字单什么的都已经敲定了,可是孙来娣想要那个最大的院子,私底下给负责分配的人塞了钱,被人戳到政委那边去了,结果可想而知。 再然后便是现在这批了。李成波的职位不算低,但是耐不住岛上来了波先进骨干,自然是要紧着他们的。 如此一来,剩下能分配的便不剩多少了,李成波能不能分到还是个未知数呢。 老夫妻争执了好一会儿。 或许是李成波也觉得再吵下去让整栋家属楼的人都听到过于丢人,率先摔门走了出去,留下孙来娣一个人在屋子里哀嚎着。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程月弯就起床了。 站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心里直叹气。 这屋子除了张木板床、一个掉了漆的衣柜外,就剩张摇摇晃晃的饭桌了。 衣柜里面稀稀拉拉挂着几件军装,其他的都是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最底下还压着个铁皮盒子,她没敢乱动,想着可能是宋怀生的私人物品。 墙角堆着几个纸箱子,估计就是宋怀生全部的家当。 虽然家属院的事情基本上也是板上钉钉了,但是从上头审批通过再到后面搬进去,少说也还得有个把月的时间。 程月弯现在手头有钱,可不愿意委屈自己和两个孩子,所以第二日的时候,便拉着江安心去了市集那边。 几人吃完早饭后便去找江安心会和了。 路上,江安心像个导游似的给程月弯介绍:“咱们先去东头的家具市场,那里东西全,价格也实在。不过要记得砍价,那些老板看你是外地人,肯定要抬价。” 程月弯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要买的东西。 市集上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那些摊主浓重的本地口音让她一头雾水,这也是为什么她特地叫来江安心的一个原因。 逛完家具已经快中午了,四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江安心提议去附近一家小饭馆:“上次我来吃的时候,他家的红烧鱼特别香,价格也实惠。” 饭馆门面挺大,装修得也不错,就是冷冷清清的没几个客人。 程月弯心里有些纳闷,这都快到饭点了,怎么这么冷清?不过她也没多想,跟着江安心走了进去。 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见他们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上来递菜单。 价钱和其他店比起来是有些偏贵,但若是味道真的值这个价的话,倒也没什么。 程月弯照着江安心的推荐,点了土豆炖肉、红烧鱼块,又要了个炒青菜和番茄蛋花汤。 “几位稍等,菜马上就好。”老板娘笑眯眯地说着,转身去了后厨。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菜终于上来了。可当看到盘子里的内容时,几个人都傻眼了。 那盘所谓的红烧鱼块,只有三小块鱼尾巴,还都是刺多的部位。 土豆炖肉里的肉丁小得几乎看不见,翻来覆去也就找到五六粒。 最夸张的是炒青菜,偌大的盘子里就躺着五六根蔫巴巴的油麦菜。 “这...”江安心脸都涨红了,“上次我来吃的时候,分量可足了,味道也好...” 若大家伙都是这样的菜色的话,程月弯便也自认倒霉了,只当自己花钱买了个哑巴亏。 可是在他们后面不久便又来了桌客人,是三个男人,也点了招牌菜红烧鱼块还有土豆炖肉。 就在这时,后厨的帘子一掀,老板娘端着三大碗热气腾腾的土豆炖肉走了出来。那碗比程月弯他们用的足足大了一圈,碗里的肉块堆得冒尖,油汪汪的汤汁里还能看见大块的五花肉。 老板娘满脸堆笑地把菜放在那三个男客桌上,嘴里还殷勤地说:“几位慢用,不够再添!” 江安心“啪”地放下筷子,声音在安静的饭馆里格外清脆。 “老板娘,你过来一下。”她强压着火气说道。 老板娘慢悠悠地晃过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怎么了?”她不耐烦地问。 “为什么他们那桌的菜分量比我们多这么多?” 江安心指着邻桌问道,“我们花的钱可是一样的。”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涂着劣质口红的厚嘴唇撇了撇:“我家正常的分量就是这么多。你们要是不乐意,可以不吃啊!” 她故意提高音量,“再说了,你们两个娘们能吃得了多少玩意儿?那么点肉够你们填填肚子的了!” 她的话音刚落,后厨里传来一阵哄笑声。 程月弯抬眼望去,只见那个胖厨子正倚在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瓜子壳随意吐在地上。 愿愿被老板娘的大嗓门吓得往程月弯怀里缩了缩。 程月弯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老板娘:“我们是付了同样的钱,理应得到同样的分量。” 老板娘闻言冷笑一声,双手叉腰:“哟,还较上真了?那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上菜之后把肉偷吃了,故意想赖给我们呢。” 她转头朝那三个男客使了个眼色,“几位大哥说说,我这菜分量少吗?” 第24章 爆炒蛏子 程月弯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盘算起来:“厨房要买个大点的橱柜...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新家离海边远吗?” “不远,那一片的都是靠山靠海建的。”宋怀生给她添了碗汤,动作轻柔。 “出门没两步就能看到海,退潮时还能去赶海。” “那正好,”她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尾的朱砂痣也跟着生动起来。 “以后赶海更方便了。” 屋里飘着饭菜的香气,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对新家的期待。 宋怀生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胸口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 而另一边李家的处境却是截然不同。 一盘焦黑的带鱼横在桌子中央,鱼皮翻卷着,散发出刺鼻的糊味。几块带鱼段粘在盘底,酱油已经熬成了黑褐色的硬壳。 看着面前这几盘菜色,李成波突然觉得嘴里发苦。 职位比不上宋怀生也就算了,怎么这家里的......也相差这么多呢。 李成波盯着这盘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愣是没动筷子。 “咋的?看不上我做的饭了?”孙来娣“哐当”一声把锅铲摔在灶台上,铁器碰撞的声音吓得正在扒饭的小儿子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 她方才可都瞧见了,这死男人盯着那个姓程的看了好一会儿,眼珠子都快粘在那狐狸精的细腰上了。 李成波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会儿浑身酸痛,实在没力气跟媳妇吵,只闷声道:“你少说两句。” 孙来娣却更来劲了。 她一把扯下围裙,布料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我少说两句?你怎么不少看两眼?” 她想起刚才偷师不成反被当众揭穿的难堪,脸上火辣辣的。 她娘家在岛上开了家“孙记饭馆”,开始的时候生意还不错。 但随着同行多了之后,生意一直不温不火,若是能学会程月弯那手做菜的绝活...... 方才她借口借酱油,亲眼看见程月弯做菜的步骤:不过是把一堆香料往锅里倒,可那香味怎么就那么勾人呢? 她趁人不备想偷尝一口,谁知手还没碰到碗碟,就被那个鬼精鬼精的臭小子抓了个正着。 紧接着那小丫头片子脆生生地喊:“奶奶,你拿我家筷子做什么?”声音大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当时程月弯正往锅里撒最后一把葱花,闻言轻轻“呀”了一声,那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岁岁愿愿别闹,李婶子肯定是拿错了。” 说着把自己备用的竹筷递过来,那双杏眼笑得弯弯的,“邻里邻居的,想尝就尝......” 话没说完,孙来娣已经涨红着脸摔门走了,背后还传来几个军嫂的窃笑声。 “妈!”李翠翠突然拽了拽孙来娣的衣角,压低声音:“您别气了,我听说苏怡媛下周就回来了,到时候啊,有那姓程的好受的。” 她边说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粒,一粒米都没往嘴里送。 “成了,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李成波推开几乎没动过的饭碗,起身时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孙来娣正要发作,却见女儿也放下筷子。 “翠翠,你再吃点啊,”她急忙盛了碗鸡汤,“你这几天每顿都吃那么少,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不吃了。”李翠翠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睛却瞟向窗外。 “我减肥呢,过两日文工团要给上头来的领导表演节目,”她咬了咬下唇,“我可不想胖得跳都跳不起来。” 孙来娣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去。 外头的水池子里,宋怀生熟练的拿起碗碟洗着,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旁边那狐狸精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连围裙上的油渍都显得格外刺眼。 “啪!”孙来娣把筷子拍在桌上,震得汤碗里的油花直晃悠。 她恶狠狠地想:等着吧,等苏家那位大小姐回来,看你还怎么嘚瑟! 暮色漫进家属楼的时候,程月弯已经在收拾晚饭了。 加了点盐之后,蛏子和扇贝吐沙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基本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海鲜的话自然还是要当日吃才是最新鲜的。 程月弯从搪瓷盆里捞出蛏子,青灰色贝壳表面沾着细盐粒,在清水里反复淘洗三遍。 她左手捏住蛏子壳边缘,拇指抵着斧足轻轻一掰,刀刃贴着贝壳内壁滑进去,乳白色的贝肉完整地剥落在青花盘里。 蛏子肉整齐地码着,泛着湿润的水光。 铁锅架在煤炉上烧得发青,挖一勺凝固的猪油块,油脂在锅底化开时腾起细密的油泡,扔进姜丝和蒜片爆得噼啪作响。 紧接着马上加入红辣椒段,炸出呛人的焦香。 将蛏子肉裹着淀粉水滑进热油里,火苗轰地窜上来舔着锅沿,锅铲翻动间贝肉边缘卷起嫩白的弧度,沿着锅边浇一圈黄酒,酒气混着海鲜的鲜味蒸腾而起。 最后撒入葱段快速翻炒,一道爆炒蛏子便做好了。 红辣椒的艳、蛏子肉的白、香葱的翠绿裹着油亮的芡汁,汤汁还在咕嘟的冒泡,看着是极其的诱人。 另一边蒸锅里的水早已滚沸,粉丝在温水里泡得半透明,用剪刀剪成手指长的段。 这是早上去集市特地买来的,为的就是做这道蒜蓉粉丝扇贝。 程月弯捏着铁勺将粉丝盘在扇贝壳上,贝肉搁在中央凹槽里。 石臼里舂碎的蒜末泛着油润的金黄色,掺入生蒜末和小米辣碎,浇上烧热的菜籽油激出辛香。 蚝油、生抽、白糖调成棕褐色的酱汁淋在贝肉上,汤汁顺着贝壳纹路渗进粉丝里。 将拾掇好的扇贝一一放在铁盘上,端着放进滚沸的铁锅里进行蒸煮。 约莫十多分钟的时间,白雾裹着蒜香海味扑面而来。 最后再用一勺滚烫的花生油泼在蒜蓉上,滋滋作响中葱末被烫得蜷曲发亮。 两个孩子趴在桌子旁,早就已经被馋得不行。 宋怀生今晚去巡夜,晚饭也不回来吃,所以家里便只有母子三人。 不过倒是提前让人给他们娘仨打了米饭送上来。 毕竟那饭堂离家属楼也还是有段距离在的。 第23章 金汤鲍鱼 李成波还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宋怀生经过时,听见他小声嘀咕:“不就是个乡下丫头...” 话音未落,又传来“刺啦”一声,更浓郁的香气涌出来,那麻辣鲜香的味道霸道地往人鼻子里钻,堵得他把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等宋怀生端着热气腾腾的米饭回来时,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令人垂涎的香气。 三盘主菜整齐地摆在简易的木桌上,每一道都散发着独特而诱人的气息。 最显眼的是那道香辣梭子蟹,红艳艳的辣油裹着金黄的蟹块,在白色瓷盘里堆成小山。 蟹壳被炸得酥脆,上面均匀地撒着翠绿的葱花和雪白的芝麻,几片干辣椒点缀其间,红绿白三色相映成趣。 蟹钳被敲开了裂缝,露出里面雪白的蟹肉,正滋滋地冒着热气。 旁边的孜然鱿鱼更是诱人,鱿鱼被切成精致的麦穗花刀,经过爆炒后卷曲成一个个小卷,表面焦黄酥脆,裹满了褐色的孜然粒和辣椒面。 鱿鱼须炸得微微卷曲,边缘处泛着金黄的焦边,散发着浓郁的孜然香气,混合着海鲜特有的鲜甜。 最中间的金汤鲍鱼则显得格外精致,鲍鱼片在金色的浓汤中若隐若现,汤面上浮着几滴琥珀色的油珠。 程月弯正用勺子轻轻搅动,舀了一小勺汤汁品尝。 汤汁入口的瞬间,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回来了?快坐下吃饭。”程月弯接过宋怀生手里的米饭,顺手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米饭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关上门后,外头看热闹的人群终于恋恋不舍地散去了。 虽然有几个小战士还在门口徘徊,闻着从门缝里飘出的香气直咽口水,但终究没好意思敲门。 岁岁和愿愿早就等不及了,小爪子直接朝最近的螃蟹伸去。 “烫!”程月弯赶紧拦住他们的小手,细心地给每人碗里各夹了一块蟹肉和鱿鱼。 “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 宋怀生却只顾着往程月弯碗里夹菜,不一会儿就在她面前堆成了小山。 “你别光顾着给我夹了,”程月弯好笑地看着他,眼里闪着温柔的光。 “自己也多吃点,我可是特地做给你吃的。” 说着,她用筷子夹起一块最肥美的蟹肉,轻轻放在宋怀生碗里。 “尝尝味道怎么样?我记得你喜欢吃辣的。” 宋怀生夹起蟹肉,先嗅到一股扑鼻的麻辣鲜香。 咬下去的瞬间,酥脆的外壳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里面雪白的蟹肉鲜嫩多汁,辣味先是温和地在舌尖蔓延,随后突然爆发。 辣得他额头立刻冒出一层细汗,却又忍不住继续咀嚼。 蟹肉的鲜甜在辣味的衬托下更加突出,让人欲罢不能。 “这个鱿鱼你也尝尝。”程月弯又夹了一筷子孜然鱿鱼给他。 鱿鱼入口外酥里嫩,咬下去能感受到明显的弹性,孜然的香气在口腔中扩散,混合着辣椒面的微辣,越嚼越香。 最后是金汤鲍鱼,宋怀生舀了一勺浓汤,汤汁入口醇厚鲜美,鲍鱼片嫩滑弹牙,带着海鲜特有的甘甜,后味还有一丝淡淡的酒香。 “好吃吗?”程月弯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宋怀生抬头,发现她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里满是期待。 “好吃,”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因为辣味而有些沙哑,“比食堂的好吃一百倍。” 说着又夹了一块鱿鱼,这次辣得他直吸气,却还是舍不得停下筷子。 两个小家伙也吃得欢快。 岁岁专攻螃蟹,吃得满嘴油光。 愿愿则偏爱鲍鱼,小嘴巴塞得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夸赞:“妈妈做的饭天下第一好吃!” 快吃完的时候,宋怀生突然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那个...有件事要跟你说。” 程月弯抬头看他,发现他耳根有些发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新一批家属院完工了,我今天早上打了报告...”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应该这个月就能批下来。” 这些年海岛的建设不算快,前头拢共也就建好了两批家属院。 比起这家属楼来,家属院宽敞的可不止一丁半点。 又大又新,自然抢手的很。 第一批建好的时候,宋怀生还只是部队的一个新兵,名额自然到不了他头上。 第二批是在去年建好的,当时他已经是个副团,定是有他的名额的。 但是迟迟未收到程月弯的回信,便也只能作罢。 然后便是现在这批了。 程月弯的筷子停在半空,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在里面:“你是说...我们要有自己的家了?” “嗯,”宋怀生点头,声音有些发紧,“以后不用再跟人共用厨房和厕所了。” 他说着,目光扫过狭小的宿舍,想起程月弯每天要在公共厨房做饭的辛苦。 “太好了!”程月弯激动地一拍桌子,把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那到时候整个家的布置都要按我的心意来!我要在院子里种茉莉花,还要买那种带花边的窗帘......” “都依你。”宋怀生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喜欢看她这样充满生气的模样。 “爸爸爸爸!”岁岁突然插嘴,小脸上还沾着饭粒,“我能有自己的房间吗?” “当然,”宋怀生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擦掉他脸上的饭粒,“你和妹妹一人一间。” 两个孩子立刻高兴得在椅子上蹦跳起来,愿愿差点打翻面前的汤碗,幸好程月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这个家属楼虽然热闹,但确实太挤了。 宋怀生一个人住时从不在意这些,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想委屈了程月弯。 第22章 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媳妇儿 这位他曾经的老上级正斜倚在斑驳的水泥栏杆上,指间夹着的劣质香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 见到宋怀生,李成波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但那双被烟熏得眯起的眼睛里却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哟,宋团长回来了?”李成波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崭新的皮鞋尖狠狠碾了几下,像是要把什么不痛快都碾碎似的。 李成波今年已经四十五岁,在副营长的位置上熬了整整八年也没一点晋升趋势,而自己这个他当年带的新兵蛋子,如今却成了他的上级。 还没等宋怀生开口,二楼突然飘来一阵霸道刺激的香味。 李成波的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那股混合着辣椒、花椒的鲜香像是有生命一般,直往人天灵盖里钻。 他眼珠一转,突然伸手拍了拍宋怀生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钉进地里:“看来是你婶子又在做好吃的了?走,今儿中午上我家吃去!” 李姐的手艺不错,娘家人在岛上开了间餐馆,生意也还可以。 所以每次这家属楼里传出什么香味来,都会默认是他们家做的。 宋怀生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作训服肩膀处已经被捏出了几道明显的褶皱:“不了,我媳妇儿和孩子还在等我。” “哦?就是今早码头那个......”李成波把已经到嘴边的“败家娘们”硬生生咽了回去,换上个意味深长的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菊花。 在军队里,家庭建设的好坏也影响到能不能晋升。 “听说买了不少稀罕货?”他想起早上听说的传闻,那个乡下女人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堆没人要的海货,心里不禁冷笑。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时,李成波盯着宋怀生的后脑勺,恍惚间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当时宋怀生刚进部队没多久,他就看出这小子不是池中之物。 为了笼络人心,他特意把刚从中专毕业的女儿李翠翠叫到办公室,还让她穿上新买的碎花连衣裙。 可宋怀生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就说老家定了亲。 现在倒要看看,这个乡下丫头能比自家读过中专的闺女强到哪去! 刚到二楼拐角,两人同时愣住了。 狭窄的楼梯口偷偷摸摸的挤满了人。 几个小媳妇扒着门缝,被辣味呛得直咳嗽也不舍得走。 “让让!都堵在这干什么!”李成波刚吼了一嗓子。 里头突然传来“刺啦”一声爆响,像是热油浇在辣椒面上的声音。 接着一股带着海鲜甜香的麻辣味轰然炸开,挤在门口的人群齐刷刷地咽了口唾沫。 有个新兵没站稳,手里的搪瓷缸“咣当”掉在地上,滚出个啃了一半的馒头——显然是被香味勾得连食堂饭都吃不下了。 宋怀生拨开人群,透过门缝看见程月弯正掂着铁锅。 她纤细的手腕轻轻一翻,红亮的辣油裹着金黄的蟹块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又稳稳落回锅中。 两个小崽子蹲在灶台边,鼻尖上都沾着红艳艳的辣椒籽,正眼巴巴地望着锅里。 “宋团回来了!”走廊尽头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原本就挤得水泄不通的楼道顿时炸开了锅。 三连指导员媳妇王春梅挤在最前面,她踮着脚尖往锅里张望,眼睛瞪得溜圆:“哎哟宋团,你这媳妇儿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她使劲吸了吸鼻子,“长得跟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似的,这手艺更是没得说!你看看这蟹炒的,红亮红亮的,比我娘家海边长大的嫂子做得还地道!” 因为锅子有点不够用,恰好今儿王春梅家是去饭堂打了饭回来吃的,用不着锅子,所以程月弯便向这个看着和善的嫂子借了下。 当然,还分了小半碗孜然鱿鱼出去。 本来这香辣梭子蟹也想分点给他们的,但是王春梅硬是不收。 “妹子够了够了,就是个锅子而已,顺手的事情,要不是我家这臭小子馋的口水直流,我这鱿鱼都不好意思收你的,这梭子蟹你就留着自个儿吃吧昂。” 程月弯本就长得漂亮,嘴又甜,手艺还好得不得了,王春梅对这个妹子喜欢的不行,还将自个儿做的腌菜分了点给程月弯。 张小胖捧着个空碗从人缝里钻过来,碗边上还沾着没舔干净的饭粒:“嫂子,这螃蟹咋做的?教教我呗,回头我也...” 话没说完就被他媳妇李红英拧着耳朵拽走了:“你个没出息的,人家宋团长媳妇的手艺是你能学的?” ...... 听着众人的夸赞,宋怀生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那可是他媳妇儿,他的蛮蛮。 但转念一想,又有些懊恼——定是今儿饭堂的饭菜不合她口味,才逼得她亲自下厨。 都怪他考虑不周,忘了提前跟炊事班打招呼。 他三两步挤到灶台前,程月弯正单手颠着铁锅,红亮的蟹块在锅里翻飞,油星四溅却半点没沾到她身上。 细密的汗珠挂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碎发黏在颊边,衬得眼尾那点朱砂痣愈发鲜艳,像是落在雪地上的一粒朱砂。 “你回来啦!”程月弯转头冲他一笑,锅铲在锅边敲出清脆的声响。 “我这边马上就好了,你去把里头桌椅摆好就能吃了。”说着手腕一翻,锅里腾起一团火焰,引得围观众人一阵惊呼。 宋怀生伸手就要接锅:“我来吧...”话一出口就尴尬住了。 他虽会做些家常菜,可这些稀奇海货,他连见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料理了。 手指在半空中尴尬地顿了顿,活像个新兵蛋子第一次摸枪。 倒不是怕难不想做了,而是怕自个儿媳妇好不容易做出的菜到他手里给毁了,怕中午让母子三人饿肚子。 程月弯噗嗤一笑,锅铲轻轻拍开他的手:“别添乱。去饭堂打几碗米饭来,我这已经快烧好了,你可别想抢我的劳动成果。” 她压低声音,“到时候洗碗的活计就交给你了,我可不喜欢洗碗。” “好,我这就去。”宋怀生转身时,听见程月弯在身后叮嘱。 “记得要刚出锅的!凉米饭配海鲜容易闹肚子!” 走廊上的人群自动让开条道。 第21章 香辣梭子蟹 程月弯笑着夹了一小碗鱿鱼须,让两个小家伙先解解馋。 自己则开始准备做香辣梭子蟹。 程月弯从水桶里捞出几只活梭子蟹,青灰色的蟹壳还挂着水珠。 她左手按住蟹背,右手捏住蟹脐一掰,扯掉肚脐盖。 拇指顺着蟹壳边缘一掀,整个蟹壳连着蟹胃一起剥下来。 蟹身对半斩开,蟹钳用刀背敲出裂纹。 蟹腮用剪刀剪干净,清水冲掉碎壳。 铁锅倒大半碗油,烧到插筷子冒小泡的时候,将蟹块切口处蘸满淀粉,贴着锅边滑进油里。 炸至蟹壳变红,淀粉壳结成金黄脆皮的时候就可以捞起来了。 倒出多余油,留两勺底油烧热后,下姜蒜片爆出焦边,放干辣椒、花椒炒到辣椒变暗红。 加入量少细辣椒面增色增辣,以及一勺剁碎的黑豆豉,保持小火,快速翻炒出混合香气。 接着将炸好的螃蟹倒回锅里,翻炒裹上红油。 沿锅边淋两勺料酒,加生抽三勺、白糖少许、白胡椒粉半勺..... 倒开水没过螃蟹,大火烧开转中火,再盖上锅盖进行焖煮。 海岛的另一边。 陈平安蹲在训练场边的水泥台阶上,手里那个掉了漆的军绿色搪瓷缸冒着热气,劣质茶叶梗在水里打着转,浮浮沉沉的像一群不安分的小鱼。 他眯起眼睛,透过蒸腾的水汽望向训练场中央——宋怀生正带着新兵连操练刺杀动作,作训服后背已经洇出一片深色汗渍,在阳光下泛着盐霜的光泽。 “老陈!”炊事班的张大头一屁股坐过来,迷彩服前襟沾着葱花和油渍,身上还带着食堂的油烟味,活像个移动的调料罐。 他神神秘秘地凑近,嘴里喷出的蒜味熏得陈平安直往后仰:“听说没?宋团家里来人了!” 陈平安手一抖,热水溅在手背上,烫得他“嘶”了一声,手背上立刻泛起一片红:“啥?说清楚点。” “听说昨儿刚到呢,算算时间,说不定还和你坐的是同一班车子。”张大头压低声音,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活像只偷油的老鼠。 “今早码头上都传遍了,那女的买海鲜跟不要钱似的,专挑那些带壳的破烂买,一筐筐往家搬......听说花了不少钱呢!” 陈平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火车上遇到的那母子三人,竟然真的是宋团长的妻儿。 他心里顿时涌起两股情绪,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一是替宋怀生高兴。 虽然和程月弯相处不过几日,但他看得真切——那个总把两个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女人,绝不是营区里传言的什么“粗鄙泼妇”。 记得在火车上,夜里孩子踢被子,她总能第一时间醒来,轻手轻脚地给孩子们掖好被角。 这样的细心人,怎么可能是不会过日子的?更别提她做的香菇牛肉酱,那滋味...... 二是替自己高兴,嘿嘿。 程月弯既然是宋团的媳妇,那自己以后岂不是能经常吃到她做的香菇牛肉酱了? 想到这里,陈平安嘴里已经开始泛口水,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昨晚食堂的馒头就着白开水下咽时,他满脑子都是火车上那香辣开胃的牛肉酱。 那酱里的香菇吸饱了肉汁,咬下去鲜嫩多汁;萝卜丝脆生生的,带着微微的甜味;牛肉粒嚼劲十足,裹着红亮的辣油,拌在饭里能吃三大碗...... 正想着,训练场上结束的哨声尖锐地响起。 陈平安抬头一看,宋怀生已经摘下作训帽,大步流星地往宿舍楼方向走去,脚步快得像是要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 周围的士兵们都瞪大了眼睛,三班的李小虎甚至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以训练严格著称的宋团长居然按时结束训练回宿舍。 回去的路上,关于程月弯“败家”的传言已经像野火一样传开了。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妇人挎着菜篮子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闲话: “宋团长啊,听说你媳妇今早把码头那些没人要的海货都包圆了?花了不老少钱吧?”王大姐挎着个褪了色的布包,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那些带壳的玩意儿,煮了都没二两肉,净是壳,这不是糟蹋钱嘛!”陈大妈撇着嘴,手里择着的芹菜叶子掉了一地。 “宋团可得管管,您家那位早上花起钱来可真是......”李婶话说一半,眼睛瞟着宋怀生的脸色。 宋怀生停下脚步,冷冷地扔下一句:“我的津贴,我爱人爱怎么花怎么花。”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块冰似的,冻得几个妇人缩了缩脖子。 有几个嘴碎的婆子还追着不放,王大姐扯着嗓子喊:“宋团长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们都是过来人,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她拍着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像你媳妇儿那么个花法,你这家啊迟早被她败光!” 宋怀生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地看向这几个出了名的长舌妇。 “王大姐,您上个月托我买的两罐雪花膏,一块八毛六。”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汇报工作,却让王大姐的脸“唰”地白了。 “陈大妈,”宋怀生继续道,目光转向另一个妇人,“您家上周买马桶栓子的钱也还没给我,一毛五,还有前两天买给您孙子的奶粉,一罐是三块五。” ...... “非要说败家,”宋怀生冷笑一声,“那也是我更败家一点,所以还请几位在明早把钱都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上门要债了。” 虽然这几年建设的不错,但是岛上的物资终归是没有岸上那些来的丰富。 所以一般有人要去岸上做些事,让他们帮忙带点东西也都是正常的事情。 起初是觉着宋怀生老实,所以每次这些婶子们在给钱的时候都推拖着说下回一块儿给,后来渐渐的就成习惯了。 加上军队里的任务多又重,宋怀生也没有功夫和精力去同她们细算这些东西,便也没刻意去催。 几个妇人见宋怀生跟她们算起先前的账来,顿时慌了神。 王大姐的洗衣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肥皂水洒了一地;陈大妈手里的芹菜掉得只剩光杆;李婶更是扭头就走,连菜篮子都不要了。 转眼间,走廊里就只剩下远处飘来的阵阵饭菜香气,还有宋怀生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宋怀生刚赶到宿舍楼楼下,迎面就撞见了李成波。 第20章 孜然鱿鱼 程月弯又指了指筐里的蛏子:“这个吐干净沙,爆炒一下,又嫩又鲜。还有这鲍鱼,炖个汤,滋补得很。” 周围人还在指指点点,可程月弯却毫不在意,反而心情颇好地哼起了小曲儿。 老渔民手脚麻利地把海鲜装好,乐呵呵地推着小车跟在她身后,准备送货上门。 江安心看着程月弯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嫂子,好像真的有点厉害...... 放好海鲜后,程月弯又让江安心带着她去市集那边买了些葱姜等这些配料。 调味的宿舍里都有,有时候执勤晚了饭堂没菜,宋怀生也会自己下个面条吃吃。 不过江安心还是怕程月弯到时候做失败了没饭吃,所以硬要把自个儿抢到的那些鱼和螃蟹分她一半。 程月弯也抵不过这傻姑娘的热情,只好收下,等到时候做好了分点过去就行了。 回到宿舍楼之后,程月弯也是忙不迭的就开始收拾这几样食材。 这个时间点虽然离午饭还早,但是整栋楼里也是有不少家属也开始张罗起中饭来了。 做饭的地方统一在左侧的走廊尽头,锅子什么的也是分好的。 程月弯将竹篓撂在斑驳的水泥台面上时,蛏子壳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岁岁踮着脚扒筐沿,鼻尖几乎要戳进海藻堆里,突然"噗"地一声,蛏子喷出的水柱正中他仰起的小脸。 水珠顺着孩子圆鼓鼓的脸颊滚进衣领,激得他缩着脖子咯咯直笑,愿愿的羊角辫随着笑声一颤一颤,发梢沾着的渔网线在晨光里泛着银光。 “蛏子要泡盐水,扇贝得刷壳。” 程月弯抖开三件碎花围裙,两个娃娃熟稔地钻进围裙,愿愿甚至知道要把荷叶边翻到领口外。 先前在家中的时候两个小家伙也都会帮着一起烧饭,油渍什么的免不了会沾在身上。 冬天的衣服又厚,难清洗的很。 所以程月弯便裁了布让村里做衣裳的婶子帮他们做了三套围裙,旁边还带着可爱的花边,两个小家伙喜欢的不行。 “败家精!”烫着卷发的李姐把洋铁盆摔得震天响,案板上的土豆皮飞溅到程月弯脚边。 “买这些劳什子,你男人挣的票子够你糟践几天?” 她故意掀开咕嘟冒泡的炖锅,浓油赤酱的带鱼香混着八角味扑过来。 程月弯想起江安心路上的提醒——宋怀生本是李姐男人的手下,如今却被一个小后生后来居上,心里自然是不爽的。 她是宋怀生的媳妇儿,李姐连带着看她也不爽。 听她家男人说,那宋怀生这几年那么拼命,就是为了能让自个儿媳妇儿过上好日子。 所以完成的都是些拿命去拼的任务。 如果不然,短短几年的功夫怎么可能站的比她男人花了二十多年站到的位置还要高。 不过程月弯如今可没功夫搭理她。 冰凉的水流冲过扇贝凹凸的纹路,藏在褶皱里的泥沙打着旋被卷走,露出内里珍珠母般莹润的贝肉。 “像画月亮那样转着圈刷。”程月弯握着岁岁的小手示范。 愿愿蹲在旁边数蛏子,每数一下就掰一下手指头。 程月弯捞起只鲍鱼,刀尖抵住贝壳缝隙轻轻一旋。琥珀色的贝肉颤巍巍脱壳而出,在阳光下泛着玛瑙般温润的光泽。 显然都是很好的品相。 蛏子和扇贝洗完之后还得继续吐沙。 程月弯往清水里头加了点盐巴,加快吐沙的速度。 这么多海鲜,程月弯也没想着一顿能给它吃完。 中午的话,就先做个孜然鱿鱼,香辣梭子蟹还有金汤鲍鱼吃吃。 程月弯拎起两条泛着青灰光泽的鱿鱼,这一条都快有她小臂这么长了,触腕上的吸盘还黏着细碎的海藻。 将鱿鱼反复清洗干净之后,程月弯的手指卡进鱿鱼头与身体的连接处,指尖一勾一扯,“啵”地轻响,软骨连着内脏被完整剥离。 刀刃贴着筒身内侧游走,紫红色的薄膜如蝉翼般掀起,露出底下雪白透亮的嫩肉。 紧接着她将鱿鱼平铺在榆木砧板上,刀刃倾斜切入肌理,密密的菱形纹路深浅一致,反手一推切成寸段。 旁边几个也在做饭的婶子,瞧见程月弯这刀工都不免有些震惊。 这女娃娃长着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刀工怎得这般熟练。 起锅烧水,等锅里的水沸的开始冒泡之后,往里面加入白胡椒、姜丝、料酒。 接着将鱿鱼片“簌簌”滑入水中,透明肌理瞬间泛起珊瑚粉。 等到鱿鱼片变得蜷曲之后,漏勺一抄一提,边缘还凝着半透明的胶质,用温水清洗干净放在一旁备用。 洗锅烧干,将猪油,混着清亮的菜籽油沿锅边淋下。 等到油面泛起细密鱼眼泡时,下入葱姜蒜末爆香。 接着加入洋葱丝,孜然粒还有花椒,木质调的烟熏气混着麻香瞬间裹住整个厨房。 “这女娃子做饭真有一手啊,那饭堂厨子烧出来的菜都没这般香过嘞。” “你们是没瞧见她往里头加了多少好东西啊,光是那油就加了小半勺,谁家过日子像她这么过的啊。” ...... 香味出来后,将焯水的鱿鱼卷倾入锅中。 程月弯左手持锅柄猛地一颠,蓝紫色的火焰“轰”地蹿起半尺高。 两个小家伙在旁边看着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崇拜。 鱿鱼边缘瞬间镀上琥珀色的焦痕,如同镶了一圈金边。 将孜然粉和辣椒粉均匀铺在鱿鱼卷的沟壑里,倒入小半勺蚝油,翻炒均匀。 最后再加入适量的白糖和盐提味,一道辛香的孜然鱿鱼便做好了。 鱿鱼表面被煎出均匀的深褐色焦痕,刀切的麦穗纹路因受热卷曲,露出内里雪白的肉质,边缘微微翻卷处泛着油亮的金黄。 焦褐色的孜然粒粘附在鱿鱼表面,鲜红的辣椒碎星星点点。 齿尖咬破酥脆的焦边,内里鱿鱼肉“咯吱”爆开鲜甜的汁水,弹牙的质感仿佛在唇齿间跳舞。 孜然的烟熏气层层推进,咸鲜味瞬间充斥口腔,紧接着辣意从舌侧蔓延,最后回甘涌上喉头。 岁岁扒着灶台直咽口水,小木碗敲得叮当响。 第19章 码头赶集 她一手牵起一个孩子,刚走出饭堂没几步,愿愿突然夹紧双腿。 “妈妈!要尿尿!” 回到宿舍没多久,程月弯正给愿愿擦手,木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岁岁以为是爸爸回来了,欢呼着跑去开门,小短腿在水泥地上踏出欢快的节奏。 门一开,阳光里站着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少女。 江安心两条麻花辫上的红头绳鲜艳夺目,衬得她圆润的脸蛋愈发娇俏。 见到开门的是个奶娃娃,她明显愣了一下,手里拎着的网兜似乎质量不太好,“啪嗒”掉在地上,青苹果滚了一地。 “你就是宋大哥的媳妇儿?”江安心上下打量着程月弯,圆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诧,语气却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 程月弯慢条斯理地系好愿愿裤腰上的蝴蝶结,这才直起身来。 她比江安心高出小半个头,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少女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紧抿的嘴角——那分明是强撑出来的气势。 “是啊,我就是你宋大哥领了证的媳妇儿。” 程月弯故意把结婚证三个字咬得极重。 江安心的圆眼睛瞪得更大了:“怎么可能...”她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你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好看...”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扑通一声掉进程月弯心里。 她原以为会迎来一场唇枪舌战,连怼人的话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倒让她一时语塞。 江安心蹲下身去捡滚落的苹果,程月弯这才注意到她手指在微微发抖。 少女红着眼眶抬起头:“他们说...说宋大哥娶的是个粗鄙的乡下女人,说他每个月工资都被败光了...” 程月弯愣住了。 她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看似高傲的姑娘,其实是来替宋怀生打抱不平的。 那些流言蜚语不仅中伤了她,也让敬重宋怀生的人感到不忿。 “宋大哥救过我。”江安心吸了吸鼻子,突然挺直腰板,“那年台风天我掉进海里,是他跳下去把我捞上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所以谁要是敢说宋大哥和嫂子坏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还是她上岛之后,第一次有人对她表现出善意,程月弯心头一热。 岁岁突然仰头看着江安心。 “姐姐也喜欢爸爸吗?”童言无忌的一句话,让两个大人都红了脸。 江安心慌得直摆手:“不是那种喜欢!是...是...”她急得跺脚,“就像喜欢解放军叔叔那种喜欢!” 程月弯噗嗤笑出声,阳光在她睫毛下投出细碎的影子。 她突然觉得,这个看似刁蛮实则率真的小姑娘,倒是可爱得紧。 “宋大哥怕你今日待着无聊,特地让我来带你转转。”她凑近程月弯,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码头今早刚到了一批梭子蟹,听说可肥了!” 程月弯眼睛一亮。 她正愁没人带她去呢。 昨儿那顿小灶虽然解馋,但总不能让宋怀生天天搞特殊。 时间一长,旁人会有意见的。 何况不是有句俗话说的好。 要抓牢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他的胃。 码头上人声鼎沸,海风裹挟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渔船刚靠岸,一群军属妇人便蜂拥而上,你推我挤地围在渔筐旁,手臂挥舞得像打仗似的。 “让让!让让!这筐黄花鱼是我们家先看上的!” 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直接挤开前面的人,粗壮的手臂一捞,半筐鱼就被她兜进了自己的竹篓里。 “哎哟!谁踩我脚了!” “这螃蟹我要了!别抢!” “谁把我筐里的鱼给拿走了?谁啊!” 江安心挤在人群里,额头沁出细汗,好不容易才抢到两条瘦小的黄鱼。 她喘着气退出来,一转头,却见程月弯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篓子里空空如也,连半点争抢的意思都没有。 “嫂子!”江安心急得跺脚,“你怎么不去抢啊?再不去,好鱼好蟹全没了!” 程月弯笑了笑,目光却越过哄闹的人群,落在了码头另一侧的角落里。 那边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破旧的竹筐随意堆着,摊主是个满脸风霜的老渔民,正蹲在那儿抽旱烟,显然对今天的生意不抱什么希望。 “走,去那边看看。”程月弯拉着两个孩子,径直朝角落走去。 江安心一愣,连忙跟上:“那边都是别人挑剩下的,没什么好东西......” 程月弯走近一看,眼睛直接便亮了起来。 竹筐里堆着的,全是扇贝、蛏子、鱿鱼,甚至还有十几枚肥嘟嘟的鲍鱼!虽然个头不算特别大,但一看就是新鲜刚捞上来的,贝壳还泛着湿润的光泽。 蹲下身翻了翻,满意地点头:“大爷,这些怎么卖?” 老渔民吐了口烟,懒洋洋道:“统统一毛五一斤,随便挑。” 这价格,比那些抢破头的鱼蟹便宜了将近一半! 程月弯二话不说,直接掏钱:“这一筐,我全要了。” 老渔民手里的烟杆差点掉地上:“全、全要了?” “对,包圆。”程月弯笑眯眯的,“您要是方便,直接给我送家里去。” 老渔民乐得合不拢嘴,连忙点头:“成!成!我这就给您装起来!” 这一举动,顿时引来了码头上一片哗然。 “哎哟,这是谁家媳妇儿啊?怎么专挑这些带壳的买?” “可不是嘛,买回去净是壳,能吃到几两肉?” “败家哟......” 江安心听着周围的议论,脸都红了,忍不住拽了拽程月弯的袖子:“嫂子,这些......真的不好吃的。” 螃蟹的壳虽然也多,但至少味道鲜,买回去清蒸一下味道还算不错,所以有不少人买。 可这些玩意儿,壳又重,吃下去还满嘴是沙,腥臭无比。 程月弯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这些才是真正的精华。鱼蟹谁都会做,可这些带壳的,没点手艺可处理不了。” 她随手拿起一只扇贝,轻轻一掰,露出里面肥嫩的贝肉:“瞧,这肉多鲜?回去蒸个蒜蓉粉丝扇贝,保准香得你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光是听着程月弯的形容,江安心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手里的两条小黄鱼不香了。 第18章 妈妈是仙女 愿愿的脚丫子不知何时踹开了被子,睡得东倒西歪的。 程月弯悄悄撑起身子,想给孩子们掖被角,却不料正对上宋怀生骤然睁开的眼睛——那里面哪有半分睡意,分明燃着她熟悉的暗火。 “腿还酸么?”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砂纸般的粗粝感。 未等她回答,温热的手掌已经隔着薄被贴上她的小腿肚。 带着枪茧的拇指缓缓画圈,力道恰到好处地揉开紧绷的肌肉。 程月弯咬住下唇,感受那热度透过棉布蔓延上来。 愿愿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小脚丫正好踢在程月弯的腰际,怕痒的她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听着莫名的娇。 两人同时僵住,宋怀生的掌心骤然收紧,在她小腿上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红痕。 沉默在黑暗里发酵。直到程月弯感觉有温热的触感爬上她的指尖——宋怀生的小指正小心翼翼勾住她的,带着试探的力道轻轻缠绕。 她故意缩手,立刻听见他呼吸一滞。 再伸手时,直接被他整个手掌包裹住,十指相扣按在床单上。 “宋怀生。”她突然连名带姓叫他,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 “你的心跳声吵到我了。” 说着却将两人交握的手拉到胸前,让他掌心贴着自己同样剧烈的心跳。 月光偏移,照亮床头柜上褪色的子弹壳。 宋怀生突然支起上身,四目相对许久后,在程月弯唇上落下个一触即分的吻。 干燥的唇瓣擦过时,程月弯尝到了熟悉的咸涩——是远山岛的风,是这些年所有未能寄出的思念。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起床号就刺破了薄雾。 程月弯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下意识往热源处蹭了蹭——宋怀生的胸膛带着海风洗涤过的清爽气息,混合着昨夜蛤蜊油的茉莉花香。 她半边脸压在他胸膛上,微微起了些红印子,看着更加乖巧可人。 “再睡会儿。”宋怀生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沙哑,喉结随着吐字在她发顶轻轻滑动。 他动作极轻地解开缠在腰上的手臂,却不想程月弯在睡梦中反而缠得更紧,膝盖无意识地顶到他大腿内侧。 宋怀生呼吸一滞,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程月弯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发顶蹭过他新冒出的胡茬,细碎的发丝勾连在青黑的胡茬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拉扯。 带着薄茧的掌心抚过她散落的发丝,最后在额头落下一个比露珠还轻的吻。 这个吻克制得近乎虔诚,只敢在她额间停留一瞬就匆匆离开,却在撤离时被睡梦中的程月弯无意识地仰头追逐,柔软的唇瓣擦过他下巴新冒的胡茬。 ...... 程月弯牵着两个娃娃出现在饭堂门口时,晨雾还没散尽。 她特意换了件月白的确良衬衫,领口处绣着几朵淡蓝色的小花,乌黑的长发侧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前——这是她昨夜就盘算好的,既不能太招摇,也不能太寒酸。 衬衫是结婚前宋怀生从省城捎回来的,一直压在箱底没穿过。 “要肉包子!”岁岁踮脚指着玻璃柜,奶音在突然安静的饭堂里格外清脆。 正在打饭的胖婶抬头瞥了眼,目光在程月弯纤细的腰身上打了个转:“新来的?没见过啊。” “宋怀生家的。”程月弯把粮票递过去,指尖在柜台留下半个汗湿的印子。 铝制餐盘“咣当”一声响,胖婶手里的铁勺僵在半空,勺里的稀粥滴滴答答落回桶里。 后头排队的蓝布衫妇女突然倒吸口气,手里的搪瓷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你就是那个...那个...” 她眼睛在程月弯白净的脸蛋和纤细的手指上来回扫,活像见了鬼。 她们昨儿是听说宋团的媳妇儿带着两个娃娃过来随军了,但是一直没见着面。 “不是说满脸横肉吗?这细皮嫩肉的...” “瞧那腰身,怕是连扁担都没摸过吧?” “宋团每月工资真全寄给这狐狸精了?怪不得总见他啃咸菜...” “听说还把婆婆气得差点中风?看着不像啊...” 这双手十指纤纤,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只在指腹处有些薄茧,怎么看都不像传言中那个“能徒手打死一头猪”的悍妇。 “悍妇是吧?”程月弯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让周围人听见。 这也不能怪宋怀生,是因为先前有一次吴桂花打电话来的时候,宋怀生不在,所以便由接电话的小伙子转述一下。 当时吴桂花连哭带骂地一顿输出,那新兵蛋子哪见过这阵仗,慌乱之下不小心按到了广播键。 等宋怀生回来时,那些话已经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整个家属院。 愿愿立刻挺起小胸脯纠正:“是仙女!爸爸说的!” 小家伙声音洪亮,整个饭堂都听得清清楚楚,“爸爸说妈妈是天上来的仙女!才不是悍妇!” 程月弯早料到会有这一出,昨夜就盘算好了对策——既不急着辩解,也不刻意讨好。 事实胜于雄辩,更何况,这些年在村里受的委屈,早把她磨砺得刀枪不入。 只是没想到宋怀生那个闷葫芦,居然会在孩子面前说她是仙女...... “嘿嘿...”一不小心就低头笑出了声。 “妈妈,你在笑什么?”愿愿嘴巴里咬着包子,疑惑抬头。 “大人的事情小朋友少管。” 程月弯已经盘算好了今日的行程。 她指尖轻轻敲着搪瓷碗边,盘算着待会儿去码头要买些什么——新鲜的梭子蟹肯定不能少,再挑几条肥美的黄花鱼,若是能遇到刚上岸的皮皮虾就更好了。 两个小崽子最近总念叨着要吃她做的东西,想到他们鼓着腮帮子大快朵颐的模样,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妈妈又在笑什么呀?”愿愿仰着小脸再次问道。 “笑某些人昨晚上说梦话都在喊‘大螃蟹’呢。” 岁岁立刻举起油乎乎的小手:“是妹妹!妹妹流口水把枕头都弄湿啦!” 见两个小崽子都吃的差不多了,“走,咱们去码头转转。” 第17章 夫妻同床 屋里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六点,岁岁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程月弯这才意识到,已经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她刚要起身,宋怀生已经“唰”地站起来,军装下摆带起一阵风。 “等着。”他抓起床头柜上的铝制饭盒,手指在盒盖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大步流星跨出门槛,军靴踏在走廊水泥地上的声响急促又沉稳。 程月弯扒着门框探头,只看见走廊尽头一抹军绿色残影。 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像一串被惊起的萤火虫。 她转身看见愿愿正趴在窗台上,小鼻子紧贴着玻璃:“妈妈!爸爸跑得比隔壁大黄狗还快!” 程月弯有些好笑的摸点了点愿愿的鼻尖。 “你呀,怎么能把你爸爸和大黄狗一起来比呢。” 约莫十多分钟光景,门外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宋怀生回来时满头是汗,军装领口湿了一圈,怀里抱着摞成小山的饭盒,最顶上还顶着个荷叶包。 他用手肘推开门,带进一股混合着辣椒香和海水味的热风。 “食堂没啥好菜了。” 这边放饭的时间是五点整。 除了轮值的人过来吃,家属院那边不想自个儿做饭的,也会拿着饭盒过来打点饭菜回去。 这个时间点早就没啥好菜了。 他把饭盒一个个摆在桌上,金属碰撞声里混着轻微的喘息,“让小赵现炒的。” 掀开饭盒盖的瞬间,红油和花椒的香气猛地炸开。 最上层饭盒里,红烧肉油亮亮地颤动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麻将块大小。 第二层辣子鸡丁红彤彤一片,干辣椒里埋着炸得酥脆的鸡块。 最底下是还在滋滋作响的麻婆豆腐,雪白的豆腐块上撒着翠绿的葱花。 程月弯眼睛一亮——全是她爱吃的口味。 她夹了块豆腐,舌尖立刻尝到熟悉的豆瓣酱香,又麻又辣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爸爸我也要!”岁岁急得直拽宋怀生的皮带。 他这才回神,忙不迭蹲下来给孩子们布菜。军装袖口沾了油渍也顾不上,先给愿愿碗里堆了个小山包。 两个小家伙吃得满脸饭粒,悬空的小腿在桌下晃悠。 岁岁被辣得直吐舌头,小手扇着风“哈哧哈哧”喘气,却还扒着碗不肯放。 愿愿更绝,直接把脸埋进饭碗里,抬头时鼻尖上粘着颗亮晶晶的米粒。 “慢点儿。”宋怀生用拇指抹去愿愿脸上的饭粒。 这大概是他这几年来吃的最慢的一顿饭了。 风卷残云过后,宋怀生利索地收拾碗筷。 程月弯要帮忙,被他用肩膀轻轻顶开:“你去陪岁岁和愿愿玩就好。” 等她哄着两个孩子刷完牙回来,看见宋怀生正从门外搬进来一张铁架折叠床。 “食堂值班室的?”程月弯认出床架上用红漆写的“炊事班03”。 宋怀生“嗯”了一声,正单膝跪地拧紧松动的螺丝。 岁岁光着脚丫跑过去,好奇地戳铁架子。 愿愿则趴在地上研究床腿的滚轮,小脑袋跟着转来转去:“还有轮子呢!可以推着跑!” 宋怀生一把捞起往床底下钻的愿愿,顺势用胡子蹭了蹭孩子脸蛋,扎得小家伙咯咯笑。 屋子里的那张床本是他一个人在睡,算不上宽敞。 若想睡下四个人,还是有些难度的。 而且说实话,他也不确定程月弯是不是能接受...... 毕竟到现在为止,这一切还是不可思议的像是一场梦一样。 折叠床的铁架子在宋怀生摆弄下发出“吱呀”轻响。 “这床太小了。” 宋怀生接近一米九的个头,估计连腿都伸不直。 她突然开口,手指无意识绞着毛巾,“大床其实也不是很小,我们挤一挤也是能睡下的。” 宋怀生正弯腰铺床单的动作顿住,后颈晒伤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红,那抹红还弥漫到了耳根。 愿愿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光脚丫踩在折叠床上:“爸爸的床会唱歌!”小身子一蹦,铁架子立刻抗议般“嘎吱”作响。 程月弯抿嘴笑了,伸手把捣蛋鬼拎回来:“再闹腾就睡地上。” 孩子冰凉的脚丫贴在她小腿上,激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打点热水?”宋怀生已经直起身,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脚踝上。 那里还留着白天搬行李时不小心磕碰到的红痕。 不等回答,他已然拎起搪瓷盆往外走,军靴踏地的声响比平时急促三分。 回来时,程月弯正给两个孩子讲故事。 月光透过蓝格子窗帘,在她垂落的发丝上流淌。宋怀生蹲下身,将搪瓷盆轻轻放在她脚边。 “烫不烫?”他手掌虚虚拢着她脚踝,虎口的茧子蹭到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程月弯摇头,却见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铁盒,挖了块蛤蜊油抹在她磨红的部位。 岁岁突然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爸爸给妈妈擦香香!” 愿愿立刻有样学样地伸出小脚丫:“我也要!” 宋怀生耳根发烫,粗粝的掌心沾着蛤蜊油,从程月弯的脚踝慢慢揉到足弓。 她脚趾无意识地蜷起,蹭过他手腕突起的骨节。 两个孩子闹腾着也要抹,倒冲散了方才那点旖旎。 夜深了,两个孩子终于睡熟。 两个孩子睡觉不踏实,得睡在里头。 程月弯躺在外侧,听着宋怀生轻手轻脚关灯、脱军装的窸窣声。 弹簧床垫微微下陷,带着海风气息的热度隔着被子传来。 “睡了吗?”他声音压得极低。 程月弯没应声,假装睡着。 黑暗中感觉有温热的气息靠近,宋怀生小心翼翼地给她掖被角,手指在碰到她散落的发丝时顿了顿。 停留的时间长得过分,最后只是极轻地将那缕头发拨到她耳后。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宋怀生悬在半空的手。 他静静凝视着妻子孩子的睡颜,最终只是将手轻轻搭在被子边缘,离程月弯露在外的指尖仅有一寸之遥。 程月弯在黑暗中悄悄弯起嘴角。 她装作翻身,手指“不经意”地划过他粗糙的掌心,听到身旁人骤然屏住的呼吸。 装睡的大人旁边,两个孩子正发出小猫般的呼噜声。 第16章 蛮蛮妈妈,坏蛋叔叔 门轴转动的轻响里,军靴踏地的节奏突然滞住。 宋怀生站在门口,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他军装领口微敞,露出喉结处一道淡粉的疤——是当年被她用瓷片划伤的。 下颌新冒的青茬泛着冷光,眉骨投下的阴影里,那双凤眼比记忆中还深邃。 “你...”程月弯刚开口就哽住了。 宋怀生喉结剧烈滚动。他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指节发出细微的脆响。 五年了,他设想过千百次重逢的场景。 或许是在民政局的离婚窗口,或许是在老家布满蛛网的院落,却唯独不敢想会是这样。 她的茉莉香浸透整个房间,他的妻儿躺在他的床上,像一场太过奢侈的梦。 “妈妈...”愿愿揉着眼睛坐起来,羊角辫蹭得乱糟糟的。 岁岁也醒了,小手死死攥住母亲衣角,黑葡萄似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门口的高大身影。 这声“妈妈”惊醒了宋怀生。 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他猛地后退半步,军靴撞上门框发出闷响:“对不住,我这就...” 话没说完,却见程月弯赤着脚扑过来,眼泪在月光下碎成珍珠。 “别走!”她抓住他衣袖,指尖触到冰凉的铜纽扣。 明明想好无数种重逢相见时的场景,但当真正见到面的时候,程月弯的眼泪止不住的开始流。 宋怀生浑身僵硬如铁。 他垂眸看着抓住自己的手,纤细的腕子比记忆中更瘦,却烫得惊人。 海风掀起窗帘,月光如水银倾泻,照亮她脸上交错的泪痕。 “我都知道了...当年下药的是吴桂花...” 这件事情,她和宋怀生皆是受害者。 “从前是我糊涂...”程月弯泣不成声,指尖抚过他喉结的伤疤,“你明明每月寄钱写信,我却信了吴桂花的鬼话...” 她突然踮脚吻上那道疤,咸涩的泪渗进他肌肤,“宋怀生,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海风突然静了。 走廊的声控灯悄然熄灭,月光变得却愈发明亮。 宋怀生颤抖的手终于抬起,却在即将触到她发梢时生生顿住——指尖的盐霜在月光下闪烁。 可怀里的人不管不顾地贴上来,茉莉香混着奶香将他裹挟,像一场迟到了两辈子的海啸。 宋怀生的指节因为用力泛起青白。 程月弯滚烫的眼泪渗进他军装前襟,烫得他胸口发疼。 俩孩子跟小炮弹似的从床上蹦下来,光脚丫子拍得地面啪啪响,四只小拳头抡圆了往他大腿上招呼。 “不许欺负妈妈!”岁岁龇着奶牙咬他的裤边扣子,口水糊在铜扣上亮晶晶的。 愿愿更狠,直接抓着他军裤往上爬,红头绳穗子扫过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大坏蛋!把妈妈弄哭了!” “蛮蛮...”宋怀生刚喊出这个名儿,程月弯突然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眼泪哗啦淌得更凶了。 蛮蛮是程奶奶给程月弯取的小名。 因为她打小性子便骄纵,大人都笑话她蛮横的很。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原本快要止住的眼泪哗啦啦的又流下来,两个小家伙见状,打的更加用力了。 俩孩子一看妈妈哭得直打嗝,急得直蹦高。 岁岁抡起枕头往宋怀生身上砸,结果把自己带了个屁股墩。 愿愿抄起搪瓷缸子要泼水,发现里头是妈妈喝剩的茉莉花茶,又舍不得地放回去,最后气鼓鼓地踹他军靴。 程月弯又心酸又想笑,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蛮蛮...”他抬头望着泣不成声的人,这个称呼在舌尖滚了五年,“这些年在老家,是不是受委屈了...” “妈妈叫弯弯!”愿愿松开衣摆,“叔叔笨笨!” 岁岁有样学样地拍他膝盖:“弯弯妈妈!笨笨叔叔!坏叔叔!” 程月弯破涕为笑,鼻尖还泛着红。 宋怀生喉结重重一滚,忽然把两个孩子揽进怀里。 军装前襟的铜扣硌得愿愿直扭,他却抱得小心翼翼,像捧着两颗刚剥壳的鸡蛋:“是爸爸不好。” 程月弯也蹲下身子,认真的跟两个小家伙介绍。 “岁岁愿愿,这是爸爸,是你们一直想着的爸爸啊。” “爸爸......”本以为两个小家伙会异常兴奋来着,可谁料却跟程月弯一样,眼泪也跟开了闸一样止不住了。 得了,哄完大的还要哄小的。 “你真的是我们的爸爸吗?可奶奶说我和哥哥是野种......” 从方才程月弯的言语中,宋怀生心中已经猜到了些许。 他和吴桂花虽是母子,但是吴桂花打小便不喜他。 甚至认为宋大富的腿跛了也是被他克的。 等彻底冷静下来之后,程月弯才将这些年事情的真相悉数托盘而出。 包括吴桂花是怎么联手宋铁林算计他们,以及这些年是如何传递假消息的。 宋怀生听完之后,更多的是对程月弯的心疼。若是他当年再多留意一点,多细心一点,这些年程月弯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蛮蛮,我......” 宋怀生刚想开口,却被程月弯堵住了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当年那件事,错的不是我们,我不需要你认错。” 相较之下,她这些年的行为反而更加过分。 “我已经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程月弯弯眉,笑得温柔舒展。 “往后的甜头,咱们自个儿慢慢尝。” 第15章 终于见面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掠过甲板,将宋怀生的军装下摆掀起一道凌厉的弧度。 他站在巡逻舰的船舷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泛黄的照片。 这是他替王顺值的第五个夜班——那个总是憨笑着的新兵此刻正守在病妻床前,而他心甘情愿接过了所有执勤表上猩红的叉。 袖口凝结的盐霜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像撒了一把被碾碎的珍珠,又像是凝固在军装上的泪痕。 “宋团,换班了。” 陈平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罕见的雀跃。 “薛老安全送到了?” “送到了!”陈平安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海风掀起他歪斜的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旧疤。 “老大,我路上遇到个特别的女同志,人长得跟个天仙似的...”他说这话时,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衣兜,油纸包里漏出的酸辣香搅动着咸涩的海风,“她做的那萝卜丝,比炊事班老赵强十倍不止!” 钢笔尖在航海日志上洇出墨团。 “若是喜欢,不如娶回家。” “你以为我不想?” 陈平安哈哈笑了两声,惊起几只栖在桅杆上的海鸟。 长得好看,人又温柔,做饭还好吃,这样的媳妇儿谁不想要。 不过他也只是说说罢了。 “人家娃娃都生了俩,这次就是来找男人随军的,也不知道哪个男的有这么好的福气...” 陈平安看了宋怀生几眼,忽然压低声音,“说来那俩孩子眉眼,倒和老大你有几分神似...” 当时瞧见程月弯便觉着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两个小的也是,现在细细想来,那两个小的眼睛好像长得和自家老大像的很啊。 可是不是说老大家里那位...... 海风骤然凛冽。 宋怀生指节攥得发白,铁栏杆上的锈屑刺入掌心。 这些年,他每月初七都会往家里寄去一封信——信纸上是工整的“岛上新修了家属院,设施还不错”“食堂添了川菜师傅,想必是你会喜欢的口味”,却始终未得到一句回应。 此刻咸涩的风灌进喉咙,呛得他眼眶发烫。 不管是谁,总归不会是自己的...... 他望着远处起伏的海浪,“平安,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陈平安盯着他绷直的背影,话在舌尖滚了三滚。 “宋团...” 陈平安这几年一直跟在宋怀生身后,对他家中的情况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其实有时候他也搞不懂。 宋团长得好,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如今这位置,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啊。 就他们队里,不少文工团的姑娘喜欢他呢,干嘛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不过这话陈平安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上次喝多了他不小心将这话讲了出来,结果宋团罚他负重跑了四十公里,差点没把他累死。 “去吃饭吧。”宋怀生打断他,转身走向舰桥。军靴踩在甲板上发出闷响,每一步都像是要把什么碾进钢铁里。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碎成一片片银色的残片,宛如被浪打散的镜面。 咸涩的海风掀起他军装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旧皮夹。 牛皮革面已被摩挲得发亮,夹层里那张泛黄的照片上,程月弯站在开满桃花的院子里,怀里抱着熟睡的愿愿,岁岁躺在一旁的竹编摇篮里。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垂落在孩子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温柔的弧光——那是他躲在廊柱后偷拍的。 照片边缘已被指腹磨出毛边。 这几年他一直都不回去,就是怕再从程月弯的口中听到离婚二字,所以便一直像个胆小鬼一般,守在这个海岛上。 再等等吧...... 宋怀生回到宿舍的时候,正好是放饭的时间,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 守卫正值换班的时候,好似碰到了什么事情,也没注意到他这边。 宿舍走廊静得出奇。宋怀生在门前站定,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转动时,他察觉到门锁比往常滞涩——有人动过。 宋怀生的神经顿时绷紧,军人的本能让他瞬间绷紧肌肉,右手下意识握拳做好防备的姿态。 推开门的一瞬,陌生的茉莉香混着奶香味扑面而来。 月光透过纱帘,在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陌生的女子侧卧在床沿,乌发如瀑散在枕上,怀里蜷着两个熟睡的小人儿。 宋怀生的呼吸一滞。 下一刻,那女子微微翻身,月光照亮了她的侧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宋怀生僵立在门口,军靴底粘着的海沙簌簌落下。 茉莉的香气从床头敞开的蛤蜊油盒子里面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与记忆中的味道完美重合。 小女孩在梦中呓语,小脸往母亲怀里蹭了蹭。 那眉眼,那神态,活脱脱就是程月弯小时候的模样。 而那个背对着他的小男孩,露出的半边侧脸,赫然是他儿时的翻版。 宋怀生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上次见到两个孩子,他们才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小小的一团窝在包被里,连字都还说不清楚。 三年了,他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刻,在他最私密的空间里,命运就这样粗暴地把答案摔在他面前。 他缓缓后退一步,轻轻带上门。 走廊的阴影里,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童般不知所措。 口袋里的照片突然变得滚烫,那是他这些年唯一的慰藉,也是最大的痛处。 “不管是谁,总归不会是自己的”——几小时前他还在这样想。 而现在,命运给了他最荒谬但又是最令他开心的答案。 走廊的声控灯忽地亮起,一道洪亮的嗓门穿透门板:“宋团,回来得正好!下午嫂子带着娃娃们到了,家属院还没收拾利索,就先安排住您这儿了!” 屋内,程月弯睫毛轻颤。 她本就睡得不沉,此刻被惊得彻底清醒。 依稀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流淌,将凌乱的发丝镀成银线。 慌忙坐起时,睡歪的衣襟滑落半肩,露出锁骨处一点朱砂痣,在月光下红得惊心。 第14章 到达军区 张梅脸色变了:“你胡说!宋团明明......” “明明什么?”程月弯直视她的眼睛,声音突然提高。 “明明每个月都写信问孩子的情况?明明托人捎过奶粉和麦乳精?” 她从怀里掏出一沓用红绳捆着的信,“这些,都被吴桂花截下了。” 奶粉和麦乳精这些自然是进了宋金宝的嘴里头。 信件是随着津贴一块寄来的,但是吴桂花看不懂字,也懒得看,多多少少也知道宋怀生是在问那贱蹄子和两个小野种的事情。 拿出提前让人写好的信,给宋怀生发过去。 内容无非就是程月弯现在还是要闹离婚,不愿见到他,让他千万不要回来。 又或是程月弯似乎还对梁家那小子念念不忘,前两天在镇上两人相谈甚欢。 亦或是程月弯最近心情似乎不错,买了好几条时兴的裙子,现在家里的钱都有点不够用了。 至于宋怀生写来的信,都放在邮递局的角落里。 王排长翻看着信件,脸色越来越难看。 张梅还想说什么,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 “都在闹什么?!”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军人大步走来。 他肩章上的星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目光如炬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程月弯身上。 “报告政委!”王副营长立正敬礼。 “这位女同志说是宋团长的家属,但张梅同志......” 老政委抬手制止他,仔细打量着程月弯:“你是......小程?” 程月弯一怔:“您认识我?” “五年前怀生打结婚报告,我看过你的照片。” 老政委的目光柔和下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他说媳妇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姑娘,果然没骗我。” 张梅的脸色瞬间煞白。 程月弯眼眶发热,却听见老政委突然厉声道: “张梅!造谣生事,侮辱军属,关三天禁闭!现在就去军务处报到!” “政委!我......” “这是命令!” 张梅咬着嘴唇,狠狠瞪了程月弯一眼,甩手坐上了车,不再言语。 老政委转向众人,声如洪钟:“都听好了!从今天起,谁再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军法处置!” “怀生这几日都在海上巡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先安排你们住下。” 上车时,愿愿突然拽了拽老政委的衣角:“爷爷,爸爸真的想我们吗?” 老政委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灰尘。 “傻孩子,你爸爸每次出海巡逻,都带着你们的照片呢。” 那照片还是偷拍的。 程月弯不想见他,也不愿两个孩子见到他。 前两年的时候宋怀生还会趁着休假回来瞧上几眼。 可是有吴桂花在从中作梗,程月弯每次一看到宋怀生,就联想到自己被算计的那一晚,便浑身发麻,情绪激动。 那次,或许是宋怀生穿了和那日晚上有些相似的衬衫西裤,程月弯情绪直接崩溃,拿着剪刀抵着自己的脖子。 还拉着两个娃娃。 说,若是宋怀生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就带着两个娃娃一起走。 自那之后的三年,宋怀生再也没回过家。 老政委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这是上次他托我带的,说等你们来了给。” 程月弯别过脸,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远处,军营的轮廓在热浪中微微晃动,像一场即将醒来的梦。 卡车缓缓启动,卷起的尘土模糊了来时的路。 她紧紧搂着两个孩子,心想: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把失去的时光补回来。 因为这些年程月弯都没和宋怀生提过要来随军的事情,所以宋怀生没有去申请过家属院的位置。 事实上,他们连正常的交谈都很少。 只能将他们母子三人送去宋怀生住的宿舍楼那边。 “真是宋团长的家眷?” “不是说早就......” “嘘,别让人听见。” 年轻守卫核对完信息,递还证件的动作有些局促。 他红着脸开口:“嫂子,宋团的宿舍在二楼东头,201室。” 声音里带着海岛人特有的沙哑腔调,“热水房在走廊尽头,下午两点供应热水。食堂五点开饭......” 他的目光扫过两个孩子脏兮兮的衣角,又补充道:“要是赶不上,炊事班值班室常备着馒头和咸菜。” 程月弯轻声道谢,声音像一片羽毛落在棉花上。 楼梯间的光线很暗,木质台阶在脚下发出年迈者般的呻吟。 程月弯数着步子,二十四级台阶,她的心跳从每分钟七十二下加速到一百零九下。 走廊尽头一扇蒙尘的窗户透进夕阳,将母子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轮廓边缘模糊得像被水浸过的水墨画。 201室的门漆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原木。 门把手却被磨得锃亮,反射着走廊里昏黄的灯光。 钥匙转动时发出“咔嗒”的轻响。 门开的瞬间,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松木的清香混合着墨水的苦涩。 这气息让程月弯恍惚间回到了五年前的新婚之夜,那时宋怀生身上也是这样的味道。 房间不算大,却收拾得一尘不染。 一张木床紧贴东墙,军绿色被子叠得棱角分明,每一道折痕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靠窗的书桌漆面斑驳,几本军事教材和航海日志整齐地码放在右上角,一盏老式台灯静静伫立在一旁,灯罩擦得透亮;唯一的衣柜漆面斑驳,但把手却被摩挲得发亮。 “妈妈,爸爸就住这里吗?”愿愿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 她踮起脚尖去够书桌上的钢笔,又在即将触碰时缩回手指,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程月弯将行李放在墙角唯一的空处。 包袱落地时扬起细小的灰尘,在夕阳中形成金色的旋涡。 岁岁一声不吭地走到床边,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叠成方块的被子,又飞快地缩回手,仿佛那被子是烫手的烙铁。 他转头看向妈妈,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藏着不安:“爸爸...会喜欢我们突然来吗?” 村里的那些奶奶都说是因为他们不讨人喜,所以爸爸才会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的。 程月弯走过去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当然会。” 她伸手揉了揉岁岁细软的头发,指尖感受到孩子微微的颤抖,“爸爸只是不知道我们要来,等他见到你们,一定会很高兴。” “爸爸要等到晚上才会回来,我们先洗个脸休息一下好不好。”程月弯从包袱里取出三条干净的毛巾,又找出蛤蜊油和小木梳。 走廊尽头的水房里,昏黄的灯泡投下摇曳的光影。 程月弯打了盆温水,蹲在地上给两个孩子洗脸。 愿愿仰着小脸,任由妈妈用湿毛巾轻轻擦拭。 温水流过她粉嫩的脸颊,冲淡了旅途的疲惫。 “妈妈,香香。”愿愿指着蛤蜊油说。 程月弯挑了一点,在掌心揉开,茉莉的清香顿时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她仔细地给两个孩子抹上,愿愿满足地眯起眼睛,岁岁则悄悄闻了闻自己的手背。 ...... 第13章 因公殉职 面条煮得有些过火,夹起来就断,海鲜的鲜味也没有完全融入汤里,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腥气。 相较于一般的面条来说,这海鲜面的味道其实还行。 只是程月弯前世干的便是餐饮这一行业的,嘴巴自然要比一般人挑些。 “怎么样,好吃吗?”她问两个孩子。 岁岁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但眼神明显有些失望:“没有妈妈做的面条好吃。” 他小声嘀咕着,又咬了一口炸鱼饼,“这个饼还行......” 愿愿尝了一口鱼肉,小脸立刻皱成一团:“妈妈,有点腥......” 她吐了吐舌头,赶紧吃了口鱼饼冲淡嘴里的味道。 这海岛开发至今不到一百年,很多人家都是近几十年跟随着家中长辈或是其他原因搬迁过来的。 对于海鲜的烹饪手法显然不够精细熟练,不能很好的将海鲜的鲜美激发出来。 她想起临行前准备的香菇牛肉酱,要是配上这碗面应该会好很多,可惜在火车上都分给薛老了。 ...... 烈日当空,海岛的阳光像熔化的铁水般倾泻而下。 程月弯牵着两个孩子走在通往班车点的碎石路上,三人的影子在滚烫的地面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愿愿的小脸晒得通红,细软的刘海被汗水打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妈妈,我渴...”愿愿仰起汗津津的小脸,粉嫩的嘴唇有些干裂。 程月弯蹲下身,从包袱里取出水壶。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辆军绿色卡车卷着黄沙驶来,车身上“远山岛守备团”几个斑驳的白漆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妈妈,是那个车吗?”岁岁踮起脚尖,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 程月弯注意到儿子的指甲有些发白——这孩子一紧张就会这样。 “应该是。”她轻声回答,手指却不自觉地抚上胸前的衣襟。 那里贴身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宋怀生离家前拍的,边角已经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卡车停稳后,几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利落地跳下车。 其中一个娃娃脸的小战士麻利地支起折叠桌,另一个高个子士兵开始往车上搬运行李。 程月弯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在看到排队的人群时明显放慢了,眼神不住地往这边瞟。 排队的人不多,大多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军属。程月弯牵着两个孩子站在队尾,海风送来前面几个妇女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看见没?那个穿蓝布衫的。” “长得真俊,不像咱岛上的。” “带着两个孩子呢,该不会是......” “嘘——” 程月弯面色如常,却把两个孩子往身边拢了拢。 岁岁仰头看她,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盛满疑惑。 她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小手,示意他别怕。 登记桌前,娃娃脸的小战士正在核对名单。 轮到程月弯时,他头也不抬地问:“同志,姓名?去驻地做什么?” “程月弯,来随军。”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钢笔尖在纸上猛地一顿,墨水晕开一小团蓝色的云。 小战士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随...随军?谁的家属?” “宋怀生的家属。”程月弯一字一句地说,声音清晰得像是要凿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刹那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正在搬行李的士兵僵在原地,木箱“砰”地砸在地上。 副驾驶座上,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女兵“啪”地合上登记本,冷笑声像刀子一样划破寂静。 “哟,这不是宋团那位‘心比天高’的爱人吗?” 她利落地跳下车,迷彩服的袖口高高挽起,露出晒得黝黑的手臂。 “怎么,现在舍得屈尊降贵来我们这小破岛了?” 程月弯的指甲陷入掌心,脸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这位同志认识我?” “认识?”女兵夸张地大笑,声音尖得刺耳,“全驻地谁不知道啊!宋团他娘说——” “张梅!”一个国字脸的中年军官厉声喝止,额角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注意纪律!” 叫张梅的女兵不依不饶:“王排长,我说错了吗?” 她转向程月弯,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她不是嫌咱们岛上穷,嫌宋团没出息,宁可在家勾搭野男人也不肯随军吗?” 她故意提高音量,“现在看宋团升职了,又眼巴巴贴上来?” 程月弯感到愿愿的小手在发抖。 她蹲下身,把两个孩子护在怀里,声音轻柔却异常清晰。 “这位同志,你口中的‘宋团他娘’,是不是叫吴桂花?” 张梅一愣:“是又怎样?” 程月弯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抽出里面厚厚一叠汇款单。 这是过来之前,她特地去邮递局那边取的。 压得有些久,纸张已经有些脆了,边缘处满是折痕,但好在字迹还是非常清晰的。 “过去五年,怀生每月往家寄四十五块钱。三十块是给我们母子的生活费,十五块是给吴桂花的赡养费。” 她将单据一张张摊开在折叠桌上,“这些是邮局存根,每一张都有吴桂花的签字画押。” “可是,这钱却一分都没有花在我们娘仨身上过。” 人群开始骚动。 王副营长接过单据仔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 “更有意思的是,”程月弯继续道,手指轻轻掀起岁岁的衣领,露出孩子瘦削的肩胛骨。 “吴桂花说,她儿子根本不在乎这两个‘野种’。” 程月弯也是后来才意识到。 明明岁岁和愿愿也是吴桂花的孙子孙女,但是她背地里却仍旧一口一个野种的叫着。 因为是她程月弯生的。 当初算计她和宋怀生的时候没觉着有什么。 因为宋铁林那边分了她两百块钱。 可这几年宋怀生的官职越做越高,有不少媒婆上门来打听这块香饽饽。 据说还有几个家里有着点大背景的。 两相比较之下,吴桂花自然是越瞧程月弯越不顺眼。 于是不断地撺掇让她“逃离”这个地方。 想要给宋怀生谋一门更好的亲事。 至于岁岁和愿愿这两个小拖油瓶,也得处理掉才是。 她可不缺孙子。 所以前世在程月弯走后没多久,吴桂花便将岁岁愿愿卖给了镇上的两户生不出孩子的人家。 当再次在省城见到两个小家伙的时候。 程月弯既懊悔又愤怒。 她懊悔自己当初为何不将两个娃娃一并带走,让他们被亲娘抛弃之后,又得被养父母再抛弃一次。 愤怒宋怀生这个当爹的,为何一点作为都没有。 后来才知道,原来宋怀生在她离开的第二年,就在一次出海任务中因公殉职了。 ...... 第12章 终于到达 远山岛?是他驻扎的那个远山岛吗? 可是出来之前也没听说谁的家属要来随军的啊。 陈平安的脑子里快速排查了一番。 也不知道是谁,竟有这般好福气,孩子漂亮懂事,媳妇儿不仅长得美,手艺还好。 宋团长?不可能,据说他家里那位天天闹着和他离婚呢。 后厨的老李?也不是,他媳妇儿和他差不多岁数,没那么年轻。 纪检部的小张?不对,那臭小子没那么好的福气。 ...... 正想开口问的时候,汽笛突然长鸣,打断了他的思绪。 铁轨尽头,赭红色的悬崖劈开海浪,军港塔楼上的探照灯刺破晨雾,将“远山岛”三个漆金大字照得铮亮。 几人收拾好东西,下了车。 来接陈平安和薛老的人早早地便在车站前等着了。 几人便就此告了别。 浪花拍打礁石的轰鸣声中,愿愿清脆的童音格外清晰。 “薛爷爷,你见到我爸爸要说愿愿很乖哦!” “岁岁也很乖!” “对了,我爸爸的名字叫宋......” 而此时的车子已经驶出去有一段距离。 车子里的几人都听着不大真切。 “叫什么?什么什么宋?” “我咋听着是什么什么森呢?” ...... 码头上人声鼎沸,咸湿的海风裹挟着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程月弯站在车站外的石阶上,左手紧紧牵着岁岁的小手,右手抱着昏昏欲睡的愿愿。 她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只见灰蓝色的海面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几艘渔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船上的渔民正在收网。 银光闪闪的渔获被倾倒进木箱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看着那一船船的鱼货,她若有所思。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呀?”愿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仰起小脸问道。 她粉嫩的脸蛋上还带着火车上睡出的红印子,羊角辫也松散了些,几缕细软的发丝被海风吹得轻轻飘动。 程月弯伸手替女儿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又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 “爸爸还不知道我们来了呢,待会儿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 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远处的军营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衣袋里的那张泛黄照片。 车站的值班室里,一个穿着褪色制服的老人正在打瞌睡。 程月弯轻轻敲了敲窗户,老人猛地惊醒,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老人家,请问去守备团驻地的班车什么时候发车?”程月弯微微俯身问道。 老人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看她身边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哟,是来探亲的吧?”他慢悠悠地翻看发车记录,“上一班车刚走不到半小时,下一班得等到下午两点喽。” 说着指了指墙上斑驳的老式挂钟,“现在才十一点四十,你们还得等两个多小时呢。” “这么长时间啊......”程月弯蹙了蹙眉。 “妈妈,我饿了。”岁岁突然扯了扯程月弯的衣角,小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一声响。 他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妈妈。 程月弯又问道,“车站附近有吃饭的地方吗?” “有有有!”老人顿时来了精神,推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指着码头方向。 “顺着这条路走,拐角就有好几家饭馆。老陈家海鲜面不错,张记的鱼丸汤也鲜得很。” 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千万别去最边上那家‘海味鲜’,他家总爱给外地人抬价......” 她向老人道谢后,带着两个孩子往码头方向走去。 海风越来越强劲,吹得她的碎发不停拂过脸颊,她不得不把愿愿往上托了托,又紧了紧岁岁脖子上的小围巾。 码头边的石板路被海水冲刷得发亮,路边摆满了各式海鲜摊子。 皮肤黝黑的渔妇们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盛满海产的木盆,此起彼伏地吆喝着。 “新鲜带鱼!今早刚捞的!” “海蛎子!肥美的海蛎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混合着路边小饭馆飘出的饭菜香。 程月弯仔细打量着路边的饭馆,最终选了一家挂着“陈记海鲜面”木牌的小店。 店面不大,但门窗擦得锃亮,门口的青石台阶被踩得发亮,显然生意不错。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几张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榆木方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竹筷筒和辣椒罐。 “就这家吧。”程月弯推开门,一阵温暖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店里已经坐了几桌客人,大多是码头工人和渔民,正大口吃着面条,发出“哧溜哧溜”的声响。 “三位里边请!”一个系着白围裙的年轻伙计热情地迎上来,用抹布擦了擦靠窗的一张桌子,“坐这儿吧,宽敞些。” 程月弯道谢后坐下,把愿愿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岁岁好奇地趴在窗台上,看着码头上忙碌的景象。 “老板,来两碗海鲜面。”程月弯对走过来的老板说道。 看着已经上上来的那分量,有不少呢,他们三个人吃两碗都不一定吃得完。 “好嘞!”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古铜色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嗓门洪亮得像打雷。 “两碗海鲜面!”他朝后厨喊完,又笑眯眯地对两个孩子说:“小朋友要不要尝尝我们家的炸鱼饼?可香了嘞!” 愿愿一听“炸鱼饼”,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小手拽着妈妈的袖子轻轻摇晃。 她还没吃过炸鱼饼呢。 程月弯笑着点点头:“那再加一份炸鱼饼吧。” “得嘞!”老板转身去准备。 不一会儿,伙计就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 青花瓷碗里盛着奶白色的汤底,上面浮着红彤彤的对虾、雪白的牡蛎,鱼肉,还有一整只鱿鱼,最上头撒着翠绿的葱花。 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金黄色的炸鱼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妈妈,这个虾好大!”愿愿兴奋地指着碗里足有她手掌长的对虾,小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筷子。 程月弯笑着帮她剥虾壳,动作娴熟地去掉虾头和虾线。 她先尝了一口汤,味道还算鲜甜,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第11章 酸腌萝卜 坛盖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酸辣香气顿时在车厢里炸开。 左边坛子里是切得细如发丝的麻辣萝卜丝,红亮的辣椒油裹着晶莹剔透的萝卜丝,上面还撒着炒香的白芝麻。 右边坛子里则是琥珀色的酸腌萝卜,每一块都透着诱人的光泽,酸香中带着微微的甜味。 程月弯先给两个孩子各夹了一筷子香辣萝卜丝放在粥上,白粥立刻被染上一层诱人的红油色。 她又取出几块酸腌萝卜,拌进粥里。原本寡淡的白粥瞬间变得活色生香,酸辣的气息让人食指大动。 萝卜十分爽口,酸酸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口齿生津,一下子胃口便被打开来了。 香辣萝卜丝也只是看着辣,但其实辣度并不高,更多的是红油的那层香味。 让人食指大动的可不止他们母子三人。 “这位同志...”陈平安实在是受不住诱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桌上的小坛子瞟。 “冒昧打扰,我们闻到一股很特别的酸辣味...” 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他尴尬地挠挠头。 “那个...请问您这小菜是在哪里买的?我们吃了十来天火车上的饭菜,实在是...” 两人手里端着几乎没动过的白粥和馒头,鼻子不自觉地抽动着。 程月弯会意地笑了笑:“这是我自己腌的,不是什么稀罕物。” “要尝尝吗?” 这两人看着就比方才那对母子俩有礼貌多了。 “自、自己腌的?”陈平安惊讶地睁大眼睛。 毕竟这姑娘看着娇娇弱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居然有着这般好手艺。 要是自家团长家里头的那位也是这般温柔贤惠,他也不至于连着三年都不回家...... 但很快,陈平安的注意力就全被这萝卜丝给吸引住了。 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麻辣萝卜丝送入口中。 清脆的萝卜丝在齿间发出"咯吱"的声响,先是酸,后是辣,最后泛起一丝回甘,把白粥的寡淡完全掩盖。 他又尝了块酸腌萝卜,爽脆的口感配上恰到好处的酸甜,让人胃口大开。 酸,香,辣,麻,多种口味在嘴里齐活儿了。 他还没怎么品呢,一口的量就没了。 和旁边的薛老对视上,他显然也是一样的表情。 “这、这味道...”薛老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小同志,你这手艺绝了!我在省城都没吃过这么地道的腌菜!” 程月弯谦虚地笑笑:“都是些家常做法。这麻辣萝卜丝要选冬天的青皮萝卜,切丝后用盐腌出水分,再拌上自家磨的辣椒面...” 她正说着,愿愿突然插嘴:“还有还有!妈妈做的时候,我和哥哥帮忙剁辣椒来着!” 薛老闻言大笑:“原来是小厨神帮忙做的,难怪这么好吃!” “那个...这位同志,不知道你这个萝卜丝方不方便卖一些给我们?价钱好商量...” 程月弯连忙推辞:“使不得,就是些不值钱的小菜...” “这哪是小菜!”陈平安已经三两口喝完了一碗粥,意犹未尽地说。 “这是我这些天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了!” 程月弯刚要回答,岁岁突然把自己的碗往前推了推:“爷爷,我的分你!” 他指着香辣萝卜丝说,“这个辣辣的,配粥最好吃了!” 这童真的举动让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程月弯忍俊不禁:“既然孩子都这么说了,二位若是喜欢吃的话就多夹些吧,我还怕你们嫌弃我做的吃食味道太重呢。” 薛老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就当是路上做个伴了。” 前世程月弯怎么着也是摸爬滚打过的,接触的人也不少。 就这老爷子通身的气派,定不是个普通人家。 不刻意去结交,但留个好印象总归没错。 在最后他们提出要给钱的时候 ,程月弯也没过多推辞。 有时候推来推去的,反而容易让人觉着心烦。 而薛老和陈平安心中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若是程月弯一直推辞着不要的话,他们可能还得估量估量这小姑娘是不是猜出他们身份了,想故意卖他们个人情。 也不怪他们这么想,这一路上属实是见得多了。 如今这般就很好,不用琢磨那么些有的没的。 一想到后面几天有着这么些美味的腌菜可以爽爽嘴,他们突然觉得,这漫长的旅途,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火车轮毂与铁轨的撞击声逐渐变得轻快,四天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 咸涩的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远山岛特有的潮湿气息。 程月弯面上虽不显,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宋怀生,心里还是极其紧张。 愿愿趴在车窗上,鼻尖几乎要贴上玻璃:“妈妈你看!海鸥!” 薛老捧着程月弯新送的香菇牛肉酱罐子,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这四天里,这位京城来的老爷子把程月弯的做饭手艺夸上了天,连装酱料的粗陶罐都被他摩挲得发亮。 此刻他正盯着牛肉酱发愁——罐子见底了。 “程丫头,真不考虑来我家当厨娘?”薛老第一百零八次提起这话茬。 “工资随便你定。” 程月弯抿嘴浅笑,将热粥分给几人。 “薛爷爷,我这还要带着岁岁和愿愿去找他们爸爸呢。” 这些日子程月弯虽然同薛老也相谈甚欢,但也保持着谨慎,只同他说自己是去随军的。 海风突然变得急促,愿愿的羊角辫被吹得乱飞。 “妈妈,那个灯塔是不是爸爸住的地方?”小手指向远处海平面上冒出的尖顶。 包厢里霎时安静。 薛老嘴里的酸萝卜“咔嚓”一声脆响,陈平安扶眼镜的手顿在半空。 程月弯擦桌子的动作凝滞了一瞬,旋即若无其事地笑道:“到了不就知道了?” “可是薛爷爷也要去那里呀!”愿愿转头扑进薛老怀里,“薛爷爷说要给我带糖葫芦的!” 晓得他们的目的地都是远山岛之后,其中最震惊的就要属陈平安了。 第10章 香辣萝卜丝 她走路时下巴微微抬起,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活像刚从舞台上走下来的报幕员。 一进来就蹲下身扶住老太婆。 “大娘,您快起来!” 女子蹲下身时,程月弯闻到她身上飘来的雪花膏香气。 她扶人的动作很漂亮,正好避开了老太婆身上有灰的地方。 “地上多凉啊,您这么大年纪...” 女子站起身,转向程月弯时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这位同志,我是远山区文工团的林小雨。” 她说话字正腔圆,带着舞台腔,“您看大娘这么大年纪...” “林同志,”程月弯打断她,“您了解事情经过吗?” 林小雨一愣,随即又挂上职业化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尊老爱幼是我们自古以来的传统美德,而且你这两个娃娃的年岁也不大,一张床挤挤也能睡得下的...” “所以,”程月弯慢条斯理地掏出三张车票,“您是要我用三十多块钱买的软卧票,去成全这对持硬座票强占座位的陌生人?” 林小雨的笑容僵住了。 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徽章:“这个...我的意思是...咱们年轻人出门在外,还是要帮助帮助老年人的,善良一点总没错。” “林同志这么热心,”程月弯突然提高音量。 “不如把自己的铺位让出来?我听说文工团出差都是报销软卧的。”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笑出声来。 林小雨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舞台式的优雅姿态有些维持不住了:“我、我的铺位在另一节车厢...” “哦?”程月弯意味深长地拉长声调,“那您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教育我该怎么做事?” 林小雨的嘴唇微微发抖,精心准备的台词全派不上用场。 “我、我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嘟囔。 “想着调解一下矛盾,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嘛...” 程月弯微微一笑:“林同志,舞台上的那套在现实生活中不一定管用。” 林小雨红着脸匆匆准备离开。 “别走啊同志!”程月弯突然提高声音,“您刚才不是还说要做个善良人吗?” 她故意把“善良”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一旁的母子似乎也意识到程月弯这边走不通,连忙调转方向。 “闺女啊,你心肠这么好...”老太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要不带我们去你车厢里歇歇呗?” 壮汉也立即堵住了去路,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就是就是,这位闺女这么热心,不如帮人帮到底?” 林小雨脸色骤变,涂着指甲油的手拼命想挣脱。 “放、放开我!我还有事...” 她急得额头冒汗,精致的妆容都有些花了。 老太婆趁机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她身上:“哎哟...我这老腰啊...走不动了...” 壮汉更是直接拎起蛇皮袋,咧嘴笑道:“姑娘,带路吧?听说高级软卧可宽敞了。” 林小雨终于慌了神,拼命甩开老太婆的手:“滚开!谁要带你们去!” 她昂贵的布拉吉裙子“刺啦”一声被扯开一道口子。 老太婆不依不饶地追上去:“闺女你别跑啊!你刚才不是还说...” 三人拉拉扯扯的身影消失在车厢连接处,隐约还能听到林小雨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做戏的人走了,围观的看客自然也就散了。 “妈妈好厉害!”愿愿眼睛亮晶晶的。 岁岁捡起地上壮汉掉落的烟头,扔进垃圾桶,一脸嫌弃:“坏人。” 程月弯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记住,对待那些不讲理的人,就要用他们听得懂的方式说话。” 兄妹俩齐齐地点了点头。 程月弯从乘务员那边拿来一套新的床单被罩套上,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车厢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 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女娃娃的口才了得啊。” 不等程月弯开口,那老头子倒是先说话了。 显然是看到了方才那一场闹剧了。 “过奖过奖。” “您是?” 老爷子指了指左上方一直空着的那个铺位。 程月弯点点头,也算是有过回应。 带着岁岁和愿愿买早饭去了。 虽然带了馍馍这些,但是早饭他们还是更喜欢喝粥。 程月弯一走,那个后生便开口道。 “薛老,要不我再去同那姑娘说说,换个下铺的位置给您。” 虽然方才那姑娘的战斗力他们也是瞧见了,怕是不好说。 可谁让他身边的这位可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啊。 上头安排他来接老爷子过去,可谁料回程正好碰上文工团,将这卧铺的位置占了一大半。 因着这次行动又是秘密进行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能去找他们那边调换一下位置。 最后只买到一张最后几天的卧铺票。 至于他自己,最后几天连硬座都没得了,站票。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姑娘瞧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不用。” “我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哪用得着和娃娃抢铺盖睡。” ......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程月弯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回到包厢。 火车刚停靠过一个小站,餐车新煮的粥还冒着热气。 陈平安也正好买完早饭回来。 火车上的早饭很简单,粥,馒头,包子,再配上一点时令小菜。 只不过那味道都是比较清淡的那种,看着就没啥胃口。 而且这样式儿的早饭薛老和陈平安已经吃了十来天,早就吃腻了。 正索然无味的时候,就闻见空气中不知从哪冒出一股子麻辣辛香的味道来,似乎还有点酸? 顺着味道看去,就瞧见了正在给两个娃娃夹菜的程月弯。 这腌萝卜是那日让岁岁愿愿去给王老婆子送牛肉干的时候拿回来的。 程月弯便就着家里剩下的那些调料,给它改版成了香辣萝卜丝还有酸腌萝卜。 第9章 道德绑架 前世宋大富和吴雪成婚之后还改不了偷吃的毛病,被吴雪捉奸在床。 闹得也可大了。 她只不过是将时间线往前移了点,又多加了个人,顺带还换了个地点罢了。 程月弯要去随军的消息并未瞒着村里人。 倒不是她想弄得这么人尽皆知的。 只是怕被有心之人利用,说她过不了苦日子跟野男人跑了罢了。 吴桂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等到她知道的时候,程月弯已经带着两个娃娃坐上去海岛的火车了。 “妈妈,寄信不应该去邮递局吗?为什么刚才我们要去警察局啊。” 岁岁年岁虽然不大,但也还是分辨得清邮递局和警察局的区别的。 他看到妈妈把信件一样的东西塞到了警察局外头的一个箱子里头。 “妈妈是在帮助警察叔叔抓坏人啊。” 当天,一队警察就来到小碗村将宋铁林一家子给押走。 她那天是说不会再计较当初给她下药的事情。 但是宋铁林干过的触碰红线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啊。 至于吴桂花。 徐寡妇和刘寡妇还有宋娇一口咬定是宋大富强迫的她们。 这个年代流氓罪可是重罪。 估计得在里头待上一辈子咯。 还有那宋金宝,一身的“富贵病”...... 够吴桂花忙活的了。 程月弯买了三张软卧。 当时售票的那大姐劝她买一张,顶多买两张就够了。 娃娃还小,挤一挤不是什么大事。 哪用得着一人给买一张啊。 但是程月弯坚持当这个“冤大头”,售票员也只能照做了。 卧铺的床不算大,两个娃娃挤着也睡不舒服。 尤其是愿愿,这小丫头睡觉不老实。 东一脚西一脚的,每天醒来都是个“大”字形。 虽然价钱比硬座贵了两倍,但至少这四天能过的舒服些。 第一日刚上火车那会儿,两个小的惊喜的不行,这边摸摸那边看看的,很快就累的睡着了。 太阳东升西落,一日的时间很快就过。 火车隆隆向前,程月弯一手牵着岁岁,一手抱着刚睡醒的愿愿从厕所往回走。 虽然车上有乘务员,但是这个年代的人贩子太猖狂,她实在不放心让岁岁一个人去上厕所,也不放心将愿愿一个人放在车厢里头。 软卧车厢的走廊狭窄,愿愿揉着眼睛往妈妈怀里蹭。 走在前头岁岁却突然停住脚步。 虚掩的门缝里传来粗声粗气的咳嗽声。 程月弯推开门,茉莉香膏的气味早被浓重的旱烟味冲散。 左侧的下铺堆满灰扑扑的蛇皮袋,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正翘着腿坐在岁岁的床位上吞云吐雾,鞋底沾的泥块簌簌落在雪白床单上。 角落里缩着个裹蓝头巾的老太婆,正把发黑的棉被往愿愿的枕头下塞。 “这是我们的位置。”程月弯将孩子护在身后,指尖捏紧车票。 男人斜眼瞥了瞥票根,喉头滚出混着痰的笑。 “大妹子,我老娘腿脚不好,你这铺不用上下床,行个方便呗!”说着竟伸手要拍她肩膀。 程月弯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她的两张下铺还是动用了点钞能力的嘞。 就是怕岁岁和愿愿摔着。 若不是这一个车厢里头四张床只有两张下铺。 “我带着两个孩子也不方便,你要是要下铺的话去找其他车厢的乘客看看有没有愿意换的。” “请你们让开。” 谁的钱不是钱啊。 再说了,就他们这般问都不先问一下,直接就把人位置占了的做派,想要她同情心泛滥,不可能! 两人似乎也没想到程月弯看着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倒是半分情面都不留。 老太婆猛地掀开棉被,她枯枝般的手指戳向程月弯鼻尖,“带着俩拖油瓶还占三张床,资本家做派!” “铁路规定一人一铺,我们花了钱,自然有权利享受。” 程月弯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壮汉突然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瞪着程月弯:“少跟老子讲规矩!今天就占你这铺了,怎么着?” 他故意把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他们昨儿观察了一天了。 这女人一个人带着俩娃儿,身边还没个男人,是最好下手欺负的。 愿愿吓得下意识地往妈妈身后躲了躲。 岁岁却挺起小胸膛:“坏人!这是我们的床!” “既然您坚持要这个铺位...”她伸手从包里拿出车票,“那不如我们找乘务员评评理?” 程月弯算是看出来了,说什么换铺位,其实他们根本就是想白占一个位置。 壮汉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抢票。 程月弯早有防备,手腕一翻,顺势用指甲在壮汉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壮汉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就要动手。程月弯身形一闪,顺手抄起桌上的热水瓶。 “哗啦——” 滚烫的热水泼在壮汉脚边,烫得他跳了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老太婆尖叫着扑上来要抓程月弯的脸。 程月弯一个侧身,老太婆收势不及,“咚”的一声撞在了车厢墙壁上。 其他人闻声赶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程月弯优雅地坐在床边,两个孩子安然无恙。 壮汉裤腿湿透,狼狈不堪。 老太婆瘫坐在地上,头巾都歪了。 “打人啦!年轻人欺负我这个老太婆了!” 老太婆突然“哎哟”一声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没天理啊!城里人欺负我们乡下老太婆啊!”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揪着胸口的衣襟,浑浊的老泪说来就来。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就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这闺女就要赶我走啊!” 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 几个不明就里的旅客对着程月弯指指点点:“这姑娘怎么这样啊...” “带两个孩子还占三张床,让一张给老人家怎么了?” 程月弯冷笑一声,正要开口。 突然从人群中挤进来一个穿着崭新布拉吉裙子的年轻女人。 程月弯抬眼打量,这姑娘约莫二十出头,烫着时髦的波浪卷,胸前别着某地文工团的徽章。 嗯,这地方听着好像有些耳熟。 第8章 香菇牛肉酱 “妈妈,好香啊~” 愿愿趴在灶台边上,时不时耸着个鼻子,一脸陶醉。 “那是。”程月弯对自己的手艺也是得意的很。 这都是她前世摸爬滚打数十年总结出来的精华啊。 现在锅里熬着的是程师傅牌的香菇牛肉酱。 前天去镇上采买的时候正好碰上供销社那边有牛肉卖。 虽然价钱要比猪肉贵点,但是重活一世,程月弯可半点都不想委屈自己和两个娃娃。 直接就将最后的五斤全都包圆了。 这两天变着法子的给两个小家伙做了辣牛肉汤,红烧牛肉,水煮牛肉。 还剩下两斤多一点,一半做成了牛肉干,给两个娃娃作零嘴儿吃。 另一半就在锅里头,在做香菇牛肉酱。 要想把香菇牛肉酱做出不一样的美味来,秘诀就在于四个字。 舍得用料。 想着或许之后四天时间里都要靠着它了,所以程月弯的用料可是一点都没含糊。 牛腱肉放到结冰了的缸里冷冻一小时定型。 然后逆着纹路切成差不多大小的方块。 大概一个大拇指头那么大就行,太小了到时候缩水之后反而吃不出牛肉的那股子口感和味道。 切好之后再放入冰水浸泡两个小时,将血水全都泡出来后洗干净沥干。 在等牛肉浸泡好的这段时间里将干香菇也用温水浸泡醒发。 程月弯试过了,相较于鲜香菇来说,用干香菇来做香菇牛肉酱的话反而还更有味。 等到菌伞展开后切十字花刀,菌柄剁碎,泡菇水滤渣留用。 调料那些也都得处理好才成,八角掰成单瓣,桂皮刀背拍裂,香叶揉搓出裂纹......更好地激发香味。 铁锅烧至微冒青烟,倒入菜籽油。 等到筷子插入进去,边缘起细密气泡的时候,下入葱段,姜片还有大料,炸至焦黄捞出。 热油分三次下入切好的牛肉粒,煸炒至表面结壳微焦,捞出控油。 锅中留一部分底油,转小火,投入八角、桂皮、香叶、花椒等调料,慢炸至香料卷边。 对了,辣椒也不能少。 程月弯属于是无辣不欢的那种,两个娃娃许是随了她,也很能吃辣。 不过也没放太多,毕竟小孩子的肠胃还是过于脆弱了,放一点尝尝味儿就可以了。 将炸好的香料捞出,加入豆酱和糖,炒至糖融化且出现绸缎光泽。 倒入牛肉粒,中火翻炒使酱衣均匀,烹入黄酒炝锅。 两个小的在旁边已经忍不住了,程月弯笑着从里头盛出几块牛肉粒来让他们解解馋。 “好次!!” “一百昏!” 接着将香菇连泡菇水都一起加入锅中,大火煮沸后撇去浮沫。 用小火接着炖煮一个小时,等到收汤汁的时候,撒上一把熟芝麻,再淋上一勺花椒油,用余温焖一小会儿。 如此这般,浓郁辛香的香菇牛肉酱就算完成了。 整罐酱呈现深红褐色,表面浮着一层透亮的红油。 牛肉粒炖煮后变成深棕色,筋肉分明,裹着油光发亮。 干香菇泡发后呈黑褐色,菌伞厚实,切开的十字花纹里渗着酱汁。 所有食材浸泡在红亮的油里,颜色对比鲜明,看起来油润诱人。 牛肉的肉香浓郁,混着淡淡的醇厚豆酱味儿,干香菇的香气随后浮现,和肉香融合得很好。 咸味和辣味最先冲击舌尖,但不会呛喉。 牛肉粒有嚼劲,弹牙不柴,筋肉部分带着油脂香,越嚼越出肉味;香菇吸饱了酱汁,伞部柔滑,菌柄略带脆度,咬下去软中带韧,菌香浓郁。 咽下后,舌尖微微发麻,喉头留有淡淡的回甘。 咸、辣、香、甜层次分明,吃完后嘴里仍绕着牛肉和香菇的香味。 中午就着这罐酱,三个人干完了一锅面条。 这两日还是难得的大晴天,挂在檐下的牛肉干也风干好了。 程月弯掰下小半条放进岁岁和愿愿的嘴巴里。 不出意外的收获了二人的好评。 干粮,衣裳,车票,介绍信......该带的东西都带的差不多了。 离出发还有一天,程月弯还有点“好事”没干。 ...... 此时的吴桂花家中... “小雪,今儿你爸咋没一块过来呢?” 自上次被程月弯拿走了近两千块钱后,这几天她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精神差得不行,一下子仿佛老了十来岁。 但还是得打起精神来招待。 这是她给宋大富相看的媳妇儿了,吴雪。 宋大富的前婆娘也就是金宝的娘,在生第二个的时候没熬住走了。 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吴雪虽然也死过一个男人,但是她可是高中老师啊,心气高着呢。 要不是她爹非得让她来,说什么宋家老大如今在军队里混得那么好,得赶紧去攀上关系才成。 “宋大富呢?让他出来见我。”说话都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气质。 吴桂花也不知道宋大富到底去哪儿了,这早上出门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正准备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的时候,外头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 “吴婶子!吴婶子!大,大事不好了,你家大富和徐,刘寡妇滚玉米地被人抓住了,现在人被关进局子里了。” “谁?我家大富?和谁?徐寡妇还是刘寡妇?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三,三个,不是,四个!还有铁林叔家的宋娇,四个人光溜溜的躺在玉米地里一块儿被抓住的!” 吴桂花闻言直接便晕了过去。 那刘寡妇的年纪都和她差不多大了,这混小子怎么下得了口的! 真!真是饿了啊!! 不出一会儿,整个村子都传遍了。 程月弯深藏功与名。 正坐在自家炕上开开心心地数着钱呢。 宋娇和宋大富是她设计的不错,毕竟当年那事,他们也是共犯之一。 重活一世,对于敌人自然没有心软的道理。 至于徐寡妇和刘寡妇,二人嘴巴碎的很。 平日里没少当着岁岁和愿愿的面,骂他们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野孩子。 还鼓动村里的其他小孩儿不要和他们一起玩。 再说了,她们二人程月弯可没有动手。 她们之前便和宋大富有着不正经的勾当。 第7章 决定随军/当年真相 窗外,雪渐渐停了。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院子里,映出一片银白。 新一轮的阳光攀上程月弯的眉眼时,连檐角的冰凌都化成了春水。 程月弯坐在梳妆镜前,好好打量着自己这一番好模样。 当初她同宋怀生的亲事虽然突然,但是该有的一样都没少,甚至更多。 镜中人那鸦羽似的乌发垂至腰际,发梢天生带着些微卷曲,像是被晚风吻过的绸缎。 雪色映得她肌肤莹润透光,偏生两颊晕着薄红,倒像是将三月的桃花瓣揉碎了洇在玉胚上。 一双凤眼生得极妙,眼尾微微上挑,本应是凌厉的艳色,偏让那对鸦睫给压住了锋芒。 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般的影,抬眼时瞳仁里漾着的碎光,竟比供销社橱窗里的水晶发卡还亮。 鼻梁秀挺如青瓷盏沿,唇珠却饱满得像浸了露水的樱桃,不点而朱的色泽,倒让这满室茉莉香膏都黯了三分。 眼尾一粒朱砂痣,恰似雪地上落了的红梅,将整张脸的艳色都聚成了灼人的火。 裹在褪色蓝布衫里的身段,是江南水乡养出的纤秾合度。 腰肢细得能掐进一捧月光,偏生胸前曲线如山茶花苞般含羞带怯地隆起,连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都遮不住天生的风流骨。 先前一直自怨自艾的待在屋子里不愿出去,肤色惨白的吓人。 昨儿和吴桂花吵了一番后,有些上头,气血竟也跟着提上来些。 嗯,今天再接再厉! 毕竟要算账的也不止一家呢。 拿着家里仅剩的米煮了点白粥,又给两个小的窝了鸡蛋,程月弯这才收拾好出门去。 ...... “叔,当年那事,我知道,你也是有苦衷的。” 程月弯今儿过来,就是为了将当年那事给算算清楚。 当年吴桂花给她下药,本来安排的人是她的小儿子宋大富。 宋大富年岁也不小了,但因为跛脚,人长得也不俊,一直相看不到人家。 听说程月弯的奶奶走之前还给她留了个传家宝。 吴桂花馋的很,一来能解决儿子的终生大事,二来还能大赚一笔。 所以便和想要将闺女嫁进梁家去的宋铁林一拍即合。 而那所谓的传家宝,不过是叔婶为了提高她的彩礼钱,故意找人散播的谣言罢了。 事到如今,宋铁林却还在装。 “怀生他媳妇儿,你这说的啥啊?啥苦衷,我怎么听不懂呢?我也听说了你和桂花的事儿,你婆婆做的确实有点过分,待会儿我就去说说她......” 宋铁林同吴桂花一直都是这么一副为你好的样子,这才将程月弯蒙骗了一年又一年。 宋铁林揣着明白装糊涂,可程月弯却懒得同他耗了。 “听不听得明白你自个儿心里头清楚,或者说,要不我让警察把胡老头叫过来跟你对峙一下?” 听到胡老头三个字,宋铁林这下断定。 这程家丫头果然是晓得当年事情的真相了。 他们当年就是从胡老头那儿买的迷情药。 一般人没点路子接触不到的。 “你想要什么?” 半个小时后,程月弯拿着一张介绍信和一百块钱走了出来。 “记住你说的话!”宋铁林咬牙道。 程月弯嫣然,“叔,放心吧,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都盖了手印了不是?” 一张介绍信加一百块钱,换程月弯的一封保证。 保证不会将这件事戳到警局去。 宋铁林这边心事重重,程月弯这边心情倒是好的不得了。 为什么她会知道胡老头这人呢? 是从宋铁林的闺女,宋娇那里打听到的。 当年宋铁林之所以愿意冒着风险和吴桂花一起干出这档子事情来。 吴桂花是为了小儿子宋大富,宋铁林就是为了自个儿闺女宋娇。 宋娇和梁在其是初高中同学,在和程月弯订婚之前,二人就已经处上男女关系了。 只不过不知是什么原因不往外说罢了。 后来梁在其见着程月弯,看上她的脸,说什么也要娶她。 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抛弃了宋娇。 可宋娇的身子都已经给了那个畜生,还能怎么办? 宋铁林也只能下作一回,和吴桂花一起将这门亲事给搅黄掉。 听说那梁在其在外头养了几个三儿,有个好像还有了肚子。 宋娇坐不住,想着从那胡老头手上再搞点迷情药来。 但是痕迹却没她老头儿处理得干净,这才被程月弯抓住了马脚。 至于宋娇要拿那药做啥子,这就不是程月弯要管的了。 她只知道,凡是当年算计她的,一个都别想跑。 又进账一百块,程月弯心里美滋滋。 回到家中,岁岁和愿愿已经起床吃完饭了。 还将碗筷洗的干干净净的摆整齐。 程月弯已经想好了。 她要去随军。 一是怕宋铁林想要斩草除根,干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二是因为,她想宋怀生了。 两个小的也五岁了,见到宋怀生的次数屈指可数。 昨儿问了两个孩子。 虽然他们记忆中宋怀生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明显是渴望父爱的。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下来。 既然已经决定去随军,程月弯也是着手开始收拾了起来。 这几日程月弯基本上就在家中没有出去过。 在收拾家里准备要带去随军的东西,还有做些干粮在路上带着。 火车上的东西又贵味道还不好,不如自家带着的性价比高。 从这边到宋怀生所在的海岛驻地,坐最快的火车也得要个四天三夜。 所以得带一些容易保存的干粮才行。 程月弯算着量做了两大锅的白面馍馍,各个都暄软的很,还带着些甜味。 主食解决了,那配菜也不能少啊。 火车上人挤人的,闷得很。 得做些稍微重口的配菜,才能让人提得起食欲来。 第6章 要回津贴 就在这时,岁岁和愿愿看不下去,从程月弯身后探出头来。 愿愿抱着程月弯的腿,仰着小脸。 “奶奶,不是这样的...是金宝弟弟抢我的碗...还把愿愿推在地上,愿愿好痛好痛...” “放屁!”吴桂花一口唾沫星子喷出来,“我孙子会抢你的破碗?” 她伸手就要去扯愿愿的头发,“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了!” 岁岁赶紧挡在妹妹前面,结果差点被吴桂花一巴掌扇在脸上。 是程月弯一把控住了吴桂花的手。 一把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声音突然提高:“吴桂花!你孙子抢鸡汤就算了,他还把岁岁愿愿按在地上打!” “金宝是你孙子,难道岁岁和愿愿就不是吗!” 她说着扯开岁岁的衣领,露出肩膀上的淤青:“你看看!这就是你宝贝金疙瘩干的好事!” 围观的村民顿时哗然。 “这也太过分了...” “三岁的孩子下手这么狠?” “吴桂花平时怎么教的,孩子都被她给教坏了...” 吴桂花见势不妙,刚想往地上一坐。 这是她惯用的招数。 平日里金宝闯祸,别人找上门的时候,她只要这么一坐,拍着大腿一哭诉。 “没天理啊!男人走得早,现在一个个的都来欺负我啊......” 宋老头是早些年给村里修水坝的时候不小心给冲走的,找到的时候人都凉了。 也因如此,平日里村里人对于吴桂花这种撒泼招数,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认倒霉的。 吴桂花也自认为这一招百试不爽。 可谁知,在吴桂花准备倒地的那一刹那,程月弯突然像是被抽了骨头的柳条,软绵绵跌坐在雪地里。 发髻散开一缕青丝,垂在苍白的脸颊边,沾了雪粒子更显凄楚。 “娘,你要打要骂都冲我来...” “只是求您给孩子们留条活路,他们爹不在身边,我这个当娘的又不中用...” 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肩头震颤着,咳得狠了竟呕出口血丝。 殷红的血珠溅在雪地上,灼人的很。 愿愿突然扑过来用袖口擦她嘴角,破棉袄袖管露出冻疮溃烂的手腕。 “妈妈别死!愿愿以后每天只吃一顿饭!” “妈妈,岁岁以后上山多挖点野菜给你吃,你别走啊!” 两个娃娃开始大哭起来。 母子三人倒在雪地里,凄凄惨惨,仿佛要跟碎掉了一般。 在场的村民们当年或多或少受过宋怀生的恩惠,如今他这妻儿遭了这般委屈,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怀生他媳妇儿,你先起来,这地上多冰啊,别到时候给冻着了。” “是啊是啊,婶子们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不是说她家怀生现在已经做到副团的位置了嘛,这些年也不知道寄点钱回来,这妻儿都被磋磨成什么样子了哦。” “怀生那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像是不顾家里的人啊,而且去年他回来的时候,还给了我两块钱,让我平日里多照看照看那母子三人呢。”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把这笔钱给偷偷藏起来了呢。” “谁啊,这私藏军人家属的津贴可是要挨枪子儿的。” “家贼呗,好几次我都瞧见吴桂花从邮递局里出来,手头都拿着两个信封呢,当时被我瞧见还遮遮掩掩的,现在想来,分明是心虚了。” ...... 众人这才将目光转移到吴桂花身上。 “吴桂花,你坐这地上干嘛呢?” 吴桂花:不是,她这使得都是我的招数啊。 “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把怀生小子寄给他们娘仨的钱都给昧下了?” 吴桂花自然不能承认。 程月弯适时再开口。 “各位婶子误会了,其实都是我的问题。” “当年我不懂事和怀生闹了脾气,所以让娘替我去取了津贴,后来我也忘记跟娘知会一声,所以娘才替着我取了这么些年的津贴,娘,你说是也不是?” 对于吴桂花这人,若是非来硬的,保不准最后会来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程月弯给了台阶下,吴桂花是不走也得走。 毕竟这事情已经被捅了出来,只要去邮递局那边问上一嘴,真相就出来了。 现在应下了,自己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大富最近在和隔壁村村长女儿相看着,那户人家最注重名声,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啊是啊。”吴桂花咬牙应下。 “你身子不好,怀生寄来的钱我都给你存着呢,我现在就回家取给你。” 吴桂花正准备溜走,想着到时候随便拿个几十块钱过来应付应付算了,反正这贱蹄子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钱。 可程月弯哪会放过这么个机会。 “怀生每个月给我们娘仨寄四十五,寄了五年时间,一年是......一共是两千七,这样吧娘,给你凑个整,直接给三千块钱就行了。” 许是被那么多人盯着,又许是被程月弯这波反向抹零的操作给惊到,吴桂花下意识地便开口。 “放你娘的四十五,里头分明有十五是给我的。” 程月弯等的就是吴桂花这句话。 一个月十五块钱在这个年代也不少了。 至少就能证明他们夫妻俩还是“孝顺”的。 而且她手上还有昨儿从金宝手上薅来的金锁银镯,等过个几十年再拿出来又能卖不少钱呢。 “哦对,里头还有我们两口子孝敬娘的,那就按照三十块一个月来算,娘你给我一千八就成。” 这么多双眼看着,吴桂花便是想赖也赖不了了,只能闷声应了下来。 第5章 一出好戏 程月弯是在十四岁那年被父母扔到小碗村这边来的,由年迈的奶奶照看着。 乡下没有高中,只有县里才有。 可小碗村离县里有着几十里路,少说也得走四五个小时。 程月弯还是个姑娘家家的,程奶奶自然不放心,只能拜托当时做货车司机的宋怀生帮忙捎上一程。 那是程月弯第一次见到宋怀生。 少年分明只比她大了三岁,但身上却有着不一般的冷硬气质。 两人就这么接触了一整年,其中程月弯说的最多的便是。 谢谢。 后来程奶奶去世,叔叔婶婶不愿意再负担她读高中的学费。 让她辍学照顾弟弟妹妹,等过几年再给她相看个人家。 自那之后程月弯就再也没有见过宋怀生。 再听见他的消息,便是半年后,他们说宋怀生去当兵了。 同年,叔叔婶婶忽然变了态度,说是可以让她去继续念书了。 那是自程奶奶走后,程月弯最高兴的一天了。 程月弯顺利的读完了高中。 叔婶也给她寻了门“好”亲事。 是镇上纺织厂厂长的独生子,梁在其。 程月弯一直知道的。 她同梁在其订婚,梁家给了三百块礼金,还给了婶婶一个纺织厂的位置。 而梁家,也不过是看中了她这张脸。 想要娶她回去改变改变他们家的基因罢了。 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人问过程月弯的意见。 她不是没想过逃。 只是在这个去哪儿都要介绍信的年代,她能逃去哪里呢。 她也想过写信给在远方的爸妈求助,但得到的却是寥寥几个足以打破她所有防线的字。 你要乖,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和宋怀生发生关系的那天晚上,她是被吴桂花叫到家里去的。 她与吴桂花的接触并不多,只知道她是宋怀生的母亲,家中还有个跛了脚的小儿子。 本是打不算去,后面是吴桂花说有办法能帮她拿到介绍信,让她离开这个地方,程月弯这才应了。 在饭桌上,村长也是一口一个肯定帮她办成这件事。 到这里,程月弯都觉得自己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可是后面的事情却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再清醒过来时,她浑身滚烫地蜷在床角,石榴红肚兜的系带不知何时松脱,挂在身上要掉不掉的。 宋怀生的衬衫西裤皱成一团丢在脚踏上。 空气中那旖旎的气味还有浑身的痕迹都在诉说着他们昨夜是有多么疯狂。 “我会娶你。”男人嗓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喉结处还沾着她咬出的血珠。 程月弯只记得当时自己抓起瓷杯便砸了过去。 宋怀生没躲,额角多了块血痕。 她胡乱裹上外衫,赤脚踩在碎瓷片上,“你若敢说出去......” 话音戛然而止,视线突然被床单上的暗红血迹刺得生疼。 裹好衣裳后便跑了回去。 和梁家的亲事是万分继续不了了的。 她急忙去找村长,想让他帮忙开具介绍信,好让她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可谁知村长却不认了。 “介绍信?什么介绍信?程家丫头啊,这介绍信可不能乱开的啊......我昨晚有答应过吗?那都是我喝高了瞎说的,当不得真啊。” ...... 晨雾还未散尽,晒谷场已聚满窃窃私语的村妇。 王寡妇挎着洗衣篮,故意把棒槌敲得震天响。 “你们晓得不,听说昨儿咱们村里啊,又多了对年轻鸳鸯呢。” 蹲在井台边的张婶往水里啐了口:"梁家那后生才可怜,绿头巾都要戴到省城去了!" “要我说啊这程家丫头就是看着乖,背地里不知道多少放荡呢,得亏当初我家虎子说看上她的时候我没同意。” ...... 外头愈传愈烈。 血色从指尖褪尽,程月弯死死攥住藏在袖中的银剪刀——早上她用这剪子抵着宋怀生的咽喉,此刻却恨不得捅穿自己的心窝。 吴桂花就是在这时出现的,枯枝般的手攥住她腕子。 “程家丫头啊,是我们老宋家对不住你啊,怀生他也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会做出这般蠢事的啊。” 吴桂花这话,相当于是将下药以及散播消息这两宗罪全都安在了宋怀生的头上。 程月弯虽有些不敢置信,但是事实摆在那边,而且他娘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其他好说的呢。 现在想来,根本是吴桂花和村长宋铁林为了撇清他们自身,故意这么说的。 只恨自己当时脑子乱的一团麻,根本没精力去深挖其中的破绽,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 这么些年她一直对两个孩子不管不顾,也是因为一看到他们,就想到了自己那段被算计,被抛弃的时光。 可以说,程月弯把日子过成如今这般模样,吴桂花真可谓是“功不可没”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程月弯家的破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只见吴桂花叉着腰站在门口,身上裹着件半旧的棉袄。 “程月弯!你个杀千刀的贱蹄子!” 她扯着嗓子就骂,声音尖得能震碎玻璃,“敢欺负我家金宝?今天老娘跟你没完!” 触及到宝贝疙瘩,吴桂花也没心思和她扮演慈母的角色了。 一脚踢翻院里的水桶,脏水溅得到处都是。 这动静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隔壁几户人家也纷纷推开窗户,探头张望。 ...... 程月弯听到动静后倒是一点都不急。 站起身,将岁岁和愿愿往后带了带。 吴桂花瞧见她人,更是来劲,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你个黑心肝的!我孙子才喝你一碗鸡汤,你就扒光衣服把他赶出去?你是想饿死他是不是?!” 程月弯刚要开口,吴桂花就一巴掌拍在门板上。 “少给老娘装可怜!我孙子回来哭得跟什么似的,说你把他按在雪地里打!” “你一个当婶婶的,因为一碗破汤这样子磋磨你的侄儿,好意思嘛你!” 第4章 熊孩子闹事 鸡汤的浓香窜出来,勾得老黄狗都在雪地里打滚。 “就这一回。”王婆子转身往柴房去,木门吱呀声里混着碗筷碰撞的响动。 回来时手里提着条两指宽的腊肉,暗红的肌理间凝着霜花。 程月弯也并未拒绝。 她晓得王老婆子这人的秉性。 虽然为人是古板强硬了些,但却是半分不愿意占别人便宜的。 程月弯刚拐过麦草垛,就听见自家院里传来碗盏碎裂的脆响。 程月弯心口猛跳,怀里的腊肉砸在雪地上。 愿愿的哭声混着金宝的嚎叫刺破寒风。 “我的!都是我的!” 灶房地上汪着金黄的汤渍,愿愿跌坐在碎瓷片堆里,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岁岁的衣领也歪了一大半,蹲在妹妹身边,恶狠狠的盯着面前这个“强盗”。 金宝攥着豁口海碗往嘴里灌汤,滚烫的汤汁顺着下巴淌进红绸袄,胸前绣的麒麟都被油污糊了眼。 “野种也配吃鸡?” 金宝抬脚踹翻条凳,汤碗冲着岁岁砸过去。 程月弯冲进来时,正看见金宝揪着愿愿的羊角辫往汤渍里按。 岁岁伸手去拦,却被这三岁孩童撞得踉跄——金宝裹在红绸袄里的身子沉得像袋湿米,蛮劲竟比大人还足。 “奶说了,这院里的草根都是我的!” 话音未落,程月弯抄起篮子里冻硬的腊肉凌空掷去。 “咚”的一声闷响,三斤重的咸肉正中金宝后腰。 他踉跄着栽进雪堆,红绸袄沾满污泥,活像只滚了粪的猪崽。 程月弯箭步上前,五指如铁钳扣住金宝后颈。 孩子脖颈的肥肉颤了颤,竟比成年人的手腕还粗。 金宝是她小叔子家的孩子,吴桂花的眼珠子金钵钵。 平日在家中受尽了宠爱,被惯的无法无天。 前世岁岁和愿愿没少被他欺负。 想到这里,程月弯反手扯下晾衣绳,三两下将他双手反绑在磨盘铁环上。 金宝挣扎着要咬人,却被程月弯用抹布塞了嘴,只能发出“呜呜”闷响。 “抢食是吧?”她舀起一勺冷透的鸡汤,泼在金宝锦缎棉鞋上。 “这鞋值多少粮票?够买你喝的这几口汤吗?” 鞋面金线绣的麒麟被油污糊成癞蛤蟆,金宝瞪圆了眼,拼命扭动身子。 程月弯箭步上前,五指如铁钳扣住金宝后领。 她指尖划过金宝胸前的金丝麒麟。 “偷喝的汤、打碎的碗、伤人的账,拿你一身行头抵债,算便宜你了!” 金宝绿豆眼瞪得滚圆,肥手死死捂住衣襟:“这是奶给我缝的!你敢——” “我敢?”程月弯冷笑一声。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灶房,程月弯拽过晾衣绳,绳梢甩出脆响:“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金宝嚎叫着往后缩,却被她反剪双手按在磨盘上。 红绸袄盘扣“啪啪”崩落,金丝绣线在雪光下寸寸断裂。 程月弯手法利落如庖丁解牛——褪了绸袄扒棉裤,金锁银镯尽数摘下,最后连虎头鞋都甩到柴垛上。 “还我!奶会打死你!”金宝光着白胖身子在雪地里打滚,活像褪了毛的猪崽。 “还你?”程月弯将衣物塞进竹篓,“我不过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罢了。” 她故意晃了晃锁片,铃舌叮当似催命符。 “你尽管去告状,就算你不去,我也正好有一笔账要同吴桂花算算。” 这些年宋怀生每月都会往家里寄钱。 给父母的一份,还有一份是给他们母子三人的。 前世程月弯不知,这些钱自然都进了吴桂花的钱袋子里。 少说也得有个一千来块了。 这些钱,她非得让他们再吐出来不可。 或许是觉察到程月弯眼里的狠厉,金宝哆嗦着往院外爬,冻紫的屁股上沾满草屑泥污。 到院子外站起来的时候踩到冰面,摔了个倒栽葱,门牙磕在石头上崩了半颗。 血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 红肚兜挂在身上摇摇欲坠,露出后背成片的湿疹红疹。 程月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残忍。 这孩子已经被家里人惯坏了,骨子里都是黑的。 会故意捡鸡屎丢进别人家快烧好的肉汤里;在河边玩耍时从背后将其他娃娃突然踹下去;将火把扔进孤寡老人的柴火堆里...... 如今只是让他受个凉罢了。 程月弯心中有数,顶多发个小烧吃点苦头,出不了大事。 灶房的碎瓷片混着冷掉的鸡汤,在地上凝成一片狼藉。 程月弯蹲下身子,用笤帚将大块的瓷片扫到墙角。 岁岁从柴垛旁拖来木桶,愿愿踮着脚往桶里丢碎瓷。 给两个孩子都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至于从金宝身上扒下来的那身衣裳,她嫌脏,不会给岁岁愿愿穿的。 之所以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处理好之后,程月弯将锅里剩下的鸡肉还有煮好的米饭盛了出来。 正正好三碗,每一碗都冒尖了。 美食当前,两个小家伙仿佛都忘却了方才那段插曲,美滋滋的享用了起来。 “妈妈真厉害,这个鸡肉是我吃过最最好吃的鸡肉了!!” “好吃啊,好吃就多吃一点。” 程月弯又往兄妹俩碗里夹了两块鸡肉。 “抓紧时间吃,待会儿还得有场好戏要上演呢。”程月弯意味深长道。 两个小不点自然不知道她的言下之意,还以为是真的戏班子要过来唱戏呢。 不自觉地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三人将大半锅鸡汤还有米饭给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岁岁和愿愿下意识地就想去洗碗,那懂事的模样看得程月弯眼眶泛热。 “不急。”程月弯将二人搂在怀中。 “马上就有人来帮我们收拾了。” 虽然不知道妈妈在打什么马虎眼,但是兄妹二人向来是最听程月弯话的。 乖乖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没动。 没过多久,院子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 第3章 香浓鸡汤 “好耶!妈妈做的鸡汤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最好喝的鸡汤!!” 兄妹俩不愧是程月弯的头号粉丝。 明明从未尝过程月弯的手艺,但是就是相信,自个儿妈妈做什么都是最最棒的!! 为了能在太阳下山之前喝上一碗热乎乎的鸡汤,程月弯不敢再磨蹭,将手里的红薯三两口解决完之后就开始处理鸡。 芦花鸡在竹篓里扑棱着翅膀,金褐色的羽毛沾着雪粒子。 程月弯蹲在院角的青石板上,将豁口的菜刀在磨刀石上划出"嚓嚓"的声响。 手起刀落。 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准狠三字。 鸡血程月弯也并未浪费。 虽然吃起来没有鸭血来的香,但是做好了味道也还是不错的。 而且就他们家目前这个家徒四壁的情况而言,也容不得他们挑了。 在程月弯杀鸡接鸡血的时候,岁岁和愿愿也没歇着,想方设法的帮忙。 一个来回将棚下的木头往锅炉那边拿,另一个则是拿着火钳在烧火。 活计的危险系数不高。 而且在程月弯不管不顾的那么多个日夜里,他们也都习惯了这些活计。 甚至还有些自豪。 愿愿的小脸跑的红彤彤的,像颗熟透的桃子。 但是脸上却挂着大大的,幸福的笑容。 自己也能帮上忙了呢。 程月弯搂过香香软软的闺女,抱在怀里,在她脸上重重的亲了一下。 “mua~” “宝贝真棒!” 愿愿的小脸更红了,搂着程月弯的脖子咯咯的笑着。 一旁的岁岁瞧着,虽然没说话,但那渴望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一道奇怪的触感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岁岁宝贝也很棒!!” 好了,现在家里有两个熟透了的小桃子了。 有了程月弯的鼓励,兄妹俩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了。 仿佛有着吃不完的劲儿。 滚水浇在木盆里腾起白雾,芦花鸡的羽毛在蒸汽中泛起油光。 程月弯掐着鸡爪倒提,焦糖色的羽毛大把大把脱落,露出底下珍珠白的细绒。 脱完毛反复清洗干净之后,将内脏也取出进行挑选清洗。 盛满水的锅子坐在红泥炉上咕嘟作响,程月弯将斩成块的鸡肉冷水下锅。 入锅加入葱结,料酒,生姜。 “要这样拍姜。”她握着愿愿的小手,将老姜在青石板上摔出裂纹。 辛辣的汁水溅到孩子鼻尖,惹得小丫头连打两个喷嚏。 惹得程月弯和岁岁都同步笑了起来。 大火煮沸后撇净浮沫,捞出温水冲洗,放在一旁备用。 接下来开始炼油吊汤,这是鸡汤炖的是否香浓的关键。 将先前从鸡身内里撕出来的鸡油切小块入冷锅,小火慢熬至油渣金黄,滤出鸡油备用。 再在热锅里加2勺鸡油,放入鸡块中火煎至表皮微黄,激发出脂香。 到这一步的时候,那香味就已经被全部激发出来了。 岁岁愿愿从未闻见过这般香的鸡汤的味道。 奶奶家的鸡汤都没妈妈煮的香。 那是。 很多人家并不晓得鸡内里的那块鸡油是有着这般大的用处,也不晓得鸡块在煨成汤之前还要有这么个步骤才能让汤变得更加香更加浓郁。 大部分人家都是直接一股脑的将鸡肉直接往锅里一扔就算数了。 香味出来之后,立即倒入滚沸开水,大火滚10分钟至汤色乳白。 接着转小火,盖上锅盖开始煨煮。 暮色微微漫过窗棂时,锅子边缘开始滚出细密的珍珠泡。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锅盖被蒸汽顶得微微颤动。 程月弯掀起锅盖的刹那,白雾裹着浓香扑面而来,金黄的汤面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油珠,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般的光泽。 最后撒上了一小把盐调调味,然后便可以出锅了。 虽然没有其他的配料,但单单这只肥的流油的老母鸡,配上程月弯的手艺,也是顶顶可以的了。 汤色清亮微黄,表面浮着细碎的金色油星,随着热气微微旋转。 鸡肉呈现自然的淡米色,骨节连接处透出半透明的胶质,肉质纤维丝丝分明,皮下脂肪融化成薄如蝉翼的晶莹层。 煮透的姜片沉在汤底,边缘泛起柔和的浅棕色。 鸡肉鲜香中混着几缕姜的辛烈,油脂香异常醇厚。 程月弯先尝了一小口试试味道。 第一口滚烫的汤滑过舌尖,先触到柔和的咸鲜,接着是鸡肉深藏的甘甜在舌根漾开。 咬下鸡肉时,汁水裹着油脂在齿间迸溅,肉质弹嫩却毫不费力脱骨,喉头留下淡淡回甘。 不愧是她的手艺啊! 前世她虽逃到省城,但是因为没有介绍信,只能在一些苍蝇小馆里干着打杂的活。 中间辗转了十几家。 她本就对吃食这方面感兴趣。 久而久之,也被她琢磨出了一些新菜色。 这也是后面她能够翻身的一大关键所在。 两个小家伙扒拉着灶头,眼神停留在鸡汤上就没下来过。 鸡汤好香啊,妈妈好厉害~ 程月弯盛了两小碗汤出来。 饭还没好,先让娃娃喝点鸡汤暖暖胃。 饶是只有鸡汤,两小只也已经是非常满足了。 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程月弯又拿出个大碗来,往里头盛了满满一碗的鸡肉。 这只鸡又大又肥,饶是盛了这么一大碗,也还剩下不少呢。 这是准备送去给王老婆子的。 算是回谢她这么些年对两个小家伙的照顾。 土墙内传来木屐踩雪的吱呀声。王婆子裹着褪色的靛蓝头巾出来,浑浊的眼珠子往碗上一瞥,枯枝似的手却摆得飞快。 “拿回去!老婆子不欠你这人情!” “当是抵去年借的盐。”程月弯把碗往磨盘上一搁,热气融化了石臼里的薄冰。 三个猴儿似的孙子从门缝钻出来,最大的那个抽着鼻子往碗上凑。 “奶,这鸡汤好香啊!” 最小的孙儿吮着黑乎乎的手指头,口水在棉袄结出冰碴。 王婆子抄起笤帚虚晃:“馋死鬼托生的!” 第2章 努力养崽 将两个黏人的小家伙安顿好之后,程月弯小心拔出被岁岁攥在手里的头发,动作极轻的下了榻。 两个小家伙的出现是个意外。 她和宋怀生的事情也是一个意外。 那晚他们都喝醉了,稀里糊涂的就滚到了一起。 程月弯当时是已经许了人家的,甚至再过两个月就要成婚了。 所以在宋怀生提出要娶她的时候,她只觉得荒谬。 身子酸痛,脑子也是一团乱,只想着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并警告宋怀生不许将事情说出去。 就当,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可谁知,那日下午程家丫头和宋家小子滚在一起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乡下的婆子们说话都糙得很,难听极了。 最后,梁家过来退了婚,她也因受不住蜚语流言,匆匆嫁给了宋怀生。 只那一晚,她便有了身子。 ...... 天快暗了。 程月弯的肚子开始打起了鼓。 她这一整天了都没吃啥东西,两个小家伙也是。 想到兄妹俩那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要刮跑的样子,程月弯从屋子里头取出了两张粮票和一点碎钱。 敲响了隔壁院子的门。 程月弯的指节刚叩上门环,院门便"吱呀"开了道缝。 王婆婆裹着灰扑扑的棉坎肩,手里攥着把豁口的菜刀,刀刃上还沾着鸡毛:“做饭时间呢,谁家小寡妇来讨——” 话到半截卡在喉咙里。 老太太眯起昏花的眼,瞧见程月弯手里攥着的粮票被夜风吹得哗啦响,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程月弯的耳尖烧得通红。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漫过——那年她冒雪离家,正是这个看着刻薄的老太太把冻昏的岁岁揣在怀里暖了一宿。 “婶子...”她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我想换只老母鸡。” 王婆子家就是养鸡的。 “换?”王婆婆突然抄起笤帚往鸡笼方向挥,“拿什么换?拿你摔碎的青花碗?还是拿你扔掉的绣花鞋?” 竹梢扫过鸡笼,惊得芦花鸡扑棱着翅膀,露出底下藏着的小陶罐——里头码着十来个鸡蛋,每个都用茅草裹得严实。 若换作是先前,程月弯说不定早就被气走了。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我家愿愿说上个月王奶奶给的窝头,里头夹着肉丝......” “那小兔崽子胡吣什么!” 王婆婆的笤帚“啪”地打在门框上,震落几缕积灰,“那是耗子啃过的剩饭!” “两张粮票,加五毛钱。”程月弯将攥得发潮的票子递过去,“再要十个鸡蛋。” “嗬,当我是供销社?”王婆婆抄起葫芦瓢舀了勺玉米碴撒向鸡群。 “就这点子钱,连鸡爪子都买不着!” 实际上是绰绰有余了。 话虽这么说,王婆婆那枯瘦的手却仍旧利索地扯过麻绳,把最肥的芦花鸡捆了个结实。 “拿着!” 程月弯这边鸡还没抓牢呢,王婆婆突然将个粗布包袱砸进她怀里,里头滚出三个热乎的烤红薯。 “别让俩崽子再在我门前饿晕了,晦气!” 转身时棉鞋踢到个竹篮,露出半件缝着补丁的小袄——正是岁岁去年冬天穿的那件。 针脚歪斜却厚实,用兄妹俩如今身上的如出一辙。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程月弯带来的粮票也是绰绰有余。 王婆婆也并未过多推辞,直接便接下来了。 也不知道这小蹄子今儿抽的哪根筋,变得正常了。 可谁说得准能持续几天呢? 若是之后又变回先前那副人见人厌的模样,这点钱还能留着给两个可怜的娃儿买点东西吃。 程月弯回到家的时候,两个娃娃早就已经醒了。 愿愿的羊角辫散了大半,衣裳也歪歪扭扭的扣着;岁岁的鞋子左右穿反了。 兄妹俩手里拿着石头,在门槛划出歪扭的刻痕。 “今早到现在,划了五道杠。” “妈妈说去挑水,划一道;说去拾柴,又划一道......” 程月弯的喉头猛地发紧。 前世她最后一次离家时,也曾见过门框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被雪水泡胀的划痕,最后都化成了孩子们眼底的冰棱。 瞧见程月弯回来,兄妹俩二人的眼中仿佛都闪着光亮。 “妈妈.....”愿愿扑上来抱住她右腿,仰着脸。 “我和哥哥都会乖乖的......” 程月弯手里的竹篓重重落地,芦花鸡扑棱着翅膀溅起雪尘。 “妈妈只是去买了点粮食。” 她解开棉袄扣子,露出怀里用体温焐着的三个烤红薯,“王婆婆给的,趁热吃。” “妈妈先吃。” 岁岁突然用衣摆裹住红薯往后退,冻裂的脚后跟磕在板凳上。 “王奶奶说...说大人不吃饱会生病。” 他们知道,妈妈先前对他们不好,是因为生病了。 吃饱饱病就好得快了。 程月弯挑开薯皮,热气裹着糖霜凝成白雾。 她故意将红薯举到愿愿面前晃了晃。 小丫头的喉头滚动两下,突然背过身去数墙上的裂缝:“我...我晌午偷吃了糕糕!” 什么糕糕,不过是车站附近来往的人吃不完,随意扔在墙角的窝窝头罢了。 干干巴巴,难啃的很。 还带着灰尘,又难吃又剌嗓子。 “这整整有三个呢,够我们一起吃的。” 程月弯直接掰开两个大的,将红薯递到兄妹二人的嘴边。 “再不吃就凉了。” 两个娃娃的肚子早就饿了,抵抗不住红薯的诱惑,就着程月弯的手,你一口我一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可爱极了。 程月弯将两小只带回了屋子里,帮他们整理好了衣衫。 “先吃点垫垫肚子,等下妈妈给你们煨鸡汤喝。” 两个娃娃本来以为有热腾腾的红薯吃已经是极好了的,没想到居然还有鸡汤!! 想着鸡汤那诱人的滋味,愿愿这个嘴馋的下意识地嗒吧出了声。 岁岁亦是,已经开始分泌口水了。 平日里奶奶家的金宝老是过来炫耀那鸡汤有多么多么好喝,多么多么美味。 可在兄妹二人的印象中,他们长这么大就喝过一次鸡汤,还是在两年前王奶奶儿子娶媳妇的时候。 虽然只有一小碗,但那滋味也够他们回味许久了。 第1章 重活一世 程月弯是被胭脂香呛清醒的。 冰凉的雪花粘在睫毛上,她恍惚看见自己左手攥着张北上的火车票,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正泛着冷光。 这枚本该在二十年前典当掉的婚戒,此刻却明晃晃套在指间,衬得她冻红的指尖越发像雪地里的红梅。 “妈妈......” 细若游丝的呼唤穿透风雪。 她踉跄转身,望见不远处供销社斑驳的砖墙下蜷着两个雪团。五岁的岁岁正用单薄的身子护着妹妹愿愿。 妹妹的羊角辫结满冰棱,哥哥的棉鞋破洞里露出冻紫的脚趾。 愿愿怀里抱着个铁皮盒,盖子被砸得坑坑洼洼,却用红头绳系着朵歪扭的蝴蝶结。 记忆如冰锥刺穿太阳穴。 程月弯猛然意识到。 她重生了。 这是二十年前的腊月二十三,她前世抛下孩子们逃往省城的日子。 此刻装着细软的蓝布包袱正在肩头摇晃,里头还塞着从孩子们枕头底摸出的三张粮票。 “妈妈要走了是不是?”岁岁突然开口,早熟的眼睛像两口枯井。 “王奶奶说,山沟沟留不住金凤凰。” 愿愿从哥哥咯吱窝里探出头,脏兮兮的小手举着半块早就冷掉了的烤红薯。 “给妈妈路上吃,我和哥哥晒了三天稻草换的。” 孩子手背的冻疮裂开了,血珠凝在红薯皮上,像雪地里撒了把朱砂。 程月弯的指甲掐进掌心,心里一阵酸,眼眶泛热。 前世她头也不回地踏上绿皮火车,自此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直到十年后在省城撞见偷馒头的岁岁。 少年右手少了三根手指,说是捡废铁时被轧断的;而愿愿拖着条跛腿,据说是在纺织厂当童工的时候不小心被卷进了机器。 见程月弯微怔住,愿愿似乎是觉察到机会。 “妈妈不要走!” 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滚烫的眼泪渗进裤管。 虽然平日在家里妈妈也不管他们,有时候甚至不给他们饭吃。 但是愿愿和哥哥还是不想成为没有妈妈的野草。 “我以后每天只吃一顿饭,省下来的钱都给妈妈!” 孩子的额头烫得像块炭,程月弯这才发现愿愿在发烧。 “喂!你还上不上车了?” 绿皮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在列车上的乘务员不耐烦的催促道,身上带着股浓郁刺鼻的劣质香水味。 两个孩子也仰着头,眼中带着希冀。 “我们回家!” 她打开包袱系带,从里头拿出两件衣裳给兄妹俩穿上。 虽然有些大,但胜在暖和。 兄妹俩似乎还没从“妈妈不走了”的这么个巨大的惊喜中走出来,一路上都有些飘飘然的。 愿愿的铁皮盒硌在胸口,随着脚步发出哗啦轻响。 今日的太阳格外的亮,也格外的耀眼,照亮盒盖上歪歪扭扭的蜡笔画:三个小人手拉手,中间的女子发梢卷着花儿。 “这是妈妈。”岁岁闷声说,“妹妹说你是画本里的嫦娥。” 程月弯的眼泪砸在铁皮盒上。 前世她不喜宋怀生,连带着对两个孩子也很是厌恶,不管不顾,甚至将他们视为自己这一生的耻辱。 直到生命的尽头,在知晓所有的真相之后,才晓得自己这一生过的有多么的可笑。 程月弯一手抱着愿愿,一手牵着岁岁。 “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程月弯抱着愿愿穿过雪地时,乌发与红头绳在风中纠缠,冻红的鼻尖衬得唇色愈发明艳。 粗布棉衣裹不住的腰肢在积雪中摇曳生姿,连路过的行人都看怔了神。 暗叹这哪是山沟里的妇人,分明是年画上走下来的仙姑。 土坯房里飘着一股子霉味,炕席上还摊着半盒没盖严的蛤蜊油。 程月弯把孩子们塞进被窝。 退烧药在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吃了,现在倒是不烧了。 简单地给二人梳洗了一番之后,拿起蛤蜊油就往愿愿的手上擦。 孩子的手心全是茧子,根本不像五岁孩童的手。 “妈妈...”愿愿突然抓住她衣袖,"愿愿不要香香,妈妈自己留着擦就行。" 她还记得去年奶奶家的金宝调皮跑进了妈妈的房间,将屋子里的东西弄得一团乱。 妈妈最宝贝的那盒蛤蜊油都被掀翻在了地上,沾染上了一地的泥,不能用了。 当时妈妈哭得好大声。 骂金宝,骂爸爸,骂......她和哥哥...... 说若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拖了后腿,她怎么会过上如今这般艰苦的日子。 愿愿可以不要蛤蜊油,但不能没有妈妈。 旁边的岁岁也是不禁将脚趾往裤腿里缩了几分,试图盖住自己长满冻疮的脚趾。 “今天咱们就抹个痛快。”她挑出香膏细细涂抹,茉莉香混着药味在炕头漫开。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拍打得窗纸噗噗作响。 看着面前熟悉但又陌生的妈妈。 岁岁和愿愿不由自主地在心中祈祷着。 神仙伯伯啊,哪怕这只是一场梦,也请让这场梦做的再持久些吧。 抹着抹着,愿愿突然打了个颤,眼泪珠子似的滚下来,砸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 “妈妈还是要走的对不对?” 小丫头抽噎着,结着冰碴的羊角辫随着动作摇晃。 早上的妈妈也是很温柔,还将家里仅剩的两个鸡蛋都给了她和哥哥。 笑着说自己要去镇上再多买些鸡蛋回来。 所以现在在愿愿的潜意识里,温柔的妈妈=妈妈要走了。 程月弯猛地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 愿愿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间,那块前世被寒风吹痛的旧伤疤,此刻正贴着女儿柔软的脸颊。 前世她摸爬滚打功成名就之后,回想起来,最对不起的便是两个孩子。 檐角的冰凌突然断裂,在雪地上砸出清脆的响。 “妈妈不走了。” 外头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日光透过窗棂洒在炕头,将三人依偎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程月弯轻轻哼起摇篮曲,感觉到怀中的小身体渐渐放松。 愿愿的烧退了,梦里还在嘟囔:“妈妈不要走,愿愿可以捡破烂养你的......” 岁岁蜷成虾米状,手指仍死死攥着她一绺青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