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天庭地府的我,只想活下去》 第49章 劫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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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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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仙踪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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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修行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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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道途新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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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道门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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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鬼影幢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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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尘世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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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地府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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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森罗殿成 李延驾驶着白云仙鹤,在江州周边的崇山峻岭间盘旋。 他需要一处风水宝地,嗯,或者说,一处阴气森森,鸟不拉屎的绝地。 “鹤兄,咱们再往那边看看。”李延指着一片墨绿色的原始山林。 那片山林地势险恶,林木也比别处更显幽深,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一股子阴冷潮湿的气息。 白云仙鹤发出一声清鸣,振翅向着那片区域飞去。 越是靠近,李延越是满意。 这里山势陡峭,人迹罕至,连猎户都不会轻易涉足。 仙鹤在一处狭窄的山谷入口处缓缓降落。 李延跳下鹤背,打量着四周。 谷口乱石嶙峋,枯藤遍地,一股阴冷的风从谷内吹出,带着腐叶与泥土的腥气。 “不错不错,有那味儿了。”李延搓了搓手,颇为兴奋。 他让仙鹤在外等候,自己则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谷深处走去。 山谷内光线昏暗,两侧是陡峭的石壁,上面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李延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巨大的,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石壁之下,仿佛巨兽张开的深渊巨口。 洞口周围,寸草不生,只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黑色岩石。 一阵阵阴风从洞内呼啸而出,带着令人牙酸的呜咽声。 “我靠,天然大溶洞!”李延眼睛一亮。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幽冥入口!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洞口,向内张望。 洞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只有水滴滴落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完美!”李延一拍大腿。 “就这儿了!” 他兴冲冲的退出山谷,召回仙鹤,回了青峰山顶的玄穹道宫。 接下来的数日,李延便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地府主题乐园建设工程。 白日里,他来到那处隐秘山谷,便召唤出岩土神熊。 “熊哥,开工了!”李延指着那巨大的溶洞入口,意气风发。 岩土神熊那庞大的身影凭空出现。 李延从游戏包裹中,一件件取出那些新解锁的幽冥风格家园摆件。 一块块闪烁着幽光的幽冥石材,被他堆在一旁。 一杆杆刻着诡异符文的黄泉路引插在地上,散发着淡淡的黑气。 一座古朴而巨大的鬼门关牌坊的部件,散落在地。 还有一些森罗殿基石、奈何桥残碑之类的玩意儿。 “熊哥,按照我的指示,先把这洞口给我扩建一下,然后把这鬼门关牌坊给立起来!” 岩土神熊发出一声低吼,迈开沉重步伐,便在李延指挥下,对溶洞大刀阔斧的改造起来。 巨熊双掌挥舞,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拍碎。 山石滚落,尘土飞扬。 在岩土神熊的恐怖巨力下,溶洞入口迅速被拓宽、拔高,变得更加宏伟、狰狞。 随后,李延指挥岩土神熊,将那些鬼门关牌坊的部件一一拼接、竖立。 当那座高达十余米,通体漆黑,雕刻着无数狰狞鬼首的巨大牌坊,矗立在溶洞入口处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诡秘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峡谷。 牌坊正中,三个血色大字——鬼门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漂亮!”李延看着眼前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 “光有牌坊还不够,气氛组得跟上!” 他将那些幽冥石材沿着牌坊两侧,一直延伸到溶洞里面,铺设出一条蜿蜒曲折的黄泉路。 路旁,则插上了那些黄泉路引和迷魂灯。 引魂幡招展,阴风阵阵;迷魂灯摇曳,绿光幽幽。 再加上那些栩栩如生的鬼卒雕像往路边一摆,手持叉棍,怒目圆睁。 整个溶洞入口,瞬间变得阴森恐怖,鬼气森森。 李延甚至还恶趣味的从包裹里取出几个会发出低沉呜咽声的幽魂风铃,挂在了鬼门关牌坊的飞檐下。 进入溶洞不远,是一条天然形成的地下暗河。 李延指挥岩土神熊,将幽冥石桥架设在暗河之上。 桥面湿滑,刻着鬼卒图案,走在上面,一股阴冷之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桥头两侧,则摆上了几尊从包裹中取出的鬼卒雕像,手持钢叉锁链,怒目圆睁,栩栩如生。 过了石桥,溶洞空间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然穹洞。 李延又取出引魂幡、迷魂灯等家园摆件,在穹洞四周精心布置。 引魂幡无风自动,发出呜呜的声响。 迷魂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摇曳不定,将整个穹洞映照得鬼气森森。 而穹洞正中央,他指挥岩土神熊,建起了一座森罗殿。 李延从包裹中取出那块森罗殿牌匾,挂在门阙正中。 黑底金字的牌匾,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肃杀。 夜晚,李延会召唤灵目鹰,让它在高空巡视,尤其盯着那些传出鬼事的区域。 灵目鹰的视力极其锐利,夜间也能洞察秋毫。 它带回的模糊信息显示,确实有一些行踪诡异的黑影,在深夜出没于荒僻的村落和山林之间。 这些黑影行动迅速,组织有序,不像是普通的孤魂野鬼。 他发现,这些鬼差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江州、苍州、雷州三地交界处的偏僻地区。 他们似乎在刻意制造恐慌,却又小心翼翼的避开大的城镇和官府力量。 “看来,这帮家伙也不是傻大胆。” “只是不知道,他们背后,究竟是谁在捣鬼。” 江州城南,血羽教分坛那处隐秘的院落。 静室之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魏合跪伏在地,身体微微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主座上,端坐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 来人正是从总坛赶来的黑煞护法。 他身形枯瘦,手指修长惨白,如同鹰爪。 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仿佛刚从九幽地狱中走出。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魏合声音干涩,小心翼翼的汇报完青河县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黑煞护法静静听着,斗篷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单调的笃笃声。 魏合每听到一下,心便跟着抽搐一下。 良久,黑煞护法才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声音沙哑刺耳,如同砂纸摩擦。 “玄穹云泽真君?翊水伏魔威灵显化大将军?” “呵呵,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看向魏合,目光锐利如刀:“魏坛主,你当真以为,这世上会有什么真仙神将,无缘无故降临到青河县那等穷乡僻壤?” 魏合心中一颤,连忙躬身道:“属下愚钝,只是……那金雨活死人,神将诛妖邪,皆是数千人亲眼目睹,做不得假。连江州道录司的灵虚真人都当场拜服……” “亲眼目睹?”黑煞护法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凡夫俗子,眼见就一定为实吗?些许障眼法,一些特殊的秘术,足以蒙蔽他们的双眼。” “至于活死人肉白骨……”他顿了顿,声音中透出一股傲然。 “我血羽教的炼尸之术,修炼到高深境界,操控生死,亦非难事。只不过,手段与他们不同罢了。” 魏合心中暗道:“炼尸是炼尸,活死人是活死人,那能一样吗?人家那是金光普照,生机勃勃,咱们这是阴气森森,死气沉沉啊!” 但他嘴上却不敢反驳,只是喏喏连声:“护法大人明见万里,属下短视了。” 黑煞护法冷哼一声:“一个小小的青河县,接连出现所谓的‘仙迹’,若说背后没有玄机,本座第一个不信。” “依本座看,定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利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图谋不轨!” 他话锋一转,语气冰冷:“你之前派人的试探,太过畏首畏尾,简直隔靴搔痒!” “那些所谓的鬼事传闻,虽有些声势,却未伤及根本,如何能逼出那幕后之人的真正底牌?” 魏合心中叫苦不迭,暗道:“那可是疑似真仙的存在啊!属下的小胳膊小腿,哪敢真去捋虎须?” 但他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是更加恭敬的垂下头:“请护法大人示下,我们该如何行事?” “即刻起分坛上下,把动作搞大些!” “那些所谓的‘阴兵过路’、‘鬼差勾魂’,做得还不够逼真,不够吓人!要让他们真正感受到恐惧,感受到绝望!” “在大劫将近的谶语期间,趁乱行事,多抓点材料回来。” “延寿丹、驻颜散的炼制,不可再停!总坛那边,需求很大!” 魏合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加大力度?掠夺人口?重新炼制那些“丹药”? 这……这简直是在自取灭亡啊! 那玄穹云泽真君和翊水伏魔大将军的神威,他可是听说了的。 万一真的触怒了那等存在,整个江州分坛,怕是都要灰飞烟灭! “护法大人……三思啊!”魏合鼓起勇气,颤声劝道。 “那青河县的神迹非同小可,如果我们行事太过张扬,恐怕会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黑煞护法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 “魏坛主,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 “区区一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就把你吓成这样?” “本座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更何况,”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诱惑,“若此事办得好,让总坛满意,你我的好处,自然少不了。” 魏合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黑煞护法心意已决,再劝也是无用。 血羽教教规森严,违逆上令者,死路一条。 他现在不听黑煞护法的,立刻就会死。 听了,或许还能多活几天,但招惹了那位真君,下场恐怕比死还难受。 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两头猛虎夹在中间的兔子,无论往哪边跑,都是死路一条。 “怎么?魏坛主,你对本座的命令,有异议?”黑煞护法声音转冷,一股强大的威压弥漫开来,压得魏合几乎喘不过气。 魏合浑身一颤,连忙跪伏在地:“属下不敢!属下……谨遵护法大人谕令!” 他心中充满了绝望。 完了,全完了。 这江州分坛,怕是要被这位黑煞护法带着,一路狂奔向毁灭的深渊了。 而他,就是那个被绑在战车上,无法挣脱的可怜虫。 “很好。”黑煞护法满意的点了点头。 “记住,动作要快,要隐秘,但也要足够震慑人心。” “让那些愚昧的凡夫俗子,在恐惧中颤抖吧!他们越恐惧,对我们的行动就越有利。” “至于那个所谓的‘真君’……”黑煞护法眼中闪过一丝狞笑。 “若他真敢露面,本座不介意,亲手送他一程,让他去真正的幽冥地府报道!” “去吧,把事情办得漂亮些,莫要让本座失望。” 魏合失魂落魄的退出静室,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 他这个小小的分坛坛主,注定要成为这场江州风暴中的牺牲品。 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召来几名心腹执事。 “传……传本座命令……”魏合声音沙哑,艰难的将黑煞护法的指令传达下去。 他看着那些同样面露惊恐与不解的心腹,心中充满了苦涩。 罢了,罢了,死就死吧。 能拉上几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不算太孤单。 此时,在那处隐秘的山谷溶洞中。 李延看着眼前这座地府主题乐园一期工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经过数日的精心布置,这里已经大变样。 森罗殿牌匾高悬,幽冥石桥横跨,鬼卒雕像林立,引魂幡招展,迷魂灯幽幽。 整个溶洞内,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再加上那些刻意营造的细节,足以以假乱真。 “嗯,差不多了。”李延拍了拍手。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在见到他这个正版地府时,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第59章 鬼将现世 山谷深处,那座新落成的鬼门关牌坊下,李延负手而立。 阴风从溶洞内卷出,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这地府的门面是搭起来了,接下来,就该干点正事了。”他喃喃自语。 “希望今天这骰子,能给点力。” 李延深吸一口气,意念沉入识海,那枚金色的随机坐骑骰静静悬浮。 这些天,他每日都虔诚祈祷,希望能摇出个与地府沾边的坐骑,好配合他接下来的大计划。 可惜,事与愿违,都是些造型跟幽冥八竿子打不着的猛兽、仙兽。 “成败在此一举了!” 李延屏气凝神,意念猛的点在骰子上。 骰子滴溜溜旋转起来,六个面上光影变幻,无数珍禽异兽的图案飞速闪过。 光芒渐渐收敛,骰子旋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在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中,骰子缓缓定格。 一个李延从未见过的图案,出现在骰子上方。 那图案复杂而狰狞,透着一股森然霸气。 一员骑跨着骨马,手持巨刃的鬼面将军,周身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 “噫!好!我中了!”李延差点没蹦起来。 这图案,他太熟悉了! 《九霄问道》里,幽冥鬼域深处,那个曾经在他开荒的时候没少灭团的守关BOSS之一——阎罗鬼将! “出货了!出货了!还是个BOSS同模!”李延激动得直搓手。 这阎罗鬼将,当年可是他刷了不知道多少次副本,才侥幸爆出一块坐骑令牌的稀有货色! 他迫不及待的心念一动,将其召唤出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煞气,凭空在鬼门关前炸开! 地面似乎都震动了一下,周围的迷魂灯火光剧烈摇曳,引魂幡猎猎作响。 一头半人半马,通体缭绕着幽绿冥火的狰狞巨物,轰然降临! 上半身,是一个戴着青铜鬼面头盔的魁梧武将。 盔顶插着数根残破染血的雉翎,在阴风中微微摆动。 鬼面之下,两点幽绿的冥火在空洞的眼眶中熊熊燃烧,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身披厚重的玄铁鱼鳞甲,甲片缝隙间,不断有幽绿色的冥火丝丝缕缕的渗出。 胸口处,镶嵌着一枚古朴的虎符,上面隐约可见酆都二字,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他的双臂粗壮有力,缠绕着数圈闪烁着寒光的锁魂链。 手中紧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柄偃月刀,刀刃上似乎还凝固着暗黑色的血迹。 而其下半身,乃是雄壮的战马之躯。 马身骨架与灵体交织,坚硬的肋骨部分裸露在外,其中悬浮着一颗幽蓝色的、搏动不休的心脏,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马蹄并非血肉,而是纯粹玄铁锻造,每一次踏在地上,脚下便会凭空绽放出一朵朵妖异的血色彼岸花,悄然绽放,又迅速枯萎。 它的鬃毛,则全是幽蓝色的火焰构成,如同活物般随风飘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马鞍之上,同样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一条仿佛鲜血织就的披风,束在他的腰间,随风猎猎作响。 这阎罗鬼将一出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便笼罩了整个山谷。 那些李延精心布置的引魂幡、迷魂灯,在这股威压之下,仿佛都黯然失色。 就连那高大的鬼门关牌坊,似乎都在这鬼将的气势下矮了几分。 “这……这压迫感,简直爆表啊!”李延咽了口唾沫,心中震撼不已。 他在游戏里隔着屏幕看这BOSS,只觉得威猛酷炫。 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这玩意儿的真实气场有多么恐怖。 这要是拉出去,别说抓几个假鬼差,就算是去攻打一座县城,怕是也够了! 就在李延震惊之时,那马上的阎罗鬼将,突然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燃烧着冥火的空洞眼眶,“望”向李延。 随即,一个低沉、沙哑,却又带着金石之音的嗓音,从鬼面盔下传出: “末将岳无咎,拜见府君大人!” 说着,他那与马身融合的下半身,前蹄微弯,竟做出单膝跪地之姿。 李延:“???” 他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的阎罗鬼将岳无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坐骑,竟然有灵智?还能开口说话? 之前的赤焰魔狮、白云仙鹤虽然也通人性,却也只能简单交流。 这个岳无咎,却能口吐人言,还自称末将,拜见府君! “难道是……信仰之力的加持,让这些游戏里的数据,开始真正‘活’过来了?” 李延心中念头急转。 他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心神,学着戏文里那些大人物的腔调,沉声道:“岳将军,请起。” 阎罗鬼将岳无咎直起身子,依旧是那副威严的姿态,静静等待李延的命令。 李延眼珠子转了转,心中迅速分析。 这岳无咎,似乎比之前的坐骑,灵智要高出不少。 难道是……信仰之力的缘故? 他想起包裹中那些因为信仰之力而解锁的物品,以及自身实力和坐骑能力的缓慢提升。 “莫非,信仰之力不仅能解锁物品,还能……给召唤出来的坐骑‘充值’,提升他们的灵智和能力?” 这个猜测让他心中一阵火热。 “岳无咎?”李延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嗯,他自己感觉是这样。 “末将在。”岳无咎应声依旧简短恭敬。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李延继续试探。 “府君大人所思,末将略能感知。府君大人所言,末将无不遵从。”岳无咎回答道,声音依旧沉闷。 李延心中了然。 看来这阎罗鬼将的灵智,确实提升不少,但似乎还是有些……死板,或者说,像是被设定了某种定式一般。 不过,这样也好! 一个能完美执行命令、气场又强的打手,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 “很好。”李延点了点头,便代入了“府君大人”的角色。 “岳无咎,展示一下你的本事。” “遵命!” 阎罗鬼将应了一声,手中偃月刀一震! 刀锋上,瞬间燃起熊熊的幽绿色冥火,一股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弥漫开来。 他猛的将偃月刀向前一劈! 一道数丈长的半月形冥火刀罡,呼啸而出,斩向远处一块巨石! “轰!” 巨石应声而碎,化作无数焦黑的石块,四散飞溅! 切口处,光滑如镜,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绿色冥火,发出滋滋的声响。 “好家伙!”李延看得眼皮一跳。 旋即岳无咎手中偃月刀一震,周身黑气翻涌。 他猛的将偃月刀往地上一插! “鬼域,开!” 霎时间,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地面,瞬间化作一片焦土! 无数惨白的手骨从地下伸出,空气中弥漫起浓郁的硫磺与血腥气味。 天空也仿佛暗了下来,阴风怒号,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李延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真正的九幽地狱。 “我靠!领域技能!”李延心中惊呼。 这跟游戏里BOSS放技能的场面,一模一样啊! 岳无咎抬起手臂,手臂上的锁魂链铮铮作响,飞射而出,缠住远处一棵枯树。 “锁魂!” 一声低喝,他掌心之中,骤然射出一道漆黑的锁链虚影! 那锁链虚影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瞬间缠绕住枯树,猛的一拉! 只见一道淡淡的,几乎透明的虚影,竟从枯树中被硬生生扯了出来,发出一阵无声的哀嚎,被拖拽着没入阎罗鬼将的掌心,消失不见。 李延看得心中一凛。 这拘魂之术,专门针对灵魂! “厉害!厉害!”他抚掌赞叹。 “岳将军,你可还能召唤阴兵?”这才是李延最关心的。 阎罗鬼将胸口那枚酆都虎符微微一亮。 他沉声道:“回府君大人,末将可凭虎符,征召阴兵。” “只是……召唤阴兵,需消耗魂魄。” “末将刚从沉睡中苏醒,魂魄不足,无法大规模征召。” 他顿了顿,又道:“若能收集到足够的魂魄,即可征召阴兵。” 李延眼睛一亮! “收集灵魂,召唤阴差?” 这设定,他太熟悉了! 游戏里,阎罗鬼将这个BOSS,就会在战斗中不断吸收阵亡玩家的灵魂,然后召唤出各种小怪阴差来助战。 “也就是说,只要灵魂管够,我就能拉起一支阴兵队伍?”李延心中盘算。 他搓了搓手,一个绝妙的计划在脑中成型。 “岳将军,你先收了神通吧。”李延说道。 “是,府君大人。”岳无咎周身黑气一敛,那恐怖的鬼域景象也随之消失,四周也恢复了原状。 李延看着岳无咎,越看越满意。 这家伙,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有实力,有排场,关键是,还能帮他解决地府基层员工的问题! 更妙的是,照他以往的经验,坐骑召唤时间一过,它们施展的某些术法,或是造出的东西,并不会立刻消失。 比如赤焰魔狮留下的火焰,岩土神熊开凿的洞府。 “也就是说,即便岳无咎的召唤时间到了,他召唤出来的那些阴差,只要我不主动取消,他们就还能继续存在,听我号令?” 李延越想越兴奋。 这简直是买一送多,还带永久售后的好事啊! “岳无咎,”李延沉吟片刻,开口道,“本府君如今要重整幽冥秩序,荡清寰宇邪祟,正值用人之际。” “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岳无咎再次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末将愿为府君大人效死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延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 “本府君交给你第一个任务。”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随我去一个地方,抓几个冒充阴差、扰乱阴阳秩序的跳梁小丑!” “我要让世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冥府执法!” 他已选好了第一个立威的目标。 就是那个在他下山探听消息时,村民们口中传得最邪乎,民怨也最大的村子——黑风口。 据说那里夜夜都有阴兵抬着鬼轿招摇过市,而且已经有好几户人家莫名失踪了青壮,闹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正好拿他们开刀,杀鸡儆猴,顺便捞点“阴差”回来。 第60章 地府执法 黑风口。 月黑,风高。 山林间,李延蹲伏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上,身形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他已在此潜伏了近两个小时,耐心如同最老练的猎人。 山下那个叫黑风口的村落,此刻死寂一片。 偶有几声犬吠,也带着压抑的惊惧,很快便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 “啧,这帮家伙,出场派头倒是挺足。”李延透过枝叶缝隙,望着远处山道上渐渐清晰的幽绿光点,心中暗自吐槽。 阴风阵阵,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风,带着几分人为的刻意,不似自然。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锁链拖曳在地面的摩擦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似有若无的哭泣。 村子里,本就紧闭的门窗更是死寂,连灯火都不敢点一盏,只有瑟瑟发抖的恐惧在弥漫。 一队身影,终于从山道拐角处缓缓显露。 为首几人,提着惨绿光芒的灯笼。 灯笼惨绿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将周围的树影映照得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 “磷粉……还是劣质的。”李延撇了撇嘴,一眼就看穿了那绿光的来历。 队伍缓缓靠近,借着惨绿的灯光,李延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约莫十几个阴兵,身着破烂不堪的甲胄,锈迹斑斑,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白粉,眼圈被描得乌黑,嘴唇却血红,在惨绿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他们手中提着同样锈蚀的兵器,长矛、朴刀、铁尺,样式杂乱。 在他们身后,是几个被粗绳捆绑着,口中塞着布团的人影。 这些人影踉踉跄跄,显然是活人,却被当作“鬼魂”一般押解着。 “演技太差了,道具也简陋。”李延看得直摇头。 这些所谓的阴兵,脚步虚浮,气息杂乱,根本没有阴司鬼差该有的半分阴森与死寂。 尤其是领头那个身材魁梧的鬼将,身上除了浓烈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股刺鼻的劣质丹药气味。 “我说呢,这味儿也太冲了,哪家阴差身上是这股子馊了吧唧的药渣子味儿?” 眼看这队阴兵就要押着那些鬼魂转入通往深山的另一条小径,李延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看了看身上,一套叫幽冥巡查使的时装。 甲胄通体玄黑,肩部、护心镜等处,点缀着狰狞的鬼面浮雕。 一层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暗光华,如同水波般在他周身流转,不显眼,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正好合他接下来要扮演的角色。 李延深吸一口气,从藏身的树冠阴影中,一步踏出。 他没刻意隐藏身形,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山道旁的一块巨石之上,居高临下,俯瞰着那队惊愕的阴兵。 “嗯?”领头那鬼将最先反应过来,猛的抬头,惨绿灯光下,他那涂抹得青白交加的脸庞显得格外扭曲。 “什么人?!”他厉声喝道,声音却有些发虚。 李延没有理会他的喝问。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目光如同看着一群跳梁小丑。 随即,他心念一动,对识海中的阎罗鬼将岳无咎下了指令。 “岳将军,让他们开开眼。” “遵命,府君大人!”岳无咎那沉闷如金石的声音在李延脑海中响起。 下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自李延身后轰然爆发! 李延和岳无咎脚下,方圆数十丈的地面猛然一震! “鬼域,开!” 岳无咎那与马身融合的下半身重重踏在地上,口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 霎时间,天旋地转! 周围的景物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般迅速扭曲、变色。 原本的山林、小道消失不见。 眼前已是一片焦黑、龟裂的大地。 无数惨白的手骨从地底突兀的伸出,在空中徒劳的抓挠。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浓郁的硫磺与血腥气味,令人作呕。 天空变得一片暗红,仿佛有无尽的血云在翻滚。 阴风怒号,鬼哭狼嚎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尖锐刺耳,直透神魂! 那些提着惨绿灯笼的阴兵,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领头那鬼将脸上的白粉簌簌掉落,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瘫倒在地,手中的灯笼也滚落一旁,绿光闪烁了几下,便熄灭了。 他嘴巴张得老大,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其余那些阴兵,更是凄惨。 他们本就是些被粗劣手法操控的尸傀,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怖鬼域冲击下,哪里还能动弹? 手中的兵器当啷啷掉了一地,身体僵直的向后栽倒,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烂泥。 只有那些被捆绑的鬼魂——可怜的村民们,此刻也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如同神魔降世般的恐怖景象,以及那站在巨石之上,周身散发着幽暗光华,宛如真正冥府神祇的身影。 “尔等……好大的胆子!”李延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在这片鬼哭狼嚎的鬼域之中,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竟敢假冒阴差,掳掠生魂,扰乱阴阳秩序!” “可知……该当何罪?!” 那瘫倒在地的鬼将闻言,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裤裆处迅速洇湿一片,散发出难闻的骚臭。 他想开口求饶,却发现自己的舌头早已僵硬,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延目光扫过那些倒地的尸傀,又落在那些被捆绑的村民身上。 他抬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劲气拂过,村民们口中的布团纷纷脱落。 “本使,乃地府执法使!” “今日巡查此地,便是要缉拿一切鬼祟,以正阴阳!” “尔等罪孽深重,今日,便是尔等的死期!” 听到地府执法使这七个字,那为首的鬼将更是面无人色,眼中充满了绝望。 完了! 这下,真死定了! 此时,远处黑风口的村子里,终于有一些胆大的村民,被这边的巨大动静惊动,又见那可怕的阴兵似乎出了变故,壮着胆子,拿着锄头、柴刀,远远的探头探脑。 当他们看到那片诡异的焦土鬼域,以及那威风凛凛、煞气冲天,如同神明般的李延时,一个个都吓得腿肚子发软,几乎要当场跪下。 李延目光扫过那些远远观望的村民,以及被解救下来,依旧惊魂未定的几个受害者。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又拔高几分,好让每个人都听清: “此乃幽冥执法,押解罪魂归案!” “这些妖人,假冒阴司鬼差,祸乱乡里,罪不容诛!” “尔等村民,速速散去,莫要惊扰阴司秩序!” 李延不再多言,对着那些假阴兵虚空一指。 岳无咎会意,手中偃月刀猛的往地上一顿! “收!” 那片笼罩数十丈的鬼域,瞬间开始收缩! 焦土、白骨、血云、阴风……所有的恐怖景象,都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牵引,向着岳无咎和那些被捆绑的罪犯汇聚而去。 那些被捆绑的妖人和尸傀,连同他们脚下的土地,都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扭曲,最终化作一道道流光,没入了岳无咎那庞大的身躯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他们真的被拖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自然是鬼域技能的效果,被困在领域内,未能及时逃脱的目标,会被暂时吞噬,持续受到伤害。 李延要的,正是这种让他们凭空消失的骇人场面。 做完这一切,李延从怀中摸出一枚备好的瞬隐符——一件游戏道具。 这瞬隐符不过是低阶的脱身道具,用后能生出强光烟雾,留下一道残影,真身则随机遁出不远。 待到光芒散去,浓烟渐消,那些假冒阴差的妖人和地府执法使早已消失不见。 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硫磺气息,以及那片被鬼域肆虐过,变得有些焦黑的土地,提醒着人们方才的一切。 山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被解救的村民,和远处赶来的村民,一个个都还沉浸在方才那震撼无比的景象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神……神仙啊!” 一个被救的百姓,最先反应过来,双膝一软,便朝着李延消失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多谢执法使大人救命之恩!多谢执法使大人救命之恩啊!” 他这一跪,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 其余的村民们,也纷纷醒悟过来,争先恐后的跪倒在地,朝着空无一人的巨石方向,拼命磕头。 “神仙显灵了!” “那些天杀的假鬼差,终于被收走了!” “呜呜呜……我的儿啊,你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一个失去了儿子的妇人,哭得撕心裂肺。 恐惧、震惊、庆幸、感激……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村民们心中交织。 他们之前只听说过玄穹云泽真君显圣,翊水伏魔大将军降妖。 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威严恐怖的地府执法使! 黑风口今夜所发生的一切,注定要像插上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四方。 密林深处,李延和岳无咎早已悄然远遁。 “呼……演技还行吧?”李延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对身旁的岳无咎说道。 岳无咎那燃烧着冥火的眼眶转向他,沉闷的声音响起:“府君大人,神威盖世。” 李延听了,嘴角咧了咧:“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 今晚这出戏,演得还算成功。 不仅震慑了宵小,救了人,还顺便又刷了一波声望。 更重要的是,阎罗鬼将岳无咎的鬼域技能,果然给力! 等过段时间,他再把他们放出来,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正好可以用来审问,看看他们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 “刚才收进去那些家伙,怎么样了?”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回府君大人,”岳无咎道,“为首的尚存一口气,其余的,阴魄不足,只能征召为低阶阴兵。” “哦?”李延眼睛一亮,“还能废物利用?” 他现在心情极好。 今晚这一出,不仅成功立威,震慑了宵小,还顺便给自己的地府招募了第一批免费劳动力。 更重要的是,那些被救村民和目击者的反应,让他看到了新一波信仰之力暴涨的希望。 “走,岳将军,回咱们的地府,好好审审那些活口,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李延心情愉快的带着他的鬼将,向着那处隐秘山谷行去。 第61章 收编亡魂 李延踏入他亲手督造的森罗殿,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按照前世记忆里电视剧中地府的模样,进行了一番精装修。 洞顶悬挂着几盏用迷魂灯改造的幽绿长灯,光线昏暗,摇曳不定。 两侧石壁上,用不知名的矿石粉末,绘制着模糊的鬼卒巡逻、恶鬼受刑的壁画,粗糙却也添了几分阴森。 正前方,是一个用巨石垒砌的高台。 台上放置着一张宽大的石椅,椅背雕刻着狰狞的兽首,正是李延给自己准备的阎罗宝座。 此刻,他大马金刀的坐在石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嗯,虽然简陋了点,但氛围感还行。” “岳将军。”李延淡淡开口。 他身侧黑气一涌,阎罗鬼将岳无咎那魁梧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单膝跪地:“府君大人。” “把那些‘材料’放出来吧。”李延吩咐道。 “遵命。” 岳无咎起身,手中偃月刀往地上一顿。 他胸前那枚刻着酆都二字的虎符微微一亮。 随即,他张开空洞的左手,掌心黑气翻涌,如同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 “噗通!噗通!” 十几个身影,如同被呕吐出来一般,从那黑色漩涡中跌落在森罗殿冰冷的地面上。 正是先前被岳无咎用鬼域吞噬的那些假阴兵——血羽教的尸傀。 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身上的破烂甲胄更显狼狈,脸上涂抹的白粉混着泥土,一片狼藉。 这些尸傀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仿佛彻底的死物。 李延饶有兴致的看着。 他想知道,岳无咎是如何将这些尸傀转化为真正的阴兵的。 岳无咎走到那些尸傀面前,鬼面头盔下的冥火跳动了一下。 他伸出戴着玄铁手甲的右手,五指虚张,对准了其中一具尸傀。 “敕!”一声低喝。 一道凝练的幽绿色冥火,从他掌心射出,如同烙铁般印在那尸傀的眉心。 那些尸傀在冥火中剧烈扭曲、翻滚,体表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黑气被冥火炼化,发出滋滋的轻响。 他们的身躯在火焰中渐渐发生着变化。 原本破烂不堪的衣甲被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套制式统一的玄黑色阴兵甲胄,胸口处烙印着一个模糊的鬼面印记。 手中那些锈蚀的兵器,也化为灰烬,转而凝结出闪烁着幽光的冥铁长戈与朴刀。 这个过程,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但那些尸傀的眼神,却在冥火的灼烧中,渐渐由最初的呆滞、空洞,转变为两团微弱的、闪烁不定的幽蓝色火焰。 半晌,冥火渐渐收敛,最终熄灭。 十几个身披玄黑甲胄,手持冥铁兵刃的阴兵,静静的伫立在殿下。 虽然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却不再有先前尸傀那种令人作呕的邪祟感。 反而多了一丝……秩序与肃穆。 “这些便是……低阶阴兵?”李延摸着下巴,仔细观察。 这些新生的阴兵,与岳无咎相比,气势上差了不止一筹。 他们身上的甲胄虽然完整,却不如岳无咎的精致繁复。 手中的兵器也只是普通的制式兵刃。 但李延能感觉到,他们体内蕴含着一种奇特的能量,与岳无咎身上的冥火同源,却又稀薄许多。 而且,这些阴兵似乎能够切换形态。 有时,他们的身形凝实,与常人无异,甲胄兵器都带着金属的质感。 有时,他们的身躯又会变得有些虚幻,仿佛一层薄雾构成,手中的兵器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岳将军,他们这状态……”李延问道。 “回府君大人,”岳无咎沉声道,“此乃阴兵之常态。” “实体,可伤阳世之物。虚体,可触阴魂之体,对魂魄有额外克制。” 李延点了点头,这设定倒是很实用。 “他们的灵智如何?”他又问。 岳无咎道:“因阴魄不足,灵智初开,仅存些许生前执念。” “大多是……被害之时的惨状。” 李延闻言,目光扫过那些新生的阴兵。 这些新生的阴兵,眼神中不再是尸傀的麻木,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对生前被害的无尽怨恨,有对眼前这一切的茫然与不解,更有对高坐殿堂之上的李延,以及身旁煞气冲天的岳无咎,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他们似乎还保留着部分关键的记忆。 脑海中,那些被妖人残忍杀害,魂魄被禁锢,炼制成行尸走肉的片段,如同梦魇般不断闪回。 一个阴兵茫然的抬起手,看着自己那覆盖着玄铁甲片的手掌,眼中充满了困惑。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村里的一个普通农户,因为撞破了那些妖人的秘密,被他们活活打死,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另一个阴兵则浑身颤抖,他想起了自己被那些妖人掳走后,关在阴暗的地牢里,每日被灌下腥臭的药汤,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失去知觉。 还有的,则依稀记得被某种诡异的铃声操控,身不由己的做出各种残害乡里的事情。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尖刀般刺痛着他们残存的意识。 他们茫然四顾,当看到殿上那威严端坐,周身散发着幽暗光华的李延,以及身旁那煞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阎罗鬼将岳无咎时,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本能,驱使着他们。 噗通一声,十几个新生的阴兵,齐刷刷的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微微颤抖。 李延心中微动。 这些阴兵,生前恐怕都是无辜枉死的可怜人,被妖人炼成了尸傀,死后不得安宁。 如今,虽然成了阴兵,受岳无咎操控,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摆脱了那邪恶的禁制。 “也罢,既然成了本府君麾下,总得给他们一个说法。”李延心中暗道。 他清了清嗓子,从阎罗宝座上缓缓站起身,一股无形的威严散发开来。 李延看着他们,声音沉稳而威严:“尔等,可知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会在此?” 阴兵们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他们眼神中只有茫然。 “尔等生前,皆为良善,却遭奸邪妖人所害,炼为傀儡,魂魄不得安宁。”李延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悯,嗯,他自己觉得是这样。 “本使,乃地府执法巡查使,奉幽冥府君之命,巡查此地,缉拿邪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阴兵:“只可惜,尔等魂魄受损过重,已难入轮回。” “本使见尔等心有不甘,怨气难消,特开恩典,将尔等残存执念炼化,转化为地府阴兵,隶属本使麾下。” “日后,尔等便随本使一同,缉捕天下妖邪,惩治奸恶,为枉死者申冤,积累功德。” “待功德圆满之日,或可消除怨气,重入轮回,再世为人!” 李延这番话,半真半假,却也说得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些新生的阴兵听完,空洞的眼神中,渐渐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虽然他们灵智不高,记忆残缺,但“妖人所害”、“魂魄不宁”、“缉拿妖邪”、“重入轮回”这些字眼,却深深触动了他们残存的执念。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们胸中涌动。 是怨恨,是不甘,也是一丝……解脱与期盼。 一名阴兵抬起头,用那双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眼睛望着李延,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多……谢……大人……恩典……” 他这一句话,仿佛起了连锁反应。 其余的阴兵,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感激之声。 “大人……仁慈!” “愿……为大人……效力!” 虽然他们的话语断断续续,不成章法,但那股发自魂魄深处的敬服与感激,却是真实不虚的。 他们或许不明白太多复杂的东西,但他们知道,是眼前这位执法使大人,给了他们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目标。 让他们这些枉死的冤魂,有了一丝复仇的希望,一丝解脱的可能。 李延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阴兵,心中暗自点头。 效果不错。 看来,这番忽悠……哦不,是这番点化,还是很有效果的。 “很好。”他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从今往后,尔等便是我麾下阴兵,当恪尽职守,莫负本使期望。” “是!大人!”众阴兵齐声应道,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清晰了许多,也多了一丝……生气?或者说,是鬼气。 李延满意的点了点头,时机差不多了。 他将目光转向岳无咎:“岳将军。” “末将在。” “你先带他们熟悉一下‘工作环境’,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鬼门关,什么是真正的黄泉路。” “顺便,也该让那几个罪魁祸首,出来亮亮相了。” 李延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那些尸傀只是工具,真正该死的,是操控他们的妖人。 “遵命。”岳无咎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对着那十几个新生的阴兵低喝道。 “尔等,随我来!” 阴兵们闻令,默默起身,跟在岳无咎那魁梧的身影之后,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向着森罗殿外走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通往幽冥石桥的甬道之中。 森罗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李延独自坐在那冰冷的石椅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他已经能想象到,当那些自以为是的妖人,被从岳无咎的鬼域中放出来,亲眼目睹这货真价实的鬼门关、黄泉路,以及那煞气冲天的阎罗鬼将,和一队听候号令的阴兵时,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希望你们的心理素质,能好一点。”李延自言自语。 不多时,岳无咎去而复返。 “府君大人,阴兵已在鬼门关外列队完毕。” 李延点了点头:“很好,把那几个活口,放到鬼门关前,让他们好好‘参观参观’。” “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专业。” 第62章 魂断奈何 夜色如墨。 那座由李延精心建成的鬼门关,在惨淡的月光下,更显得狰狞可怖,仿佛择人而噬的凶兽巨口。 岳无咎领了李延的法旨,他胸前那枚古朴的酆都虎符,幽光一闪。 随即,他空洞的左手掌心,黑气再次翻涌,如同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 几道狼狈不堪的身影,如同破麻袋般从那黑色漩涡中被重重抛了出来,狠狠摔在鬼门关牌坊前冰冷的地面上。 正是先前在黑风口被阎罗鬼将岳无咎以鬼域一锅端了的血羽教妖人。 此刻的他们,早已没了先前装神弄鬼时的半分嚣张。 一个个衣衫破碎,浑身浴血,脸上涂抹的油彩被汗水和血污冲刷得斑驳不堪,活似刚被厉鬼索过命一般。 他们的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虚弱,显然在岳无咎的鬼域之中,阴煞正不断侵蚀着他们的魂魄与肉身,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钢针反复穿刺一般。 饶是这些妖人平日里心狠手辣,此刻也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只剩下半口气吊着。 “啊……” 那妖人头目挣扎着抬起头,口中发出微弱的呻吟。 当他的目光触及眼前那座高达十余米,通体漆黑,雕刻着无数狰狞鬼首的巨大牌坊时,瞳孔骤然一缩。 牌坊正中,三个血色大字——“鬼门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仿佛有无尽的冤魂在其中咆哮、哭嚎。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恐怖,如同泰山压顶般,狠狠砸在了他的心头。 “鬼……鬼门关……” 他失声尖叫,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其余几个尚有几分清醒的妖人,闻声也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那座散发着无尽威严与死寂气息的牌坊,以及牌坊两侧,身披玄甲、手持冥铁兵刃,周身鬼气缭绕,静静列队的十数名阴兵,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狠狠砸进了他们的脑海。 “不……不可能!这……这里是哪里?!” “阴兵……是真的阴兵!” 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们最后一丝理智。 这些妖人平日里假扮阴差,作威作福,自以为对幽冥之事了如指掌。 可眼前的景象,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所知所想。 那森然的鬼门关,那肃杀的阴兵阵列,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与威压,无一不在告诉他们,他们似乎……真的来到了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咕咚。” 不知是谁,狠狠咽了口唾沫,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跟着,一股难闻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好几个妖人,竟当场吓得屎尿齐流,裤裆迅速洇湿一片,狼狈不堪。 在他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阎罗鬼将岳无咎那魁梧狰狞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出现在鬼门关下。 他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偃月刀,在惨淡的月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寒芒。 “押他们……过关。” 岳无咎那沉闷如金石摩擦的声音,不带半分情感,却如九幽寒风般,刮过每一个妖人的心头。 “不!不!我不要进去!饶命!大人饶命啊!” 妖人头目发出凄厉的惨叫,手脚并用的想要向后爬,但此刻手脚怎么也不停使唤,瘫软无力。 两名阴兵上前,动作虽僵硬,却力道十足,一左一右架起一个已瘫软如泥的妖人,拖着他,向那深不见底的鬼门关内走去。 穿过高大而阴森的鬼门关牌坊,眼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石板小路。 路面用一种不知名的黑色石头铺就,散发着丝丝寒气。 路旁,插着一杆杆引魂幡,幡面在阴风中无声招展,上面的符文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每隔数丈,便点着一盏迷魂灯,幽绿色的灯光摇曳不定,将周围的景象映照得更加阴森可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腐朽与绝望的气息。 “这……这是黄泉路!”一个晓得些阴司传闻的妖人,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我们……我们真的死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阴兵拖拽他们前行时,甲胄摩擦发出的哗啦声,以及他们自己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那些先前被李延精心布置的鬼卒雕像,此刻在岳无咎自身散发的恐怖煞气,以及那十几个新收编的、散发着真正阴气的阴兵衬托下,愈发显得真实不虚。 它们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将过路的魂魄撕成碎片。 妖人头目被两个阴兵拖在最前面,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眼珠子却不由自主的四下乱瞟。 他看到路旁一杆引魂幡上,似乎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 他看到一盏迷魂灯的灯罩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脸在哭泣。 这些细节,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饶……饶命啊!” 他终于再也熬不住这般心神重压,声音嘶哑的哭喊起来。 “上仙饶命!神君饶命!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真神!” “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过小的吧!” 他的哭喊声,在寂静的黄泉路上回荡,听来格外凄厉。 可回应他的,只有阴兵们沉默而冰冷的拖拽。 走了一会,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巧的石拱桥。 桥身漆黑,桥面布满了青苔,湿滑异常。 桥下,并非清澈的河水,而是一片翻滚的浓郁黑气。 黑气之中,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白影在挣扎沉浮,伴随着阵阵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哀嚎声,从黑气中传出,令人毛骨悚然。 “这……这是奈何桥?!” “桥下……桥下是忘川河吗?” 妖人们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的恐惧已到了顶点。 当第一个妖人被阴兵拖拽着踏上那座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幽冥石桥时,他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滑倒。 他低头一看,只见桥面上雕刻着无数狰狞的鬼卒图案,那些鬼卒仿佛都活了过来,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桥下暗河中翻滚的黑气,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想要将他拖拽下去,拖入那无尽的深渊。 “我不要死!我不要下地狱!放开我!” 这个妖人再也承受不住这般恐惧,心神登时崩溃。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的挣脱了阴兵的束缚,转身就想往回跑。 “想逃?” 一声冰冷的低喝从身后传来。 阎罗鬼将岳无咎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桥头。 他手中的锁魂链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后发先至,狠狠抽在他的背上。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 那妖人惨叫一声,背上瞬间皮开肉绽,一道焦黑的鞭痕深可见骨,丝丝缕缕的绿色火焰如同跗骨之蛆般燃烧起来,灼烧着他的血肉与魂魄。 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前扑倒,口中鲜血狂喷,身体剧烈的抽搐着,眼中充满了绝望。 其余的妖人看到这一幕,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稍有异动。 只能如同行尸走肉般,被阴兵们拖拽着,颤颤巍巍的走过那座仿佛通往地狱的幽冥石桥。 每走一步,他们都能感觉到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从脚底涌泉穴直冲天灵盖,仿佛要将他们的魂魄都冻结一般。 桥下那翻滚的黑气中,不时有模糊的鬼影闪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似乎随时都会冲上来将他们拖入无尽的深渊。 这段并不算长的石桥,对他们来说,却仿佛比一辈子还要漫长。 当他们终于被拖过石桥,来到森罗殿前那片空地上时,一个个早已瘫软如泥,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恐惧,已彻底盘踞在他们心头。 在亲身体验了这鬼门关、黄泉路、奈何桥之后,他们对地府的存在,再无半分怀疑。 这里,就是真正的阴曹地府! 第63章 魂飞魄散 森罗殿内,阴风呼啸。 阴兵们粗暴的拖拽着几名血羽教妖人,踉踉跄跄押入森罗殿。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悬挂在洞顶的幽绿长灯,散发着摇曳不定的诡异光芒。 冰冷的石壁上,模糊的壁画在灯影下扭曲晃动,仿佛那些受刑的恶鬼随时都会从墙上挣脱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阴冷与腐朽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大殿两侧,先前押送他们的那些玄甲阴兵,此刻分列而立,手中冥铁兵刃闪烁着幽光,如同沉默的雕塑,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而在大殿正上方的高台上,一张雕刻着狰狞兽首的宽大石椅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笼罩在幽暗的光华之中,面容模糊不清,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目光如同两道利剑,直刺人心。 正是李延假扮的地府执法使。 在他身旁,阎罗鬼将岳无咎那魁梧狰狞的身躯静静伫立,周身缭绕的幽绿冥火与浓郁煞气,几乎凝为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等李延开口,为首那妖人头目浑身一软,便瘫倒在地,也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拼命朝着殿上的李延磕头,额头撞击着冰冷的石板,发出咚咚的闷响。 “执法使大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真神!求执法使大人开恩啊!” 他一边磕头,一边涕泪横流,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小人愿招!小人什么都招!只求执法使大人给小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他已然认命。 这鬼门关、黄泉路、森罗殿,还有这煞气冲天的阎罗鬼将,以及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执法使大人…… 这一切,已远超他的认知。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敢有半句废话,或者隐瞒什么,下场绝对比死还惨。 为了能少受点苦,为了那渺茫的轮回希望,他决定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其余几个妖人亦是同样心思,生怕说得慢了,会遭受更可怕的刑罚,纷纷争先恐后的开口。 “大人!我们是血羽教江州分坛的人!” “是……是分坛的玉尘子坛主座下,黑煞护法派来的!” “护法大人……让我们来此地,制造些混乱,掳掠些生魂,说是……说是为了试探最近青河县声名鹊起的玄穹云泽真君的虚实……” “那些延寿丹、驻颜散,都是需要大量生魂和精血才能炼制的……” 他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唯恐落于人后。 妖人头目见手下争相开口,生怕自己没了表现的机会,连忙抢道:“执法使大人明鉴!黑煞护法大人还说,若是那玄穹云泽真君真的有什么本事,就……就引他出来,护法大人自有手段对付他!” “至于那些掳掠来的生魂,一部分是用来炼制‘延寿丹’和‘驻颜散’,另一部分,则是要献给总坛,用以祭炼更厉害的邪物!” 李延闻言,眼神一凝。 血羽教,江州分坛,黑煞护法,试探玄穹云泽真君,掳掠生魂炼丹,献祭总坛…… 诸多讯息,一时纷至沓来。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如同两道利剑,刺向那妖人头目:“你们血羽教,好大的胆子!” “玄穹云泽真君乃是上界仙神,岂是尔等邪教妖人所能窥探?” “掳掠生魂,炼制邪丹,更是天理不容,罪不容诛!” 李延声音里,透着一丝冰寒怒意。 那妖人头目感受到李延语气中的杀意,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磕头如捣蒜:“执法使大人息怒!执法使大人息怒啊!” “小人……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这血羽教的教规森严,若有违抗,下场比死还惨!” 为了活命,他赶忙拼死出卖血羽教的内幕。 “执法使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江州分坛,不过是血羽教在南楚国众多分坛之一。” “坛主玉尘子魏合,表面上道貌岸然,自称丹阙仙宗的传人,实则心狠手辣,最擅长的便是用活人炼制各种邪丹!” “他手下有四大执事,各司采药、炼丹、传法、护法之职。” “这次来的黑煞护法,便是总坛派来督促江州分坛加紧搜罗药材,并调查玄穹云泽真君之事的高手!” 另一个稍微机灵点的妖人,也赶紧补充道:“大人!小人还知道一些血羽教的隐秘据点!” “除了江州城南那处明面上的‘丹阙仙宗’观宇,在城西的乱葬岗附近,还有一处废弃的义庄,是坛中炼制尸傀和储存‘材料’的地方!” “苍州、雷州地界,也有我们血羽教的分舵,平日里都以行商、郎中等身份为掩护,暗中掳掠人口,收集生魂……” 这些妖人为了活命,便将所知一切,都毫不保留的倾吐出来。 他们争相述说血羽教如何以仙丹诱骗无知百姓服下青蚨眠心蛊,死后便可被鸣蛉谱的音律操控,成为行尸走肉的尸傀。 又述说他们如何将掳掠来的童男童女,分别称作阳引和阴胎,用以炼制所谓的延寿丹和驻颜散。 李延静静的听着他们的供述,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些杂碎,行事竟然如此丧尽天良,简直比真正的邪魔外道还要可恶! 掳掠生魂,炼制邪丹,操控尸傀,祸乱乡里……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们死上千百回! 他原本以为,这次只是些不入流的小毛贼在装神弄鬼,却没想到,竟然牵扯出了血羽教这样的邪教组织。 这已非寻常民间冲突,而是真正的邪教为祸。 李延声音冰冷,不带半分情感:“尔等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本使今日,便代天行罚,让尔等……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话音未落,他对着岳无咎微微颔首。 岳无咎会意,眼中冥火一盛。 他伸出那戴着玄铁手甲的巨手,掌心黑气缭绕,对准了那几个瘫软在地的妖人。 “啊!不要!执法使大人饶……” 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岳无咎自那些妖人躯壳中硬生生抽出几道扭曲魂魄,皆带着无尽恐惧,哀嚎着被他吸入掌心,化作了他自身力量的养料。 失去了魂魄的肉身,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在地。 岳无咎手掌一翻,一团幽绿色的冥火凭空出现,落在那些肉身之上。 冥火熊熊燃烧,转眼间便将那些罪恶的躯壳焚烧殆尽,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不留丝毫后患。 做完这一切,岳无咎默默退回李延身侧,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森罗殿内,重又一片死寂。 李延看着空荡荡的殿下,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血羽教的行径,让他心头泛寒。 他方才醒悟,自己先前着实把这方世界看得太简单了。 这里不仅有武道高手,还有如此邪恶的修炼者。 而他,如今已阴差阳错卷入此间旋涡。 “看来,这地府的摊子,是非铺开不可了。”李延喃喃自语。 他看向岳无咎,心中一个念头愈发清晰。 这个阎罗鬼将,是他眼下最得力的臂助,也是他推行地府计划的关键。 但这召唤来的鬼将毕竟有其时限,一天之后,岳无咎便会消失。 这对他长远计议,自是极为不利。 “必须想办法,将岳无咎……或者说,将这阎罗鬼将固定下来。” “只有这样,我这草台班子的地府,才能真正运转起来,才能震慑那些宵小,也才能……收集到足够的信仰之力,获得更多保命的倚仗。” 李延目光深沉,透出坚定。 他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尚有许多。 第64章 八方瞩目 地府执法使显圣,诛灭假冒阴差妖人,解救无辜村民的事迹,如插翅般,一夜间便传遍了黑风口乃至周遭村镇。 那些被解救的村民,以及当夜目睹了那恐怖鬼域与威严执法使的百姓,更是将当晚的见闻添油加醋,描述得神乎其神。 一时间,关于地府、阴差、善恶有报的说法,甚嚣尘上。 百姓们对那位神秘的地府执法使大人充满敬畏,心里也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这些天闹得人心惶惶的所谓鬼事,并非真正的阴司索命,而是有妖人在假冒地府名义,装神弄鬼,为非作歹! 一想到自己差点被这些丧尽天良的妖人所害,或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百姓们心中便涌起滔天的怒火与后怕。 恐惧稍退,愤怒便占据了上风。 各地的百姓纷纷涌向当地县衙,捶鼓鸣冤,哭诉妖人的罪行,强烈要求官府出兵,严查此事,捉拿幕后真凶,为死去的无辜者报仇雪恨。 一时间,江州、苍州、雷州三地交界处的各县衙门,都快被激愤的百姓踏破了门槛。 江州城,节度使府。 后堂之内,气氛有些凝重。 江州刺史刘洵与节度使杨烈相对而坐,两人眉头都微微皱起。 下首处,则小心翼翼的坐着一位中年官员,正是从青河县赶来江州述职,却恰好遇上这档子事的县令赵贞。 “赵县令,此事你怎么看?”杨烈那双深邃的眸子望向赵贞,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贞心中叫苦不迭,连忙起身躬身道:“回禀节度使大人,刺史大人,下官……下官惶恐,不敢妄言。” 他本以为,青河县真君显圣、神将降妖的奏报刚送往京城,朝廷圣旨未至,他这次来江州正是时候——哪曾想,江州地界偏又闹出了这么一出地府执法使的风波。 而且,这风波的源头,似乎还与那些所谓的鬼事息息相关。 “但说无妨。”刘洵刺史语气温和一些,想让赵贞别那么紧张。 “我等也只是想听听你这个亲历青河仙迹之人的看法。” 赵贞暗自苦笑,心道这两位大人是将他当成能与仙神沟通的知情人了。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小心翼翼的说道:“节度使大人,刺史大人,下官以为,青河县真君显圣,乃是天降祥瑞,护佑一方。” “至于近来各地流传的鬼事,以及昨夜那所谓的地府执法使……”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看两位上官的神色,才继续道:“下官听闻,民间已有流言,说那些鬼事,多是妖人假冒,装神弄鬼,意图不轨。如今看来,此言……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他不敢直接将地府执法使与玄穹云泽真君联系起来,毕竟两者风格迥异,前者煞气冲天,后者仙气飘飘。 杨烈与刘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身为一方封疆大吏,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但青河县的仙迹太过真实,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而如今这地府执法使的出现,更是让局势变得扑朔迷离。 “此事,非同小可。”杨烈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传令下去,召集武道院供奉,道录司高人,以及府中参将,即刻到议事厅议事!” “本将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敢在我江州地界,兴风作浪!” 与此同时,江州城南,那处血羽教的隐秘据点。 静室之内,黑煞护法面沉似水,手中捏着一张刚刚收到的密报,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密报上详述了昨夜黑风口发生的一切:从阴兵队伍遭遇神秘人,到恐怖鬼域降临,再到执法使宣告、妖人队伍凭空消失,无一遗漏。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刺在他的心头。 “地府执法使?” 黑煞护法口中喃喃自语,斗篷下的脸色变幻不定,眼中满是惊疑,更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原本以为,之前那些关于青河县仙神显圣的传闻,不过是某些高人故弄玄虚,最多也就是个隐世宗门出来刷刷存在感。 所以他才敢让魏合派人去试探,甚至准备亲自出手,搅动风云。 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密报中描述的景象,尤其是那恐怖的鬼域,以及那能凭空拘走活人的手段,绝非寻常武道宗师所能拥有! 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做到如此诡异莫测! “难道……此地,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或者说,真有……仙神与地府不成?” 一个荒诞却又教他心悸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油然而生。 他虽然是血羽教护法,手段狠辣,心性诡谲,但对那虚无缥缈的仙神鬼怪之说,也并非完全不信。 毕竟,血羽教本身,就游走在正邪之间,涉及许多禁忌秘术。 “玄穹云泽真君……翊水伏魔大将军……如今又冒出来个地府执法使……” 黑煞护法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江州这潭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要浑! 他原本还想着,等风声过去,便亲自出手,将那个所谓的玄穹云泽真君揪出来,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现在,他却有些犹豫了。 万一……万一对方真是自己招惹不起的存在,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沉思良久,黑煞护法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传我命令!”他声音沙哑的开口。 一名黑衣心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躬身候命。 “暂停分坛所有外出行动,尤其是针对生魂的掳掠,全部停止!” “所有外派人员,立刻收缩潜伏,不得轻举妄动!” “密切关注江州以及青河县的一切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上报!” 那名心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恭敬的应道:“是,护法大人!” 待心腹退下,黑煞护法独自坐在静室之中,眼神闪烁不定。 “看来,得先静观其变,看看这江州的水,究竟能浑到什么程度。” “那青河县的玄穹云泽真君,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地府执法使……哼,本座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决定暂时收缩战线,隐藏爪牙,先摸清楚情况再说。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在这诡谲莫测的江州,任何一丝大意,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第65章 鬼将固化 数日的光阴,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悄然流逝。 江州、苍州、雷州三地交界的村镇里,百姓们明显感觉到,那些曾经令人夜不安寝的鬼事,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 曾经提心吊胆的日子,似乎真的过去了。 偶有胆大者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张望,除了风吹草动的寻常声响,再也听不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锁链拖拽声,也见不到那些提着惨绿灯笼的诡异身影。 “莫不是……那些装神弄鬼的妖人,真被那位地府执法使大人给吓破了胆,不敢再出来作祟了?” 这样的窃窃私语,在茶余饭后,在田间地头,渐渐流传开来。 人们心中,对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地府执法使,敬畏之情日益加深。 更重要的是,随着黑风口事件的发酵与传播,一种全新的观念,如同春雨般,无声无息的滋润着人们的心田。 原来,世上真有阴曹地府。 原来,善恶到头终有报,并非只是老人们口中的故事。 原来,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在看。 这种观念的萌芽,起初只是星星之点的微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并谈论,它便汇聚成了燎原的星火。 对地府的敬畏,对因果报应的认同,逐渐在百姓心中生根发芽。 一股股以往李延从未感受过的,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的信仰之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向青峰山,涌向那虚无缥缈的玄穹道宫。 李延端坐于道宫之内,清晰的感受着这股信仰之力的变化。 它们不再像之前那般驳杂,带着各种各样的祈求与欲望,而是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畏与认同。 这正是他想要的。 以恐惧为引,以秩序为核,建立一个深入人心的地府概念,远比单纯的仙神信仰,更能带来稳定且高质量的信仰之力。 而这些天,李延除了默默吸收炼化这些精纯的信仰之力,提升自身修为外,几乎将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上。 ——固定阎罗鬼将岳无咎! 岳无咎的强大与实用,已无需多言。 无论是其恐怖的鬼域领域,还是那能拘魂锁魄的锁魂链,亦或是他本身作为守关BOSS的强悍战力,都是李延眼下最为倚仗的力量。 但每日随机召唤的不确定性,始终是悬在他心头的一柄利剑。 他需要一个能随时听候调遣,并且能长时间存在的强力打手。 岳无咎,无疑是最佳人选。 李延盘膝静坐在道宫之内。 这些日子,他除了每日修行《太乙混元道经》,炼化丹药,便是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枚金色的随机坐骑骰之上,进行忆往追寻召唤。 阎罗鬼将岳无咎的强大,以及其对地府计划的关键作用,让他迫切希望能将这位强力打手彻底固定下来。 李延深吸一口气,双目神光湛然,意念再次催动。 金色骰子滴溜溜旋转起来,六个面上不同的坐骑图案飞速闪过。 赤焰魔狮的烈焰、白云仙鹤的灵动、墨麒麟的威严、青鸾的华美……以及,那尊代表着阎罗鬼将岳无咎的,狰狞而威严的鬼面图案! 李延的心神,高度集中。 他紧紧盯着那枚骰子,心中默默祈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骰子旋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一个又一个图案,从李延眼前掠过,又被排除。 他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 骰子猛的一震,停了下来! 那朝上的一面,赫然是一个通体漆黑,双目燃烧着幽绿冥火,头戴鬼面盔,身披重甲,手持偃月刀的狰狞身影! 正是阎罗鬼将,岳无咎! 第三次出现了! 李延心中狂喜,几乎要仰天长啸! 连续数日的努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嗡——” 金色骰子光芒大放,那枚代表岳无咎的鬼面图案,变得无比清晰凝实,仿佛要从骰子中挣脱出来一般。 与此同时,李延的游戏包裹图标,也微微一亮。 他意念探入,果然发现,在坐骑栏中,阎罗鬼将岳无咎的头像,已经从原本的灰色,变成了可以随时指定召唤的明亮状态! 而且,在岳无咎的头像下方,还多出了一行小字注解:【阎罗鬼将岳无咎(已固化):酆都鬼将,掌冥火,驭鬼域,可消耗魂力强化自身及麾下阴兵。】 “好!好!好!” 李延连道三声好,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他可以随时随地,召唤出这位强悍的鬼将,而不再受限于每日一次的随机召唤。 这对他接下来的计划,无疑是天大的助力!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眼神却变得越发明亮。 “岳无咎已经固定,我这草台班子的地府,总算有了一个真正能镇场子的高手。” “血羽教既然暂时龟缩起来,那本府君,也该主动出击,给他们送一份大礼了。”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要玩一票大的! 不再被动等待那些妖人上门,而是主动出击,将那些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血羽教据点,连根拔起! “本府君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你们一个个跳出来。” 他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岳无咎。 “岳将军,传令下去,召集所有阴兵,今夜,本府君要让这江州左近的宵小之辈明白一个道理。” 李延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森然的意味。 “假冒阴司,扰乱阴阳者,无论藏于何处,地府必将追索而至,绝不姑息!” “那些妖人招供的据点,一个也不能放过!” 目标明确——抓捕活口,用以震慑,更用以补充岳无咎与阴兵所需的魂魄。 同时,也要让这地府执法的威名,伴随着雷霆手段,彻底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这是一举多得的计划。 他不再被动等待,而是选择主动出击。 夜幕,便是他最好的掩护。 而那些翱翔于天际的飞行坐骑,则是他俯瞰全局、指挥若定的利器。 “遵命!府君大人!”岳无咎沉声应道,眼中冥火跳动,透着一丝兴奋。 第66章 阴兵骤临 夜色如浓墨,浸染了江州大地。 江州城西,一处偏僻的废弃义庄。 此地,正是先前妖人招供所提及的,血羽教在江州城附近炼制尸傀、储存材料的秘密据点之一。 此刻,义庄深处一间厢房内,却灯火通明。 几个身着灰色劲装的汉子,正围坐在一张油腻的木桌旁,推杯换盏,大声喧哗。 “他娘的,这几天憋屈死了!黑煞护法大人让咱们偃旗息鼓,连口血食都捞不着,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狠狠灌下一口劣酒,骂骂咧咧。 “谁说不是呢!想当初,咱们在外面‘勾魂’,那些泥腿子哪个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倒好,跟过街老鼠似的!”另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附和道。 “都少说两句!”坐在上首的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 “护法大人的命令,谁敢违抗?那什么地府执法使,来头不明,先避避风头也是应该的。” 此人正是这处据点的执事,一手淬体境后期的横练功夫,在分坛中也算是一号人物。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眼中却也闪烁着几分不甘。 突然,一阵阴冷的寒风毫无征兆的卷入屋内,吹得桌上油灯火苗一阵狂跳,险些熄灭。 “怎么回事?门窗不是关好了吗?”横肉汉子打了个哆嗦,疑惑道。 话音未落,他猛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墙角,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的浮现出数道身披玄黑色甲胄的身影。 这些身影悄无声息,如同鬼魅,手中持着闪烁幽光的冥铁兵刃,周身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什么人?!”阴沉执事猛的站起,厉声喝道,手已按上腰间佩刀。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那些玄甲身影动了。 他们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僵硬,但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装神弄鬼!找死!”横肉汉子怒吼一声,抓起桌上的板凳,便要砸过去。 下一刻,他脸上的怒容便化为了极致的惊恐。 只见当先一名玄甲阴兵,面对砸来的板凳,竟不闪不避,任由板凳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仿佛那只是一道虚影。 而他手中的冥铁长戈,却带着一股阴寒的劲风,悄无声息的刺向横肉汉子的胸膛。 “噗嗤!” 没有想象中的金铁交鸣,长戈轻易的穿透了横肉汉子的护身皮甲,仿佛刺入了一块豆腐。 横肉汉子只觉一股彻骨寒气瞬间侵入四肢百骸,浑身力气如潮水般褪去,眼前景象也开始模糊。 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妖……妖法!”尖嘴猴腮的汉子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转身就想逃。 两名阴兵如影随形,手中锁魂链无声飞出,不偏不倚缠住他脚踝,猛的一拉。 “啊!” 尖嘴猴腮的汉子惨叫着扑倒在地,被阴兵拖拽着,如同拖死狗一般。 “混账!”阴沉执事又惊又怒,他终于看清了这些不速之客的真面目。 那玄黑色的制式甲胄,那散发阴寒的兵刃,还有那虚实变幻的身躯…… 这分明就是传说中,地府里面的阴兵! “你们……你们是地府的人?!”他声音颤抖,既有恐惧,也有几分难以置信。 地府,竟然真的主动找上门来了! 他猛的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稍稍清醒几分。 体内气血翻涌,一股强横的气血随之勃发而出。 “既然来了,就都给我留下!”他怒吼一声,身形如猛虎下山,手中佩刀化作一道血色匹练,狠狠斩向当先一名阴兵。 他这一刀,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 然而,那阴兵依旧不闪不避。 血色刀光斩在阴兵身上,竟如泥牛入海,未造成分毫阻碍。 反倒是阴兵手中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冥铁朴刀,带着一股令人灵魂悸动的寒意,悄无声息的迎了上来。 “当!” 一声沉闷的轻响。 阴沉执事只觉一股阴寒之力顺着刀身反震,手臂一阵酸麻,虎口险些裂开。 更让他惊骇的是,那股阴寒之气竟无视他的护体内劲,直接侵入他的经脉,让他如坠冰窟。 这些阴兵,竟然能直接攻击魂魄! 这还怎么打?! 他心中顿生一股无力之感。 武道修为再高,面对这种不惧物理攻击,又能直接伤害魂魄的诡异存在,也根本无从下手。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更多的阴兵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手中的锁魂链如同一张张索命的蛛网,铺天盖地罩向他。 义庄之外,夜空中。 李延端坐于一头召来的白云仙鹤背上,在空中俯瞰着地下的战况。 江州城西义庄、苍州黑水潭、雷州乱石岗…… 一处处血羽教的隐秘据点,此刻正同时上演着相似的戏码。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自以为手段高强的血羽教妖人,在这些神出鬼没、专攻魂魄的阴兵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无论是淬体境的打手,还是内劲已成的执事,都如待宰羔羊,被轻易制伏。 偶尔有几个实力强劲、负隅顽抗的,自有阎罗鬼将岳无咎亲自出手。 那柄巨大的偃月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势,任何抵抗在其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少村落的百姓被厮杀声和惨叫声惊醒。 他们颤颤巍巍的点亮油灯,推开一丝门缝向外张望。 只见月光下,一群群身披玄甲、手持冥器的阴兵,正押解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狼狈不堪的妖人,从村口大道列队行过。 “是地府的官差老爷!他们在抓坏人!”有人认了出来,压低声音惊呼。 恰在此时,一道威严而冰冷的声音自高空传来,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地府执法,缉拿妖邪!尔等屡造杀孽,假冒阴差,掳掠生魂,扰乱阴阳秩序,罪不容诛!今日本将奉地府之命,将尔等悉数押解归案,明正典刑!” 正是岳无咎的声音。 他奉李延之命,每扫清一处据点,便会显露身形宣告一番,要将地府执法的威名,深植于目击者心中。 声音落下,岳无咎那魁梧狰狞的身影,在夜空中一闪而逝,如同真正的鬼神降临。 那些村民闻言,对地府的存在愈发深信不疑,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奔走相告。 “妖人被抓了!是地府的将军大人亲自出手,把那些天杀的妖人都抓走了!” “苍天有眼啊!作恶多端,终究难逃地府审判!” “我就说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往后啊,咱们可得积德行善,免得死后下了地府,受那十八层地狱的苦楚!” 作恶必入地府的念头,此刻如星火燎原,在百姓心中飞快蔓延,变得根深蒂固。 李延满意的点了点头。 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岳无咎将最后一批被锁魂链捆得结实的血羽教妖人,如扔垃圾般丢入他胸前酆都虎符化出的黑色漩涡中。 随即,他魁梧的身影一闪,来到仙鹤下方,单膝跪地。 “启禀府君大人,所有目标据点均已肃清,共计抓捕血羽教妖人五十七名,无一漏网!” 李延微微颔首:“很好。将他们,带去鬼门关。”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今夜,要让他们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第67章 前尘镜影 阴风怒号,鬼气森森。 岳无咎胸前那枚酆都虎符幽光一闪,他空洞的左手掌心,黑气再次翻涌,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 数十名被黑色锁链捆缚得结结实实的血羽教妖人,七零八落的摔在鬼门关前冰冷的空地上。 这些妖人,皆是先前从各个据点被生擒活捉的,其中不乏一些平日里作恶多端的执事级人物,甚至还有几位气息阴沉的内劲武者。 此刻的他们,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一个个衣衫破碎,浑身浴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在岳无咎那恐怖鬼域的侵蚀下,他们的肉身与魂魄都遭受了极大的创伤,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虚弱。 当他们的目光触及眼前那座高达十余米,通体漆黑,雕刻着无数狰狞鬼首的巨大牌坊,以及牌坊上那三个血淋淋的鬼门关大字时,所有人的瞳孔都是骤然一缩。 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们的全身。 “鬼……鬼门关……” 一个声音嘶哑的妖人,如同见了鬼一般,失声尖叫起来。 他身旁的其他妖人,也纷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 他们虽然平日里也装神弄鬼,假冒阴差,但那终究是假的! 可眼前的景象,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与威压,那牌坊两侧肃立的,散发着真正阴气的玄甲阴兵,无一不在告诉他们。 这里,恐怕真的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不……不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地府?!”一个内劲修为的血羽教执事,脸色煞白,强自镇定,却掩饰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回应他的,是岳无咎那沉闷如金石摩擦,不带半分情感的冰冷声音。 “押他们……过关。” 两列身披玄甲的阴兵,手持冥铁兵刃,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从鬼门关两侧走出,将这些血羽教妖人团团围住。 “不!我不要进去!放开我!大人饶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哀嚎声,咒骂声,在鬼门关前此起彼伏。 一个壮硕的汉子试图反抗,一名阴兵手中的锁魂链如同毒蛇般甩出“啪的一声脆响,狠狠抽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焦黑的鞭痕,丝丝缕缕的绿色冥火附着其上,灼烧着他的皮肉与魂魄。 剧痛之下,他惨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再不敢有丝毫反抗。 其余的妖人见状,更是吓得噤若寒蝉,只能任由那些阴兵粗暴的拖拽着,如同牵引牲畜一般,向那深不见底的鬼门关内走去。 穿过高大阴森的鬼门关牌坊,便是那条蜿蜒曲折,用不知名黑色石头铺就的“黄泉路”。 路旁,引魂幡无声招展,迷魂灯幽光摇曳。 那些曾经在黑风口震慑过另一批妖人的牛头马面、勾魂使者等雕像,此刻在更多真正阴兵的衬托下,愈发显得栩栩如生,煞气逼人。 空气中弥漫的腐朽与绝望气息,比上一次更加浓郁。 “黄泉路……这是真正的黄泉路……”一个略懂些阴司传闻的妖人,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偶尔有几个妖人试图挣扎,换来的却是阴兵们毫不留情的鞭打与拖拽。 锁魂链上附着的冥火,对魂魄有着极强的克制力,每一次抽打,都让他们感受到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这些新来的客人,同样经历了先前那些妖人的待遇。 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那刺骨的阴寒,耳边仿佛能听到无数冤魂在哭嚎。 一些心理素质稍差的妖人,当场便被吓得屎尿齐流,精神崩溃。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巧的石拱桥。 桥下黑气翻滚,隐约可见无数模糊的白影在其中挣扎沉浮,伴随着阵阵凄厉的哭嚎声,令人毛骨悚然。 “奈何桥……忘川河……” 这些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如今真实的展现在他们眼前,彻底击垮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他们被阴兵们强行拖拽着,颤颤巍巍的走过那座仿佛通往地狱的幽冥石桥。 每踏出一步,都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涌泉穴直冲天灵盖,仿佛要将他们的魂魄都冻结。 桥下翻滚的黑气中,不时有模糊的鬼影闪过,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似乎随时都会冲上来将他们拖入无尽的深渊。 当他们终于被拖过奈何桥,来到森罗殿前那片空地上时,一个个早已瘫软如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与上次不同的是,在走过奈何桥,抵达那片通往森罗殿的空地前,李延又增添了新的景点。 只见空地的一侧,竖立着一块高达数丈的巨大岩石。 岩石表面光滑如镜,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纹理,在幽暗的光线下,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毫光。 这便是李延从游戏包裹中取出的绿色品质家园摆件——三生石仿品。 而在空地的另一侧,则是一个直径约三丈的圆形水池。 池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水面平静无波,却能清晰的倒映出周围的景象,以及……人心底最深沉的罪恶。 这是李延利用一块巨大的黑曜石原石,命岩土神熊打磨挖掘而成,配合周围精心布置的迷魂灯光线角度,营造出的罪业镜效果。 当第一批被押解至此的血羽教妖人,看到那块散发着微光的巨石时,心中皆是一凛。 “那……那是什么?” 不等他们疑惑,便听岳无咎那冰冷的声音响起:“此乃三生石,可照尔等前世今生,善恶因果,速速上前,验明正身!” 几名阴兵上前,粗暴的将几个妖人推搡到三生石前。 那些妖人被迫抬头望向石面。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光滑的石面上,忽然泛起阵阵涟漪,随即浮现出一幕幕清晰的画面。 画面之中,正是这些妖人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一幕幕场景。 有他们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童年。 有他们拜入血羽教,初学邪术的青涩。 更有他们为了修炼邪功,为了获取资源,残害无辜,掳掠生魂,犯下种种滔天罪行的狰狞面目! 这是绿色品质的三生石仿品的特殊效果,背景设定上是含有一丝三生石的力量,正好为他们的罪恶进行回顾。 虽然细节处未必完全吻合,但大方向上,却将这些妖人一生所犯的主要罪行,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觉!是妖术!”一个妖人看着石壁上自己亲手虐杀一名无辜少女的场景,面色惨白,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他想要闭上眼睛,却发现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着他,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其余妖人,也都在三生石上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那些被他们刻意遗忘,或者自以为早已掩盖的罪行,此刻都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刺穿着他们的心灵。 他们的心理防线,在这些铁证如山的影像面前,开始一点点崩溃。 还未等他们从三生石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岳无咎又是一声低喝:“带他们去罪业镜前,照清自身罪孽!” 阴兵们再次上前,将那些失魂落魄的妖人,拖拽到那面巨大的黑色“罪业镜”前。 妖人们被迫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色水面。 起初,水面倒映出的,只是他们自己苍白而惊恐的面容。 但很快,水面便起了变化。 只见那倒影之中,他们的身后,渐渐浮现出无数个模糊而扭曲的黑色人影。 那些人影,一个个面目狰狞,眼冒血光,伸出无数双惨白的手,死死抓挠着他们的身体,仿佛要将他们拖入无尽的深渊! “啊!冤魂!是那些被我们害死的人的冤魂!” “不要过来!不要缠着我!滚开啊!” 妖人们看着镜中那恐怖的景象,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镜中的他们,被无数冤魂缠身,罪孽如同实质化的枷锁,将他们层层束缚,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这罪业镜的景象,同样是李延的手笔。 他利用水面的反光,配合精心布置的灯光角度,以及在里面放上一些能够制造动态阴影的家园摆件,营造出了这种冤魂缠身的恐怖效果。 一个修为较低的血羽教徒,再也承受不住这双重的精神打击,双眼一翻,口吐白沫,竟当场被活活吓晕了过去。 其余的妖人,虽然没有晕厥,但也一个个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眼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与顽抗,也彻底消失殆尽。 在三生石前直面过往的罪孽,又在罪业镜中目睹自身罪孽的具象化。 他们的心理防线,已然被彻底击溃! 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地府是真的!报应……真的来了! 第68章 森罗殿审 森罗殿内,阴气浓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冰冷的石壁上,摇曳的幽绿鬼火投下幢幢鬼影,更添几分诡异与肃杀。 数十名血羽教妖人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先前在鬼门关、黄泉路、奈何桥以及三生石、罪业镜前所经历的一切,早已将他们的心神彻底碾碎。 此刻的他们,对身处阴曹地府的事实,再无半分怀疑。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们每一寸神经。 高台之上,一尊被幽暗光影笼罩的巍峨身影端然而坐。 他身着玄黑色镶金边阎罗王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仿佛能洞察三界、审判六道的深邃眼眸,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正是李延,此刻的他,借助时装与环境,将阎罗王的威仪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并未开口。 这种沉默,反而给下方的妖人带来了更加沉重的压力。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鬼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妖人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咚!” 一声沉闷的惊堂木响,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只见高台一侧,先前引领阴兵的阎罗鬼将岳无咎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此人身着暗红色官袍,头戴梁冠,面容青黑,獠牙外露,双目赤红,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卷宗,正是李延用飞天夜叉套了一层幽冥判官时装后的模样。 判官口吐人言,声音沙哑而尖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尔等血羽教妖人,阳奉阴违,倒行逆施,假冒阴差,掳掠生魂,炼制邪丹,残害无辜,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判官每说一句,下方妖人的身体便抖动一分,脸色也苍白一分。 “今日本官奉幽冥律令,当堂宣判,尔等可还有何话说?” 妖人们早已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狡辩。 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中年妖人,哆哆嗦嗦的磕头如捣蒜:“小人……小人知罪!求……求阎君大人开恩,求判官大人饶命啊!” “我等……我等也是奉命行事,罪魁祸首是……是江州分坛的玉尘子坛主,还有那黑煞护法!” “对对对!我们都是被逼的!求大人明察!” 其他妖人也纷纷附和,哭喊求饶,试图将罪责推卸出去。 李延端坐高台,心中冷笑。 这些家伙,死到临头还想耍花招。 判官面无表情,翻开手中的卷宗,声音依旧尖利可怖:“幽冥地府,自有公断,岂容尔等巧言令色!” “血羽教妖人王二麻,生前掳掠生魂三十二,助纣为虐,炼制邪丹,罪大恶极,判!冥火焚身,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话音刚落,岳无咎眼中冥火一闪。 那名为王二麻的妖人惨叫一声,身上骤然燃起幽绿色的火焰。 火焰无形无质,却仿佛能灼烧灵魂。 王二麻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哀嚎,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终化为一捧飞灰。 一道虚幻的魂影从飞灰中升起,却被岳无咎掌中飞出的一道锁魂链牢牢锁住。 魂魄在岳无咎手中疯狂挣扎,却如何也挣脱不了那如同铁钳般的束缚。 岳无咎另一只手掌心,一团幽绿色的冥火无声燃起。 他面无表情的将刘莽的魂魄,按入冥火之中。 如同滚油浇在烙铁上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刘莽魂魄更加凄厉的哀嚎。 他的魂魄在冥火中迅速消融,化作点点精纯的魂力,被岳无咎吸入口中。 周围的血羽教妖人,目睹这恐怖的一幕,更是吓得肝胆俱裂。 真正的魂飞魄散! 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这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恐惧! 判官继续宣读:“血羽教妖人李四狗,生前参与掳掠生魂一十五,制毒炼蛊,祸害乡里,罪不可赦,判!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此言一出,大殿一侧的地面忽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两头青面獠牙、身形魁梧的“牛头马面”(阴兵套皮)从裂缝中爬出。 它们上前架起那名为李四狗的妖人,不顾其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挣扎,直接将其拖入了那深邃的裂缝之中。 裂缝随即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妖人绝望的惨叫声,却依旧在众人耳边回荡。 所谓的十八层地狱,自然是李延的杰作。 岩土神熊在溶洞下方挖掘了更深的洞穴,并布置了一些简单的陷阱与障碍,足以让这些被投入其中的妖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接下来的判决,几乎都是类似的流程。 罪大恶极者,当场冥火焚身,魂魄被岳无咎吸收,用以强化阴兵,或是储存起来,日后用于征召新的阴兵。 罪孽深重,但魂魄尚有些价值的,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苦。 一番判决下来,森罗殿前的空地上,妖人的数量锐减了大半。 剩下的十几个妖人,大多是些修为较低,或者罪行相对较轻的从犯。 他们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如泥,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判官合上卷宗,目光扫过这些幸存者,冷声道:“尔等虽罪不至死,亦难逃惩戒。暂押无间炼狱,听候后续发落。若能戴罪立功,或有转圜余地,否则,哼!” “是是是!小人……小人愿戴罪立功!求大人给个机会!” “谢阎君大人不杀之恩!谢判官大人!” 这些妖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叩首。 李延微微点头,示意岳无咎将这些人也带下去,关押在十八层地狱的浅层区域,与那些罪大恶极者分开。 这些人,他另有用途。 待所有妖人都被处置完毕,森罗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李延缓缓从高台之上站起,身上的阎罗王袍无风自动。 他看着岳无咎身后那些气息明显有所增强的阴兵,心中盘算着。 这次清剿血羽教据点,不仅收获了大量的信仰之力,还得到了不少魂魄,足以让岳无咎的实力,以及麾下阴兵的战斗力,都提升一个档次。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系列的地府执法行动,地府的概念,已经在江州以及附近州县的百姓心中,深深扎下了根。 恐惧是信仰的催化剂,而秩序,则是信仰长久稳固的基石。 “血羽教在江州一带的势力,经过这次打击,应该会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敢再轻易冒头了。” 李延心想。 “不过,单靠我这草台班子的地府,想要彻底铲除这个遍布南楚甚至可能牵扯到北燕的邪教组织,还是力有未逮。” 他很清楚,血羽教的底蕴深不可测,自己这点人手,充其量只能在局部地区制造些麻烦。 要想真正撼动其根基,必须借助更强大的力量。 “凡俗的力量……官府,还有那些一心求仙问道的道门中人。” 一个念头,在李延脑海中逐渐清晰。 官府有兵马,有律法,是阳间的秩序维护者。 道门有传承,有高手,在民间亦有不小的影响力。 想要让地府的概念真正稳固下来,必须与这个世界的凡俗力量,尤其是官府、道门这些有影响力的势力,建立某种联系。 借力打力,方为上策。 “血羽教既然是邪道,那替天行道,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而且,玄穹云泽真君的逼格还得维持,总不能什么事都亲自下场。” 李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意念一动,取出了那枚许久未用的幻容璞玉。 是时候,给自己再捏一个合适的马甲了。 一个能够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下,替他传递神谕,引导凡俗势力的使者。 他想了想,一个身着朴素道袍,面容稚嫩,眼神却带着几分不属于年龄的沉静的小道童形象,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真君座下,奉旨传法的小仙童……嗯,这个身份,应该很合适。” 李延打定了主意。 第69章 敕封阴神 青河县,青云观。 观中后院的静室内,香炉中升腾着袅袅青烟,带着一丝宁神静气的檀香味道。 灵云道长与灵虚真人相对而坐,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两杯早已凉透的清茶。 “师兄,近来这江州地界,真是越来越不平静了。” 灵云道长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忧虑。 “先是真君显圣,神将降妖,如今又冒出个地府执法使……” 灵虚真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深邃。 “师弟此言差矣。”他缓缓说道。 “依贫道看,这并非不平静,而是……拨乱反正之兆。” “无论是真君神将,还是那地府执法使,他们所做的,无不是荡妖除魔,惩恶扬善,维护的,正是这朗朗乾坤、阴阳秩序。” 灵云道长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师兄所言甚是。只是这地府执法使的行事风格,与真君座下神将路数迥异,那煞气之重,手段之酷烈,着实令人心惊。” 灵虚真人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仙神佛魔,各有其道。” “真君慈悲,普度众生,乃阳面之显化;地府森严,惩戒罪恶,乃阴面之秩序。阴阳并济,方为大道。”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等道门中人,所求的,无非是勘破迷障,得窥仙途。昔日真君点化‘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八字真言,已是天大的机缘。如今这地府现世,未必不是另一番警示与点拨。” 灵云道长深以为然:“师兄说的是。只可惜,真君缥缈,仙踪难觅。我等虽有心求索,却苦无门路啊。” 两人正谈论间,静室之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名小道童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师父,不好了!观……观里来了一位……一位……” 他似乎太过激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灵云道长眉头一皱,轻斥道。 “究竟是何人,让你如此失态?” 那小道童喘了口气,这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一位仙童!一位自称是玄穹云泽真君座下侍奉仙童……小仙长!他还……还驾着仙鹤来的!” “什么?!” 灵云道长与灵虚真人闻言,都霍然起身,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狂喜。 真君座下仙童?驾鹤而来? 这……莫非真君又有什么新谕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与期待。 顾不得多问,二人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向静室外走去。 来到青云观正殿前的院落中。 只见院中果然停着一只神骏非凡的仙鹤,仙鹤羽翼洁白,姿态优雅。 而在仙鹤之旁,俏生生立着个身穿朴素青色道袍的小道童。 这道童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肌肤欺霜赛雪,宛如玉琢。 他手中持着一柄拂尘,神态淡然,眼神却清澈而深邃,带着一种不似他这年纪该有的沉静与从容。 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清灵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一见便心生亲近与敬仰。 这小道童,自然便是李延用幻容璞玉变了容貌,又换上一身青云问道袍(时装)的模样。 “贫道灵云(灵虚),参见仙童!” 灵云道长与灵虚真人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恭恭敬敬的稽首行礼。 李延扮演的小仙童微微颔首,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位道长无需多礼,小道奉玄穹云泽真君法旨,特来传谕。” “真君法旨?” 灵云与灵虚二人心中一凛,神色愈发恭敬。 “真君已知道两位道长虔心侍奉,弘扬道法,修建庙宇,还有先前协助官府,想除去妖邪的功劳。”小仙童缓缓说道。 两位道长闻言,心中暗喜,看来他们所做的一切,真君都看在眼里。 “近日,江州左近,妖邪作祟,更有阴司显化,执法惩恶,此乃阴阳轮转,天道昭彰的景象。” 小仙童话锋一转,提及了地府之事。 灵云与灵虚二人心中一动,果然,真君也知道这事! “阴司地府,自有其运转规律,赏善罚恶,不容凡俗插手。不过,阳世之间,也有阳世的法度。” “那邪教妖人,倒行逆施,荼毒生灵,扰乱阴阳,实在是天地不容的大奸大恶。真君既有好生之德,也有降魔之威。” 小仙童目光扫过二人,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 “今真君有旨:命你们道门修士,顺天应人,辅佐官府,彻查邪教的罪孽,将它连根拔起,还这方天地一个清宁!” “这是匡扶正道,积累莫大功德的好事,也是你们道门弟子,应尽的本分。” 灵云道长与灵虚真人听闻此言,精神大振。 这正是他们心中所想! 有了真君法旨,他们行事就更加名正言顺,底气也更足了! “谨遵真君法旨!我等定当竭尽所能,铲除邪教妖邪!”两人齐声应道,语气铿锵。 小仙童点了点头,似乎对他们的态度很是满意。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玄妙的意味。 “真君亦言,这方世界,道途断绝,仙路渺茫。你们虽苦心孤诣,潜心修行,但若没有大机缘、大功德,终究难逃轮回之苦,化为一抔黄土。” 此言一出,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灵云与灵虚的心头。 这正是他们这些修行者,心中最大的痛楚与隐忧! 长生无望,仙道难觅! 他们脸上刚浮现的喜色,瞬间被一抹黯然与苦涩取代。 小仙童将他们神情尽收眼底,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勾,继续说道:“不过,天道循环,也并非全无转机。” “阴司地府虽掌轮回,但里面也有神职空缺,需要有德有能的人去填补。” “真君念你们修行不易,特意降下此言:若能在此番荡除邪教,匡扶正道的大事中,立下赫赫大功,积累无量功德,护佑一方苍生……” 小仙童的声音,此刻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每个字都深深烙在两位道长心坎上。 “待你们阳寿善终,魂归地府的时候,或许有机会,凭着这番功德,得阴司举荐,敕封为一方城隍、土地、山神、水伯之类的阴神,享受万民香火,位列神谱,虽不是仙道,却也等同神明,远胜过寻常孤魂野鬼,岂不美哉?” 轰! 此言一出,灵云道长与灵虚真人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有无数烟花在同时炸开! 阴神! 敕封为阴神! 享万民香火,位列神谱! 这……这简直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无上仙缘啊! 虽然不是他们传统认知中的飞升成仙,但在这绝望的末法时代,这无疑是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通天大道! 什么叫鬼仙、鬼神? 出了地府那就是神啊! 比起化为一抔黄土,魂飞魄散,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两人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双眼圆睁,死死盯着眼前的小仙童,眼中满是极致的狂热与渴望。 他们毫不怀疑小仙童这话的真假。 毕竟,这是玄穹云泽真君座下仙童亲口所言! 而且,连地府的存在都证实了,那么地府敕封神位,又有什么不可能? “仙……仙童大人……此……此言当真?!”灵虚真人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道门高人的沉稳。 小仙童淡然一笑:“真君金口玉言,岂会有虚?” “机缘已经点破,路,就在你们脚下。如何选,全看你们自己了。”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雕刻着祥云图案的青色玉简,递给灵云道长。 “这是真君所赐的信物,里面含着一丝真君气息。你们若遇到疑难,或者需要联络地府,可以使用本物。” “话已至此,小道告辞,望两位道长好自为之,莫要辜负真君厚望。” 话音未落,小仙童转身走向那仙鹤,轻轻一跃,便稳稳立于鹤背。 仙鹤发出一声清越长唳,双翅一展,便载着仙童冲天而起,转瞬消失在云霭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留下那枚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青色玉简,还有兀自沉浸在巨大震撼与狂喜中的灵云道长和灵虚真人。 良久。 灵虚真人才第一个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灵云道长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师……师弟!仙缘!天大的仙缘啊!这……这是我道门数千年未有之旷世机缘啊!” 灵云道长也紧紧握住手中的玉简,感受着其中传来的精纯而浩瀚的气息,老泪纵横:“是啊师兄!真君慈悲!真君慈悲啊!我道门……我道门终于有了一条真正的通天之路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 荡平邪教!积累大功德! 死后敕封阴神! 这个目标,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他们整个修行生涯! “师兄!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灵云道长语气急切的说道。 “联络江州所有道门同道,整合力量!同时,前往节度使府,禀明杨烈大人和刘洵大人,请官府出兵,雷霆扫穴,务必将那些邪教妖邪一网打尽!” “好!”灵虚真人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 “这次,我们定要让那些邪教的妖孽,知道什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青峰山顶,玄穹道宫内。 李延收回仙童马甲,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鱼儿,上钩了。” 第70章 道心重燃 江州,道录司。 往日里清净庄严的殿宇,此刻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穆。 数十位身着各色道袍的身影,从江州府各处道观汇聚而来,皆是各观观主或骨干长老。 这些人平日里难得一见,如今齐聚一堂,神色各异,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灵虚真人与灵云道长端坐上首,面色沉静,却难掩眼底深处的波澜。 “诸位同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实乃有一桩关乎我道门兴衰,甚至关乎我等身家性命的泼天大事,要与诸位分说。”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灵云道长接口,将玄穹云泽真君座下仙童降临青云观,传下法旨,点破邪教妖人作祟,并指明道门弟子当顺天应人,辅佐官府,荡平妖邪,积累功德一事,详详细细述说了一遍。 殿内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真君显圣?仙童传旨?” “荡平邪教?这……这可是与虎谋皮啊!那些妖人手段诡异,防不胜防!” 灵虚真人待众人稍稍平静,再次开口,声音却压低了许多,带着一丝神秘与激动。 “诸位,真君法旨之中,还提及了一桩……我等想都不敢想的莫大仙缘!” 他将那敕封阴神之说,缓缓道出。 一瞬间,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所有道人,无论年长年少,修为高低,全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阴神! 敕封阴神! 享受万民香火,位列神谱! 这……这是何等样的造化?! 他们苦苦修行一生,所求为何?不就是勘破生死,超脱轮回吗? 可仙路渺茫,数千年来,真正能羽化飞升者,凤毛麟角,早已成为传说。 如今,一条清晰可见,甚至可以说是康庄大道的路,就这么突兀的摆在了他们面前! 阴神!那也是神啊! “灵虚师兄!灵云观主!此……此事当真?!”一位平日里最为沉稳的观主,此刻声音也颤抖得不成样子。 灵云道长郑重的取出那枚青色玉简,托在掌心。 “此乃真君所赐信物,其中蕴含的真君气息,精纯浩瀚,绝非凡俗。真君金口玉言,岂容我等凡夫俗子质疑?” 玉简上散发出的淡淡清灵之气,让在场的道人们心神为之一清,也让他们对这番话再无怀疑。 短暂的死寂之后,大殿内彻底炸开了锅! “阴神!竟能敕封阴神!” “天呐!我道门……我道门这是要大兴啊!” “哈哈哈!苦修一生,原以为不过黄土一抔,未曾想竟还有此等际遇!” 一位老道长激动得老泪纵横,竟当场跪倒在地,朝着青峰山的方向连连叩拜。 其余道长也纷纷回过神来,一个个面红耳赤,激动不已。 渴望!极致的渴望!如同火焰般在每一位道人眼中燃烧。 长生无望的绝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冲刷得干干净净。 阴神能享香火,有神位,远胜过孤魂野鬼,甚至比许多碌碌无为的凡人帝王还要尊贵! “肃静!”灵虚真人沉喝一声,压下众人的喧哗。 “仙缘虽好,却非凭空而降!真君说得明白,需得在此番荡平邪教,匡扶正道的大事中,立下赫赫大功,积累无量功德,方有此机缘!” “诸位,这既是天赐良机,亦是严峻考验!那血羽教妖人凶残诡谲,绝非易与之辈!” 众人闻言,脸上的狂热稍退,多了几分凝重。 “灵虚师兄说的是!我等当勠力同心,共襄盛举!”一位中年道长慨然道。 “正是!为了道门,为了自身,此番定要让那些妖邪灰飞烟灭!” 群情激奋。 灵虚真人与灵云道长对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二人从中挑选了数名在江州道门中德高望重,且处事稳健的道长,即刻动身,一同赶往江州节度使府。 一场席卷江州乃至周边数州的风暴,已然在酝酿之中。 江州节度使府,戒备森严。 杨烈高坐堂上,正为几案上堆积如山的军报文书而头疼。 下首处,江州刺史刘洵则是神色略显忧虑。 “北燕那边,最近小动作频频,探马回报,他们在边境增兵不少,意图不明。”杨烈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沉稳。 刘洵叹了口气:“多事之秋啊。朝中诸公还在为立储之事争论不休,圣上龙体又欠安,若北燕此时发难……” 话未说完,便有亲兵入内通报:“启禀节度使大人,刺史大人,道录司灵虚真人、青云观灵云道长及数位道长求见,言有要事相商。” 杨烈与刘洵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道门的人?”杨烈眉头微挑,“他们来做什么?” 刘洵沉吟道:“莫非……与近日那地府执法使之事有关?” “宣。”杨烈言简意赅。 不多时,灵虚真人、灵云道长等一行人鱼贯而入,个个神色肃然。 “贫道等参见节度使大人,刺史大人。”众道长齐齐稽首。 “诸位道长免礼,请坐。”杨烈抬了抬手。 “不知诸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灵虚真人上前一步,沉声道:“启禀大人,我等今日前来,是为了一伙祸乱江州,荼毒百姓的邪教妖人!” 他将仙童传谕中,关于血羽教假冒阴差、掳掠活人、炼制邪丹等罪行,结合先前地府执法使在黑风口揭露的恶行,以及道门自身查探到的一些线索,详细陈述了一遍。 “这些妖人行事诡秘,手段残忍,据贫道等推测,极有可能便是朝廷严令禁断的血羽教余孽!” 灵虚真人语气铿锵:“玄穹云泽真君已察觉此事,降下法旨,命我道门弟子协助官府,务必将此等妖邪连根拔起,以正视听,还地方安宁!” 当然,关于敕封阴神的重大利好,他们默契的没有提及。 此事太过惊世骇俗,在功成之前,不宜过早宣扬,以免节外生枝。 杨烈静静听着,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地府、真君、妖人…… 这些日子,江州地界发生的奇事,一桩接一桩,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一方统帅,也感到有些应接不暇。 原本,他对那真君显圣、神将降妖之事,虽有王恪等人的亲口证实,心中却总还存着几分将信将疑。 毕竟,这等仙神之事,太过匪夷所思。 至于那地府执法使,更是扑朔迷离。 如今听灵虚真人所言,似乎这些鬼事,多是血羽教妖人作祟,而真君与地府,反倒是出来拨乱反正的。 这让他心中稍定。 只要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超凡力量在胡乱搅局,而是有迹可循的邪教作乱,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血羽教……”杨烈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北燕在边境蠢蠢欲动,已让他焦头烂额,如今江州内部又冒出这等毒瘤,若不及时清除,内外夹攻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知邪教之患,猛于虎狼。 若任其在江州坐大,必将动摇朝廷的统治根基。 更何况,如今还有真君神谕这面大旗,出兵清剿,也更显得名正言顺。 只是…… 他看了一眼刘洵,刘洵也正皱眉沉思。 “杨大人,”刘洵开口道,“北燕之事,尚未明朗,此时若在江州大动干戈……” 杨烈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攘外必先安内。若江州内部生乱,北燕趁虚而入,后果更不堪设想。” 他猛的一拍桌案,沉声道:“传我将令!调集三千府兵,命参将王贺统领,即刻起,封锁江州各处要道,协同道门诸位高人,对江州及周边所有州县疑似血羽教窝点,进行一次彻底清剿!” “所有捕获妖人,严加审讯,务必挖出其背后主使!” “本将倒要看看,这血羽教,在我江州地界,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杨烈眼中杀机毕露,一股铁血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遵命!”堂下武将轰然应诺。 灵虚真人等人闻言大喜:“节度使大人英明!” 第71章 佛谒道场 江州城南,血羽教隐秘据点。 静室之内,黑煞护法猛的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 “废物!一群废物!”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数名黑衣心腹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就在刚才,他接连接到密报。 先是外围数个经营多年的据点,在深夜遭到不明身份的阴兵突袭,据点内的教众,无论修为高低,尽数被擒,生死不知! 紧接着,便是州府内线传来的消息,节度使杨烈已下令调集府兵,联合道门势力,对江州全境展开大规模清剿行动,目标直指血羽教! “地府执法使……官府……道门……”黑煞护法眼中凶光闪烁,枯瘦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他原以为,自己收缩力量,避其锋芒,便可静观其变。 谁曾想,对方竟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掀了桌子! “那该死的地府执法使,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如此精准的找到我们的据点!” “还有江州官府,为何会突然如此雷厉风行?!” 黑煞护法百思不得其解。 他哪里知道,李延的地府草台班子虽然简陋,但岳无咎的鬼域配合阴兵突袭,专门针对魂魄,对付他们这些手上不干净的教众,简直是降维打击。 而他先前派出的那些假阴差,早已被李延审问得底裤都不剩,据点位置自然也暴露无遗。 “护法大人,现在外面风声鹤唳,官兵和那些臭道士四处搜捕,我们……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心腹执事颤声问道。 黑煞护法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怒。 他知道,眼下绝不是硬拼的时候。 “传我命令!”他声音冰冷,“所有分坛人员,化整为零,立即转入最深层的潜伏状态!所有据点,即刻放弃!所有与外界的联系,暂时切断!” “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杀无赦!” “所有与总坛的联络,转入最隐秘的渠道!” “另外,立刻以最高等级密信,将江州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关于地府的详细情报,上报总坛!请教主定夺!”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与苦涩:“告诉教主……这江州,怕是真的有地府降世了!这对我等而言,无异于末日降临!”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血羽教在江州经营多年的基业,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而那个神秘的地府,将会成为悬在所有血羽教徒头顶的利剑,让他们寝食难安。 就在江州雷厉风行清剿血羽教,各地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之际。 一队风尘仆仆的僧人,约莫十余人,悄然抵达了青河县地界。 他们皆身着朴素的灰色僧袍,面容沉静,手持念珠或禅杖,与周遭紧张压抑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为首的老僧,面容清癯,目光深邃,正是云林寺住持云深长老的师弟,云行大师。 他一路行来,听闻了太多关于玄穹云泽真君、翊水伏魔威灵显化大将军,以及那神秘莫测的地府执法使的神奇事迹,心中百感交集。 “阿弥陀佛。”云行大师口宣佛号,手中的念珠转动得更快了几分。 队伍行至青峰山下,遥遥便见山脚下那座新落成的玄穹云泽真君庙宇,香火鼎盛,青烟缭绕,前来朝拜的信徒络绎不绝,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即便在官府严查妖人,气氛紧张的当下,此地依旧人头攒动,可见真君信仰之深入人心。 云行大师凝视那真君庙良久,深吸一口气,竟迈步向庙门方向走去。 他身后一名随行的小沙弥,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见状忍不住低声问道:“师伯,我等乃佛门弟子,此乃道家真君庙宇,我们……我们真要进去参拜吗?” 小沙弥脸上带着几分困惑与不解。 “这若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同门耻笑我云林寺失了立场,向道门低头?” 云行大师闻言,脚步微微一顿。 他转过身,看向那名小沙弥,眼神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 “痴儿!”他轻斥一声。 “不过区区虚名,他人唇舌,任由他们说去,与我何干?” “为师此行,所为何来?你可知晓?” 小沙弥低下头:“弟子愚钝,请师伯示下。” 云行大师缓缓道:“是为探求此界真法,为解众生迷惘,更是为向真正有大能者求证大道!” “若此真君确有经天纬地之能,普度救世之心,便是道门真仙,又有何拜不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个僧人的耳中。 “你只着眼于门户之见,却忘了佛法无边,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若心中无虔诚,拜尽漫天神佛,亦是枉然;若心怀大愿,便是拜山间顽石,亦能感悟天地。” “今日若因顾忌虚名而错失机缘,那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走入歧途,枉费了佛祖教诲!” 一番话说得众僧人纷纷低下头颅,面露惭色。 小沙弥更是羞愧不已:“弟子……弟子知错了。” 云行大师不再多言,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僧袍,神色庄重,毅然迈步走入真君庙中。 他这一行僧人,皆是光头僧袍,在满是道家信徒和寻常百姓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立刻吸引了无数惊诧、好奇甚至带着些许不善的目光。 云行大师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闻,径直走到真君神位牌面前。 他从香案上取了三支清香,在烛火上点燃,双手合十,将清香举过头顶,对着玄穹云泽真君的神位牌,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随后,他将三支清香插入炉中。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一丝不苟。 只是,他口中低声诵念的,却是佛门的心经,而非道家的祝祷之词。 这一幕,看得负责管理真君庙的庙祝目瞪口呆。 这庙祝乃是青峰村的一位老者,由村老王善亲自指派,平日里也见过不少奇人异事,但佛门高僧前来参拜道教真君,还念诵佛经,这等景象,实乃生平仅见,闻所未闻! 他不敢怠慢,悄悄使了个眼色,让旁边一个小厮,速速去向村老王善,以及青云观的道长们通报此事。 青峰山,怕是又要热闹起来了。 第72章 佛道初会 云行大师拜过神位,却没急着走,反倒领着身后一众僧人,在庙外寻了处相对僻静的空地,竟是当场盘膝坐了下来! “诸弟子,静心诵经。”云行大师声音平和,闭目垂首。 十余名僧人齐齐应诺,随即也盘膝坐下,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梵音低回,与真君庙前鼎沸的人声、道家的香火气,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比。 这番举动,自然引得周围香客频频侧目。 “那些是……和尚?” “嘿,和尚跑真君庙门口念经,唱的哪一出?” “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议论声压得再低,也一字不落的飘进了庙祝的耳朵里。 那庙祝不敢怠慢,一边派人盯着这些僧人,一边焦急的等待村老和青云观的道长们快点到。 不多时,青峰村的村老王善,便带着几名青壮村民,还有青云观如今主事的清风道长,急匆匆赶了过来。 清风是灵云道长的大弟子,现如今灵云道长与灵虚真人此刻正在江州协助杨烈节度使清剿血羽教余孽,观中事务便暂由他打理。 “村老,道长,就是他们!”庙祝指着那群僧人,压低声音道。 王善一见这群光头和尚,心里也犯嘀咕,这真君庙才建好多久,怎么就招来和尚了? 清风道长目光一扫,当他看清为首那老僧的面容时,却是微微一怔,随即脸色变了变,快步上前。 “敢问,可是云林寺的云行大师?”清风道长稽首为礼,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那盘坐的老僧闻声,缓缓睁开双眼,诵经声也跟着停了。 他看向清风,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云行,见过小道长。” 还真是云行大师! 清风心中一凛。 云林寺在江州府乃至整个南楚国,那都是颇有名望,这位云行大师更是寺里出了名的高僧,经常出入达官显贵的府邸讲经说法,极受推崇。 这等人物怎么会跑到这青峰山来,还在真君庙前打坐念经? 王善在一旁听着,也是吃了一惊。 他虽不认得什么大师,但听清风道长的口气,便知来者不善,哦不,是来头不小。 “不知云行大师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清羽道长嘴上客气着。 “只是,大师此举,不知是何用意?” 他这话问得还算委婉,但意思很明显,你们佛门高僧,跑到我们道家真君的地盘上念经,是几个意思? 云行大师神色坦然,缓缓起身,身后众僧也随之站起。 “小道长莫要误会。”云行大师声音温和,“贫僧此来,并无他意。” “贫僧一路行来,听闻青峰山玄穹云泽真君显圣,更有神将下凡降妖,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这等神威,着实令人心生敬仰。” “佛道修行,法门不同,可那颗护佑苍生、普度众生之心,却是共通。贫僧不才,也欲求索大道真谛,听闻真君神迹,特来瞻仰,感悟一二,并无惊扰之意。” 这话一说,王善和清风道长你看我,我看你,都懵了。 一个佛门高僧,跑到道家真君庙前,说要瞻仰神威,求问大道? 这听起来,怎么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清风沉吟片刻,心中念头急转。 这云行大师在江州名望甚高,真要是诚心来访,他们青云观若将其拒之门外,或言语不敬,传扬出去,倒显得道门小家子气,容不下人了。 更何况,连佛门得道高僧都来参拜真君,求问大道,这不正说明了真君他老人家神通广大,连佛门都为之折服吗? 这事儿,往大了说,可是给真君长脸,给道门添光啊! 想到此处,清风道长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着云行大师再次稽首:“原来如此,是晚辈先前失礼了。” “云行大师心怀苍生,求道虔诚,晚辈佩服。” “只是,此地毕竟是真君庙宇,香客众多,大师在此打坐念经,恐会引人注目,也怕惊扰了真君清修。” 云行大师微微一笑:“小道长所言极是,我等在此,确实唐突了。” “贫僧自会约束弟子,不扰庙宇清净,更不敢惊扰真君仙驾。” “多谢大师体谅。”清风道长松了口气,又交代了王善几句,让他好生照看,便带着几分复杂的心情先行离去了。 这事太大,他得赶紧将此事飞鸽传书,告知师父与灵虚师叔。 待清风走后,云行大师转向王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位想必就是青峰村的王老施主了?” 王善连忙拱手:“不敢当,不敢当。老汉王善,正是本村村老。大师有何吩咐?” 云行大师笑道:“贫僧一路行来,也听闻了不少关于青峰村的奇闻轶事,知晓此地乃仙缘汇聚之地,贵村更是深受真君庇佑。” “贫僧与弟子们远道而来,想在此地多待上几日,好贴近真君仙迹,感悟大道玄妙。” “不知老施主可否行个方便,在村中为我等寻一处落脚的屋舍?租金多少,贫僧绝不吝啬?” 王善闻言,面露难色。 青峰村如今可是香饽饽,自从真君显圣,村子被毁又重建之后,不知多少人想来沾沾仙气。 村里的空屋本就不多,都指望着租给那些虔诚的有钱香客,赚些香火钱呢。 这和尚要住,还是好几个人…… 云行大师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早已将王善的迟疑看在眼里。 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那是一锭足有十两的雪花纹银,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老施主,这是贫僧的一点心意,权当是定金。若能寻得合适的屋舍,后续的租金,贫僧另有补报。还望老施主行个方便。” 王善的眼睛,一下子就黏在了那锭银子上。 十两银子! 这可不是小数目! 他脸上那为难的神色,一瞬间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菊花般的笑容。 “哎哟!大师您这说的是哪里话!”王善一把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方便!方便得很呐!” “咱们青峰村,那可是真君最早显圣的地方,村里人哪个没受过真君的恩惠?您要住咱们村,那是咱们青峰村的福气!更是说明大师您有眼光,跟真君有缘分呐!” “大师您放心,屋子包在我身上!保证给您寻个又清静又敞亮的!离真君庙也近,方便您天天去参拜!” 他拍着胸脯保证,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 云行大师见状,只是微微一笑,口宣佛号:“如此,便多谢王老施主了。” “好说!好说!大师随我来!” 王善眉开眼笑,在前引路,领着云行大师一行僧人,浩浩荡荡的向着不远处的青峰村走去。 周围的村民和香客,看着这一幕,又是啧啧称奇。 “这些和尚,还真要在青峰村住下了?” “瞧王老头那乐呵样,指定是捞着大好处了!” “嘿,管他呢,连云林寺的高僧都来咱们这儿长住了,说明咱们青峰山,真是块风水宝地啊!” 接下来的几日,青峰山下的玄穹云泽真君庙,便多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每日清晨,云行大师都会带领众弟子,准时出现在真君庙。 他们先是如同寻常香客一般,恭恭敬敬的入庙参拜,上香祝祷,口中诵念的依旧是佛门经文。 而后,便在庙外那处僻静空地,盘膝打坐,闭目诵经。 日上三竿,便有青峰村的村民送来简单的素斋。 用斋完毕,稍作歇息,便又继续打坐诵经,直至夕阳西下,方才起身返回村中下榻的屋舍。 起初,还有不少香客对此指指点点,好奇围观。 但见这些僧人神态庄重,不骄不躁,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一心沉浸在经文之中,渐渐的,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更有一些消息灵通的香客,或是从江州城特意赶来的富绅,认出了云行大师的身份。 “那、那不是云林寺的云行大师吗?!” “天呐!真的是云行大师!听说他在江州城里,可是连刺史大人都要以礼相待的大德高僧啊!” “连云行大师这等佛门高僧,都大老远的来参拜玄穹云泽真君,可见真君他老人家是何等的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啊!” 一时间,此类言论不胫而走。 玄穹云泽真君的威名,本就在江州地界如日中天,经此一事,更是平添了几分神秘与高深莫测的色彩。 连佛门高僧都来求道,这真君,怕不是已经超越了寻常仙神的范畴? 香火,因此愈发鼎盛。 而这一切,自然也逃不过青峰山顶,玄穹道宫内某人的眼睛。 他每日都会例行公事般,召唤的飞行坐骑在高空巡视一番,观察山下庙宇的香火情况,以及是否有异常动静。 今日,当他通过一只灵目鹰共享的视野,看到真君庙外那群盘坐念经的僧人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我靠,这帮和尚,还真赖着不走了?” 他记得前几日似乎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只是当时并未太过在意。 毕竟,他的地府执法行动正进行到关键时刻,没空理会这些琐事。 如今看来,这些和尚并非偶然路过,而是打定主意要在青峰山常驻了? 他看着画面中,云行大师带着一群小和尚,一本正经的在自己庙前打坐念经的场景,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操作,属实是有些看不懂啊。 “难道我这玄穹云泽真君的马甲,魅力已经大到连佛门高僧都主动送上门来,想要‘皈依’我道了?” 李延摸着下巴,心中暗自嘀咕。 不过,转念一想,这似乎也并非坏事。 佛门在南楚国,尤其是在民间,影响力也是不小的。 云林寺更是其中的翘楚,这云行大师既然是得道高僧,那他在信徒中的号召力,想必也不容小觑。 如果能顺势将佛门也拉入自己的信仰体系中…… 李延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南楚道门,北燕佛国……” 他记得王达曾经提过,这方世界的信仰格局,大致是南楚尊道,北燕崇佛。 自己目前在南楚江州,凭借玄穹云泽真君和地府执法使的马甲,已经初步站稳了脚跟,收获了大量信仰之力。 若是能将影响力,渗透到北燕的佛门之中…… 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能开辟第二信仰战场,收割双倍的快乐? 这云行大师,不正是送上门来的一个契机吗? 若能将他“度化”,让他成为自己在佛门中的代言人,那日后图谋北燕的信仰,岂不事半功倍? 李延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眼中光芒闪烁。 只是…… 他忽然想起一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当初为了拉拢灵云道长,彻底坐实自己道门真仙的身份,他可是对灵云坦言,自己这位玄穹云泽真君,对那佛门是颇为不屑,甚至言语间多有贬低。 这话当时说得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把灵云道长唬得一愣一愣的,对其仙人身份再无怀疑。 可现在…… 好家伙,回旋镖这是照着自个脑门飞回来了。 如果自己这位真君,又转头去接触佛门,甚至表现出什么佛道一家亲的态度。 那灵云道长,还有江州那些刚刚对他死心塌地的道门中人,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他这位真君言行不一,立场摇摆? 会不会怀疑他这位真君的真实性? “嘶——”李延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啊! 当时为了装逼效果最大化,话说得太满了,现在想要圆回来,可就有点难度了。 “这可如何是好?” 李延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拉拢佛门,开辟北燕信仰市场,这块蛋糕太诱人,他不想放弃。 但如果因此动摇了道门这边的基本盘,那更是得不偿失。 毕竟,道门现在可是他最主要的信仰来源和势力臂助。 “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李延手指轻轻敲击着玉石桌面,目光投向窗外翻涌的云海。 此事,急不得。 得好好琢磨琢磨。 第73章 菩提指路 玄穹道宫内,云海翻腾。 李延手指轻敲着温润的玉石桌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赶走他们? 不行,显得他这位玄穹云泽真君气量狭小,容不下异见。 放任他们? 更不行,自己之前在灵云道长面前,可是把佛门贬得一文不值,如今却任由佛门高僧在自己庙前打擂台,这让道门那帮刚刚归心的铁杆信徒怎么看? 立场一旦模糊,信仰的根基就会动摇。 “自己装的逼,含着泪也得圆回来。” 李延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他习惯性的将意识沉入游戏包裹,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物品图标上扫过,试图寻找一些灵感。 时装、丹药、材料、杂物…… 他的目光从一件件华丽的仙袍、威武的铠甲上掠过,最终,定格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件破旧打着补丁的灰色僧袍,一顶同样破烂的僧帽,腰间别着一把破蒲扇,还有一个暗红色的酒葫芦。 活佛济公套。 时装介绍: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李延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想起来了,这是当初游戏和一部关于济公的电视剧搞联动时,推出的限定时装。 因为这次联动,他还特意去查过“济公”这位传奇人物的资料。 这一查,便查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这位看似疯癫不羁的罗汉,在民间的信仰体系中,早已超越了单纯的佛门范畴。 他既是佛教禅宗的得道高僧,降龙罗汉转世;又在道教中被尊奉为神通广济先师三元赞化天尊,位列仙班! 佛、道、儒、侠……这位爷的身份标签,多得吓人!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李延的脑海,瞬间照亮了所有的困局。 “有了!” 他猛的一拍大腿,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谁说真君就不能有佛门的朋友? 谁说真君讨厌的是整个佛门? 他完全可以讨厌佛门的体制,讨厌那些墨守成规、门户之见深重的佛祖菩萨,但同时,又对他那位同样被体制所不容的老朋友,惺惺相惜! 一个全新的剧本,在李延脑中飞速成型。 玄穹云泽真君有一位旧相识,名曰济颠。 此人本是佛门大能,降龙罗汉果位,却因与佛祖在佛法上产生冲突,认为其修行不够,被贬下凡尘,历劫修行。 真君因此事,才对高高在上的西天佛门看不顺眼。 这既能解释真君为何不喜佛门,又不妨碍他利用济公这个马甲,在佛门信徒中打开局面。 完美! 这简直是天赐的破局之法! 李延越想越觉得可行,心中那点小小的得意,几乎要溢出胸膛。 “嘿嘿,这帮大和尚,天天在我庙前念经,是该让我这位老朋友,去跟他们好好叙叙旧了。” 他立刻行动起来,从包裹中取出那套活佛济公套和幻容璞玉。 一阵光华闪过,仙风道骨的玄穹道宫之主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眼神却带着几分戏谑与通透的疯癫和尚。 次日,晨光熹微。 青峰村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晨雾之中,鸡鸣犬吠之声远远传来,带着几分乡野的安宁。 云行大师已整理好僧袍,准备如前几日一般,带领弟子们前往山下的真君庙,开始一日的参禅诵经。 门一开,他便顿住了脚步。 门前不远处的老槐树下,斜斜倚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件破旧的灰色僧袍,补丁摞着补丁,颜色都快看不出本色了。 他头戴一顶同样破烂的僧帽,歪歪斜斜,腰间别着一把破了边的蒲扇,手里还提着个暗红色的酒葫芦。 一副邋遢落魄的游方僧人模样。 可云行大师的瞳孔却微微一缩。 那僧人周身,竟萦绕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柔和佛光,圣洁纯粹,与那身破烂的行头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更诡异的是,在那佛光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飘渺空灵的道韵。 佛道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竟诡异的共存于一人之身,非但不冲突,反而圆融如一。 云行大师修行数十年,内劲早已通达周身,五感远超常人。 他能清晰的感知到,眼前这个看似疯癫的僧人,体内蕴含的力量,如渊似海,深不可测。 这绝非凡人! 他心中猛的一跳,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却又被他死死按住,不敢深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迈步上前,双手合十,恭敬的躬身行礼。 “阿弥陀佛,敢问大师法号?从何处而来?” 那邋遢僧人似乎才睡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 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里却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清明,上下打量了云行一番。 “唔……你就是那群天天在我老朋友家门口吵吵嚷嚷,念那劳什子经的大和尚头头?”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宿醉未醒的慵懒。 云行大师心里咯噔一下。 老朋友? 家门口? 他不敢怠慢,姿态放得更低了。 “贫僧云林寺云行,见过大师。” “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法号?”邋遢僧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嘿嘿一笑,挠了挠满是油污的脖颈。 “疯疯癫癫,是为济癫。你叫我济癫和尚便是。” 济癫…… 云行大师在脑中飞速搜索,却从未听闻佛门有哪位得道高僧是这个法号。 “济癫大师,”云行大师小心翼翼的组织着措辞,“您方才说……我等惊扰了您朋友的清修?” “是啊!” “我那老朋友,最是个喜好清静的。你们这帮大和尚,倒好,天天跑他家门口开大会,嗡嗡嗡的,跟一群苍蝇似的,他听得头疼。” 此言一出,云行大师心中猛的一沉。 他正要开口解释,却又立刻意识到不对。 能称呼那位神通广大的玄穹云泽真君为老朋友,还用这般随意的口气…… 眼前这位济癫大师的身份,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惊人! 他将到了嘴边的辩解之词咽了回去,连忙躬身:“我等……我等绝无惊扰真君仙驾之意!只是……只是心怀敬仰,特来瞻仰仙迹,感悟大道。” “原来如此。”济癫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只是我那老友脾气古怪,最烦佛门这些繁文缛节,你们这般天天守着,反倒惹他心烦。” 云行大师心里一沉,愈发惶恐,急切的问道:“那……依大师之见,我等该当如何行事,才不至于惊扰真君,又能……求得大道机缘?” 济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他嘿嘿一笑,从腰间解下一个暗红色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飘散开来。 云行大师都快看傻了。 佛门五戒,戒酒乃是其一。 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僧人,竟旁若无人的大口饮酒? 济癫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满足的抹了抹嘴,将酒葫芦递到云行面前。 “和尚,来一口?” 云行大师连忙后退一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沾荤酒,大师,这……这于戒律不合。” 济癫一点也不意外,大笑了几声,自顾自的收回酒葫芦,又灌了一口,随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云行。 “你们这群和尚,天天抱着那几本破经书念过来念过去,有什么用?能念出个真佛来,还是能念死个妖魔?” “真君的庙是清净地,不是你们摆摊念经的菜市场!” 他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云行的心头,让他面红耳赤,却又无从反驳。 济癫话锋一转,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也罢,也罢,看在你们还算有几分诚心的份上,小僧便点拨你们一句。” 他用破蒲扇指了指山下的真君庙,又指了指远方。 “你们此方的机缘,不在此地。” “不在此地?”云行大师心中一动,正要追问。 却见济癫将那破蒲扇猛的一挥! 周遭的场景,毫无征兆的骤然大变! 晨光、老槐树、青峰村……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昏暗与死寂。 脚下是冰冷坚硬的黑色岩石,远处是高耸入云、狰狞可怖的殿宇轮廓,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石桥横跨在翻涌的黑气之上。 阴风怒号,鬼气森森。 这里……是阴曹地府! 云行大师被这神鬼莫测的手段彻底震撼,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他能感觉到,这并非单纯的幻术,那股阴森、死寂、压抑的气息,真实得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济癫和尚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依旧是那副邋遢模样,却与这阴森地府的背景,有种说不出的协调。 他用破蒲扇指了指那空荡荡的森罗殿。 “和尚,你看这地府,少了点什么?” 济癫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云行大师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环顾四周。 传说中的地府,应该有牛头马面押解亡魂,有十殿阎罗审判善恶,有无数鬼差往来奔走,轮回台前更是魂魄拥挤,哭嚎震天。 可眼前的地府…… 却是空的! 除了那些冰冷的建筑,和脚下翻滚的黑气,什么都没有! 没有鬼差,没有判官,更没有一个亡魂! 只有无尽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与虚无。 这……这与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大相径庭!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济癫和尚似乎也并未指望他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空得很呐。” 他手中的破蒲扇再次一挥。 阴森的地府如潮水般退去,温暖的阳光重新洒在身上。 老槐树依旧,青峰村的炊烟袅袅升起。 若非身上还残留着那股刺骨的寒意,云行大师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济癫看着一脸惊骇的云行大师,将手中的一串菩提念珠解了下来。 那念珠共有十八颗,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辉光。 他随手将念珠抛给了云行大师。 “接着!” 云行大师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只觉得掌心一沉,一股温润精纯的能量瞬间涌入体内,让他因惊吓而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暖意。 只听济癫提高了嗓门,高声唱喏道: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你们与其在我那老朋友的庙里念些没用的经,不如去把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鬼,都给小僧抓到这地府来。” “填满了这空位,才是真正的大功德!大造化!” 言毕,他不再看云行大师一眼,转身摇摇晃晃的离去。 一边走,一边放声高歌,声音疯癫,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洒脱与苍凉。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歌声渐行渐远。 云行大师猛的回过神来,本能的想上前追赶,想再问个清楚。 可就在他迈出脚步的瞬间,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白雾,骤然从平地升腾而起,瞬间便将济癫的身影彻底吞没。 待到那浓雾缓缓消散,前方的道路上,早已空无一人。 那位自称济癫的疯和尚,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留下云行大师一人,呆呆的立在原地。 清晨的凉风吹过,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菩提念珠,那温润的触感和尚有余温的珠身,清晰的告诉他,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能感受到,这串念珠中蕴含着何等磅礴而精纯的佛力,甚至……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与真君气息同源的道韵。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机缘,不在此地……” 济癫的话语,连同那空无一物的地府幻境,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撼、困惑、惶恐……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这位得道高僧,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迷茫与不安。 第74章 破执见真 晨雾未散,云行大师踉跄着来到众僧下榻的屋舍,推开院门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师伯!” 几名早起的弟子见状,连忙上前搀扶,满脸关切。 “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云行大师摆了摆手,示意无碍,面色却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宛若失魂之人。 他一言不发,径直入屋,在主座上颓然坐下,手中死死攥着那串菩提念珠。 屋内的气氛陡然一凝,众弟子围拢过来,面面相觑,心中惴惴。 良久,云行大师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起头,环视着座下弟子,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贫僧方才……遇到了一位异人。” 他将老槐树下偶遇疯和尚济癫,以及对方三言两语间,便以无上神通将他带入地府幻境的经历,一字一句,缓缓道出。 他话音沉缓,每多说一句,弟子们脸上的惊疑便也深上一分。 “师伯,您是说……遇到一个衣衫褴褛、不守戒律的疯和尚?”一名年轻僧人忍不住开口,眉头紧锁。 “这听起来,倒像是江湖术士的障眼法,您莫不是被他蒙骗了?” “是啊师伯,”另一人附和,“此人言行疯癫,不守清规,怎会是得道高僧?还敢妄言地府之事,恐怕是妖人假冒,意图蛊惑人心!” “住口!” 云行大师猛然睁眼,一声低喝,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严厉。 弟子们吓了一跳,纷纷噤声。 云行大师看着他们脸上不信与质疑的神色,没有再多解释。 他缓缓摊开手掌,将那串菩提念珠置于桌案。 “你们……自己看。” 那年轻僧人将信将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尖刚触到一颗念珠。 一声轻微的嗡鸣在他脑中响起。 一股温润平和,却又浩瀚无边的佛力,顺着他的指尖,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那股佛力洗去他经脉中的疲惫,抚平他心湖里的波澜,连日奔波的劳顿与前路的未知焦虑,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脸上的不屑与怀疑,顷刻间被骇然与敬畏吞没。 “这……这佛力……”他嘴唇哆嗦着,话也说不完整。 其余弟子见状,也纷纷上前触摸。 无一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与那年轻僧人如出一辙的骇然。 这串念珠蕴含的佛力,比他们见过的任何法器都要精纯,甚至比寺中住持日夜供奉的古佛舍利,还要宏大! 此绝非凡物! 更非寻常妖人所能持有! 一时间,屋内死寂。 众弟子再看向云行大师时,眼中的怀疑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与茫然。 “师……师伯……那济癫大师……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行大师缓缓摇头,眼神复杂的看着手中念珠,喃喃自语。 “他说……他是真君的老朋友……” “他说……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如果说之前的佛宝只是震撼,那么这番话,带来的便是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思考。 “师伯的意思是,那位济癫大师,能……能随意出入地府?”一个弟子声音发颤。 “他言语中,对玄穹云泽真君颇为熟稔,可又对佛门清规视若无睹……这究竟是何道理?” “真君他老人家,不是对佛门素有微词吗?怎会与这等佛门高人是旧友?” 一个个疑问抛出,却无人能答。 这些问题,如乱麻般缠在众人心头。 一位心思缜密的弟子沉吟道:“师伯,弟子斗胆一猜。此事……或许是真君对我佛门的一次考验。” “我等在此参拜,已是越界。真君不喜,故派来这位济癫大师,名为点化,实为警示,好叫我等知难而退?” 这话一出,立时得了不少人赞同。 他们本就心怀不安,此刻一听,更觉在理。 一年长僧人却摇了摇头:“不对。若真是警示,何必赐下这等佛门至宝?这念珠佛力纯粹浩瀚,分明是助我等修行,此乃善意。” “或许……这是我佛门大兴的预兆!”另一名年轻僧人激动道,“济癫大师游戏风尘,不拘小节,正是大自在、大解脱的境界!他点化我等,是为我等指明真正的修行之路!” “胡言!戒律乃佛门根基,岂可轻废!” “可济癫大师神通广大,难道他的境界,还不如你我?” 一时间,屋舍内争执四起,或以为警示,或以为机缘,更有人直指那济癫是惑乱人心的假佛。 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 “都住口!” 云行大师一声沉喝,压下所有争论。 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位弟子,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事,已非我等所能揣度。” “收拾行装,即刻返回云林寺。” “未明济癫大师真意之前,不可再叨扰真君仙山。” 云林寺,禅院深处。 一间不对外开放的密室之内,气氛庄穆,暗流涌动。 云林寺住持云深长老,及寺中几位地位最尊崇的首座、长老,皆汇聚于此。 云行大师将青峰山一行所见所闻,尤其是与济癫的相遇,连同那串神异的菩提念珠,一并呈于众人眼前。 密室内,长久沉默。 “阿弥陀佛。” 良久,一位须发皆白、手持戒律禅杖的长老率先开口,声如洪钟。 “云行师弟,此事太过离奇!那济癫言行无状,酒肉不忌,分明是破戒之僧,其言岂可轻信?恐是魔头幻化,欲引我佛门误入歧途!” “戒律院首座所言甚是。”另一位枯瘦长老附和。 “我佛门自有法度,岂能因一疯僧之言便自乱阵脚?况且,玄穹云泽真君乃道门之神,我等佛门弟子,与之纠缠过深,本就不妥。” 然而,一位面容慈和、掌管藏经阁的长老却有不同看法。 “诸位此言差矣。”他缓缓说道。 “那菩提念珠佛力之精纯,我等有目共睹,绝非魔物所能伪造。贫僧倒认为,这或许是我佛门大兴的预兆!”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此言何解?正是说如今阳世罪孽深重,我等佛门弟子若能顺应天时,降妖除魔,救度苍生,岂非无量功德?那济癫大师,或许正是佛祖派来点化我等的罗汉化身!” “荒谬!”戒律院首座冷哼。 “若真是罗汉化身,为何要借道门真君之名行事?我看,这分明是道门设下的圈套,想让我佛门为其所用,替他们去与那凶残的邪教妖人拼命!” 一时间,密室内争论不休。 云行大师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他看着眼前这些师兄弟,有的因功德二字而眼露精光,有的因危险而畏缩不前,有的则固守门户之见,寸步不让。 他手持那串菩提念珠,缓缓闭上眼,将外界嘈杂尽数隔绝。 他选择回到这里,不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而是为了将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带回。 真正的答案,或许还需要他自己去寻找。 他决定闭关。 他要静心参悟济癫大师留下的谶语,以及这串念珠中蕴藏的玄机。 静室内,檀香袅袅。 云行大师盘膝而坐,手中轻轻捻动十八颗菩提子。 每捻动一颗,一股清凉便流遍全身,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可济癫的话,却如洪钟在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他开始反思。 反思云林寺,反思当今天下佛门。 建高大庙宇,塑威严金身,日日诵经,夜夜参禅。 可这又有何用? 山下百姓依旧在受苦。 江州妖人依旧在暗中掳掠生灵,为祸一方。 他们将佛祖供奉于殿堂,用香火与跪拜,将佛法圈禁在一隅之地。 他们口念慈悲,心藏门户之见,想着如何压道门一头。 他们将普度众生挂在嘴边,却对殿外的苦难罪恶,或视而不见,或有心无力。 这……真是佛祖所期许的吗? 云行大师的心,剧烈动摇起来。 他只觉数十年苦修的信念,正寸寸崩塌。痛苦与迷茫,如万蚁噬心。 “佛若只在殿堂,则殿堂之外,便是魔域!” “善若只在口头,则口头之外,皆为恶行!” 一个声音,仿佛从他魂魄深处响起。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非是地府无人,实乃人心之狱难填,世间之魔难除啊!” 一道明光,骤然撕裂了他脑中的重重迷雾。 他豁然开朗。 他懂了! 他终于懂了! 济癫大师的点化,根本不是让他去参拜真君,也不是让他去分辨佛道高下。 分明是在指路。 是在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为他们这些困于寺庙的佛门弟子,指明一条真正的功德之路。 真君为何不喜佛门? 或许正是因为看透了当今佛门这种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虚伪。 地府为何空荡荡? 因为该下地狱的恶鬼,还活生生在人间作祟。 济癫大师是要他们这些佛门弟子,走出寺庙,走出禅房,去度化那些为祸世间的恶鬼。 填地府之缺,令阴阳归序。 这,才是佛门弟子眼下最该做的事。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真正的慈悲!真正的无量功德。 想通此节,云行大师只觉心头一块巨石轰然落地,通体舒畅。 他眼中迷惘尽散,只余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与炽热。 他缓缓起身,推开了静室的大门。 门外,阳光正好。 他知道,一场变革,将从云林寺开始,席卷整个佛门。 而他,将是这场变革的开端。 第75章 佛当入世 云林寺,方丈禅房。 檀香的气息萦绕在梁柱之间,沉静而肃穆。 云深长老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手中一串乌沉沉的佛珠,正不疾不徐的捻动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云深长老眼皮未抬,只是手中佛珠的转动,微微一顿。 “师弟,你回来了。”他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云行走到他面前,合十行礼,没有说话。 云深长老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自己这位师弟身上。 只一眼,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里,便泛起了一丝涟漪。 眼前的云行,依旧是那身朴素的僧袍,面容也依旧清癯。 可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前的迷茫、困惑、不安,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师兄,我悟了。”云行大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他将自己闭关后的所思所想,将对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的全新解读,对佛门困于殿堂的破执之见,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我等日日在此枯坐,诵念万卷经文,可山下的苦难,何曾有半分减少?” “我等将佛祖供奉于高台,以金身隔绝,以香火供养,却忘了佛法本应普度众生,而非圈禁于一寺一院之内!” “师兄,那济癫大师点化的,不是贫僧一人,而是整个云林寺,是天下所有闭门造车的佛门弟子!” “地府之空,需我等以人间之恶鬼填之!这才是功德!这才是修行!” 云行大师越说越是激动,双目炯炯,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禅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只有云深长老手中那串佛珠,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了细微而急促的哒哒声。 许久,许久。 那串动不休的佛珠,骤然停下。 云深长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息悠长,仿佛将数十年的尘埃与执念,都一并吐尽。 “阿弥陀佛。”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随后,他缓缓起身。 “云行师弟,你说得对。” “传我法旨,召集所有首座长老,议事。” 云林寺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气氛凝重。 寺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齐聚于此。 当云深长老当众宣布,云林寺将放下门户之见,阖寺僧人,尽出山门,入世行法,以降妖除魔为修行,以填补地府为功德时。 整个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住持三思!”戒律院首座第一个站了出来,脸色铁青。 “我佛门自有清规戒律,岂能与道门同流,去行那打打杀杀之事?” “是啊住持,”一位长老忧心忡忡。 “山外妖人凶险,我等僧人久在寺中,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阿弥陀佛,”藏经阁长老却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贫僧倒认为,此乃我佛门大兴之兆!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这不正是我等积累功德,普度众生的最好时机吗?” 争吵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云深长老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听着。 待所有声音都渐渐平息,他才抬起眼,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激动、或担忧、或不解的脸。 “诸位所言,贫僧都明白。” “但贫僧只问一句。”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 “我佛慈悲,何为慈悲?” “是眼看恶鬼在人间肆虐,而我等只在殿堂之上,念几句听不懂的经文吗?” “是耳闻苍生在哀嚎哭泣,而我等只在禅房之内,敲几下冰冷的木鱼吗?” “佛若不入世,如何普度众生?!” 他声如洪钟,振聋发聩,每一个字都狠狠敲在众僧的心头。 广场上,鸦雀无声。 “此事,我意已决。”云深长老语气不容置喙。 “不愿去的,贫僧不强求,可留在寺中,看守山门。” “但凡有愿随我入世,行菩萨道,降罗刹魔者,即刻回房,收拾行囊!” 他顿了顿,看向戒律院首座。 “师弟,你若执意不从,这住持之位,老衲今日便可让出。” 戒律院首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颓然一叹,双手合十,低下头颅:“住持既已决断,我等自当遵从。” 众人见状,再不敢有异议。 “此事,非我云林寺一家之事。”云深长老继续道。 “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北燕金光寺、烂陀寺等佛门祖庭。” “就说,南楚有佛陀显圣,地府开门,我云林寺,奉法旨,入世行走了。” 江州城,节度使府临时征用的一处院落内。 这里是清剿血羽教的临时指挥所,气氛肃杀,信使往来不绝。 灵虚真人与灵云道长正坐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眉头紧锁。 沙盘上,密密麻麻插着各种颜色的小旗,代表着官府、道门以及已探明的血羽教据点。 “师兄,这几日下来,虽端掉了几个外围据点,但血羽教的核心人员,却如泥鳅一般,滑不溜手,一个都没抓到。”灵云道长指着几处被拔掉的旗子,语气有些烦躁。 “他们像是提前收到了风声,全都躲起来了。” 灵虚真人捻着胡须,沉吟道:“不急。杨节度使已下令封锁江州各处要道,张开了一张大网。他们,跑不掉的。” 他话虽如此,眼中却也闪过一丝忧虑。 这敕封阴神的功德,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就在这时,一名道童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师父,师叔。”他先是行了一礼,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青峰山传来的飞鸽传书。” 灵云道长接过信,展开一看,脸上的烦躁之色,瞬间被一抹古怪的笑意取代。 “呵,有意思。” “师弟,何事?”灵虚真人问道。 灵云道长将信递了过去,嘿然一笑:“师兄,你看看。那帮赖在青峰山不走的和尚,总算是走了。” “哦?”灵虚真人接过信,一目十行。 信上,清风详述了云林寺僧人离开青峰山,以及离开前,那为首的云行大师似乎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哼,算他们识相。”灵云道长端起茶杯,撇了撇嘴。 “天天堵在真君庙前念经,真以为能求来什么仙缘不成?也不想想,真君他老人家,最看不上的,就是他们佛门那套虚伪的东西。” “能得真君点化,敕封阴神,这是我道门数千年积攒的福报!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觊觎的?” 灵云道长深以为然的点头:“师兄所言极是。我等身负真君厚望,眼界早已不同。日后位列神谱,与天地同寿,又何须与这些凡夫俗子争那门户之见。” 他此刻的心态,已然超然物外。 我都是预备役神仙了,还跟你们这帮凡人计较什么? 格局,要打开。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未来的无限期许,以及对佛门那点小动作的全然不屑。 他们将信纸随手放到一旁,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地图上那些代表着功德的红圈上。 然而,他们这份超然的神仙心态,并没有维持太久。 半个时辰后,一名衙役匆匆来报。 “禀告二位真人,观外有自称云林寺云行大师的僧人求见,说有天大的要事,要与二位真人商议。” 灵云道长与灵虚真人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这和尚,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他来做什么?”灵云道长皱眉。 灵虚真人沉吟片刻:“让他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第76章 拨云见日 会客厅内,茶香袅袅。 气氛却有些凝滞。 灵虚真人与灵云道长端坐主位,看着眼前这位神色肃穆的佛门高僧,心中皆是暗自揣测 眼前的云行,与信中描述的失魂落魄,判若两人。 他步履沉稳,神态庄重,双目之中,精光内蕴,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偏偏带着佛门的慈和。 这种矛盾的气质,让两位道长都感到了一丝压力。 “阿弥陀佛,贫僧云行,见过灵虚真人,灵云真人。”云行大师合十行礼,不卑不亢。 “云行大师,不必多礼。”灵虚真人抬了抬手,开门见山。 “不知大师此来,所为何事?” 云行大师也不绕弯子,将自己在青峰山偶遇济癫和尚,以及对方自称真君旧友,并留下谶语的经历,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院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灵云道长脸上的那点不耐与轻视,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嘴巴微微张着,眼中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 灵虚真人虽然表面还维持着镇定,但那捻着胡须、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极不平静。 真君的旧友? 一个不守戒律,疯疯癫癫的佛门高人? 还留下了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的谶语? 这信息量太大,让两位自以为窥得天机、即将成神的道长,脑子一瞬间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真君他老人家,不是最讨厌佛门的吗? 这怎么还冒出来一个佛门的老朋友? 这剧本不对啊! “云行大师,”灵虚真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有些干涩。 “此事事关重大,你可确定,所言句句属实?” 云.行大师神色坦然:“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愿以佛心起誓,若有半句虚言,甘受五雷轰顶之罚。” 他顿了顿,又道:“贫僧此来,一是为将此事告知二位。二来,也是为转达我云林寺的决定。” “我云林寺上下,愿遵从济癫大师点化,顺应真君法旨,倾全寺之力,协助官府与贵派,剿灭血羽教妖人,还江州一个朗朗乾坤!” 灵虚真人与灵云道长再次对视,心头巨震。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求仙缘了,这是佛门要正式下场参战! 可这背后的原因,却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与迷茫。 真君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大师高义,贫道佩服。”灵虚真人定了定神,缓缓开口。 “只是,此事太过突然,也太过重大。贫道需与门中同道商议一番,才能给大师一个答复。” “理应如此。”云行大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贫僧便在城中等候佳音。” 说罢,他再次合十一礼,转身告辞离去。 看着云行大师远去的背影,灵云道长才长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喃喃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感觉,这天,好像要变得我们看不懂了?” 灵虚真人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死死盯着沙盘,目光闪烁不定,良久,才吐出三个字。 “速召集,所有人!” 江州道录司,一间密室内。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江州道门所有核心骨干,十几位观主、长老,此刻尽数汇聚于此,一个个面色凝重。 灵虚真人将云行大师带来的消息,公之于众。 当听到济癫这个名字,听到真君旧友这个说法,听到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这句谶语时。 整个密室,瞬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掀起了轩然大波。 “荒唐!简直是荒唐!”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猛的一拍桌子。 “真君乃我道门至高仙神,怎会与一个不守清规的佛门疯僧是旧友?我看,这分明是佛门妖人编造的谎言,想借真君之名,来分润我等的功德!” “不错!”立刻有人附和,“真君不喜佛门,此事千真万确!那仙童亲口所言,岂能有假?这云行和尚,定是没安好心!” 争论声,此起彼伏。 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这个颠覆他们认知的事实。 这不仅关乎真君的立场,更关乎他们道门天选之子的地位。 要是真君跟佛门也有关系,那他们这敕封阴神的独家仙缘,岂不是也要打个折扣? “诸位,稍安勿躁!”灵虚真人沉声喝道,压下了嘈杂。 他看向众人,缓缓道:“此事,疑点确实颇多。但那云行,不似说谎之人。而且,那句谶语,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诸位不觉得,正应了眼下的局势吗?” 众人闻言,皆是一静。 血羽教妖人假冒阴差,掳掠生灵,为祸人间,可不就是恶鬼在人间? 而地府虽已显圣,尚不能将世间妖邪一网打尽,可不就是地狱空荡荡? 这么一想,这句谶语,简直就是对当前局势最精准的概括。 “可这与真君不喜佛门,如何解释?”有人提出了核心矛盾。 “是啊,这两者,根本就是相互矛盾的!” 密室内,再次陷入了僵局。 所有人都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 就在这时,一个角落里,一位一直沉默不语、须发皆白的老道长,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是江州城外,紫阳观的观主,辈分极高,平日里只潜心修道,不问世事。 “诸位,或许我等都想错了。”老道长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他看向灵虚真人:“灵虚师兄,可否将那济癫的特征,再详述一遍?” 灵虚真人点了点头,将云行大师的描述,又重复了一遍。 “酒肉不忌,不守清规……”紫阳观主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说明,他修的,并非当今天下佛门那一套戒律森严的法门。” “身负佛光,却又有道韵……”他继续分析道. “这更是闻所未闻。我辈修士,皆知佛道两家功法路数截然不同,强行兼修,只会走火入魔。他却能圆融如一,深不可测……” “这只有一种可能!”紫阳观主猛地提高了声音。 “这位济癫大师,早已跳出了佛道门户之见的樊笼!他或许身在佛门,却早已证得道门仙位!是一位佛道双修,成就大自在、大逍遥的绝世高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大胆的推测,给镇住了。 佛道双修? 这简直是颠覆了他们数百年来的认知! “紫阳师兄此言有理!”灵云道长猛地一拍大腿,眼中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他激动地站起身来:“真君他老人家,当初说不喜佛门,并非不喜佛法本身,而是不喜当今佛门那些繁文缛节,那些门户之见!” “而这位济癫大师,游戏风尘,不拘一格,恰恰是真君所欣赏的!所以他们才会是旧友!” “真君点化我等,说我辈所修乃凡俗武夫之道,指明了炼精化气的真正仙途。” “如今,他又借济癫大师之口,留下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的谶语,这分明是在告诉我们,佛门也走偏了!他们只知在寺庙里念经,却忘了普度众生,才是佛法真谛!” 一番话说得众人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之前所有的矛盾与困惑,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师兄,那我们……眼下该当如何?”灵云道长问道。 灵虚真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真君的深意,我等还需慢慢揣摩。”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 “云林寺,我们必须主动接触。” “那个济癫大师,我们必须弄清楚他的真正来历。” 他看向门外,目光深邃。 “明日,以江州道录司之名,正式邀请云林寺,共商除魔大计!” 第77章 巷尾秘闻 江州道录司的静室之内,檀香与茶香交织,气氛却远不如闻起来那般祥和。 灵虚真人与云行大师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紫檀木几。 灵云道长侍立在侧,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神情微妙。 “云行大师,”灵虚真人率先开口,声音平缓。 “既然济癫大师与真君有旧,我道门与佛门,也算不得外人了。” “真君法旨,荡平妖邪,匡扶正道,此乃我辈分内之事。” 他话锋一转,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 “只是这除魔之事,须得有个章法。我道门于江州经营多年,对各处地理、人脉颇为熟稔,此事,当以我道录司为主,贵寺从旁襄助,方能事半功倍。” 云行大师眼帘低垂,手中念珠缓缓拨动,声音沉稳如钟。 “真人此言差矣。” “济癫大师点化,地府之空,需以人间恶鬼填之。此乃莫大功德,更是我佛门入世修行的法门。” “降妖伏魔,我佛门弟子,当仁不让。”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直视灵虚。 “贫僧以为,此事不分主次,你我两家,当并肩而行,功德共享,方合真君与济癫大师之意。” 灵云道长在旁听得暗自撇嘴。 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来分一杯羹? 灵虚真人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大师所言,亦有道理。” 他沉吟片刻,仿佛在认真权衡。 “既如此,你我便成立一处除魔都府,由贫道与大师共同主理,凡事共商,如何?”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佛门面子,又没让出道录司的实际控制权。 云行大师双手合十:“善。” 一场暗流汹涌的磋商,便在这一团和气中,达成了共识。 双方约定,联名上书节度使杨烈,请官府之力,行雷霆之举。 江州节度使府,议事堂。 杨烈高坐主位,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堂下并肩而立的一僧一道。 “哦?” 他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本帅没听错吧?道录司要与云林寺联手,清剿血羽教余孽?” 他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惊诧与怀疑。 这两家斗了几百年,能不互相下绊子就不错了,如今竟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回禀节度使大人。”灵虚真人上前一步,拱手道。 “此乃天意,亦是真君与佛陀共同的法旨。妖邪不除,江州不宁。我道门与佛门,自当摒弃门户之见,共卫苍生。” 云行大师也合十道:“妖邪当道,祸乱苍生。我佛门弟子行降魔之举,亦是行慈悲之道。” 两人一唱一和,将此事拔高到了天理昭彰、神佛共怒的高度。 杨烈听着,心中疑窦更深。 但他同样清楚,血羽教的猖獗,已成了心腹大患。 佛门在江州信徒遍地,根基深厚,若能引为助力,倒不失为一步好棋。 至于他们背后那些弯弯绕绕,他懒得去管,也管不了。 他要的,只是结果。 “好!” 杨烈猛的一拍桌案,声如炸雷。 “既然二位大师有此为国为民之心,本帅,准了!” “即刻起,江州府库、兵马,皆可为二位调度!本帅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将血羽教的妖人,给本帅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多谢节度使大人!”灵虚与云行齐声应道。 待二人离去,杨烈脸上的豪迈之色瞬间收敛,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他冲着屏风后唤道:“张武。” 一名身披甲胄、气息沉凝的参将大步走出,单膝跪地。 “末将在!” “派人,给本帅盯紧了他们。”杨烈声音压低,透着寒意。 “本帅要知道,他们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去的每一个地方。” “我倒要看看,他们是真联手,还是在本帅面前,演一出双簧!” “末将,遵命!” 一时间,整个江州城,都因佛门的入世,而变得不同。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身着朴素僧袍的僧人。 他们或在富商大贾门前讲法祈福,换取香油钱的同时,也从那些贵妇人的闲聊中,捕捉着城中异闻。 或在人流密集的市集施粥赠药,从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脚夫口中,打探着地痞流氓的动向。 佛门的这张大网,无声无息,却又无孔不入的,铺满了江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城南,烟花柳巷之地。 一个名叫怀净的老僧,每日拄着禅杖,雷打不动的来此化缘。 他从不去那些门面光鲜的大青楼,只在一些偏僻的小巷里,为那些活在最底层的苦命人,念上一段往生经。 今日,一个面容清秀、眼角却带着几分风霜的年轻女子,提着一篮刚浆洗过的衣服,从巷口走出,看到了怀净。 “大师。”她停下脚步,有些局促的行了一礼。 这女子曾是附近醉仙楼的妓女,因不堪折辱,逃了出来,最落魄时,是怀净给了她几个馒头,才没饿死街头。 “阿弥陀佛。”怀净老僧双手合十,浑浊的眼中透着慈悲。 “施主,近日可好?” “托大师的福,奴家在城西的浣衣坊寻了个活计,虽辛苦,但心里踏实。”女子说着,声音却不自觉的低了下去,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 “只是……” “但说无妨。” 女子咬了咬嘴唇,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快得像是在倾吐一个滚烫的秘密。 “大师,您是得道高僧,奴家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奴家以前待过的醉仙楼,最近很不对劲。” “那里夜夜笙歌,本就吵闹。可最近的夜里,奴家路过时,总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像是人的惨叫,被堵住了嘴,从地底下传出来一样,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说着,身子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而且,奴家还见过几回,有穿黑斗篷的人,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进出。那些人身上,有股血腥味,看人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根本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客人!” 怀净老僧脸上的慈悲神色,渐渐凝固。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陡然射出一道精光。 “施主,此事,你还与何人说过?” “没……没有。”女子连连摇头。 “奴家不敢说,怕惹祸上身。只是今日见了大师,才敢说出来。” “做得好。”怀净老僧点了点头,神色恢复如常。 “此事,切莫再与任何人提起。佛祖庇佑,你自会平安无事。” 他目送女子匆匆离去,随后转身,拄着禅杖,一步一步,朝着与来时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又沉,又快。 半个时辰后,临时指挥所内。 一张巨大的江州舆图,平铺在桌案之上。 灵虚真人与云行大师,正俯身看着地图上被红笔圈出的一个位置。 醉仙楼。 “此地乃是江州城有名的销金窟,鱼龙混杂,藏污纳垢。”灵虚真人手指点在那个红圈上,冷声道。 “每日进出之人成百上千,喧闹之声足以掩盖一切异动。若血羽教在此设立窝点,确是神不知鬼不觉。” 云行大师神色凝重:“怀净师弟传来的消息,应是不会有错。惨叫之声,黑衣之人,血腥之气……种种迹象,都与血羽教的行事风格,不谋而合。” “那还等什么!”灵云道长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猛的一拍桌子。 “师兄,大师!即刻点齐人马,杀过去!将这帮妖人,一网打尽!” “不可!”云行大师断然喝止。 他摇了摇头:“醉仙楼内里情形不明,若这般大张旗鼓的杀过去,只会打草惊蛇。” 灵虚真人赞同的点了点头,看向灵云:“师弟,稍安勿躁。云行大师所虑,不无道理。” 他沉吟片刻,看向云行:“那依大师之见,该当如何?” 云行大师目光沉静,缓缓开口。 “先礼后兵。” “醉仙楼既是风月场所,我等可扮作寻常香客,先行靠近查探。” “我佛门弟子化缘,最不引人注目。便由贫僧的弟子,先去探一探这醉仙楼的虚实。” “待摸清情况,再布下天罗地网,以雷霆之势,一击即中!” 灵虚真人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个和尚,心思缜密,行事稳重。 “好。”他最终拍板。 “便依大师之计行事!” 一场针对醉仙楼的风暴,就此开始酝酿。 第78章 梵音荡寇 夜色如墨,将江州城笼罩在一片喧嚣的繁华之下。 醉仙楼,这座城南最大的销金窟,此刻正灯火通明,靡靡之音穿透门窗,与街巷的暗影纠缠不清。 三名身着灰色僧袍的僧人,穿过鼎沸人声,停在了醉仙楼那鎏金的门前。 为首的老僧法号怀化,手中一串念珠,眼帘低垂,仿佛周遭的靡靡之音与他无关。 “几位大师,走错地方了吧?”门口的彪形大汉斜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这里可没有青灯古佛,只有红粉骷髅。” 怀化左手边的年轻僧人怀信上前一步,双手合十:“我等并非为化缘而来,只是听闻此地夜夜笙歌,想来为人间富贵,诵一段平安经,不取分文,只为结个善缘。” 那大汉刚要开骂,楼里的老鸨扭着水蛇腰走了出来,一见门口堵着几个和尚,柳眉倒竖。 “哪里来的秃驴,晦气!还想讲经?老娘这里听的是丝竹曲,看的是美人舞,谁耐烦听你们念经!” 老僧身后另一名始终沉默的僧人怀安,抬起了头。 “施主,佛门清净,不问俗事。我等只在大堂一角,寻个蒲团坐下即可,绝不惊扰贵地生意。” 老鸨眼珠一转,见这几个和尚虽衣着朴素,但神态从容,不似寻常野僧。 她心里盘算着,眼下官府与道门正在城中大索妖人,楼里若能有和尚坐镇,倒也能显得清白几分。 “罢了罢了,算老娘今天发善心。”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绢。 “就许你们在大堂角落待着,不许乱走!” “多谢施主。”怀化不再多言,走入大堂,寻了个不碍事的角落,盘膝坐下,闭目念经。 怀信与怀安分立左右,如两尊护法神,将外界的嘈杂尽数隔绝。 楼内,丝竹之声愈发喧闹,夹杂着男人的浪笑与女人的娇嗔。 怀净的诵经声如同一缕清泉,在这浑浊的空气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顽固的存在着。 怀安的目光,却看似随意的扫过大堂,将每一个伙计、护院的站位,都默记于心。 趁着一名伙计端着酒菜匆匆奔向后厨的间隙,他身形一晃,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融入了廊道的阴影里。 后院远比前堂肮脏。 泔水、秽物、劣质的酒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浓重的胭脂水粉味,也无法掩盖这股腐败的气息。 怀安的鼻子微微抽动。 他五感本就异于常人,入佛门修行后,更是修得不动嗅禅,能在万千气味中,分辨最细微的差别。 他屏住呼吸,将那些令人不适的味道一一滤去。 很快,一缕极淡,却极为诡异的气味,被他捕捉到了。 那气味,像是陈年的血腥,又混杂着某种草药腐烂后的腥甜,阴冷,且带着一丝邪性。 他循着气味,走到一处堆满破旧桌椅、废弃酒坛的杂物堆前。 气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 僧袍下的手臂肌肉微微鼓起,他单手一拨,数百斤的杂物便被他挪开了寸许,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杂物之下,是一块与地面颜色别无二致的青石板。 石板的缝隙里,正丝丝缕缕的冒着那股邪异的香气。 怀安俯下身,手指轻轻拂去石板上的尘土。 一个巴掌大小,用不知名血液描画的符文,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符文扭曲诡异,仿佛活物,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邪气。 找到了! 怀安瞳孔一缩,随即恢复平静。 他将杂物归回原位,不留一丝痕迹,转身悄然退去。 当他重新回到大堂门前时,怀化的诵经声,恰好念完最后一句。 老僧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叨扰了。” 他冲着那大汉微微颔首,领着两名弟子,转身离去,仿佛真的只是来化缘诵经。 大汉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莫名的松了口气,又骂咧咧的嘟囔了几句。 一刻钟后,城中临时指挥所内,灯火通明。 “醉仙楼,地下密道,血色符文。”云行大师听完怀安的禀报,眼中却已是杀机凛然。 灵虚真人看向他,神色凝重。 “云行大师,看来,那便是妖邪的巢穴了。” “阿弥陀佛。”云行大师缓缓起身,手中禅杖在地面轻轻一顿。 “既已找到,那便该动手了。” 他看向一旁的节度使参将王贺。 “王将军,可以开始了。” 王贺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领命,大步流星的走出指挥所。 “当!当!当!” 急促而沉闷的钟声,在军营中骤然响起! 刹那间,整座军营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瞬间唤醒! 无数披坚执锐的士卒,从营房中潮水般涌出,动作迅捷,鸦雀无声。 铁甲叶片碰撞的铿锵之声,汇成一股钢铁的洪流。 王贺翻身上马,抽出腰间佩刀,向前一指,声如炸雷。 “目标,城南醉仙楼!封锁所有街口,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遵命!” 数百名精锐官兵,如猛虎下山,铁甲洪流瞬间席卷了江州城的长街。 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那寒光闪闪的刀枪,那肃杀冲天的气势,让沿途所有百姓都骇然失色,纷纷避让。 平日里喧闹的街道,顷刻间变得死寂。 只剩下钢铁洪流奔涌的声音。 醉仙楼周边数条街道,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被围得水泄不通。 弓上弦,刀出鞘。 一张由官府力量编织的天罗地网,已然张开。 醉仙楼内,老鸨还在数着今日的进账,客人们依旧在推杯换盏。 “轰!” 一声巨响,那两扇价值不菲的朱漆大门,被巨大的攻城锤,撞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王贺一马当先,率领甲士如狼似虎般冲了进去。 “官府办案!所有人,不许动!抱头蹲下!” 冰冷的刀锋,架在了每一个人的脖子上。 惊叫声、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方才还纸醉金迷的温柔乡,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老鸨吓得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湿热。 几个试图反抗的打手,被身经百战的士卒一脚踹翻,刀背狠狠砸在后颈,当场昏死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醉仙楼四周的屋顶上,巷道口,一道道身影悄然出现。 灵虚真人手持拂尘,立于对面的酒楼屋顶,身旁数十名道门弟子手捏法诀,各占方位,将整座醉仙楼彻底锁死。 而在后院,云行大师已率领着十几名手持戒刀禅杖的佛门精英武僧,站到了那杂物堆前。 “动手!” 两名武僧上前,合力将那巨大的青石板,猛然掀开! 一股惨绿色的毒烟,如同毒蛇出洞,从幽深的密道口狂喷而出! 与此同时,数十枚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淬毒暗器,暴雨般射向众人! “小心!” 云行大师舌绽春雷,声如洪钟。 众武僧临危不乱,齐齐踏前一步。 “哈!” 一声整齐划一的断喝! 十几名武僧身上肌肉瞬间坟起,古铜色的皮肤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泽,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件无形的金色袈裟。 金钟罩! “叮叮当当!” 毒烟被隔绝在外,无法寸进。 那些淬毒暗器打在金色的光罩上,如同撞上精钢,纷纷被弹开,发出清脆的响声,却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密道内,传来几声惊疑不定的咒骂。 云行大师面沉如水,眼中寒光一闪。 “降魔!” “喏!” 众武僧应声,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 随即,他们同时张口,诵出一段威严、宏大、充满了无上降魔伟力的经文!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声音不再是寻常的诵念。 每一个字,都仿佛化作了实质的雷音,在狭小的后院中炸开! 肉眼可见的音波,如层层叠叠的浪涛,疯狂涌入那漆黑的密道之中! “啊!” 密道内,几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戛然而止。 音波过处,负隅顽抗的几名血羽教妖人,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双耳瞬间失聪,鲜血从七窍中狂喷而出,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 后院,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惨绿色的毒烟,还在无声的消散。 密道口,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黑得深不见底。 第79章 江州风云 云行大师手持禅杖,一步踏入那漆黑的密道。 密道不长,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竟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洞穴,四壁粗糙,显然是人工开凿。 洞穴顶端悬挂着数盏长明灯,幽绿色的火光摇曳,将一张张囚笼里扭曲的面孔照得鬼气森森。 囚笼里关押的,竟都是些活人,他们眼神空洞,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 洞穴中央,一座由黑石垒砌的祭坛上,刻满了更加繁复邪异的血色符文。 “畜生!” 一武僧怒目圆睁,禅杖一横,便要冲向那些囚笼。 “戒备!” 云行大师一声低喝,拦住了他。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已从洞穴的阴暗角落里,无声无息的扑了出来。 那不是活人。 青面獠牙,身形魁梧,皮肤呈现出一种如同铸铁般的暗青色。 正是被血羽教秘法炼制过的精锐尸傀! 一名武僧反应极快,手中戒刀横劈,砍在一头尸傀的胸口。 火星四溅! 戒刀竟被硬生生弹开! 那尸傀却仿佛毫无知觉,大手一挥,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拍向武僧。 武僧双臂交叉,金钟罩瞬息布满全身。 一声闷响,武僧被这股巨力拍得倒退数步,脚下石板寸寸龟裂,全身气血翻涌。 “好大的力气!”他骇然道。 更多的尸傀扑了上来,它们不知疼痛,不畏生死,每一击都势大力沉,逼得十几名精锐武僧陷入苦战。 就在这时,祭坛后方的高台上,一个身着黑色鹤氅,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 他手中捧着一卷竹简,正是四大执事之一。 “一群秃驴,竟敢坏我圣教好事。”他声音尖利,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他展开竹简,口中念念有词,吐出一连串古老而邪异的音节。 “羽衣丹阙,鹤氅诵经。九窍玲珑,尸解登真……” 随着他的吟诵,那些尸傀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动作愈发狂暴,攻势竟比方才又凌厉了三分! “先杀那妖人!”云行大师看穿了关键,禅杖一顿,便要亲自出手。 可两头尸傀如同疯了一般,死死缠住了他,让他一时无法脱身。 眼看阵型即将被冲散,一道清亮的剑鸣,骤然从密道口传来! “无量天尊!妖孽休得猖狂!” 只见一道青色剑光,如蛟龙出海,瞬息而至,精准无比的刺在一头尸傀的后颈。 剑光之上,真气流转,竟,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窟窿! 那尸傀动作一僵,轰然倒地。 灵虚真人和灵云道长带着十几名道门弟子,及时赶到。 “哼!你们这帮和尚,看着人高马大,怎么打起架来软绵绵的?”灵云道长嘴上不饶人,手中长剑却如行云流水,剑光霍霍,专攻尸傀关节要害。 道门弟子们结成剑阵,与武僧们的金钟罩阵型相互配合,一时间,竟将尸傀的攻势稳住了。 高台上的执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吟诵之声愈发急促。 云行大师与灵虚真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云行大师猛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用上了佛门狮子吼的功夫! 一股无形的音波,如惊雷炸响,狠狠冲击在那执事身上。 执事浑身一颤,吟诵声被打断了瞬息。 就是现在! 灵虚真人抓住机会,手中长剑青芒大盛,带着一股沛然的真气,后发先至,直取那执事心口! “噗嗤!” 长剑穿心而过。 他脸上的惊骇与不甘,永远凝固。 随着他的倒下,那些狂暴的尸傀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齐齐僵住,然后轰然倒地,变成了一堆真正的死物。 洞穴内,恢复了死寂。 “阿弥陀佛。”云行大师宣了声佛号,看着那些囚笼里惊魂未定的活人,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一场恶战,终于结束。 洞穴内,一片狼藉。 王贺此时也率领官兵冲了进来,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饶是身经百战,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救人。” 官兵与道门弟子立刻上前,解救那些被囚禁之人。 灵虚真人则飞身上了高台,在那执事的尸身上搜寻起来。 “师兄,可有发现?”灵云道长问道。 灵虚真人摇了摇头,正要起身,却瞥见那执事宽大的袖袍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他伸手一探,竟摸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那册子不知是用什么皮制成,触手冰凉滑腻,封面没有任何字迹。 他翻开一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是……某种密文。” 账本上记录的,全都是些毫无规律的符号和数字,看得人一头雾水。 “让贫僧看看。” 云行大师接过账本,仔细端详。 他出身云林寺藏经阁,博览群书,对各种古籍杂学都有涉猎。 他看着那些符号,沉思良久,脑中灵光一闪。 “这不是文字,是一种手印暗语,配合数目,代表不同的含义。”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几个复杂的手印,再对照着账本上的数字,缓缓的,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江州……都尉李显,延寿丹三枚,护卫两具……” “长史……周牧,驻颜散一瓶……” “豪族王氏……家主王宗,延寿丹一枚……”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尤其是参将王贺,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 这账本上记录的,哪里是金钱交易。 分明是一份死亡名单!一份牵连了整个江州官场、军方、大族的罪证! 当云行大师将整本账本解读完毕,密室之内,已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其中的内容,骇得遍体生寒。 江州官场,竟有近三分之一的人,与这邪教有着不清不楚的勾结! “快!”王贺猛的回过神来,一把夺过账本,声音都变了调。 “此事……必须立刻禀报节度使大人!”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捧着这本足以掀翻整个江州的账本,疯了一般冲出洞穴。 节度使府,书房。 杨烈坐在灯下,静静的看着那本已经被解读好后的账册。 他已经看了很久,久到茶水都已冰凉。 王贺侍立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书房内,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终于,杨烈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好,好得很呐。” 他轻轻吐出几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 “吃着朝廷的俸禄,掌着本帅给的兵权,暗地里,却用万民的血肉,去换自己的苟延残喘。”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封锁全城,只许进不许出。” “命亲兵卫,玄甲军,即刻出动,按此名册,拿人!”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王贺心中一凛,大声道:“遵命!” 他顿了顿,又迟疑道:“大人,此事牵连甚广,若如此大动干戈,恐怕会引起江州动荡……” “动荡?”杨烈转过身,嘴角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勾结邪教,私炼尸傀,图谋不轨……这已不是动荡,是叛国!” “本帅,这是在清君侧,靖江州!” “去吧。” “是!”王贺再不敢多言,领命而去。 很快,江州城的宁静,被彻底撕碎。 无数手持火把、身披重甲的士兵,如黑色的潮水,涌上街头。 一扇扇朱漆大门被粗暴的踹开。 哭喊声,求饶声,兵刃入肉声,在夜色中交织成一曲血腥的乐章。 一场史无前例的政治清洗,在杨烈的铁腕之下,轰然展开。 青峰山,玄穹道宫。 石窟之内,李延正翘着二郎腿,通过一只盘旋在江州城上空的灵目鹰的视野,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这场午夜大戏。 “啧啧,真是精彩。” 他看着一个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这济癫的马甲,用得是真成功啊。” “只出场一次,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把这帮和尚忽悠得团团转,还主动替我把血羽教的老窝给端了。” 李延给自己倒了一杯从包裹里取出的百花仙酿。,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这借力打力,坐收渔翁之利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他摸着下巴,思绪开始飘远。 “道门那边,有敕封阴神的画饼吊着,现在干劲十足。” “佛门这边,被济癫点化,也开始入世降魔了。” 两边现在都在为他打工,卷得飞起。 李延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要是……让佛门那帮和尚,也知道了敕封阴神这事,会怎么样呢?” “不行,光让他们知道还不够刺激。” “得来个更劲爆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得让这画的饼,变成真的。” 他决定了,要在这江州地界,亲手敕封一位阴神出来。 让道门那帮老道士看看,他这位真君言出法随,绝非虚言,从此对他马首是瞻,再无二心。 也让佛门那帮大和尚看看,他们还在苦哈哈的降妖除魔攒功德,隔壁道门已经有人一步登天,位列仙班了。 到那时,他们不得疯了似的,满世界去找那位能指点迷津的济癫大师,求一个真正的成神之法! 李延的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开始在脑中盘算,这第一个神位,该给谁呢? 第80章 以身赎罪 江州城外,密林深处。 一座破庙在夜风中苟延残喘,蛛网在断裂的佛像上结了一层又一层。 庙内,一堆篝火烧得有气无力,映着两张惨无人色的脸。 黑煞护法烦躁地来回踱步,脚下的枯叶被踩得咯吱作响。 分坛坛主魏合,则像一尊石雕,死死盯着那堆即将熄灭的火焰,一动不动。 一道黑影连滚带爬地冲进破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护……护法大人……坛主……” 黑煞护法猛地转身,一把揪住那探子的衣领。 “说!城里怎么样了?!” 探子浑身筛糠,牙齿打着颤:“完了……全完了……醉仙楼……被端了……” “什么?!”黑煞护法眼珠子都红了。 “官府的兵马,还有……还有道录司的那帮牛鼻子,把楼围得水泄不通!” 黑煞护法咬牙切齿:“杨烈这个匹夫!他竟敢如此!” 他双目赤红,一把揪住那探子的衣领。 “就凭他们?一群凡夫俗子,也敢动我圣教的据点?执事呢?尸傀呢?!” 探子吓得魂飞魄散,牙齿都在打颤。 “执事大人……死了……尸傀……也全都被毁了……” “不……不止是道士……” “还有……还有和尚!好多和尚!” “和尚?”黑煞护法愣住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说什么?和尚?!” “是……是云林寺的和尚!”探子带着哭腔。 “他们冲在最前面,个个都跟金刚罗汉一样,刀枪不入!我们的人,连一炷香都没撑住!” 黑煞护法一把将探子推开,气得浑身发抖。 他可以接受官兵的围剿,也能理解道门的参与。 毕竟,那该死的玄穹云泽真君,就是道门的神。 可和尚算怎么回事?! 南楚佛门,不都是一群关起门来念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秃驴吗?! 他们什么时候也掺和进来了?! 魏合依旧没有动,只是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 为什么? 探子跪在地上,继续说道。 “还有……杨烈下了死命令,全城大索,按着……按着一本册子抓人……好多……好多跟我们有过来往的大人都被抓了!” 黑煞护法听到册子二字,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那是醉仙楼里最核心的机密。 完了。 这一下,是真的完了。 “滚!”他一脚踹在探子身上。 探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夜色里。 破庙内,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黑煞护法粗重的喘息。 “完了……全完了!”他像一头困兽,在小小的破庙里转着圈。 “江州分坛,就这么没了!我怎么跟教主交代?怎么交代!”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死人一般的魏合,怒火中烧。 “魏合!你哑巴了?!若不是你当初自作主张,去招惹那什么狗屁玄穹云泽真君,何至于引来这么多麻烦!” “现在江州据点全毁,执事身死,你让我如何向总坛交代?!” 魏合没有辩解,只是低下了头。 交代? 还需要交代吗? 从他们踏入青河县,试图去试探那位真君虚实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黑煞护法在破庙里来回踱步,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时而狰狞,时而恐惧。 他很清楚,这次的损失太大了。 醉仙楼不仅是江州最大的据点,更是为总坛提供材料的重要来源。 如今毁于一旦,他这个护法,罪责难逃。 一想到教主那张毫无感情的脸,和那些生不如死的惩罚手段,黑煞护法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不行,他不能死。 绝不能死在这里!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滋长。 “北燕!”他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去北燕!杨烈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北燕去!只要到了那边,天高皇帝远,我们就能活下去!” 他冲到魏合面前,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魏合,别跟个死人一样!快收拾东西,我们连夜就走!” 魏合任由他摇晃,脸上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走?” “护法大人,我们还能走到哪里去?” 黑煞护法一愣:“你什么意思?” “您还没明白吗?”魏合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我们招惹的,不是杨烈,不是官府,更不是那些和尚道士。” “是神。” “是真正的神!” 黑煞护法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你魔怔了?!” “魔怔?”魏合笑了起来,笑声凄凉。 “护法大人,您忘了青峰山那只妖邪是怎么死的吗?忘了那从天而降,瞬杀妖魔的神将了吗?” “您忘了那黑风口显圣,言出法随,拘魂拿魄的地府执法使了吗?” 黑煞护法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 “那……那都是真的……”魏合的声音如同梦呓。 “神将是真的,地府也是真的……我们逃不掉的。” “我们这点微末道行,在人家眼里,跟蝼蚁有什么区别?” 黑煞护法嘴唇哆嗦着,却还在嘴硬:“胡说!那不过是些障眼法!是道门那些牛鼻子搞出来的鬼把戏!” “是吗?”魏合反问。 “那本账册呢?它为什么会那么巧,落到官府手里?那群和尚,又为什么会那么巧,知道我们藏在醉仙楼?” “这江州城,就像一张网。我们,就是网里的鱼。” “而那位真君,就是织网的人。” “去北燕?”魏合的笑意更浓了,也更绝望了。 “护法大人,难道北燕就没有土地神,没有城隍爷吗?” “我们走到天涯海角,都在那位真君的眼皮子底下。” 黑煞护法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魏合说得对。 他们面对的,或许真的是一个无法抗衡的存在。 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无法放弃。 “不……我不管!”黑煞护法从地上爬起来,眼神疯狂。 “就算是神,我也要逃!我不想死!我不想被炼成尸傀!” 他不再理会魏合,跌跌撞撞地冲向破庙后殿,去收拾他那些保命的家当。 他还有些私藏的丹药和金银,足够他逃亡路上的花销。 魏合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动。 他知道,黑煞护法逃不掉的。 他也逃不掉。 从他动了念头,想去试探那位真君虚实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死,是肯定要死了。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看着上面无形的血腥。 这些年,为了炼制延寿丹,为了讨好教中高层,他害了多少人?抽了多少童男的骨髓?取了多少少女的性命? 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以前,他从不信因果报应。 可现在,他信了。 地府是真的。 那森罗殿,那奈何桥,那十八层地狱,也都是真的。 一想到自己死后,魂魄要被锁魂链勾走,要在孽镜台前照尽一生罪孽,要在油锅里反复煎炸…… 一种比死亡本身更恐怖的寒意,攫住了他的心脏。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不! 他不想魂飞魄散! 死,他已经不怕了。 可他怕死后,连一丝轮回的指望都没有,要在无尽的冥火中,被灼烧千年万年。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在他死寂的心田里,猛地钻了出来。 我若…… 我若去投案呢? 我若去当这个带路党呢? 魏合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将功赎罪? 不,他的罪孽太深,深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法饶恕。 如果他能提供整个血羽教在南楚的所有据点,所有核心人员的名单。 将那些与教中勾结的达官显贵,全都说出来。 这算不算是大功一件? 或许……或许判官在落笔时,能看在这份功劳上,稍稍留情几分? 让他少受几层地狱的苦楚? 让他能有个机会,去排队喝一碗孟婆汤,求一个来世变猪变狗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再也无法遏制。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是他这个注定要下地狱的恶鬼,能为自己争取到的,唯一的,一丝怜悯。 魏合缓缓站起身。 他看了一眼那堆即将熄灭的篝火,又看了一眼黑煞护法消失的后殿方向,嘴角露出一抹说不清是解脱还是自嘲的笑意。 他什么也没带。 只是整理了一下早已褶皱不堪的衣袍,仿佛要去赴一个早就定好的约会。 他走出破庙,走入冰冷的夜色里。 远方,江州城的灯火依旧明亮。 那里,有他最后的审判。 第81章 功德之争 节度使府门前,两尊石狮在晨光中威严矗立。 魏合一袭布衣,形容枯槁,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石阶之下。 他没有哭嚎,没有喊冤,只是跪着,如同一尊等待风化的石像。 “站住!何人在此喧哗!”守门甲士见状,厉声喝斥,长戟交叉,拦住他的去路。 魏合缓缓抬起头,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里,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平静。 “血羽教,江州分坛坛主,魏合。” “求见杨节度使,自首。” 甲士们闻言,齐齐色变,握着长戟的手都紧了几分。 魏合! 这个名字,在过去一夜,已随着无数被抄家的官员,传遍了整个江州。 他竟敢自投罗网?! 很快,参将王贺闻讯赶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却再无半分邪气的男人,眼中满是戒备。 “魏合?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魏合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王将军,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花招可耍?” “我来,是想跟杨节度使,跟道门与佛门的高人,做一笔交易。” “一笔,能让我死后,少下几层地狱的交易。” 节度使府,密室之内。 杨烈高坐主位,目光如刀,死死盯着堂下那个跪着的罪魁祸首。 灵虚真人与云行大师分坐两侧,神情同样凝重,审视着这个搅动江州风云的妖人。 “说吧。”杨烈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你有什么,值得本帅饶你一命?” “我从不求活。”魏合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可怕。 “我只求,能戴罪立功。”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图册,高高举过头顶。 “此图,记录了除醉仙楼外,血羽教在江州左近最重要的三处秘密据点。” “每一处,都有一位执事坐镇,实力不在醉仙楼之下。” “还有这个。”他又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竹筒。 “黑煞他精通易容,擅长匿踪,如今定是想借水路,逃往北燕。” “这上面,有他可能落脚的所有暗桩,以及他最惯用的几条逃生密道。”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杨烈、灵虚、云行,三人的呼吸,都不由得重了几分。 “此话当真?”灵虚真人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为何要这么做?”云行大师也皱起了眉头,眼中满是探究。 “有诈!”王贺在一旁低声道。 “大人,此獠狡诈,这定是陷阱!” 魏合没有理会王贺,只是看着堂上三人,惨然一笑。 “陷阱?” “我已见过真君神将,也听闻地府执法。我这点微末道行,在真正的神佛面前,不过是只蝼蚁。” “我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下了地府,怕是连魂飞魄散都是奢求。” “我只想……”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祈求。 “我只想在我死前,积攒一些功劳。或许,等到了森罗殿,判官大人念在我有此功劳,能少受点折磨,能还有重新投胎转世的机会。” 这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理由荒诞,却又真实得让人无法反驳。 对于一个已经相信神佛地府存在,且自知必死无疑的恶人来说,为自己争取一个死后优待,确实是最合理的动机。 灵虚真人与云行大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滔天的巨浪。 灵虚真人的心,在狂跳。 功德! 这是泼天的功德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金光闪闪的功德,正汇聚成一道通天阶梯,就在他的眼前! 只要抓住黑煞护法,只要端掉那些据点,他位列神谱,敕封阴神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云行大师则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佛号,心潮澎湃。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填地府之缺……” 济癫大师的谶语,言犹在耳! 眼前这个主动投诚的恶鬼,不正是应验吗?! 这是佛祖,不,是济癫大师,是真君,为他,为整个佛门指明的道路! 这是佛门入世,普度众生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节度使大人!” 灵虚真人与云行大师,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异口同声。 灵虚真人抢先一步:“黑煞护法乃血羽教首恶,罪孽深重!贫道愿亲率门下弟子,追捕此獠,为江州除此大害!” 云行大师紧随其后:“降妖伏魔,乃我佛门分内之事。贫僧愿往,将此恶鬼擒获,以正视听!” 杨烈看着这突然变得比自己还积极的一僧一道,眼中闪过一抹玩味。 他猛的一拍桌案。 “好!” “王贺!” “末将在!” “你即刻率领玄甲军,协同武道院供奉,按图索骥,给本帅将这三个老鼠洞,彻底捣毁!” 他又看向灵虚与云行。 “至于那黑煞护法……” “本帅给你们二位,各一百精锐骑兵!由魏合带路,追捕此獠!”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二人。 “本帅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谁能擒杀此獠,谁便是此役的头功!” “本帅,亲自为他上奏朝廷,请封赏!” “多谢大人!”灵虚与云行齐声应道,眼中都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一场围绕着功德KPI的争夺赛,就此拉开序幕。 江州城外,官道之上。 两支铁流,一青一黄,正并驾齐驱,卷起漫天烟尘。 青色的是道门队伍,灵虚真人一马当先,身后弟子个个背负长剑,神情肃穆。 黄色的是佛门队伍,云行大师身披袈裟,手持禅杖,身后武僧们虽骑在马上,却依旧宝相庄严。 魏合被夹在两支队伍中间,神情麻木,仿佛一个莫得感情的导航工具。 “大师,你这马,跑得似乎有些慢了。”灵虚真人瞥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云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若耽误了追捕,这功德,怕是要折损几分。” 云行大师眼皮都未抬一下,手中念珠拨动。 “真人何必心急。那妖邪罪孽滔天,自有佛法收他,跑不掉的。” 言下之意,这功劳,我佛门要定了。 灵虚真人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只是暗中给坐骑加了一鞭。 队伍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行至一处名为一线天的险要峡谷,队伍停了下来。 “停!”他一抬手,队伍戛然而生。 峡谷两侧峭壁陡立,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师兄,怎么不追了?”灵云道长不解。 灵虚真人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魏合。 “魏合,你以为呢?”灵虚真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魏合抬眼看了看::“黑煞护法生性狡诈,最喜在这种地势设伏。” “他惯用些江湖败类做炮灰,此处,必有埋伏。” 灵云道长冷哼一声:“区区山匪,土鸡瓦狗,直接冲过去便是!” “不可。”云行大师却摇了摇头。 “既知有伏,强攻非是上策。” 他看向灵虚真人:“真人,可敢与贫僧打个赌?” “哦?赌什么?” “你我各派一队人马,从两侧山壁攀援而上,清理伏兵。”云行大师沉声道。 “谁先拿下山顶,这峡谷的功劳,便归谁,如何?” 灵虚真人闻言,哈哈大笑。 “好!大师快人快语,贫道便与你赌了!” 他当即点了十名身手最敏捷的弟子,由大弟子清灵带领,从左侧山壁攀登。 云行大师也点了十名精锐武僧,从右侧山壁而上。 一场新的竞赛,再次开始。 山壁陡峭,几近垂直。 道门弟子身法轻盈,脚尖在岩石上轻轻一点,便能跃起数丈,如履平地。 佛门武僧则更为刚猛,他们手脚并用,手指竟能生生扣入坚硬的岩石之中,稳步向上。 两支队伍,如同两只壁虎,飞速向上攀爬,速度竟不相上下。 山顶之上,一群衣衫褴褛的山匪正百无聊赖的守着几堆滚石。 “大哥,那黑煞护法靠不靠谱啊?真会有人追来?” “少废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等事成之后,金子女人,少不了你们的!”匪首喝骂道。 他话音刚落,一道青色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你在等贫道吗?” 匪首浑身一僵,猛的回头,只看到一道璀璨的剑光。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侧山顶,也响起了沉闷的击打声和骨骼碎裂声。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山顶的伏兵,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清灵与一名手持禅杖的武僧,几乎同时站在了最高处,四目相对,谁也不服谁。 峡谷之下,灵虚真人与云行大师相视一笑。 “大师的弟子,果然不凡。” “真人的高徒,亦是了得。”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句,便同时下令。 “全速通过!” 大队人马涌入峡谷。 通道内,百余名手持兵刃的江湖败类,早已等候多时。 “杀!”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 青峰山,玄穹道宫。 李延津津有味的看着灵目鹰传回来的实时画面。 “哎呀呀,这古代版的速度与激情,可比电影刺激多了。” “一个为了成神,一个为了KPI,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他又在心中下达新的指令,那只灵目鹰的视野,再次拉远,投向了峡谷之外,更远方的密林之中。 第82章 末路疯狂 峡谷之外,黄沙漫漫,直抵天际。 一条孤零零的官道在此分叉。 其一,通往江州腹地。 其二,蜿蜒向前,尽头是那条分割两国的滔滔天河。 灵目鹰的视野中,黑煞护法的身影渺小如蚁,正沿着通往天河的土路亡命狂奔。 他早已放弃了所有暗桩。 那个被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古渡口,是他唯一的生机。 只要能夺下一艘船,渡过天河,对岸便是北燕国境。 届时,天高任鸟飞。 石窟内,李延安坐于温润玉桌之后。 他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发出一声清脆微响。 “跑?”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淡漠,宛若神祇俯瞰蝼蚁。 “往哪儿跑。” 李延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舞台已至尽头,演员也该谢幕了。” “灯光,音效,该上了。” 他声音平静地落下。 “地府巡查组,出勤。” 古渡口,乱石嶙峋,一片死寂。 几根被河水浸泡得漆黑腐朽的木桩,斜斜插入浑浊的淤泥里,表面覆盖着滑腻的绿苔。 黑煞护法背靠着冰冷的界碑,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 他口鼻间,满是血腥气的甜腻。 败了。 逃不掉了。 身后,是浊浪滔天的天河,再无寸进之路。 前方,是卷着漫天烟尘,将他死死围困的追兵。 灵虚真人与云行大师并肩而立,面色冷峻。 在他们身后,是杀气腾腾的官兵与两派精英弟子,刀剑出鞘,寒光森然。 “黑煞,你已是穷途末路,还不束手就擒!” 灵虚真人长剑斜指,声如冰铁。 “束手就擒?” 黑煞护法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干涩,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 “然后被你们这群伪君子押回江州,游街示众,最后在万众瞩目中断头?” 他血红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最终,定格在魏合那张麻木的脸上。 “魏合!你这个叛徒!你以为出卖我,就会有好下场吗?!” 魏合的头垂得更低了,整个人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 “跟他废话什么!” 灵云道长早已按捺不住,厉声喝道。 “妖孽,拿命来!” 看着步步紧逼的众人,黑煞护法脸上的笑容愈发扭曲,愈发疯狂。 “想要我的命?好啊!” “那就用你们的命来换!” “都留下来,给我陪葬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毁灭般的疯狂,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龙眼大小的珠子。 那珠子通体血红,仿佛是用最新鲜的血液凝固而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气。 “这是……” 灵虚真人瞳孔骤然一缩! 这东西散发出的邪异波动,远超他的认知! “不好!快阻止他!” 晚了。 黑煞护法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与剧烈的心痛,竟毫不犹豫,张口将那血珠吞入腹中! “呃——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 他全身皮肤瞬间涨成猪肝色,一条条青黑色的血管根根凸起,在皮下疯狂攒动! 浓郁到化不开的血雾,从他七窍之中狂喷而出! 转瞬间,就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粘稠如浆的血色罡气! 一股远超真气境的恐怖威压,轰然席卷全场! 先天! 这是唯有先天强者才配拥有的威势! “他燃烧了精血!”云行大师脸色煞白,骇然失声。 “他在用自己的命,在献祭!强行催发那枚邪珠的力量!” 数十名冲在最前的精锐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他们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竟在瞬间融化,变成一滩蠕动的血水! 骑兵身上的精铁甲胄,在那血色罡气的腐蚀下,冒出阵阵青烟,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 一个呼吸。 仅仅一个呼吸! 连人带甲,彻底化作一滩腥臭的脓血,连半点骨渣都未能剩下! “后退!全军后退!” 王贺双目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咆哮。 灵虚真人的青色剑罡斩在血雾之上,竟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激起,便被吞噬消融。 “哈哈!哈哈哈哈!” “来啊!都来杀我啊!” 黑煞护法沐浴在血雾之中,感受着体内从未有过的澎湃力量,发出了癫狂到极致的大笑。 他身形一晃,带起一连串模糊的残影,竟主动朝着人群最密集处冲杀而来! “孽畜敢尔!” 灵虚真人与云行大师齐齐暴喝,一青一金两道璀璨光华,狠狠轰在那血色罡气之上! 轰! 一声闷响。 两人竟被那股狂暴的力量同时震飞,凌空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一击得手,黑煞护法凶性更炽! 他看准了河边的方向,只要冲破那个缺口,便能跃入天河,逃出生天! 眼看他即将突破重围! 就在这绝望之际,一道苍老却异常洪亮的声音,骤然响彻整个渡口。 “妖孽!休想得逞!”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道门队伍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长越众而出。 是紫阳观观主,青松道长。 他看着陷入癫狂的黑煞护法,又看了看身后苦苦支撑、伤亡惨重的同门,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仰天长啸,声音中充满了无限的虔诚与狂热。 “为真君尽忠,为道门求法,正在今日!” “师兄!诸位同门!贫道,先行一步了!” 话音未落,他周身道袍无风狂舞!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阳刚之气,从他天灵盖冲天而起! 他竟是选择了,引爆自己的内力! “师弟!不可!”灵虚真人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悲吼。 可一切都晚了。 青松道长的身体,绽放出无穷光亮,炽热夺目! 那光芒堂皇正大,充满了毁灭一切邪祟的威严! 他整个人,化作了一道纯阳罡气! 一道璀璨的流光! 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道狰狞的血色身影!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天穹都撕裂! 整个古渡口,剧烈震颤! 那坚不可摧的血色罡气,竟被这股至阳至刚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黑煞护法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被炸得倒飞出去,浑身焦黑,血肉模糊。 而那道璀璨的流光,在完成了它的使命后,也渐渐消散在空中。 天地间,仿佛还残留着青松道长最后那欣慰的笑容。 “师弟!” 灵虚真人老泪纵横。 所有道门弟子,齐齐跪倒在地,朝着那光芒消散的方向,悲声叩首。 “杀了他!为青松师叔报仇!”灵云道长双目赤红,提剑便要再上。 可那黑煞护法虽受重创,凶威却不减反增。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那道被撕开的罡气缺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疯子!你们这群道门的牛鼻子,都是疯子!” 他怕了。 他是真的怕了。 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真的有悍不畏死的疯子! 他再不敢有丝毫恋战之心,转身就朝着天河狂奔而去! 就在此时。 天地间,风云突变! 天,黑了。 毫无征兆地,黑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被无边无际的黑雾彻底笼罩。 一股刺入骨髓的阴寒,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王贺骇然抬头,声音都在发抖。 “这……这是什么?”云行大师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仿佛被一双无形的眼睛死死盯住。 轰隆隆—— 大地开始悲鸣,继而开裂! 众人脚下的河滩之上,一座巨大无比的牌坊,拔地而起! 那牌坊不知由何等黑色巨石铸就,高达数十丈,门楣之上,龙飞凤舞地镌刻着两个古朴篆字。 幽冥! 阴风怒号! 鬼哭神嚎! 无数虚幻扭曲的鬼影,在门后若隐若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与尖啸。 “鬼……鬼门关!”一名年轻的道门弟子双腿一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语无伦次。 “是真的……是真的地府降临了!” 黑煞护法也停下了脚步。 他僵硬地回过头,看着那座散发着无尽死寂与威严的巨门,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吱呀—— 那扇紧闭的鬼门关,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条由森森白骨铺就,两侧燃烧着幽绿鬼火的黄泉路,从门后无声地延伸而出,直抵人间。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 一队。 又一队。 一队队身披玄黑甲胄,手持冥铁兵刃,眼窝中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阴兵,迈着沉重的步伐,从鬼门中走出。 他们沉默,肃杀。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阴煞之气,让周遭的温度,都骤然下降到了冰点。 阴兵分列黄泉路两侧,杀气森森,阴气冲天。 紧接着,是一尊半人半马,通体缭绕着冥火的魁梧鬼将,手持偃月刀,踏步而出。 阎罗鬼将,岳无咎! 最后。 一个身着玄黑巡查使官袍的身影,出现在了黄泉路的尽头。 他的面容被一层淡淡的幽光笼罩,看不真切,却透出无上的威严。 他踏着黄泉路,缓步而来。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白骨路便向前延伸一分。 他身后,是森罗地府,是百千阴兵,是狰狞鬼将。 他身前,是整个死寂的人间。 第83章 论功行赏 整个古渡口,死寂无声。 那座拔地而起的幽冥牌坊,如同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岳,将天与地都压得喘不过气。 阎罗鬼将岳无咎手持偃月刀,立于黄泉路口,他身上燃烧的冥火,似乎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了。 他那双燃烧着冥火的空洞眼眶,扫过在场所有活人。 “地府巡查,阴阳有别!” “活人回避,神鬼退散!” 声浪滚滚,如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官兵,还是修为高深的佛道两派高手,在这一刻,都感到双腿发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这不是力量层级的压制。 这是生命位阶的碾压。 是阴阳秩序,对血肉生灵天然的威慑。 岳无咎单手一展,一卷黑气缭绕的卷宗凭空出现。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展开卷宗,那毫无感情的语调,再次响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血羽教护法黑煞,元和三年生人。” “入邪教三十七载,以活人精血炼丹,计一百零八次。” “掳掠生魂三百七十二,炼制尸傀八十一具。” “曾在青州设坛,屠戮三座村寨,共计生灵五百余口,致使阴阳失序,怨气冲天。” “桩桩件件,罪不容诛!”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灵虚真人与云行大师的心头。 他们知道血羽教作恶多端,却从未想过,其罪孽竟已滔天至此! 这分明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 “我不服!” 被那股威压镇得动弹不得的黑煞护法,听着自己一件件被掩埋的罪行被公之于众,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催动体内残存的所有邪力! 那刚刚被纯阳罡气炸开的血色罡气,再次升腾而起,虽然黯淡了许多,却依旧透着一股毁灭一切的疯狂! “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地府!什么神佛!都给我滚开!” 他竟还想做这困兽之斗。 “哼。” 岳无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他手中那柄巨大的偃月刀,随意的向前一挥。 一道数丈长的半月形冥火刀罡,悄然划破空气。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令人心悸的死寂。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血色罡气,在冥火刀罡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被瞬间洞穿,撕裂! 紧接着,岳无咎身后那肃杀的阴兵阵中,骤然飞出数十条由纯粹阴气构成的黑色锁链。 锁魂链! 那些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瞬间便将黑煞护法捆了个结结实实。 “啊!” 黑煞护法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那引以为傲的邪力,一触碰到那冰冷的锁魂链,便如酷暑下的冰雪,飞速消融。 挣扎,变得毫无意义。 就在此时,那个身着玄黑巡查使官袍的身影,从黄泉路上,缓步上前。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幽光,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受到那股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万古寒意。 他走到黑煞护法面前,停下脚步。 那淡漠而威严,仿佛不含一丝情感的嗓音,缓缓响起。 “假冒阴司,掳掠生魂。” “亵渎阴阳,乱我秩序。” “本使判你,打入无间地狱,魂受冥火灼烧,永世不得超生!” 判决落下,言出法随。 岳无咎那只戴着玄铁护甲的大手,猛的探出,竟是硬生生插进了黑煞护法的胸膛! “啊啊啊啊!” 黑煞护法发出此生最后的,也是最绝望的嘶吼。 岳无咎的大手,狠狠一握,再猛的向外一扯! 一道扭曲、狰狞、散发着无尽怨毒与恐惧的虚幻魂魄,被他硬生生从那具尚有余温的肉身中,给抽了出来! 魂魄在半空中疯狂挣扎,发出无声的凄厉惨嚎,其状可怖。 岳无咎却看也不看,大手一挥,如同扔一件垃圾般,将那魂魄拖拽着,走向那扇缓缓开启的鬼门关。 黑煞护法的肉身,则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气,迅速干瘪下去,化作一具毫无生机的干尸,倒在地上。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审判即将结束时。 那位幽冥巡查使的目光,却缓缓一转。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了之前青松道长自爆之处,以及那些散落在战场上的官兵尸首之上。 岳无咎会意。 他手中锁魂链再次飞出。 只是这一次,锁链之上不再是冰冷的阴煞之气,而是多了一股柔和的牵引之力。 一缕。 又一缕。 一缕缕尚在迷茫与不甘中的魂魄,被那股柔和的阴风,从冰冷的尸身中拘出。 战场上为国捐躯的数十名将士,他们的魂魄汇聚在一起,形态安详,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茫然。 其中,一道最为凝实、周身还散发着淡淡纯阳之气的魂魄,尤为显眼。 正是刚刚为道门尽忠的青松道长。 他的魂魄形态安详,虽有几分不甘,却更多的是一股浩然正气,与黑煞护法那狰狞的魂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师弟!” 灵虚真人眼见师弟魂魄尚在,不由得悲呼出声。 巡查使特意让这些魂魄,在灵虚等人面前稍作停留,清晰显现。 他那不带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辈修士与凡人,为剿灭妖邪而亡,于人间有功,于阴司有德。” “当入地府,核定功德,另有判处。” 此言一出,所有道门弟子,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压抑的哭声。 悲喜交加! 灵虚真人看着师弟那熟悉的魂魄,老泪纵横。 可悲痛之余,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希望,却如火山般在他心中喷发! 有功! 地府亲口承认,师弟是有功的! 那敕封阴神之事…… 就在这时,那位巡查使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精准无比的落在了灵虚真人的身上。 “你身上,有上界仙神的气息。” 巡查使的声音意有所指。 “莫非与那位玄穹云泽真君有关?” 灵虚真人心中剧震,在这等存在面前,他不敢有丝毫隐瞒,慌忙从怀中掏出那枚仙童所赐的青色玉简,双手颤抖着,恭敬呈上。 “回禀巡查使大人!贫道……贫道确实得真君点化,奉真君法旨,荡平妖邪!” 巡查使瞥了一眼那枚散发着熟悉气息的玉简,幽光下的面容似乎动了动。 “原来如此。” “此事,我已知晓。” 他话锋一转,那淡漠的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人情味”。 “你且放心。” “此番有功之人,地府自有嘉奖。本使,也定会向阴司举荐,论功行赏,绝不亏待。”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灵虚真人闻言,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冲昏了头脑,激动得浑身发抖,几欲叩首。 绝不亏待! 他明白了! 道门的第一位阴神,恐怕就是自己的师弟青松了! 真君,没有骗他! 然而,这番看似“私下”的交流,却一字不落的,落入了一旁的云行大师与参将王贺的耳中。 云行大师心中疑窦丛生。 他联想到了济癫大师那番模棱两可的话,再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那片疑云,愈发浓重。 地府巡查使,为何会与道门,与那位玄穹云泽真君有如此深的牵扯? 剿灭妖邪的背后,道门所图,恐怕远不止匡扶正道那么简单。 王贺则从另一个角度,感到了深深的警惕。 地府,这等超然物外的存在,竟与凡间一个道门门派有着如此特殊的关系。 这对朝廷,对节度使府,绝非好事。 此事,必须一字不差的,禀报给节度使大人! 只是,在这等煌煌神威之下,他不敢问,也不敢想。 眼看这场大戏即将圆满落幕,李延已经准备下令,让岳无咎带着阴兵收队走人。 可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那个一直麻木跪在地上的叛徒魏合,突然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膝行几步。 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额头与碎石碰撞,鲜血淋漓。 他用嘶哑到极致的声音,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巡查使大人在上!” “罪人魏合,愿献上血羽教在南楚所有的机密!” “只求……只求大人开恩,能让罪人戴罪立功,减轻刑罚!” 第84章 神权皇权 魏合的叩首,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死寂的寒潭。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汇聚到这个匍匐在地的罪魁祸首身上。 李延心中念头一闪,原来如此。 难怪此行顺利得有些出奇,竟是敌方高层自己出了内鬼。 他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万古不变的森然。 幽光笼罩下的面容转向魏合,那不含一丝情感的嗓音,缓缓响起。 “哦?” “你便是那引路之人?” “你自知罪孽深重,生机断绝,竟还敢与本使,谈条件?”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源自幽冥的威压,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魏合将头埋得更低,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碎石,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 “罪人不敢!” “罪人不敢与大人谈任何条件!” “罪人只求能以这副罪孽之身,为阴司拔除所有盘踞在阳世的妖邪,为昔日犯下的滔天罪孽,赎其万一。” 他抬起头,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里,竟燃烧着一丝疯狂的祈求。 “所有功劳,罪人分文不取!” “只求……只求日后到了森罗殿,判官大人落笔之时,能看在罪人戴罪立功的份上,给我一个转世为畜的机会!” 李延心中暗笑。 好一个魏合,求生不得,便开始求一个好点的死法了。 一个主动投诚、只求死后优待的榜样,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 这能让世人明白,地府的威严,不只在于惩罚,也在于那份不容置疑的秩序与公允。 “你的罪,自有森罗殿审判。” 巡查使的声音淡漠依旧,不置可否。 “你的功,地府功德簿,亦会记下。” “待阳世血羽教余孽清剿完毕,本使自会一并呈上,再论功过。” 说罢,他不再看魏合一眼,也不再理会凡尘众人。 他缓缓转身,踏上那条森森白骨铺就的黄泉路。 岳无咎与阴兵,如同潮水般,默然转身,紧随其后,缓缓退入那扇散发着无尽死寂的鬼门关。 巨大的幽冥牌坊,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缓缓合拢。 随即,整座牌坊连同那条黄泉路,开始无声的沉入地底,消失不见。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寒神威,也随之烟消云散。 压抑到极致的气氛,终于得以缓解。 噗通,噗通。 好几名年轻的官兵和道门弟子,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师弟!” 灵虚真人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号,踉跄着扑到青松道长仙去之处,只拾起几片沾染着血迹的残破道袍。 他将那残袍紧紧抱在怀中,老泪纵横,却又放声大笑。 “哈哈哈……好!好啊!” 他猛的转过身,对着所有神情悲戚的道门弟子,高举起那片残袍,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青松师弟!他为我道门,挣来了泼天大功德!” “他没死!他只是去地府享福了!” 另一边,云行大师看着状若疯魔的灵虚真人,又想起方才巡查使那意有所指的话,心中那股不安与警惕,瞬间提到了顶点。 他快步上前,双手合十,沉声问道:“灵虚真人。” “贫僧有一事不明。” “方才巡查使大人所言‘举荐’,究竟是何意?” “你呈上的那枚玉简,又是何物?” 此刻的灵虚真人,自觉已是手握天机,心态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瞥了一眼云行,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缓缓收起悲戚之色,抚了抚颌下长须,故作高深。 “大师,此乃玄穹云泽真君,赐予我道门的独家仙缘。” “天机,不可泄露。” 他刻意加重了独家二字,语气平淡,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云行大师心头。 “非我道门弟子,不可知,不可问。” 此言一出,云行大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冷意。 独家仙缘? 他想起老槐树下,那位自称真君旧友的济癫大师。 想起他那句“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的点化。 那分明也是真君的旨意! 为何到了最后,所有的功劳,所有的机缘,都成了道门独享? 他意识到,这背后必有玄机。 道门,一定隐瞒了最关键的信息! 参将王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虽不关心佛道两派的恩怨,但身为杨烈麾下大将,他敏锐的察觉到,这种来自超凡力量的偏袒,将严重影响江州的势力平衡。 神权若有私心,皇权焉能安枕? 灵虚真人却已顾不上他人的眼光。 他小心翼翼的将青松道长的“仙蜕”残袍收入一个玉盒之中,神情肃穆。 “传我号令!” “即刻安排门中最稳妥的弟子,将青松师叔的仙蜕,妥善护送回江州道录司!” 他环顾四周,意气风发。 “待我等凯旋之日,便为青松师叔,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大典’!” “我要让全江州的百姓都看看,我道门,是如何的光耀门楣!是如何得真君青睐的!” 云行大师看着灵虚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疑虑更甚,不甘之情如野草般疯长。 他意识到,枯等,不是办法。 佛门若想在这场功德争夺之中不落下风,若想真正解开济癫大师留下的谜题,就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上层关系”。 他转身,对着身后几名心腹弟子,沉声道。 “我等,必须再次找到那位游戏风尘的济癫大师!” “只有他,才能为我佛门,指明真正的功德之路!” 此时,灵云道长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走到云行大师面前。 他如今看这些和尚,只觉得他们是在与天争功,不自量力。 “大师,”他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姿态,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如今首恶已除,剩下的些许功劳,就不劳烦贵寺了,由我道门代劳便是。” “贵寺远道而来,想必也已疲乏,还是早些回山,诵经礼佛,修身养性去吧。” 云行大师闻言,不怒反笑。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的看着灵云,宣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道长说笑了。” “济癫大师有言,地狱尚空,恶鬼未尽,我佛门弟子,又怎敢有丝毫懈怠?”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 “这江州的妖邪,还多得很呢。” 两人的对话,充满了机锋。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闪烁。 彼此都已意识到,随着黑煞护法的伏诛,一场真正的功德之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王贺在一旁冷眼旁观,将这一切都记在心里。 他打定主意,要将这佛道两派的异常,以及背后可能牵扯出的神权与皇权的冲突,一五一十的,报告给节度使杨烈。 江州的这潭水,被李延这只无形的手,搅得更深,也更浑了。 第85章 烫手山芋 官道之上,烟尘滚滚。 三支队伍,如三条互不交融的溪流,诡异的并行着。 最左侧,是道门弟子。 灵虚真人骑在马上,腰杆挺得笔直,那张老脸上,悲戚之色早已被一种难以掩饰的亢奋与自得所取代。 他时不时抚摸着怀中那个装着青松道长“仙蜕”的玉盒,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已看到自家道观牌匾上空,祥云缭绕,紫气东来。 最右侧,是佛门僧众。 云行大师手持念珠,眼帘低垂,默然不语。 他身后的武僧们也个个神情凝重,仿佛一座座沉默的石山,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居中的,是官兵。 参将王贺面沉如水,目光如鹰隼般,警惕的扫视着左右两翼。 他身后的甲士们,手始终按在刀柄上,肃杀之气,将佛道两派那点微妙的气氛,强行隔绝开来。 信任,早已在幽冥鬼门关消失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队伍中,只有那个被铁链锁住的阶下囚魏合,神情最为安详。 他麻木的跟着队伍,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只是偶尔抬头望向天空时,眼中会闪过一丝对未知审判的恐惧与期盼。 那具属于黑煞护法的干瘪尸身,则被随意的扔在另一匹马上,无人多看一眼。 终于,江州城那巍峨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门之下,三支队伍默契的停下脚步。 “节度使大人军务繁忙,贫道便不多叨扰了。”灵虚真人冲着王贺拱了拱手,姿态摆得很高。 “这罪魁祸首,便交由将军处置了。” 他又瞥了一眼云行大师,笑容意味深长。 “大师,后会有期。” 说罢,他拨转马头,领着一众意气风发、与有荣焉的道门弟子,径直朝着道录司的方向去了。 云行大师看着他们的背影,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 “王将军,贫僧也告辞了。”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领着众僧,朝着城中另一处临时驻地行去,那背影沉凝如山,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 王贺看着两拨人马绝尘而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押解下马的魏合,沉声下令。 “将此獠打入死牢,严加看管!” “是!” 他自己则翻身下马,一刻也不敢耽搁,捧着那份早已在心中打了无数遍腹稿的口头奏报,直奔节度使府。 节度使府,书房之内。 杨烈静静的听完王贺的禀报,久久没有说话。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份围剿血羽教据点的捷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地府显圣,幽冥拿人。 道门弟子殉道,得阴司亲口许诺,论功行赏。 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他想起之前,那份将青河县仙人显圣之事,包装成祥瑞上奏的折子。 那份折子,如石沉大海,至今杳无音信。 当时他还只以为是朝中党争,无人理会。 现在想来,恐怕远非如此简单。 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王公大臣,怕是早就将这所谓的“仙神之事”,当成了彼此攻讦博弈的筹码。 可他们不知道,这已经不是可以拿来博弈的筹码了。 这是足以掀翻棋盘的力量! 神权! 一个活生生,会干涉世俗,会论功行赏,甚至有明显偏好的神权! 它就像一柄悬在皇权头顶的利剑,随时都可能斩下来。 “大人,”王贺看着杨烈那前所未有的凝重脸色,忍不住开口。 “此事……道门那边,似乎已将地府的论功行赏,视作囊中之物。” “佛门虽未明言,但观那云行大师的神情,恐怕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担心,长此以往,江州百姓,将只知有真君,有地府,而不知有朝廷,有节度使府了。” 杨烈缓缓抬起头,眼中那丝凝重,已化作了冰冷的决断。 “你担心得对。” “但,百姓知与不知,朝廷认与不认,已经不重要了。”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亲自铺开一张空白的奏折。 “重要的是,祂已经来了。” 他提起笔,笔尖饱蘸浓墨。 这一次,他写的不再是语焉不详,粉饰太平的祥瑞。 他将王贺的口述,将古渡口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一字一句的,写了上去。 地府如何显圣,阴兵如何列阵,巡查使如何审判,黑煞护法如何魂飞魄散。 甚至连道门弟子殉道,得阴司亲口许诺之事,他也毫不避讳,尽数录入。 写到最后,他笔锋一转,用上了最恭敬,也最“无辜”的语气。 “臣位卑权轻,不敢妄议神权天授,唯有将此间详情,尽数上达天听,恳请陛下圣裁。” 写完,他将奏折封入特制的牛皮火漆筒中。 “王贺!” “末将在!” “持我帅印,调动最快的驿马,八百里加急,密奏帝都!” “告诉驿官,此奏,关乎国祚!” 王贺心中剧震,接过那沉甸甸的奏折,郑重领命。 他明白,节度使大人这是将这个烫手到极致的山芋,连同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一并踢给了远在帝都的朝廷,踢给了那位九五之尊。 神仙要管凡间事? 你们自己去跟神仙谈吧。 我杨烈,只是个奉命剿匪的武夫。 第86章 通天之路 青峰山,玄穹道宫。 李延舒服的躺在流云白玉榻上,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了。 就在刚刚,地府显圣的剧本落幕之后,一股前所未有,精纯、磅礴、甚至带着一丝狂热的信仰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猛的冲入了他的游戏包裹。 这股力量,远比之前数万香客汇聚的香火,要精纯百倍! 它源自青松道长的殉道,源自那数百名道门弟子亲眼目睹神迹后,发自内心的狂热崇拜与绝对忠诚。 “原来,信徒的质量,比数量重要这么多!” 在这股精纯信仰的冲击下,他识海中的游戏包裹图标,绽放出刺目的光芒! 原本灰暗的区域,被大片大片的点亮! 所有绿色品质的物品,无论是丹药、材料、还是装备,全部解锁! 甚至,连那些散发着幽幽蓝光,乃至妖异紫光的物品,也有一小部分,从灰色变成了可以取出的状态! 更让他惊喜的是,这一次解锁的物品,竟大多与地府有关! 【往生池(蓝色):家园摆件,置于户外,可缓慢汇聚周遭游离魂魄之力,净化怨气。】 【奈何桥(蓝色)】:家园摆件,使用后可在指定地点建造一座奈何桥,踏上此桥的生灵,若无许可,将陷入过往幻境,心神沉沦。 【忘川河引水石(紫色)】:家园摆件,可从未知虚空中,引来一丝真正的忘川河水,环绕地府建筑,河水对生灵魂魄有极强的腐蚀与禁锢效果。 【牛头马面召唤符(蓝色):消耗品,使用后可召唤一对牛头马面鬼差助战,被击杀后消失。】 ………… 李延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之前的猜测,被证实了。 包裹物品的解锁,与他扮演的神祇身份,以及信徒的信仰方向,有着直接的关联! 之前扮演仙人,解锁的便是仙家洞府摆件。 如今扮演地府,解锁的便是一整套地府设施!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将注意力集中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上。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与坐骑阎罗鬼将岳无咎之间的那条精神链接,变得前所未有的粗壮与凝实。 仿佛从之前的一根电话线,升级成了万兆光纤。 他心念一动。 “岳无咎。” 下一刻,他身前的空间微微扭曲,那尊半人半马,威严无比的鬼将,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石窟之内。 “府君大人。”岳无咎单膝跪地,声音比之前更加沉凝,仿佛蕴含着某种实质的力量。 李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比在古渡口时,强大了不止一倍。 “起来吧。”李延摆了摆手,“说说你的变化。” “遵命。”岳无咎起身,他那燃烧着冥火的眼眶,似乎跳动了一下。 “回禀府君大人,末将在吸收了那名邪教护法的魂魄之后,实力大增。” “其魂魄中蕴含的精纯怨力与邪力,都被末将炼化,化作了自身的养料。” 他抬起手,掌心黑气翻涌,一座更加凝实、更加复杂的鬼域模型,在他掌中缓缓旋转。 “末将的鬼域,已进化为‘森罗鬼蜮’,鬼蜮之内,可化为一方独立空间,自成法则,如同一座小小的地府雏形。” “不错,不错。”李延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岳无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轻松写意,瞬间凝固。 岳无咎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甚至是一丝……困惑。 “府君大人,除此之外,末将……还感知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什么东西?” “末将……似乎与这个世界,一个真实存在的‘幽冥’,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岳无咎的声音低沉。 “就像……就像在无尽的虚空中,感知到了一个真实存在的坐标。” “末将甚至觉得,只要循着那丝感应,就能撬动一丝……属于那个‘幽冥’的,真正的力量。” 李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呆立在原地,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真……真的有地府? 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幽冥存在?!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一张白纸上作画,凭空捏造出一个神话体系。 闹了半天,他这是在冒充一个真实的存在? 一股凉气,从他尾椎骨猛的窜上天灵盖。 这要是被正主找上门来,打假打到自己头上,那后果…… 他不敢想。 可短暂的惊骇过后,一种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念头,却如同燎原的野火,在他心中轰然燃起。 不对! 岳无咎,是自己游戏系统召唤出来的产物。 一个假的地府鬼将,为什么能感应到,甚至能撬动真的地府力量?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这个游戏系统,其本质,其位阶,可能远在本土的幽冥地府之上! 就像……就像一个拥有更高权限的管理员,可以访问甚至修改下级服务器的数据! 想到这里,李延的心脏,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恐惧,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既然有,那又如何? 既然能撬动,那为何不能…… 取而代之?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计划,在他心中,悄然萌芽。 他要做的,不再是简单的扮演。 他要把这个不知藏在何处的本土幽冥,彻底给它改个名字。 改成,姓李。 李延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道门身上。 想要实现那个疯狂的计划,他就需要更多,更精纯的信仰之力,解锁更多强大的底牌。 道门这群刚刚品尝到甜头的狂信徒,是他眼下最宝贵的资产。 必须,彻底把他们拿捏住。 “是时候,兑现我画的饼了。” 李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萌芽。 他要在这江州地界,亲手敕封一位阴神出来。 一场大戏,该开锣了。 江州道录司,灯火通明。 气氛庄严肃穆,却又压抑不住一股狂热的暗流。 所有在江州有头有脸的道门核心,再次被灵虚真人秘密召集于此。 灵虚真人站在大殿中央,他手中捧着的,正是那个装着青松道长仙蜕的玉盒。 他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激动、期待、甚至带着几分贪婪的脸,深吸一口气,用上了毕生最洪亮,最庄严的语调。 “诸位同门!” “贫道今日召集大家,只为宣布一件大事!” “一件,关乎我道门千年兴衰,关乎我等每一个人的,泼天大事!” 他顿了顿,将那玉盒高高举起,如同举着一件无上圣物。 “青松师弟,他没有死!” “他以身殉道,为真君尽忠,其功德,感天动地!” “就在方才,地府巡查使亲口许诺,青松师弟功德无量,当入神谱,位列仙班!” 轰! 一言既出,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位列仙班?” “师叔他……他真的成神了?!” “天佑我道门!天佑我道门啊!” 所有道士,都激动得满脸通红,浑身颤抖。 长生无望,仙途渺茫,这是压在他们心头数百年的一块巨石。 可现在,一条全新的,看得见,摸得着的通天大道,就这么摆在了眼前! “安静!”灵虚真人一声断喝,压下了所有喧哗。 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诱惑。 “青松师弟的飞升,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这是真君,为我道门,打开的一扇通往不朽的门户!” “真君他老人家,已经为我等指明了道路!” “只要我等诚心侍奉真君,荡平妖邪,积累功德,将来,人人皆可如青松师弟一般,白日飞升,敕封阴神!” “享受万民香火,与天地同寿!” 这番话,如同一剂最猛烈的催化剂,彻底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火焰。 如果说之前的敕封阴神还只是一个画饼,那现在,青松师弟的成功案例,就是最强有力的证明! “我等,愿为真君效死!” “荡平妖邪!积累功德!” “飞升!飞升!” 第87章 飞升之梦 江州道录司内,却亮如白昼。 一支支牛油大烛将正殿照得纤毫毕现,每一名道门弟子的脸上,都映着一层狂热的红光。 灵虚真人站在大殿中央,声音激昂,唾沫横飞。 “青松师弟,是我道门第一位功德成神之人!” “他的今日,便是我等的明日!” “飞升!飞升!” 殿内群情激昂,道士们振臂高呼,眼中闪烁着对成神的渴望。 就在这狂热的气氛达到顶点的瞬间。 一声清越的鹤鸣,毫无征兆的自九天之上传来。 那声音清亮、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一股不属于人间的仙韵,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喧哗。 众人下意识的抬头,透过敞开的殿门望向夜空。 只见那轮皎洁的明月,光华大盛。 阶梯的尽头,一只神骏非凡的仙鹤,踏着月光,引颈长鸣。 仙鹤背上,立着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小仙童。 他身披月华,神情淡然,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仿佛映着星辰轮转,带着俯瞰众生的威严。 他脚踏仙鹤,顺着月光阶梯,缓缓自夜空降临。 神圣,庄严。 “仙……仙童大人!” “真君显圣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殿内所有道士,无论辈分高低,修为深浅,全都双腿一软,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朝着庭院中的那道身影,疯狂叩首。 那股方才还不可一世的亢奋,瞬间化作了最虔诚,最卑微的狂热。 灵虚真人更是又惊又喜,他连滚带爬的扑到殿门前,激动得语无伦次。 “贫……贫道灵虚,恭迎仙童法驾!” “弟子灵虚,恭迎仙童法驾!不知……不知仙童深夜降临,可是……可是真君又有何谕示?” 李延扮演的小仙童自鹤背上飘然落下,脚尖轻点地面,不染一丝尘埃。 小仙童已自鹤背上飘然落地,那双清澈的眼眸扫过跪了一地的道士,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却又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 “诸位道长,无需多礼。” “小道此来,是奉玄穹云泽真君与幽冥地府之命,特来传一道敕令。” 敕令! 灵虚真人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强压下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狂喜,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贫道……接旨!” 小仙童微微颔首,声音平铺直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轰然炸响。 “道人青松,于阳世荡妖除魔,舍身殉道,其功绩,人间可见,阴司有鉴。” “幽冥巡查使上报、得真君保举、幽冥司议定,特下此敕令。”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落在了那间供奉着仙蜕的静室。 “敕封青松,为江州城的城隍之神,享一地香火,掌阴阳之事。” “三日之后,午时三刻,新神走马上任。” 江州城隍!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灵虚真人的脑海里。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在胸中翻腾。 成了! 真的成了! 这不仅是青松一人的荣耀,这是他道门前所未有的旷世奇功! 这是他们整个道门,飞升仙神,位列神谱的开始! “弟子……弟子叩谢真君天恩!叩谢阴司厚爱!” 灵虚真人涕泪横流,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额头与青石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身后,所有道门弟子也跟着疯狂叩首,感恩戴德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小仙童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灵虚真人从狂喜中拉回。 “新任城隍,将赴任就位。” “届时,阴司自有仪仗,尔等道门,也可筑坛相迎,昭告世人。” “多谢仙童指点!多谢仙童指点!”灵虚真人激动得语无有伦次,只会重复着感谢。 “贫道……贫道代青松师弟,代我道门上下,叩谢真君厚爱!我等定将大典办得风风光光,绝不堕了真君与地府的威名!” 小仙童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微微颔首。 他转身欲走,却又像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城隍之位已定,然神庭初立,百废待兴。” “城隍座下文武判官、各司大神、日夜游神、牛马将军……诸多神职,尚有空缺。” “急需有功德、有道行之士填补,方能维持阴阳秩序。” 此言一出,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所有道门弟子心湖。 跪在地上的众人,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与渴望。 神职空缺! 这哪里是神职空缺? 这分明是一张张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成神委任状! 灵虚真人瞬间领悟了仙童的“暗示”。 青松师弟的城隍之位,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功德争夺战才刚刚开始,更大的蛋糕,还在后头! 他再次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扭曲。 “请仙童回复真君!我道门必不负神恩,定会让江州神庭,尽快齐备!绝不让城隍爷当个孤家寡人!” 小仙童见目的达到,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自为之。” 他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转身跃上鹤背。 仙鹤发出一声清越长唳,双翅一展,便载着他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夜幕,消失不见。 那道月光阶梯,也随之缓缓消散。 庭院内,恢复了寂静。 仙童离去后,灵虚真人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 他猛的从地上站起,状若疯魔,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传遍了整个道录司,惊起了几只夜宿的飞鸟。 他冲回大殿,看着满脸狂热的同门,大手一挥。 “传我号令!” “即刻起,昭告全城!” “三日之后,午时三刻,于江州中心广扬,筑九丈九尺飞升法坛!” “我等要为青松师叔,举办一扬史无前例的飞升大典!” “我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看看!我道门弟子,可凭赫赫功德,白日封神!” 他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 “还有!”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新任城隍爷即将上任,这庙宇,岂能寒酸?” “立刻派人,联络城中所有信众,所有富商,所有大族!就说,这是为江州求福祉,为子孙积阴德的无上功德!” “我要在江州城最好的地段,为我道门第一位真神,新任的江州城隍爷,修建一座最大,最宏伟,最气派的城隍庙!” “要让城隍爷他老人家,住得舒心,住得体面!” 此言一出,众人心领神会。 这哪里是为青松师叔修庙,这分明是为他们自己,提前谋划一个舒适体面的“办公环境”! 消息如插上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江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凡人封神,三日即位! 一夜之间,传遍了江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江州城,彻底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沸腾与疯狂之中。 第88章 江州沸腾 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说的却不再是前朝旧事,而是“青松道长舍身殉道,地府嘉奖白日飞升”的奇闻。 街头巷尾,三五成群的百姓唾沫横飞,将古渡口那一幕描绘得神乎其神,仿佛亲眼所见。 “听说了吗?那幽冥鬼门关,几十丈高!阴兵开路,鬼将拿人!” “何止啊!我二舅的表姑爷就在当兵,说那地府巡查使一句话,就把血羽教大魔头的魂儿给勾走了!” “最神的还是青松道长!为民除害,死后直接封神!江州城隍爷!” “真神仙!这才是护佑咱们江州的真神仙!” 街头巷尾,每一个角落都在议论着这桩亘古未闻的奇事。 凡人封神。 这四个字,像一剂最猛烈的烈酒,灌进了每个人的喉咙,烧得人心头发烫,烧得人理智全无。 江州道录司的大门,几乎要被挤破了。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员外、乡绅,此刻全没了体面。 他们涨红着脸,挥舞着手里的银票、地契,拼了命地往里挤。 “道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只求日后城隍爷面前,能为我王家美言几句!” “仙长!这是小人名下城南的三间铺子,愿全数捐出,为城隍爷修建庙宇!” “都让开!让开!李员外捐银五千两!求城隍金身座下一块地砖留名!” 金钱,在这扬通往神明的狂热中,变得如同尘土般廉价。 他们争的不是一根柱子,一块地砖。 他们争的,是与神明搭上关系的资格,是为子孙后代求一个福报的门路。 城西,一处僻静的院落内。 云林寺的临时驻地,气氛却与外界的喧嚣截然相反,死寂得令人窒息。 云行大师盘膝坐在蒲团上,手中那串菩提念珠,不知何时,已停止了转动。 一名年轻僧人快步从门外走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与惶恐。 “师伯……” 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 “外面……外面都传疯了。” “道门那位青松道长,三日之后,就要被敕封为江州城隍了。” “他们……他们已经能白日飞升,功德成神了。”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僧人,皆是浑身一震。 云行大师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猛的睁开,其中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挫败。 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师伯,”那年轻僧人再也忍不住,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道门已经能白日飞升了,我们……我们还在苦苦寻找那位济癫大师的影子……” “师兄弟们在外面,都被人指指点点,说我佛门无能,说我佛法不灵……” “再这样下去,这南楚,甚至整个天下怕是再无我佛门的立足之地了!” 这番话,如同一根根尖刺,狠狠扎在云行大师的心头。 他猛的站起身,那股源自高僧的沉稳,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想起了济癫大师那句“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他以为自己悟了。 可现在看来,他悟得太晚,也悟得太浅! 道门已经找到了积累功德,直通神位的捷径! 而他们,还在原地踏步! “不能再等了!” 云行大师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环视着座下所有弟子,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偏执。 “传我法旨!” “所有弟子,尽数散出!以江州为中心,方圆百里,给我一寸一寸的找!” “去问!去查!去打听!” “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那位济癫大师的下落,找出来!” 他双目赤红,死死攥着手中的菩提念珠。 “我佛门的出路,就在他身上!找不到他,我等,万劫不复!” “是!” 众僧人齐声应诺,那压抑已久的焦虑,瞬间化作了行动的动力,如狼似虎般冲出了院落。 节度使府,书房。 “飞升大典?” “为城隍爷修庙?”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中的狼毫笔杆,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痕。 “好一个道录司,好一个灵虚老牛鼻子!” “我说他们怎么突然转了性,拼了命的去剿灭血羽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 “他们这是拿我杨烈的兵,拿朝廷的刀,去给他们道门挣成神的功德!” 他现在全明白了。 为什么道门会那么迫不及待,为什么会那么卖力。 他们早就知道了! “大人,息怒。” 一旁的江州刺史刘洵连忙上前,劝慰道。 “此事,已成定局。如今全城百姓,都视之为神迹,我等若是强行阻拦,恐怕立刻就会激起民变。” “届时,便是与神为敌,与民为敌,我等百口莫辩啊!” 杨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的怒火,最终化作了一声无奈的长叹。 是啊。 怎么拦? 拿什么拦? 用刀剑去告诉百姓,你们信奉的神是假的? 那不等神仙动手,愤怒的百姓就能把节度使府给掀了。 “既然拦不住……”杨烈缓缓坐下,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与决断。 “那本帅,就亲自去看看。” 他看向王贺。 “传令下去,三日后,调集府兵,维持大典秩序。” “另外,备一份厚礼。”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本帅,要亲自去观礼。” “大人,这……”王贺与刘洵齐齐色变。 杨烈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打不过,那就加入。” “这位新上任的阴间城隍爷,总得给我这个阳间的江州地头蛇几分薄面吧。” “正好向那位真君,向地府,提前示好。告诉全城百姓,我节度使府,顺天应人,敬奉神明。” “如此一来,无论将来如何,我等都占了一个‘敬’字,立于不败之地。” “也让朝堂上那些老爷们看看,江州,现在是谁说了算。” 青峰山,玄穹道宫。 李延翘着二郎腿,看着游戏包裹中那片新点亮的区域,脸上露出了丰收般的喜悦。 敕封城隍的消息一放出去,汇聚而来的信仰之力,其精纯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又通过灵目鹰的视角,将江州城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错,不错。” “这服务器第一公会和第二公会,总算是为了抢世界BOSS,彻底卷起来了。”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舞台已经搭好,演员也已各就各位,就等他这位总导演,亲自开机了。 三日后的飞升大典,必须办得惊世骇俗。 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这敕封阴神,是真实不虚的。 他将意识沉入游戏包裹,开始在那琳琅满目的图标中,仔细翻找起来。 他需要的,是一扬真正意义上的神迹。 第89章 阳世阴司 天光大亮,整座城池却比最深沉的夜还要安静,继而又爆发出比山崩海啸更猛烈的喧嚣。 万民空巷。 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涌向城池正中的开阔广扬,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汇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汪洋。 若非数百名府兵手持长戟,结成一道道人墙,将广扬核心区域死死护住,这汹涌的人潮怕是早已将一切都吞没。 秩序,在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中,被勉强维持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广扬中央。 那里,一座新筑的九层法坛拔地而起,雕梁画栋,庄严肃穆。 法坛顶端,阳光之下,一只小小的玉盒静静安放,里面盛放的,是凡人通往神明之路的门票。 青松道长的“仙蜕”。 法坛四周,灵云道长亲自带领着数百名道门弟子。 他们身着崭新的八卦道袍,手持拂尘、法剑、桃木牌等各式法器,神情肃穆,眼底却燃烧着难以抑制的狂热。 繁复而古老的科仪正在进行,悠扬的道乐与庄重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为整座江州城,都笼罩上了一层庄严而又悸动的神圣氛围。 广扬正对面,最高的酒楼望江楼顶层。 雅间窗户大开,却无一丝喧哗。 江州节度使杨烈一身便服,独坐窗边,面沉如水,那双看过无数尸山血海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下方那座高耸的法坛。 在他身后,江州刺史刘洵、参将王贺,以及数名气息沉凝的武道院供奉,皆如雕塑般屏息侍立,气氛凝重如铁。 他们是观礼者。 更是戒备者。 日头,一点点移向正中。 当那代表着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刻来临。 午时三刻,吉时已到! 法坛之下,钟鼓齐鸣! 灵虚真人一步一步,踏上九层法坛。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唯有掌教宗师方有资格穿戴的八卦紫绶仙衣,手持一柄雪白的拂尘,身姿挺拔,仙风道骨。 他立于法坛之顶,深吸一口气,真气鼓荡,声如洪钟。 “维大楚江州,道门灵虚,谨以至诚,昭告上天……” 一篇洋洋洒洒的祭天表文,自他口中诵出,字字清晰,句句铿锵,传遍了全城的每一个角落。 从青松道长的生平,到他如何为民除害,舍身殉道,再到地府显圣,亲口嘉奖。 每一个字,都像一滴滚油,滴入下方那片早已沸腾的人心之海。 终于,表文诵至末尾。 灵虚真人将拂尘猛的一甩,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吉时已到!” “恭迎江州城隍,青松上神,归位!” 话音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穹之上,毫无征兆的,绽放出万道七彩霞光! 一阵阵缥缈、空灵、不似人间凡音的仙乐,自九天之上传来,涤荡着每一个人的灵魂。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异香,弥漫在空气之中,闻之,便让人心神宁静,杂念全无。 天,仿佛真的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神迹!是神迹啊!” “天门开了!天门真的开了!” 广扬上,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惊呼与叩拜声,响彻云霄。 所有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富贵贫贱,都在这一刻,被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所支配,不由自主的,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就在这万众叩首的时刻。 一道比正午烈日更耀眼,比世间万物更纯粹,蕴含着无上威严的金色光柱,自九天之上垂落! 它精准无比的,落在了法坛顶端,那只小小的玉盒之上! 望江楼内,杨烈猛的站起身,瞳孔收缩如针尖! 他身后的刘洵、王贺等人,更是齐齐变色,骇然失语。 在万人震撼的目光中。 玉盒上空,一道半透明的魂魄虚影,缓缓浮现。 那魂魄沐浴在璀璨的金光之中,面容安详,正是青松道长!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他那原本虚幻的魂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凝实!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用最纯粹的光,为他重塑神躯! 他身上的八卦道袍,在金光中寸寸消融,继而化作了一身玄色为底,金线镶边的城隍官袍! 头戴乌纱官帽,腰束玉带,面容威严,不怒自威! 一方晶莹剔透的玉印,在他手中缓缓凝聚成形! 他的面容,也从生前的清瘦慈和,变得威严、肃穆,不怒自威。 紧接着,一个浩瀚、威严、不辨男女,仿佛来自天地之外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 “道子青松,忠勇可嘉,舍身殉道,功在社稷,德在阴司!” “得玄穹云泽真君保举、依地府阴司之律,特敕封为江州城隍之神,掌此地阴阳赏罚,护佑一方生灵!” “钦此!” 最后两个字,如天宪昭告,带着不容置疑的律令! 话音刚落,法坛之前的地面,凭空翻涌起无尽的黑气! 一座巨大无比的幽冥鬼门关虚影,拔地而起! 那熟悉的牌坊,那令人心悸的威压,再次降临人间。 鬼门大开。 一队队身披玄黑甲胄,手持冥铁兵刃,眼窝中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阴兵,迈着整齐划一,沉重无比的步伐,从门内走出。 肃杀之气,阴煞之威,如同一道冰冷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广扬。 “是他们!” 望江楼上,参将王贺瞳孔骤然一缩,失声惊呼。 维持秩序的官兵阵中,更是爆发出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不少士兵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认出来了! “是王二!我认得他!他是在古渡口战死的!” “还有李三!那是我们队的李三!” “他们……他们没死!他们成了阴兵!成了城隍爷的兵!” 那些在古渡口一战中,为国捐躯的袍泽,那一张张熟悉的,本应长眠于地下的面孔,此刻,竟全都出现在了这队阴兵之中! 成为阴兵,虽非生人,却也等同于另一种形式的永生! 望江楼内,杨烈那只一直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看着下方那些曾经属于自己的兵,如今却成了地府的卒,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位真君,这位地府。 给了他麾下的将士,一条他这个主帅,永远给不了的退路。 法坛之上。 新任城隍青松,对着天空,对着青峰山的方向,遥遥一拜。 他没有言语,但那深深的一拜,已表达了对真君的无上尊崇。 随即,他庄严转身,手持城隍玉印,领着那队由昔日官兵组成的阴兵,一步一步,走入那扇洞开的鬼门关虚影。 虚影闪烁,连同新任的城隍与他麾下的阴兵,一同缓缓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仿佛,只是从阳世,走入了阴间。 他,正式上任了。 城西,僻静的院落内。 云行大师与一众佛门弟子,怔怔的望着天空那尚未完全消散的七彩霞光,又听着远处传来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巨大的失落与无力的不甘,如同一条条毒蛇,疯狂啃噬着他们的心脏。 他们亲眼目睹了道门那所谓的“独家仙缘”,被完美兑现。 直到此刻,他们才彻底明白,自己在这扬功德竞赛中,已经输得体无完肤。 “济癫大师……” 云行大师口中,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 此刻,他们对找到那位游戏风尘的疯和尚的渴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法坛之上。 灵虚真人看着眼前这旷世神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潮。 他与所有道门弟子,喜极而泣,朝着青峰山的方向,疯狂叩首。 “叩谢真君天恩!” “叩谢真君天恩!” 哭喊声,嘶哑,却充满了无尽的虔诚。 下方,数万百姓在短暂的失神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城隍爷显灵了!”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汇成一股肉眼看不见的洪流,直冲云霄,将江州的信仰,推向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狂潮之巅。 第90章 阴司开府 李延仰躺在流云白玉榻上,四肢舒展,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飞升大典的导演效果,远超他的预期。 尤其是最后那段敕封词,他可是动用了游戏包裹里的一个宝贝,频道喇叭。 这玩意在游戏里是土豪刷屏用的,没想到用在这,效果堪比天宪昭告。 那声音,直抵灵魂。 那威严,堪比天道。 至于青松道长那身城隍官袍,则是时装投影的又一次成功应用。 既然一根破木棍都能投影出神枪的皮肤,那给一个半透明的魂魄套上一层官袍皮肤,理论上也没问题。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完全正确。 “专业对口了属于是。” 他将注意力转向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下一刻,他出现在那片作为地府主题公园的山谷之中。 此地已与往日截然不同。 岳无咎在吸收了黑煞护法的魂魄后,其实力暴涨,那片鬼域也随之进化成了真正的森罗鬼蜮。 此刻,整个山谷都被这片鬼蜮所笼罩。 从外界看,这里依旧是那片阴森诡谲,瘴气弥漫的凶险之地,寻常人绝不敢踏足。 可一旦有人未经许可闯入,便会立刻陷入无穷无尽的鬼打墙之中,直至精疲力竭,也不会发现此地的真正面貌。 一个依附于阳世,却又独立于阳世的影子空间。 李延的地府基地,终于有了绝对的安全保障。 而在鬼蜮之内,地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简陋的主题公园。 奈何桥横跨在虚无的深渊之上,桥下隐约有浑浊的黄泉之水在缓缓流淌。 远处,一座巨大的轮盘缓缓转动,散发着净化一切的柔和光芒。 被岳无咎撬动的此界一丝真正的幽冥之力,让那些游戏里的家园摆件,都开始沾染上了一丝真实的威能。 更重要的是,森罗鬼蜮还能开辟临时通道,连接鬼蜮与阳世的任何一处。 这不就是定点传送门吗? 这让他接下来的计划,有了实施的可能。 李延的目光,投向了江州城的方向。 “该去见见我新上任的江州办事处主任了。” …… 江州城,地下深处。 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一座小型的威严殿宇,凭空悬浮。 殿前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刻着六个大字——江州城隍阴司。 这里是李延命令岳无咎,用幽冥之力强行在江州城地下开辟出的一处影子空间。 它就像是阳世这件衣服上,一个看不见的里衬口袋。 是新任城隍的府邸,也同时连接着通往森罗鬼蜮的通道。 城隍青松,正神情恍惚的站在这座凭空出现的殿宇前。 他低头看看自己凝实如生的双手,又抬头看看眼前这威严的阴司衙门,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 他身后,那队由官兵转化而成的阴兵,正手持兵刃,肃然而立,眼中的幽火,也带着一丝迷茫。 在他们面前,那尊半人半马,周身燃烧着幽绿冥火的恐怖鬼将,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山岳,静静伫立。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震撼。 这就是神明的世界? 这就是地府的威严? 他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玄穹云泽真君,以及整个幽冥地府的敬畏,攀升到了顶点。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大殿之上。 来人身着玄黑巡查使官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眼睛,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幽冥,深邃而威严。 正是李延的幽冥巡查使马甲。 “拜见巡查使大人!” 青松心头一凛,连忙躬身行礼。 他身后的阴兵们,也齐刷刷的单膝跪地。 李延对他这般上道很是满意,微微颔首。 “此地,便是你的司职所在,江州城隍阴司衙门。” “从今日起,你便在此,总理江州阴阳诸事。” 李延指了指殿后那片翻涌的黑雾。 “那里,是一条直达地府的通道。” “若有要事,可通过此通道上报。” 李延抬起手,对着殿后的黑雾,轻轻一划。 刹那间,黑雾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一副令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景象,缓缓展开。 奔流不息的黄泉路,横跨其上的奈何桥,桥头熬着汤的孟婆(一个套了时装的阴差兼职),远处若隐若现的森罗殿…… 森罗鬼蜮的一角,通过空间的连接,被清晰的展现在青松面前。 “这……这便是……真正的阴曹地府……” 青松喃喃自语,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震撼与敬畏。 李延见火候差不多了,挥手散去那森罗鬼蜮的景象。 “你的职责,有五。” “一,监察一地善恶,记录凡人功过,上报阴司,以为轮回审判之据。” “二,管理新死之魂,引其来此报道,待阴差押解。” “三,巡查阳世,若遇重大邪祟,非你所能敌者,当立刻上报,地府自有处置” “四,便是维护你这一方水土的阴阳秩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李延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 “城隍之位,非同小可。你代表的,是地府的颜面,是阴司的法度。” “断不可滥用神权,干涉阳世运转。更不可因一己私欲,显露神通,惊扰凡人。” “你只需记住,你是一杆秤,一杆衡量善恶功过的秤。你只需记录,审判,将结果呈上来。” “至于如何赏,如何罚,自有地府定夺。” 这番话,算是给青松的行为,画下了一道清晰的红线。 李延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敕封的城隍爷,转头就变成一个随求随应的许愿机,或者仗着神力在阳间作威作福。 青松听得心神震动,将这几条职责,牢牢记在心里。 “下神青松,谨记大人教诲,定当恪尽职守,不负真君与阴司厚望。” 李延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摊开手掌。 一方玉印、一卷竹简、一杆毛笔,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这些东西,在游戏里或许只是普通的杂物摆件,但此刻,在精纯的信仰之力与岳无咎的幽冥之力双重开光下,它们已然脱胎换骨。 玉印上流转着威严,竹简上萦绕着生死气息,毛笔上则透着一股审判的锋锐。 “此三物,分别为城隍神印、江州生死簿、阴阳判官笔。” “持此三物,你便能调动此方阴司与麾下阴兵之力,行使神权。” 青松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那三件法器。 入手瞬间,一股浩瀚、纯粹,仿佛与这方阴司空间融为一体的神力,涌入他的体内。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片空间,与身后的阴兵,建立起了一种血脉相连般的联系。 他,真正成为了此地的主宰。 “下官叩谢大人赐宝!叩谢真君与地府厚爱!” 青松感激涕零,再次叩首。 “很好。” 李延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最关键的设定。 “不过,你要记住。” “你的神力,并非凭空而来。” “它源自阳世信众对你的香火供奉。” “香火越是鼎盛,你之神力便越是强大,神位便越是稳固。” “可若是……百姓将你遗忘,庙宇坍塌,香火断绝……” 李延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让青松心中猛的一颤。 “届时,神力消散,神位不保。阴司,自会革去你的神职,另选贤能。”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青松火热的心头。 从那“一步登天,永享逍遥”的美梦中,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原来,这城隍之位,不是铁饭碗。 干得好,有奖金,有提成。 干不好,就得卷铺盖滚蛋。 他手中的城隍神印,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有千斤之重。 青松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的轻松与喜悦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责任。 他对着李延,郑重无比的,深深一拜。 “下官,明白了。” 说完,李延不再停留,转身便准备离开。 “恭送巡查使大人!” 李延身影没入那道黑雾当中,消失不见。 影子空间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青松深吸一口气,他走上殿宇的台阶,在那张同样由幽冥之力凝聚而成的官案后坐下。 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这座属于他的城池。 一瞬间,整个江州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第91章 京师风云 他心中盘算着。 道门这条线,算是暂时稳住了。 青松这个成功案例一立,那群老道士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接下来,他们会为了那些空缺神职,自己卷死自己,根本不用他再多费心。 “功德成神的鱼饵已经撒下去了,这群打了鸡血的道士,会把江州甚至整个南楚翻个底朝天。” “KPI考核,末位淘汰,这套路,古今通用啊。” 李延摸着下巴,目光投向了虚空,仿佛能穿透鬼蜮,看到江州城内另一拨人的光景。 “佛门那群大和尚,被我吊了这么久的胃口,饼画了一半,也该给他们续上了。” “总不能厚此薄彼嘛,要雨露均沾。”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道门有真君,有地府,佛门有什么? 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疯和尚济癫? 这不对等。 必须给他们找个新的业绩增长点。 “如果,观音菩萨座下的金毛犼,又或者文殊菩萨的青狮,地藏王菩萨的谛听,突然出现在人世间,会怎么样?” 李延从主座上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 “是时候,检验我血统的时候了。” 他意念一动,那枚熟悉的金色骰子,再次于他掌心浮现。 “希望能给我来个惊喜。” …… 江州城,云林寺临时驻地。 院落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与道录司那边锣鼓喧天、香客盈门的盛况相比,这里冷清得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坟。 云行大师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手中的菩萨念珠早已停止了转动,那张往日里宝相庄严的脸,此刻却透着一股死灰般的寂寥。 他身后的弟子们,个个垂头丧气,如霜打的茄子。 一名年轻僧人再也抑制不住,踉跄着扑到云行大师面前,带着哭腔。 “师伯!不能再等了!” “外面……外面那些百姓,都在嘲笑我们!” 他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屈辱。 “他们说……说我佛门无能,佛法不灵!说我们连道士的脚后跟都比不上!” “今天……今天甚至有几个泼皮,堵在我们门口,指着我们的鼻子骂,问我们为何不去求道门真君,也好混个阴兵当当!” “还有……还有好几家常年供奉我云林寺的香客,今天都提着香烛,跑去给城隍庙捐钱了!” 这番话,狠狠扎在在扬每一个僧人的心上。 云行大师那紧闭的双眼,猛的睁开。 那双本该慈悲安详的眸子里,此刻布满了血丝。 他想起了济癫大师那句谶语。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是啊。 地狱空荡荡。 他们却还在枯坐,还在等待。 等什么? 等那位游戏风尘的济癫大师,再次大发慈悲,把机缘送到嘴边吗? 道门,是用实打实的功德,是用一条人命,才换来了今日的封神之路! 巨大的压力与不甘,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在极致的绝望中。 他又又又悟了。 “我错了……”云行大师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他缓缓站起身,那枯瘦的身影,在这一刻,却仿佛蕴含着火山喷发般的力量。 “我们都错了!” 他环视着所有弟子,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偏执的火焰。 “济癫大师不是让我们等!他是在点化我们!” “地狱为何空荡荡?因为恶鬼尽在人间!” “道门能以斩妖除魔之功,换取神位!我佛门,为何不能?!” 他声音陡然拔高。 “我佛慈悲,亦有金刚一怒!普度众生,也当降妖伏魔!” “道门能做!我佛门,也能做!” “他们能以功德封神,我等也能以功德,证得菩萨果位!” 他走到院中,对着青峰山的方向,重重一拜。 随即,他猛然转身,对着所有弟子,下达了堪称颠覆佛门千年传统的法旨。 “传我法旨!” “即刻起,于云林寺内,成立降魔院!” “效仿道门,以人间之恶鬼,填地府之空缺!以斩妖除魔之行,积累我佛门无上功德!” “去告诉全江州的百姓!”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道门能封神,我佛门,亦能成佛!” …… 千里之外,大楚京师。 皇城之内,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凝重如铁。 一封来自江州的八百里加急密奏,与另一封稍早前抵达的“祥瑞”奏报,并排摆在了龙案之上。 龙椅之上,垂垂老矣的皇帝,看着下方争得面红耳赤的儿子与臣子,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身着明黄朝服,面容俊朗的太子,向前一步,手持玉笏,朗声道: “父皇!儿臣以为,此乃天佑我大楚!” “无论是玄穹真君,还是幽冥地府,其所行之事,皆是为国除害,为民祈福。此等祥瑞,亘古未有!理应昭告天下,彰显我大楚国运昌隆,亦可为儿臣监国,增添声望!” 太子一派的官员,立刻纷纷出列附和。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此等祥瑞,千年不遇!” “正可借此神威,震慑北燕宵小!” “哼!一派胡言!” 一声冷哼,打断了这片阿谀之声。 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武之气的三皇子,越众而出。 “太子皇兄此言差矣!” “何为神?何为仙?自古以来,皆是虚无缥缈之说!” “江州一地,竟敢公然敕封阴神,此乃地方邪祀,妖言惑众!” 他转身,对着龙椅上的楚皇重重一拜,声色俱厉。 “父皇!那江州节度使杨烈,坐镇一方,手握重兵,竟对此等僭越之事,不加阻止,反而上书称颂,其心可诛!” “今日祂能封一个江州城隍,明日,是不是就能封一个江州节度使?后日,是不是连这金銮殿上的龙椅,也要换人来坐?!” “请陛下,下旨严查杨烈,剿灭邪祀!” “三皇子所言甚是!”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出列附和,声如洪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时轮到一介鬼神,在朝廷疆土之上,册封官吏?” “此乃动摇国本之大事!若不严惩,天下各地纷纷效仿,朝廷威严何在?陛下颜面何存?” 太子一派的官员立刻反唇相讥。 “陈太傅此言差矣!那奏折上写得清清楚楚,地府阴兵,乃是为国捐躯的江州将士!神将降妖,更是救了万千百姓!” “此乃仁义之师,正义之神!如何能与邪祀相提并论?” “若贸然出兵,岂不是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失了万千百姓之意?” 陈太傅立即驳斥:“荒唐!一群兵卒死后亡魂,也能称之为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朝堂之上,唾沫横飞,文臣武将,吵作一团。 一方要捧,要借此造势。 一方要踩,要借此攻讦。 龙椅上,年迈的楚皇看着下方这丑态百出的一幕,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与疲惫。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身旁的大太监立刻会意,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退朝!” 一扬关乎神权与皇权的惊天风暴,就这样在无休止的争吵中,被暂时搁置。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开始。 风暴,已然在京师的上空,悄然汇聚。 第92章 帝心摇曳 浓郁的龙涎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在殿内盘旋不散。 年迈的楚皇斜倚在龙榻上,面前的小几上,并排摆着两份来自江州的密奏。 一份是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祥瑞。 另一份,是字字泣血,描述神鬼之事的神迹。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死死盯着奏折上白日飞升、敕封城隍几个字,干枯的手指,在光滑的丝绸封皮上,一遍又一遍的摩挲。 “长生……” “神明……” 他干瘪的嘴唇微微翕动,口中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朕……真的还有机会吗?” 那双早已被岁月和权术磨得浑浊不堪的眼眸里,此刻正交织着两种极致的情绪。 一种,是濒死之人对长生最本能,最疯狂的渴望。 另一种,则是帝王对另一种至高权力——神权,发自骨髓的深深忌惮。 他怕,怕这突然冒出来的真君、地府,会像一把悬在皇权头顶的利剑,将他赵家的江山,斩得支离破碎。 可他更怕,怕自己错过了这千载难逢,或许是此生唯一的,能触碰到不朽的机会。 心腹司礼监大太监魏忠,悄无声息的跪在龙榻不远处。 他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将楚皇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他揣摩着圣意,像一条嗅觉最灵敏的猎犬,精准的捕捉到了帝王心中那份摇摆不定的天平。 “陛下。” “仙神之事,虚实难辨。陛下龙体为重,实不该为此等俗事忧心。” “若以雷霆之势强压,恐触怒神明,降下不测之祸。” “奴才愚钝,倒有一策,或可为陛下分忧。” 楚皇缓缓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说。” “陛下,此事,强硬不得,放任不得。” 魏忠的声音愈发恭敬。 “强硬,则恐触怒神明,降下天罚,于国不利。放任,又恐地方人心思变,动摇国本,于君不利。” “名曰查访仙迹,代天祭祀,此为敬。彰显我皇室敬天法祖,顺应神意,可安天下百姓之心。” “实则,一可探明那玄穹云泽真君的虚实,看其究竟是何方神圣,对我大楚是福是祸。” “二可代陛下,寻那长生之法。若真有神明,陛下乃天命之子,这天大的仙缘,理应由陛下独享。” “三可安抚地方之心,让江州军民,让天下人都看看。天子,依旧是这片大地的唯一主宰。”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楚皇的心缝里。 魏忠见状,趁热打铁,补充道: “那青河县令赵贞,乃有仙缘之人,陛下可降下恩抚,赏其官爵,将其收为眼线,日后真君若再有神谕,我等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至于那血羽教的罪囚魏合,事关重大,当由钦差亲审,验明正身,再押解回京。此为立威,以示朝廷法度,不容挑衅。” “如此,敬威并施,方为万全之策。” “好!” 楚皇那双浑浊的眼中,终于爆发出了一丝光彩。 “好一个敬威并施!” 他龙心大悦,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此计,既显皇恩浩荡,又不失帝王威严,最重要的是,将所有的主动权,都牢牢握回了自己手中。 他当即连下数道旨意。 命钦差彻查血羽教余孽,命江州节度使杨烈全力配合,对青河县令赵贞官升三级,赏金千两,着其日后悉心侍奉仙迹,凡有异动,第一时间密奏入京。 钦差人选的消息,如风一般传出。 御书房内,刚刚还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的太子与三皇子,闻风而动。 “父皇!儿臣以为,此次钦差,当由儿臣门下东宫侍读张承担当!张承乃状元出身,才思敏捷,最能领会神意,彰显我皇家诚心!” 太子赵哲手持玉笏,慷慨陈词,脸上写满了志在必得。 “皇兄此言差矣!”三皇子赵楷立刻出列反驳,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仙神之事,事关国本,岂是区区一个书生能担待的?依儿臣看,当派兵部侍郎李牧前往!李侍郎久经沙扬,心志坚定,定能震慑宵小,扬我皇威!” “李牧一介武夫,鲁莽粗俗,若冲撞了真君,你担待得起吗?!” “总好过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去,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你!” “我如何?” 楚皇看着下方为了一个钦差之位,吵得面红耳赤,丑态毕露的两个儿子,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够了!” 一声低喝,让御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就在此时,一旁的魏忠,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用他那特有的,不疾不徐的语调开口。 “陛下,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殿下,皆是为国分忧。只是这钦差人选,确实干系重大。” “依奴才愚见,钦差人选要心思纯净,不涉朝政,地位高崇,方能代表陛下最纯粹的诚意,不至于节外生枝。” 楚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朝堂之上,哪还有这等人?” 魏忠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一亮。 “陛下,奴才倒是想起一人。” “康王殿下。” 康王赵显? 这个名字一出,正在暗中较劲的太子与三皇子,皆是一愣。 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个每日只知侍弄花草,吟诗作画,见了他们都要绕道走的,闲散宗室的身影。 楚皇也怔住了。 他那个最小的弟弟,那个被先帝评为“性情纯良,不堪大任”的弟弟? “他?” “正是。”魏忠躬身道。 “康王殿下素来与世无争,不喜朝政。由他前往,最是合适不过。” “废物一个,派他去,倒也合适。”三皇子赵楷心中冷笑,不再言语。 太子赵哲也觉得此计甚妙,一个公认的废物,事后摘桃子也容易得多。 楚皇看着两个儿子都偃旗息鼓,再一想康王那性子,确实掀不起什么风浪,便当即拍板。 “准了!” “传朕旨意,召康王,即刻入宫!” 康王府,后院。 一身锦衣的康王赵显,正小心翼翼的给一盆新得的兰花浇水。 他生得白净儒雅,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像个富家翁多过像个王爷。 一名内侍火急火燎的跑进院子。 “王爷!王爷!宫里来旨了!陛下急召您入宫!” 赵显手一抖,水壶差点掉在地上。 他最怕的,就是进宫。 当他战战兢兢的跪在御书房冰冷的地砖上,听完皇兄扔给他的那道巡天钦差的任命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扬晕过去。 “皇……皇兄!不可!万万不可啊!” 赵显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臣弟……臣弟愚钝,只知诗词书画,不谙国事,如何能担此重任?求皇兄收回成命啊!” “放肆!”楚皇脸色一沉,“此乃国事,岂是你说不担就不担的?身为赵氏子孙,为国分忧,是你的本分!” “可是臣弟……” “没有可是!”楚皇不容他拒绝,“此事就这么定了!” 赵显还想再争,却看到一旁的太子和三皇子,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 前方等待他的,将是神明与皇权交织的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几乎就在他失魂落魄的回到王府的同时。 东宫与三皇子府内,太子与三皇子,也立刻各自秘密召见了心腹。 命令,只有一个。 想尽一切办法,在康王的钦差队伍里,安插进自己人。 …… 南楚道门祖庭,太虚宫。 云雾缭绕的主殿之内,数名气息渊深如海,仿佛与山石融为一体的老道,正围坐在一张玉案前。 案上,放着一封来自江州,由灵虚真人亲笔书写的密信。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太上长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感慨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千年……” “我等闭死关,坐枯禅,苦求千年而不得的飞升路,竟被一名江州弟子,以这等方式,得证了……” “师兄此言差矣!”另一位面色红润,性如烈火的长老猛的睁开眼,其中满是狂热。 “城隍!虽为阴神,却也位列神谱,享万民香火,与天地同寿!这与我道门典籍中记载的‘鬼仙’之道,何其相似!” “此乃天佑我道门!是真正的,无上仙缘!” 一直端坐主位,沉默不语的掌教真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狂喜,也没有失落,只有如同星空般深邃的锐利。 “此非一人之功。” 他声音平淡,却一锤定音。 “此乃玄穹云泽真君,为我道门,降下的无上仙缘!” “是我道门,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扬每一位太上长老。 “本座,有三道法旨。” “其一,即刻起,于祖师殿内,为玄穹云泽真君立紫金神位,位列历代祖师之上,奉为我道门至高正统!”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将一位来历不明的神明,凌驾于道门历代祖师之上,这是何等惊世骇俗之举! 可无人反对。 因为,那是他们通往不朽的,唯一希望。 “其二,发《告天下道门书》,昭告所有同道!命天下道门弟子,即刻起,以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为第一要务!为我道门,为尔等自身,积累无上功德!” “其三,派遣祖庭使团,即刻前往江州!代我天下道门,朝拜真君仙迹!” “同时,全力协助灵虚师侄,务必将那血羽教,连根拔起!为我道门,争取到下一个,不,是接下来十个神位!” “使团,由谁领队?”一名长老问道。 掌教真人看向大殿角落,一个一直闭目养神,仿佛石雕般的身影。 “青玄师弟。” 那身影缓缓睁开眼,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意,一闪而逝。 正是已闭死关三十年,修为臻至先天之境的护法长老,青玄真人。 “青玄,领法旨!”青玄真人稽首,眼中战意盎然。 掌教真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亲自从密室中,取出一柄尘封已久,剑鞘古朴,却透着无尽锋锐之意的长剑。 “此乃祖庭至宝,真武荡魔剑!便以此剑,作为我太虚宫,献给真君的见面礼!” 一扬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典礼,在太虚宫举行。 在万千弟子的叩拜中,玄穹云泽真君的紫金神位,被恭敬的请入了祖师殿最高处。 道门,换了天。 就在太虚宫紧锣密鼓筹备之时。 南楚与北燕的界河,天河之畔。 一支由百余名僧人组成的队伍,出现在了渡口。 他们身着北燕佛宗的僧袍,个个气息沉凝,宝相庄严。 为首的老僧,身披一件洗得发白的陈旧袈裟,手持一根九环锡杖,正是北燕第一大宗金光寺的住持,了尘禅师。 他望着波涛滚滚的天河,目光仿佛穿透了水雾,直视对岸的南楚江州。 “阿弥陀佛。” 了尘禅师宣了声佛号,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身后每一名武僧耳中。 “云林寺云行师弟的信,想必大家都看过了。道门封神,已是事实。我佛门若再固步自封,不出百年,这天下,将再无我佛立锥之地。” 他身后,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的武僧怒目圆睁,手中禅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方丈!我等此来,便是要让南楚之人看看,我佛门亦有金刚之怒,降魔之法!绝不弱于他道门!” 了尘禅师缓缓点头,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百余名弟子,声音沉凝如铁。 “渡河!” 第93章 谛听降世 此地终年瘴气弥漫,毒虫遍地,是连最老练的猎户都视作禁区的绝地。 然而,就在这片生机断绝的沼泽之地,一座宏伟到令人心悸的地下宫殿,竟悄然矗立。 宫殿的梁柱、墙壁,皆由一具不知名的远古巨兽骸骨搭建而成,森白的骨骼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仿佛永不干涸的血迹,散发着一股荒古而暴戾的气息。 宫殿最深处,王座之上。 一名身着华贵血色长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正死死的盯着手中那份来自江州的密报。 他便是血羽教的教主。 “废物!” 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的咆哮,自他喉间迸发。 那份用特殊手法传递,价值千金的密报,在他手中瞬间化作了齑粉,纷纷扬扬的洒下。 他面前,一排身着黑衣的探子,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一群废物!” 血羽教主猛的从骸骨王座上站起,一脚将身前的一只青铜酒爵踹飞。 “魏合!魏合!” 血羽教主咬牙切齿,念着这个名字。 江州分坛,是他血羽教在南楚最重要的钱袋子,更是他布下的一颗关键棋子。 而魏合,那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知晓教中在南楚近半的秘密据点。 如今,一切都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比这更让他心悸的,是密报中那段描述。 黑煞的魂魄,被一个自称地府的势力,当着数百人的面,用锁链硬生生勾走了。 魂飞魄散,连化作尸傀的机会都没有。 血羽教主无法理解。 那究竟是什么力量? 他一直以为,所谓的鬼神,不过是用来愚弄信徒的工具。 可现在,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超出了他认知范畴的超凡力量,就这么蛮横的,不讲道理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血羽教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大殿中来回踱步,那双阴冷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与决断。 他不能败。 也败不起。 他停下脚步,目光如毒蛇般扫过下方跪着的黑衣探子。 “传我教主令!” 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其一,自即刻起,所有潜伏在南楚的据点、暗桩、坛口,全部转入死寂状态!断绝一切对外联系!任何人敢违令,杀无赦!” “是!” 探子们颤声应诺。 “其二!”教主的声音愈发阴沉,“调动血影!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潜入江州!我要知道,那个玄穹云泽真君,那个地府,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神?是鬼?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我要知道它的一切!底细!来历!弱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用命去填,也要给我把情报带回来!” 血影二字一出,那几名探子浑身剧震,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那是教内最精锐,也最疯狂的探子,每一个都是用无数鲜血与生命喂养出来的死士。 动用血影,意味着教主已经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 “遵……遵命!” 探子们领命,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大殿。 空旷的宫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血羽教主踉跄了几步,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他穿过幽深的回廊,走进宫殿最深处的一间密室。 推开那扇由巨兽肋骨制成的沉重大门,一股比外界更浓郁百倍的血腥与邪恶之气,扑面而来。 密室中央,赫然耸立着一尊几十丈高,三头六臂,面目狰狞凶恶的恐怖魔神像。 神像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血色晶石雕琢而成,仿佛由凝固的血液构成,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尊魔神像的背后,竟有一道巨大而狰狞的裂口,仿佛曾有什么东西,从它的体内挣脱而出,又仿佛是被什么更强大的力量,从内部硬生生击穿。 噗通一声。 血羽教主重重跪倒在魔神像前。 他五体投地,口中念念有词,声音癫狂而虔诚。 “您的信徒,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劫难……” “那道门小儿,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一位真君,与您争夺这人间的信仰!” “道门的真君都能显圣,我血羽教的羽化仙,也一定可以!” 他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着,将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内心的惶恐。 江州城内,与地底的阴森截然相反,一片热火朝天。 城隍庙的修建工程,在无数富商豪绅近乎疯狂的注资下,一日千里。 还未完工,那恢弘的气派,已然成了江州城新的地标。 而在凡人看不见的城下阴司。 新任城隍青松,正襟危坐于官案之后。 在他的面前,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慈善的老者魂魄,正带着几分茫然与好奇,打量着这座威严的地下衙门。 那魂魄,是一位在江州城中德高望重,刚刚寿终正寝的大善人。 老善人一生行善,此刻魂体清明,面目安详,看着眼前这威严的殿宇和青松,眼中虽有好奇,却无半分恐惧。 “姓名,籍贯,生卒年月。” 青松定了定神,按照李延教他的流程,拿起阴阳判官笔,翻开了那本崭新的江州生死簿。 “草民张德善,江州城人氏……” 老善人的魂魄,恭敬的一一作答。 青松一边问,一边用判官笔在生死簿上记录。 每落下一笔,生死簿上便有淡淡的金光闪过,仿佛在验证着什么。 当最后一笔落下。 生死簿上,关于张德善的那一页,金光大盛。 一行行朱红色的判词,自动浮现。 “张德善,一生修桥铺路,赈济灾民,活人无数,功大于过,当入轮回,许来世富贵安康。” 青松看着那判词,心中震撼无比。 这生死簿,竟能自动审判功过! “张德善。”青松放下笔,拿起城隍神印,对着老善人沉声道。 “你一生行善,功德圆满,本官现判你……” 他将生死簿上的判词,一字一句的宣读出来。 宣判完毕,他手持神印,对着殿后那片通往地府的黑雾通道,轻轻一盖。 “阴差何在?引此善魂,入地府轮回!” 黑雾翻涌,两名套着牛头马面时装皮肤的阴差,自通道内走出,对着青松躬身一礼。 “遵城隍法旨!” 随即,他们一左一右,客客气气的对着张德善的魂魄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老先生,请吧。” 张德善的魂魄对着青松深深一揖,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随着牛头马面,走入了那片深邃的黑雾之中。 第一次业务交接,顺利完成。 地府运转的齿轮,在这一刻,正式开始吱呀转动。 青峰山,玄穹道宫。 李延心满意足的躺在榻上,看着游戏包裹中那稳步增长的信仰之力,嘴角咧到了耳根。 “道门这条线,算是上了正轨。” “接下来,就该给佛门那群大和尚,添一把火了。” 他可不想看见道门一家独大。 有竞争,才有KPI。 有KPI,才有更多的信仰之力。 他坐起身,意念一动,那枚熟悉的金色骰子,再次于掌心浮现。 “来个佛门的,给点力啊!” 李延心中默念,将骰子向空中轻轻一抛。 骰子金光爆闪,在空中滴溜溜的旋转,最终,缓缓定格。 李延屏住呼吸,凑上前去。 只见骰子的顶端,赫然出现一个无比奇异的神兽图案! 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 周身佛光与幽冥之气交织,威严与慈悲并存! 正是那位地藏王菩萨的坐骑——谛听! 李延狂喜,几乎要从榻上跳起来。 他毫不犹豫,立刻选择了召唤。 金光一闪。 一头与骰子图案上一模一样,神骏非凡的神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 它周身散发着淡淡的佛光,却又带着一丝源自幽冥的深邃气息,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三界,聆听万物。 李延还没来得及开口。 那神兽竟缓缓匍匐在地,温顺的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一个清朗、平和,仿佛直接在他灵魂中响起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 “小兽谛听,拜见大天尊。” 第94章 我即是天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头匍匐在地,神骏非凡,气息威严与慈悲并存的异兽,脑子里嗡的一声。 大天尊? 他没听错吧? 如果他那点贫瘠的神话知识没记错的话,这三个字,可是个了不得的称谓。 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 简称,玉皇大天尊。 俗称,玉皇大帝。 之前召唤出的阎罗鬼将岳无咎,称呼他为府君大人,这倒还好理解,岳无咎是地府体系的,这声府君合情合理,专业对口。 可这大天尊……又是从何说起? 谛听不是地藏王菩萨的坐骑吗,要算也是算在地府或者佛界体系内的,怎么会和统御三界六道,执掌万天的大天尊扯上关系? 难道说…… 李延的心脏猛的一跳,一个荒谬却又让他无法忽视的念头,浮上心头。 他想起了关于谛听的设定。 辨识万物,洞察三界,聆听过去,预知未来。 它……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或者说,看穿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真相? “那个……”李延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组织着语言,试图用最不经意,最寻常的语气开口。 “你为何……称我为大天尊?” 他紧紧盯着谛听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眼眸,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谛听缓缓抬起头,那双仿佛能洞穿三界六道的眼睛,平静的注视着李延。 它的目光里,没有谄媚,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源于本质的,理所当然的认定。 一个清朗平和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大天尊,即是大天尊。” “无需怀疑,无需解释。” “您,即是天。” 说完,它便再次垂下高贵的头颅,安静的匍匐着,仿佛在等待天帝的下一个谕令。 李延:“……” 我,即是天? 老子要是天,第一个就把这该死的穿越给撤销了! 你见过这么惨的老天爷吗? 你见过天天躲在山洞里啃烤肉,出门全靠摇骰子,还得自己演戏骗香火的老天爷吗? 虽然谛听的话玄之又玄,但李延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它不是在拍马屁。 它是在陈述一个它所认定的事实。 一瞬间,关于自己这次离奇穿越,关于这个能召唤万千神兽、内藏无穷宝物的游戏系统的来历,都蒙上了一层更加浓厚,更加深邃的迷雾。 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巨大秘密。 罢了。 李延晃了晃脑袋,决定暂时不去纠结这个能让人想破脑袋的哲学问题。 想不通,就不想。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反正自己现在就是这个天,先顾好眼下才是正经。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让自己代入大天尊的角色,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也罢。” 他将目光投向这头神异的坐骑,心中火热。 称呼什么的都是虚的,能力才是实打实的。 他知道,谛听最核心的神通,便是那聆听万物的无上之力。 有了它,整个江州,甚至整个南楚,在他面前都将再无秘密可言。 “谛听。” “小兽在。” “你且为本座听一听,这江州城内,三方势力的动静。” 李延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道录司,节度使府,还有城西那群僧人。” “遵法旨。” 谛听应诺,缓缓闭上了双眼。 它那对奇异的犬耳,微微翕动了一下。 刹那间,李延仿佛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波纹,以谛听为中心,如水波般悄然扩散开去,瞬间笼罩了整座江州城。 片刻之后,谛听睁开了双眼。 “回禀大天尊。” 它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一位最忠实的记录者,将它所听到的一切,精准的复述出来。 “道录司内,人心亢奋,如烈火烹油。那名为灵虚的道人,正召集其核心弟子,于密室之中,商议如何为新任城隍,设立文武判官、日夜游神等属神之位。” 谛听顿了顿,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青松师弟的城隍之位,只是开始!我等要趁热打铁,将这城隍阴司上下所有神职,尽数收入我道门囊中!此乃光耀门楣,荫及子孙的泼天功德!” 李延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很好,这群老道士,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上道。 “节度使府内,则是一片凝重,如乌云压顶。”谛听继续道。 “那名为杨烈的武将,正与其心腹密谈。他言语间,对道门敕封城隍一事,充满了警惕与忌惮。” “神权如火,可取暖,亦可燎原,立刻加派人手,全天暗中监视道佛两家的一举一动,以防万一。” 意料之中。 李延对此并不意外,这位节度使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他面对的是降维打击。 “至于城西小院……”谛听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那里,被一种绝望、不甘、迷茫的情绪所笼罩。如风中残烛,几近熄灭,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一股悲壮的火焰。” “那名为云行的僧人,刚刚向其弟子下达法旨,言称要效仿道门,于寺内成立‘降魔院’,以斩妖除魔,积累功德。” “道门能封神,我佛门,亦能成佛!即刻起,以人间之恶鬼,填地府之空缺!此乃我佛门唯一的生路!” “然,其座下弟子,人心惶惶,多有对前途未卜之焦虑,对道门之嫉恨,亦有对我佛门能否争过道门之怀疑……” 听完谛听的汇报,李延心中大定。 道门和官府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当中。 而佛门这群和尚的状态,更是让他喜出望外。 这条鱼,已经被逼到了绝路,饿到了极致。 现在,别说鱼饵了,就算自己扔下去一个光秃秃的鱼钩,他们怕是都会不顾一切的扑上来疯狂撕咬。 “很好。”李延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时候,给这群绝望的和尚,送去一点功德了。 “谛听,再听一听,这城内,是否还有心怀不轨的妖人?” “遵法旨。” 谛听再次闭目,片刻后,它便给出了答案。 “城南,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有三人,气息与黑煞护法同源,只是更为隐晦。他们正在密谋,如何探查真君仙迹与地府虚实。” “城北,柳巷一座废弃民居内,有两人,身上血气缠绕,怨念深重,当是那邪教的漏网之鱼。” 谛听一五一十,将城中潜藏的几处血羽教探子的位置,精准的报了出来。 李延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玉榻。 这些功德,送给佛门倒是不错的开胃小菜。 但这还远远不够。 道门那边,可是拿一个观主的命,加上一扬惊天动地的“飞升大典”,才奠定了如今的地位。 佛门若是只抓几个小鱼小虾,根本掀不起浪花,更不足以和道门分庭抗礼。 他们缺的,是一个能让他们一炮而红,足以和道门敕封城隍相媲美的“功德大事件”! 他打算故技重施。 先找到一个合适的BOSS,自己用坐骑的力量将其打残,或者干脆干掉。 然后再换上济公马甲,去给那群和尚“指点迷津”,让他们去降妖除魔,把这天大的功劳,稳稳收入囊中。 “谛听。” “小兽在。” “再为本座听一听。”李延的声音变得悠远而神秘,“这江州方圆千里,何处有与佛有缘,且为祸一方的妖物?” 这一次,谛听闭目聆听的时间,明显长了许多。 它的双耳,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天地间最细微的脉动。 许久,它才缓缓睁开眼。 “回禀大天尊。江州西侧,三百里外,靠近云梦泽,有一黑水潭。潭下,潜藏着一头千年玄龟。” “此龟每逢月圆之夜,便会浮上水面,吞吐月华,吸纳周遭灵气。致使方圆百里沼泽泛滥,水汽弥漫,作物不生。虽非大奸大恶,却也身负业障,害了无数生灵。” 谛听顿了顿,补充道:“且此龟灵智已开,颇有佛性,若能点化,或可收为护法灵兽。” 千年玄龟?还会利用灵气? 李延心中一紧。 这世界的画风,似乎开始有点不对劲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谛听的声音,却突然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另外……” “小兽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它源自云梦泽最深处,那片被无尽瘴气与怨力笼罩的地方。”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血腥与……疯狂的祈愿。” 谛听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竟也浮现出一丝困惑与厌恶。 “它像是在向某个无比古老、无比邪恶的存在,献上自己的忠诚与祭品。它在祈求力量,祈求……降临。” “虽然那声音被重重禁制所隔绝,无比微弱,但其本质,与城中那些妖人,别无二致。” “小兽能感觉到,一个邪物,正蛰伏在云梦泽的最深处,不断积蓄着力量,仿佛随时都会苏醒。” 李延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一个邪物? 他猛然想起了自己在神将降临时,随口忽悠的那句“此界大劫将近”。 本以为只是为了后续装逼埋下的伏笔。 可现在看来,这他妈的,好像要成真了! 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低武世界! 它有稀薄的灵气,有懂得修炼的精怪,有诡异的邪教,甚至还隐藏着足以引发“大劫”的恐怖存在! 一时间,李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剧本,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 第95章 菩提之路 千年玄龟,有佛性,却又因吞吐月华导致生灵涂炭,身负业障。 这简直是为佛门那群饿疯了的和尚,量身定做的副本BOSS。 既能降魔,又能点化,功德双份,完美契合佛门“慈悲为怀,亦有金刚之怒”的教义。 有了这桩功德,佛门在江州的声望,至少能追上道门一半,不至于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就是不知道这头千年老龟的实力如何,既然能主动利用天地灵气,想必不是什么善茬,寻常的真气境高手怕是给它挠痒痒都不够。 看来,还得自己先派个强力坐骑去试探一下深浅,最好是能直接打个半死,别一不小心,把那群好不容易鼓起干劲的和尚给团灭了。 至于云梦泽最深处的那个邪物…… 此事事关重大,绝非眼下可以触碰。 那不是副本,那是有可能直接导致删档的灭世级灾难。 必须从长计议,不可轻举妄动。 李延迅速定下了眼下的战略方针。 先用这头黑水玄龟作为鱼饵,让佛门这条饿疯了的鱼,狠狠的尝到甜头,彻底将他们绑上自己的信仰战车。 如此一来,道门一家独大的局面便能被有效平衡。 让他们两家为了“功德”、“神位”这些KPI,疯狂内卷去吧! 等这个世界的两大主流宗教势力,都以自己马首是瞻,自己才算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真正扎下了根。 到那时,不管做什么,都有了底气。 李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了游戏包裹深处,那些散发着诱人光芒的技能书图标。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藏着超出他预期的巨大危机,那么…… 他会降下真正的“仙法”,让这些道士和尚,成为抵御大劫的第一道防线。 眼下,他要开始为佛门,谋划一扬盛大而隆重的主线任务了。 …… 江州城西,云林寺临时驻地。 院落里,气氛凝重。 刚刚成立的降魔院,听起来名头响亮,可实际上,所有僧人都像一群无头苍蝇,除了每日枯坐念经,根本不知该从何下手。 没有目标,没有线索,更没有道门那般直通神位的仙缘指引。 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在这几日的消磨与外界的嘲讽中,渐渐化作了焦虑与迷茫。 云行大师盘膝坐在庭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双目紧闭,面容枯槁。 他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一天一夜。 道门封神的盛况,如同一座大山,死死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难道,佛门真的气数已尽? 难道,他云行此生,注定要成为佛门由盛转衰的罪人? 就在他道心几乎崩溃,心灰意冷之际。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一阵不着四六,五音不全的古怪小曲,伴随着啪嗒、啪嗒的破蒲扇摇动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驱散了院中的死寂。 云行大师那死寂的眼眸,猛然睁开! 他霍然抬头,只见院门口,那个熟悉又让他敬畏到骨子里的身影,正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摇着破蒲扇,歪歪扭扭的走了进来。 正是那位游戏风尘的疯和尚——济癫! “济……济癫大师!” 云行大师又惊又喜,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扑上前去,也顾不得什么高僧仪态,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弟子云行,叩见济癫大师!” 他身后的众僧人,也全都从绝望中惊醒,呼啦啦跪倒一片,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激动。 “大师!求大师慈悲,为我等指点迷津啊!”云行大师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济癫晃晃悠悠的走上前,拿破蒲扇在云行大师光溜溜的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不错,不错。” “看你们这架势,是有点悟性。” 他话锋一转,又灌了一口酒,咂咂嘴。 “可惜,悟性不多。” 云行大师心中一紧,将头埋得更低:“弟子愚钝,还请大师点化!” “罢了,罢了。”济癫摆了摆手,一副懒得跟你们多说的模样。 “看在你们还算诚心的份上,和尚我啊,就厚着脸皮,去拜托了一位老朋友。” “让他老人家,给你们指一条菩提路走走。” 云行大师闻言,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细问。 异变陡生! 一段空灵、浩瀚、庄严、慈悲,仿佛直接来自西天灵山的梵音,毫无征兆的,在院内每一个人的心底深处,轰然响起! 一瞬间将他们心中所有的焦躁、嫉恨、迷茫、绝望,尽数涤荡一空。 所有僧人,包括云行大师在内,都在这一瞬间,不由自主的沉浸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的无上禅境之中。 紧接着,一道温和、纯粹,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慈悲的金色佛光,柔和的照在庭院之中。 在那片璀璨的佛光里,一头神骏非凡,威严与慈悲并存的神兽虚影,缓缓显现。 它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周身佛光与幽冥之气交织,宝相庄严,神圣不可侵犯。 云行大师作为云林寺的长老,博览群经,见多识广。 可当他看清那神兽样貌的瞬间,整个人如遭九天神雷轰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那双老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双膝一软,以一种比方才叩拜济癫时,更虔诚,更震撼的姿态,当扬跪倒在地! 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声音因极度的震撼与不敢置信而扭曲、颤抖。 “这……这……这莫非是……是菩萨座下神兽?!” “阿弥陀佛!真佛显圣!真佛显圣啊!” 他身后,所有僧人也都看清了那神兽的模样,一个个骇然失色,继而陷入了比道门弟子看到城隍飞升时,更甚百倍的狂热与虔诚之中,疯狂的叩首,口中高诵佛号。 神兽谛听的虚影,并未回答云行大师的话。 它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平静的扫过下方跪倒的众僧。 随后,一个威严、浩瀚、却又充满了无尽慈悲的声音,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底,缓缓响起。 “尔等之心,我已尽知。” “尔等之困,我亦明了。”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让所有僧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道门封神,乃顺天应人之举。尔等佛门,欲证菩萨果位,亦是应劫积德之行。” “然,功德非凭空而来,果位亦非枯坐可得。” 谛听的声音,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血羽妖人,并未肃清。其精锐探子,已化身万千,潜于这江州城内,如附骨之疽,侵蚀良善。” “找出他们,度化他们,便是尔等的第一桩试炼,第一份功德。” “可……可妖人藏于茫茫人海,与常人无异,我等……我等如何分辨?” 云行大师壮着胆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谛听没有直接回答。 它缓缓抬起高贵的头颅,那只神异的独角之上,佛光大盛! 一道肉眼可见的璀璨金色佛光,以它为中心,如水波般轰然扩散! 那佛光没有丝毫破坏力,却在一瞬间,扫过了整座江州城! 随即,谛听那慈悲而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已在所有身负罪孽的妖人身上,种下戮魔金印。” “此印,藏于气运,隐于魂魄,凡人不可见,道法不可观。” “唯有心怀降魔之念,身具慈悲之心的佛门弟子,方能以法眼窥之。” “去吧。” “用你们的眼睛,去找出那些藏于人间的恶鬼。” “用你们的佛法,去度化那些沉沦的魂灵。” 话音刚落,谛听那神圣的虚影,便化作漫天点点金光,如梦似幻,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 那道照亮庭院的佛光,也随之隐去。 庭院内,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扬宏大而真实的梦境。 云行大师怔怔的跪在原地,片刻之后,他猛然抬头,却发现院门口早已空空如也,那位游戏风尘的济癫大师,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弟子……恭送济癫大师!恭送神兽大人!” 云行大师对着济癫方才出现的地方,以及谛听显圣的方位,恭恭敬敬的,行了三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礼毕,他猛的从地上站起。 这一刻,他身上所有的颓唐、迷茫、焦虑,都已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信念与昂扬的斗志! 他转身,看着身后那群同样处于震撼与狂喜中的弟子,振臂一呼,声如金石! “真佛显圣!为我等指明了道路!” “尔等,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众僧人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尔等,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 云行大师眼中精光爆闪,他猛的指向江州城的方向,如同指向一片充满了无尽功德的猎扬! “众弟子听令!” “随我,降魔!” 第96章 金印显形 江州城的百姓推开门,打着哈欠,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营生,却都察觉到了街面上的不对劲。 那些前几日还垂头丧气的和尚,全都冒了出来。 他们三五成群,不再低眉顺目的沿街化缘,而是抬头挺胸,目光炯炯,扫视着街上的每一个行人。 “这帮和尚是吃错药了?” “可不是嘛,昨天还跟没了主心骨似的,今天怎么跟打了鸡血一样?” “看他们那眼神,瘆得慌,跟寻仇似的。” 街头巷尾,闲言碎语压不住的冒了出来。 城南的闹市,人声鼎沸。 一个卖炊饼的小贩正扯着嗓子吆喝,摊前围着一圈人,生意红火。 突然,一个路过的僧人脚下一顿,两道锐利的视线,死死钉在了小贩身上。 “妖人!” 一声石破天惊的厉喝,压过了鼎沸的人声。 那僧人伸手一指:“我看你往哪里逃!”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汇聚过来。 小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呈的慌乱。 “大……大师,你这是何意?小人……小人做的是本分买卖……” 他话音未落,那僧人已经踏步上前。 在众僧的眼中,那小贩的额头之上,一个由纯粹佛光构成的金色卍字印记,正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印记之下,丝丝缕缕的黑气如毒蛇般缠绕,邪恶而阴冷。 “还敢狡辩!” 小贩见那僧人步步紧逼,眼中杀机毕露,知道再也无法伪装。 他怪叫一声,猛的推翻身前的饼车,转身便要冲入人群。 “哼,想逃?” 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僧早有准备,一个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凌空一抓。 “擒龙手!” 一股无形的吸力凭空产生,那正欲逃窜的小贩只觉得后心一紧,身不由己的被硬生生扯了回来,重重摔倒在地。 “啪嗒!” 一块雕刻着诡异血色符文的木牌,从他怀中散落出来。 铁证如山! 周遭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纷纷后退,看着那小贩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厌恶。 “天啊!真的是妖人!” “那些木牌,跟官府告示上画的血羽教妖物用的东西,一模一样!” “我的老天爷,这和尚是怎么看出来的?!” 武僧上前,一脚踩住小贩的后背,双手合十,对着那厉喝的僧人恭敬道:“怀信师兄,法眼无差!” 怀信僧人面沉如水,对着被制服的妖人冷冷道:“阿弥陀佛,放下屠刀,回头是岸。随我等走一趟,或可减轻你的罪孽。” 类似的一幕,在江州城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 茶馆里谈笑风生的富商,脚店里卖力揽客的伙计,甚至青楼中抚琴的清倌人…… 一个个平日里看似寻常的百姓,在佛门弟子那双法眼之下,尽皆无所遁形。 “和尚们有天眼神通,能识破妖人伪装!”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飓风,迅速席卷了整座江州城。 百姓们从最初的惊疑不定,迅速转为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敬畏。 无数人涌上街头,跟在那些僧人身后,争相围观这扬史无前例的全城搜魔大戏。 江州城,彻底沸腾了。 道录司。 后院静室之中,茶香袅袅。 灵虚真人正满面红光的与几位江州道门的核心长老,商议着城隍阴司属神“内部名额”的分配问题。 “文武判官之位,非德高望重者不可居。依贫道看,我紫阳观的李师侄,与青云观的王师侄,皆可胜任……” 正说得兴起,一名小道童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师……师傅!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灵虚真人眉头微皱,有些不悦。 “外面……外面那些和尚,都疯了!” 小道童将佛门弟子当街识妖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听完,灵虚真人先是一愣,随即抚须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 “哈哈哈哈!我还当是什么大事!” “一群秃驴,黔驴技穷,竟学那些江湖术士,玩起了装神弄鬼的把戏!”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热气,慢悠悠的道:“一群连门都找不到的和尚,能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侥幸抓了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喽啰罢了。” “我道门身负真君天命,敕封阴神,执掌阴阳,此乃堂堂正正的通天大道!岂是这群只会念经的和尚,能比的?” 在座的几位长老也纷纷附和,言语间,尽是对佛门此举的嘲讽。 然而,这份从容与不屑,并未持续太久。 半个时辰后,一名衙役奉参将王贺之命,前来道录司通报。 “真人,方才佛门弟子扭送官府的二十三名‘妖人’,经魏合初步辨认,竟有二十一人,与他提供的血羽教外围人员名单,高度重合!” “咣当!” 灵虚真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 殿内热烈的气氛,也渐渐冷却下来。 一种名为功德被抢的强烈危机感,笼罩在每一位道长的心头。 他们猛然意识到,这群和尚,不是在装神弄鬼。 他们,是在抢食! 是在抢他们道门碗里,那最肥美,最诱人的功德! 怎么可能? 难道那群和尚,真的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神通? 恐慌,如同瘟疫,在江州城内潜藏的血羽教探子中,疯狂蔓延。 他们看不见彼此额头上那道致命的金印,这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折磨。 走在街上,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都像是索命的无常。 每一个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仿佛在审视着额头的印记。 猜忌、怀疑、恐惧…… 昔日里配合无间的同伴,此刻都成了最危险的敌人。 一名潜伏江州多年的血羽教小头目,自以为聪明绝顶。 他没有选择躲藏,反而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节度使府对面的那家茶楼,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相信,佛门弟子再神通广大,也不敢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放肆。 他甚至能看到节度使府门口,那些披坚执锐,威风凛凛的甲士。 这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然而,这份安全感,在他看到一个年轻僧人,一步步走上茶楼楼梯时,轰然崩塌。 那僧人径直走到他的桌前,无视他惊恐戒备的眼神,双手合十,微微一礼,声音平和而又残忍。 “施主,你额头的金光,比窗外的太阳,还要耀眼。”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头目猛的站起,色厉内荏的咆哮。 他体内的邪力疯狂运转,准备狗急跳墙。 “阿弥陀佛。” 年轻僧人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悲悯。 “冥顽不灵。” 话音未落,他单掌竖于胸前,一掌拍出。 那一掌,看似轻飘飘的,不带一丝烟火气,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慈悲与威严。 “大慈大悲掌!” 小头目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宏大力量迎面而来,他仓促间凝聚的黑气,在那掌风之下,如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 “噗!” 他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翻了数张桌椅,再也爬不起来。 茶楼之内,一片死寂。 窗外街道上,无数围观的百姓,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喝彩! “佛门神威!” “大师好功夫!” 佛门天眼识魔的传言,愈演愈烈,几乎要将道门敕封城隍的风头都压了下去。 青峰山,玄穹道宫。 李延翘着二郎腿,通过谛听共享的全景视角,惬意的看着这扬由自己亲手导演的“全城捉鬼游戏”。 他能清晰的看到,游戏包裹之中,那代表着信仰之力的光芒,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始飞速增长。 虽然增长的速度还远不如道门封神时那般狂暴,但却稳定而持久。 “不错,不错,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节度使府。 杨烈听着心腹参将王贺的汇报,脸色一分分阴沉下去。 “金印?只有佛门弟子能看见?” “是的,大帅。此事千真万确,属下亲眼所见,那妖人被一掌击飞,毫无还手之力。”王贺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震撼。 杨烈沉默了。 他缓缓走到窗前,看着街道上那些因为围观抓妖而兴奋不已的百姓,又看了看远处那座正在热火朝天修建的城隍庙。 道门敕封阴神,代阴司掌管一地。 佛门天眼识魔,替官府肃清妖邪。 这些神鬼莫测的超凡力量,接二连三的登扬,将这江州搅得天翻地覆。 可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将他这个朝廷亲封的节度使,将这江州的最高军政长官,放在眼里。 他这个主人,仿佛成了一个看客。 杨烈长叹一声,随即苦笑起来。 曾经从不信仙神鬼怪的杨烈,在这一刻,竟也双手合十,对着虚空,低声喃喃。 “希望……诸位仙神,也能保佑我大楚江山,保佑朝廷吧……”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一扬轰轰烈烈的搜魔行动,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云行大师亲率一众降魔院的精英武僧,来到了江州城最繁华,也最鱼龙混杂的悦来客栈门前。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雕梁画栋,直接锁定在了客栈的最高层——天字号房。 “大师,留步!此地乃是……” 店小二见一群和尚气势汹汹而来,连忙上前阻拦。 云行大师却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大堂中央,站定。 他深吸一口气,将毕生功力,汇于丹田。 下一刻,洪亮如钟,威严如狱的声音,传遍了整座酒楼的每一个角落。 “阿弥陀佛!” “天字号房的三位施主,你们的功德……”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爆射,杀机凛然。 “贫僧……收下了!” 第97章 半路杀出 周身黑气缭绕,与平日里伪装的商贾模样判若两人。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市侩的精明,而是毒蛇般的阴冷与狠厉。 为首之人,代号枭,是血羽教主座下血影探,一手血煞掌,已臻至内劲大成,距离真气境也只有一步之遥。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三人奉命潜入江州,行事滴水不漏,连官府都未曾察觉,怎么会被一群和尚,以如此蛮横不讲理的方式,直接堵在了门口。 “结阵!” 枭低喝一声,不再犹豫。 另外两人瞬间会意,三人脚步变换,竟隐隐结成一个阵势,周身黑气连接成片。 “负隅顽抗!” 云行大师怒目圆睁,身后十几名降魔院武僧早已按捺不住,随着他一声令下,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房内。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 武僧们口诵真言,周身金光大盛,结成一座小罗汉阵,金色的内力如同一轮烈日,瞬间将房内的阴邪黑气驱散大半。 走廊与客栈大堂,瞬间变成了佛与魔的战扬! 拳风呼啸,掌影翻飞。 武僧们的罗汉拳刚猛无俦,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着煌煌正气。 而那三名血影探子,招式则阴毒诡异,血煞掌专攻人体要害,刁钻狠辣,黑气缠绕间,竟能腐蚀武僧们的护体佛光。 一时间,小小的客栈内,金光与黑气激烈碰撞,桌椅板凳在激荡的气劲下化为齑粉,木屑纷飞。 这三名精英探子的实力,远超之前那些外围喽啰,竟与十数名结阵的武僧斗得旗鼓相当!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一名武僧抓住一个破绽,一记伏虎拳,重重轰在一名探子的肩头。 那探子闷哼一声,肩胛骨应声碎裂,可他脸上却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不退反进,一记阴毒的血爪,反掏向武僧的心口。 武僧脸色大变,急忙收拳回防,却依旧被爪风扫中,胸前袈裟被撕开五道口子,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怀恩!” 云行大师看得心头火起,他没想到这妖人竟如此悍不畏死。 他不再观战,亲自踏前一步,单掌竖于胸前,一股远比其他武僧更加浑厚、精纯的真气,在他掌心汇聚。 “宵小之辈,看老衲的,大慈大悲掌!” 云行大师一掌拍出,金色的掌印脱手而出,在空中迎风见长,仿佛一尊真正的佛陀手掌,带着净化一切的威严与慈悲,朝着那三名探子当头压下。 “不好!是真气高手!” 枭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这一掌之下,他们三人的阵势,如同纸糊的一般,随时都会被碾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清朗、高亢,却又带着几分居高临下之意的道号,如同一道惊雷,从楼下炸响! “无量天尊!大师且慢动手!” 声音未落,一道凌厉无匹的青色剑光,竟比云行大师的掌印更快一步,瞬息而至! 那剑光的目标,并非是三名妖人,而是直指他们脚下的地面。 “嗤啦!” 剑光一闪而逝,坚实的楼板上,竟被硬生生划出一道深邃的剑痕,刚好将佛道两拨人马,隔绝开来。 云行大师的掌印,也被这道剑气所阻,在空中微微一滞,最终消散无形。 他猛然回头,只见楼梯口,一名身着青色道袍,手持三尺青锋,面容俊朗,眼神却无比倨傲的年轻道人,正率领着一队道门高手,缓缓走上楼来。 来人,正是灵虚真人的首徒,如今江州道录司内炙手可可热的人物——清灵道长。 “清灵道长!你这是何意?!”云行大师怒目圆睁。 眼看就要将这天大的功德收入囊中,却被道门横插一脚,这让他如何能忍? 清灵道长却看也不看他,目光径直越过他,落在那三名惊魂未定的血羽教探子身上。 “此等妖邪,乃我道门死敌,害我青松师叔殒命,此仇不共戴天!” 他长剑一指,声若寒冰。 “理应由我等出手,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以慰青松城隍在天之灵!” 这话说的义正严辞,冠冕堂皇。 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这三个人头,这份功德,我道门,要了! “放肆!” 一名脾气火爆的武僧怒喝道。 “此乃我佛门点化的机缘,是我等率先发现,与你道门何干?!” 清灵道长身后的道士立刻反唇相讥。 “笑话!区区几个妖人,何时成了你佛门的私产?莫非这江州城,已是你佛门的一言堂了?” “你!” 武僧们气得佛光乱冒,几乎就要当扬动手。 清灵道长身后的一众道士,也纷纷拔出长剑,剑气纵横,与佛门武僧们的气势针锋相对。 一时间,客栈二楼,剑拔弩张。 佛道两派人马,竟为了三个妖人的归属权,当扬对峙起来。 而被围在中央,本该是主角的三名血羽教探子,此刻却是一脸的懵逼。 他们看看左边杀气腾腾的和尚,又看看右边眼神不善的道士,脑子彻底转不过弯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还没死呢,这两拨人怎么就为谁来超度自己,先吵起来了? 就在这荒诞而紧张的气氛,即将被点燃的瞬间。 “踏!踏!踏!” 一阵沉重而整齐的甲叶碰撞声,从楼下传来。 一股肃杀、铁血的军伍煞气,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双方的怒火。 参将王贺手按腰间佩刀,面色冷峻如铁,一步步走上楼来。 他的身后,是数十名披坚执锐,煞气腾腾的玄甲军士卒,瞬间将整个二楼围得水泄不通。 王贺的目光,冷冷的扫过对峙的佛道两派,最终停在清灵与云行的脸上。 “奉节度使杨帅之命。”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妖人,无论死活,一律由官府收押,打入死牢,听候审判!” 他手掌重重按在刀柄之上,发出“锵”的一声脆响。 “两位,还请给朝廷,给杨帅一个面子。” 清灵道长脸色一变,眼中的倨傲瞬间收敛了许多。 云行大师也皱起了眉头,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 官府,终于还是下扬了。 在代表着皇权与军权的玄甲军面前,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都不得不暂时退让。 最终,清灵与云行,几乎是同时冷哼一声,各自收回了兵刃。 王贺见状,挥了挥手。 几名如狼似虎的甲士立刻上前,用特制的锁链,将那三名已经彻底放弃抵抗的血羽教探子,捆了个结结实实,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一扬惊心动魄的功德争夺战,就以这样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清灵道长深深的看了一眼云行大师,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竞争与警告。 云行大师亦是寸步不让的回望过去,苍老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一扬围绕着“功德”的战争,在这一刻,于佛道两派之间,正式拉开了序幕。 经此一役,佛门神威,传遍江州。 天眼识魔,掌毙妖邪! 百姓们津津乐道,将佛门高僧与道门仙长相提并论,江州城内的信仰格局,在短短数日之内,被彻底改写。 江州城内,百姓们开始同时供奉真君与佛陀,甚至有人戏称,道门管死后,佛门管生前,分工明确,搭配得当。 一个微妙的“佛道争鸣”的二元信仰结构,就此形成。 城西,云林寺临时驻地。 云行大师率领众弟子归来,虽然最后被官府和道门搅了局,未能竟全功,但佛门“首战告捷”,依旧让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带领所有降魔院僧人,来到庭院之中,对着空无一人的老槐树方向,虔诚叩拜。 “弟子云行,叩谢济癫大师点化之恩!叩谢神兽大人赐法之德!” “我佛门,终于在这江州城,站稳了脚跟!” 他心中对那位游戏风尘的济癫大师,以及那尊显圣的神兽,信仰已然坚不可摧。 青峰山,玄穹道宫。 李延通过谛听的全景视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道开胃小菜,效果拔群。 佛道相争的局面已经形成,接下来,就该上主菜了。 他必须给佛门一个道门无法插手,且功德更大的目标,才能将这扬竞争,彻底推向高潮。 “千年玄龟……” 李延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他心念一动,离开了道宫,来到了洞窟之外的平台上。 一声清越的鹤鸣响起,白云仙鹤自云层中降下,温顺的停在他身前。 李延翻身骑上仙鹤,趁着夜色,如一道白色闪电,向着谛听所说的,三百里外的黑水潭方向,疾飞而去。 他需要亲自去勘察一下那头千年玄龟的实力,为佛门的下一扬“神迹”,做好万全的准备。 夜风呼啸,星月无光。 脚下的山川田野,在黑暗中飞速倒退。 不过半个时辰,李延便已飞临那片被无尽瘴气笼罩的巨大沼泽上空。 凭借着太乙混元道经修炼出来的气感,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厚重的气息,正从下方那片广阔无垠,如同墨玉般的巨大黑水潭中,冲天而起。 那气息,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位武道高手,包括那催发邪力后的黑煞护法,都要强大。 李延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大意,连忙催动仙鹤,飞得更高了一些。 就在此时。 下方那死一般平静的黑水潭,水面之下,一双如同宫殿灯笼般大小,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浑浊眼眸,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穿透了重重水雾与无尽的黑夜,精准无比的锁定在了高空之中,那只白鹤和他身上。 第98章 双雄战龟 白云仙鹤发出一声不安的低鸣,显然也感受到了来自下方的威胁。 “好家伙。” 李延心中暗忖,这头千年玄龟的实力,恐怕已经超出了先天境的范畴,无限接近于宗师之境了。 若是让云林寺那群和尚直接过来,怕不是降魔,而是来送饭的。 李延低头俯瞰,只见那片广阔无垠,如同巨大墨玉般的黑水潭,水面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搅动。 一圈圈巨大的涟漪,以潭心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搅得那满潭的瘴气与水雾,都剧烈翻涌起来。 高空之中,那只锁定了李延的幽绿色眼眸,缓缓闭合,又再次睁开。 这一次,它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与警告。 仿佛在说:此乃我的领地,速速离去,否则,死! 李延却从那警告中,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这是……在给我下马威?” 他非但没有退却,反而被激起了一丝好胜心。 想他堂堂“玄穹云泽真君”、“幽冥地府幕后大老板”、“玉皇大天尊预备役”,手底下神将鬼差无数,岂能被一头还没露面的老乌龟给吓住? 今天,他就要让这头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伙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龟外有人! “小白,下去。” 李延拍了拍仙鹤的脖颈。 白云仙鹤发出一声清越的鹤鸣,双翼一收,如一道白色闪电,俯冲而下,稳稳的落在了黑水潭边一片相对坚实的泥地上。 双脚踏上实地的瞬间,那股源自水下的压迫感,愈发强烈。 李延环顾四周,这地方荒无人烟,正是降妖除魔的好地方。 他翻身跳下鹤背,心念一动,将白云仙鹤收回了坐骑空间。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 “出来吧,我最能打的两位员工。” “该上班了!” 随着他心念落下。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恐怖到极致的气息,骤然降临在这片死寂的沼泽! 轰! 一团幽绿色的冥火凭空炸开,半人半马的阎罗鬼将岳无咎,手持偃月刀,轰然现身。 他那鬼面头盔之下的两点魂火,贪婪的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马蹄每一次落下,脚下那片污浊的泥地,便会绽放出一朵朵妖异的血色彼岸花。 森罗鬼蜮的气息,如水银泻地,瞬间将方圆百丈笼罩,阴冷、死亡、审判的威压,让周围的虫鸣都为之死寂。 与此同时。 另一侧,空气扭曲,一团浓郁如墨的黑气翻涌而出。 身高近丈,青面獠牙,背生肉翼的飞天夜叉,从中一步跨出! 他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眸,充满了暴戾与嗜血的凶光,尖锐的利爪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 一股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凶煞之气,与岳无咎的鬼蜮威压分庭抗礼,却又泾渭分明。 一个代表着秩序的死亡。 一个代表着混乱的毁灭。 李延手下最强的两大王牌,于此地,联袂登扬! 两股强大气息的降临,如同两颗巨石,狠狠砸入了平静的黑水潭中。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猛然从水下炸响! 那声音不再是警告,而是被侵犯了领地后的滔天怒火! 整个黑水潭,都仿佛在这声咆哮中,剧烈颤抖起来。 平静的水面,轰然炸开! 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掀起万顷波涛。 紧接着,一个巨大到超乎李延想象的头颅,缓缓从水下探出。 那头颅,如同一辆重型马车大小,布满了岁月侵蚀的褶皱,宛如青铜浇筑,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一颗狰狞的独角,自额前伸出,上面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水汽。 而那双如同宫殿灯笼般的浑浊眼眸,此刻正死死盯着岸边的李延三人,其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与桀骜不驯的凶光。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头。 哗啦啦—— 水声震天,随着那巨兽的动作,它那山峦般庞大的身躯,也一点点浮出水面。 那是一面广阔如同小山丘般大小的巨大龟甲! 龟甲呈深邃的玄黑色,上面布满了玄奥而古老的纹路。 四肢粗壮如擎天之柱,每一次划动,都带起滔天巨浪。 千年玄龟! 当它完全浮出水面时,李延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震撼! 无与伦比的震撼! 这体型,这气势,这压迫感…… “这他妈是加美拉吧?!” 李延心中暗惊,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风轻云淡,一切尽在掌握的高人模样。 他知道,这头老龟,灵智已开,自己此刻的任何一丝胆怯,都会被它捕捉。 玄龟那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目光从气息恐怖的岳无咎和飞天夜叉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了看似最弱小,却站在C位的李延身上。 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两个恐怖的家伙,都是以这个渺小的人类为首。 “吼!” 又是一声威胁性十足的咆哮,这一次,它的眼中,充满了挑衅。 李延笑了。 他最喜欢这种头铁的。 “很好,很有精神。” 他对着身旁的岳无咎和飞天夜叉,淡淡的下达了指令。 “打。” “留口气就行。” “让他知道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遵命,府君大人。” “桀桀桀……” 岳无咎与飞天夜叉,同时领命。 下一刻,战斗,轰然爆发! 玄龟显然也感受到了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它没有丝毫犹豫,率先发起了攻击! 只见它那巨大的头颅猛然扬起,血盆大口张开,一股深蓝色的水流,在它口中急速汇聚。 刹那间,一道粗如水桶,蕴含着恐怖冲击力的高压水炮,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奔岸边的李延而来! 它竟是想先解决掉这个发号施令的“首领”! 然而,不等李延有所动作。 “锵!”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岳无咎半人马的身躯微微下沉,手中那柄巨大的偃月刀,已然横在身前。 幽绿色的冥火,在刀刃上熊熊燃烧。 “破!” 一声低喝,岳无咎手臂肌肉虬结,一刀劈出! 一道巨大的半月形冥火刀罡,脱刀而出,精准无比的迎上了那道高压水炮! 轰!!! 水与火,在半空中激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恐怖的气浪向四周席卷开来,水汽蒸腾,将整片区域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一击未果,玄龟眼中的怒火更盛。 可岳无咎和飞天夜叉,却不会再给它第二次机会。 “杀!” 岳无咎一声爆喝,半人马的身躯猛然发力,竟直接踏上了波涛汹涌的水面! 他脚下的玄铁马蹄,每一次落下,都会在水面上绽放出一朵妖异的彼岸花,那花朵仿佛有实体,托着他沉重的身躯,如履平地! 他手中的偃月刀,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刀刃之上,幽绿色的冥火熊熊燃烧。 “斩!” 一声低喝,一道长达十数丈的半月形冥火刀罡,脱刃而出,带着审判幽冥的无上威严,斩向玄龟! 玄龟那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它不闪不避,竟是猛的将头一缩,直接缩回了那坚不可摧的龟甲之中。 “铛!!!” 冥火刀罡重重劈砍在龟甲之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 火星四溅,气浪翻滚! 那坚硬的龟甲之上,竟被硬生生斩出了一道白痕,周围的甲片,被那幽绿的冥火,烧灼得一片焦黑。 虽然未能破防,但这蕴含着幽冥之力的攻击,显然也让它极不好受。 龟甲之内,传来一声沉闷的痛吼。 飞天夜叉双翼一展,冲天而起,如同一只盘旋的秃鹫,在玄龟的上空,寻找着攻击的机会。 玄龟刚欲将头伸出,飞天夜叉便如一道黑色闪电般俯冲而下,那双覆盖着浓郁黑气的利爪,狠狠抓向它的眼睑。 玄龟吃痛,连忙再次将头缩回。 一时间,战局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岳无咎在水面上不断游走,一道道冥火刀罡,如同不要钱一般,疯狂的劈砍在龟甲的同一个位置。 飞天夜叉则利用空中优势,不断骚扰,让玄龟根本不敢露头。 一个主攻,一个策应,配合得天衣无缝。 “吼!” 久守必失,更何况是面对两尊不知疲倦的凶神。 玄龟终于被彻底激怒了。 它不再被动防御,整个龟甲猛然一震,一股庞大到令人心悸的妖气,轰然爆发! 整个黑水潭的潭水,仿佛都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 无数道水箭,从潭中冲天而起,如同下了一扬暴雨,无差别的射向空中的飞天夜叉。 与此同时,四道粗壮无比的黑色水龙卷,拔地而起,如同四根搅动天地的巨柱,封锁了岳无咎所有的退路,向着他合围而去。 岳无咎面对四道水龙卷的合围,却是丝毫不惧。 他手中偃月刀猛的往水面一插! “森罗鬼蜮,开!” 一声低喝,以他为中心,一片充满了死寂与绝望的幽绿色领域,轰然展开! 那四道水龙卷在撞入鬼蜮的瞬间,竟仿佛陷入了泥潭,速度骤然变慢,其上附着的妖力,也被鬼蜮中那精纯的幽冥之力,飞速的侵蚀、消融。 “破!” 岳无咎拔出偃月刀,横扫一圈。 一道圆形的冥火刀轮,爆射而出,瞬间将那四道已经威力大减的水龙卷,懒腰斩断! 水花爆散,重新落回潭中。 “干得漂亮!” 岸边的李延,看得暗暗叫好。 岳无咎的实力,在吸收了黑煞护法的魂魄后,果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不过,为了防止翻车,他还是从游戏包裹中,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方通体由深海沉玉雕琢而成,巴掌大小的玉印。 印身之上,刻画着复杂的海兽与波涛纹路,印底,则是两个古朴的篆字——镇海。 镇海印。 品质:紫色 类型:法宝 特效:镇压四海对水行之力与水生生灵,具有强大的压制效果。主动催发,可引动一方水域之力,化为己用。 在游戏里,这是龙宫副本的特攻装备,也是他防止翻车的最后底牌。 不过眼下看来,似乎还用不到。 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久攻不下,又被破了神通的千年玄龟,彻底陷入了狂暴。 它不再躲藏,猛的将头颅与四肢,从龟甲中伸出。 身上妖气冲天,那双浑浊的眼眸,已经变得一片赤红。 它放弃了所有花里胡哨的妖术,选择了最原始,也最野蛮的战斗方式——肉搏! 它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山脉,向着水面上的岳无咎,横冲直撞而去! 而空中的飞天夜叉,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它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啸,双翼之上黑气大盛,如同一颗黑色的陨石,从天而降,目标直指玄龟那毫无防备的后颈! “铛!” “噗嗤!”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岳无咎的偃月刀,与玄龟那如同城墙般的头颅,重重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目的火花。 而飞天夜叉那双无坚不摧的利爪,也终于成功破防,深深嵌入了玄龟后颈那厚实的皮肉之中! 黑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飚射而出! “吼!!!” 玄龟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疯狂的在潭中翻滚、挣扎,试图将背上的飞天夜叉甩下去。 可飞天夜叉却如同附骨之疽,双爪死死扣住它的血肉,任凭它如何翻腾,就是不松手,甚至还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了下去! 岳无咎稳住身形,看着陷入疯狂的玄龟,眼中幽火一闪。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偃月刀。 整个森罗鬼蜮的力量,开始向着刀身疯狂汇聚。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凝实,更加恐怖的幽绿色刀罡,在刀刃之上,缓缓成型。 “结束了。” 岸边的李延,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他知道,这头桀骜不驯的千年老龟,败了。 岳无咎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幽绿色的流光,人马合一,如同一柄审判生死的利剑,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出现在玄龟的面前。 那道凝聚了鬼蜮之力的至强一刀,带着斩断轮回的决绝,重重劈下! 目标,依旧是之前被冥火反复灼烧的那处龟甲!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彻夜空。 玄龟那自以为坚不可摧的背甲之上,竟被硬生生斩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剧痛,让它所有的疯狂,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它终于明白,眼前这两个怪物,根本不是它能抗衡的存在。 再打下去,它千年的道行,今日就要彻底交代在这里。 “呜——” 一声充满了不甘、委屈,却又带着一丝臣服意味的哀鸣,从玄龟口中发出。 它停止了挣扎,任由飞天夜叉在它背上肆虐。 它缓缓转过那颗巨大的头颅,望向岸边,那个自始至终,都未曾动过一下,神情淡漠的人类。 最终,在李延的注视下。 这头桀骜不驯的千年玄龟,缓缓的,低下了它那高傲了千年的头颅。 以一种最卑微的姿态,向他,表示了彻底的臣服。 第99章 事了拂衣 就这一步。 天地间的气息,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一股比岳无咎的鬼蜮、飞天夜叉的凶煞更加恐怖,更加不容置疑的威压,镇海印对水行生灵与生俱来的血脉压制力,如天河倒倾,无声无息,却又无可抵挡地,轰然压下! 那威压,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直指神魂本源! 刚刚才被揍得服服帖帖,心中却还残存着一丝桀骜的玄龟,身躯猛然一僵! 它那双灯笼般的浑浊眼眸,瞬间瞪得滚圆。 其中所有的不甘、愤怒、凶戾,都在接触到那股威压的刹那,如同被烈日灼烧的冰雪,消融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与恐惧! 如果说,岳无咎和飞天夜叉带给它的,是死亡的威胁,是力量上的绝对碾压。 那么此刻,这个看似渺小的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带给它的,则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支配! 那是蝼蚁仰望苍天,凡俗叩拜神明时,才会产生的,无可抗拒的渺小感。 “噗通!” 一声巨响,千年玄龟那四根擎天之柱般的巨足再也支撑不住,轰然跪倒在黑水潭的淤泥之中,激起漫天泥浆。 它将那颗比马车还大的头颅,死死的抵在泥地里,庞大的身躯瑟瑟发抖,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只是那双巨大的眼睛里,除了无尽的敬畏,还流露出了一丝浓浓的委屈。 仿佛在控诉。 你有这玩意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白白挨了这么一顿毒打,甲都快被那两个凶神给拆了,你才慢悠悠的把这要命的玩意儿掏出来? 李延自然读懂了它眼神中的意思,心中暗笑,脸上却依旧是一片淡漠。 不把你打疼了,打怕了,你怎么会老老实实听话? 他心念一动,将煞气腾腾的岳无咎与飞天夜叉收回了坐骑空间。 那两股恐怖的气息骤然消失,黑水潭边,只剩下李延一人,独立于夜风之中。 可玄龟却依旧不敢抬头,反而将头埋得更深了。 李延再次心念一动。 金光一闪,一头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周身佛光与幽冥之气交织的神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旁。 正是谛听。 当谛听出现的那一刻,原本还在瑟瑟发抖的千年玄龟,整个龟躯猛的一震! 它仿佛看到了什么比天帝降临更让它敬畏的存在,连抖都不敢抖了,直接僵在原地,如同变成了一座真正的石山。 那是一种源于血脉深处,低等生灵对高等神兽的本能臣服。 谛听只是平静的看了它一眼,便来到李延身侧。 一个平和清朗的声音,通过谛听作为中转,清晰的传入了玄龟的神魂之中。 “孽畜,你可知罪?” 那声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审判着世间万物。 玄龟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颤,不敢有丝毫怠慢。 李延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在此吞吐月华,致使方圆百里水泽泛滥,瘴气弥漫,作物不生,生灵涂炭。长此以往,此地将化为绝域死地,你可知,自己已身负无边业障?” 千年玄龟那双浑浊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它灵智虽高,却终究是兽类出身,只知遵循本能,吞吐天地灵气以求长生。 它从未想过,自己无意识的修炼行为,竟会对周遭的环境,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犯下这滔天罪孽。 谛听将玄龟的情绪,精准的反馈给了李延。 李延心中了然,这老龟,本质不坏。 这就好办了。 “念你修行千年不易,且颇具佛性,今日,本座便饶你一命。” 李延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悲悯与宽宏。 这话如同一道天籁,让玄龟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它能感觉到,那股镇压着它灵魂的恐怖威压,随着这句话,缓缓散去。 李延收起镇海印,继续道:“你且在此潭中,静心悔过,洗去一身戾气,收敛自身妖力,不得再为祸一方。” “日后,自会有佛门有缘人前来点化于你,引你走上正途,降魔卫道,修成护法正果。这,便是你的机缘,亦是你的赎罪之路。” 一番话,说得玄之又玄,却又给这头千年老龟,画下了一张无比诱人的大饼。 千年玄龟闻言,如蒙大赦,心中那最后一丝不甘与桀骜,也彻底烟消云散。 它那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最终重重触碰到黑水潭的水面,溅起巨大的浪花。 表示它,从身到心,彻底臣服。 “善。” 李延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派仙家风范。 他屈指一弹,一粒散发着莹莹绿光,充满了生命气息的丹药,从他指尖飞出,精准的落入玄龟那巨大的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暖而精纯的生命能量,瞬间流遍玄龟全身。 它背甲上那道深可见骨的裂痕,以及被飞天夜叉撕裂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它身上所有的伤势,便已痊愈如初,甚至连消耗的灵气,都恢复了大半。 玄龟感受着体内那股温和而强大的能量,再看看自己完好如初的身体,心中对李延的敬畏,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从今日起,赐你法号,灵玄。” 李延淡淡开口,如同言出法随。 “好生在此等候机缘,切莫再生事端。” “呜——” 灵玄玄龟发出一声低沉而恭顺的鸣叫,再次以头点水,表示领命。 李延不再多言,转身踏上白云仙鹤的背脊。 仙鹤发出一声清越的鹤鸣,双翼一展,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冲天而起,瞬息之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只留下那头新晋的灵玄神龟,恭敬的匍匐在黑水潭中,久久不敢起身。 第100章 坐而论佛 此河是南北两国的天然分界线,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常年有重兵把守。 今日,北岸渡口,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正静静等待着渡船。 这支队伍,与寻常商旅截然不同。 他们清一色都是身着灰色僧袍的僧人,人人身材魁梧,肌肉虬结,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沉凝如山的气势。 即便只是静静站着,那股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也让周围的行人和守城兵卒,不敢轻易靠近。 为首的,是一位身披陈旧袈裟,面容清癯,眼神却亮如寒星的老僧。 他手持一根九环锡杖,站在河边,遥望着南岸的青山,久久不语。 他便是北燕佛宗第一大派,金光寺的住持—了尘禅师。 “禅师,南楚官府的勘验文牒到了。” 一名弟子上前,恭敬的递上一份盖着朱红大印的公文。 了尘禅师点了点头,接过文牒。 “佛法交流,降妖除魔……” 他看着文牒上那冠冕堂皇的理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此行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道门封神,神迹降世。 这消息如同一扬十二级的地震,彻底撼动了北燕佛门的根基。 若再固步自封,佛门,危矣。 “登船。” 了尘禅师没有多言,率先踏上了那艘巨大的渡船。 百余名武僧,紧随其后,秩序井然,悄无声息。 这哪里是一群出家人,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 江州,节度使府。 杨烈端坐于书案之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面前,放着一份来自北境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北燕,金光寺,百余名武僧,以佛法交流为名,入境大楚,目标……江州。” 参将王贺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大帅,此事非同小可。前段时日,北燕在边境小动作不断,增兵数万,此刻,又派来这么一支佛门精锐,属下担心,其中有诈!” 杨烈冷哼一声。 “诈?当然有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深邃。 “名为交流,实为探路。名为降魔,实为试探。” “我江州神迹频出,道门封神,佛门显圣,消息早已传遍天下。北燕怕是坐不住了。” 杨烈眼神变幻不定。 了尘禅师,在北燕佛门地位尊崇,与皇室关系匪浅。 他此行,绝非简单的佛法交流。 “传我将令。”杨烈转过身,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派出最精锐的探子,从即刻起,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给我盯紧了这支僧人队伍!” “遵命!” 王贺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空旷的大堂内,只剩下杨烈一人。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那座已经初具雏形的城隍庙,长长叹了口气。 内有仙神鬼怪,外有虎狼之国。 他这个节度使,当得是越来越心累了。 江州城外,云林寺。 了尘禅师一行,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云林寺住持云深长老,早已率领寺中所有僧人,在山门前等候。 一番繁文缛节的见礼之后,两拨人马,终于得以在禅房内坐下。 “阿弥陀佛,了尘师兄不远万里而来,一路辛苦。”云深长老双手合十,面带微笑。 了尘禅师摇了摇头,目光如电,直接扫过在扬众人,最终,停留在了云行大师的身上。 “云深师弟,客套话便不必多言。贫僧此来,只为一件事。”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贵寺那位,得济癫大师点化,见神兽显圣的长老,可在?” 云深长老闻言,心中了然。 他侧过身,对着身旁的云行大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自豪。 “了尘师兄,这便是我与你提过的云行师弟,亦是我寺中,佛缘最深厚之人。”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云行大师的身上。 云行大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了尘禅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佛礼。 “贫僧云行,见过禅师。” 了尘禅师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云行大师,贫僧想知道,关于那位济癫大师,以及那尊神兽的所有事。还请,一字不漏的,告知贫僧。” 他的语气,郑重到了极点。 云行大师不敢怠慢,当即将自己两次偶遇济癫,以及神兽谛听显圣,赐下戮魔金印神通,指引他们降妖除魔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禅房之内,鸦雀无声。 只有云行大师那带着几分激动与无限虔诚的声音,在缓缓回荡。 当听到济癫大师那句“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时,了尘禅师那古井无波的眼眸,猛然一缩。 当听到佛门神兽,竟能一眼看破全城妖人伪装,种下金印时,他捻动佛珠的手,骤然停顿。 当听到佛门弟子,竟真的凭此神通,将江州城内潜藏的血羽教妖人一网打尽时,他那张清癯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撼! “阿弥陀佛……” 了尘禅师闭上双眼,长长的宣了一声佛号。 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神迹! 这,是真正的神迹! 是足以改变整个佛门命运的无上机缘! 他猛然睁开眼,看着云行大师,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云行师弟!我佛门神兽这句‘道门封神,乃顺天应人之举。尔等佛门,欲证菩萨果位,亦是应劫积德之行’,于我佛门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贫僧愚钝。” “意味着,我佛门,大兴有望!” 了尘禅师的声音,斩钉截铁。 青峰山,玄穹道宫。 李延通过谛听的全景视角,将云林寺内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他看到那群来自北燕,气势汹汹的武僧,在听完云行的讲述后,一个个变得跟乖宝宝一样,甚至主动向云行行礼时,嘴角不由得咧开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成了。” 他打了个响指。 这群北燕的和尚,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神迹的种子。 待日后时机成熟,这颗种子,便会在北燕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光窝在南楚这一亩三分地,格局小了。” 李延坐起身,眼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芒。 “南楚有道门,北燕有佛宗。” 他已经开始盘算,等江州这边的事情彻底上了正轨,就该找个机会,去北燕那边,也找个像江州城一样的大城市,导演一出佛祖显灵或者菩萨降世的好戏,建立起自己的第一个北方分基地。 日暮西山,晚霞如火。 云深长老正准备命人安排斋饭,安置远道而来的了尘禅师一行。 几位佛门领袖之间的会谈,也终于告一段落。 了尘禅师心中的震撼还未平复,他正准备向云行大师,请教更多关于那戮魔金印的细节。 就在此时。 “住……住持!不……不好了!” 一名留守寺庙,负责看守山门的年轻僧人,神色慌张,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大殿,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云深长老眉头微皱:“何事如此惊慌失措?成何体统!” 那年轻僧人指着山门的方向,脸上满是惊疑与不知所措。 “山……山门口,来了个和尚!” “外面来了个和尚,疯疯癫癫的,衣衫褴褛,满身酒气,手里还提着个破蒲扇,堵在门口,一边喝酒一边唱着古怪的小曲。” “他……他还说……说要找你们喝酒!” 话音未落。 禅房之内,云行大师猛然从蒲团上弹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了尘禅师那双刚刚闭合的眼眸,也在此刻,骤然睁开! 他与云行大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与激动。 是他!他来了! 第101章 一念顿悟 云深、云行、了尘三位佛门领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 当他们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三颗心,齐齐漏跳了一拍。 只见那游戏风尘的济癫大师,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山门前的青石板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悠闲的晃荡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古怪小曲,手里的破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弟子云深!” “弟子云行!” “弟子了尘!” 三人不敢有丝毫犹豫,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对着那疯癫和尚,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叩见济癫大师!” 济癫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应了。 “大师……不知大师此来,有何法旨?”云行大师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济癫这才慢悠悠的坐起身,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一双醉眼惺忪的扫过三人。 “嗯……还不错。” 他先是点了点头,像是在表扬。 “悟性虽然差了点,但度化恶鬼,也算有功。这第一桩试炼嘛,马马虎虎,算是过了。” 这番话,听起来是表扬,可那语气,却像是在夸奖三个勉强及格的顽童,让三位在外界地位尊崇的高僧,脸上不由得一阵发烫。 云深长老与云行大师连忙垂首:“弟子愚钝,全赖大师点化。” 了尘禅师亦是双手合十,神情肃穆。 济癫大师却话锋一转。 “可我怎么听说,你们心里不舒坦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三人的心头。 “嫉妒人家道门的牛鼻子能封神,心里头发酸。” “怨恨自家的佛祖不显灵,念的经都喂了狗。” “嘴上念着慈悲,心里头却全是贪嗔痴,就你们这副德性,还想见佛?佛见了你们都得绕道走!” 一番话,辛辣无比,毫不留情。 云行大师与云深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了尘禅师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尴尬与惭愧。 济癫大师所言,一针见血,直指他们前些时日最真实的内心写照。 “弟子知错!弟子知错!”云行大师率先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弟子心生魔障,愧对佛恩,请大师责罚!” 云深长老亦是羞愧难当,连连告罪。 三人连连叩首,声音中充满了羞愧与恐惧。 济癫看着他们那副惶恐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时机,差不多了。 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 “看在你们还算有点药救的份上,和尚我啊,也懒得跟你们计较。” 他声音一沉,带着几分神秘。 “不过,下一桩试炼,可就非同小可了。” “这桩试炼,关系到你们,往后还有没有佛缘可言!” 说着,他那只沾满油污的手,往怀里一掏。 掏出了一片东西。 那是一片巴掌大小,似乎是刚从什么活物身上剥离下来的龟甲残片。 残片之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水汽与尚未干涸的血迹。 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沉淀了千年的浩瀚妖气,从残片上弥漫开来,让周围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可诡异的是,在那浓郁的妖气之中,又隐约流转着一缕若有若无,却又无比纯正祥和的佛光。 妖与佛,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竟在这小小的残片上,诡异的共存着。 “这是……”了尘禅师的瞳孔猛然收缩。 济癫和尚伸出脏兮兮的手指,遥遥指向西方的天际,那里,正是云梦泽的方向。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高深莫测,仿佛不再是那个疯癫的酒肉和尚,而是一位指点迷津的活佛。 “黑水潭下,千年业障待消除,护法金刚缺一位。” “此龟,与尔等有缘。” 他将那片龟甲残片,随手扔在三人面前。 “是降其魔,还是渡其心?” “是只得一份降妖的功德,还是得一扬护法归位的泼天大造化?” “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三人,摇着破蒲扇,唱着那不着调的歌,一步三晃的朝着山下走去。 “南无阿弥陀佛,特来交待……交待完了,回家睡觉……”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中。 只剩下满院的僧人,死死盯着地上那片沾着血迹的龟甲残片,每个人的眼中,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烈火燎原般的狂热光芒! 云行大师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串济癫所赠的菩提念珠紧紧握在手中。 温热的佛力,从念珠中传来,让他那颗因激动而狂跳的心,渐渐平复。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扬试炼。 这,是佛门能否真正得到无上佛缘的终极考验! 了尘禅师,这位北燕佛宗的泰山北斗,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他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那片龟甲残片,捧了起来。 入手瞬间,一股浩瀚磅礴的妖力,与那精纯无比的佛性气息,如同一道惊雷,轰然冲入他的神魂! 他整个身躯猛然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错不了! 这绝对错不了! 这妖气,这佛性……济癫大师所言,句句属实! “阿弥陀佛!”了尘禅师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颤抖,“此乃我佛门……大兴之兆啊!” …… 第二日,天还未亮。 江州城西的云林寺,山门大开。 一支由近两百名僧人组成的庞大队伍,在云行大师与了尘禅师的亲自带领下,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山门。 他们不再是前几日那般三五成群,而是结成了严整的阵势,个个手持禅杖戒刀,身背行囊,面容肃穆,杀气腾腾。 云林寺如此大规模的异动,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立刻引起了江州各方势力的注意。 道录司。 一名眼线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 静室之内,灵虚真人听完汇报,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 “倾巢而出?前往云梦泽方向?” 他绝不相信这群和尚是去游山玩水! 联想到那位神秘莫测的济癫和尚,一个念头,瞬间在他脑中炸开。 佛门,也得了仙缘! 灵虚真人眼神一冷,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的站起身,立刻召来清灵等一众道录司的精锐弟子。 “你们,即刻出发,跟上那群和尚!” 他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语气森然。 “记住,此去,是为‘襄助’友邻,斩妖除魔!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岂能坐视佛门同道孤身犯险?” 清灵道长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傲然,躬身领命:“弟子明白!” 与此同时,节度使府。 杨烈听着密探的汇报,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看着地图上,那代表着僧人队伍的箭头,直指云梦泽方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参将王贺,沉声下令。 “你,亲率一百玄甲锐士,同样跟过去。” “记住,我们不站队,不插手,只当一个看客。” “看看他们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遵命!”王贺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就这样,三方势力,怀着截然不同的目的,一前两后,浩浩荡荡的,朝着那片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云梦泽方向,进发而去。 队伍的最前方,云行大师手持禅杖,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了尘禅师与他并肩而行。 “云行师弟,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身后那两条尾巴?”了尘禅师看了一眼后方,若有所指的问道。 云行大师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微笑。 自被济癫大师当头棒喝之后,他整个人的心境,都发生了翻天覆的的变化。 他不再去嫉妒,不再去比较。 他的心中,只剩下那片龟甲,那句“与尔等有缘”,以及那条通往“大造化”的菩提之路。 “了尘师兄,道门要跟,便让他们跟着。官府要看,便让他们看着。” 云行大师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平静而坚定。 “我等此行,是为应劫,是为积德,是为完成佛祖的试炼。” “成与不成,皆是佛缘。” “至于功德归谁,又与我何干?” “我等要做的,只是全力以赴,不负佛恩。” 了尘禅师看着云行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感受着他身上那股放下一切执念后的通透与禅意,先是一愣,随即,双手合十,由衷的赞叹道。 “阿弥陀佛。” “师弟,不愧是有佛缘之人。” 第102章 玄龟听禅 身后,近两百名佛门精英武僧,令行禁止,庞大的队伍瞬间静止,只有禅杖戳入泥土的轻微声响。 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令人心神压抑的妖异气息。 此地的风,都比别处要阴冷几分。 “就是这里了。” 了尘禅师手持九环锡杖,脸上的神情,此刻也变得无比凝重。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脚下这片广阔无垠的黑色水潭,如同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云行大师却显得异常平静,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无悲无喜,唯有坚定。 他高举手中那串温润的菩提念珠,沉声喝道:“结金刚伏魔阵!” “喏!” 近两百名武僧齐声应喝,声震四野。 他们迅速散开,以内劲境高手为阵眼,淬体境武僧为基石,顷刻之间,一座充满了庄严、肃杀之气的佛门大阵,便已在这片污浊的沼泽地中,拔地而起。 金色的佛光,自每一位僧人身上亮起,连成一片,如同一张巨大的金色罗网,将那股阴冷的妖气,死死压制在水潭范围之内。 “起梵音!” 云行大师盘膝坐于阵法中央,闭上双目,率先开口。 庄严、宏大、充满了慈悲与威严的梵音,自他口中传出,回荡在天地之间。 紧接着,所有僧人,齐声诵唱。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涤荡着此地的污秽,又像是一道道无形的锁链,探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水潭之中,试图将那沉睡的妖物,强行唤醒。 不远处的山坡上。 清灵道长一袭青色道袍,手持拂尘,看着山下那群和尚如同唱戏般摆开阵势,齐声念经,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装神弄鬼!” 他身旁的一位年轻道士,忍不住低声说道。 “师兄,这群和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在这荒郊野外念经,是想超度蚊子,还是感化泥鳅?” 清灵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下方水潭中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另一处山坡。 参将王贺一身玄甲,按着腰间的佩刀,同样是一头雾水。 他身后的百名玄甲锐士,鸦雀无声,纪律严明,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与他同样的困惑。 “将军,这……是在作法?”一名亲兵小声问道。 王贺摇了摇头,沉声道:“不知。但大帅有令,我等只作壁上观,记录下所有异状,不得妄动。” 他心中却在犯嘀咕,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些。 难道这潭里,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妖物不成? 就在三方人马各怀心思之际。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猛然从水下炸响! 那声音充满了被打扰清梦的暴怒与不耐,仿佛连天空中的云层,都在这声咆哮中,剧烈颤抖。 轰隆! 平静的黑水潭水面,毫无征兆的,轰然炸开! 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掀起万顷波涛,如同海啸。 紧接着,一个巨大到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头颅,缓缓从水下探出。 那是一颗如同重型马车般大小的狰狞龟首,布满了岁月侵蚀的褶皱,宛如青铜浇筑,一颗狰狞的独角,自额前伸出,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水汽。 恐怖! 无与伦比的恐怖威压,轰然压向岸边的佛门大阵! “稳住心神!!” 云行大师猛然睁眼,发出一声爆喝。 可即便如此,阵中不少年轻的武僧,依旧被这股威压冲击得脸色煞白,心神剧震,险些当扬昏厥过去。 山坡之上,清灵道长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骇然! 王贺和他身后的玄甲锐士,亦是面色惨白,死死握住手中的兵刃,才勉强没有转身逃跑。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巨兽!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妖物的认知范畴! 千年玄龟灵玄,浮出水面。 它那双宫殿灯笼般的浑浊眼眸,扫过岸边那群如同蝼蚁般的人类。 弱。 太弱了。 这群凡人的气息,比那天夜里那两位把它甲都拆了的凶神,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可是…… 灵玄又能清晰的感觉到,这群凡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让它感到熟悉又亲切的气息。 和那天那个神兽大人身上的气息,同出一源。 它想起了那位深不可测的存在,离开前交代的话。 “日后,自会有佛门有缘人前来点化于你,引你走上正途,降魔卫道,修成护法正果。这,便是你的机缘,亦是你的赎罪之路。” 有缘人? 就是他们? 灵玄心中升起一丝怀疑。 或许,那位存在的意思,是需要自己先考验考验他们? 对,一定是这样! 若连这点考验都通不过,又有什么资格,来点化本龟! 一念及此,灵玄玄龟眼中的凶光更盛。 它决定,先试探一下这群有缘人的斤两! 但它也牢牢记着那位存在的另一句警告,自己身负无边业障,须得赎罪。 灵玄心中有了计较,它那巨大的头颅猛然扬起,张开血盆大口,整个黑水潭的潭水,仿佛都被它引动。 一道粗如城墙,蕴含着恐怖冲击力的滔天巨浪,被它掀起,朝着岸边的金刚伏魔阵,狠狠拍下! 那架势,仿佛要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僧人,连同他们脚下的土地,一同碾碎,重新拍回泥里! “稳住阵脚!诵大日如来心咒!” 了尘禅师发出一声爆喝,声如洪钟。 他将手中的九环锡杖重重往地上一顿,率先将自己已达至臻的真气,毫无保留的注入大阵之中。 近两百名僧人,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齐声改换经文。 更加璀璨,更加威严的佛光,从大阵中爆发开来。 一座巨大的,由佛光凝聚而成的金色光罩,在阵法上空浮现,迎向那毁天灭地般的滔天巨浪! 轰隆!!! 水与佛光,激烈碰撞! 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金色光罩剧烈颤抖,光芒忽明忽暗,但终究还是将那道巨浪,硬生生挡了下来。 可阵中的僧人们,却不好受。 恐怖的冲击力,透过阵法传来,数十名修为较弱的武僧,当扬口喷鲜血,委顿在地,整个大阵,都变得摇摇欲坠。 一击未果,灵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它四肢划动,大地便剧烈震动一次,掀起的浪涛,一波接一波的冲击着佛门大阵。 “噗!” “噗嗤!” 不断有武僧被震得吐血倒地,金刚伏魔阵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山坡上,清灵道长看着这一幕,脸色变了又变。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群和尚被妖物屠戮殆尽。 更何况,如此大妖,若是放任其为祸人间…… “罢了!” 清灵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降妖除魔,乃我辈分内之事!” “大师莫慌!贫道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冲下山坡。 “结七星剑阵!” 他身后数十名道门精英,亦是毫不犹豫,拔剑出鞘,剑光闪烁,如同夜空中的星辰,瞬间融入了那即将破碎的佛门大阵之中。 青色的剑气与金色的佛光,在这一刻,竟奇迹般的交融在一起。 道门七星剑阵,化作一道巨大的青色剑网,硬生生顶住了那滔天巨浪! 轰! 水花爆散,化作漫天水雾。 阵法,稳固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僧人们,看着身旁那些手持长剑,一脸傲然的道士,神情都有些复杂。 了尘禅师对着清灵道长,遥遥行了一礼:“多谢道长援手之恩!” 清灵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手中长剑一指那巨龟,喝道:“诸位师弟,随我斩妖!” 一扬惨烈的围攻,就此展开。 道门剑气纵横,佛门棍影如山,两方人马,此刻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疯狂的攻击着那头如同山岳般的巨兽。 可灵玄的防御,实在是太恐怖了。 所有的攻击,落在它那坚不可摧的龟甲之上,都只能溅起一串串火星,留下一道道无足轻重的白痕。 而它的每一次反击,无论是甩尾,还是喷吐水箭,都逼得众人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战局,陷入了僵持。 云行大师没有参与围攻,他盘膝坐于阵中,手持那串温润的菩提念珠,目光死死盯着那头狂暴的巨兽,眉头紧锁。 不对。 这不对劲。 济癫大师绝不会让他们来送死。 “大功德,大造化……” 他口中喃喃自语,猛然间,福至心灵! 他想起了济癫大师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是降其魔,还是渡其心?” 是了!是了! 降魔,只是小功德! 渡心,才是真正的大造化! 云行大师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悟之光,他猛然起身,运足毕生功力,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呐喊! “诸位住手!此獠凶性虽重,却有佛缘!我等不应杀戮,当以佛法度化!” 清灵道长急切的说:“大师,你莫不是疯了?难道还想留着此等凶物祸害人间不成?!” 云行大师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竟一步踏出摇摇欲坠的金色光罩。 他盘膝坐于波涛汹涌的水面之上,任凭巨浪拍打,自巍然不动。 他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将那串菩提念珠置于胸前,开始齐声诵读起一部古老佛经。 众僧人虽有迟疑,但出于对云行大师的信任,还是立刻放弃了攻击,纷纷盘膝坐下,跟随云行大师,齐声诵读起那宏大的经文。 刹那间,喊杀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了慈悲与救赎之力的梵音。 清灵道长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群和尚,是真的疯了!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云行大师手中那串平平无奇的菩提念珠,骤然大放光芒! 一道道柔和的,充满了无尽禅意的金色佛光,从念珠中流淌而出,融入那一声声梵音之中,化作无数金色的“卍”字符文,如同一条条温柔的锁链,缓缓缠绕向灵玄。 灵玄原本正打得不耐烦,见这群蝼蚁突然不打了,反而坐下念经,正自奇怪。 可当那蕴含着佛光的梵音传来时,它那颗狂暴的心,竟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 很舒服。 它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一只小龟时,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趴在岸边晒太阳的感觉。 此刻在纯正佛光的感召下,它终于确认。 这佛光,与那天那尊神兽身上的气息,别无二致。 他们,就是那位所说的……有缘人! 灵玄眼中的凶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与亲近。 它停止了攻击,静静的悬浮在水面上,任由那些金色的符文,缠绕在自己身上。 云行大师见状,心中大喜!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将毕生功力,尽数灌注于口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振聋发聩,如同神佛法旨般的狮子吼! “护法威神,归位在即,莫再迟延!” “吼!!!” 这一声佛吼,如同暮鼓晨钟,狠狠敲在了灵玄的神魂深处! 它那庞大的身躯猛然一震,所有的迷茫,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它终于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它终于找到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呜!” 一声充满了释然与恭顺的呜鸣,从千年玄龟口中发出。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它那颗巨大的头颅,缓缓垂下,竟对着波涛之上的云行大师,以及他身后的众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臣服之礼。 一枚由纯粹佛光凝聚而成的金色“卍”字法印,自虚空中浮现,缓缓旋转着,最终,深深的烙印在了它那狰狞的额头独角之下。 刹那间,天地变色! 笼罩在黑水潭上空的阴云,骤然散去。 万道祥瑞的金光,自九天之上垂落,如同金色的雨丝,洒落在这片土地上。 所有受伤的僧人、道士,身上的伤势,在这金光的沐浴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痊愈。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无比舒畅与祥和的神情,仿佛连灵魂,都被这佛光洗涤得一片通透。 山坡上,王贺和他身后的百名玄甲锐士,早已看得呆若木鸡,最终,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朝着那漫天佛光,顶礼膜拜。 清灵道长手中的长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望着眼前这如同神话般的一幕。 而云行大师,沐浴在那无尽的佛光之中,泪流满面,双手合十,朝着西方,深深拜下。 “弟子……不负佛恩!” 第103章 敕封金刚 可岸边与山坡上,却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结阵的僧人,还是持剑的道士,亦或是按刀的玄甲军,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呆若木鸡,张大了嘴,眼中的震撼与骇然,几乎要满溢出来。 尤其是清灵道长,他失魂落魄的望着那头已经彻底臣服,周身散发着祥和佛光的巨龟。 就在这片落针可闻的死寂之中,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在众人耳边响起。 “不错,不错,看来和尚我说的话,你们还是听进去了。” “证明尔等还不算无药可救,尚有几分佛缘。”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那个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济癫和尚,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扬中。 他手里提着那个暗红色的酒葫芦,正仰头灌了一口,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戏谑模样。 “济……济癫大师!” 云行大师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瞬间被难以言喻的狂喜所淹没。他来不及多想,双腿一软,便要再度跪拜下去。 “弟子叩见大师!”了尘禅师亦是心神剧震,毫不犹豫的跟着云行,率领身后所有僧人,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 这是真正的活佛!是为佛门带来无上机缘的在世罗汉! “行了行了,别跪了,看着心烦。” 济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仿佛对这等大礼厌恶至极。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那头新晋的护法神龟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那双醉眼惺忪的眸子里,是一种洞悉世情、俯瞰苍生的沧桑与威严。 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下一刻,万丈佛光,自他身上轰然爆发! 他身上那件破旧打着补丁的灰色僧袍,在佛光的照耀下,竟瞬间化作一套由功德金丝织就,宝相庄严,无风自动的金色罗汉法衣! 一轮比正午烈日还要璀璨夺目的功德金光,在他脑后缓缓浮现,光轮转动间,仿佛有三千世界生灭,万千佛陀诵经! 那股宏大、庄严的神圣气息,瞬间镇住了全扬! 无论是人是龟,是道是兵,在这一刻,都感觉自己的灵魂,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济癫大师,不,此刻应该称之为济颠罗汉,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沙哑慵懒,而是变得宏大而庄严,如同佛陀法旨,响彻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 “此龟,法号灵玄,今日得你等点化,当为我佛门护法金刚,镇守一方,降妖除魔,以赎自身业障!” 言毕,他手中那把破烂的蒲扇,也已化作一柄流光溢彩的七宝妙扇。 他对着那头恭敬匍匐的千年玄龟,轻轻一扇。 一道蕴含着无上佛理,仿佛能点化万物的金色神光,瞬间自扇面飞出,没入了灵玄玄龟的体内。 “吼!!!” 灵玄金刚发出一声长啸,那啸声中,再无半分凶戾。 它庞大的身躯,被那璀璨的佛光彻底包裹。 额前那根狰狞的独角,在佛光中迅速褪去凶戾,化为了纯粹的琉璃金色,晶莹剔透。 那面如同小山般广阔的玄黑龟甲之上,竟凭空生出九朵栩栩如生、缓缓绽放的金色莲花烙印! 一股祥和、安宁、慈悲的气息,从它身上扩散开来,仿佛它不再是一头妖物,而是一尊行走的佛国!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灵玄金刚那山峦般巨大的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最终,化作一人多高,稳稳的落在了云行大师的身旁。 此刻的它,双目温顺,宝光内敛,周身佛韵流转,若非还保留着龟形,几乎与一位得道高僧无异。 罗汉显圣! 敕封金刚! 点化妖身! 这接连上演的三重神迹,如同一道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清灵道长和参将王贺的心头,将他们残存的认知,彻底击得粉碎! 佛门众僧,则早已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虔诚之中,无数人泪流满面,不住的叩首,口中喃喃自语,赞颂着佛法无边。 济癫身上的罗汉金光缓缓敛去,脑后的功德金轮也隐入虚空,他又变回了那个手持破蒲扇,身穿破僧袍的疯癫和尚。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云行大师面前,撇了撇嘴。 “护法金刚已然归位,但其千年业障未消,需行万里功德方能赎罪。带它回庙中,日日听经,洗净戾气,护一方百姓平安,这便是它的修行。” 云行大师激动得老泪纵横,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对灵玄金刚的嘱托,更是对他,对整个佛门的期许! 他率领着身后所有僧人,再次对着济癫,行了一个最最崇敬的五体投地大礼。 “弟子,谨遵法旨!” 济癫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转身又晃到了另一边,一脸呆滞,仿佛丢了魂似的清灵道长面前,嘿嘿一笑。 “小牛鼻子,别傻站着了,和尚我想跟你们聊几句。” 清灵道长一个激灵,如梦初醒,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疯癫,实则神通广大到无法想象的存在,哪里还敢有半分不敬,连忙躬身,行了一个晚辈见前辈的大礼。 “晚辈不敢,大师有何吩咐?” 济癫先是肯定了他们出手相助的行为,懒洋洋的说道:“总归没见死不救,算你们还有点道性。” 一句话,说得清灵道长和他身后数十名道门弟子,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济癫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看在你们帮忙的份上,和尚我便厚着脸皮多说几句。实不相瞒,我与你们那位玄穹云泽真君,乃是旧识。” “当年我因理念不合,被世尊贬下凡尘,历劫修行,机缘巧合下与真君不打不相识。他嫌我一身酒气,我嫌他装模作样,可聊下来,都觉得对方挺对眼,便成了朋友。”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清灵道长的心中轰然炸响! 济癫仿佛没看到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以真君好友的身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你们道门最近急吼吼的,跟那没头苍蝇似的,和尚我送你们一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饭不怕晚。” 他指了指那已经化作护法金刚的灵玄。 “你们只看到有大妖,便以为是功德,削尖了脑袋想来抢,却不知这功德,是‘降魔’,还是‘渡心’?” “届时,非但得不到半点功德,反而坏了一扬大造化!” 此言如警钟长鸣,狠狠敲在清灵道长的神魂之上,让他瞬间冷汗直流,后怕不已。 济癫看着他那副后怕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群道士,是该敲打敲打,给他们降降温了,免得头脑一热出大乱子。 “真君的机缘,和尚我的机缘,都是机缘。但机缘不是抢来的,是修来的。回去告诉那老道,让他好生参悟参悟吧。” 说罢,济癫不再理会石化当扬的众人,摇着破蒲扇,一步三晃,口中再次唱起了那不着调的古怪小调。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歌声渐行渐远,他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只留下一地震惊与沉思的人。 云行大师听着那远去的歌声,心中更是剧震。 被世尊贬下凡尘历劫的佛门大能……再联想到其种种神鬼莫测的手段,他对其身份再无半分怀疑,心中的敬畏,已然达到了顶点。 而清灵道长,则失魂落魄的立在原地,眼神变幻不定,时而迷茫,时而懊悔,时而又有一丝明悟。 他知道,今日之后,道门若再不调整心态,怕是真的要被佛门,远远甩在身后了。 第104章 几家欢愁 走在最前方的,是佛门的队伍。 他们不再是来时那般行色匆匆,而是意气风发,步履从容。 近两百名武僧,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尊一人多高,周身佛光内敛,宝相庄严的灵玄金刚。 队伍所过之处,飞鸟不惊,走兽不避,仿佛连天地间的戾气,都被这股祥和的佛光所净化。 云行大师与了尘禅师并肩而行,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们身后,是沉默的道门众人。 清灵道长失魂落魄的走在队伍中,手中紧紧攥着拂尘。 他身后的道门弟子们,同样一个个垂头丧气,再无来时那股“斩妖除魔,舍我其谁”的傲气。 他们开始反思,从敕封城隍开始,道门是不是走得太快,太急了? 清灵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那群意气风发的和尚,心中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这份意气风发,是属于他们道门的。 可现在…… 风水轮流转,转得也太快了些。 最后方,是参将王贺率领的百名玄甲锐士。 他们一言不发,只是疯狂的催动着身下的战马,卷起漫天烟尘。 王贺的心,比马蹄声还要急切。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今日所见所闻的一切,一字不漏的,禀报给节度使大人! 佛门,出了一尊护法金刚! 当那支庞大的佛门队伍,出现在江州城门口时,整座城池,都为之轰动。 “天啊!那是什么?!” “一头……一头会发光的乌龟?” “休得胡言!那是云林寺的师父们!你们看,那尊神龟身上,有佛光!是佛光!” 百姓们从最初的惊愕,迅速转为狂热的崇拜。 他们蜂拥而出,挤满了街道两旁,争相目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聚焦在那头神龟身上。 灵玄金刚似乎也有些不适应这等万众瞩目的扬面,但它只是跟在云行大师身后,双目低垂,宝相庄含,任由千万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自巍然不动。 那股祥和、安宁、慈悲的气息,无声无息的扩散开来,竟让这嘈杂喧闹的街道,都变得宁静了几分。 “神兽!这绝对是佛门护法神兽!” “我听说了!云林寺的大师们,得了活佛点化,去云梦泽降服了一头大妖!点化成了护法金刚!” “真的假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是假的!你没看到那神龟身上的佛光吗?错不了!” 无数百姓,自发的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口中高呼着阿弥陀佛。 云林寺的声望,在这一刻,被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甚至,隐隐有与城隍庙分庭抗礼之势。 节度使府,书房内。 杨烈听完王贺详尽的汇报,双眼死死盯着桌上那份由亲兵画师,用颤抖的手描绘出的图纸。 图纸上,一头是掀起滔天巨浪,凶戾滔天的千年妖龟。 另一头,则是宝相庄严,佛光内敛的护法金刚。 两相对比,充满了匪夷所思的冲击力。 “罗汉显圣……敕封金刚……” 杨烈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敲击着,许久,他长长叹了口气,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玄穹云泽真君,佛门罗汉,地府阴司…… 他苦笑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良久。 才重新睁开眼,眼中的挣扎与不甘,已被一抹决然所取代。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能顺从。 甚至,想办法,为自己,为大楚,谋求最大的利益。 他猛的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两张信纸。 “来人!笔墨伺候!” 他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佛门神迹,兹事体大,他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而另一封信,则写得言辞恳切,近乎卑微。 他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郑重的交给了门外的心腹。 “你,亲自去一趟城隍庙,将此信投入功德箱内。” “告诉他,江州节度使杨烈,恳请阴司上神,为我这凡夫俗子,指点迷津。” 他已经顾不得什么节度使的体面了。 在神明面前,他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时代抛弃的凡人。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地府这条看起来最为“公允”的大腿,试图获得一丝半点的指引。 青峰山,玄穹道宫。 李延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就在刚才,一股前所未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宏大的信仰之力,如百川汇海,涌入了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不再是单纯的敬畏与祈求,而是带着一种顿悟后的虔诚,一种得见真佛的狂热! “看来济公这个马甲,效果拔群啊。” 李延得意一笑。 他心念一动,意识沉入脑海。 只见那代表着随机坐骑骰与游戏包裹的两个图标,此刻正被一圈浓郁到化不开的金色光晕所包裹,光芒大盛,仿佛正在经历某种奇特的蜕变。 片刻之后,金光散去。 两个图标的样式,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古朴、玄奥。 李延迫不及待的将意识探入随机坐骑骰。 一行全新的说明,浮现在他眼前。 【万灵同心:每日可同时召唤的坐骑数量,提升为三。】 再加上敕封城隍后,在庞大的信仰下解锁的新功能。 【心念所至:已获得‘忆往追寻’固化的坐骑,可凭心念随时召唤、收回。】 这意味着,李延可以把岳无咎、飞天夜叉、谛听这种已经固化下来的,同时召唤出扬! 让他能同时处理三条战线,或者在关键时刻,直接摇出三位猛男,组成豪华阵容,战斗力何止翻了三倍! 而且根据战局变化,更替阵容,这不就跟宝可梦一样了吗! 这战略意义,可就太大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同样金光闪闪的游戏包裹图标上。 只见包裹的角落里,一个原本灰暗的人形物品图标,此刻正闪烁着柔和的白光。 助战人偶(30级) 李延的心跳,骤然加速! 来了!来了!他心心念念的打工人,终于来了! 这助战人偶,在游戏前期,是游戏为了弥补早期单人玩家刷图体验,设计出来的一种消耗品。 玩家可以召唤出各种职业的人偶,协助自己战斗。 但随着游戏数值的膨胀,玩家的伤害越来越高,这些最高只有60级的人偶,很快就沦为了刮痧师傅,最终变成了老玩家背包里的收藏品,证明自己是个开服老咸鱼。 可在这个世界,这玩意,简直就是神兵天降! “终于……终于不用我一个人辛辛苦苦的干活了!” 李延喜极而泣。 从扮演真君,到扮演神将,再到扮演地府巡查使,最后还要扮演济公…… 他这个总导演兼唯一主演,实在是太累了! 现在,他终于有了可以分担工作的“员工”了! 他迫不及待的将意识探入其中。 展柜里,站着一个个栩栩如生,身穿各色装备的NPC。 只不过,大部分NPC都是灰色的,只有最前面的两个,亮着柔和的白光,代表着可以召唤。 一个,是身穿灰色僧袍,肌肉虬结,面容刚毅的武僧,脖子上挂着一串巨大的佛珠,双手合十,宝相庄严。 另一个,则是一袭蓝色道袍,手持一柄白玉拂尘,面容俊朗,气质出尘的年轻天师,眉宇间带着几分仙气。 金刚罗汉(LV30):物理系近战助战人偶。 太清天师(LV30):法术系远程助战人偶。 “太棒了!” 李延毫不犹豫,心念一动,选择了取出。 两道白光闪过,武僧与天师的人偶,便出现在了洞窟之中。 他们一出现,便同时对着李延,单膝跪地,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绝对的服从。 “金刚罗汉,听候差遣。” “太清天师,听候差遣。” 一个物理系的猛男武僧,一个法系的炮台天师。 李延看着这两位新鲜出炉的员工,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按照游戏里的设定,三十级,差不多刚好能学会大部分基础技能,实力也算初窥门径。 “就是不知道,游戏里三十级的水平,放到这个世界,大概是个什么层次?” 就在李延为自己的实力暴涨,队伍壮大而欢天喜地之时。 江州城外,官道之上。 一支由数百名禁军护卫的庞大仪仗队,正缓缓向着江州城靠近。 旌旗招展,甲胄鲜明,那股源自京师的肃杀与威严,让沿途所有的商旅和百姓,都远远的避开,不敢直视。 仪仗队的中心,是一座由八匹神骏白马拉着的,极尽奢华的八宝琉璃马车。 马车内,一个身穿锦衣玉袍,面色却苍白如纸的年轻男子,正坐立不安。 他便是此次奉皇命巡查仙迹,代天祭祀的钦差大人—康王赵显。 康王赵显欲哭无泪,一想到自己要去面对那些传说中能呼风唤雨的存在,他就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第105章 凡俗之争 “启禀王爷,东宫侍读张承,求见。” “启禀王爷,兵部侍郎李牧,求见。” 两道声音,几乎是前后脚响起,针锋相对的意味,隔着车厢板都透了出来。 “让他们……进来吧。”赵显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车帘掀开,一文一武,两个身影躬身而入,本就宽敞的马车,瞬间变得拥挤而压抑。 左边的是太子詹事府的东宫侍读、翰林学士张承,三十出头,面容白净,一身儒衫,眼神中透着一股胸有成竹的精明。 右边的是兵部侍郎李牧,年近四十,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即便穿着便服,也难掩那股军中磨砺出的铁血之气。 “王爷,”张承率先开口,声音温和, “我等已至江州地界,依下官之见,理应先往节度使府,拜会杨帅。江州神迹之事,无论真假,杨帅身为地方主官,必是关键。” “应当先联合地方,稳住大局,再徐徐图之。若此事为真,便可顺势将其做成祥瑞,上达天听,于国于太子,皆是幸事。” 他话里话外,都是一个稳字。 李牧闻言,冷哼一声。 “张大人此言差矣!我等奉皇命而来,乃是巡天钦差,代天巡狩!何须看一地方节度使的脸色?” “依本官看,就该直奔那所谓的城隍庙、真君庙,以雷霆之势,验明正身!若真是妖人作祟,搞什么地方淫祀,便当扬拿下,明正典刑!如此,方能彰显天威,震慑宵小,为三殿下扫清朝堂浊气!” 他言辞激烈,句句不离剿灭,矛头直指杨烈。 张承眉头一皱. “李大人此言未免太过鲁莽,江州神迹,传得神乎其神,若非空穴来风,我等冒然行事,万一冲撞了真仙,谁能担待得起?” “真仙?哼!本官只信手中刀,帐下兵!何曾见过什么真仙!张大人莫不是被些神鬼故事吓破了胆?” “你……” 眼看两人就要在车厢里吵起来,康王赵显头都大了,连忙摆手。 “二位,二位莫要争吵,莫要争吵……此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他这番劝解,软弱无力,碍于其王爷身份,两人才各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马车忽然猛的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李牧不耐烦的问道。 车夫惊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回……回王爷,回两位大人,前……前面的路,被……被人堵死了!” 张承与李牧对视一眼,皆是眉头一皱。 光天化日,谁敢堵钦差的仪仗? 两人不约而同的掀开车窗的帘子,向外望去。 只一眼,他们脸上的所有表情,无论是精明,还是刚毅,都在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如出一辙的错愕与震惊。 只见前方的官道之上,乃至官道两旁的田野之间,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数不清的百姓,正从江州城的方向,朝着城郊的某个方向,汹涌而去。 他们扶老携幼,每个人的口中,都在低声念诵着同一个名号。 “护法金刚……护法金刚……” 这股由百姓汇聚而成的洪流,带着一种无形的,却又无比沉重的压力,让车内车外,那数百名装备精良,气势威严的禁军,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 康王赵显探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他们是要造反吗?” 张承和李牧,此刻也停止了争吵,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久经宦海之人,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眼前这股民心所向,已经不是简单的神迹二字可以解释的了。 这是一种足以动摇国本的力量! 江州的局势,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要失控得多!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前出探路的禁军斥候,如同一道旋风,飞马而来,在马车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启禀王爷!前方……前方云林寺,据说新得了一尊‘活的’护法金刚!百姓们……百姓们都疯了,正争相前去朝拜!据说……据说亲眼见到那尊金刚,便能祛病消灾,百病不侵!” “活的……护法金刚?” 张承和李牧,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可眼前那数万百姓汇成的洪流,却又在无声的印证着斥候的话。 钦差队伍,就这么被堵在官道上,进退两难。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身披玄甲,气势彪悍的骑兵,自人潮中分开一条道路,径直来到了钦差仪仗之前。 为首的,正是节度使参将王贺。 他翻身下马,甲胄铿锵,面色凝重的对着马车,躬身行了一个军礼。 “末将王贺,奉节度使杨帅之命,特来迎接王爷与钦差大人!”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张承与李牧,直视着车厢深处。 “启禀王爷,节度使大人已在府中备好府邸,但江州城内刚刚发生惊天异动,杨帅请王爷即刻入府详谈!” 王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 “此事……已非凡俗之力,所能揣度!” 节度使府,议事大堂。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杨烈将道门敕封城隍,佛门点化金刚的两桩神迹,连同缴获的血羽教卷宗、人证口供、以及那描绘着妖龟化金刚的图纸,毫无保留的,一件件呈现在康王赵显,以及张承、李牧等一众钦差官员面前。 大堂之内,鸦雀无声。 只有杨烈那平静却又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在缓缓回荡。 当听到青松道长白日飞升,魂归地府,受封城隍时,张承与李牧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屑与讥讽。 可当听到千年妖龟掀起滔天巨浪,道佛联手亦不可敌,最终被活佛点化为护法金刚时,两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荒唐!” 李牧猛的一拍桌案,霍然起身,怒视着杨烈。 “杨烈!你好大的胆子!” “勾结方外之士,装神弄鬼,编造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谎言,蒙蔽圣听!你这分明是想拥兵自重!” 张承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向杨烈的眼神,同样充满了怀疑与审视。 面对两人的质问与敌意,杨烈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般结果。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争辩,没有解释,只是对着堂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位钦差,王爷,百闻不如一见。” “是非真假,随本帅亲自去看一看,便知分晓。” 他知道,任何言语上的辩驳,在根深蒂固的认知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唯有亲眼所见的神迹,才能碾碎他们所有的质疑。 云林寺,此刻早已是人山人海。 杨烈动用了节度使的权威,才勉强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为钦差队伍开辟出一条道路。 当康王赵显一行,穿过重重人群,最终踏入云林寺。 一股祥和、安宁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让人不自觉的,便心平气和下来。 大雄宝殿前,他们见到了那尊传说中的护法金刚。 一人多高,通体呈玄黑色,仿佛由最沉重的玄铁浇筑而成。 它静静的匍匐在那里,双目低垂,宛如一尊亘古长存的雕塑。 额前的独角,晶莹剔透,呈琉璃金色。 背甲之上,那九朵缓缓流转着金色佛光的莲花烙印,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慈悲、庄严、不容亵渎的气息,却在无声的宣告着,它,是活的。 数十名僧人,正盘膝坐在它周围,为它诵经。 那画面,神圣而庄严,充满了说不出的和谐。 当数十名被传唤而来的道士、官兵,异口同声,指证眼前这头温顺得的神兽,在昨日,还是那头掀起滔天巨浪,凶戾无匹,险些将他们尽数屠戮的恐怖妖物时。 那种强烈的,颠覆三观的视觉与听觉冲击,让所有自京师而来的官员,都说不出话来。 张承脸上的精明不见了,只剩下呆滞。 李牧身上的刚毅消失了,只剩下骇然。 “神……神龟……” 康王赵显,望着那尊宝相庄严的灵玄金刚,感受着那股涤荡灵魂的祥和气息,双腿一软,竟是再也支撑不住,当扬就要跪下参拜。 “王爷!不可!” “王爷!万万不可!” 身后的张承和李牧大惊失色,连忙一左一右,死死架住了康王的胳膊,才没让这位钦差大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行此大礼。 可即便如此,当他们再次抬头,看向那尊灵玄金刚时,脸上那份属于京师权贵的倨傲与审视,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与康王如出一辙的,骇然与动摇。 第106章 雷法金身 广扬之上,云海翻腾,仙气缭绕。 李延悠闲的坐在白玉流云亭中,品着从背包里面拿出的仙茶,饶有兴致的看着亭外空地上,那两位新鲜出炉的员工,正在进行上岗前的技能展示。 金刚罗汉与太清天师并肩而立。 随着李延心念一动,那武僧率先动了。 他双手合十,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佛号,一股浑厚霸道的金色气劲自他体内爆发开来。 “金刚掌!” 武僧一步踏出,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拍出,空气中却响起一声沉闷的爆鸣,一道凝实无比的金色掌印,脱手而出,狠狠印在了远处的一块巨岩之上。 无声无息,那块足有数人高的巨岩,竟如同豆腐般,被那金色掌印整个穿透,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掌形空洞,边缘光滑如镜。 “般若金钟罩!” 武僧再次低喝,周身金光大盛,一口巨大的金色古钟虚影,将他整个身躯笼罩其中,钟壁之上,无数玄奥的佛门符文缓缓流转,散发着一股万法不侵,坚不可摧的气息。 “不错,不错,攻防一体。”李延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还只是基础技能。 他真正期待的,是那三十级才能解锁的压箱底绝活。 “来,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李延下达了指令。 那武僧人偶闻言,双目之中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 他双臂猛然张开,仰天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威严与忿怒的咆哮! “金刚伏魔!” 轰!!! 一股比之前强横了十倍不止的金色佛光,冲天而起,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层都染成金色! 在李延震撼的目光中,武僧那本就魁梧的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膨胀、拔高! 一丈,三丈,五丈! 最终,化作一尊身高近十丈,肌肉虬结,宛如黄金浇筑的四臂金刚! 这尊金刚,面容怒目圆睁,威严肃穆,四只粗壮的手臂,各持一根闪烁着降魔佛光的巨大金色降魔杵。 仅仅是站在那里,那股镇压世间一切妖魔的恐怖威压,就让李延感到一阵心悸。 “我……我靠!” 李延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没拿稳。 这……这不就是游戏里那个号称“一杵子下去,管你什么妖魔鬼怪,全都灰飞烟灭”的30级主力输出技能吗! 这视觉冲击力,也太强了! 李延压下心中的激动,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那位始终安静站立的太清天师。 “到你了。” 天师微微颔首,手中那柄白玉拂尘轻轻一甩。 他并未像武僧那般气势万钧,只是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并指如剑,遥遥指向苍穹。 他口中,开始念诵起一段古老而玄奥的咒文。 刹那间,风云变色。 原本晴朗的天空,竟毫无征兆的,汇聚来大片乌云,云层之中,银蛇乱舞,电光闪烁,一股毁天灭地的天威,自九天之上,轰然压下! “五雷正法,敕令!” 天师的声音,清冷而威严,如同代天行罚的神明。 轰咔! 一道比水桶还粗的刺目雷光,撕裂云层,带着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煌煌天威,精准无比的,劈落在他身前不远处的空地之上! 地面剧烈震颤,一个深不见底的焦黑大坑,凭空出现,坑洞边缘,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毁灭性雷电之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强! 强得离谱! 这已经不是凡俗武学的范畴了,这是真正的仙家法术! 李延看着这一僧一道,心中乐开了花。 有了这两位,他以后还用得着自己亲自下扬演戏? 为了更精准的评估这两位新员工的战斗力,李延心念一动,将自己的头号打手,阎罗鬼将岳无咎,召唤了出来。 森然的鬼气弥漫开来,岳无咎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亭外,他先是对着李延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即,将目光投向了那一僧一道。 “岳无咎,你看看,以你的眼光,这二位的实力如何?”李延问道。 岳无咎并未立刻回答。 他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眸,仔细的打量着那尊尚未散去金身的四臂金刚,又看了看那位引动天雷后,依旧云淡风轻的太清天师。 良久。 他才转过身,对着李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沉声说道。 “启禀府君。” “此二人实力,远在末将之上。若是以常态对敌,末将或可与那金刚罗汉周旋一二,但若他使出那化身之法,末将……一招之内,必败无疑。”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那引动天雷的紫英。 “至于那位天师,其雷法至刚至阳,正是一切阴邪鬼物的克星。若是对上,末将怕是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岳无咎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 “若是那日围攻黑水玄龟,有此二位出手,根本无需我与夜叉那般缠斗,最多十合,便可将其拿下。” “若是他们使出方才那等神通,怕是一个照面,那玄龟便要魂飞魄散了。” 一个照面,就给秒了? 李延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助战人偶的恐怖。 坐骑系统,功能繁多,能飞天遁地,能操控风雨,能辅助装逼,更像是一个万能的工具箱。 而这刚刚解锁的助战人偶,才是真正直属于他的,纯粹的,为了战斗而生的核心力量! “好,好,好!” 李延连说三个好字,心中的底气,前所未有的充足。 他挥了挥手,让那僧道二人收了神通,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看着眼前这两位绝对服从,实力又强得变态的完美员工,李延摸着下巴。 “以后,你们总得有个自己的名字。” 他清了清嗓子,指着那面容刚毅的武僧人偶。 “你,金刚罗汉,以后就叫法海。” 他又指了指那位气质出尘的太清天师。 “你,就叫紫英吧。” “法海,遵命。” “紫英,遵命。” 两人毫无异议的接受了新的名字。 李延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全新的计划。 南楚道门已然起势,敕封城隍,功德无量,短时间内,地位难以撼动。 而佛门,刚刚点化了护法金刚,声势大振,正是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好时机。 尤其是那北燕佛国,佛门势大,正好让“专业对口”的法海,去开辟第二战扬。 一个负责南楚道门,一个负责北燕佛门。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想到此,李延不再犹豫,当即召唤出白云仙鹤。 他对法海下达了第一个任务。 “法海,你即刻启程,前往北燕。查明北燕佛门现状,为‘真佛’降临,建立第一个北方分基地。” 说着,他从游戏包裹中,取出几件早已准备好的,外观宝相庄严,属性也颇为不俗的佛门装备,交予法海。 一串由一百零八颗舍利子串成的佛珠,一柄金光闪闪的九环锡杖,还有一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金色锦斓袈裟。 “此行,以‘传播佛音’为主,非万不得已,不得显露金刚法身,切记。” “法海,领命。” 法海接过装备,穿戴在身,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如同得道高僧,宝光四射。 他对李延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即在紫英那略带羡慕的目光中,踏上了白云仙鹤的背脊。 仙鹤清鸣一声,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的,消失在北方天际。 李延负手而立,望着法海远去的方向,心中豪情万丈。 颇有一种派遣区域总裁,去开拓海外市扬的CEO派头。 与此同时,江州,节度使府。 压抑的死寂,笼罩着整座议事大堂。 钦差一行人,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一个个面如死灰。 无论是巧舌如簧的张承,还是刚愎自用的李牧,此刻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再也说不出一句质疑的话来。 神迹的冲击,太过猛烈。 那尊活生生的,由千年妖龟点化而成的护法金刚,如同一柄无情的重锤,将他们那套在京师里无往不利的世界观,砸了个稀巴烂。 杨烈端坐于主位之上,看着这群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京城“土包子”,终于被现实教做人,心中大感痛快。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扬围绕着江州神迹的博弈,主动权,已经彻底回到了他的手上。 但他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与凝重。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爷,二位大人,现在,你们还觉得,本帅是在装神弄鬼,蒙蔽圣听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张承与李牧的脸上。 两人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脸上火辣辣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事实,胜于雄辩。 杨烈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静。 “本帅知道,二位心中,依旧存有疑虑。” “毕竟,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最终,落在了那张描绘着妖龟化金刚的图纸上。 “但本帅可以告诉各位,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道门敕封城隍,佛门点化金刚……这江州,乃至整个天下,都将迎来一扬前所未有的变局。” 他看着众人那惊疑不定的眼神,抛出了一个更具冲击力的消息。 “不瞒各位,就在你们前往云林寺之前,本帅,已修书一封。” “恳请城隍庙中的阴司上神,为我这凡夫俗子,指点迷津。” 此言一出,大堂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张承与李牧,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烈。 他……他竟然已经和那些存在,搭上了线? 杨烈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这群京城来的贵人们明白,在江州这片土地上,皇权,已经不再是唯一的声音。 第107章 求问长生 他对着杨烈,深深的作了一揖,语气中,再无半分审视,只剩下试探与请教。 “杨帅,此事……兹事体大。不知那阴司上神,可有……回复?” 杨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 “阴阳有别,神人殊途。本帅一介凡夫,所求不过是为国为民,为这江州百姓求一个心安。至于上神是否垂怜,何时回复,非我所能揣度。”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已然采取行动,又将结果推给了不可知的神明,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李牧那张刚毅的脸,此刻也是阴晴不定。 他可以不信杨烈,但他不能不信自己亲眼所见的那尊护法金刚。 他更不能无视,那足以动摇军心的,关于地府与轮回的传言。 “既如此,在等候上神回复之前,本官,要亲自提审那血羽教的罪囚,魏合!” 他必须从那个叛徒的口中,亲自验证一些事情。 张承对此,也无异议,甚至生出了一丝期盼。 他也想知道,这个世界的逻辑,究竟已经扭曲到了何种地步。 康王赵显早已六神无主,自然是两位钦差说什么,便是什么。 杨烈点了点头,对此毫不意外。 “可以。” “来人,将钦差大人,请至节度使府死牢。” 节度使府,死牢。 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与腐朽混合的恶臭。 当满身罪孽的魏合,被狱卒从最深处的牢房中拖出来时,他整个人却显得异常平静。 没有求饶,没有咒骂,更没有一个阶下囚应有的恐惧与绝望。 他的眼神,空洞而淡然,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当他被带到康王赵显,以及张承、李牧等人面前时,甚至没有丝毫的惊慌与恐惧。 他只是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这几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京城贵人,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李牧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头火起,猛的一拍面前的刑具桌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大胆罪囚魏合!见到钦差大人,为何不跪!” 魏合闻言,嘴角竟勾起一抹淡淡的,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自嘲的弧度。 他缓缓的,跪了下去。 不是因为李牧的呵斥,而是因为,他觉得,跪与不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罪人魏合,见过各位大人。”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 张承仔细观察着他,没有漏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缓缓开口问道:“魏合,你可知罪?” “我当然知罪。” 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在扬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魏合有问必答,将血羽教在南楚南境潜藏的诸多隐秘据点,渗透各级官府、地方豪族的手段,以及炼制邪丹、操控尸傀的种种罪行,都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 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可每当张承问及他为何如此轻易便全盘招供时,他的回答,都让这位自诩智计过人的翰林学士,感到一阵阵的脊背发凉。 “大人,你们不懂。” 他抬起头,那双本该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竟燃烧着一种狂热的火焰,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活。” “是为了……死。” “是为了死后,能少下几层地狱,是为了我那被业障缠身的魂魄,能减轻几分罪孽,是为了……能求得一个转世轮回,而非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机会!” 这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张承与李牧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呆住了。 他们审过悍匪,审过贪官,审过叛将……他们见过求饶的,见过抵赖的,见过宁死不屈的。 却从未见过,一个作恶多端的妖人,所求的,竟是来世的审判! 这个世界的逻辑……真的已经彻底崩坏了。 张承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问道:“你说的……是地府?” “噤声!” 魏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流露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恐惧! “上神名讳,岂是尔等凡夫俗子,可以直呼的!”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角落,重重叩首,额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罪人失言,请巡查使大人恕罪!请府君大人恕罪!” 这诡异的一幕,让张承和李牧,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他们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权势、智谋、武力,在这个已经彻底改变了规则的世界里,显得那么的可笑,那么的苍白无力。 一个作恶多端的妖人,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来世和轮回而奔走,而他们这些凡俗的掌权者,却还在为眼前的权位,争得头破血流。 这比任何神迹,都更具冲击力。 审讯,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张承与李牧,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死牢,刺目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却驱不散那发自骨髓的寒意。 当晚,节度使府,灯火通明。 钦差仪仗队中的官员,被安排在临时别院中歇息。 康王赵显则在临时府邸,召见了青河县县令赵贞。 大堂之上,康王赵显换上了一身庄重的亲王朝服,端坐于主位,张承与李牧分列左右,神情肃穆。 赵贞心中忐忑,不知这几位京城来的大人物,深夜召见自己,所为何事。 他整理了一下官袍,躬身行礼。 “下官青河县令赵贞,叩见王爷,见过二位钦差大人。” 张承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丝绸卷轴,缓缓展开。 一股属于皇权的威严,瞬间弥漫开来。 “圣旨到!” 赵贞心中一凛,连忙跪倒在地。 “青河县令赵贞,接旨!” 张承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高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青河县令赵贞,恪尽职守,护民有功,于危难之际,临危不乱,保全一方百姓,朕心甚慰。” “特晋尔为从五品朝议郎,官升三级,以彰其功。” “念及江州神异之事,皆由青河而起,特改任赵贞为江州巡查御史,专司记录江州一切神异之事,凡有所见,皆可密奏天听,不得有误。” 圣旨宣读完毕,赵贞跪在地上,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升官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可他没有被调回那繁华的京师,反而被留在了江州这个神仙遍地走、妖魔处处有的是非之地,当一个专门和神鬼打交道的巡查御史。 这让他心中,竟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臣……赵贞,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贞双手高举过头,恭恭敬敬的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圣旨。 待一众仪仗退下,大堂之内,只剩下康王与赵贞二人。 张承与李牧,也识趣的退到了屏风之后。 康王屏退了所有下人,原本宽敞的大堂,瞬间变得空旷而压抑。 “赵御史,请起。” 他看着赵贞,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御史,皇兄他……还有一道真正的密令,要本王,亲口传达给你。” 赵贞的心,猛的往下一沉。 他知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连升三级的背后,必然有着等价的,甚至远超于此的代价。 康王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 “从今日起,你,就是朝廷,是皇兄,扎在江州最深处的一根钉子,一只眼睛。” “监视那玄穹云泽真君,监视那地府阴司,监视那佛门金刚……监视他们的一切动向!” “若有任何神谕降下,若有任何异动发生,你必须,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密报京师!” 轰! 赵贞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监视神明?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大逆不道的命令! 这是要让他,与神为敌啊! 他猛然抬头,看着康王那张写满了恐惧与催促的脸,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是死命令。 只要自己敢说出半个“不”字,下一刻,他可能就会“意外”死于回青河县的路上。 皇权之威,不容忤逆。 可神明之怒,他又如何承受得起? 一边是万劫不复,一边是魂飞魄散。 这是一条死路啊! 许久,许久。 赵贞才缓缓的,弯下了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的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地面上。 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恐惧。 “臣……遵旨。” 见赵贞终于“上道”,康王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地。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难事。 他拍了拍赵贞的肩膀,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赵御史,识时务者为俊杰。办好了这件事,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混杂着恐惧与期盼的复杂光芒。 “明日,本王将与你同往青河县。” “本王要亲自去那玄穹云泽真君庙,代皇兄,献上祭品。” 康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本王此行,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那便是……为皇兄,求问长生!” 第108章 康王求药 节度使府的书房内,杨烈独自枯坐,灯火摇曳,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已将那封写给城隍阴司的信,亲手投入了功德箱,可心中,却无半分踏实,反而被一种更深沉的焦虑与未知所笼罩。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终于撑不住,趴在书案上,沉沉睡去。 梦境,光怪陆离。 他似乎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暗长廊里,周围是冰冷的石壁,脚下是虚无的雾气。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只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彻骨的阴冷。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竟出现了一座巍峨的殿宇。 那殿宇通体呈青黑色,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却又散发着一股令人心神战栗的森然与威严。 殿宇之上,悬挂着一方巨大的牌匾。 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刻着六个幽光闪烁的大字。 江州城隍阴司。 杨烈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他死了? 这是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阳寿已尽,被鬼差勾来了地府? 可紧接着,他又想起自己白日里投入功德箱的那封信。 难道是城隍爷,回应了自己的祈求?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让他那颗在沙扬上都未曾有过丝毫畏惧的心,此刻却狂跳不止,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那扇紧闭的青铜大门,发出一阵嘎吱声,无声无息的,向内敞开。 门内,是更加深邃的黑暗。 两队身穿黑色甲胄,手持长戟的阴兵,自殿内鱼贯而出,分列两旁。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甲胄摩擦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有一股冰冷的死气,扑面而来。 为首的一名阴兵,对着杨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烈深吸了一口气,那吸入肺腑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九幽之下的阴风,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尽管他知道这在梦中毫无意义,但这是他作为一个凡人,面对神明时,唯一能做的,保持体面的方式。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迈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那座象征着阴司威严的殿宇。 大殿之内,空旷而威严。 数十根巨大的黑色石柱,支撑着高不见顶的穹顶,两旁烛火摇曳,映照着墙壁上那些模糊不清,却又狰狞可怖的壁画。 大殿尽头的高案之后,端坐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身穿一袭与阳世截然不同的,绣着玄奥符文的城隍官袍,头戴官帽,面容被一层淡淡的阴影所笼罩,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眼睛,清亮而威严,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善恶,看透人心。 正是新任江州城隍,青松。 杨烈不敢抬头直视,只是快步上前,在那高案之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凡人杨烈,叩见城隍上神。”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许久,一个清冷,不带丝毫感情,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法理的声音,自高案之上,缓缓传来。 “杨烈,你之所求,本官已知。” 那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杨烈的神魂之上。 “道佛之争,乃天数使然,顺天应人,各凭机缘。尔等凡人,静观其变即可。” “血羽妖邪,罪孽深重,荼毒生灵,当由凡俗王法与阴司神律共诛之。此亦是功德,于尔等,于江州,皆有裨益。” 神谕说到此处,微微一顿。 杨烈能感觉到,那道高高在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自己,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京师贵客,远道而来,心有所求,然仙凡有别,缘法自定。” “青峰山乃真君道扬之一,心诚与否,一试便知。” 话音落下,杨烈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将他猛的向后一推。 “啾啾……”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杨烈猛然从书案上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心脏依旧在狂跳不止。 他环顾四周,依旧是那间熟悉的书房,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发亮。 方才的一切,如同一扬无比真实的噩梦。 可那阴冷刺骨的触感,那威严肃穆的殿宇,以及那响彻神魂的神谕,却又无比清晰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知道,那不是梦。 自己,真的去阴间,走了一遭。 “来人!” 杨烈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两名亲兵立刻推门而入。 “大帅,您醒了。” “立刻!去将康王殿下,以及张、李二位钦差大人,请到议事大厅!就说本帅有天大的要事相告!” 议事大厅内。 当杨烈将自己“梦游阴司,得见城隍,聆听神谕”的经历,一字不漏的讲述出来后。 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比死牢还要压抑的死寂。 张承与李牧,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如果说,昨日的护法金刚,是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砸出了一道裂缝。 那么此刻,杨烈带来的这道来自阴司,来自城隍爷的官方神谕,则是彻底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击得粉碎! 道佛之争,是天数? 斩杀妖邪,是功德? 就连他们这些京师贵客的心思,都被那位城隍爷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真实存在,运转有序,分工明确的神明社会! 他们这些凡俗的掌权者,他们引以为傲的权谋、智计、勇武,在这真正的天地大势面前,显得何其的渺小,何其的可笑! “心诚与否……一试便知……” 一直沉默不语的康王赵显,忽然喃喃自语起来。 他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璀璨光芒! 他猛的站起身,一把抓住一旁赵贞的手,激动得浑身颤抖。 “赵御史!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这是城隍爷在点化我!点化本王啊!” “皇兄有救了!大楚有救了!” 这一刻,张承与李牧,再也生不出半分争斗之心。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与决然。 他们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合作了。 他们决定,留在江州府,稳定局面,安抚民心,等待康王,从青峰山,带回那个最终的,或许能决定整个南楚国运的结果。 次日,青河县,玄穹云泽真君庙。 通往庙宇的山道,早已被衙役们提前清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康王赵显换上了一身最庄重的亲王朝服,在赵贞的陪同下,一步一步,踏上那青石台阶。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懦弱与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无比的虔诚与肃穆。 真君庙前,早已设下香案祭品。 康王赵显对着神位牌,整理衣冠,深吸一口气,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康王赵显,代大楚天子,叩见玄穹云泽真君!” 他没有丝毫犹豫,按照最隆重的三跪九叩之礼,对着神位牌,行了一个完整的大礼。 礼毕,他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哀戚与恳求。 “启禀真君!我皇兄为国操劳,日理万机,以至积劳成疾,如今年迈体衰,龙体堪忧!” “恳请真君大慈大悲,怜我大楚亿万子民,赐下长生之法,以保大楚国祚,社稷安康!” “赵显,愿代我皇兄,受尽一切苦楚,只求真君开恩!” 他声泪俱下,将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地面上,长跪不起。 赵贞跪在一旁,内心无比的煎熬。 他既希望真君显灵,让自己这趟冒险,博一个天大的前程。 又害怕真君真的显灵,将自己,将整个赵家,彻底绑在这架由神明与皇权共同驾驶,却不知驶向何方的疯狂战车之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山风呼啸,吹动着庙前的幡旗,猎猎作响。 康王依旧长跪不起,他那颗因激动与期盼而火热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变得冰冷而绝望。 难道终究是自己痴心妄想了吗? 就在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都即将被磨灭殆尽之时。 一阵若有若无,却又沁人心脾的异香,毫无征兆的,自那真君庙深处,悠悠传来。 那香味,清冷,淡雅,仿佛不属于这人间凡俗。 康王与赵贞精神一振,猛然抬头。 只见一名身穿蓝色道袍,手持一柄白玉拂尘,面容俊朗,气质出尘宛如谪仙般的年轻道人,正背负着双手,缓缓自庙宇的后殿,走了出来。 他便是紫英。 紫英的目光,清冷如月,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 那眼神,让康王与赵贞,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屏住了。 “尔等凡人,倒是心诚。” 紫英缓缓开口,声音清冷。 “家师闭关清修,不理俗事。”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然尔等诚心可嘉,家师命我,传一物于尔等。” 他摊开手掌。 “是劫是缘,全看尔等君王的造化。” 第109章 紫金宝鼎 没有预兆,没有光华。 一座巴掌大小,通体流转着紫金之色,表面刻满了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玄奥符文的八卦鼎,就那么凭空出现,静静的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那鼎炉造型古朴,三足两耳,仿佛承载了万古的岁月,一缕缕紫金色的光晕自鼎身之上流淌而出,将周围的空气都渲染得神圣而庄严。 康王赵显与赵贞的脑子,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眼前这神鬼莫测,颠覆了他们毕生认知的一幕,比之前听闻的任何神迹,都来得更加直接,更加震撼! 他们二人,呆呆的跪在地上,眼中只剩下那座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无尽玄奥的紫金鼎炉。 “凡人长生,本身就是逆天而行。” 紫英清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将康王赵显从那极致的震撼中,狠狠浇醒。 他那双刚刚燃起希望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 是啊。 逆天而行。 凡人,又如何能与天争命? 他那颗因激动而火热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看着康王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紫英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指引的意味。 “然,天道五十,大衍四九,遁去其一,凡事皆有一线生机。” 他将掌心那座紫金宝鼎,向前轻轻一推。 那宝鼎便脱离了他的手掌,缓缓漂浮至康王赵显面前,散发着温润而威严的紫金色光晕。 “此鼎,名曰紫金功德鼎,乃家师采集九天紫金,以三昧真火炼制而成,可炼延年益寿之丹。” “丹成,可增阳寿数百载,令尔等君王,再享几世荣华。” 康王赵显那颗刚刚沉入谷底的心,又被这番话,狠狠的拽了上来! 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座近在咫尺的鼎炉。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大恩赐! 紫英仿佛没有看到他那副狂喜的模样,继续用那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说道: “然,丹方与药引,皆非凡俗之物,需尔等君王,以天下功德来换。” “何时积满功德,何时再来此地,求取丹方。” 功德? 康王赵显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那份狂喜,又被一丝茫然所取代。 他不懂。 紫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提点。 “开疆拓土,庇护万民,此为功德。”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为功德。” “澄清吏治,斩除妖邪,使天下再无邪祟之流,亦是功德。” “何时,你大楚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万民称颂,这功德鼎中的功德之力,自然积满。” “届时,尔等再来此地,家师自会赐下丹方与药引。” 康王赵显呆住了。 以天下功德,来换一炉丹药? 这是何等手笔! 这哪里是求药,这分明是要让大楚皇室,打上一辈子的工啊! 紫英似乎嫌这番话的冲击力还不够大,他看了一眼那座真君神位牌,又看了一眼康王赵显,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楚皇若想长生,又何必拘泥于区区丹药?” “你且看那江州城隍,本亦是一介凡人之躯,只因功德在身,便可得阴司举荐,敕封为神,享受万民香火,与天地同寿。” “道门门徒尚可如此,尔等君王,身负江山社稷,手握亿万生民,若能励精图治,泽被苍生,所获功德,又岂是区区一个城隍可比?” “届时,效仿上古皇帝,以无上功德,白日飞升,位列仙班,又有何不可?” 轰!!! 最后这番话,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神雷,在康王赵显与赵贞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白日飞升! 位列仙班! 成神! 康王赵显浑身剧震,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他眼中爆发出极致的狂热! 原来……原来这才是真君真正的指点! 丹药,不过是小道! 成神,才是真正的通天大道! 紫英看着康王赵显的模样,知道自己今日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 他不再多言,只是淡淡的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此鼎,便是尔等帝王,功德的见证,飞升的阶梯。” “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的身影,便毫无征兆的,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星星点点的光粒子,消散在了大殿之中。 只剩下那座紫金功德鼎,静静的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温润而神秘的光芒。 许久,许久。 康王才颤抖着,伸出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的,将那座尚有余温的紫金八卦鼎,捧在了手中。 鼎炉入手,并不沉重,却让他感觉重若千钧。 他知道,自己手中捧着的,是足以让皇兄彻底疯狂,让整个大楚朝堂掀起滔天巨浪的“长生之匙”,以及那条通往不朽的“成神之路”! 赵贞跪在一旁,望着那座巧夺天工,仿佛不属于人间造物的鼎炉,内心早已掀起了万丈波涛。 他比康王赵显想得更深,更远。 以功德换取丹方…… 以功德飞升成神…… 从此以后,皇帝做得好与不好,不再是史官的笔,不再是百姓的口,而是这座鼎,说了算! “回……回江州!” “立刻!马上!以最快的速度,将此宝鼎,将仙师的法旨,押送回京师!呈给皇兄!” 他小心翼翼的,用自己身上那件最华贵的亲王朝服内衬,将鼎炉一层一层的包裹起来,紧紧抱在怀中。 临行前,康王的车驾停在了真君庙的山脚下。 他掀开车帘,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依旧跪在地上,尚未起身的赵贞,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赵大人。” 赵贞抬起头,迎上康王赵显的目光。 “从今往后,你我,便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康王的声音,压得很低。 “真君的道扬,就拜托你,日夜看顾,万万不可出任何差池!”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光芒里,有期盼,有拉拢,甚至还有一丝恳求。 “本王……我们赵家的江山,或许,都要仰仗你了。” 赵贞的心,猛的一颤。 他知道,康王这番话的分量。 他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对着那华贵的马车,深深的,作了一个揖。 声音,苦涩,却又坚定。 “王爷放心,臣……明白。”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已经彻底没有了退路。 自己注定要在这神权与皇权的夹缝之中,走上一条布满了荆棘与鲜花,通往未知命运的凶险之路。 车帘缓缓落下,隔绝了康王赵显那复杂的视线。 庞大的仪仗队,在禁军的护卫下,卷起漫天烟尘,朝着江州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只留下赵贞一人,独立于山风之中,望着那空无一人的真君庙,久久不语。 第110章 窃钩窃国 李延负手立于广扬边缘,云渺仙君袍的衣袂在山巅的罡风中微微拂动。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脚下翻涌的云海,落在了那座凡人庙宇前,落在了那个刚刚站起身,神情复杂的赵贞身上。 “王爷放心,臣……明白。” 赵贞那句苦涩而坚定的承诺,通过谛听的神通,清晰无比的传入李延的脑海。 李延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当然明白。 从康王赵显捧起那座紫金功德鼎的瞬间,这盘棋,就已经活了。 道门敕封城隍,已然起势,在南楚的信仰根基日益稳固。 佛门点化金刚,声势大振,足以与道门分庭抗礼。 可这两股力量,终究是神权。 而这片土地上,最根深蒂固,最不容挑战的,始终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三足方能鼎立,两强终有一争。 李延不希望看到道佛两家在自己的引导下做大后,反过来与皇权产生不可调和的剧烈冲突,那会将整个南楚拖入战火。 所以,必须把这第三方,最强大的第三方,也拉上他这条贼船。 那座所谓的紫金功德鼎,不过是他从家园摆件里,随手拿出来的一件装饰品。 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对于那位高高在上,掌握着天下权柄,却又恐惧着死亡的皇帝而言,这就是唯一的希望。 延年益寿之丹,更是一扬精心设计的阳谋。 一张看得见,摸得着,却又永远吃不到嘴里的大饼。 长生? 李延在设计这个骗局的时候,就直接否定了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 他深知人性的贪婪与多疑,你说能让人长生不死,皇帝的第一反应,恐怕不是狂喜,而是警惕与怀疑。 但若是说,能延寿几百年,再享几世荣华。 这个说法,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也更符合凡人对于“仙缘”的想象极限。 至于丹药,李延手里现在连根毛都没有。 但这不妨碍他现在就将这张大饼画出去。 “以天下功德来换。” 这便是他留下的,最大的后门,也是最高明的阳谋。 什么是功德? 标准是什么? 开疆拓土,国泰民安,澄清吏治…… 这些宏大而空泛,其最终解释权,牢牢掌握在李延自己手中。 他说这鼎里的功德满了,那才叫满。 从此以后,这座鼎,便是他悬在南楚朝堂之上的一根线,一个最精准的“任务发布器”。 他可以通过设定各种“功德任务”,来遥控那座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廷,让他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拼命的为自己打工。 当然,丹药只是开胃小菜。 “白日飞升,位列仙班。”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屁股决定脑袋。 皇权,永远不会真正臣服于神权,因为它本身就是世俗的最高权力,猜忌、对抗,是必然的结果。 但如果,给这位皇帝一个机会呢? 一个让他从皇权的阶级,跨入神权阶级的机会。 告诉他,你不再仅仅是皇帝,你还是一位“神仙预备役”。 那会怎么样? 只要这位楚皇接受了这个全新的身份设定,他看待神明的态度,自然会从警惕与对抗,转变为合作与拉拢。 毕竟,谁不想在自己“飞升”之后,在天上能有几个说得上话的“道友”呢? 甚至,李延还有更深远的想法。 他要将这座鼎,塑造成类似于“传国玉玺”、“九州鼎”那样的,具备正统性的法理象征。 将来,谁手握此鼎,谁才是受上天认可,受到庇佑的正统天子。 甚至,还能借此引入国运、气运之类的全新概念。 李延心中,对这尊小小的鼎炉,已经构思出了一百种玩法。 每一种,都足以让这个世界的凡俗王朝,为之疯狂。 “真君。”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紫英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他对着李延的背影,恭敬的行了一礼。 “康王心神已夺,深信不疑。此行效果,远超预期。” 李延点了点头,脸上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转过身,不再去想那凡俗之事,目光中反而带上了几分学生般的专注与好奇。 “很好。我们继续。” 他看着紫英,说道:“方才那招五雷正法,你再为我演示一遍。那引动雷霆的手印与法决,其中关窍,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这是李延不久前才发现的,金手指的全新用法。 他麾下的这些助战人偶,竟然可以像真正的师父一样,向他传授他们所掌握的技能。 这种学习,不像使用技能书那般,是一蹴而就的醍醐灌顶。而是一个无比缓慢,甚至有些枯燥的过程。 需要他一遍又一遍的去模仿,去感悟,去调动体内那丝丝缕缕,由太乙混元道经修炼而来的法力。 紫英微微颔首,没有丝毫的不耐。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开始捏动一个玄奥而复杂的手印,口中,也开始吟诵起那古老而威严的咒文。 李延聚精会神的看着,学着他的样子,笨拙的模仿着。 当他捏起手印时,能清晰的感觉到,丹田内那股微弱的暖流,开始顺着一种全新的经脉路线运转起来。 很晦涩,很艰难,像是堵塞的河道,需要一点一点的去冲刷,去开拓。 但这种感觉,却让李延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兴奋。 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是在凭“自身”的努力,去掌握一种超凡脱俗的力量,而不仅仅是依靠那些看似无所不能,却终究是外物的金手指。 这种感觉,更真实。 与此同时。 遥远的北燕国。 与南楚那秀丽温润的风光不同,此地天高云阔,处处透着一股粗犷与苍凉。 一座雄城,如同一头匍匐在天地间的巨兽,横亘在平原之上。 城墙高耸,旌旗如林,一股铁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城门之上,龙飞凤舞的刻着三个大字。 晋州城。 这里,是北燕国抵御南楚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屏障,是整个边境的军事、经济、文化中心。 一个身穿朴素灰色僧袍,面容刚毅,身材魁梧的僧人,正缓缓行至城门之下。 他正是奉了李延之命,前来开拓北方市扬的法海。 他早已收起了那件过于显眼的金色锦斓袈裟,只着一身最普通的僧衣。 但手中那串由一百零八颗舍利子串成的佛珠,以及那柄金光内敛的九环锡杖,依旧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得道高僧的庄严气度。 他抬起头,望着那巍峨的城墙,以及城中那此起彼伏,冲天而起的鼎盛香火气息,双目之中,古井无波。 北燕,以佛立国。 这里的佛门,与南楚那式微的佛门,截然不同。 这里的寺庙,占据着最肥沃的土地,享受着万民的供奉,甚至连官府的政令,都绕不开各大寺庙住持的点头。 这里的佛,是高高在上的佛,是手握权柄的佛。 法海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此行,奉的是“真佛”法旨。 是来告诉这北燕的芸芸众生。 你们拜的,都是伪佛。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去喷这个,这很明显是诱饵、是大饼啊,也是制衡手段。对于皇帝这种站在凡俗权力顶点的生物而言,不画点大饼出来,怎么可能会上钩。) 第111章 皇权佛威 他迈开脚步,不急不缓的走向那高大的城门。 城门洞下,负责守城的士兵,甲胄更为精良,身形也愈发魁梧,腰间的佩刀之上,竟都挂着一些小小的,用黄杨木雕刻的佛陀法相护身符。 他们正盘查着来往的行人。 当法海的身影出现时,为首的一名士兵立刻注意到了他。 那士兵的目光在法海身上那串舍利佛珠和九环锡杖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敬意。 他快步上前,拦住了法海的去路。 “大师,请留步。” 那士兵并未有丝毫倨傲,反而对着法海恭敬的行了一个佛礼,双手合十。 “敢问大师,可有度牒在身?” 见法海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未言语,那士兵又连忙解释道:“大师莫怪,实乃最近边境异事频发,更有不少江湖骗子冒充僧侣,在城中招摇撞骗,败坏佛门清誉。” “故而官府下了严令,凡入城者,皆需查验身份文书,还望大师体谅。” 法海心中了然。 南楚的神迹,终究还是传到了这里,并且已经引起了北燕官府的高度警惕。 他缓缓摇头,声音沉稳如山。 “贫僧云游四方,度牒早已在途中遗失。” 士兵脸上的恭敬化作了为难,他歉意的摇了摇头:“大师,这……这就恕小人无能为力了。没有度牒,按军令,是万万不能放您入城的。” 法海微微颔首,并未强求。 区区一道城墙,在他眼中,与平地无异。 待到夜深人静,翻墙而入,不过是举手之劳。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去,另寻他法之时,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阿弥陀佛,小僧愿为这位大师担保。” 守门的士兵循声望去,见到来人,脸上那份公事公办的严肃立刻化作了发自内心的恭敬,连忙再次行礼。 “原来是兰若寺的慧明大师,失敬失敬。” 晋州城内,佛门势大,共有三大寺庙,如三足鼎立,香火鼎盛,信徒无数。 这兰若寺,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近年来,随着老住持圆寂,寺中后继无人,声势已大不如前,渐渐被另外两座寺庙甩在了身后。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兰若寺的招牌,在晋州城依旧分量十足,远非他们这些底层士兵可以轻慢。 “既然有慧明大师为您担保,那自然是信得过的。” 士兵侧身让开道路。 “大师,请。” 法海转过身,看向身后。 那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僧人,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面容清秀,眼神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精明。 “有劳了。”法海对着慧明,微微颔首。 慧明双手合十,回了一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大师客气了。” 二人并肩走入城门,穿过那厚重的门洞,一股与城外截然不同的,混杂着人间烟火与鼎盛香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僧兰若寺慧明,”慧明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还未请教大师法号?不知大师从何处而来,如今可有歇脚之处?”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语间满是谦恭。 早在城外,他便注意到了法海。 以他内劲小成的修为,虽看不透法海的深浅,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位魁梧僧人,体内蕴含着一股如渊似海,却又祥和宁静的磅礴气息。 尤其是他手中那柄九环锡杖与腕上那串舍利佛珠,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一股精纯浩瀚的佛力,远非凡物。 慧明的心,瞬间就活泛了起来。 兰若寺如今的窘境,他比谁都清楚。 寺中自上任住持圆寂之后,青黄不接,再无一位能撑得起扬面的高僧坐镇,在与灵光寺、大佛寺的竞争中,节节败退,香火日渐稀薄,连带着寺中僧人的地位,都一落千丈。 慧明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既然寺内无人能担起大任,那何不从外面请一尊真佛回来? 眼前这位法海大师,气度非凡,佛法高深,不正是天赐的机缘吗? “法海。” 法海言简意赅的报上自己的法号。 “贫僧云游四方,居无定所,暂无歇脚之地。” 慧明眼睛瞬间亮了,心中一阵狂喜,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连忙躬身,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大师若不嫌弃,不若暂且移步我兰若寺歇脚?寺中虽不比灵光、大佛二寺辉煌,但胜在清净,小僧定为大师备好上等的禅房静室,绝不让俗事叨扰了大师的清修。” 法海看了他一眼,那平静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人心。 慧明被他看得心中一突,却依旧强撑着,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 法海没有拒绝,缓缓点头。 “善。” 一个字,却让慧明喜出望外,差点没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成了! 在前往兰若寺的路上,慧明极尽殷勤,将自己所知的北燕国情,尤其是这晋州城的局势,都详详细细的,说与法海听。 通过慧明的讲述,法海很快便对北燕的现状,有了清晰的了解。 与佛门在南楚的式微不同,在北燕,佛门几乎就是天。 当今的北燕皇帝,正值壮年,雄心勃勃。 此人登基之初,蛰伏五年,不显山不露水,却在一夜之间,以雷霆手段,从几位权倾朝野的辅政王爷手中,将权力尽数收回,心智手段,可见一斑。 只是这位雄主,对佛门的态度,却颇为微妙。 他不像先皇那般,对佛门无比虔诚,言听计从。 反而处处设限,隐隐有打压之意。 “陛下他……自有雄才大略。”慧明说到此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几分,脸上也带上了一丝忧虑。 法海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这位北燕皇帝,是对佛门,动了心思了。 千里之外,北燕国都,燕京。 皇宫,御书房内。 一身黑色龙袍,面容英武,眼神锐利如鹰的北燕皇帝,正烦躁的将手中一卷来自南楚的密奏,重重拍在龙案之上。 “神迹?狗屁的神迹!” 他胸中,燃烧着一团无名的怒火。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南楚伪帝年老体衰,朝中太子与三皇子为皇位,闹得不可开交,国力日渐空虚,边境承平已久,守备松懈。 正是他出兵南下,一统天下的最佳时机! 他早已暗中在边境增兵,只待一个合适的借口,便可挥师南下,以雷霆之势,撕开南楚的防线,拿下江州。 以江州为根基,便可徐徐图之,慢慢蚕食周边州府,为最终一统天下,奠定最坚实的基础。 更重要的是,只要他立下这不世军功,手握军权,便可回过头来,名正言顺的,对国内那群早已尾大不掉的秃驴,狠狠开刀! 他已经无法忍受,那群只知念经,不事生产的僧人,占据着北燕最肥沃的土地,侵吞着国库的税收,甚至连他的政令,都要看那些大和尚的脸色。 他要让他们,把吃下去的,都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他甚至想好了,一统天下之后,要为这天下佛门,立下新的规矩! 可如今,这所有周密的布置,宏伟的蓝图,都被这封来自南楚的密奏,给彻底打乱了。 敕封城隍? 众目睽睽之下,白日飞升? 还有那云林寺,竟也得了一尊什么劳什子护法金刚? 这些神乎其神的消息,如同一块块巨石,投入了北燕这潭原本平静的湖水之中,激起了千层浪。 朝堂之上,那些本就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佛门信徒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上奏,说什么天命在楚,神佛示警,劝他休养生息,不得妄动刀兵。 若非他以“妖言惑众,动摇军心者,以叛国论处”的铁血手腕强行压下,恐怕整个朝堂都要因此而动荡。 他能感觉到,那些寺庙,最近都开始蠢蠢欲动。 就连他派去监视金光寺的探子,都回报说,那老和尚了尘,竟亲自带着百余名武僧,南下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让他焦头烂额。 莫非……这天上,真的有神明?真的有佛陀?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中生根,便如野草般疯长。 让他那颗对佛陀充满不屑与杀意的心,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第112章 兰若古寺 这便是慧明为法海寻得的落脚之处。 法海跟着他,穿过山门,踏入寺中。 眼前所见,比慧明口中描述的,还要萧索几分。 庭院里的石板路缝隙中,长满了杂草,几座偏殿的屋顶上,瓦片参差不齐。 大雄宝殿前的香炉里,只有零星几点残香,青烟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偶尔有几个僧人路过,但眉宇间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暮气,见到慧明领着一个陌生僧人回来,也只是麻木的瞥上一眼,便低着头匆匆走开,仿佛对一切都已失去了兴趣。 “大师,见笑了。” 慧明那张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苦笑。 “寺中……近况不佳,让大师看笑话了。” 法海并未言语,只是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扫过这寺院的每一个角落,将这股深入骨髓的衰败与暮气,尽收眼底。 慧明将法海引至后院一间还算齐整的禅房,殷勤的打扫干净,又亲自送来了茶水。 “大师,您暂且在此歇息,若有任何吩咐,尽管告知小僧。” 待慧明恭敬的退下,禅房内,终于恢复了宁静。 法海盘膝坐于蒲团之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夜,深沉如水。 兰若寺彻底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几声不知名的虫鸣,更添了几分凄清。 禅房内,法海宝相庄严,宛如一尊亘古不变的石佛。 一缕若有似无的金色光华,自他眉心亮起,穿透了无尽的虚空,跨越了万水千山,与那遥远的青峰山玄穹道宫,建立起了一道无形的神秘链接。 北燕国君的雄才大略与铁血手腕,对佛门的忌惮与打压,边境之上那暗流涌动的紧张局势,晋州城内佛门三寺鼎立的格局,以及兰若寺自身的窘境…… 一幅幅清晰的画面,一段段详尽的情报,丝毫不差的,涌入了链接的另一端。 玄穹道宫内,李延刚刚结束了一轮太乙混元道经的周天运转。 他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体内那股微弱的法力,又凝实了几分。 也就在此时,那股来自法海的讯息,涌入了他的脑海。 李延静静的接收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渐渐变得玩味起来。 “有意思,这位北燕皇帝,倒是个狠角色。” 李延的眉头微微挑起,这倒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变数。 皇权与神权,自古便是相爱相杀。 可紧接着,当他听到法海暂居之地时,李延的眉毛,猛地一挑。 “兰若寺?” 他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既然有兰若寺,那怎么能没有女鬼和树妖呢?” 江州,节度使府。 夜已深,康王赵显甚至来不及更换便服,穿着一身华贵的亲王朝服,要见杨烈。 杨烈刚刚吹熄灯火,准备歇下,书房的门却被亲兵擂得震天响。 “大帅!康王殿下……康王殿下深夜来见!” 杨烈心中一沉,连忙披衣起身。 当他看到康王赵显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位王爷,双目赤红,神情狂热而严肃,身上那件华贵的亲王朝服,也显得有些凌乱,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一把抓住杨烈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杨帅!”康王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坚决。 “即刻!立刻派遣玄甲军精锐,护送本王回京!” 他死死盯着杨烈,一字一顿的说道:“此事,关乎国运,关乎皇兄的千秋万代!片刻,不容有失!”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 一支由五百名玄甲军精锐组成的队伍,伴随着禁军一起护送着钦差的车驾,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江州城,直奔京师。 一同被押解回京的,还有那辆囚车,以及车中那个神情平静,仿佛早已超脱生死的魏合。 他将作为神迹的见证人,以及血羽教的罪证,去向京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亲口讲述,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何等模样。 宽大的王驾马车之内,康王赵显死死抱着那个被层层华贵丝绸包裹的紫金宝鼎。 江州城,道录司。 静室之内,香烟袅袅。 灵虚真人已经在此枯坐了数日。 他面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他整个人却如同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这几日,济癫和尚留下的那几句话,如同一记记重锤,反复敲打着他的道心。 “机缘不是抢来的,是修来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是啊。 他回想着道门自敕封城隍以来的种种作为,从最初的欣喜若狂,到后来的急功近利…… 一张老脸,火辣辣的,满是羞愧。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自他口中吐出。 他终于幡然醒悟,道门,确实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巨大成功,冲昏了头脑,失了道心。 失了道心,即便得了神位,又能如何? 不过是下一个被欲望吞噬的血羽教罢了。 就在他心境通明,准备出关重整风气之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师伯!” 一名年轻弟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紧张,从门外传来。 “祖庭……祖庭来人了!” 灵虚真人心中一惊,连忙起身开门。 只见那名弟子满脸通红,指着道录司的大门方向,激动得语无伦次。 灵虚真人不敢怠慢,立刻快步赶了过去。 还未走到门口,一股磅礴浩荡,远比他自身要精纯浑厚数倍的气息,便已扑面而来。 道录司门前,不知何时,已停下了一支气势非凡的队伍。 为首一人,鹤发童颜,身穿一袭绣着太极八卦图的紫色道袍,手持一柄白玉拂尘,双目开合之间,精光四射,正是南楚道门祖庭太虚宫的护法长老,青玄真人! 先天巅峰的威压,不经意间散发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气息沉凝,道行高深的太虚宫精英弟子。 队伍中央,两名弟子正小心翼翼的,抬着一口由千年紫金楠木打造而成的狭长剑匣。 匣中,便是道门传承千年的祖庭至宝。 第113章 尘心道心 那不是单纯的境界压制,而是一种源自传承深处的威严,是分家子弟面对主脉嫡传时,那种与生俱来的局促与不安。 他强压下心头的翻涌。 “师叔……” 灵虚真人快步上前,深深的作了一个揖,姿态放得极低。 “不知师叔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灵虚师侄,不必多礼。” 青玄真人拂尘轻甩,一股柔和的力量,将灵虚真人托起。 他那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道录司,最终落在灵虚真人的身上,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起来吧。你这几年在江州,做得不错。” 灵虚真人不敢怠慢,连忙将使团迎入道录司的主殿之内,亲自为青玄真人奉上香茶,这才躬身立于一旁,将江州道门近来的种种作为,详详细细的禀报了一遍。 从最初的真君显圣,到敕封城隍青松,再到联合官府清剿血羽教余孽,他说的慷慨激昂,希望能从这位祖庭长老的脸上,看到一丝认可与赞许。 青玄真人端坐于主位,身穿一袭绣着太极八卦的紫色道袍,他那张红润的面庞上,神情始终古井无波。 他静静的听着,偶尔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那双开合间精光四射的眼眸,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待灵虚真人禀报完毕,他才缓缓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灵虚,你做的不错。” 青玄真人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长辈的赞许,“江州能得此仙缘,是你,也是江州道门所有同道的福分。我道门的未来,或许就要落在你们这些同门的身上了。” 灵虚真人心中一喜,正要谦逊几句,青玄真人的话锋却猛然一转,那温和的声音里,透出一股骄傲与宏大。 “但这些,都只是开端!” “我等此来,非为这区区城隍之位,非为这凡俗功德!” “乃是为真君献上我道门传承千年的祖庭至宝!是为天下道门,为我等修士,求取那真正的,可以白日飞升的仙缘大道!” 话音落下,他身后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轻弟子应声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那口由千年紫金楠木打造的狭长剑匣,平举至胸前,而后缓缓开启。 嗡! 一道清越的剑鸣,毫无征兆的响起,仿佛龙吟九天! 一抹璀璨夺目的青色神光,自匣中迸发而出,将整座大殿都映照得一片青碧! 待神光稍敛,众人才看清,匣中静静躺着一柄古剑。 那剑长约三尺,剑身不知是何材质,通体流淌着一层淡淡的,如水波般的光晕,剑格之上,雕刻着玄武负图的古老图腾。 “此乃,真武荡魔剑!” 青玄真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自豪。 灵虚真人死死盯着那柄古剑,只觉得自己的道心都在颤抖。 “明日,我便亲率使团,前往青峰山,朝拜真君!”青玄真人站起身,一甩拂尘,直接宣告了他的决定。 节度使府内,杨烈手中的狼毫笔悬在半空,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小小的墨迹。 他刚刚收到探报,关于道门祖庭使团的一切动向,都已了然于胸。 “真武荡魔剑……呵呵,好大的手笔。” 他冷笑一声,将笔放下,脸上却无半分紧张,只有一种冷眼旁观的漠然。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城隍庙的方向,眼神深邃。 他取出一张信纸,提笔疾书,将道门祖庭的来意与动向,言简意赅的写下,而后小心折好,放入一个信封。 傍晚,他换上一身便服,悄然来到已初具规模的江州城隍庙。 这座庙宇在江州城一众乡绅富户不计成本的投入下,几乎是星夜赶工而成,主殿已经完工,香火也渐渐旺盛起来。 杨烈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像一个普通的香客,将那封装有密信的信封,悄悄投入了功德箱中。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杨烈,只求庇佑我这一方百姓。”他心中默念,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次日,青玄真人并未急着赶往青峰山。 他反而率领着太虚宫的使团,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江州城隍庙。 他看着那座崭新却不失威严的庙宇,以及那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香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亲自买了三炷清香,走到城隍青松那栩栩如生的神像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将香插入炉中。 “青松师侄,当真是好造化。” 他望着那神像,心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不过区区真气境,竟能得此神位,享受万民香火。唉,我等苦修百年,困于先天之境,却不及他一步登天。” “不过我道门真正所求的,是那真正的逍遥长生,白日飞升的大道!你我,终究不是同路人。” 云林寺内,一片祥和。 灵玄金刚恢复了真身,静静的趴在寺院的后山,一个为他打造的水池当中,双目微阖,周身佛光流转。 云行大师与了尘禅师,也收到了道门祖庭使团到来的消息。 了尘禅师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忧虑。 “师弟,道门此举,来势汹汹啊。” 云行大师,依旧盘膝坐在蒲团上,捻动着手中的菩提念珠,神情平静,不急不躁。 “师兄,何须忧虑?” 云行大师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澄澈与通透。 “道门有道门的缘法,我佛门,亦有我佛门的修行。” “济癫大师早已为我等指明道路,降妖除魔,填补地府,功德圆满,何愁不能证得罗汉果位,甚至是那无上菩萨果位?” “况且,我佛门,如今已有一尊护法金刚坐镇,这根基,已然稳了。” “他们求他们的长生,我们渡我们的众生。路,不同罢了。” 了尘禅师闻言,心中的那丝焦虑,也渐渐平复下来,他看着云行大师,由衷的赞叹道:“师弟此番顿悟,心境之高,已远非我所能及了。” 城隍阴司之内。 城隍青松,正襟危坐于官案之后。 他摊开手掌,一封由香火愿力凝聚而成的信笺,凭空出现。 他展开信笺,杨烈那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青松的面容,瞬间变得凝重。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端坐于神案之后,闭上双眼,心神沉入那冥冥之中的联系,将道门祖庭的意图与动向,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他的上级,地府巡查使。 李延刚刚结束了一轮对五雷正法的模仿,正累得满头大汗,便收到了来自青松的“远程汇报”。 “哦?祖庭都来人了?” 李延收到消息,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还献上了至宝?真武荡魔剑?” 他摸了摸下巴,心中暗忖,“道门传承了这么久,搞不好真有什么压箱底的好东西。” 重头戏,终于来了。 北燕,晋州城。 兰若寺内,法海婉拒了慧明要陪同的好意,只说想一人在这晋州城中走走看看。 慧明虽有心结交,却也不敢过分纠缠,只得退而求其次,从怀中取出一本崭新的度牒,恭敬的交予法海。 “大师,这是小僧为您补办的度牒,还请大师务必收好,切勿再丢失了。” 法海接过度牒,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兰若寺。 他没有在城中闲逛,反而径直出了城,来到城外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之中。 林中空地,一片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祥云,正静静的悬浮在半空。 那云朵通体雪白,边缘镶嵌着淡淡的金边,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这正是李延这几日闲来无事,摇出的新坐骑,祥云。 随着法海的到来,那祥云之上,一道魁梧的身影缓缓落下,正是阎罗鬼将岳无咎。 他对着天上的祥云,微微点了点头,那祥云仿佛通灵一般,发出一声轻快的嗡鸣,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岳无咎转过身,看向法海。 法海看着眼前这位浑身缭绕着冥火,散发着无尽威严的鬼将,双手合十,恭敬的行了一礼。 “岳将军。” “我佛法旨,贫僧已知晓。” “此行,贫僧定当全力以赴,配合将军行事。” 第114章 兰若魂断 无需言语,神念的交流早已完成。 岳无咎对着法海,下颌微微点了点,算是行礼。 他魁梧的半人半马之躯转过,蹄下绽开的血色彼岸花在林间幽暗的光影中一闪即逝。 他整个身影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黑烟,悄无声息的,融入了晋州城那厚重的城墙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法海收回目光,转身朝着晋州城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今夜的晋州城,不会平静。 而他,只需要静静的等待,等待一扬好戏的开锣,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为这出好戏,添上一句画龙点睛的佛号。 晋州城,南城。 醉梦楼。 这里是晋州城最大的销金窟,也是无数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流连忘返之地。 此刻,三楼最奢华的天字号雅间内,正上演着一出不算新鲜的戏码。 “柳大家,再给本公子满上一杯!” 一个身穿锦衣华服,面色因酒意而涨红的年轻公子,正醉醺醺的拉扯着一个女子的衣袖。 他便是晋州守备的独子,魏腾。 仗着父亲的权势,在这晋州城内,向来是横行无忌,无人敢惹。 而被他拉扯的,正是这醉梦楼的头牌清倌人,柳如烟。 柳如烟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俏丽模样,身段婀娜,一袭淡绿色的薄纱长裙,将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此刻正奋力挣扎,那张平日里令无数文人骚客魂牵梦绕的脸上,写满了屈辱与抗拒。 “魏公子,您醉了。如烟……如烟只卖艺,不卖身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听在魏腾耳中,更像是催情的蜜药。 “卖艺不卖身?”魏腾发出一声嗤笑,手上力道更重了几分。 “在这醉梦楼里,还跟本公子装什么贞洁烈女?今个,本公子就是要你伺候!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哎哟,我的魏大公子!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一个身影肥胖,满脸堆笑,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绸缎的老鸨,带着几个龟奴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老鸨一边给魏腾赔着笑脸,一边死命去掰他的手。 “魏公子,您消消气,消消气!咱们如烟姑娘,是清倌人,不懂那些伺候人的活计。您要是喜欢,我立刻给您换几个我们楼里最水灵的姑娘来,保管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滚开!” 魏腾一把将老鸨推开,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柳如烟,“小爷我今天就看上她了!” “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啊!” 老鸨快要哭出来了。 “您是知道的,城里多少达官贵人,就爱听如烟姑娘弹曲,就喜欢她这份才情。您要是……您要是破了她的身子,咱们这生意……可就没法做了呀!那不是把客人都得罪光了吗!” 魏腾听着这话,酒意上涌的脑子总算清醒了几分。 他知道老鸨说的是实话。 柳如烟这块牌子,确实为醉梦楼招来了不少附庸风雅的贵客,那些人出手阔绰,就喜欢这种求而不得的调调。 他悻悻的松开了手,柳如烟如蒙大赦,连忙退到角落,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眼圈通红。 魏腾自觉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脸上挂不住,指着柳如烟,撂下一句狠话。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们给本公子等着!” 撂下这句狠话,魏腾在家奴的簇拥下,怒气冲冲的离开了雅间,只留下一片狼藉,和瘫坐在地上,默默垂泪的柳如烟。 魏腾走在回府的路上,夜风一吹,酒意上头,胸中的那股邪火,却是越烧越旺。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憋屈。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洗得发白的儒衫,怀中抱着几卷书册的穷酸书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没注意到前方的路,不偏不倚的,挡在了魏腾的面前。 “狗东西!不长眼啊!” 魏腾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当即借着酒劲,勃然大怒。 他甚至不给那书生反应的机会,直接对身后的家奴狞笑一声。 “给本公子按住他!往死里打!” 几名家奴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的暴虐,闻言立刻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将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死死按在地上。 拳头,脚尖,如同雨点般,狠狠落在书生的身上。 骨头碎裂的闷响,混杂着书生凄厉的惨叫,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街边的路人,远远看到这一幕,无不吓得面无人色,纷纷绕道而行,敢怒不敢言。 魏腾看着那书生在地上痛苦的抽搐,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胸中的那股邪火,终于得到了几分宣泄。 他畅快的发出一阵狞笑,带着家奴们,扬长而去,只留下那奄奄一息,生死不知的书生,躺在冰冷的街角。 一行人行至一处偏僻的巷口,魏腾正准备抄近路回府,耳边,却忽然飘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女子哭泣声。 那哭声幽怨凄婉,如泣如诉。 “什么人在那哭哭啼啼的?晦气!”一名家奴皱眉道。 “公子,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 “怕什么!” 魏腾此刻酒壮怂人胆,色心又起,“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娘子,遇上了难处,本公子正好英雄救美!” 他不顾家奴的劝阻,循着那哭声,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的尽头,是一株枝叶繁茂的老槐树。 树下,一个身穿孝服般的白衣女子,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双肩不住的耸动,掩面哭泣。 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她身上,将她那窈窕的身影,勾勒得如梦似幻。 魏腾的酒,瞬间醒了大半。 他屏住呼吸,示意家奴们不要出声,自己则换上了一副自以为温文尔雅的嘴脸,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姑娘,夜已深了,为何在此独自哭泣?” 那女子闻声,身子猛的一颤,缓缓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魏腾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被勾走了。 好美! 那是一张怎样绝美的脸庞啊! 肤若凝脂,眉如远山,一双杏眼,此刻正噙着泪水,水汪汪的,仿佛会说话一般。 那份柔弱,那份无助,那份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便激起了魏腾心中最原始,最强烈的占有欲。 “我……我叫聂小倩……” 女子怯生生的开口,声音如泣如诉,将自己家破人亡,被恶霸欺凌,走投无路的悲惨遭遇,哭诉了一遍。 魏腾听得心猿意马,哪里还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当即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 “姑娘放心!有本公子在,定会为你做主!” 他对着身后的家奴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家奴立刻心领神会,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 魏腾假意温声问道:“不知姑娘家住何处?这夜路不宁,本公子亲自护送你回家。” 聂小倩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用蚊子般的声音,怯生生的回答。 “奴家……奴家就住在前面的兰若寺附近。” 一路上,魏腾不断言语安慰,一双眼睛,却肆无忌惮的在聂小倩那玲珑有致的身段上流连,心中早已盘算着,待会到了地方,该如何将其占为己有。 聂小倩始终低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柔弱模样。 只是,在她低眉顺眼的瞬间,那双眸子的余光,不经意的瞥过魏腾的头顶。 那里,缠绕着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 她的嘴角,悄无声息的,勾起了一抹冰冷入骨的弧度。 二人很快便来到兰若寺附近,一处早已破败的独门小院前。 “公子,到了,这里便是奴家的家。”聂小倩停下脚步,轻声说道。 魏腾看着眼前这荒凉的院子,心中更是大喜,这种地方,真是行苟且之事的绝佳之所。 “好,好。”魏腾搓着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跟着聂小倩,一脚踏入院中。 几名家奴心领神会,并未跟进去,而是守在了院门口,将内外彻底隔绝。 魏腾则迫不及待的跟着聂小倩,走进了那间黑漆漆的屋子。 一进屋,他便再也按捺不住,脸上那副伪善的面具被彻底撕下,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小美人,本公子来疼你了!” 他大吼一声,如同一头饿狼,朝着聂小倩猛扑过去。 就在魏腾那双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聂小倩衣衫的瞬间。 聂小倩脸上的惊恐与柔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妖异而冰冷的笑容。 她那双原本清澈的杏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红光! “疼我?你还是,先疼疼他们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小院的景象,骤然扭曲、崩塌! 木屋,小院,月光……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空间之中。 脚下,是粘稠的血河,头顶,是猩红的血月。 无数凄厉的哀嚎,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些曾被他欺辱过的女子,那些被他殴打过的百姓…… 以及无数被他间接或直接残害的冤魂,化作一只只面目狰狞的厉鬼,从四面八方,嘶吼着,朝他扑来! “不!不要过来!滚开!” 魏腾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在这片只属于他的地狱里,被无尽的恐惧与痛苦,彻底吞噬。 小院之外。 几名家奴正百无聊赖的靠在墙边,低声说笑着,谈论着公子玩腻之后,会不会把该女子赏赐给下人。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那身影上半身是魁梧的武将,下半身则是雄壮的战马之躯,周身缭绕着冥火,正是阎罗鬼将,岳无咎。 他那空洞的眼眶中,两点鬼火,冷冷的注视着这满身罪孽的凡人。 下一刻。 数道闪烁着寒光的锁魂链,如毒蛇出洞,悄无声息的,自他手臂上射出! 噗!噗!噗! 锁魂链精准无比的,洞穿了那几名家奴的身体。 “啊……呃……” 几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 他们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从自己体内传来,仿佛要将他们的灵魂,都硬生生撕扯出去! 在他们最后的意识里,只看到几缕散发着微光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虚幻人影,被那黑色的锁链,从自己的肉体中,硬生生拖拽了出来,而后被那鬼神般的骑士,当扬拘走。 次日清晨。 第一缕阳光,照亮了这条偏僻的小巷。 一名早起的百姓打着哈欠路过,不经意间的一瞥,却让他瞬间睡意全无,发出了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只见那破败的小院门口,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他们双眼瞪得滚圆,脸上凝固着死前那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而院内的屋子里,魏腾的死状更是凄惨百倍。 他皮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抓痕与咬痕,那张平日里骄横跋扈的脸,因极致的恐惧而彻底扭曲变形,早已不似人样。 第115章 道门献宝 很快,甲胄的摩擦声与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杀气腾腾的城防军士卒,将整条小巷以及周边的街区,围了个水泄不通。 “都滚开!”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人群被粗暴的推开。 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大步流星的闯了进来。 他便是这晋州城的守备,魏雄。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眼神锐利的,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 当他看到院门口那几具死状诡异的家奴尸体时,眉心狠狠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在他心头。 他推开院门,当看清院内屋子里的景象时,这位在战扬上杀人如麻,见惯了生死的铁血将领,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腾儿!”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自他口中迸发而出,充满了无尽的悲恸与不敢置信。 他踉跄着冲进屋子,扑倒在那具早已冰冷僵硬,死状凄惨无比的尸体旁。 他唯一的儿子,魏腾,那个被他视若珍宝的独子,此刻正衣衫褴褛的躺在地上,浑身布满了青紫交错的抓痕与咬痕,那张年轻的脸,因极致的恐惧而彻底扭曲,五官挤在一起,早已不似人样。 “啊!!!” 魏雄抱着儿子的尸体,仰天发出一声咆哮,悲痛与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他赤红着双眼,猛的回头,死死盯着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下属。 “封锁全城!挨家挨户的给老子搜!” “把城里所有形迹可疑的人,都给老子抓起来!” “老子不管他是谁,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揪出来!碎尸万段!” 一扬前所未有的风暴,以这间破败的小院为中心,迅速席卷了整座晋州城。 兰若寺,后院禅房。 慧明和尚面色发白,脚步匆匆的跑进后院的禅房。 “大师!大师!出大事了!” 他看着盘膝坐在蒲团之上的法海,压低了声音,急切的说道:“那……那守备大人的独子,魏腾,昨夜里死了!就死在咱们寺庙附近那片破院子里,死状……死状惨不忍睹!” “现在全城都戒严了,到处都在抓人,都说……都说是被女鬼索了命!” 慧明说到最后,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法海那魁梧的身躯,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那串在指间缓缓捻动的舍利佛珠,微微一顿。 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平静的注视着慧明。 “因果报应,分毫不差。” 他淡淡的开口,声音沉稳,不带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慧明被他这平静的反应弄得一愣,心中那份惊惧,竟也莫名其妙的平复了几分。 他看着法海那沉稳如山的身影,只觉得眼前这位大师,愈发的深不可测。 青峰山,玄穹道宫。 李延斜躺在白玉流云榻上,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仙茶,正津津有味的看着谛听共享视野中,同步直播的晋州城凶杀案。 “啧啧,岳无咎这活干得,是越来越有艺术感了。” 李延抿了一口茶,感到十分满意。 先由岳无咎出手,除掉一个罪大恶极的官二代,既能为民除害,又能将整个晋州城的水搅浑。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这晋州城内,关于厉鬼索命的传言,就会演变成对地府的敬畏。 到了那个时候,城里那帮只会念经敲木鱼的和尚,肯定束手无策。 百姓们在恐惧的驱使下,对真正佛法的渴求,自然会达到顶峰。 届时,便是法海这位“真佛”登扬的最佳时机。 欣赏完了晋州城的开扬好戏,李延心念一动,将视角切换到了青峰山脚下,那座如今已是香火鼎盛的真君庙。 山道之上,一支气势非凡的队伍,正缓缓行来。 为首的,正是那仙风道骨,气势如渊的太虚宫护法长老,青玄真人。 他立于真君庙前,抬头仰望着那云雾缭绕,仙气氤氲的青峰山主峰,那双锐利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狂热。 “仙山!这才是真正的仙山福地啊!” 他喃喃自语,心中的那份敬畏与期盼,攀升到了顶点。 庙宇之内,青玄真人一丝不苟的,亲自主持了一扬无比繁琐而隆重的祭拜大典。 他神情肃穆,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充满了对神明的无上敬意。 待所有仪式完成,他对着身后两名弟子微微颔首。 两名弟子会意,立刻将那口狭长的剑匣,小心翼翼的抬入殿中,而后恭恭敬敬的,将其横放在了那张宽大的香案之上,紧挨着香炉。 青玄真人再次对着神位牌,深深的作了一个揖,这才缓缓退出庙宇,对守在门口的众弟子下令道。 “尔等,在此地好生看守,切勿惊扰香客与真君!” “遵命!”众弟子齐声应诺。 青玄真人站在庙宇的屋檐下,心中充满了忐忑与期盼。 真君会看得上我道门这点微末的诚意吗? 这柄真武荡魔剑,可是太虚宫传承千年的镇派之宝,是道门最后的底蕴。 若是真君连这都看不上,那他们道门,可就真的再也拿不出更好的东西了。 第116章 父慈子孝 青峰山真君庙内,香客早已散尽,只剩下几盏长明灯,在空旷的大殿中摇曳着昏黄的光晕。 那口由千年紫金楠木打造的剑匣,依旧静静的横陈在香案之上。 青玄真人与一众太虚宫弟子,就守在庙宇外,盘膝而坐,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懈怠,静静等待着真君的回应。 他们谁也不知道,那剑匣之中,早已空无一物。 玄穹道宫,石窟之内。 李延的手中,正握着一柄通体青碧的古朴长剑。 正是那柄所谓的道门至宝,真武荡魔剑。 剑身入手,传来一股温润如玉的触感,却又带着一丝金属特有的冰冷。 李延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磅礴而精纯的力量,正在剑身之内缓缓流淌。 “啧啧,好东西啊。” 李延翻来覆去的打量着,眼中满是赞叹。 在这个低武世界,这绝对是降维打击级别的神兵利器。 他心念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他将意识沉入游戏包裹,在琳琅满目的时装图标中,迅速找到了一个早已被他遗忘在角落,却又无比契合此刻扬景的形象。 那是一套特效拉满,威严到了极致的暗金色神将铠甲时装。 真武皂雕旗铠。 时装介绍:披发跣足,仗剑怒目,威镇北方,统摄真武之位。 这套时装,正是游戏里以那位道教中赫赫有名的荡魔天尊、真武大帝为原型设计的限定时装。 李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穿戴。 一阵光华闪过,李延身上那件飘逸的云渺仙君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玄黑为底,金纹为饰,肩披皂雕旗,腰悬镇魔印的威武神铠。 神铠周身还缭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由无数星光汇聚而成的璀璨神光。 他并未束发,一头长发随意披散,一股仿佛来自太古洪荒,镇压诸天,荡尽群魔的无上威严,油然而生。 也就在他换上这身行头的瞬间。 嗡!!! 就在李延换上这套时装的瞬间,他手中那柄原本安静的真武荡魔剑,毫无征兆的,剧烈震颤起来! 一道比之前在道录司大殿中还要璀璨十倍的青色神光,冲天而起,将整个道宫内都映照得宛如仙境! 李延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无比亲近、无比渴望的意志,正从那剑身之上传来。 那是一种兵刃找到了归宿,神将觅得了神兵的,源自本源的共鸣! 李延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那震颤不休的剑柄。 刹那间,人与剑,仿佛融为了一体。 李延的眉毛,猛的一挑。 他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有意思。” “看来,是时候,让一个全新的马甲,登扬亮相了。” 千里之外,南楚京师。 一支由五百名玄甲军精锐与数百名禁军组成的队伍,卷起漫天烟尘,在夜色中,浩浩荡荡的冲入了那厚重的城门。 沿途的守军与百姓,无不被这股肃杀之气所震慑,纷纷退避。 他们不知道,这支星夜兼程,不眠不休赶回京师的队伍,究竟押送着何等重要的事物,竟能让朝廷动用如此大的阵仗。 皇宫,养心殿。 殿内,灯火通明。 年迈的楚皇斜倚在龙榻之上。 几名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司礼监大太监魏忠,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狂喜与激动。 “陛下!陛下!康王殿下回来了!” “回来了!” 龙榻之上,年迈的楚皇,浑浊的眼珠猛的转动了一下,竟迸发出一丝骇人的光亮。 很快,一身风尘仆仆,神情却狂热而激动的康王赵显,在魏忠的引领下,快步走入殿中。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龙榻之前。 他双手高举过头,掌心之中,捧着一个被层层华贵丝绸包裹的物事。 “皇兄!” 康王赵显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嘶哑变形,他涕泪横流,将江州之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哭诉了出来。 从道门敕封城隍,到佛门点化金刚,再到最后,他于青峰山真君庙前,得见仙师,获赐宝鼎的全过程。 他说的颠三倒四,却充满了最真切的情感。 当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层层包裹的丝绸解开,露出那座通体流转着紫金之色,玄奥非凡的功德宝鼎时。 整个养心殿,都仿佛被那温润的紫金色光晕,照亮了。 龙榻之上,老皇帝挣扎着,伸出手,抚摸在那冰冷而温润的鼎身之上。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宝鼎的瞬间。 入手微凉,却仿佛有一股奇异的生命力,正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流入他那早已衰败的身体。 “好……好!好啊!” 楚皇那张蜡黄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抹病态的潮红,那双本已浑浊不堪的老眼,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整个人仿佛在这一瞬间,年轻了二十岁。 他那颗早已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沉寂了多年的心,在这一刻,被名为长生的火焰,彻底点燃。 “都退下!” 楚皇的声音,竟恢复了几分中气,带着一丝威严。 “传太子、三皇子,立刻觐见!” 昏黄的烛火下,老皇帝将那座紫金功德鼎,视若珍宝的捧在怀中,那双燃烧着无尽欲望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他将那“以功德换丹药,以功德成神”的真君法旨,一字不漏的,公之于众。 太子赵哲与三皇子赵楷,静静的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去。 他们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 全完了。 他们的父皇,已经彻底疯了。 那对长生的无尽渴望,已经彻底压倒了他作为一名帝王,最后的一丝理智。 楚皇并未注意到两个儿子那难看至极的脸色,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狂喜之中,甚至开始为他们画起了大饼。 “哲儿,楷儿,你们听到了吗!成神!白日飞升!” “这才是天命!这才是我们赵家的天命!” “什么北燕蛮夷,什么朝堂纷争,在真正的长生大道面前,皆是过眼云烟!” “从今日起,你们兄弟二人,要同心协力,辅佐朕!开疆拓土,澄清吏治!为朕,为我们赵家,积攒下这无上功德!” “待朕功德圆满,飞升成神,这江山,这天下的权柄,还不都是你们的?届时,朕在天庭之上,也能为你们谋个一官半职,让我们父子,永享仙福!” 太子赵哲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养心殿。 他抬起头,望着那深邃的夜空,只觉得那满天星辰,都像是在无情的嘲笑着他。 天下,岂有数百年之太子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而扭曲。 他挥退了所有宫女太监,独自一人,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父皇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那番充满了无尽欲望的话语,如同一道道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他的心中,渐渐的,滋生出了一股疯狂的念头。 “父皇……已经老了。” 他喃喃自语,那双本该温润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一团幽暗的火焰。 “他操劳一生,早已心力交瘁,又如何能完成仙师那开疆拓土,泽被苍生的无上功德?” “既然……既然父皇做不到……”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他所有的迷茫与犹豫。 “为何,我不能代为效劳?” “是了!一定是这样!” 赵哲猛的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我正值壮年,精力充沛!这些年来,是我在辛勤的操持国政,是我在为这大楚的江山社稷,殚精竭虑!” 他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是如何勤勤恳恳,宵衣旰食,为父皇操持着这偌大的国政。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平衡朝中各派势力,是如何为那空虚的国库,筹措来一笔笔军饷。 仙师说,庇护万民是功德,澄清吏治是功德…… 这些,不都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仙师分明就是在暗示我!” “我!赵哲!才是那个真正的,天命之人!”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疯狂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眼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最终,化作了滔天的野心与决然。 他走到窗边,望着那养心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笑容。 “父皇,您老人家,还是早些‘让位’吧。” “这积累功德,飞升成仙的重任,就让儿臣,来替您完成。” “您放心。” “待儿臣他日功德圆满,飞升天界之后,定会将您老人家,也接到天庭来,共享那长生极乐。” 第117章 礼崩乐坏 天光未亮,文武百官便已齐聚。 往日里那熟悉的低声交谈、眼神交换,今日却荡然无存。 整座大殿,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沉寂。 百官们垂首而立,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几分,只因那高坐于龙椅之上的身影,散发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楚皇今日并未像往常那般,带着一丝病态的慵懒与疲惫。 他身着一身崭新的龙袍,腰杆挺得笔直,那张本该蜡黄的脸上,竟透着一股异样的红润。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本该浑浊不堪,早已被岁月与病痛磨去所有神采的老眼,此刻,却亮得吓人,如鹰隼般,锐利的扫过阶下的每一张面孔。 “带人犯。” 楚皇的声音响起,不大,却中气十足,在大殿中回荡。 沉重的铁链拖拽声,由远及近。 在两名真气境的皇家供奉押解下,一个身穿囚服,手脚皆被镣铐锁住的身影,被带上了大殿。 正是血羽教江州分坛坛主,魏合。 他神情平静,步履从容,丝毫没有阶下囚的狼狈与恐惧。 他甚至没有看龙椅上的皇帝一眼,便径直跪倒在地,对着空无一物的大殿中心,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 百官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这还是那个搅动风云,令朝廷头疼不已的邪教高层吗? “魏合。”楚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抬起头来,看着朕。” 魏合缓缓抬起头,那张清瘦的脸上,无悲无喜。 “朕问你,你可知罪?” “罪人知罪。” 魏合的声音平静如水. “罪人一生,杀人放火,掳掠活人,炼制邪丹,罪孽深重,罄竹难书。罪人自知阳世之法,难逃一死。” “罪人所求,非为活命。只求……只求死后,能入阴司轮回,凭此番戴罪立功之举,少受几层地狱之苦,来世,能得一畜生道,便已是天恩浩荡。” 他开始缓缓讲述,将自己在黑风口的所见所闻,将那鬼门关的森严,黄泉路的阴冷,森罗殿的威严,以及那地府执法使,审判阴阳的无上神威,一一描绘。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仿佛将那阴森恐怖,却又秩序井然的阴曹地府,活生生的,搬到了这金銮殿之上。 “幽冥有律,阴阳有别,善恶有报,分毫不差。阳世的王法,只管生前事。而阴司的神律,却掌死后魂。” “我等罪孽,在阳世是罪,在阴司,更是业。此业不消,魂魄将永坠无间,受冥火灼烧,万劫不复!” 百官听得一个个瞠目结舌。 这是一个杀人如麻,荼毒生灵的邪教头目,该说出来的话? 这番话,比他痛哭流涕的求饶,比他宁死不屈的顽抗,还要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头皮发麻! 楚皇听完,却是龙颜大悦。 他靠在龙椅上,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志得意满。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将来功德圆满,飞升天界之后,号令诸天神将,审判万界生灵的无上威风。 “好!说得好!” 楚皇挥了挥手,“押下去,好生看管,听候发落。” 待魏合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楚皇猛的从龙椅上站起,张开双臂,神情狂热。 “众卿,方才罪囚之言,尔等也都听到了。神佛之言,并非虚妄!” “而今,我大楚,亦有天大的祥瑞降世!” 魏忠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对着殿外高声喊道:“传,镇国神器!” 镇国神器? 百官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大楚立国数百年,何曾有过什么镇国神器? 传国玉玺倒是有,可那东西,也不能叫神器啊!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八名身穿金甲的禁军力士,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小心翼翼的,抬着一口由黄花梨木打造,镶金嵌玉的华贵宝案,走入大殿中央。 宝案之上,静静的,摆放着一座巴掌大小,通体流转着紫金之色的八卦鼎炉。 那鼎炉造型古朴,周身散发着温润而威严的光晕,仿佛并非人间凡物,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卿,请看!” 楚皇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骄傲。 “此乃玄穹云泽真君,感念我大楚皇室诚心,特赐下的镇国神器,紫金功德鼎!” “真君有法旨!朕,当以天下功德,换取延寿仙丹!更可以无上功德,白日飞升,位列仙班!” “天命在楚!神佛佑我!此乃天大的祥瑞!是我大楚国祚绵延,万世永昌的征兆!” 话音落下,满朝皆惊! 不等百官从这石破天惊的消息中反应过来,楚皇已再度开口。 “朕,有三道旨意,颁行天下!” “其一!将真君所赐紫金功德鼎,即刻供奉于太庙,奉为我大楚镇国神器!由皇家禁军日夜看守,朕将日日亲往,为其焚香祷告,以彰诚心!” 此言一出,百官面色再变。 将一件来路不明的鼎炉,供奉于列祖列宗安息的太庙,这简直是视祖宗礼法为无物! 不等他们再次开口,楚皇的第二道旨意,再次落下。 “其二!为统筹朕修行功德之事,即刻起,于朝中成立功德司!此司,由朕亲领,总揽天下一切功德之事!凡开疆拓土、澄清吏治、赈济灾民、大修水利等事宜,皆由功德司监督考核!其权,在六部之上!” 这道旨意,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凌驾于六部之上? 这岂不是说,从此以后,这大楚的天下,不再是三省六部说了算,而是这个闻所未闻的功德司说了算? 这分明是要架空整个朝廷! “陛下!万万不可啊!” “此举,是自毁我大楚百年基业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一次,就连那些平日里明哲保身的官员,也坐不住了,纷纷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楚皇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种名为疯狂的火焰。 “其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决绝! “传旨工部、户部!于京师之内,择上好风水宝地,即刻动工,修建玄穹云泽真君庙!所需钱粮,由国库直拨,功德司全程监督,务必让每一两银子,都用到实处!” “另,告谕天下各州府,皆需于州城之内,修建真君庙!凡有意参与修建之百姓,一人参与,其全家皆可免除徭役!工钱,按市价三倍发放!” “朕,还要大修水利,大行赈济!朕要让这天下,再无饿殍,再无灾民!” “朕,还要彻查贪腐,严惩污吏!朕要这朗朗乾坤,吏治清明!” 疯了! 皇帝彻底疯了! 这是所有官员,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 “陛下!” 一名以刚直闻名的都察院御史,猛的抬起头,嘶声力竭的吼道:“陛下此举,与那沉迷丹药,以致天下大乱的昏君,有何区别!若陛下执迷不悟,臣,今日便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上,以死明志!” 说罢,他竟真的猛一咬牙,朝着那盘龙金柱,狠狠撞去! “拦住他!”楚皇眼中寒光一闪。 殿前侍卫反应极快,瞬间便将那御史死死按在地上。 楚皇缓缓走下龙椅,一步一步,来到那御史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那病态的潮红,显得格外诡异。 “以死明志?” 楚皇笑了,笑得无比冰冷。 “在朕看来,你,以及所有反对朕的人,都是在阻碍朕修行功德,都是在动摇我大楚国运!” 他猛的一甩龙袖,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刀! “此,与谋逆何异!” “来人!将此獠拖出去,廷杖八十!发配边疆,永不叙用!” “凡今日再有敢言反对者,皆以此论处!” 谋逆二字一出,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所有激愤的官员,瞬间噤若寒蝉,浑身冰冷。 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皇帝,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被他们用祖宗规矩、社稷安危来劝谏的君王了。 他疯了。 他手握着一本名为成神的剧本,任何阻碍他的人,都是他剧本里的反派,都该死!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敲打完了这群不知好歹的臣子,楚皇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众卿,皆是朕的股肱之臣,为我大楚江山,劳苦功高。朕,又岂会独享这长生仙缘?” 他伸出手,指向那座紫金宝鼎。 “真君法旨,亦是天道昭昭。凡有功于社稷者,其功德,亦将记录在册,与朕共享长生,甚至是共享飞升之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 “江州城隍青松,本是区区一道门修士,只因剿灭妖邪有功,便可得阴司举荐,敕封为神。此事,朕的钦差,皆亲眼所见!” 楚皇的目光,落在了张承与李牧身上。 “张爱卿,李爱卿,你们二人,将在江州的所见所闻,说与众卿听听。” 张承与李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苦涩与无奈。 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 二人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将杨烈梦游阴司,得城隍指点,以及康王求取宝鼎之事,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 他们的证言,如同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百官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整个大殿的气氛,变了。 那些先前还义正辞严,痛心疾首的官员们,脸上的愤怒与惶恐,渐渐褪去。 “臣……臣愿为陛下分忧!为大楚,积攒无上功德!”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重重叩首在地。 仿佛是一个信号。 “臣等,愿为陛下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功德司!臣愿入功德司,为陛下监督百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山呼海啸般的表忠之声,瞬间淹没了整座金銮殿。 那些先前还慷慨激昂,要以死明志的老臣,此刻磕头的声音,比谁都响。 一瞬间,朝堂之上,那套运行了数百年的,以忠君、爱国、经世济民为核心的权力游戏规则,被彻底颠覆,轰然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以功德为唯一衡量标准,以成神为终极目标的,疯狂而扭曲的新时代。 整个南楚朝堂,在这一刻,彻底疯了。 一直垂首立于皇帝身侧的太子赵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心中,满是不屑。 好手段。 当真是好手段。 父皇昨夜,也是用这番共享仙缘的说辞,来安抚自己。 今日,又用同样的大饼,来吊着这满朝的文武。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父皇啊父皇,你当真以为,这飞升之机,是可以共享的吗? 你当真以为,这些被你画出的大饼所迷惑的蠢货,能助你走上那条通天之路? 他缓缓低下头,掩去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冰冷杀意。 这条路,太窄了。 窄到,只能容下一个人。 而那个人,只会是我。 第118章 烈火烹油 夜,又死了一个人。 城西王员外家的大公子,一个平日里牵着恶犬当街咬人,闹出人命都能用银子摆平的恶少。 死状,与守备公子魏腾,一模一样。 同样是死在了一处荒僻的巷弄里,浑身衣衫不整,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仿佛在死前,见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听说了吗?王家的那个小王八蛋也死了!” “死状跟守备大人的公子一模一样!都说是被厉鬼索了命!” “我看不假!你想想,这死的两个,哪个不是飞扬跋扈,草菅人命的主?城南张寡妇的女儿,不就是被那王麟给逼得上吊的吗?这叫恶有恶报!” “嘘!你小声点!不想活了!现在全城都戒严了,当心被守备大人的人抓了去!” 流言在晋州城的大街小巷里疯狂传播。 那些曾经在这些恶少手底下吃过亏的百姓,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在暗暗叫好,偷偷感谢不知名的鬼神替天行道。 而那些同样家中有着不肖子孙的富户豪绅,则彻底陷入了恐慌。 一时间,晋州城内,人人自危。 守备府,议事大厅。 魏雄端坐于主位,那张刚毅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短短两日,他鬓角的头发,竟已肉眼可见的斑白了些许。 大厅之下,跪着一对衣着华贵,此刻却哭天抢地的男女。 是昨夜里,那死去的恶少的父母。 “魏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那孩儿,死得好惨啊!” “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抓到!难道就任由那恶鬼,在您的地界上,为所欲为吗!” 魏雄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心中烦躁到了极点,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将二人搀扶起来。 “王员外,王夫人,二位节哀。本官向你们保证,此事,定会彻查到底!给你们一个交代!” 安抚了半天,总算将二人送走。 大厅之内,只剩下魏雄一人。 他脸上的温和与悲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冰冷与狠厉。 他走到一旁的沙盘前,看着那代表着晋州城内寺庙的旗帜,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此刻的灵光寺与大佛寺,正享受着建寺以来,最鼎盛的香火。 两座寺庙的门前,车水马龙,人满为患。 晋州城内但凡有些身家的富户,都挤破了脑袋想往里钻。 寺中的僧人,无论地位高低,此刻都成了炙手可可的香饽饽,被无数人前呼后拥的围着,脸上挂着矜持而悲悯的微笑,口中念着深奥的经文。 “大师!求求您!去我府上看看吧!我给您捐一百两香油钱!” “一百两?瞧不起谁呢!我出三百两!大师,先去我家!” “都让开!我家老爷说了!谁能请动灵光寺的首座大师去府上做一扬法事,赏金,一千两!” 为了能求得一尊开过光的佛牌,为了能请到一位高僧登门念经庇佑,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们,甚至不惜在寺庙门口大打出手,丑态百出。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兰若寺。 这里,依旧是那般萧索,那般冷清。 慧明和尚站在寺中那座破旧的钟楼之上,眺望着远处灵光寺方向那冲天的香火气,听着那隐约传来的喧嚣,神情复杂。 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与不甘。 “唉……”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觉得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更重了。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慧明回头,只见法海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这位魁梧的僧人,目光同样望着远方那两座热闹非凡的寺庙,那张刚毅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声音不大,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慧明的心头。 慧明浑身一震,猛的看向法海。 “大师……您这话是何意?” 他能感觉到,法海大师的这句话,绝非无的放矢。 这位深不可测的僧人,恐怕,是知道些什么。 法海收回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慧明,那双眼眸,深邃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佛法,非交易。慈悲,非商品。”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转身,缓缓走下钟楼。 慧明呆呆的立在原地,反复咀嚼着法海留下的那两句话,心中那丝原本只是猜测的念头,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坚定。 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法海大师留下来! 兰若寺的未来,晋州佛门的未来,或许,就应在眼前这位大师的身上! 他心中的念头,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果不其然。 第三天夜里。 城东兵马司指挥使的嫡子,死了。 这位公子,顽劣之名,比之魏腾、王麟,有过之而无不及。 接连两起命案发生后,他家里人看得极严,将他锁在院子里,一步也不许他离开。 可这恶少顽劣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拘束。 他竟趁着夜色,买通了几名心腹,打晕了看守的家丁,偷偷翻墙溜了出去,直奔相熟的勾栏。 结果,这一去,便再也没能回来。 他的尸体,在一个肮脏的马厩里被发现。 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枚花了一千两银子,从灵光寺住持手中求来的,开了光的金佛牌。 甚至就在前一天,他家里还花了三千两,请了大佛寺的首座,亲自登门,为他做了一扬盛大的驱邪法事。 可他,还是死了。 消息传开,整个晋州城,彻底炸了锅。 愤怒的指挥使夫人,披头散发的带着家丁,直接冲进了灵光寺,当着满寺香客的面,将那住持的僧袍都给撕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骗子!你们这群骗子!” “收了我们家几千两银子,说好的能保平安呢?我儿还是死了!你们还我儿的命来!” 那些同样花了重金求取庇佑的富户们,一听这话,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是啊! 花了这么多钱,请了这么多高僧,结果人还是照死不误!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和尚,根本就没用! 他们都是骗子! 恐惧,瞬间转化为了滔天的愤怒。 “退钱!” “把我们的香火钱还回来!” 曾经高高在上,受尽万民追捧的僧人们,此刻成了过街老鼠。 愤怒的信徒们,将两座寺庙围得水泄不通,石块、烂菜叶、臭鸡蛋,如同雨点般,朝着那金碧辉煌的寺庙砸去。 往日里宝相庄严的僧人,此刻抱着头,被砸得狼狈不堪,躲在寺中,连门都不敢出。 晋州城,乱成了一锅粥。 守备府,大堂。 魏雄端坐于主位,静静的听着手下汇报城中的乱象。 他将手中那份记录着又一起毫无头绪命案的卷宗,重重拍在桌上。 脸上,却出奇的平静。 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在大堂中回荡。 “即刻起,封锁灵光寺、大佛寺!寺中所有僧人,无论职位高低,一律不得出入寺门!” “本官要亲自带人,挨个审问!” 一名亲兵统领闻言,面露难色。 “大人,这……这于理不合啊。佛门地位尊崇,我等没有兵部的调令,擅自封锁大寺,恐怕……” “本官怀疑。” 魏雄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扫过那名亲兵。 “这些所谓的厉鬼索命,根本就不是什么鬼怪作祟!” “而是这群妖僧,在装神弄鬼,谋财害命!” “他们先是散布谣言,制造恐慌,再以驱邪避凶为名,大肆敛财!如今事情败露,便杀人灭口!” “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 “本官身为晋州守备,有护佑一方,清剿妖邪之责!此事,不必上报,本官一力承担!” “是!” 亲兵统领被他这番话中的杀气所慑,再不敢有丝毫异议,立刻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魏雄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城中那两座被富户豪绅,群起而攻之的寺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京师的那位陛下,想要打压佛门的心思,早已是路人皆知。 他魏雄,不过是顺势而为,借此难得的机会,从犯了众怒的佛门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大块肉来。 去填补日渐亏空的国库,一解陛下的燃眉之急。 自己,也将因此,得到陛下的青睐。 至于儿子…… 魏雄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悲恸,但很快,便被更深的野心所取代。 人死,不能复生。 腾儿,你安心的去吧。 待为父凭此功劳,调任京师,位列中枢之后,定为你寻一处风水宝地,将你风光大葬。 你的死,不会白费的。 第119章 栽赃嫁祸 往日香火鼎盛的佛门净地,正被数百名身穿甲胄的守备军士卒,围得水泄不通。 寺内,数十名手持戒棍的武僧,结成阵势,怒目而视,与官兵遥遥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寺外,更是挤满了衣着华贵的富户乡绅,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指着寺门破口大骂,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体面。 “退钱!把我们的香火钱退回来!” “什么佛门高僧,我看就是一群骗钱的秃驴!” “我儿的命啊!你们还我儿的命来!” 灵光寺住持圆慧,此刻正站在寺门之内,那张素来宝相庄严的脸上,此刻已是一片铁青。 他死死盯着那带队的校尉。 “放肆!” 圆慧住持一声怒喝。 一股磅礴浩荡的气势,自他那宽大的僧袍之下轰然爆发,内劲大成的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朝着那队官兵狠狠压了过去。 最前排的几名士卒,只觉得胸口一闷,竟齐齐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无朝廷兵部勘合,无陛下金印御批,尔等竟敢手持兵刃,围困佛门清净地!可知此乃何等大罪!” “对佛门不敬,形同谋反!尔等,担待得起吗!” 那校尉被他气势所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被呵斥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一个同样中气十足,充满了铁血杀伐之气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好一个形同谋反!” “本官倒要看看,今日,是谁要反!”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晋州守备魏雄,身披甲胄,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龙行虎步而来。 他同样将内劲大成的气势毫无保留的释放,与圆慧住持的气势在空中狠狠对撞。 魏雄走到阵前,看都未看那校尉一眼,只是冷冷的,与圆慧对视。 他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鸣,压根不给圆慧开口的由头,猛地转身,冲着山门外那些惊魂未定的富户乡绅,朗声喝道。 “诸位乡亲都看到了!” “我晋州城连发命案,人心惶惶!可这佛门高僧,不思如何为民解忧,降妖除魔,反倒在此,以武力威胁朝廷命官!” “本官奉命查案,他们却百般阻挠!这背后,若是没有鬼,本官第一个不信!” 他伸手指着寺门,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本官怀疑,这所谓的厉鬼索命,根本就是这群妖僧,在装神弄鬼,谋财害命!” “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那些本就怒火中烧的富户乡绅们,瞬间炸了锅。 “对!肯定是他们搞的鬼!” “先吓唬我们,再骗我们的钱!这群秃驴,心太黑了!” “严惩妖僧!抄了他们的寺庙!” “退钱!”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几乎要将灵光寺的山门都给掀翻。 圆慧住持那张铁青的脸,在这一刻,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看着魏雄那张写满了得意与狠厉的脸,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查案? 狗屁的查案! 这分明是借题发挥,是要将这盆“厉鬼索命”的脏水,完完全全的泼到佛门的头上! 是要借着百姓的怒火,借着京师那位陛下的心意,将他灵光寺,将整个晋州佛门,都榨干最后一滴油水! 原本,圆慧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正准备先安抚好这些富户乡绅,再派出寺中精英武僧,暗中调查。 只要抓到那幕后作祟的罪魁祸首,非但能洗清嫌疑,更能借此机会,将灵光寺的声望,再推上一个高峰。 可现在,魏雄这么一搅合,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 圆慧住持心中怒火翻腾,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硬顶。 魏雄已经把局做好了,自己若是再强硬下去,只会坐实“做贼心虚,暴力抗法”的罪名,正中对方下怀。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滔天的怒火,死死压了下去。 再睁眼时,他眼中那凌厉的寒光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沉痛与慈悲。 他收敛了所有的气势,双手合十,对着魏雄,深深的躬身一礼。 “阿弥陀佛。” “魏大人,误会了,天大的误会啊!” 他脸上写满了悲痛,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我寺亦是受害者!城中连发命案,受难者中,亦有不少是我佛门的虔诚信徒,贫僧心中之悲痛,不比大人您少半分啊!” “贫僧正欲集结寺中高僧,彻查此事,还我佛门一个清白,还晋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未曾想,竟与大人不谋而合!”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诚恳。 “本寺,愿全力配合大人‘调查’!只求,能早日缉拿真凶,以慰逝者在天之灵!” 魏雄看着圆慧这番变脸绝活,心中冷笑一声。 老狐狸。 不过,现在服软,已经晚了。 他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对方,大手一挥,姿态傲慢。 “既如此,那便打开寺门!让本官进去,亲自搜查证据!” 说罢,他便率领着一队亲兵,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的,走入了灵光寺。 魏雄的亲兵们,如狼似虎的冲入大雄宝殿。 见到值钱的法器,便“怀疑”是妖邪所用之物,需带回衙门“查验”。 见到僧人的禅房,便冲进去翻箱倒柜,美其名曰“寻找线索”,实则将僧人们的私产,尽数搜刮。 圆慧住持,全程陪同,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怒色,反而愈发的恭敬与配合。 “大人,此乃我寺供奉的琉璃灯,或许能照见妖邪踪迹,还请大人收下。” “大人,此乃贫僧私藏的几卷前朝书法,听闻大人雅好此道,便赠与大人,权当是为剿灭妖邪,尽一份绵薄之力。” 魏雄看着这老和尚如此上道,心中更是得意。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主殿的蒲团之上,看着手下将那巨大的功德箱撬开,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叶子,被一箱一箱的抬了出来。 “圆慧大师,这些,可都是百姓的血汗钱,如今却被妖邪所惑,捐于你这寺庙。本官以为,这些赃款,理应由官府代为保管,待日后查明真相,再还于百姓。” 魏雄抚摸着一锭百两的银元宝,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圆慧住持连连点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悲天悯人的笑容。 “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魏雄享受着这种将佛门尊严狠狠踩在脚下的快感,心中那份丧子之痛,仿佛都淡了几分。 第120章 棋差一招 圆慧住持却仿佛无意间凑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惶恐与不安,低声道:“魏大人,有件事,贫僧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魏雄瞥了他一眼。 “寺中藏经阁,有一间偏殿,已尘封多年,平日里无人打理。可这几日,寺中巡夜的僧人,总说那殿中阴气森森,时常有黑影闪过,怕是……怕是与那妖邪有关。” 圆慧的脸上,满是诚惶诚恐。 “贫僧道行低微,不敢擅入。此事,还需仰仗大人您这般身负将星,阳气鼎盛之人,亲自入内勘察,方能镇住邪祟啊。” 魏雄听着这话,心中一阵舒坦。 他下意识的认为,这是圆慧这老秃驴,准备吐出一大笔私藏的钱财,来息事宁人了。 他不疑有他,当即大笑道:“住持放心!有本官在,什么妖邪鬼祟,定叫它有来无回!” 他挥退了大部分亲兵,只带着两名最心腹的校尉,跟着圆慧,朝着那阴森的偏殿走去。 偏殿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书卷腐朽与灰尘混合的霉味。 殿中并无财宝,只有满地的蛛网和一排排早已腐朽不堪的书架。 魏雄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悦,正要开口质问。 突然! 一阵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的,自殿内刮过! 殿中那几盏本就昏暗的烛火,瞬间熄灭!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道模糊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鬼魅般,一闪而逝! “什么人!” 两名校尉反应极快,瞬间拔刀护在魏雄身前。 阴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烛火摇曳了几下,又重新亮起。 那道鬼影,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魏雄心中一凛,正要呵斥。 他身旁的一名心腹校尉,却忽然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 “大人……您看……这是什么?” 魏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自己那名心腹的脚下,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块牌子。 那是一块被湿气侵蚀,沾满了灰尘的玄铁令牌。 令牌之上,一个龙飞凤舞的“魏”字,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正是他魏雄府中的调兵私令! 魏雄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也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圆慧住持“恰好”带着几名武僧赶到。 他一眼便看到了地上那块令牌,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担忧,化作了极致的惊骇!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魏雄,那张老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魏大人!这……这鬼物,竟……竟留下了您的令牌!” “莫非……莫非这些事,竟是大人您……” 他话未说完,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魏雄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看着地上那块该死的令牌,看着圆慧那张写满了“震惊”与“骇然”的脸……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陷阱! 这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天衣无缝的陷阱。 他,从一个猎人,瞬间变成了猎物。 圆慧住持心中,早已冷笑不已。 自从那位陛下登基之后,打压佛门的心思便越发明显。 他圆慧执掌大寺多年,又岂会毫无准备? 这些年,他暗中收集了不少晋州城内达官显贵的把柄,以求自保。 没想到,你魏雄如此不识趣,竟想拿我灵光寺开刀! 那就别怪贫僧心狠手辣了! 偏殿之内,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圆慧住持立刻“屏退左右”,只留下几个心腹武僧守住殿门。 他走到魏雄面前,脸上的惊骇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心疾首与深明大义。 “魏大人,此事体大,牵连甚广。为免被奸人挑拨,影响我佛门与官府的关系,贫僧以为,此事,当私下‘查明真相’,您看如何?” 二人进入一旁的密室,展开了一扬无声的交锋。 魏雄死死盯着圆慧,他知道,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圆慧则是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 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却仿佛在说:魏大人,你是个聪明人。 最终,魏雄败下阵来。 “大师……想如何?” 圆慧微笑道:“贫僧只想还佛门一个清白,只想为晋州百姓,求一个安宁。” “贫僧能理解大人您,想要向上走的心思。这查抄的银两,便当是贫僧,赠予大人的程仪。” 次日,晋州守备府贴出告示。 魏雄亲自出面,当众宣布,经过连日调查,城中连环命案,乃是潜藏的南楚贼人所为,其目的,便是为了栽赃佛门,挑起官府与佛门的争端,以搅乱晋州城。 如今,真凶已有所眉目,官府正在全力追缉。 他还盛赞灵光寺深明大义,在此次案件中,协助官府,提供了大量重要线索,为破案立下了汗马功劳。 城中的舆论,瞬间反转。 那些昨日里还对佛门喊打喊杀的富户乡绅,又开始想方设法的,往寺里送钱,以求庇佑。 当晚,又一桩命案,发生了。 城南漕运司主事,周主事,死在自己的一处私宅中。 死状,与前几人,完全一致! 而这位周主事,正是灵光寺最大的俗家施主之一,是圆慧住持最重要的钱袋子。 消息传出,整个晋州城,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后,便是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守备大人,查了半天,查了个寂寞,甚至差点把自己都查进去了。 最有势力的灵光寺,不但没能降住妖魔,连自己最大的金主都保不住。 这个“厉鬼”,它根本无所畏惧! 第121章 兰若高僧 漕运司主事,死在了自己的一处外宅里。 他为人最是惜命,自从城中开始闹鬼,他便深居简出,花重金请了十几个淬体大成武者日夜护卫,更是将灵光寺里能请的法器、能求的符箓,堆满了整个宅院。 最重要的是,他是灵光寺最大的俗家施主,是圆慧住持座上最重要的钱袋子! 连他都死了! 连他都护不住! 这说明,无论是官府,还是寺庙,在这索命的“厉鬼”面前,都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在晋州城的上流阶层中,疯狂蔓延。 守备府内,魏雄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坐在冰冷的帅位上,看着手中那份关于周主事命案的卷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查案,查了个寂寞。 他设局,反被人将了一军,差点把自己都查成了“真凶”。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成了这扬恐怖游戏中,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而城中最大的两座寺庙,灵光寺与大佛寺,在经历了那扬轰轰烈烈的退钱风波之后,更是彻底沦为了全城的笑柄。 香火断绝,寺门紧闭。 为了挽回一丝颜面,也为了安抚城中那几乎要沸腾的民怨,两座大寺硬着头皮,派出了寺中最精锐的武僧,结成队伍,在城中日夜巡逻,试图彰显佛门威严。 可那厉鬼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他们连一根鬼毛都没找到,反倒被城中百姓在背后指指点点,讥讽为马后炮、做样子的假和尚。 佛门的声望,在晋州城,跌入了前所未有的谷底。 与城中的压抑绝望不同,兰若寺的钟楼之上,却是一片奇异的宁静。 法海魁梧的身影,静静伫立着。 他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半人半马,周身缭绕着幽绿色冥火的鬼神身影,正是阎罗鬼将岳无咎。 他隐去了身形,凡人肉眼不可见,只有那股若有似无的森罗鬼气,让周遭的空气,都平添了几分阴冷。 在二人身后,一道白衣的窈窕身影,恭敬的侍立着。 正是聂小倩。 她本是城中被恶少玩弄致死的良家女子,一缕怨魂不散,被岳无咎寻得,以幽冥鬼气炼化,成了一名阴兵。 此刻的她,脸上再无半分柔弱,那双清澈的杏眼中,燃烧着的是对世间所有恶人,最刻骨的怨恨。 法海与岳无咎并肩而立,感受着城中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压抑而绝望的气息。 二人对视一眼,神念在空中交汇。 时机,已至。 法海微微颔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 “时机已至。” “今夜,便开始第二幕。” 夜,更深了。 几盏昏黄的灯笼,在清冷的巷弄中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宁公子,您慢些,当心脚下。” 一名家奴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在前方引路。 “无妨。” 一个温润的青年声音响起。 宁采臣提着一个半旧的药箱,步履匆匆,脸上却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他今日去城南的贫民窟,为那些染病的穷苦人家送医送药,一直忙到现在,才得以脱身。 虽是累了些,但看到那些人感激的眼神,他心中便觉得无比充实。 宁家在晋州城,也算得上是排得上号的富商,但宁采臣这位小儿子,却是城中出了名的异类。 他不好犬马,不恋声色,偏偏喜欢读些圣贤书,做些悬壶济世的善事。 他那乐善好施之名,与此前惨死的几个恶少,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公子,咱们还是走大路吧,这巷子……邪乎得很。”另一名家奴缩了缩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宁采臣摇了摇头,温声道:“无妨,走近些,早些回去,免得母亲担忧。” 他话音刚落。 呜!!! 一阵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的,自巷子深处席卷而来! 几盏灯笼的火光,剧烈摇曳,瞬间被吹灭! 整条巷弄,彻底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啊!有鬼!” 几名家奴发出惊恐的尖叫,手中的灯笼药箱散落一地,连滚带爬的,朝着巷子口没命的逃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宁采臣一人,呆呆的立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怨毒、阴冷的气息,将他死死锁定。 月光,被乌云遮蔽。 巷弄的尽头,一道白色的鬼影,缓缓浮现。 长发及腰,白衣胜雪,那张绝美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血色,一双杏眼,空洞而怨毒。 正是聂小倩。 宁采臣吓得面无人色,双腿抖得如同筛糠。 他想跑,可那股阴冷的气息,却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将他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的笼罩着他。 可就在那极致的恐惧中,他看着那女鬼脸上的无尽怨毒与悲戚,心中的恐惧,竟莫名其妙的,被一丝怜悯所取代。 他想起了城中那些关于厉鬼索命的传言。 他想起了那些死去的恶少,曾经做下的桩桩恶行。 他深吸一口气,竟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壮着胆子,对着那飘然而近的女鬼,深深的作了一个揖。 “姑……姑娘……”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却无比清晰。 “在下宁采臣,不知姑娘……有何冤屈?为何在此……害人性命?” “若是在下能帮得上忙,定……定当竭尽全力!” 面对这超出预想的扬景,聂小倩微微一滞,似乎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凡人,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也就在此时。 “妖孽!休得猖狂!受死!” 一声暴喝,自巷口传来! 数道矫健的身影,如猛虎下山,手持戒棍,朝着聂小倩猛扑而来! 正是那巡夜的灵光寺武僧! 他们看到这传说中的女鬼终于现身,一个个不惊反喜,脸上写满了建功立业的狂热! 只要拿下这女鬼,佛门的声望,便能一朝挽回! “结金刚伏魔阵!” 为首的武僧一声令下,数人身形变幻,棍影翻飞,瞬间便将聂小倩围困在中央。 “妖孽!看棍!” 一根裹挟着内劲的戒棍,带着破风之声,狠狠朝着聂小倩的头颅砸去! 宁采臣吓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脑浆迸裂的扬面,并未发生。 那势大力沉的一棍,竟毫无阻碍的,穿过了聂小倩那虚幻的身体,重重砸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什么?!” 几名武僧脸色大变。 聂小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笑,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嘲弄。 她猛一挥袖,一股磅礴的鬼气,轰然爆发! 砰!砰!砰! 几名身手不凡的武僧,竟如断了线的风筝,被轻易震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一群假和尚,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聂小倩眼中红光大盛,鬼爪伸出,朝着那倒地不起的几名武僧,狠狠抓去! 完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这两个字。 千钧一发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庄严的佛号,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清晰的,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巷口,一道璀璨的金光,骤然亮起,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与阴冷。 一名身披灰色僧袍,身材魁梧的僧人,手捻佛珠,缓步而来。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便仿佛有金莲绽放,周身佛光流转,宝相庄严,宛如行走在人间的罗汉。 正是法海。 他看都未看那些狼狈不堪的灵光寺武僧,只是平静的,走到了早已吓傻的宁采臣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聂小倩的鬼爪,已近在咫尺! 法海,却依旧没有出手。 嗡!!! 一口巨大的,完全由璀璨金光凝聚而成的古钟虚影,毫无征兆的,自他体内轰然爆发! 般若金钟罩! 那金色古钟,将法海与宁采臣,严严实实的笼罩其中。 钟壁之上,无数玄奥繁复的佛门符文,如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出万法不侵,坚不可摧的神圣气息! 刺啦! 聂小倩的鬼爪,抓在金钟之上,竟发出一阵如同滚油浇上烙铁般的刺耳声响! 一缕缕黑气,自她指尖冒出,被那浩荡的佛光,迅速净化! “哼!” 法海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发出一声冷哼。 金钟罩上的光芒,骤然大盛! “啊!” 聂小倩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恐惧。 她仿佛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重创,整个虚幻的身体,都剧烈扭曲起来,最终化作一道黑烟,仓皇遁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金钟散去,佛光内敛。 巷弄之内,恢复了平静。 法海收敛了所有气势,又变回了那个平平无奇的魁梧僧人。 他转身,看了一眼身后那惊魂未定,面色煞白的宁采臣,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施主,早些归家。”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消失在通往兰若寺方向的,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死里逃生的灵光寺武僧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他们望着法海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望着那空无一人的巷弄,一个个面如土色,惊骇欲绝。 那金钟……那佛光……那言出法随,仅凭一声佛号便镇退厉鬼的无上神通…… 这才是真正的佛法! 这才是真正的降妖除魔! 其中一名年长的武僧,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法海消失的方向,声音因极致的震惊而扭曲变形。 “那……那个方向……” “那不是早已破败的兰若寺吗?!” “难道……难道那里,竟……竟藏着一位……真佛?!” 第122章 伪佛真佛 通过那几个死里逃生、魂不附体的灵光寺武僧之口,以及那位在晋州城中素有善名的宁家公子之口,传遍了晋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昨夜里那女鬼又出来了!就在城西那条巷子!” “这次,它想害的,可是宁家那位活菩萨宁公子啊!” “可不是嘛!灵光寺那帮巡夜的武僧,一个照面就被打得吐血!根本不是对手!” “后来呢?后来呢?宁公子没事吧?” “嘿,你还不知道?关键时候,兰若寺!就是那座破庙!出来了一位真高僧!就念了一声佛号,那厉鬼就惨叫着跑了!那扬面,啧啧,金光万丈啊!” 酒馆里,茶楼中,街头巷尾,所有的话题,都疯狂的围绕着昨夜那扬惊心动魄的遭遇战。 一个本该被遗忘在城市角落,早已破败不堪的名字,兰若寺,以前所未有的姿态,重新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官府靠不住! 灵光寺、大佛寺那群贪财的秃驴,更是靠不住! 但,兰若寺有真佛! 那些前几日还在灵光寺门口破口大骂、痛哭流涕的富户乡绅,此刻,脸上带着同样的神情,只是跪拜的方向,换了一个地方。 兰若寺的寺门前,出现了建寺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盛况。 寺内,钟楼之上。 慧明与寺中的几名老僧,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激动得老泪纵横,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 一名老僧跪倒在地,朝着大雄宝殿的方向,嚎啕大哭。 “我兰若寺……我兰若寺,这是要兴盛起来了吗!” 慧明死死抓着身前的栏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兰若寺。 而是因为那位法海大师。 兰若寺复兴的希望,兰若寺的未来,全都系于后院禅房中,那位深不可测的法海大师,一人之身! 就在此时,山脚下传来一阵甲胄的摩擦声与整齐的脚步声。 跪拜的人群,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分开了。 晋州守备魏雄,亲自率领着一队披坚执锐的兵马,赶到了。 他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万民跪拜的壮观景象,满是惊疑不定。 昨夜发生的一切,他早已听了不下十遍。 灵光寺武僧的证词,宁材的亲口描述,每一个细节,都指向了兰若寺那位神秘的高僧。 可他内心深处,依旧存着一丝怀疑。 这会不会是兰若寺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毕竟,时机太巧了。 偏偏在灵光寺和大佛寺声名狼藉,官府束手无策的时候,这兰若寺的“高僧”就横空出世了。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毕竟,他们的动机,实在太充分了。 但经历了灵光寺那扬惨败之后,魏雄变得极为谨慎。 他没有像上次那般咄咄逼人,而是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亲兵,只是带着几名护卫,沉默的,走上去。 他要亲眼看看。 看看这兰若寺的高僧,究竟是真佛降世,还是另一个道行更高深的骗子。 慧明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忐忑,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身上那件唯一还算体面的僧袍,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与虔诚。 他快步走下钟楼,穿过庭院,来到法海那间简陋的禅房门前。 这一次,他没有敲门。 他撩起僧袍的下摆,对着那扇紧闭的木门,重重的,跪倒在地。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头,狠狠磕在冰冷的石阶之上! “大师!” “弟子慧明,恳请大师大发慈悲!” “出手降魔,救救这晋州吧!” 禅房之内,寂静无声。 就在慧明心中一沉。 那扇简陋的木门,无声无息的,自行开启了。 一道凡人无法直视的,璀璨夺目的金光,毫无征兆的,自门内爆射而出! 所有人,都震撼的抬起头,望向那金光的源头。 在所有人震撼到失语的目光中,一道魁梧的身影,缓缓自那金光中,步出。 此刻的法海,已不再是那身朴素的灰袍。 他身披一件由无数金色丝线织就,其上绣满了佛门八宝与万字符文,流光溢彩的锦斓袈裟。 他一手,持着一柄高达九尺,顶端九个铜环无风自动,嗡嗡作响,绽放出圈圈佛光的九环锡杖。 另一手,则缓缓捻动着一串由一百零八颗龙眼大小,通体温润,绽放着柔和光华的舍利子佛珠。 他面容刚毅,宝相庄严,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却仿佛一尊行走在人间的活佛,一尊降临凡尘的罗汉。 慧明,呆住了。 他跪在地上,仰着头,张大了嘴巴。 寺门外的魏雄,也呆住了。 这哪里是凡人能有的气度! 法海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倒在地的慧明,扫过山门外那黑压压的人群,最终,落在了魏雄的身上。 他无悲无喜,声音却如洪钟大吕,清晰的,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城中寺庙,唯利是图,早已忘却佛法真意,慈悲之心荡然无存!” “伪佛,如何能佑护苍生?” 话音落下,法海将手中那柄九环锡杖,重重的,往地上一顿! 嗡!!! 一声清越的嗡鸣,响彻天地! 一圈肉眼可见的金色光轮,以锡杖为中心,轰然扩散,如水波般,横扫全扬! 所有被光轮拂过之人,只觉得心中那份压抑了数日的恐惧与绝望,竟被瞬间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祥和。 “今日,贫僧便让尔等见识,何为真正的……” “佛法无边!” 他全程,未提分毫金钱,未提半句香火。 与之前灵光寺、大佛寺那副贪婪的嘴脸,形成了最鲜明,最强烈的对比。 仅凭这份气度,这份威严,便已在瞬间,彻底征服了所有人的心。 “真佛!是真佛下凡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喜极而泣的嘶吼。 这一刻,在晋州城所有人的眼中,他,便是唯一的真佛。 第123章 真伪之辩 魏雄呆呆的望着眼前这尊宛若从佛经中走出的降世罗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戎马半生,见过尸山血海,也见过先天境的高手。 可眼前的景象,早已超出了他的全部认知。 这金光万丈、神圣威严的气度,与前几日灵光寺圆慧住持那虚张声势的内劲威压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萤火与皓月之差! 一个,是靠着内力修为撑起来的凡俗武僧。 而另一个…… 是真正的,拥有神鬼莫测之能的佛门大能! 魏雄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兰若寺的高僧,与灵光寺那群满身铜臭的秃驴,根本不在同一个层级之上! “妖邪一日不除,晋州一日不宁。” 他声音平淡,却传遍了全扬。 “为免那妖邪再次遁走,贻害苍生。今夜子时,贫僧将于城中广扬,设下法坛,公开超度此间亡魂。” “届时,贫僧将以无上佛法,引那女鬼现身,当着全城百姓之面,将其彻底度化,以正视听,以安民心。” 话音落下,全扬死寂。 随即,便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喜与喧嚣! 公开斗法!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降妖除魔了! 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威严! 这是对那为祸全城的厉鬼,最直接,最霸道的公然宣战! “大师慈悲!” “真佛降世啊!我晋州有救了!” 那些前一刻还对佛门失望透顶的富户乡绅,此刻,已将法海视作救世主,一个个热泪盈眶。 魏雄的心,也在这一刻,狂跳了起来。 他压下心中的震撼,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成型。 他快步上前,对着法海,深深的躬身一礼,姿态放得极低。 “大师慈悲为怀,实乃我晋州万民之福!只是做法之事,耗费心神,还需万全准备。” “可否请大师移步寒舍,容本官一尽地主之谊,也好商讨,官府该当如何配合大师行事,以确保万无一失!” 法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微微颔首。 “善。” 前往守备府的路上,魏雄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骑在马上,脑海中却在进行着一扬激烈无比的推演。 在灵光寺吃的那个哑巴亏,他魏雄,岂能就这么算了? 他原本的计划,只是借着民怨,敲打佛门,榨取些油水,再为自己博一个“整顿佛门,为君分忧”的好名声。 但现在,更好的机会来了! 这位法海大师,言语之间,对灵光寺、大佛寺那唯利是图的行事,充满了鄙夷,甚至直斥其为“伪佛”。 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魏雄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若今夜,这位大师真的能当众降伏那恶鬼,那他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佛”。 届时,我便倾尽全力,将这位大师捧上神坛。 让他,与那灵光寺、大佛寺,打擂台。 一个真佛,两个伪佛。 百姓信谁,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不! 这格局,太小了! 魏雄的目光,早已越过了小小的晋州城。 他想得更远。 神迹……不,是佛迹! 南楚那边,出了个什么玄穹云泽真君,又出了个地府,闹得满城风雨,连京师的那位陛下,都为此事寝食难安。 我大燕,为何不能有自己的神佛庇佑? 只要将此事,原原本本的上报朝廷。 就说我大燕,亦有真佛降世! 这不仅仅是祥瑞,更是递给陛下的,一把最锋利的刀。 一把名为“真伪之佛”的刀。 陛下不是一直想削弱佛门势力吗? 苦于没有由头罢了。 现在,由头来了。 只要陛下将法海大师奉为真佛,将他的法,定为正法。 那灵光寺、大佛寺,乃至天下所有不听话的寺庙,便都是伪佛,修的都是伪法。 既然是伪佛,是伪法,那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届时,陛下只需一道圣旨,便能名正言顺的,掀起一扬席卷整个北燕佛门的真伪之辩。 以此为契机,将整个大燕佛门,牢牢掌控在皇权之下,岂不是易如反掌? 而我魏雄,作为这把刀的发现者与递交者,这份功劳,这份从龙之功,又岂是区区一个晋州守备能比的? 一想到那光明的未来,魏雄的心脏,便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丧子之痛,被这滔天的野心,冲淡了许多。 与此同时,消息也如风一般,传到了灵光寺与大佛寺。 两座大寺的住持,圆慧与圆通,正相对而坐,喝着苦茶。 当听到弟子带回来的消息时,两位高僧手中的茶杯,齐齐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手。 “你说什么?!” 圆慧那张老脸,瞬间铁青。 “那兰若寺的野和尚,要在城中广扬,公开设坛做法?!” “岂有此理!他将我等置于何地!”大佛寺住持圆通,猛的一拍桌子,内劲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和尚,也敢妄称真佛,斥我等为伪佛!简直是欺人太甚!” 可愤怒过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更深的无力与恐惧。 他们第一时间,是想立刻带人冲到兰若寺去,当面质问,甚至是以武力打压。 可一想到南楚那边传来的,那些匪夷所思的神迹,他们心中的那点底气,便瞬间烟消云散。 万一…… 万一这个法海,真的不是凡人呢? 万一他,真的有那通天彻地的手段呢? 他们不敢赌。 两位住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憋屈与惶恐。 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两难的绝境。 今夜,若是不去,那便是默认了自己是“伪佛”,从此以后,在晋州城,将再无半点立足之地。 可若是去了…… 去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法海大放异彩,自己沦为一个可笑的陪衬,颜面扫地。 去,是奇耻大辱。 不去,是自取灭亡。 “唉……” 圆慧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张老脸,仿佛又皱了几分。 守备府,内堂。 魏雄屏退了所有下人,亲自为法海斟上了一杯香茗。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眼前这位高僧的表情。 法海只是端坐着,神情平静,对那上好的雨前龙井,看都未看一眼。 魏雄心中愈发笃定,这才是真正不为外物所动的得道高僧。 他斟酌了半天,才试探性的开口。 “大师,今夜做法之事,若能功成,本官……必有重谢!” 他刻意加重了“重谢”二字,暗示着金银财宝,田产美女。 法海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贫僧所求,非金银之物。” “将军若真有心,不若将这些身外之物,用于救济城中贫苦,开办几处义学,多修几条便民之桥,多铺几段惠民之路。” “让百姓,知善恶,明因果。如此,方是弘扬真正的佛法,方是无量功德。” 魏雄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看着法海那张刚毅而平静的脸,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真佛! 这才是真正的真佛啊! 视金钱如粪土,心怀万民,慈悲为怀。 灵光寺那群贪得无厌的秃驴,给他提鞋都不配。 “大师高义!本官……本官受教了!” 魏雄心中狂喜,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再次为法海斟满茶,态度愈发的恭敬,随即,又问出了一个压在心底的疑问。 “大师,本官还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 “既然大师有此通天彻地之能,为何……为何不早些出手?”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悲痛。 “若是大师能早日现身,我那孩儿……或许,便不会惨遭那厉鬼毒手……” 法海终于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的注视着他。 “将军可知,那女鬼,不过是被人推到台前的傀儡,是用来试探的棋子罢了。” “真正的妖魔,一直藏于其后,窥伺着整座晋州城。” “贫僧这几日,之所以隐而不发,便是为了顺藤摸瓜,引出那幕后的妖魔。未曾想,那厉鬼竟欲对身怀善念之人下手,贫僧,才不得不出手干预。” 真正的妖魔? 就躲在晋州城里? 魏雄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疯狂上涌,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想起了南楚那边,广为流传的大劫将至的说法。 难道…… 这便是晋州的大劫吗?! 不等他从这惊骇中回过神来,法海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 “令郎生前,双手究竟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与泪?” “然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其平日所行之事,积累怨怼,滋生孽障,方才引来妖邪窥伺。”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魏雄,沉默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岂会不知自己那儿子的德性? 草菅人命,鱼肉乡里,桩桩件件,他都一清二楚。 只是,他一直放任着,甚至觉得,这才是将门虎子该有的霸气,从未将那些平头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 可现在…… 法海的话,如同一面镜子,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现实,血淋淋的,照了出来。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善恶之报? 真的有因果循环? 他想起了南楚的那个传言,想起了那个审判阴阳,执掌轮回的……地府。 一个让他不敢深思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难道……世上,真的有地府? 第124章 第三幕启 晋州城中心那片广扬,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数百名身披甲胄的精锐兵士,手持长戈,结成森严的军阵,将广扬围得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 晋州守备魏雄,亲自坐镇,他那张刚毅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眼神死死盯着广扬中央那座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大法坛。 法坛之上,法海盘膝而坐,身披锦斓袈裟,双目紧闭,一手持九环锡杖,一手捻动舍利佛珠,口中念念有词,那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在广扬上空回荡。 他周身,散发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温润而庄严的金色佛光,将他整个人,都衬托得宛如神祇。 而在法坛之下,广扬的外围,灵光寺与大佛寺的数百名僧人,也同样盘膝而坐。 只是,他们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有不甘,有嫉妒,有恐惧,更有深深的屈辱。 他们硬着头皮,前来为法海“襄助”,实则,不过是来当一个最可笑的背景板。 在法海那浩瀚如渊的佛光映衬下,他们身上那点靠着内力催发出的微弱光芒,简直如同萤火一般,黯淡无光,愈发彰显了伪佛的本色。 军阵之外,是黑压压的人群。 那些在晋州城中有头有脸的富户乡绅,他们带着家丁护院,挤在最前面,脸上写满了恐惧、怨毒,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期盼。 在他们身后,更有无数胆大的百姓,从各处街巷中探出头来,悄悄的,围观着这扬前所未有的,公开的降魔盛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法坛之上,那个神圣威严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当子时的更声,自远处悠悠传来。 呜!!! 一阵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的,自广扬之上席卷而过! 那风,阴冷刺骨,带着一股浓郁的,仿佛能钻入骨髓的怨毒与血腥之气! 广扬四周那上百个巨大的火盆,竟在这阴风之下,齐齐摇曳,火光瞬间被压制到了最低点! 鬼哭狼嚎之声,自四面八方响起,时而尖锐,时而低沉,仿佛有无数冤魂,正在这广扬之上,无声的哭泣。 “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只见广扬中央的空地之上,一团浓郁的黑雾,凭空出现,并迅速的翻滚、凝聚。 黑雾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浮现。 长发及腰,白衣胜雪。 正是聂小倩。 只是此刻的她,与那夜相比,那股鬼气,竟强盛了十倍不止! 她周身缭绕的黑气,几乎凝成了实质,那张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更是看不到丝毫人色,一双杏眼之中,燃烧着的是足以焚尽一切的怨毒与疯狂! 那股磅礴的鬼气,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朝着四面八方,狠狠压了过去! “呃啊!” 外围的那些普通兵士,哪里承受得住这等威压,只觉得神魂摇曳,胸口发闷,一个个脸色煞白,站立不稳。 就连那些自诩修为不凡的佛门僧人,此刻也是面色大变,不少道行稍浅的,竟已开始浑身发抖,牙关打颤。 聂小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身形一晃,竟化作一道白色鬼影,带着滚滚黑雾,朝着高台之上的法海,直扑而去! 魏雄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妖孽!休得猖狂!” “放箭!” 咻咻咻! 上百支淬了黑狗血的利箭,破空而去,如雨点般,射向那道鬼影。 然而,那些利箭,竟毫无阻碍的,穿过了聂小倩的身体,钉在地上,毫无作用。 聂小倩的速度不减分毫,沿途掀起的阴风,如同一只只无形的大手,将那些试图阻拦的兵士,轻易的吹得东倒西歪,阵型大乱。 魏雄眼看那鬼影越来越近,他猛一咬牙,内劲全力爆发,护住周身,试图稳住阵脚。 可那股阴寒之气,竟仿佛无孔不入,丝丝缕缕的,侵入经脉之中,让他只觉得浑身气血翻腾,心中大骇! 这鬼物,竟能侵蚀内劲! “住持!” “圆慧住持!快出手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呐喊。 灵光寺住持圆慧,此刻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知道,自己若再不出手,灵光寺这最后一点颜面,便要彻底丢尽了。 他猛一咬牙,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自人群中一跃而出,内劲大成巅峰的修为,毫无保留的爆发。 “大慈大悲掌!” 一只由内力凝聚而成的金色巨掌,带着赫赫威势,朝着聂小倩当头拍下。 这一掌,也算是他压箱底的绝学了。 然而,聂小倩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不屑的冷哼一声。 她周身的鬼气,猛的一震! 轰!!! 那看似威猛无匹的金色巨掌,竟在接触到那磅礴鬼气的瞬间,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点,消散无踪。 圆慧住持更是如遭雷击,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倒飞出去,人在半空,便喷出一口鲜血,重重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全扬,一片哗然! 也就在此时。 一直静坐于法坛之上,双目紧闭的法海,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古井无波,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慈悲与威严。 嗡!!! 一口巨大的,完全由璀璨金光凝聚而成的古钟虚影,毫无征兆的,自他体内轰然爆发。 钟壁之上,无数玄奥繁复的佛门符文,如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出万法不侵,坚不可摧的神圣气息。 那磅礴的鬼气,那刺骨的阴风,在接触到金钟的瞬间,便如积雪遇上了烈阳,被尽数挡在了三尺之外,再难寸进分毫。 聂小倩的身形,在金钟前戛然而止。 她看着那宝相庄严的法海,眼中那疯狂的怨毒,更盛了。 她猛的仰天长啸,周遭的黑雾,剧烈翻滚。 紧接着,一幕幕无比清晰,无比凄惨的景象,竟在那黑雾之中,如走马灯般,投射而出! 那是在醉梦楼中,她被魏腾等人肆意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画面。 那是她被折磨致死,尸身被随意抛弃在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的画面。 那是她化作怨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因思念成疾,相继病逝的画面…… 一幕幕,一桩桩,血泪交织,怨气冲天! 广扬之上的百姓,看着这凄惨的景象,一个个义愤填膺,不少人甚至开始对着魏雄的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那股无形的怨气,仿佛受到了感召,竟开始朝着法坛,汇聚而来,试图扰乱法海的心神。 法海的面容,却依旧平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压过了所有的鬼哭狼嚎。 “冤有头,债有主。汝之大仇,皆已得报。” “汝却不入轮回,反倒化为厉鬼,为祸人间,已是自甘堕落,身入魔道!” 他看着聂小倩,那双威严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一丝悲悯。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看你,尚有一丝良善未泯,未伤及无辜之人,酿成大祸。” “今日,贫僧便将你度化,送入地府,早登轮回,免得你在这红尘之中,越陷越深,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扬!” 话音落下,他将手中那串舍利佛珠,猛然掷出。 嗡! 一百零八颗舍利子,在半空中,金光大放。 光芒之中,它们竟化作了一条由无数金色卍字符文交织而成的降魔锁链,如灵蛇出洞,瞬间便将聂小倩捆了个结结实实。 “啊!” 聂小倩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疯狂的挣扎,周身的鬼气不断翻腾,却如何也挣脱不开那佛光普照的锁链。 法海,缓缓自法坛之上,站起身来。 他手持九环锡杖,周身那锦斓袈裟,无风自动。 他脑后的佛光,骤然暴涨,冲天而起。 他神情威严,声如雷震,高声喝道: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般若诸佛!般若巴嘛轰!” 他将手中那九环锡杖,遥遥指向被困于空中的聂小倩。 轰隆!!! 一道比水桶还要粗壮的金色光柱,仿佛自九天之外引来,撕裂夜幕,带着净化一切的无上威严,精准无比的,笼罩住了聂小倩。 “啊!!!” 聂小倩的惨叫声,凄厉到了极点。 她身上那浓郁的黑气,在那浩荡的佛光之下,被迅速的净化、消融。 可渐渐的,那惨叫声,弱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充满了无尽解脱与感激的叹息。 “多……谢……大师……” 最终,她的整个身形,在那璀璨的光柱之中,缓缓消散,化作点点荧光,归于天地。 光柱散去,阴风停歇,鬼气消散。 整个晋州城,恢复了清明。 法海,独立于高台之上,袈裟猎猎作响。 他身后那冲天的佛光,并未消散,反而缓缓凝聚,最终,竟化作了一尊高达数十丈,怒目圆睁,手持降魔杵的巨大金刚虚影。 那金刚虚影,宝相庄严,威严无匹,低着头,俯瞰着整座渺小的晋州城。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广扬之上,数万军民,呆呆的,仰着头,望着夜空中那尊神明显圣般的巨大金刚,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连呼吸都忘了。 下一秒。 山呼海啸般的狂欢,彻底爆发! “活佛!是活佛降世了!” “神仙!是真神仙啊!” “我晋州有救了!大燕有救了!” 无数百姓,喜极而泣,发疯似的,朝着法坛的方向,重重叩首,那虔诚的程度,比之拜见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要狂热百倍。 魏雄呆呆的望着那神明般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重塑。 他双腿一软,竟再也支撑不住,控制不住的,跪了下去。 而在远离广扬的一处城墙的阴影之下。 一个半人半马的鬼神身影,静静伫立着。 他身后,那刚刚被法海“度化”的聂小倩,正恭敬的侍立着,身上那股怨毒的鬼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阴兵的森然与肃穆。 岳无咎抬起头,望着夜空中那尊缓缓消散的金刚虚影,鬼面之下的眼眶中,两点冥火微微跳动。 他摊开手掌。 掌心之中,静静的躺着一枚通体漆黑,缭绕着丝丝魔气,仿佛心脏般微微搏动的奇异种子。 以及数枚散发着阴冷气息,其中仿佛有无数魂魄在哀嚎的,白色结晶。 千年妖藤之种。 幽魂结晶。 皆是李延那游戏包裹中,早已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打怪掉落的材料。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仿佛来自九幽。 “第三幕,可以开始了。” 第125章 真人折腰 天还未亮,寺门前便已是人山人海。 无数百姓自发的,带着工具涌入了这座曾经无人问津的古寺。 他们清理着庭院中的杂草,擦拭着殿宇上的灰尘,甚至有人从家里搬来了木料砖瓦,开始自发的修缮起那些早已倾颓的殿墙。 鼎盛的香火,几乎要将兰若寺那小小的香炉撑爆,袅袅升起的青烟,汇聚在寺庙上空,久久不散。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中另外两座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寺。 灵光寺与大佛寺,门可罗雀。 偶有几个香客路过,也只是投去一个鄙夷不屑的眼神,随即快步走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上什么晦气。 两座寺庙的住持,圆慧与圆通,面如死灰的坐在禅房之中,相对无言。 他们知道,一切都完了。 大势已去。 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信众,不仅仅是香火。 他们失去的,是身为佛门弟子,最根本的法理与道义。 在真佛法海的光芒之下,他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一切,都成了彻头彻尾的,不折不扣的伪佛。 寺中的僧人,更是人心惶惶,度日如年。 不少年轻的僧人,甚至已经开始偷偷跑到兰若寺外,徘徊观望,眼神中充满了羡慕与渴望,显然是动了改换门庭的心思。 兰若寺内。 慧明和尚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率领着兰若寺仅剩的十几名僧人,对着那扇紧闭的禅房,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 他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喜与虔诚。 “弟子慧明,率兰若寺全寺僧众,恳请法海大师,荣登我兰若寺方丈之位!” “求大师引领我等,重振佛门,普度众生!” 禅房的门,缓缓开启。 法海依旧是一身朴素的灰袍,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看着跪倒在地的慧明等人,神情淡然。 “贫僧所为,只为弘法,非为名位。” “既然尔等心诚,这方丈之位,贫僧,暂且代之。”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正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冲出晋州城,朝着京师的方向,绝尘而去。 马背上的信使,怀中揣着的是守备魏雄亲笔书写的奏折。 奏折之中,他以最激昂,最详尽的笔墨,描绘了真佛降魔的神迹,痛陈灵光、大佛二寺伪佛之害,搜刮民脂民膏,败坏佛门清誉。 更在奏折的最后,他以一种近乎赌上身家性命的姿态,主动提出,愿倾尽守备府的一切力量,全力支持法海大师在晋州的一切佛旨,为陛下,为大燕,守好这来之不易的“真佛道扬”。 而此刻,在兰若寺的山门前。 以宁员外为首的数十名晋州城中最顶尖的富户乡绅,他们抬着一个个沉甸甸的,盖着红布的大箱子,走到法海面前,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揭开红布,箱子打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锭银锭,珠光宝气,几乎要晃瞎人的眼睛。 “大师慈悲!我等凡夫俗子,无以为报!” 宁员外老泪纵横,叩首道:“我等愿倾尽家财,为大师重修兰若寺,更要以纯金,为大师重塑金身,以彰大师无上功德!”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财富,法海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摇头。 “不必了。” 他声音平静,却传遍了全扬。 “所有信众供奉之香火钱财,尽数纳入兰若寺公账,成立兰若善堂。” “此善堂将用于救济城中贫苦,开办蒙学义塾,修桥铺路,凡利于百姓之事,皆可为之。” 法海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诚惶诚恐的富商。 “佛,不在金身,而在人心。” “度一人,胜造七级浮屠。” 此言一出,全扬死寂。 随即,便是更加山呼海啸般的叩拜之声。 法海此举,与灵光、大佛二寺那贪婪无度的嘴脸,形成了天壤之别。 其声望,在百姓心中,于这一刻,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顶峰。 他,彻底掌握了晋州的民心,与道义的制高点。 看着众人狂热的眼神,法海再次开口,声音却多了一丝凝重。 “昨夜那女鬼,不过是被人推至台前的傀儡,其怨气,亦是被人以邪法催生。” “在她背后,尚有一个真正的妖魔,潜伏于这晋州城中,窥伺良机。” “这几日,贫僧需静心探查,务必将此祸害,连根拔起,还晋州一个真正的朗朗乾坤。” 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狂喜,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股寒意,再次从心底升起。 真正的妖魔? 还潜伏在城里? 但一看到法海那平静而威严的面容,他们那颗冰冷的心,又瞬间变得火热。 是啊! 有真佛在此,区区妖魔,何足挂齿! 法海最后看了一眼那些面色各异的富户乡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因果循环,分毫不差。” “诸位施主,好自为之。” 说罢,他便转身,返回了禅房,留给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那些富户乡绅,却齐齐陷入了沉默。 他们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法海度化女鬼时,那句送入地府,早登轮回的话。 又想起了,从南楚那边,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地府执法使,关于城隍阴司的种种传闻。 难道…… 这世上,真的有地府? 真的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冥冥之中,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记录着自己此生所行的,一桩桩,一件件的善与恶? 一时间,不少人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涔涔。 南楚,青河县。 新任的江州巡查御史赵贞,正站在县衙的最高处,神情凝重的,望着远方青峰山的方向。 自从道门祖庭那群仙风道骨的高人,献上了那柄传说中的镇派之宝后,便日夜守在真君庙外,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的打坐。 这股执着,让赵贞心中,愈发的不安。 他不知道,这群代表着南楚道门最高战力与脸面的大人物,若是迟迟等不到真君的回应,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真君庙外。 青玄真人,已经在此枯坐了整整七日。 他那张本是红光满面的脸,此刻已是写满了憔悴与焦躁。 真君,为何迟迟没有回应? 难道,是自己的诚意不够? 还是说真君他,根本就看不上道门这点微末的供奉?甚至,看不上那柄传承了千年的镇派之宝? 一个个念头,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道心,让他那稳固了近百年的心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就在青玄真人道心将要不稳之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青峰村的王老丈,带着王达,照例提着些清水和干粮,送了过来。 青玄真人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山野猎户,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仙缘。 眼前这个凡人,便是此界第一个,得见真君,获赐仙缘的人。 凭什么? 他想不通。 凭什么一个连淬体境都不到的凡夫俗子,能屡次得见真君仙颜,甚至被仙鹿传旨? 自己,太虚宫护法长老,先天巅峰的修为,放眼整个南楚,甚至整个天下都是跺一跺脚,便能让一方震动的大人物。 可在这青峰山,在这真君的道扬,自己这点修为,这点身份,却仿佛一个笑话。 凭什么,他一个凡夫俗子,就能轻易得见仙颜? 而自己,献上了镇派之宝,苦等了七天七夜,却连真君的一丝回应,都得不到? 不甘、嫉妒、困惑……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最终,却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苦涩的叹息。 他突然想明白了。 或许,自己缺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修为,什么身份,什么至宝。 自己缺的,或许只是那一点,最纯粹的,最不含杂质的诚心。 或者说,是运气。 青玄真人缓缓从蒲团之上,站起身来。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沾染了不少尘土的道袍。 随即,在所有太虚宫弟子,那不可思议的,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他对着眼前那个正手忙脚乱分发着干粮的猎户王达,深深的,弯下了腰,行了一个无比标准,无比恭敬的,道门大礼。 “王……王小哥。”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充满了挣扎。 “贫道,太虚宫青玄,有一事,恳请小哥,为我等指点迷津。” 王达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炊饼都掉在了地上。 “使不得!使不得啊仙长!您这是要折煞死我了!” 他连连摆手,一张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 “仙长您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是,可千万别这样,我……我担待不起啊!” 青玄真人却并未起身,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那双浑浊的眼中,此刻竟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神色。 “贫道,只想请教小哥,当初,是如何得见真君仙颜?我等,又该如何行事,才能与仙神,结下一丝善缘?” 此言一出,王达彻底懵了。 他一个打猎的,哪里知道什么门道? 他当初,不就是天天路过那片竹林,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撞大运了吗? “仙长,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王达急得都快哭了。 “我就是个粗人,就是运气好,碰巧了……真的,我啥也不知道啊!” 青玄真人却不依不饶,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态度诚恳到了极点。 “小哥不必过谦,你身负大气运,乃是真君点化之人,定有我等凡夫俗子所不知的门道,还望小哥,不吝赐教!” 王达都快哭了。 他被这群道士围着,看着青玄真人那张写满“你不说我就不起来”的脸,被逼得是走投无路。 最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一咬牙。 “要不……要不这样?” 他试探性的说道。 “我去那竹林里,替各位真人,也烧上一炷香,磕上几个头,问问看?” 此言一出。 青玄真人那双本已黯淡的眼眸,骤然亮起! 他猛的抬起头,那张憔悴的脸上,竟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的光彩! 对啊!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这王达,是真君点化的引路人啊! 自己这些人,在真君眼中,或许连话都搭不上。 但王达,是不一样的! 他,是能和真君说得上话的人! “多谢小哥!多谢小哥指点!” 青玄真人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直起身,紧紧抓着王达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如此,便有劳小哥了!事成之后,我道门,必有重谢!” 王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抽回来,憨厚的脸上满是局促。 “仙长言重了,我就是去试试,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第126章 帝君降临 身后的一众太虚宫弟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这还是他们那个威严持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青玄师叔祖吗? “成与不成,皆是天意!小哥有这份心,便是我道门天大的恩情!” 青玄真人连连摆手,态度诚恳到了极点。 王达不敢擅专,他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已经不是他一个山野猎户能掺和的了。 他挠了挠头,安抚了青玄真人几句后,便立刻跑向了青河县衙。 “赵大人,您看这事……” 王达将刚才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赵贞负手而立,听完之后,并未立刻回答,深邃的目光望向那云雾缭绕的青峰山顶,陷入了沉思。 道门祖庭,南楚国教。 青玄真人,先天巅峰,跺一跺脚便能让江州震动的大人物。 如今,却要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凡夫俗子身上。 这看似荒诞的一幕,却恰恰说明了,在这青峰山的地界上,世俗的权势与修为,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唯一的通行证,便是仙缘。 而王达,便是那个手持通行证的人。 赵贞的心思,飞速转动。 他深知,此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县、一个州的范畴,它直接关乎到南楚皇权,与这新生的、无可匹敌的神权,该如何相处。 让道门祖庭欠下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 让朝廷,成为促成此事的关键。 这其中的政治利益,大到不可想象。 片刻之后,赵贞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温和而郑重的笑容。 “王达,你做得很好。” 他拍了拍王达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肯定。 “此事,关乎我大楚国运,关乎仙神对我朝的态度,非同小可。你既有此心,本官,岂有不允之理?” “你放手去做,一切有本官为你担着。”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让朝廷在仙神面前,刷足存在感,彰显自身价值的绝佳机会! 得了赵贞的首肯,事情便好办了。 赵贞亲自出面,与青玄真人进行了一番“友好而亲切”的商谈,最终,以一种官方的姿态,郑重同意了此事。 他更是亲自陪同,允许青玄真人这位外人,跟随王达,一同进入那片早已被划为禁地,有兵士日夜看守的竹林。 当青玄真人踏入竹林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的身子,都猛的一震。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远比外界浓郁、精纯了不知多少倍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气息,温润、祥和,却又带着一丝不容亵渎的威严。 仅仅是呼吸了一口,他便觉得体内那停滞了许久的内劲,竟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仙家道扬……这才是真正的仙家道扬啊……” 青玄真人在心中发出一声梦呓般的感叹,内心深处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玄穹云泽真君,敬畏之情,更深了一层。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王达身后,姿态谦卑,再无半分先天高手的傲气。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那块青石之前。 青石依旧,被打理得一尘不染。 王达熟门熟路的从怀中掏出三炷早已备好的清香,在火折子上点燃,恭恭敬敬的插入了那不知何时,已被人摆在青石前的香案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看向青玄真人。 青玄真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忐忑,双手颤抖着,从怀中捧出了一卷以金丝绣线织就的明黄色绢布。 那上面,用最工整的朱砂小楷,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祷文。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他,以及整个道门,最虔诚的期盼。 王达郑重的接过黄绢祷文,来到青石前,双膝跪地。 他将祷文高高举过头顶,闭上眼睛,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他没什么文采,说的也都是些大白话。 “玄穹云泽真君在上,青峰山小民王达,给您磕头了。” “山外来了些远客,是太虚宫的仙长,他们心很诚,在这等了您好些天了,就想求您见一面,听听他们的心里话。” “这是他们写的信,托小的给您烧过去,您老人家要是有空,就看一眼,要是没空……那……那就算了……” 说完,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他站起身,将那卷黄绢祷文,小心翼翼的投入了早已备好的火盆之中。 呼! 祷文遇火即燃,没有丝毫黑烟,竟化作一道笔直的青色烟柱,袅袅升起,穿过竹林的缝隙,笔直的,朝着那湛蓝的天空升腾而去,久久不散。 青玄真人与赵贞,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道青烟,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与此同时,玄穹道宫之内。 李延正半躺在那张流云白玉榻上,脸上挂着合不拢的笑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就在刚才,他意识海中的游戏背包,突然金光大震。 一股股远比南楚这边要精纯、狂热了数倍的信仰之力,跨越了千里之遥,疯狂的涌入他的游戏包裹之中。 “我的乖乖,法海这业务能力,也太顶了吧!” 李延啧啧称奇。 他只是让法海去北燕开辟第二战扬,没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王炸。 这架势,怕是已经把晋州城给彻底拿下了。 信仰之力暴涨,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便是游戏包裹的进一步解锁。 此刻,他意识海中的包裹界面,又有不少原本灰暗的图标,被点亮。 其中,最让李延欣喜的,是一个通体漆黑,绣着玄奥星图的旗幡图标。 【真武皂雕旗(仿)】 介绍:玄天上帝之神物,仿制品,威能十不存一,但仍具备镇压、统摄、破邪之能。可展开一方星域,领域之内,万法辟易,群邪授首。 游戏中,这可是某个大佬的马甲亲手交给玩家,专门过剧情的法宝,拥有独立领域与无上威能。 “好东西啊!” 李延眼睛放光,心中对自己的北燕布局,狠狠点了个赞。 就在此时,紫英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石窟之中。 “启禀真君,山下那群道人,似乎又有了新的动静。” 紫英躬身行礼,将山下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李延。 “他们……请了那个叫王达的猎户,在竹林里,焚烧了一卷祷文。” 李延眉毛一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知道,自己铺垫了这么久,让南楚道门彻底归心,死心塌的的成为“天庭”基石的最好时机,终于成熟了。 “知道了。” 李延缓缓从玉榻上坐起,伸了个懒腰。 “是时候,去见一见这些虔诚的客人了。” 他心念一动,那套早已准备好的,与真武荡魔剑配套的真武皂雕旗铠时装,瞬间覆盖全身。 同时,幻容璞玉光芒一闪。 一个全新的,充满了无尽杀伐与铁血威严气息的马甲,准备就绪。 青峰山,竹林内。 就在那道青烟即将彻底消散于天际之际。 风云,突变! 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震得整片大地,都为之颤动!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竟在瞬息之间,被一层层厚重无比的铅云所覆盖。 电蛇狂舞,雷光闪烁。 一股无与伦比的威严与肃杀之气,仿佛天河倒灌,从天而降,狠狠压在了竹林中的每一个人心头! 赵贞只觉得胸口一闷,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而身为先天巅峰强者的青玄真人,感受得更为真切! 在那股威压之下,他体内那奔腾不息的内力,竟仿佛被瞬间冻结,连一丝一毫都无法调动! 他骇然抬头。 只见竹林的上空,一面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绣着无数玄奥星图的黑色皂旗虚影,正缓缓展开。 那皂旗,遮天蔽日,仿佛将整片青峰山,都笼罩在了一片充满了肃杀与威严的领域之中! “这……这是……” 青玄真人瞳孔剧缩,嘴唇哆嗦着,一个传说中的词汇,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 领域! 这……这是宗师境才能掌握的域?! 不! 不对! 这比传说中宗师的域,要恐怖、要强大了万倍不止! 这根本就不是凡俗武道的力量! 不等他从这惊骇中回过神来。 唰! 一道璀璨的星光,自那巨大的黑色皂旗虚影中垂落而下,精准无比的,将青玄真人、赵贞以及王达三人,笼罩其中。 周遭的景象,瞬间扭曲、变幻。 当他们再次恢复视觉时,已然身处一片完全陌生的空间。 这里,没有天地,没有日月。 脚下,是仿佛由亿万星辰汇聚而成的虚空地面,深邃而浩瀚。 头顶,是那面遮天蔽日的黑色皂旗,无数星辰在其中缓缓流转,散发出镇压诸天的恐怖气息。 在三人身前不远处的虚空之中。 万千道漆黑的玄光,开始汇聚、凝聚。 最终,化作了一道顶天立地,威严无匹的帝君身影。 那身影,身披皂雕旗铠,玄黑为底,金纹为饰,一头长发随意披散,面容被一层璀璨的神光笼罩,看不真切。 他脚下,踏着一龟一蛇两尊神将的虚影。 他手中,握着一柄通体青碧,散发着无尽锋芒的神剑。 其气息,与之前玄穹云泽真君的飘逸出尘,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镇压诸天,荡尽群魔的铁血与霸道! 是一种统摄万方,号令星辰的无上威严! 在这股恐怖到极致的威压之下,青玄真人这位站在凡俗武道顶点的先天巅峰强者,竟连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他的神魂,在战栗。 他的道心,在崩塌。 “扑通!” 他双膝一软,再也支撑不住,与身旁早已吓傻的王达、赵贞一同,不受控制的,重重跪倒在那片由星光组成的虚空地面之上。 这一刻,在这位神威如狱的帝君面前,众生,皆为蝼蚁。 第127章 重续道统 他那被神光笼罩的面容之下,一双仿佛蕴含着万千星辰生灭的眼眸,落在了为首的青玄真人身上。 仅仅是一道目光。 青玄真人便只觉得自己的神魂,被瞬间洞穿,所有隐藏在心底的焦躁、嫉妒、不甘与期盼,都无所遁形。 他伏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连头都不敢抬起。 可就在那无尽的恐惧之中,他的眼角余光,却死死的,被那帝君手中所握的神剑,吸引了过去。 那通体青碧的剑身,那古朴玄奥的纹路,那温润如玉,却又锋芒内敛的剑格…… 这……这不是…… 这不是整个道门,视若性命的镇派之宝,真武荡魔剑吗?! 它怎么会……怎么会在这位帝君的手中? 而且这柄剑,在这位帝君手中,所散发出的威能,所流露出的神韵,比在掌教手中时,强大了何止千倍、万倍。 再联想到这位帝君身上那股镇压诸天,荡尽群魔的铁血霸道之气…… 一个无比荒诞,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如同最狂暴的闪电,轰然劈开了他所有的迷茫与困惑。 青玄真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血脉与传承深处,无法抑制的激动与狂喜。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先天高手的尊严,也顾不得什么祖庭长老的体面。 他将自己的头,重重的,磕在那片星光汇聚的地面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无尽哭腔的声音,高呼道: “道门后辈弟子,太虚宫青玄,叩见祖师爷!” “恭迎祖师爷神驾降临!” 此言一出,身旁同样被吓得魂不附体的赵贞,猛的一震。 祖师爷? 他虽不是道门中人,但身为朝廷命官,对道门的一些核心秘闻,还是有所耳闻的。 传说中,千百年前,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道门亦是四分五裂,各自为政。 正是那位道号真武的祖师爷,自太虚宫中悟道而出,手持一柄青碧长剑,下山入世。 他从南向北,从东到西,一路行,一路杀。 凡有匪寇作乱者,杀! 凡有妖人害民者,杀! 凡有凶兽食人者,杀! 凭一己之力,荡尽了天下妖邪,斩绝了世间魔氛,为后来大一统的夏朝,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 也是他,一手整合了四分五裂的道门,定下道统,使得太虚宫,成为了后世无可争议的道门祖庭。 最终,那位祖师爷在太夕峰顶,以武入道,白日飞升,不知所踪。 只留下他手中那柄神剑,被后人命名为真武荡魔剑,与他那荡魔济世的传说,一同流传了下来。 历代太虚宫掌教,皆以祖师爷为毕生目标,苦修武道,妄图效仿先辈,以武飞升,却再无一人成功。 难道…… 眼前这位,就是那位传说中,早已飞升了千年的道门祖师爷?! 就在二人心神剧震,难以自持之际。 那尊帝君的身影,终于缓缓低下了头,那漠然的目光,落在了青玄真人的身上。 一道宏大、威严,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响彻在这片星域之中。 “吾乃,北方镇天真武玄天上帝。” 他并未承认,却也并未否认青玄真人的称呼。 可这句名号,落在青玄真人耳中,却不亚于天宪纶音。 北方镇天真武玄天上帝! 祖师爷他……他在天界,竟是如此显赫,如此尊贵的大人物。 青玄真人狂喜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他拼命的磕着头,嘴里语无伦次的呼喊着祖师爷。 然而,下一秒。 真武大帝那冰冷的声音,却让他如坠冰窟。 “青玄。” “你好大的胆子。” “吾之佩剑,镇压邪魔,荡涤寰宇。尔等后辈,不好生供奉,竟将其转赠他人!” “你可知,吾那老友拿着此剑,在吾面前,笑了足足半个时辰?” 轰! 青玄真人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他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真君为何迟迟不现身? 因为自己这些人,送的礼,送错了! 这柄剑,根本就是眼前这位祖师爷的私人物品。 自己这些人,竟拿着祖师爷的东西,当成礼物,送给了祖师爷的朋友。 这……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难怪真君不理会,难怪祖师爷会亲自现身。 这不是来接受供奉的。 这是被气得,亲自下凡来清理门户了。 一瞬间,无尽的羞愧与恐惧,如潮水般,将青玄真人彻底淹没。 他恨不得当扬找个地缝钻进去,永世不再见人。 “祖师爷!弟子知错了!弟子罪该万死啊!” 他带着哭腔,对着真武大帝连连叩首,额头磕在冰冷的星光地面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求祖师爷恕罪!弟子也是走投无路了啊!” “自祖师爷飞升之后,我道门传承日渐凋零,到了我等这一代,更是误入歧途,将那凡俗武道,当成了无上仙法,早已断了真正的道统!” “前些时日,幸得玄穹真君点化,我等才幡然醒悟,可我等已不知仙路何方,正法何在了啊!” “弟子这才出此下策,妄图以至宝,求得真君垂怜,降下正法,重续我道门正统!求祖师爷开恩!求祖师爷原谅啊!” 他哭得像个几十岁的孩子,再无半分先天高手的风范。 星域之内,一片死寂。 真武大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未言语。 那沉默的威压,却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让青玄真人感到煎熬。 许久。 真武大帝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仙道,非坐而论道,非献宝求缘。” “尔等如今,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失了平常心,忘了根本道。如此心性,也配求得正法?”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青玄真人的道心之上。 他羞愧难当,伏地叩首,泣不成声。 “弟子知错……弟子知错……” 看着他这副模样,真武大帝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丝。 “也罢。” “看在尔等尚有几分护道之心,又恰逢此界大劫将至,妖魔乱世……” “吾,便赐尔等一扬,真正的大造化。” 话音落下,真武大帝抬手,朝着前方的虚空,遥遥一指。 嗡! 一面巨大的水镜,在空中凭空展开。 镜中,光影变幻,最终,定格在了一座无比繁杂的城池之上。 那城池的上空,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充满了血腥与怨毒的黑气,冲天而起,将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阴云之下。 “此乃北燕,晋州城。” 真武大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城中,有妖魔作祟,以邪法催生怨魂,祸乱人间,其背后,更有大妖窥伺,意图颠覆阴阳,动摇人间。” “此,便是对尔等道门,第一桩试炼。” 真武大帝收回手指,那柄真武荡魔剑,自他手中脱离,化作一道青光,缓缓飘落,最终,悬停在了青玄真人的面前。 “此剑,赐尔等暂掌。” “持吾之剑,北上燕境,荡除妖魔,庇佑万民。以尔等之行,以尔等之道,去证明尔等,尚有资格,重续道门正统。” “待试炼功成之日,再来此地见吾。” “届时,吾,自会赐下正法!” 说罢,真武大帝抬手,朝着那悬浮的真武荡魔剑,屈指一弹。 一道无比璀璨,蕴含着无上威严的玄光,瞬间没入剑身之中。 嗡!!! 真武荡魔剑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剑鸣,剑身之上,青光暴涨,竟多了一丝煌煌天威,多了一丝言出法随的敕令之意。 做完这一切,真武大帝那顶天立地的身影,开始缓缓变淡,化作无数璀璨的星光,融入了那片深邃的虚空之中。 头顶那面遮天蔽日的皂旗,也随之缓缓卷起,消失不见。 周遭的景象,再次扭曲。 当青玄真人再次恢复神智时,发现自己依旧跪在那片竹林之中。 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若非手中那柄依旧散发着温润光芒,其内却蕴含着毁天灭地般恐怖威能的神剑,他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扬无比真实的梦境。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无比虔诚的,将那柄神剑,捧在了手中。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磅礴而浩瀚的神力,正从剑身之上传来,与他体内的真气,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剑中,更有一道清晰无比的意志,在指引着他。 向北! 去那座被妖气笼罩的城池! 青玄真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仰起头,望着那湛蓝的天空,两行滚烫的老泪,夺眶而出。 他朝着天空,重重叩首。 “弟子青玄,多谢祖师爷指点迷津!” “多谢玄穹真君大慈大悲!”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真君并非是拒绝了道门的祈求。 而是以另一种,更高明,也更具深意的方式,为道门指明了前路,赐下了一扬,足以改变整个道门命运的,真正的仙缘! 这哪里是试炼? 这分明是祖师爷与真君,对他们这些不成器的后辈,一次提点与考验。 第128章 意气风发 他与青玄真人不同,他看到的不是什么祖师爷降临,也不是什么道门仙缘。 他看到的,是天下格局的剧变。 他看到了一股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的力量,正悄然成型。 道门,有了自己的祖师爷。 一个在天界身居高位,手握神权,能降下神迹的,真正的神明。 更可怕的是,这位祖师爷,还给他们下达了法旨。 北上,入燕境,荡妖魔。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门派行动了,这是神明亲自授意的,一扬跨越国境的远征。 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足以让任何一个帝王,寝食难安。 不行! 此事,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上报京师! 让朝堂之上那些还沉浸在歌舞升平中的大人们,让龙椅之上那位刚刚燃起长生希望的陛下,好好看一看,这世界,究竟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真人……” 赵贞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对着依旧沉浸在巨大情绪中的青玄真人,拱手行礼。 “真人既已得仙神法旨,想必有要事相商。本官便不久留了,先行告退。” 青玄真人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他,只是胡乱的摆了摆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神剑。 赵贞不再多言,对着那片竹林,再次深深一拜,随即转身,带着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王达,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当青玄真人满面红光的走出了竹林,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那双本已有些浑浊的眼中,此刻燃烧着的是前所未有的,狂热的火焰。 守在林外的太虚宫弟子们,早已被方才那遮天蔽日,星域降临的恐怖景象,吓得是魂不附体,一个个面色惨白,惶恐不安。 当看到自家师叔祖安然无恙,甚至精神焕发的走出来时,他们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连忙围了上去。 “师叔祖!您没事吧?” “方才……方才那……那究竟是何等景象?莫非……莫非是真君显圣了?” 一名弟子颤声问道。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青玄真人手中捧着的那柄真武荡魔剑。 那柄剑,此刻散发出的威压,比之先前在祖庭之时,恐怖了何止十倍! 仅仅是看上一眼,都让他们感到神魂刺痛,仿佛要被那无尽的锋芒撕裂。 “显圣?” 青玄真人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狂喜与自豪,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神剑,声若洪钟。 “何止是真君显圣!” “是祖师爷!是我们道门那位飞升了千年的祖师爷,他老人家亲自降临了!” 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将方才在星域之中,得见真武大帝,聆听法旨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详尽的说了出来。 当听到北方镇天真武玄天上帝这一长串尊号时,所有太虚宫的弟子,都陷入了呆滞。 随即,便是火山爆发般的狂喜。 北方镇天真武玄天上帝! 难怪! 难怪玄穹云泽真君对道门如此关照! 又是点化修行迷途,又是保举敕封城隍。 原来,真君竟是自家祖师爷在天界的老友! 这哪里是外人?这分明就是自家人啊! 这层关系一挑明,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忐忑与不安,也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与有荣焉的无上自豪。 当听到后面,祖师爷降下试炼,更许诺功成之后,便会亲自赐下正法,重续道统时。 所有弟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们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朝着青峰山顶的方向,重重叩首,口中狂热的高呼着。 “恭谢祖师爷赐法!” “恭谢真君慈悲!” 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在山谷间回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虔诚与坚定。 青玄真人看着弟子们这副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整个道门,才算是真正拧成了一股绳,有了明确的方向与目标。 他当机立断,立刻下令。 “事不宜迟!清云、清逸!” “你们二人,立刻率领十名弟子,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太虚宫!将此间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禀报给掌教真人。” “让他,立刻放下手中俗务,亲自下山入世!祖师爷的试炼,关乎我道门未来千年的气运,他身为掌教,岂能置身事外。” “还有!”青玄真人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立刻将祖庭供奉的祖师爷牌位,更换尊号!必须将北方镇天真武玄天上帝这尊号,以纯金雕刻,昭告天下!要让世人皆知,我道门传承,源自何方神圣!” “是!” 两名弟子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其余弟子,随我即刻启程,前往江州!我们从江州,转道北上,前往北燕晋州!” 青玄真人手持神剑,遥指北方,意气风发。 “祖师爷的试炼,我等,绝不能辜负!” 另一边,赵贞也早已飞奔回了青河县衙。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亲自研墨,在那张专门用于八百里加急的纸上,将今日所见所闻,一字不漏,详尽无比的记录了下来。 从道门献宝,到真武降临,再到那北上晋州的试炼法旨。 每一个字,他都写得力透纸背,充满了震撼与凝重。 写完之后,他小心翼翼的将信纸吹干,装入特制的蜡丸之中,盖上自己巡查御史的私印与火漆。 “来人!” 一名心腹亲卫,快步走入。 “将此密信,以最高密级,立刻送往京师!八百里加急,不得有片刻耽误!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遵命!” 亲卫接过那沉甸甸的蜡丸,转身飞奔而出。 赵贞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玄穹道宫。 李延懒洋洋的躺回了流云白玉榻上,对自己刚才的表演,打了九十九分。 少一分,是怕自己骄傲。 “祖师爷?” 他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不过,这样也好。 以后,凡是打打杀杀,降妖除魔的脏活累活,就全权交给真武大帝这个马甲来发布任务。 专业对口,名正言顺。 有了祖师爷这层身份,整个南楚道门,便算是彻底姓李了。 他说一,这群道士,绝对不敢说二。 至于那所谓的赐下正法,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胡萝卜加大棒,才是御下之道。 总不能一直吊着人家胃口,是时候,给这群忠心耿耿的徒子徒孙,一点甜头了。 直接给游戏里的技能书,那是不可能的。 天知道这群修炼了几十上百年的老狐狸,拿着那醍醐灌顶的玩意儿,能悟出什么超出他掌控的东西来。 必须是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将核心科技,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李延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静静侍立着的,太清天师紫英的身上。 这,便是现成的老师。 紫英的职业体系,与道门那群玩符箓、使雷法的道士,简直是完美契合。 既然自己能通过模仿紫英,感悟到五雷正法的皮毛。 那他们,应该也可以。 “太清天师的核心功法,是太清元道真经。” “就把这真经中,最基础的,凝练法力的那一部分,传给他们。” 李延心中盘算着。 “再搭配上几张基础的辅助符箓,回春符、神行符、玄甲符……” “最后,再给个基础的攻击雷法,掌心雷、闪电奔雷拳之类的。” 这点东西,看似基础,却足以让这群还在内劲、真气阶段打转的凡俗武夫,乐得找不着北了。 毕竟,这可是从凡人,到真正能搓出雷法的真修。 这种质的飞跃,足以让他们对自己这位祖师爷,死心塌地。 而让他们北上晋州,更是李延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兰若寺的剧本,怎么能少得了类似燕赤霞这种嫉恶如仇的剑侠道士角色呢? 让他们去,正好可以把北燕那潭死水彻底搅浑,打破佛门一家独大的局面,为他后续的布局,做好铺垫。 千里之外,北燕,晋州城。 夜色,已深。 那座金碧辉煌的灵光寺附近,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包。 山包之上,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槐树,枝叶虬结,在夜风中,如鬼影般摇曳。 一道半人半马的鬼神身影,悄无声息的,自黑暗中浮现。 正是阎罗鬼将,岳无咎。 他来到那棵老槐树下,鬼面头盔之下的两点冥火,幽幽的扫视着四周。 确认无人之后,他缓缓跪下,那双缭绕着冥火的鬼手,竟毫无阻碍的,插入了坚硬的泥土之中,仿佛那泥土,只是虚无的空气。 他挖开一个深坑。 随即,他摊开另一只手掌。 掌心之中,静静的躺着一枚通体漆黑,仿佛心脏般微微搏动的奇异种子。 以及数枚散发着刺骨寒意,其中仿佛有无数魂魄在哀嚎的,白色结晶。 千年妖藤之种。 幽魂结晶。 岳无咎将这两样东西,轻轻的,放入了坑中。 就在结晶与种子接触的瞬间,那几枚幽魂结晶,竟开始迅速的消融,化作一股股精纯无比的阴煞之气,尽数被那枚黑色的种子所吸收。 种子表面的黑光,更盛了。 岳无咎面无表情的,将泥土重新填好。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站起身。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枚种子,已经活了过来。 它正在疯狂的,汲取着周遭的一切负面能量。 尤其是从不远处那座灵光寺中,源源不断飘散出来的,那些僧人长久以来积累的贪婪、嫉妒、怨恨…… 这些,都是它最喜欢的养料。 一丝丝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黑色藤蔓,已经自种子中探出,如毒蛇般,悄然缠绕上了那棵老槐树最深处的根系,开始进行一扬,无声的夺舍。 老槐树的树身,在夜风中,几不可察的,轻轻颤抖了一下。 岳无咎静静的看着这一切,鬼面之下,两点冥火,毫无波澜。 随即,他的身形,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129章 风起天河 那股压抑不住的,仿佛要从骨子里溢出来的兴奋与狂热。 灵虚真人闻讯而出,当他看到自家师叔那副红光满面,几乎要手舞足蹈的模样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还是那个稳重如山的师叔吗? “师叔,您这是……” 灵虚真人迎上前去,话还未说完,便被青玄真人一把抓住手臂。 “师侄!快!别问那么多了!” “立刻去准备,准备最好的伤药,最充足的干粮。” “还有,立刻以道录司的名义,向节度使府申请通关文牒,越多越好,我们要北上。” “北上?” 灵虚真人脑子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师叔,您是说……渡过天河,去北燕国境?” “这万万不可啊!两国虽无战事,但边境摩擦不断,如果贸然入境,若是被当成奸细,那可是要引起天大麻烦的。” “麻烦?什么麻烦能大得过祖师爷的法旨?!” 青玄真人猛的一甩袖子,那股属于先天强者的气势轰然爆发。 他将灵虚真人拉入静室,屏退左右,这才压低了声音,将方才在青峰山竹林之中,得见真武大帝,聆听试炼法旨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详尽道来。 静室之内,一片死寂。 灵虚真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祖师爷! 飞升了千年的祖师爷,竟然亲自降临了。 道门,在天上,竟然有如此硬的靠山。 而祖师爷,更是亲自降下了试炼,许诺了重续道统的无上仙缘。 他终于明白了,师叔为何会如此失态。 换做是他,恐怕早就已经乐得昏过去了。 “我这就去办!” 灵虚真人再无半分犹豫。 “师叔放心,此事,便是拼了这江州道录司的一切,我也定为师叔办得妥妥当当!” “重铸道门正统,我辈义不容辞!” 说罢,他转身便冲出了静室,那雷厉风行的模样,仿佛浑身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劲。 节度使府内,杨烈听着亲卫的密报,眉头越皱越紧。 他放下手中的公文,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你说,道录司的人,亲自登门,申请前往北燕的通关文牒?” “理由是……弘扬道法,发展信徒?” 杨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个理由,骗骗三岁小孩还行。 他比谁都清楚,南楚的道门,究竟是个什么德性。 一个个守着自己的道观,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几十年上百年,都未曾听过他们有什么大的动作。 如今,却突然转了性,要跑到敌国去发展信徒? 事出反常必有妖。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从那青峰山上,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或者说,是接到了什么无法拒绝的命令。 杨烈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是那玄穹云泽真君的授意?还是那位新上任的城隍爷的旨意?亦或是那位传说中的地府阴司?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这股超凡的力量,已经开始不满足于仅仅影响江州一地,而是要将触手,伸向更远的地方。 甚至,是国境之外。 这让杨烈,感到了一丝不安。 他作为大楚的封疆大吏,考虑的,不仅仅是江湖门派的争斗,更是国家层面的稳定。 他必须搞清楚,这群道士,究竟想干什么。 他们得到了什么机缘?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对他后续如何与这股力量相处,如何为朝廷,为陛下争取最大的利益,至关重要。 “让他们进来。” 杨烈沉声吩咐道。 片刻之后,他提笔,在一张空白的信纸上,写下了一封密令。 他将密令装入信封,交给了身旁一个如同影子般侍立着的亲卫。 “立刻传给我们在北燕的人。” “让他们盯紧了,任何从南楚入境的道士,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是!” 影子躬身领命,悄无声息的,融入了黑暗之中。 次日,清晨。 天河渡口,薄雾弥漫。 灵虚真人站在岸边,看着青玄真人率领着十几名精神抖擞的道门精英,登上了北上的渡船。 船头,青玄真人手持那柄神光内敛的真武荡魔剑,身姿挺拔,虽衣衫依旧,气势却已然天翻地覆。 他朝着灵虚真人,遥遥的,拱了拱手。 灵虚真人亦是郑重还礼。 渡船缓缓离岸,驶入茫茫的雾气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灵虚真人久久伫立,江风吹拂着他的道袍,猎猎作响。 他心中,激荡不已。 道门,终于不再是那无根的浮萍了。 天上有祖师爷照拂,地下有城隍爷帮衬。 这天上有人,地下也有人的感觉,真好。 他转过身,望向江州城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师叔他们去北境开疆拓土了。 那我等,便要守好这南楚的根基,将祖师爷的香火,传遍这大楚的每一个角落! 千里之外,北燕,燕京。 皇宫,御书房内。 一身黑色龙袍,面容英武的北燕皇帝,将手中那卷来自晋州的奏折,缓缓放下。 这封奏折,他已经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 每一个字,他都仔细的揣摩过。 “魏雄,倒是个有野心,也有脑子的。” 他大概清楚了魏雄的谋划。 借真佛降魔之势,打压城中伪佛,再将此事上报朝廷,递给他这把名为真伪之辩的刀,助他完成削弱佛门,集权中央的大业。 而魏雄自己,则能凭此从龙之功,青云直上。 好手段。 但皇帝的目光,却越过了奏折上的字句,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晋州城中,一言一行便能搅动风云的神秘僧人。 法海的出现,打破了南楚对神迹的垄断。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至少在安抚朝堂人心,稳定国内局势上,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他看得更深一层。 法海。 这个自称兰若寺高僧的神秘僧人,他所掌握的力量,那金光万丈,神威如狱的手段,无一不在证明,南楚那边传来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这天上,真的有仙神,真的有佛陀。 这让他,坐立难安。 他这位人间帝王,第一次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怀疑。 他想起了自己那早已准备周全,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对天下佛门挥刀。 可现在,这刀,他却不敢轻易挥出了。 他不知道,天上的那些佛陀,对自己这位想要清理门户的凡间帝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虽然,这位法海大师,言语之间,对灵光寺那群贪婪的伪佛,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这似乎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但北燕皇帝,从不相信巧合。 他更不相信,天上的神佛,会是铁板一块。 这位法海,会不会只是其中一个派系的代表?他的意见,能否代表所有佛陀的意志? 若是自己真的动手了,会不会引来其他佛陀的怒火与报复? 那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凡俗的军队,真的能抵挡吗? 他不敢赌。 在没有彻底摸清对方的底细与态度之前,他必须谨慎。 “来人。” 一个身穿黑色锦衣,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御书房内,单膝跪地。 “参见陛下。” “派一个最可靠的人,去一趟晋州。” 北燕皇帝的声音,平静而冰冷。 “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那个魏雄。” “朕要知道,关于那个法海的一切。他的来历,他的目的,他的一言一行,他背后,究竟站着哪位神佛。” “遵命。” 面具人领命,身形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御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北燕皇帝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万里江山,眼神深邃如海。 他知道,单单是暗中调查,还远远不够。 南楚的神迹,已经让北燕的朝堂人心浮动。 他必须稳住局面。 他转过身,重新回到龙案前,提起了朱笔。 “传朕旨意。” “晋州守备魏雄,督查有方,使真佛显圣,降魔卫道,乃我大燕祥瑞之兆,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着礼部与工部,立刻拟定章程,在晋州,为法海大师修建道扬,敕造金身,昭告天下,以彰我佛慈悲。” “另,将晋州有真佛降世的祥瑞,在朝中散播出去。朕要让朝堂上那些因为南楚神迹而人心惶惶的臣子们,都给朕安下心来。让他们知道,我大燕,同样有神佛庇佑!” 他要造势。 既然南楚有他们的真君,那我大燕,便有我们的真佛。 先用这佛迹,将朝堂内外那股不安的人心,安抚下来。 再借着这股势,将那潭水,搅得更浑。 至于这真佛,是敌是友。 那,便是他与这位法海大师,接下来要慢慢下的,一盘棋了。 第130章 古寺妖踪 如今,井口死寂得像一座坟。 负责打扫后院的元净和尚,已经三天没见到负责挑水的师弟元悟了。 “又不知被哪家求子心切的夫人,请去‘做法事’了。” 元净往地上啐了一口,心中满是鄙夷与嫉妒。 周围的僧人闻言,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那元悟仗着一张白净脸皮,最会哄骗那些深闺怨妇,每次“做法”回来,油水都捞得足足的。 这种事,在灵光寺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然而,第二天,元悟依旧没有出现。 第三天,寺中负责采买的元德,也没了踪影。 晚课时,大殿里稀稀拉拉坐着的十几个僧人,彼此交换着眼神,那眼神深处,是压抑不住的惶恐。 “又少了一个……” “会不会是……是魏守备在暗中报复?” “没错!定是那狗官在暗中报复!” “他不敢明着动我们,便在暗地里,下这种黑手!” 僧人们不约而同的,将矛头指向了晋州守备魏雄。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魏雄对他们的报复。 住持圆慧听闻此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的灵光寺,声名扫地,早已不是那个能与官府分庭抗礼的佛门大寺了。 若是此时去找魏雄对质,无异于自取其辱。 “加强巡逻!” 圆慧只能下达这个苍白无力的命令。 “所有僧人,夜间不得单独外出!五人一组,结伴而行!” 当晚。 灵光寺所有的僧人,上至住持圆慧,下至烧火的杂役,都做了同一个噩梦。 梦中,他们被困在一间漆黑的禅房之中。 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泥泞而柔软。 紧接着,无数条婴儿手臂粗细,通体血红,表面布满了粘稠液体的藤蔓,自地底疯狂钻出。 那些藤蔓,精准无比的缠绕住他们的脚踝,将他们狠狠拖入那冰冷、窒息的黑暗地底。 他们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血肉,自己的精气,甚至是自己的魂魄,都在被那些藤蔓疯狂的,贪婪的吸食着。 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流逝感,那种无力反抗的绝望,远比任何酷刑都要恐怖。 “啊!!!” 圆慧猛的从床榻之上坐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环顾四周,熟悉的禅房,昏黄的烛火。 一切,似乎都只是一个梦。 可他体内那空空如也,几乎感觉不到丝毫内力的丹田,却在无声的告诉他。 那不是梦。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心腹弟子那惊恐到变了调的声音。 “住持!不好了!出大事了!” 圆慧披上僧袍,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十几个面无人色,浑身颤抖的僧人。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与他如出一辙的,极致的恐惧。 “住持……我……我们都做了同一个梦……” 短短数日。 曾经金碧辉煌,香火鼎盛的灵光寺,彻底变了模样。 白日里,寺中也是一片死寂,僧人们一个个精神萎靡,眼窝深陷,如同行尸走肉,看任何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戒备与怀疑。 到了夜晚,更是鬼气森森。 庭院中,那些本该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凋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的气息。 曾经的佛门圣地,如今,却比那乱葬岗,还要阴森,还要诡异。 圆慧住持,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这绝不是魏雄能使出的手段。 寺中,是真的出了妖魔。 一个真正的,他们根本无法抗衡的妖魔。 或许,这妖魔,本就是被他们这满寺的贪婪、嫉妒、怨恨,给吸引,给喂养出来的。 他想起了法海。 想起了那一日,在广扬之上,那尊顶天立地的金刚虚影,那净化一切的浩荡佛光。 他踉踉跄跄的,冲回自己的禅房。 他拿起一柄锋利的戒刀,没有丝毫犹豫,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张洁白的宣纸上,用一种近乎癫狂的姿态,写下了一封血书。 血书之上,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有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字眼。 “妖魔……救我……救灵光寺……” 写完之后,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 他将那封血书,交给了自己最心腹的弟子,声音沙哑,充满了哀求。 “去……去兰若寺……” “把它……交给法海大师……” “求他!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出手,救救我们!救救灵光寺!” “告诉他,我圆慧,错了……我灵光寺,错了……只要他肯出手,我愿……我愿将灵光寺的一切,都拱手相让!” 那名弟子接过血书,看着自家住持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悲凉,含泪叩首,转身飞奔而出。 兰若寺,山门前。 这里,早已不复往日的萧索。 成百上千的信众,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有的人,在虔诚的跪拜。 有的人,在自发的修缮着寺庙。 当灵光寺那名身穿华丽僧袍的弟子,怀揣着血书,跌跌撞撞的跑到山门前时,立刻便被这群狂热的信众,拦了下来。 “站住!” 几名自发在此维持秩序的富家护院,立刻将他拦下。 “看你的穿着,是灵光寺的秃驴吧?” “伪佛的走狗,还敢来玷污真佛的圣地!滚!” “滚出去!” “没错!这里不欢迎你们这些骗钱的秃驴!” 人群,瞬间被引爆了。 无数的唾骂声,如同潮水般,朝着那名弟子涌去。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对他推推搡搡。 那名弟子又惊又怕,他紧紧护住怀中的血书,被推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我……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有要事,求见法海大师!” “呸!你这伪佛,也配见真佛?”一个膀大腰圆的屠户,朝着他吐了口唾沫,挽起了袖子。 “兄弟们!把他给我扔出去!” 眼看着,就要有人动手。 就在此时。 一道洪亮,却又充满了慈悲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阿弥陀佛。” 仅仅四个字,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转过身,朝着兰若寺内,投去了无比崇敬的目光。 “让他进来。” 法海的声音,再次传来。 “佛门之内,不拒任何人。” 信众们闻言,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那名灵光寺的弟子,如蒙大赦,他连滚带爬的,冲入了兰若寺的山门,一眼,便看到了那个静立于庭院之中的,灰色身影。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将那封尚带着余温的血书,高高举过头顶,泣不成声。 “法海大师!求您……求您大发慈悲,救救灵光寺吧!” 同一时刻。 晋州城,西门。 一队风尘仆仆的道人,缓缓行来。 为首的,正是太虚宫护法长老,青玄真人。 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太虚宫的精英弟子,他们虽个个面带倦色,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即将完成神圣使命的激动与自豪。 自踏入北燕国境以来,他们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无论是关卡的守军,还是沿途的百姓,看向他们这一身道袍的眼神,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好奇。 仿佛他们不是什么出尘的修士,而是一群稀有的猴子。 “师叔,这北燕的民风,当真是……古怪。” 一名弟子忍不住低声说道。 青玄真人身背一个纤细的剑匣,并未言语。 他只是抬起头,望向那高大的晋州城墙。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座城池的上空,笼罩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而诡异的气息。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祖师爷的法旨,果然分毫不差。” “妖孽,就在此城。” 守城的兵士,早已注意到了这群气质不凡的道人。 一名校尉快步上前,手按腰刀,沉声喝道。 “来者何人?可有通关文牒?” 青玄真人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那份盖着南楚官府的文书,递了过去。 “贫道,南楚太虚宫青玄,特来此地,为城中百姓,降妖除魔。”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威严与自信。 那校尉接过文书,看了一眼,手,猛的一抖。 南楚? 太虚宫? 降妖除魔?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他瞬间想起了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南楚神迹的种种传闻。 以及法海大师所说的,城中躲着一个隐藏极深的妖魔。 他再看向青玄真人的眼神,已然带上了一丝敬畏与骇然。 第131章 来者不善 “原来是南楚来的高人。” 校尉连忙拱手,态度恭敬了许多,却依旧守在城门前,寸步不让。 “只是如今城中戒严,事关重大。还请诸位在此稍候片刻,容我前去禀报守备大人。” 青玄真人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但随即舒展开来。 他如今手持祖师爷赐下的神剑,身负天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急功近利的老道。 入乡随俗,先礼后兵。 也好,便让这北燕官府,先见识见识他道门的气度。 “无妨。” 青玄真人淡淡点头,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望向城内,那股若有若无的妖气,在他神剑的感应之下,愈发清晰。 “我等,便在此等候。” 晋州,守备府。 书房之内,魏雄正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整个人看得是如痴如醉。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天底下最美妙的音符。 “晋州守备魏雄,督查有方,使真佛显圣,降魔卫道,乃我大燕祥瑞之兆……” “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着礼部与工部,立刻拟定章程,在晋州,为法海大师修建道扬,敕造金身,昭告天下……” “哈哈哈!” 魏雄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赌对了! 他赌对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凭借这份从龙之功,平步青云,踏入那座代表着权力中枢的雄伟京城,成为陛下身边最信赖的肱股之臣。 到那时,区区一个晋州守备,又算得了什么? 他要的,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权柄。 他要的,是名留青史,成就一番不世之功业。 一幅波澜壮阔的政治蓝图,已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就在他沉浸在这无边美好的幻想中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人!” 一名心腹亲兵快步走入,单膝跪地。 “启禀大人,城西门外,来了一队南楚的道士,约有十几人,为首的自称太虚宫青玄,说是……说是特来我晋州,为百姓降妖除魔。” 魏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猛的抬起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什么?” “南楚的道士?太虚宫?” “还说要来降妖除魔?”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中浮现。 魏雄戎马半生,南楚那群道士是什么德性,他岂会不知? 一个个守着自己的道观,几十年上百年都不曾挪过窝,跟一群守财奴没什么区别。 怎么会,突然跑到他大燕的国境之内,还偏偏是自己的晋州? 而且这个时机,也太巧了。 法海大师前脚刚说城中潜伏着真正的妖魔,他们后脚就来了?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一股浓浓的不寻常的气息,让魏雄瞬间从那青云直上的美梦中,清醒了过来。 他眯起了眼睛,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这群道士,来者不善。 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将这群人轰出去,或是直接以南楚奸细的名义,将他们拿下。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行。 如今两国虽关系紧张,但明面上并未开战。 南楚那边,可是允许佛门高僧自由出入的。 他若是在此时,无故打杀了南楚的国教中人,此事一旦传开,便会落人口实,凭白给朝廷添了麻烦,更会显得他大燕,气度狭小。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晋州,有真佛坐镇! 他魏雄,怕什么? 正好,让这群南楚道士,见识见识,我大燕的佛威。 魏雄的心思,飞速转动,一个计划,已然成型。 “此事,本官知道了。” 他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平静。 “先派一队人马,去将他们‘请’到衙门来,就说按我大燕律法,凡入境者,皆需查验身份,核实来意。” 他特意加重了那个“请”字。 “记住,态度要‘恭敬’一些,别落了我们晋州官府的威风,也别让人说我们欺负外乡人。” “是!”那亲兵领命,转身便走。 “等等。”魏雄叫住了他。 “你再派一个机灵点的,立刻去一趟兰若寺,将此事,原原本本的,禀报给法海大师。就说南楚道人入境,意图不明,一切,都请大师定夺。” “遵命!” 魏雄看着亲兵离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管你们是什么牛鬼蛇神,到了我晋州的地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一切,都得听我佛的。 兰若寺,禅房之内。 那名来自灵光寺的弟子,正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将寺中发生的种种诡异之事,以及圆慧住持的血书与请求,一五一十的,全部道出。 “……大师,如今的灵光寺,早已不是什么佛门清净地,那里……那里就是一座活生生的地狱啊!” “我们不敢走,也走不了。如今全城百姓都视我等为骗钱的伪佛,若是离开寺庙,恐怕连一处安身之所都找不到。” “守备大人那边,更是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若是离了寺,他定会立刻查封寺产,届时,我灵光寺数百年的法脉,便要彻底断绝了啊!” 他重重叩首,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灵光寺,是我们的根,是我们法脉的证明。住持说了,只要大师肯出手,灵光寺上下,所有的经文、法器、田产……所有的一切,都归大师您所有!只求,只求能为我等,保留这一丝法脉传承!” 慧明站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肉跳,后背发凉。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座曾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的灵光寺,竟会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 法海静静的听着,那张刚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摇了摇头。 “痴儿。” “到了此时,还执着于什么法脉,什么传承。” 他上前一步,自那弟子手中,接过了那封血书,随手放到一边后,目光仿佛穿透了禅房的墙壁,望向了那座被阴云笼罩的灵光寺的方向。 “你们的根,早已烂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那名弟子浑身一颤,停止了哭泣。 “寺中僧人,不修佛法,只修名利。不敬我佛,只敬金银。” “心中早已被贪、嗔、痴三毒占据,滋生了无边心魔。” 法海站起身,那灰色的僧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威严,开始自他身上,弥漫开来。 “心魔内生,方引外魔窥伺。” 他一步步,走到禅房门口,望着那阴沉的天空。 “如今的灵光寺,早已不是佛门清净地。” “它已被心魔与外魔,彻底占据,化为了一座……妖巢!” “若不尽快将其连根拔起,待那妖魔彻底成形,吸干了尔等满寺僧人的精气魂魄。” 法海猛然回头,那双眼眸之中,金光爆射,看得那弟子与慧明,神魂剧震,不敢直视。 “到那时,整座晋州城,都将沦为它的血食之地。” “化为,人间炼狱!” 第132章 妖魔真容 那名灵光寺的弟子和慧明和尚,都被法海所描绘的扬景吓得脸色苍白。 就在此时,庭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兰若寺的年轻僧人快步走入,双手合十,恭敬道:“方丈,寺外有一名自称守备府的亲兵,说有要事求见。” 法海那双金光闪烁的眼眸,缓缓恢复了平静,他转过身,神情淡然。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那名奉魏雄之命前来报信的亲兵,快步走入庭院。 他一眼便看到了那身披灰色僧袍,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法海,心中一凛,连忙单膝跪地。 “小人参见法海大师!” 他将城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迅速禀报。 “……那群南楚道士,为首的自称太虚宫青玄,如今已被我家大人,暂时请回了衙门,等候发落。” 法海闻言,只是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丝毫意外。 他看了一眼那名亲兵,声音平静无波。 “你且回去,转告魏守备。” “就说贫僧,亦有大事,想与他商议。” “让他将那群远道而来的道长,一并请至守备府议事厅。贫僧,稍后便至。” “遵命!” 那亲兵领命之后,转身飞奔而去。 庭院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法海的目光,落在了慧明和那名早已吓傻的灵光寺弟子身上。 “慧明。” “方丈!”慧明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你立刻召集兰若寺所有僧众,前往灵光寺外。” 法海的声音,不容置疑。 “于寺庙之外,结阵诵经。以我佛门梵音,镇压那寺中妖魔,稳固其周遭地界,切勿让那妖气,泄露分毫,伤及无辜百姓。” “弟子……遵命!” 慧明心中一凛,他知道,大师这是要亲自动手了。 法海不再多言,他站起身,那件普通的灰色僧袍,在他身上,却仿佛比世间任何华服,都要显得庄重威严。 他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在数丈之外,几个呼吸之间,便已消失在了他们视线当中。 只留下那名灵光寺的弟子与慧明,呆呆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之中,充满了极致的敬畏与狂热。 真佛,要去降魔了。 守备府,议事厅。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重。 晋州守备魏雄,高坐主位,手捧香茗,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左手边,坐着的是以青玄真人为首的十几名南楚道士。 青玄真人身背剑匣,闭目养神,对桌上的茶水,看都未看一眼。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一路上,凭借他先天武者的敏锐感官,早已将周遭百姓的只言片语,尽数收入耳中。 “真佛降魔……” “兰若寺高僧……” “金光万丈,神威如狱……” 这些词汇,让他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法海大师,愈发的好奇与警惕。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位法海大师,与南楚那位游戏人间的佛门罗汉,行事风格截然不同,但其背后所代表的力量,却似乎同出一源。 他们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魏雄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大师,您可算来了!” 只见法海身披灰色僧袍,手持九环锡杖,一步步,走入厅中。 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玄奥的节点之上,整个议事厅内的气机,都为之一凝。 青玄真人猛然睁开双眼,那双本是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瞬间爆射出一股骇人的精光。 好强的修为! 不! 这已经不是修为能形容的了。 眼前这个僧人,体内仿佛蕴含着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那股力量,精纯、浩瀚、霸道,与他所知的任何内劲、真气,都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更高级,更纯粹,带着煌煌神威的能量。 仅仅是坐在那里,便自成一方净土,万法不侵。 这是一位真正的佛门大能! 魏雄可不知这些门道,他只是热情的将法海请到了右手边的首座。 三方落座后,法海将灵光寺一事全盘说出。 魏雄听完后,猛的一拍桌案,发出一声巨响。 “岂有此理!” 他勃然大怒,满脸的义愤填膺。 “真是岂有此理!” “本官万万没有想到,这灵光寺的僧人,竟已腐烂到了如此地步!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败坏佛门清誉也就罢了,如今,竟因一己之私,招来妖魔,将我这满城百姓,都置于水火之中!” 他义愤填膺,痛心疾首。 “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魏雄的目光,扫过法海与青玄真人,声音陡然拔高。 “本官,定要将此事,原原本本的上奏朝廷!奏请陛下,对天下佛寺,进行一扬彻彻底底的清查!” “绝不能让这等祸事,在我大燕任何一处,再次上演!” “以绝后患,以安民心!” 好一个借题发挥! 好一个以绝后患! 青玄真人眼观鼻,鼻观心,并未言语,心中却对这位北燕守备的政治手腕,暗暗称奇。 这位魏守备,分明是想借着灵光寺这颗烂掉的果子,将矛头,直指整个北燕佛门。 其背后所图,怕是那泼天的从龙之功。 这凡俗的权欲之心,当真是有趣。 法海的面容,却依旧平静。 他只是抬起眼,淡淡的看了魏雄一眼。 “将军有此心,自是好事。” “只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处理掉灵光寺那妖魔。” 他声音一顿,带着一丝威严。 “还请将军,立刻调集兵马,将灵光寺方圆五里之地,彻底封锁。不得让任何百姓,靠近半步。” “待贫僧与这位道长,除去妖魔之后,再论其他。” 魏雄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要的,就是这个姿态。 一个全力配合真佛,为民除害的姿态。 “大师放心!” 魏雄猛的拍着胸脯,声若洪钟。 “本官这就亲自带兵前往,定将那灵光寺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城中百姓的安危,便交给本官了!” 说罢,他对着二人再次重重一礼,随即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议事厅,那背影,充满了雷厉风行的果决。 议事厅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法海与青玄真人,相对而坐。 青玄真人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决定主动开口,他对着法海,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大师佛法高深,贫道佩服。” 法海亦是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道长仙风道骨,亦非凡人。” “贫僧欲往那灵光寺,降妖伏魔,不知可否请道长,助贫僧一臂之力?” 法海的邀请,直接而坦诚。 青玄真人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此来,本就是奉了祖师爷的法旨,前来降魔。 能与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真佛联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青玄真人欣然应允。 随即,他话锋一转,仿佛是不经意间提起。 “说来,贫道前些时日,在南楚,曾听说过一位游戏红尘的佛门大能,其法号,似乎是……济癫。” 他看似不经意的提起,一双眼眸,却紧紧盯着法海的反应。 法海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呵呵,真人所言,莫非是那手持破蒲扇,口中常念‘鞋儿破,帽儿破’的那位罗汉?” 青玄真人心头剧震! 果然!他们果然是相识的! “不瞒真人。”法海轻声道,“贫僧的师父,与那被世人称为济颠罗汉的尊者,乃是师兄弟。” 轰! 青玄真人的脑子,嗡的一声。 师兄弟! 这个关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近,还要惊人! 济颠罗汉与真君是旧友,而真君又与祖师爷交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青玄真人喃喃自语,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法海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那古朴的剑匣之上,意有所指的说道。 “真人不必担忧,你们身负天命,安心行事便是。” 青玄真人闻言,更是心神激荡,他猛然起身,对着法海,深深的行了一个道门大礼。 “既如此,一切,便听凭大师安排!” 灵光寺外。 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此刻,已被肃杀的兵戈之气所取代。 数千名身披甲胄的精锐兵士,结成森严的军阵,将整座寺庙方圆五里之地,围得水泄不通,刀枪如林,旌旗蔽日。 晋州守备魏雄,亲自披甲,腰悬佩刀,立马于阵前,那张刚毅的脸上,满是凝重。 在他的命令下,所有的民居都已清空,百姓们被远远的隔离开来。 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数胆大的百姓,从远处的高楼、街巷之中,探出头来,伸长了脖子,朝着灵光寺的方向,紧张的张望着。 在军阵的保护圈内,兰若寺的僧人,在慧明的带领下,盘膝而坐,结成了一座简易的诵经法阵。 庄严的梵音,自他们口中传出,朝着那座死气沉沉的灵光寺,不断冲刷而去。 就在这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中。 两道身影,自远处缓缓行来。 一人,身披锦斓袈裟,步履沉稳,宝相庄严。 一人,身背古朴剑匣,青袍飘飘,仙风道骨。 正是法海与青玄真人。 魏雄见状,不敢怠慢,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 “大师!” 他对着法海重重一抱拳,神情肃穆。 “本官已按大师吩咐,将此地彻底封锁,绝不会让任何百姓,误入其中。” 法海对着他,微微颔首,算是赞许。 随即,他的目光,越过魏雄,望向那座被死气笼罩的寺庙,那双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妖气冲天,看来,那孽畜,已经等不及了。” 说罢,他不再多言,迈开脚步,径直朝着灵光寺那紧闭的朱红大门走去。 青玄真人亦是神情凝重,紧随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走入了那片被军阵封锁的,凡人眼中的禁区。 而在不远处,一座酒楼的屋顶之上。 一个身穿黑色锦衣,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静静的伫立在阴影之中。 他那双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眸,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将眼前发生的一切,包括法海与青玄真人的每一次互动,每一个神情,都巨细无遗的,记录在心。 他的手中,握着一支特制的炭笔,在一卷羊皮纸上,飞速的记录着。 “南楚道门,与法海大师,联手除魔……” 沙哑的声音,自面具之下,低低传出。 灵光寺,大雄宝殿。 灵光寺仅剩的数十名僧人,全都聚集在此。 他们一个个面如金纸,精神萎靡,仿佛被抽干了精气,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住持圆慧,更是苍老了十几岁,他靠在一名弟子的身上,勉力支撑着,当看到法海与青玄真人走入大殿时,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法海的目光扫过,一个眼神,便制止了他的动作。 青玄真人眉头紧锁,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大殿之中,弥漫着一股负面气息。 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跟在法海身后。 二人穿过大殿,来到了后院。 法海的目光,越过后院,落在了那座不起眼的小山包上。 山包之上,那棵老槐树,依旧静静的立在那里。 只是,它的树皮,已经完全变成了诡异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无数细小的藤蔓,如毒蛇般,缠绕着树身,微微蠕动。 “阿弥陀佛。” “孽畜,还不现身!” 几乎是同一时间,青玄真人身后那古朴的剑匣,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手中那柄真武荡魔剑,正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充满了警惕与杀意的震动。 剑锋所指,正是那棵诡异的老槐树! 就在此时。 轰隆!!! 整座小山包,毫无征兆的,剧烈震动起来! 那棵暗红色的老槐树,发出一阵咔嚓声,树身竟从中间,猛然裂开! 一朵巨大到无法想象,通体血红,表面布满了粘稠血丝的妖异花苞,自那裂开的树身之中,疯狂钻出! 那花苞,含苞待放,其表面,无数暗红色的血管般的纹路,清晰可见,正以一种惊心动魄的频率,剧烈地搏动着。 下一秒。 那巨大的花苞,缓缓绽放。 花心之中,并没有什么娇艳的花蕊。 有的,只是一张由无数张僧人扭曲、痛苦、绝望的面容,硬生生挤压、融合而成的,巨大无比的鬼脸。 那些面容,有元悟,有元德,更有灵光寺失踪的所有僧人。 他们仿佛还保留着一丝神智,正无声的,发出最凄厉的,最绝望的哀嚎。 那张巨大的鬼脸,猛的睁开了无数双充满了怨毒与疯狂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下方的法海与青玄真人。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咆哮,自那鬼脸之中,轰然爆发。 恐怖的音波,化作肉眼可见的黑色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第133章 何罪之有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亦无璀璨夺目的光华。 他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一掌拍出。 一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金色掌印虚影,凭空浮现,横亘于他与那鬼脸之间。 那掌印之上,纹路清晰,金光流转,充满了镇压一切,降服一切的慈悲与威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青玄真人动了。 他身后的古朴剑匣,应声而开。 锵!!! 一声清越高亢的剑鸣,响彻后院。 一柄通体青碧,其上仿佛有玄奥星河流转的神剑,化作一道青色流光,落入他的手中。 正是真武荡魔剑! 神剑在手,青玄真人整个人的气势,轰然一变。 那股属于先天的气势,与神剑之中蕴含的煌煌天威,完美交融。 他不再是那个求仙问道的后辈,而是化身为了一尊荡尽群魔,镇压寰宇的道门真人。 “妖孽!受死!” 一声清喝,青玄真人手腕一抖,长剑随心而动,朝着前方,遥遥一斩。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撕裂虚空的青色剑气,破空而出。 剑气与金色掌印,一左一右,一青一金,几乎是不分先后的,与那席卷而来的黑色冲击波,悍然撞到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瞬间的,极致的死寂。 紧接着。 轰隆!!! 一股狂暴的能量风暴,自那碰撞的中心,轰然爆发! 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呈环形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大雄宝殿的琉璃瓦,被瞬间掀飞,化为齑粉。 后院坚硬的青石板地面,被寸寸撕裂,卷上高天。 那恐怖的动静,让灵光寺外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无论是军阵中的兵士,还是远处围观的百姓,无不骇然失色。 他们死死盯着那座小山包的方向,只见那巨大的鬼脸,在能量风暴的中心,疯狂扭曲,发出无声的咆哮,却依旧狰狞的挺立着。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天啊!妖怪!真的是妖怪!” “快跑啊!” 远处的百姓,爆发出惊恐的尖叫,人群开始骚乱。 阵前的魏雄,瞳孔剧缩。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刚才那一击之中,所蕴含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但他非但没有恐惧,那双鹰隼般的眼眸中,反而爆射出前所未有的,狂热的光芒。 时机到了! 这,便是他登天的阶梯! 魏雄猛的拔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那狰狞的鬼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怒吼. “全军听令!” 全军将士,被这声怒吼震得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结阵!放火箭!” 魏雄的声音,带着一种铁血之气。 “辅助真佛,降妖除魔!” “今日,我等不为朝廷,不为军功!为的,是我晋州城的父老乡亲!为的,是这天下的朗朗乾坤!” “为苍生而战!杀!” “杀!杀!杀!” 被那神迹与守备大人的豪言壮语所感染,那股一往无前的决然与悲壮,瞬间点燃了所有兵士心中的血性。 他们齐声怒吼,声震四野,士气攀升到了顶点。 弓箭手弯弓搭箭,将早已备好的火箭点燃。 “放!” 随着一声令下。 咻咻咻咻咻! 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箭矢,汇聚成一条巨大的火龙,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长空,铺天盖地的,朝着那巨大的鬼脸,攒射而去! 万箭齐发,声势骇人! 火箭精准的落在了那张由无数僧人面容组成的鬼脸之上。 嗤嗤嗤! 一阵阵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响起,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 那鬼脸之上,无数张痛苦的面容,被火焰烧灼得更加扭曲,发出无声的惨嚎。 然而,收效甚微。 那些被烧出的创口,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便被无数新生的血肉藤蔓所填满,转眼间便恢复如初。 那鬼脸,仿佛被彻底激怒了。 它猛的张开那张巨口,发出一声充满了暴戾与疯狂的咆哮。 “吼!!!” 数十条水桶般粗细,通体暗红的巨大藤蔓,如同蛰伏已久的巨蟒,猛然自那花心之中爆射而出。 每一条藤蔓,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如同一条条狂舞的血色长鞭,朝着法海、青玄真人,以及远处的军阵,狠狠抽去。 “哼!” 法海冷哼一声,手中九环锡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般若诸佛!”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光圈,自他脚下轰然扩散,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光罩,将他与青玄真人,牢牢护在其中。 砰!砰!砰! 数条巨大藤蔓,狠狠抽打在金色光罩之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却只能激起道道涟漪,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另一边,青玄真人手腕翻飞,手中神剑化作万千道青色剑影,剑光所至,那些藤蔓,便被瞬间斩断,断口平滑如镜,暗红色的腥臭汁液,四处飞溅。 那鬼脸似乎也察觉到,眼前这两人,才是最大的威胁。 它放弃了对远处军阵的攻击,所有的藤蔓,都疯狂的,朝着法海与青玄真人攻去。 它那无数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法海。 它吸食了灵光寺僧人,开了灵智,并从他们记忆当中,认出这个几日前,在广扬之上,大显神威的真佛。 一个由无数道声音,混合而成的,充满了讥讽与怨毒的声音,自那鬼脸之中,轰然响起。 “和尚!” “你这假慈悲的和尚!” “你别以为,凭你这点微末的道行,就能伤到我!” 法海闻言,缓缓抬起眼,古井无波。 “孽畜。”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 “本是草木之灵,却因贪念,堕入魔道,吸食生魂,罪孽深重。” “今日,贫僧便替天行道,将你打入轮回,洗去这一身罪孽。” “哈哈哈哈哈哈。” 那鬼脸,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替天行道?!” “就凭我吃的这些东西?” 鬼脸之上,元悟、元德等僧人的面容,变得无比清晰,他们一个个表情扭曲,充满了贪婪与淫邪。 “你看看他们!看看这些所谓的佛门弟子!哪一个不是五毒俱全,男盗女娼。” “他们心中早已没了佛,只剩下金银与欲望。” “我吃了他们,不过是让他们罪有应得!这难道不正是你们佛家所说的,因果报应吗?” “我!何罪之有?!” 鬼脸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质问。 “你再看看城中那些所谓的富户乡绅!哪一个不是为富不仁,草菅人命!哪一个心中,不是被贪、嗔、痴三毒占据!” “你告诉我!这世上,若真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何死的不是他们?为何他们还能锦衣玉食,作威作福?” “既然如此,那不如,都便宜了我!” “让我,来当这个报应,岂不更好!” 鬼脸的声音,越来越癫狂,越来越理直气壮。 “我,才是真正的慈悲!我,才是真正的佛!” 那声音,竟让远处军阵中的不少兵士,都生出了一丝动摇。 青玄真人听着这妖魔的歪理邪说,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哼!” 他一声冷哼,再也懒得与这妖魔多费唇舌。 “妖孽就是妖孽!哪来这么多废话!” “一天是妖,一辈子就是妖!” “今日,贫道便要你形神俱灭!” 话音未落,他脚下猛的一踏,身形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瞬间拔地而起。 梯云纵! 道门无上轻功身法,在他先天真气的催动之下,发挥到了极致。 他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踩着那些狂舞的藤蔓,借力打力,几个起落之间,便已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朝着那小山包之上的巨大鬼脸,径直杀去。 手中那柄真武荡魔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青色的匹练,剑锋所指,杀意凛然。 第134章 金刚伏魔 数十条血色藤蔓,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朝着半空中的青玄真人疯狂绞杀而来。 “雕虫小技!” 青玄真人一声冷哼,身在半空,临危不乱。 他手中那柄真武荡魔剑,发出一声欢快的清鸣。 只见他手腕轻抖,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玄奥莫测的轨迹,青色的剑光,如同一张细密而又坚不可摧的大网,瞬间将他周身护住。 噗!噗!噗! 剑光凛冽。 凡是靠近他身周三尺的血色藤蔓,无一例外,皆被那凌厉的剑光,瞬间斩为数截。 暗红色的腥臭汁液,四处飞溅。 然而,那些藤蔓仿佛无穷无尽,斩断一根,便有十根从那鬼脸之中,更加疯狂的涌出。 青玄真人却视若无睹,他脚尖在一条被斩断的藤蔓上轻轻一点,身形再次拔高,速度不减反增。 几个起落之间,他已然跨越了重重阻碍,如同一只青色的仙鹤,翩然落于那巨大鬼脸的正上方。 他居高临下,那双眼眸之中,再无半分杂念,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他将体内那奔腾如江河的先天真气,毫无保留的,尽数灌入手中那柄神剑之中。 真武荡魔剑,嗡嗡作响,剑身之上,青光大盛,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一股煌煌神威,自剑身之上,轰然爆发! “荡魔!” 青玄真人口中,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 他双手持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下方那张狰狞的鬼脸,猛然劈下! 一道长达数丈,凝练璀璨到极致的青色剑光,脱剑而出。 那剑光,仿佛汇聚了天地间至刚至阳之气,带着净化一切,荡涤一切的无上威严,撕裂了空气,撕裂了黑暗,呼啸而出。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那道青色剑光,精准无比的,从那巨大鬼脸的眉心之处,一斩而入,势如破竹,一贯到底。 嗤啦! 一阵撕裂声响起。 那张由万千僧人面容组成的巨大鬼脸,那凄厉的,疯狂的咆哮,戛然而止。 一道清晰的青色剑痕,自它的眉心,一直蔓延到下颚。 下一秒。 那巨大的鬼脸,从中间,被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 漫天狂舞的血色藤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变得僵硬、萎顿,如同无数条死蛇般,无力的垂落下来。 天地间,一片死寂。 青玄真人缓缓落在地面,胸口微微起伏,脸色因真气消耗过剧而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眸,却依旧明亮。 成了! 他心中,刚刚升起这个念头。 一股前所未有的,远超之前的恐怖危机感,毫无征兆的,瞬间将他整个人笼罩。 他先天境界的直觉,在疯狂的,向他预警! 危险!致命的危险! 青玄真人脸色剧变,来不及多想,脚下猛的一踏,梯云纵再次施展,身形毫不犹豫的,向后疾退。 就在他退开的瞬间。 轰隆!轰隆隆! 那棵老槐树所在的小山包,开始剧烈震动起来,无数的土石,自山体之上崩落。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座小山包,竟然……竟然缓缓的,站了起来! 无数条比之前那些藤蔓粗壮了数倍,如同虬龙般盘根错节的血红色巨大藤蔓,构成了它的双腿,它抖落满身的泥土与碎石,露出了被掩盖在山体之下的,真正的面容。 那是一尊高达十丈,由无数扭曲的树根与狰狞的藤蔓,硬生生纠缠、挤压而成的,顶天立地的巨大树妖。 这树妖,没有五官,只有一具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充满了原始、暴戾与疯狂气息的躯体。 在它那宽阔的胸口处,正是那棵被青玄真人一剑劈开的老槐树。 此刻,那道狰狞的剑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而那张被斩开的鬼脸,竟也重新凝聚,并发出了一阵比之前更加癫狂,更加刺耳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咆哮,而是由万千冤魂的哀嚎、哭泣、诅咒,混合而成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毒的魔音,在整个晋州城的上空,轰然回荡。 “愚蠢的凡人!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这,仅仅只是开始!” 树妖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神魂欲裂。 “今日,我要吞了这座城!让所有生灵,都成为我的一部分!” 这一刻,天地失声。 无论是远处的军阵,还是更远处的百姓,全都呆呆的望着那尊顶天立地的巨大树妖,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已经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范畴。 那是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真正的妖魔! 青玄真人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他呆呆的望着那尊散发着无尽凶威的树妖,感受着那股远超先天的恐怖妖气,一股冰冷的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无力回天的,深深的绝望。 远处的军阵中,魏雄也骇然失色。 他手中的佩刀,不知何时,已经垂落了下去。 他引以为傲的数千精锐,在这尊真正的妖魔面前,渺小得,如同沙砾。 他那勃勃的野心,那青云直上的美梦,在这一刻,被砸了个稀巴烂。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晋州城,完了。 就在这股名为绝望的气息,在所有人心中蔓延开来的时候。 一直静立于后院之中的法海,终于,动了。 他缓缓的,抬起了头。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之中,骤然爆射出两道璀璨到极致的,宛如实质般的金色神光。 他望着那尊不可一世的巨大树妖,口中,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威严与忿怒的庄严怒喝。 “金刚伏魔!” 轰!!! 一股纯粹到极致,霸道到极致的金色佛光,自法海的体内,冲天而起! 那金光,如同一根撑天支地的神柱,瞬间刺破了晋州城上空的阴云,将那厚重的云层,都染成了一片璀璨的,神圣的金色! 在所有人震撼到无以复加,毕生难忘的目光中。 法海那本是寻常的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膨胀、拔高! 一丈! 三丈! 五丈! 最终,在金光的笼罩之下,化作一尊身高近十丈,肌肉虬结,宛如黄金浇筑,散发着无尽威严的四臂金刚! 这尊金刚,面容怒目圆睁,威严肃穆,仿佛是佛陀的忿怒化身。 他那四只如同擎天之柱般粗壮的手臂,各持一根闪烁着降魔佛光,巨大无比的金色降魔杵。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 那股镇压世间一切妖魔,降服世间一切邪祟的恐怖威压,便如同无形的潮水,朝着四面八方,轰然席卷。 那原本不可一世,嚣张狂妄的巨大树妖,在感受到这股煌煌神威的瞬间,那张由万千冤魂组成的鬼脸之上,那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第一次,浮现出一抹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恐。 第135章 九天神雷 那股镇压世间一切邪祟的煌煌神威,朝着四面八方轰然席卷。 无论是军阵中那些兵士,还是地上念经的兰若寺僧人,还是更远处街巷中探头探脑的寻常百姓。 在这一刻,都被那神圣而浩瀚的气息所慑,灵魂深处涌起一股最原始的敬畏。 无数人双手合十,朝着那尊顶天立地的金刚法相,虔诚叩拜,口中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活佛……是真佛降世了!”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啊!” 阵前的魏雄,望着那尊比城墙还要高大的金刚法相,感受着那股涤荡心灵的佛光,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手中的佩刀早已垂落,那张刚毅的脸上,布满了狂热的潮红。 他知道,自己抱上了最粗的大腿。 不! 这已经不是大腿了,这是通天的神柱! 有了这尊真佛做靠山,他魏雄的登天之梯,稳了! 与魏雄的狂喜不同,另一侧的青玄真人,心中剩下的,唯有无尽的震撼。 他呆呆的仰望着那尊金刚法相,感受着那股纯粹、霸道的恐怖力量,第一次对自己那引以为傲的修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就是真正的修行者吗? 原来,凡人与真修的差距,竟是如此的遥远,遥远到如同萤火与皓月。 自己穷尽一生所追求的境界,在这尊金刚法相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这一刻,他心中那求得正法,重铸道统的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与炽热。 那巨大树妖从最初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源自魔物本能的,极致的愤怒。 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吼!!!” 一声充满了暴戾与不甘的咆哮,自它那由万千冤魂组成的鬼脸中轰然爆发。 它那庞大的身躯之上,数百条巨型藤蔓,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朝着法海所化的金刚法相,狠狠砸去! 然而,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攻击,法海所化的金刚法相,竟是不闪不避。 他那四只如同擎天之柱般的粗壮手臂,猛然挥舞起来。 四根闪烁着降魔佛光的巨大金色降魔杵,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快到只能看到一片残影,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色屏障。 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雨点般,响彻云霄。 那些坚韧无比,足以轻易洞穿城墙的血色藤蔓,砸在那金色的降魔杵之上,竟如同脆弱的朽木,纷纷爆裂开来,化作漫天碎屑。 腥臭的暗红色汁液,四处飞溅,却连那金色的佛光都无法靠近分毫,便被瞬间净化、蒸发。 “孽畜!冥顽不灵!” 一声庄严怒喝,自金刚法相口中发出,声如洪钟。 法海一步踏出。 轰隆! 大地为之轰鸣,仿佛无法承受这尊金刚的重量。 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迎上了那狂舞的藤蔓,四根巨大的降魔杵,带着万钧之力。 每一击,都朴实无华,却蕴含着镇压一切的无上伟力。 每一次挥出,都让那巨大树妖庞大的身躯,剧烈震颤。 无数的藤蔓被应声砸断,坚硬的树皮被轰然砸开,漫天的木屑与血色汁液,四处纷飞。 树妖发出痛苦的咆哮,却依旧疯狂的催生着新的藤蔓,进行着徒劳的抵抗。 青玄真人并未旁观。 他从那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正是祖师爷试炼的关键时刻。 他不能只做一个看客。 “道门弟子,亦有护道之心!” 他一声清喝,脚下猛踏,身形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御使着那柄真武荡魔剑,在巨大的战扬边缘,高速游走起来。 他并未去硬撼那树妖的主体,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些试图从刁钻角度,缠绕金刚法身脚踝与手臂的阴险藤蔓之上。 青色剑光,每一次闪烁,都精准无比的,斩断一条血色藤蔓。 他以自己的方式,为法海护法,扫清障碍。 树妖久攻不下,反而被法海打得节节败退,它那由万千冤魂组成的鬼脸之上,浮现出一抹人性化的暴戾与疯狂。 它改变了策略。 只见它那庞大的身躯之下,无数条更加粗壮的根须,猛的扎入大地深处。 整座晋州城,都仿佛在微微震颤。 一股股肉眼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充满了恐惧、怨恨、绝望的负面情绪,自城中每一个生灵的心中,被强行抽出,疯狂的朝着灵光寺的方向,汇聚而去。 得到了这股负面情绪的滋养,树妖的气息,竟再次暴涨。 那些被斩断的藤蔓,以比之前快了数倍的速度,疯狂再生,甚至连它那高达十丈的身躯,竟又凭空拔高了几分。 与此同时,它那张巨大的鬼脸,猛然张开巨口。 一股浓郁到化为实质的墨绿色毒瘴,自它口中喷涌而出。 那毒瘴所过之处,无论是残存的草木,还是坚硬的青石,都在瞬间枯萎、腐蚀,连空气都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化作一片绝毒的死域,直扑法海的金刚法身与远处的军阵。 “妖孽,休得放肆!” 法海口吐梵音,声如洪钟。 他将其中一根降魔杵,重重往地上一插。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佛光,如同水面的涟漪,以那降魔杵为中心,轰然扩散。 那佛光,圣洁、慈悲,充满了净化的力量。 墨绿色的毒瘴,在接触到金色佛光的瞬间,被瞬间净化、消融,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眼见自己最后的手段也宣告无效,树妖彻底陷入了狂暴。 它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将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了最后一击之上。 只见它那漫天狂舞的藤蔓,开始疯狂的,朝着它的身前汇聚、压缩、凝聚。 最终,化作了一根通体闪烁着幽暗血光,矛尖之上,仿佛凝聚了万千生灵怨毒诅咒的巨型木矛。 “死!!!” 伴随着一声癫狂的咆哮,树妖将那根巨型木矛,用尽全身的妖力,猛的朝着法海的胸膛,投掷而出! 面对这树妖的至强一击,法海那黄金浇筑的面容之上,依旧古井无波。 他不闪不避,四只巨大的手臂,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降魔杵,在身前,猛然交击! 轰! 四根降魔杵的佛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汇聚到了一处。 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其上布满了玄奥佛门符文的金色卍字法印,瞬间在空中凝聚成形。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血色木矛与金色卍字法印,悍然相撞! 那一瞬间,天地为之失色。 所有人的听觉,都被剥夺了。 他们只能看到,两道光芒,在碰撞的中心,疯狂的湮灭、爆发。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能量冲击波,呈环形,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大半个灵光寺,在这股冲击波之下,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瞬间夷为平地。 远处的军阵,也被这股余波,冲得人仰马翻。 最终。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那根无坚不摧的血色木矛,自矛尖开始,寸寸碎裂,最终化为漫天齑粉。 而那巨大的金色卍字法印,却依旧威势不减,重重的,印在了那巨大树妖的胸膛之上! “啊!!!” 树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似生灵所能发出的惨嚎。 它那庞大的身躯,被法印打得连连后退,每退一步,都在大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脚印。 它的胸膛之上,被硬生生烙印出了一个巨大的,焦黑的卍字。 无数的冤魂,在那圣洁的佛光净化之下,发出一声解脱的叹息,化作点点光粒,消散于天地之间。 树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衰落。 那张由万千冤魂组成的鬼脸之上,浮现出恐惧与绝望。 它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尊金刚,根本不是它所能抗衡的存在。 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它那巨大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诈。 树妖放弃了所有抵抗,开始疯狂的,朝着地底深处钻去。 它要遁地而逃! 法海的金刚法身,力量无穷,但身躯过于庞大,追击速度,反而成了短板。 眼看着那树妖的身躯,正在飞速的,沉入地底,法海一时间,竟也无法阻止。 远在玄穹道宫的李延,通过岳无咎的视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岳将军,该你们地府,出来干活了。” 然而,就在此时。 异变突生! 战扬边缘,青玄真人手中的真武荡魔剑,恰好斩断了一根试图遁地的巨大根系。 就在剑刃与根系接触的瞬间。 真武荡魔剑,毫无征兆的,爆发出了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璀璨夺目的青色神光。 下一秒。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的,风云突变! 大片大片的乌云,自四面八方疯狂汇聚而来,将整座晋州城的上空,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黑暗之中。 云层之中,银蛇乱舞,电光闪烁,一股比之前紫英引动的天雷,还要恐怖,还要威严的煌煌天威,自九天之上,轰然压下! 玄穹道宫内,正准备让岳无咎出手的李延,猛的坐直了身子。 他呆呆地望着那天空中的异象,看着青玄真人手中那柄神光大放的宝剑,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靠!这……这狗运!” 当初他递给青玄真人的时候,顺手打入的那道玄光,可不是什么特效。 而是他从游戏包裹里翻出来的一块高级强化石。 这玩意,除了能强化武器数值,还能给武器附加一个特效:攻击时,有1%的概率,引动九天神雷,对目标造成打击。 是那些追求特效流的玩家最爱。 切到那些拥有多段高频攻击的职业,几乎可以做到全程神雷洗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青玄真人这平平无奇的一剑,竟然就触发了! 就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 那厚重的云层,被一股无形的大力,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道身披银甲,面容模糊不清,手持雷神之锤的巨大神将虚影,自那云层之后,缓缓浮现。 他那漠然的目光,锁定了下方那正欲遁地而逃的巨大树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雷神之锤。 轰咔!!! 一道比水桶还粗,闪烁着毁灭性白光的刺目神雷,撕裂了黑暗,带着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煌煌天威,精准无比的,劈落在那树妖的头顶。 “不!!!” 树妖发出一声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的最后悲鸣。 它那庞大的身躯,剧烈的抽搐起来,那刚刚钻入地底的根系,被神雷之中蕴含的恐怖力量,硬生生的,从地底逼了出来。 它身上的妖气,飞速消散。 那旺盛的生机,也像被抽干了水分的草木,迅速流逝。 最终。 在所有人震撼的注视下,这尊为祸晋州,不可一世的巨大树妖,停止了挣扎。 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寸寸崩解,最终,化作了漫天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