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不经撩,她踩着白月光上位》 第168章 和你一样? 翌日。 祁明珠入宫,先到坤宁宫拜见皇后。 她进去的时候,苏珍瑶正好也在。 “哟,许久未见明珠公主,怎地越发光彩照人了。” 祁明珠略带诧异看了苏珍瑶一眼。 这人一向和她不对付,今日竟然主动说好话,可见必定是皇后提前提点过她。 祁明珠坐到她对面,抚了抚满头珠翠,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本宫在封地过得逍遥自在,自然精气神都好了。” “啧,”她歪着脸睨向苏珍瑶,“苏贵妃都生了公主,怎么还一副没长大的模样,真是没有半点女人的风韵。” “若本宫是男人,想必也和陛下一样,对你提不起兴趣。” 许灼华开口,“公主慎言,不可对苏贵妃无礼。” 祁明珠翻了个白眼。 苏珍瑶算什么东西,要不是仗着苏家,容得了她在自己面前蹦跶。 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也配坐在贵妃的位置上。 也就皇后柔弱可欺,能忍得住,换做她,早寻了由头将她踩在脚底下了。 苏珍瑶根本不在乎这些,面上没半点不悦,掩嘴笑起来。 “本宫自是比不得公主,听说公主在封地养了不少男宠,燕肥环瘦,各有本事,想来他们将公主伺候得很好吧。” 祁明珠更得意了,“男人的滋味,本宫自是比你享受得多,可惜苏贵妃身在后宫,再难有机会体验一番了。” 她故作姿态打量起苏珍瑶,“也就是你的肚子争气,刚进东宫就有了。听说女子生育,许多人的肚子上都会留下瘢痕,陛下怕是许久没碰过你了吧。” 苏珍瑶用余光观察许灼华,生怕她想到自己,生出不悦。 幸好许灼华并未在意,苏珍瑶这才说道: “是是是,公主尚未婚嫁,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本宫得知,太皇太后前几日召了好几个世家夫人进宫,不知是不是在打算公主的婚事呢?” “毕竟公主和离也快两年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成样子啊。” 祁明珠一听,顿时垮下脸来。 她早跟太皇太后说好了,三年之后再谈婚论嫁的。 母后怎能,背着自己谋划她的婚事。 她冷冷说道:“京城里的世家子弟,本宫还没有瞧得上眼的。” 那些男人,各个自诩出身门第,走个路都端着,不用想也和她之前的驸马一样,在床上束手束脚,如何能满足她的床第之需。 想想要和那样的人过一辈子,她就憋屈。 “公主想多了吧,”苏珍瑶夸张地张嘴笑了笑,“公主养男宠的事,京中谁人不知,但凡是有脸面的门第,都容不下此等事情。” “本宫听闻,太皇太后不过是让她们牵线搭桥,寻些合适的远亲旁支,到时候公主下嫁过去,才能和以前一样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有句话说的好,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太皇太后为了公主的癖好,真是操碎了心啊。” “难怪病情反复,总见不得好呢。” “闭嘴,”祁明珠怒气冲冲,“本宫金枝玉叶,岂是那等卑贱之人可相配的。” “皇后娘娘,我要去见母后了,先行告退。” 说完,祁明珠就快步出了殿。 等她一走,苏珍瑶才弯腰大笑起来。 “姐姐可看见了,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就将她气成那样。” “她从小就这般脾气,一被人挑拨,就气得要跳脚。她走得那么急,定是去太皇太后面前兴师问罪去了。” “可惜啊,不能亲眼看这出热闹。” 许灼华伸手指指她,“果真将你叫过来没错,对付祁明珠,还是得你这张嘴最厉害。” 果然,祁明珠才进寿安宫,就吵开了。 “母后,您怎能私自对儿臣的婚事做主。” 太皇太后得知祁明珠要进宫,心里正高兴呢。 一大早就吩咐桂嬷嬷,亲自去厨房盯着,准备了一大桌祁明珠喜欢的菜肴。 眼下,看祁明珠怒气冲冲站在床边,太皇太后脸色一怔。 “明珠,你这是什么态度,怎能对母后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太皇太后为了见她,特意梳妆打扮,还敷了薄粉,看着还算精神。 祁明珠皱皱眉,问道:“不是说母后病重吗?怎么瞧着,看不出半点病容。” 要不是担心赶不上回来见太皇太后最后一面,她才不想离开封地。 “你什么意思,哀家病好了,你反倒还不乐意了?” “儿臣......”祁明珠被太皇太后这么一问,脑子有点晕,“母后病好了,儿臣自然高兴。” 她坐在床边,像以前一样撒起娇来,“可是,母后凭什么要对儿臣的婚事擅作主张,咱们明明说好等儿臣玩够了,再谈论此事的。” 太皇太后紧抿唇角。 她自然记得当初答应祁明珠的事。 那时候先帝还在,有他做主,祁明珠想挑什么好的驸马,全凭她乐意。 她自然也就不急了。 可那日听皇后抱怨,说起自家弟弟不愿成婚,挑来选去都没能遇到一个让他满意的。 太皇太后心里也嘀咕,祁明珠虽是公主,可毕竟和离过,在京城名声也不太好,将来的婚事必定让人头疼。 还是皇后提醒她,不如叫几个世家夫人进宫,问问家中情况,若是有合适的,可早些相看定下来,免得到了时候,又遇不上了。 她当时嘴硬,对皇后的提议嗤之以鼻。 可转头,就以侍疾的名义,传了几家她看得上的进宫。 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一听她提起祁明珠,那几个夫人就开始顾左右而言它,根本不接招。 要怪,也只能怪祁明珠玩得太过了。 “明珠,不是哀家说你,你要胡闹也得有个度,你的那些事现在闹得满城皆知,母后就是想给你找个好的,那也是有心无力。” “当初那个王家儿郎,也是你自己看上的,出身虽低了些,可样貌才学前途,都堪配你。王家待你也敬重有加,你要是踏踏实实......” 祁明珠甩开她的手,“我凭什么要踏踏实实,我生来就是公主,是皇兄的嫡亲妹妹,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岂是那些后宅里的胭脂俗粉可比的。” “她们愿意一辈子窝囊在后宅,侍奉夫君,和贱妾争宠,那是她们命贱!” “母后将我和她们相提并论,您是在侮辱我吗?还是您觉得您曾经卑贱,我就得和您一样,配不得好的?”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的女儿,突然觉得陌生。 第169章 她不信 祁明珠从小跟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太皇太后又常自觉亏欠,让她与亲生父亲不得相认,所以对她更为放纵娇惯。 太皇太后自己是过过苦日子的,即便那时先帝已经过继到贵太妃名下,但她不受宠,位份依旧不高,殿里吃穿用度都不宽裕。 有了祁明珠以后,她生怕祁明珠哪里缺了少了,比不过人,只要她想要的,她都会替她去争去抢。 就算知道自己有失偏颇,有时让皇帝受了憋屈,她也不想让祁明珠失望。 自己对她,掏心掏肺,她怎么能这样戳自己的心窝子。 太皇太后心痛难忍,抓起被角,掩面痛哭起来。 祁明珠见她这般,方才回过神来,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说这样的话。 她不敢承认,从小她就特别羡慕别的公主,她们的母亲出身高贵,有母族撑腰,世家联姻,都能有好去处,好归宿。 可到了她这儿,她看得上的人家避之不及,看得上她的,又尽是歪瓜裂枣。 说到底,还是看不上太皇太后的出身,陆家扶不起来,她这个公主嫁进门也无用。 若非先帝下旨,就算王家,也未必愿意娶她吧。 她这个公主,做得实在是窝囊。 甚至,有时候她忍不住想。 如果自己的生母是贵太妃,该多好。 她那么高贵典雅,温柔可亲,这样的人,才应该是她祁明珠的母亲。 太皇太后满腹心酸,却见祁明珠呆站在床前,熟视无睹。 隔着朦胧泪眼,她突然做出一个决定。 “明珠,你过来,母后有话要告诉你。” 祁明珠抬脚走过去,坐在床边,先道了歉,“母后,儿臣刚刚是无心之言,并不是故意想惹您生气的。” 太皇太后摇摇头,伸手抚着她鬓边秀发。 “明珠,你不仅和哀家长得像,就连性格也相差无几,都怪哀家,理应多让你跟你父亲待在一起的,说不定也能学到几分他的气度。” 祁明珠听她的语气,霎是怪异,只当她被自己气傻了。 “母后国色之姿,儿臣不过得了几分,至于性情,儿臣从未见过父皇,不能像皇兄一样得父皇亲自教导,确实遗憾。” 她笑了笑,“旁人说儿臣的眼睛最像父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太皇太后往外看了一眼,确认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才双手按在祁明珠手背,低声说道:“自然都是旁人胡诌的。” “你并非你父皇的骨血,又岂会像他。” 祁明珠猛地一怔。 抬头看向太皇太后的眼睛,是那样平静无波,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抬手摸了摸太皇太后的额头,“母后是又病了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明珠,”太皇太后紧紧拽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母后所言,句句属实。” “你,祁明珠,并非皇室血脉,你的父亲另有其......” “不!” 祁明珠浑身颤抖,打断她。 她不想听,也不会信。 她是血统高贵的大乾公主,是父皇留下的遗腹子,是当今圣上的姑母。 如果她不是父皇所出,那她是谁? 她想逃,可手被太皇太后握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明珠,这是事实,母后早该告诉你的,也不至于让你缺少父亲管教,长成现在这样的性子。” 祁明珠死死盯住她,咬牙道:“母后的意思,是想说,我是野种吗?” “当然不是。”太皇太后厉声喝道。 “众生平等,从来没有谁比谁高贵,这是你父亲当年告诉我的话。” “明珠,你不是公主,更不是野种,你是我和你父亲,放在心尖上,捧在掌心里疼爱的明珠。” 祁明珠又惊又怕,“我没有别的父亲,我只有父皇,我是公主,我就是公主。” “母后,你别吓我,你清醒过来,好不好,别再胡说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母后,你是不是被那个什么邪祟附身了,我现在就找人去请尽玄,他来了就好了,他会帮你把邪祟赶走。” “母后,你快醒醒,不要吓明珠了。” 太皇太后轻轻安抚着她,“女儿,没有什么邪祟,也没有什么大师,你该叫他一声父亲。” 仿佛一道闪电正中劈在她身上,祁明珠突然怔住,浑身的颤抖也停了,满脸不可思议望向太皇太后。 “是的,尽玄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祁明珠的幻想。 她跌坐在地上,所有往事走马灯一般从脑海中闪现。 “难怪,母后沉迷佛法,”她边哭边笑,“您哪是信佛啊,您是趁机私会奸夫。” “闭嘴,”太皇太后怒斥,“那是你父亲,容不得你诋毁他。” 祁明珠一边撑坐起来,一边哭笑,“我只有一个父皇,那个和尚,就是奸夫。” “我现在就去告诉陛下,尽玄觊觎太皇太后,意图不轨,让人将他抓起来,把他关进猪笼,将他千刀万剐。” “你敢!”太后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拖住她。 祁明珠早已冲出寝殿,没了踪影。 ...... “娘娘,”如棠走进屋子,福身道:“明珠公主和太皇太后不知因何事发生争执,太皇太后晕了过去,似有性命之忧,情况紧急,太医请您拿个主意。” 许灼华放下手里的书,起身道:“听这样子怕是不大好,我还是过去瞧瞧。” 如果只是祁明珠的婚事,太皇太后对祁明珠一向宠溺,顶多吵几句嘴,断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看来,她们之间还有别的事。 到了寿安宫,已有三四位太医候在那里。 “参见皇后娘娘。” 许灼华抬手,问道:“太皇太后现在怎么样了?” “回娘娘,太皇太后气血上涌,似有中风之症,臣等奋力救治,眼下已无性命之忧,但清醒过后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倒是有一险招,若是能及时行针,或能避免瘫痪。” “那有多险?有几成把握?” 太医互相看了看,回道:“若好,太皇太后恢复如初,若不好,太皇太后或许只能永远瘫在床上。” “太皇太后年纪已大,臣只敢说,有三成把握。” 许灼华默了默。 太医这样说,应该还是有五成把握。 太皇太后有一半的几率会瘫痪,值得去冒这个险。 许灼华皱眉吩咐道:“医术之事本宫不懂,你们放手去做,太皇太后若是清醒,定然也会这样决定。本宫就在一旁守着,你们只管尽心诊治。” “是。” 许灼华退到外室,将寿安宫的宫人找来。 如兰问道:“说说看,明珠公主和太皇太后到底因何事闹成这样?” 宫人垂头道:“太皇太后不准人进殿伺候,奴婢远远听着,里头吵得厉害。” “明珠公主似乎在问她的婚事,太后呵斥了她,然后就有人哭了。” “谁哭了?” 宫人摇头,“哭声很小,奴婢听不清楚,但应该是太皇太后。如果是明珠公主,她的声音通常都会传很远。” “后来,哭声没了,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明珠公主又闹起来,说什么和尚,还说要去找陛下,然后她就跑出去了。” 许灼华的小腹突然动了动,是孩子在里面踢他。 屋里药味重,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如兰跟在她身后,陪着她去回廊下走动。 一边走,许灼华一边想着宫人的话。 和尚? 说的应该是尽玄。 她们之间,因为尽玄,生出不可调和的矛盾。 居然逼得祁明珠去找祁赫苍。 一个念头若隐若现出现在许灼华脑海里。 可如果真是那样,祁明珠又怎么敢去找祁赫苍的。 难不成,她疯了? 第170章 晕倒 祁明珠是被气疯了,一个宫人都没带,径直往太极殿去。 她怎么可能是那个和尚的女儿,定是母后受人蒙蔽,才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 那个和尚,就是元凶。 必须要杀了他。 “公主留步。”德喜看到祁明珠怒气冲冲跑过来,连头上的朱钗都歪到了一边,便知她今日定然要闹腾,连忙拦住。 “陛下正在书房和大臣商议正事,公主这么急着过来,若是有事,可先告诉奴才,等陛下得空,奴才再转告陛下。” “滚开,你个阉货,有什么资格拦本公主。” 德喜喉头一紧,忍了。 “奴才有罪,请公主息怒。” “陛下议事,不准任何人打扰,公主还是先等着吧。” “去通传陛下,就说本宫有重要的事,必须现在就说。” “是。” 德喜懒得和她多说,转过身,朝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然后进了内苑。 临近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地面,连花草间积攒整夜的水汽都烘干了。 祁明珠快走了一路,本就大汗淋漓,现在站在廊下被热风一吹,更觉黏腻。 她暗自懊恼,自己走得太快,竟连轿辇都没传唤,白白受这些罪做什么。 “德喜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连个团扇都没带,祁明珠用手扇了扇,终觉不合时宜,只好拿出锦帕不停攒汗。 侍卫面无表情,躬身道:“回公主,奴才不知。” “不知,不知,也不知皇兄养你们这些蠢货做什么。” 毕竟是御前侍卫,手里都拿着大刀,祁明珠再恼也不敢直闯。 现在面前连个挨骂的人都没了,她一肚子气都不知往哪里发。 就这么等了半个时辰。 祁明珠觉得,自己要中暑了。 为什么回廊上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她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下一刻就要晕倒在地。 她靠在廊柱上想,等会儿再见到德喜,一定要狠狠打他一顿泄愤。 一会儿又想,晕了好啊,说不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德喜公公。” 回廊另一头,如棠焦急小跑过来。 她在侍卫面前是熟面孔,他们都知她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 侍卫往前一步,不敢怠慢,问道:“如棠姑娘,怎么了?” “娘娘在寿安宫晕倒了,劳烦将此事通传给陛下。” 说完,如棠就着急转身走了。 祁明珠冷笑一声,这奴婢这般行事,连陛下的面儿都没见着,传的什么话。 没等她嘴角落下,里面便传来脚步声。 德喜躬身走在前面,一路小跑,后面则是身着团龙常服的祁赫苍,还有一众宫人。 “陛下。”没等祁明珠凑到祁赫苍跟前,侍卫就将她挡住了。 气死她了。 她在外头苦苦等了半个时辰,德喜这个贱人都没出来回话。 皇后身边的宫女儿不过留了一句话,转眼的功夫,皇帝就出门了。 “凭什么?” 三个字刚出口,祁明珠倏地生出一身冷汗。 对呀,凭什么呀? 祁赫苍凭什么要帮她,要信她呢。 难道她说尽玄蛊惑太皇太后,祁赫苍就会听吗? 说不定,他巴不得抓住这个把柄,将母后一并罚了。 万一...... 万一母后说的是真的,他派人将这事查出来,母后和她还能在宫里有立足之地吗? 不行不行,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她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想到来找祁赫苍。 她要先回去,认真想想再做决定。 ...... 坤宁宫。 冰盆静静搁在角落,偶尔有几滴化了的冰水,顺着冰砖滴落在盆中。 青铜兽炉里没有点香,只丢了一块红炭,烘着上头的橙皮,散发出似有若无的橙香。 祁赫苍坐在床头,看着床上的人面色红润,气息安稳,唯有偶尔颤动的睫毛,似乎显露出她此刻的不安。 “桃桃,”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累了就睡一会儿,朕陪着你。” “但也别睡太久,朕想听你说说话。” 刚才听到她晕倒的消息,他的心都跟着漏了一拍。 幸好,太医说她只是太劳累,没有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如兰端着茶水进来,身后的婢女依次拿着铜盆,锦帕和换洗的衣裳。 一路疾步进坤宁宫,祁赫苍满身的汗都浸入衣裳,背后大片干涸的汗渍凝为白霜。 “陛下先更衣吧,娘娘醒来,若是看到陛下这样,定然会心疼的。” 祁赫苍本不想动,可听到心疼两个字,抬手挥了挥,“德喜,你留下伺候。” 太皇太后生病,于情于理,都该她这个皇后去守着。 可她月份大了行动不便,精力不济,自己特意吩咐,有任何事派人处置即可,让她不用出面。 定是许灼华担心此举惹来非议,会给自己招麻烦,才顶着烈日过去的。 她心疼自己,自己又岂能熟视无睹,什么都不做呢。 “德喜,你派人将西侧殿收拾出来,将朕书房里的东西都搬过来,皇后生产之前,朕就住在坤宁宫。” 德喜应了声,拧了帕子递给他。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问道:“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明珠公主在外面,她找朕什么事?” 德喜顿了顿。 “公主没说,只说要见陛下,奴才见您和大臣正在议事,没敢进来打扰。” “嗯。”祁赫苍点点头。 德喜听了会儿,发现没下文了。 好吧,看来皇帝也不想知道公主找他干嘛。 祁赫苍在许灼华额头亲了亲,这才走到屏风后面去换衣裳。 珠帘垂落,内室越发清静。 许灼华微微皱眉,动了动。 第171章 打入冷宫 许灼华想起来,她和如兰沿着回廊一直走。 不知走入哪一处小径,穿过一片竹林,便到了一座阁楼。 里头隐隐传来檀香的香气,透过窗棂,可见里头立着一尊三尺高的弥勒佛像。 “这里是平日太后礼佛的地方。”如兰开口。 许灼华点点头,打算转身回去。 就在抬脚的片刻,她突然发现,此地很是熟悉。 “娘娘?”见许灼华未动,如兰扶着她,跟随她的脚步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里有处茶室。”许灼华边说,边推开门,往里看。 茶室不大,靠窗的一侧摆着茶桌,桌上茶具一应俱全。 屏风后,放着一座矮榻,案头立着一座雕刻极为精美的白玉观音像。 见许灼华还要往里走,如兰挽了挽她的手臂,“娘娘,咱们回去吧。” “娘娘。” 许灼华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脚步越来越急。 她拿起那座观音像,细细打量抚摸。 她发现,观音像底座有一处白玉泛出裂纹,仿佛受损已久,裂隙中藏有灰尘,隐隐透出青白色。 “姐姐,你怎么来了?” 许灼华转头,看到小桃桃躺在屏风下,正痛苦地捂着后脑。 许灼华想去扶起她,可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怎么都动不了。 “姐姐,好疼啊,好疼啊。” 小桃桃喘着粗气,一声声叫着疼,朝许灼华伸手。 可许灼华,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动也不能开口。 眼睁睁看着小小的身躯逐渐安静,血色褪尽。 “桃桃!”祁赫苍握住她的肩头,“你终于醒了。”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祁赫苍转身,想要拿帕子给她擦脸。 “陛下别走。”许灼华将他抱住,下巴搁在他肩头,脸上惊惶之色仍未消退。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太皇太后,用那尊观音像,杀了小桃桃。 佛堂,茶室,和尚...... 真的是这样! 许灼华握紧双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会让太皇太后就这么轻易就死了,她得先承认自己的罪孽,失去她的尊荣,受尽世人唾弃,才能死在她手里。 ...... 夏日的暴雨,轰轰烈烈伴着雷声闪电,从高空重重砸向地面。 风雨席卷而过,洗去尘污,也留下满地零落。 林美人看着被摧折得四零八落的芙蓉花,心疼不已。 “主子,小心点儿,这儿积水太深,别把鞋子浸湿了。” 林美人掀起裙摆,小心翼翼跨过一段积水的路。 “好端端的满树花竟被打落成这副模样,真是可惜。” 她弯腰拾起路旁的花枝,将那些还算完好的递给婢女,“回去找个瓶子,养起来吧。” 婢女随口答道:“天儿这么热,怕是要不了两日就蔫了。” 林美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要不是皇后娘娘动不得,咱们也不必守在宫里苦熬了。” “主子,”婢女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隔墙有耳,主子小声些。” “怕什么,这种地方,谁会来。” “再说了,我又没说错,以前在东宫便罢了,好不容易入了宫,本想着也能跟着一道去行宫避暑,凭什么皇后不能去,咱们就不能去。” “那几个主位娘娘也都是没脾气的人,特别是张妃,皇后还没开口呢,她就主动说要留下来。” “我瞧着,她虽在妃位,可和我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不得宠的人。不过,她还比不得我,至少我不用像她一般,在皇后面前乖顺得跟条狗一样。” 婢女动动嘴唇,没吱声。 要不是张妃将自己的冰匀出来,她一个美人哪能夜夜守着冰盆,舒坦安睡呢。 林美人一路往前走,穿过小径,便是御花园。 “瞧瞧,”她突然停住,“内务府的那群阉人,还真是会见风使舵。” 婢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前面一大片花圃都搭上了棚子。 解释道:“太后最喜牡丹,以前得空的时候,还时常亲自过来侍弄。牡丹娇贵,想必是昨夜雷雨前,宫人提前搭好的。” “哼,”林美人冷哼一声,“我看,是皇后喜欢吧,前些日子洛阳进贡了好些新品种的花卉,皇后娘娘只挑了几盆姚黄和魏紫,她倒是识货,知道这两个品种一年也难得养出几盆品相好的。” “想想皇后刚进东宫的时候,陛下多嫌弃她啊,连管事权都没给她,谁能看出来她深藏不露,还有后头那些本事。斗垮了陆氏,又有了身孕,如今稳坐后位,真真是风光无限。” 林美人打心底里不服气。 都是陆氏的手下败将,凭什么皇后能翻身,她却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她是最早进东宫的老人了,按照她的资历,皇后也不该只封她一个美人。 以后新人入宫,还不知要怎么嘲笑她,践踏她呢。 端嫔说的对,什么东宫一起出来的,什么顾念旧情,那都是皇后在太后和陛下面前阿谀奉承,彰显自己的鬼话。 她冷哼一声,“依我看,陆氏就是被皇后毒死的,可恨陛下竟被她蒙蔽,我真佩服她一身好演技,将那些人骗得团团转。” “主子,别说了,别人听了去,咱们......” “怕什么!我瞧她那肚子,定然怀的是公主,等她生下来,我才不信陛下还会像现在这么宠她。” 她就是想不明白,就连端嫔都说,自己的美貌仅次于皇后,为何陛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虽是太后送进东宫的,但这么多年,她从未做过一点儿对不起陛下的事。 先是陆氏,然后是皇后,有她们两个在,自己就只能屈居小小的美人之位。 时光不待,容颜易衰。 再等个三五载,她就彻底没希望了。 “都说皇后大度,我却觉得她最是心思狠毒,就连怀孕了,也压着底下的嫔妃出不了头。” 她手上暗暗使劲,娇柔的芙蓉花瓣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放肆!”一声厉喝,吓得林美人手里的花枝都差点抖掉了。 德喜迈着步子上前,冷声道:“林美人,妄议皇后娘娘,该当何罪。” 跟在林美人身后的婢女吓得顿时跪在地上发抖,头都不敢抬。 林美人咳了两声,算是为自己壮胆。 “原来是德喜公公,我不过评论了几句花草,并没有提到皇后娘娘,公公怕是听岔了吧。” 反正是口头之言,只要自己不认,德喜一个奴才难不成还敢对她这个主子动手。 她摸了摸手腕,正想将玉镯褪下来给他。 第172章 豪气赏赐 德喜移开半个身子,冷冽的声音传来,“朕的耳朵还没聋,林美人的嘴倒是显得多余。” 林美人心一沉,如坠冰窖。 是陛下! 她顾不得地上脏污,立刻跪在地上,叩首道:“臣妾......臣妾失言,请陛下恕罪。” “臣妾并非有心,只是......只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 祁赫苍立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仿若千斤巨石压在她心上。 林美人狠下心,朝自己脸上打去,“都是臣妾嘴贱,臣妾知错,臣妾再也不敢了,求陛下开恩。” 上一次,和皇帝离得这么近,还是六七年前的事。 她也是没想到,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个机会,就因为皇后,落得如此下场。 祁赫苍冷冷看她一眼,不知是对她说的,还是对德喜说的: “皇后仁善,待人从不苛责,底下的人却越发没有规矩。” “这后宫,是该整治整治了。” 他伸出手指了指趴在地上的林美人,“林美人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掌嘴三十,罚入冷宫。” 直到眼前的龙纹衣角消失在视线中,林美人才回过神来。 就因为她说了一句皇后,陛下就将她打入冷宫!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主子,怎么办?”婢女慌了神。 林美人进冷宫,她的将来何去何从。 见德喜还留在原地,婢女跪到德喜跟前,求道:“德喜公公,林氏犯错,和奴婢无关啊。” “奴婢劝过她的,她不听,奴婢也没有办法。” “啪!”林美人冲过去就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贱婢,没有骨气的东西。” “陆氏被贬之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如今我也因她获罪,她们想必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都把头埋着吧,谁知道啊,哪天就能轮到她们自己。” 宫婢捂着脸哭道:“你有骨气,你怎么不站出来说啊。皇后娘娘依照宫规行事,自然不会有半分错处,你又能说得出什么。” “你!”林美人作势又要扑打上去。 德喜朝一旁的宫人使了眼色。 立即有人上前林美人拉住,“林氏疯了,奴才即刻将她送往冷宫受刑。” “去吧。”德喜挥挥手。 “你,”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婢女,“一并跟过去,林氏在一日,你就好生伺候她一日,懂吗?” 婢女愣了愣,赶紧磕头,“奴婢明白,多谢公公指点。” ...... 宫妃拜见的日子,许灼华坐在上首,扫了一眼底下的座位,发现人少了一个。 她指了指陈美人旁边的空位,“林美人呢,今日怎么没到?” 陈美人将头往下埋了埋,小声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前几日林美人在御花园冲撞了陛下,被打入冷宫了。” 许灼华抬手抚了抚鬓边珠花,眼底掠过一丝不满。 自从祁赫苍住进坤宁宫,她在自己宫里办事,有时候还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 许多消息也都被他先过了一遍,连嫔妃进冷宫这种事,她都不知道。 而且,苏珍瑶最近来得也少,安乐和她都没往日亲近了。 她得想办法,把祁赫苍赶出去才是。 “娘娘,不知太皇太后的病好些了吗?”陆思思小心翼翼问道。 她回宫以后,去寿安宫看过几次,到了寝殿,桂嬷嬷硬是守在门口不准她进去。 她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硬闯了,隔着门请了安便回去。 毕竟太皇太后病成现在这样,多少有自己的责任。 她每次想起,都觉得心里不安。 要是太皇太后就这么死了,她可不就成了陆家的罪人了。 许灼华道:“今早太医来报,说是神志已经恢复了,身子还动不得,还得好好将养一段时日。” 她对陆思思笑了笑,“等哪日太皇太后大好了,本宫差人告诉你一声,你也好亲自去太皇太后面前侍奉。” “是,多谢娘娘。” 苏珍瑶掩唇遮住笑意。 陆思思要是去了太皇太后面前,说不定又要将她气得躺回去了。 她转头看向许灼华,眼神落在她身上,“娘娘今日这身衣裳甚是精美,颜色也好看,将您的气色衬得越发好了,若不是看您的肚子,谁能想到,娘娘身怀六甲呢。” 许灼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胭脂红单丝罗襦裙,笑道:“苏贵妃哪里是在夸本宫气色好,分明是瞧中了本宫身上的料子。” “娘娘的东西,臣妾可不敢觊觎,当真是觉得好看。” “能得贵妃一句称赞,本宫今日特意挑的这一身,倒也值了。” 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亲热,赵寻安默默垂下头。 要不是当初她自作聪明,演砸了戏,说不定现在也能和苏贵妃一样,得皇后另眼相待。 虽然跟风夸赞显得刻意,但既然想巴结皇后,她也顾不得了。 她接过苏珍瑶的话头,说道:“娘娘的眼光向来独到,能让您选中的,必然是好东西。” “再者,娘娘气质出众,若非穿在您身上,也未必能显出这分贵气。” 许灼华虽知她是奉承自己,心里听着也难免高兴。 “好了好了,本宫穿这一身出来,又不是为了听你们说好话的。” “这是单丝罗的料子,轻薄透气,柔软轻肤,最适合盛夏穿着。本宫特意为你们各备了一匹,等会儿走的时候,让宫人去库房领就行了。” 张承礼微微皱眉,心里反复斟酌,还是忍不住开口,“臣妾记得,自从内管领换为女官之后,重新拟过后宫用度预算,娘娘亲自批过的。” “单丝罗珍贵,一匹价值万金,娘娘此举,是否与后宫用度不匹配?” 许灼华心里暗想,张承礼此人,确实不错,就算和自己站在一个阵营,还能铁面无私当众指出自己的疏漏之处,人品没得说。 她笑了笑,“张妃的担心不无道理,本宫自己定的规矩,自然会遵守。” “至于这个单丝罗,是本宫族中亲眷从安阳送进宫的,算是本宫的私产。” 张承礼闻言,松了一口气。 如今,女官们上任不久,朝堂上虽然没人敢明着再反对,但私下依旧有不少声音。 若是皇后此时出了错处,那些人必定要移花接木,以此抨击女官无用。 张承礼颔首道:“臣妾无礼,请娘娘责罚。” 许灼华抬手,“张妃性情耿直,有事说事,本宫岂会怪罪。” 那头在说正事,底下的陆思思已经开始在想,该做个什么样式的裙子了。 她第一个跪下谢恩,“臣妾谢娘娘赏赐。” 众人都跟着跪地谢恩。 姚楚起身时,正好对上许灼华的眼睛。 她的唇角还未来得及放下,此刻顺势往上提了提,对许灼华颔首。 似乎,一切都在朝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许家财力雄厚,是许家几代人操持积累下来的产业。 皇后就算一口气拿出这么多单丝罗赏赐嫔妃,也不值得那些言官谏言。 毕竟世家门第皆是如此,若非靠着手底下的家产,如何能维持表面的风光和体面。 但,若是那件事东窗事发,许家被推到漩涡中心,皇后的一言一行也会被放大。 到时候,参她奢侈无度的折子,连带着问罪许家的折子,怕是连御书房的书桌都堆不下了吧。 哼,她心底暗笑一声,前世她为皇后的时候,厉行节俭,自己的吃穿用度连现在的陆思思都比不过。 许灼华倒是骄奢,连单丝罗都能拿出来赏人。 也不知许家倒台的时候,她会不会后悔,今日添的这把火。 和往日不同,众人从坤宁宫走的时候,都是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陆思思看着婢女抱在怀里的单丝罗,趁着没人的时候上手摸了好几把。 不得不说,一分钱一分货,贵的东西就是好啊。 又软又细,薄薄的一层,被风一吹,定然如流风回雪,翩然若仙。 她喜滋滋走进清宁宫,突然发现姚楚没回来,只有萝芸一个人抱着东西进来。 “萝芸,你家主子呢?” 萝芸垂头回道:“娘娘的手钏不知掉到何处了,正领着人在找,奴婢就先回来了。” 陆思思哦了一声,没心思多问,进屋赏宝去了。 第173章 赌一把 正午时分,骄阳炙烤着大地,就连草木中的虫鸣都消停下去,不敢与烈日争锋。 姚楚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骤然响起的吱呀声,仿佛尘埃中生出的一声叹息,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她却一点儿不怕,只觉得这里还和记忆中一样熟悉,就连窗前歪着的那棵桃树,都一模一样。 “林美人?” 看到角落的人影,姚楚径直走了过去。 和她想的不同,林美人穿着一身素净的粗布衣裳,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正坐在一处木榻前缝被子。 “林美人还挺有闲情逸致,到了这种地方,也能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 林美人抬眼扫过她,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娘娘来看我,就不怕皇后知道了,责罚你吗?” 姚楚坐到一旁的矮凳上,“皇后掌管后宫,哪有心情关注我在做什么?” “那你来做什么呢,看我笑话吗?” 姚楚经历过这种事,她很明白,刚到冷宫的人,对外界的抵触和抗拒,无非是因为她们心里还留着一丝丝期待。 觉得有朝一日自己能走出去,能将害自己的人揪出来大卸八块,一泄心头之恨。 所以,她们仇视任何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这些人肯来,不是落井下石,就是假心假意展示自己的毫无用处的怜悯。 姚楚并未因为她的态度,有所变化。 她从身上取下一只锦囊递给她,“冷宫里的宫人比外面的还会审时度势,见你失利,巴不得都来踩上一脚。” “这些银子你收好,千万别被人看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用。” 林美人瞥她一眼,眼里的抗拒不自觉少了许多。 “娘娘的语气,倒像是在冷宫住过。” 姚楚她不仅住过,还死在里面。 这是废妃的归宿,林美人也注定会有那一日。 姚楚:“往后,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怕是一个都没了。我今日来,只想提醒你,人心叵测,林美人也该警醒些了。” 林美人望着窗外的桃树,发了会儿呆。 这个时节,正是结果子的时候,这棵树上却只有稀稀拉拉几颗青桃。 果然,在这种地方,连果子都不愿意长。 “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警不警醒又有什么意义,这辈子我都未必能离开这里。” 林美人虽然气愤,失望,但想起端嫔曾经的示好,她终究对她生不出敌意。 害她的人是皇后,端嫔就算想帮她,也未必能说得上话。 “我身边的那个婢女,说不定就是皇后的眼线,娘娘还是快些走吧,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姚楚敢来见她,自然是早就打听好了。 自从林美人进了冷宫,身边的婢女不仅不护主,还伙同外人一起欺负她。 这身衣裳已经是她最体面的穿着了,不知还穿得上几日。 姚楚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万物皆有出路,只要活着就是希望。怕就怕,有人不想让你活。” 林美人猛地抬起头,问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都进冷宫了,皇后还不肯放过我?” 姚楚往门口看了看,弯腰覆在她耳侧,低语道:“若无皇后允许,你一个废妃,怎么可能还有婢女伺候呢。” 林美人身子一软,倒在一边。 她还以为是陛下心软,给她留了人。 虽说那个婢女待她大不如前,但身边有个说话的人,冷宫里总不至于太过凄冷。 原来,竟是皇后留下对付她的。 姚楚趁机劝道:“都说皇后心善,我瞧着,林美人才是大善人,对欺辱自己的人竟然连手都不敢还。” “若是皇后落到你今日这般下场,那等卖主求荣之人,怕是早被她杀了。” 林美人的视线被瓷瓶吸引,身子不自觉挺立起来。 “这里面?” “不行,我已被打入冷宫,要是再被发现下毒杀人,依照宫规,是死罪。” 姚楚轻笑一声,“不被发现不就行了吗?” “林美人连个婢女不敢杀,还想找人报仇,可能吗?” “谁说我想找皇后报仇?”林美人想都没想就否认了。 又突然发现失言,立即闭嘴,不肯再多说。 姚楚将瓷瓶放入她手心,“放心,这件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 “陛下独宠皇后就罢了,咱们这些人不过在夹缝中挣扎求生,却也不能避免被她设计陷害。” “以前是陆氏,现在是你,明日说不定就是我,若不未雨绸缪,咱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总有一日要被皇后全部宰杀掉。” 林美人原本还担心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见端嫔毫不避讳,她也不装了。 “娘娘,我不甘心,明明我是第一个进东宫伺候陛下的女人,凭什么她们一个个后来的要踩在我头上。” “这么多年,无论我心里怎么怨恨,从未做过任何伤害陆氏和皇后的事,可她们偏不放过我,偏要羞辱我,践踏我。” “我是奴婢出身不假,可也是陛下的女人,我的命,难道天生就贱,就不配翻身吗?” 姚楚弯下腰,用手里的锦帕替她擦泪,“林美人所言极是,佛家有言,万物苍生皆是生命,生而平等。皇后出身高贵又如何,死了不也是两腿一蹬,埋入黄土吗?” 林美人抓住她的衣袖,沉声问:“娘娘当真要帮我?” 姚楚看着她手里的瓷瓶,道:“你还是先把你的婢女处置了再说吧,你要是连她都不敢下手,根本不会是皇后的对手。” “况且,有她盯着,你连冷宫的门都出不去。” 林美人:“我就算出去又能怎么样呢,坤宁宫我定是进不去的,皇后身边围着那么多人,我还没动手,就被抓住了。” 姚楚:“林美人莫要冲动,三思而后行。皇后现在的身子最为珍贵,稍有不慎就容易一尸两命,你想报仇,未必非要直接动手。” 姚楚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垂眸看向林美人。 “机不可失,林美人要抓紧,只要你走出这一步,我定会在你身后相助。” “皇后一日不倒,你就一日不可能出得了这座冷宫。众人不过是畏惧陛下对皇后的宠信,若是她死了,为你说话的,又何止我一个。” 说完,她头也不回,离开冷宫。 她相信,林美人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她和自己一样,根本没有退路。 前后都是死,为何不赌一把。 第174章 燕氏进宫 坤宁宫。 燕氏提了两个食盒入宫,里面全是许灼华喜欢的吃食。 “宫里的御厨手艺是不错,可还是咱们安阳的糕点吃得习惯。” 燕氏特意派人将安阳的厨子接进京城,原本想送进宫给许灼华做菜,许灼华拒绝了。 眼下,她风头正盛,朝堂上那些人不敢多言,无非是望着她的肚子。 但凡孩子落地,被他们知道是个公主,还不知要说出些什么谏言来。 许灼华拉着燕氏坐到自己身边,“母亲歇会儿吧,一进屋就忙这忙那,我这里的人手多的是,哪需要您亲自动手。” 燕氏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外人哪有我自己上心,你当年刚出生的时候,我连乳娘都没请,就想着亲自喂你。” “要不是身子不争气,奶堵得厉害,也不至于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召进府里,差点害了你。” “母亲,”许灼华低低唤了一声,“这件事都过去,以后别再提了,想起来怪吓人的。” “好好好,”燕氏掩住嘴,突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你弟弟近来如何,他走了这么久,连封信也没捎过来。” “我还是派人亲自过去看看才安心,免得他那个皮性儿将你外祖母和外祖父折腾得够呛。” 许灼华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燕氏派的人一去,许嘉意的行踪不就暴露了吗? 眼下,许嘉意在军营里干得正起劲呢。 自从他去了军营,没了身份,脱了华服,身边的人也不再众星拱月捧着他,他才真正清楚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论吃苦,他比不得那些平民出身的士兵。 论体力,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未经风雨历练,一去就落于人后。 论武艺,幸好从小有名师教导,勉强能混个中上的水平。 许嘉意终于明白,燕氏的不放心并非全然是因为不信任他,而是比他更懂得官场上的人情世故,知道那些夸赞他的话里有多少水分。 好在,他进去不久,就结识了一位好友。 两人一起训练,一起在夜里偷摸着互相切磋,这段日子他进步神速。 这些,都是许嘉意写信告诉她的。 许灼华轻咳一声,如兰立即会意,上前道:“夫人放心,娘娘早就派人去公子身边守着了。前几日才送了消息回来,说公子近日醉心读书,连门都很少出。” “大长公主还说,想让公子在她身边多待会儿呢。” 燕氏立即笑道:“当真?多待会儿也好,免得整日在我面前晃,我看着心烦。” 正说笑着,德喜进来回话。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参见郡主娘娘。” “平身。” 许灼华叫了起,顺便问起皇帝搬家的事。 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生了,许灼华以身子不便为由,将燕氏叫进宫里陪产。 这样一来,祁赫苍自然就不方便再住在坤宁宫。 德喜:“回禀娘娘,都已经安置妥当了。奴才这会儿过来,是想替陛下传个话。” “今日郡主娘娘入宫,陛下特地赐下御宴,以示隆恩。” 燕氏点头道:“陛下有心了,等晚些时候陛下得空,我再去陛下跟前谢恩。” 德喜笑笑,“陛下还吩咐过,现在天儿热,郡主娘娘安心在坤宁宫住着便是,自家人不必讲虚礼。” 这句话,倒让燕氏有些意外。 帝王之家,哪有什么自家人。 不过,皇帝能这样说,可见当真对许灼华用了不少心思。 等德喜出门,燕氏才道:“陛下虽这样说,但我却不能失了礼数。娘娘如今宠冠六宫,便是说独宠,也不为过。” “我能入宫侍奉娘娘,已是陛下开恩,断不能因此恃宠而骄,传出去平白辱没了娘娘的名声。” 许灼华拉着燕氏的手,顺势答了好。 要知道,燕氏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京城最耀眼的贵女。 别说世家女子,就算是宫里的公主,也未必有她过得得意。 从宫里的皇帝舅舅,到宫外的母亲大长公主和父亲燕大将军,哪个不是将她如珠似玉般的宠着。 后来嫁了人,因是低嫁,许家人更是不敢怠慢。 许父身为许家家主,在燕氏面前从来都是和风细雨,连句重话都不敢说的。 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却千里跋涉回到京城,为了女儿思虑良多。 天底下的母亲,大抵便是如此吧。 许灼华靠在燕氏膝头,轻声道:“等用过晚膳,女儿陪着母亲一道过去吧。” “也好,娘娘现在要多走动,到时候才好生。” 燕氏眉眼间掩不住担忧。 当年,她生许灼华时便是难产,好不容易保下一条命,却被大夫断言,再也没有生育的能力。 自从得知许灼华有孕,她在安阳便时常去寺里上香,更是添了三倍的香火。 只盼着观音娘娘能赐给许灼华一个皇子。 一个就够了,只要皇后有皇子,这辈子就不必再经历生育之苦了。 用过晚膳,母女二人去了一趟太极殿。 燕氏自小在宫里来去自如,她小时候有几次玩得累了,还在龙榻上睡过。 所以,她在祁赫苍面前,恭敬有余,却无半分紧张。 傍晚的暑气散得差不多,祁赫苍命人在亭子里设了茶桌,三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家常。 不知怎么,说着说着,话题就落到了许嘉意头上。 “听说,郡主近日在给嘉意相看,不知有没有中意的人家?”祁赫苍难得惬意,索性也不想朝堂上的事了,谈起八卦让自己松泛松泛。 许灼华瞪他一眼,心想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祁赫苍自是不知许嘉意的心思,不过是关心自己小舅子的亲事,也不知怎么就让皇后不满意了。 想了一瞬,该是皇后责怪自己,没有早些过问此事,还让郡主亲自相看。 燕氏好不容易遇到有人和自己谈论此事,立即来了兴致。 “陛下不知,妾身家里那个浑猴儿脾气怪得很,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也有好几个姑娘,小时候玩儿的挺好的,长大虽然避嫌了,逢年过节见到也还是能一起说说话。” “成亲自然是知根知底的更好,可他不是嫌这个太文静,就是嫌那个太吵闹,硬是一个都没凑成对儿。” 祁赫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小相识确实更了解彼此,可男女之情,从来都不讲道理,否则戏本子里也不会有那么多一见钟情的桥段了。” 说完,他意有所指看了一眼许灼华。 燕氏没看到眼前这一出,哼笑一声,“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妾身以为,不过是见色起意的托词罢了。” “男人好色......” “咳咳......” 许灼华还没来得及在底下拉燕氏的衣袖,就听祁赫苍呛水咳嗽。 第175章 闲聊 德喜赶紧递上帕子,替祁赫苍抚背。 抬头对燕氏道:“今日郡主娘娘入宫,皇后娘娘有人陪了,陛下高兴呢。” “是,是是。”祁赫苍握拳放在唇下,清了清嗓子。 “一见钟情不行,日久生情也是好的。” “朕和皇后,虽然以前没见过,相处久了,才发现皇后心地纯善,端庄贤惠,甚得朕心。” 说完,又补上一句,“皇后,朕说的可有道理?” 幸好,他没有告诉过许灼华,第一次在温泉行宫,自己就对她念念不忘。 见色起意? 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但他,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许灼华笑着点点头,微侧过脸,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是在喝茶,又不是在喝酒,怎么当着臣妾母亲的面,也这般直白。” 燕氏笑盈盈接过话头,“陛下说的是实话,娘娘从小就在府里长大,甚少出门,咱们许家不比京城的世家门第,府上人少关系也简单,娘娘学不到后宅那些阴私的手段,性情单纯也是应该的。” “只是,妾身真怕娘娘在后宫被人算计。” 祁赫苍敛色道:“皇后身为中宫,执掌六宫,底下的嫔妃断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燕氏依旧不放心,“话是这样说,可咱们许家在京城毫无根基,来日妾身回到安阳,娘娘又是一个在京城了。” 说到这里,燕氏抬手擦了擦眼角,“一想到娘娘孤身一人,身后连个能照应的人都没有,妾身就担忧不已。” 许灼华唤了一声母亲,往她身边靠了靠。 燕氏收起泪眼,勉强笑道:“陛下恕罪,妾身本不该在陛下面前说这些,只是身为母亲,难免为孩子多几句嘴罢了。” 祁赫苍摆摆手,并不在意,“天下父母,莫不如此,郡主的心思,朕自然明白。” “朕瞧着嘉意这孩子不错,懂礼数,知进退,最难得的是,还有功名在身。往后朕会留意给他说一门京城的亲事,将来他留在京中任职,也能和皇后互相扶持。” 燕氏脑子一转,顿时明白皇帝的意思。 她刚才那番话,本意是对许灼华的担忧,实则也是想暗示一番皇帝。 没想到,这个皇帝比先帝上道多了,真是一点就透。 燕氏立即起身,屈膝道:“陛下为皇后筹谋至此,妾身实在感动。只是,嘉意年纪小,就算跟在他父亲身边学习多年,也未必能适应京中官场。” “妾身担心,他身边没人教导,定然要闹出不少笑话,届时还请陛下多担待。” 许家在京城势力薄弱,大长公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许嘉意若无人依靠,势必会受朝堂上的各方势力倾轧。 到时候,还没混出什么名堂,怕是就被人排挤出去了。 祁赫苍抬眼往许灼华那边觑了一眼。 皇后特意将许嘉意送去京郊大营,想必是要走武官的序列,可听燕氏所言,似乎是想让许嘉意谋个文臣的职位。 正当他不得解,许灼华突然开口,“母亲说这些做什么,嘉意在外祖母那里,一时半会儿还入不得京,这事不用急。” “再说了,有外祖母和外祖父亲传,真到了那一日,他定能游刃有余,胜任职务的。” “是是是,”燕氏起身回道:“娘娘说的是,都是妾身想得太多了,平白让陛下笑话。” 虽说是自己的女婿,可毕竟是皇帝,帝王的心思岂是她能左右的。 皇帝既然已经答应让许嘉意入朝,至于后续如何,慢慢图谋则是,急不得。 许灼华顺势起身,对祁赫苍说道:“陛下政务繁忙,抽空与臣妾母女谈话,想必已经耽误了不少正事。” “天色不早,臣妾便先回坤宁宫了。” 祁赫苍抬手,还没来得及挽留,就见许灼华匆匆行过礼,带着燕氏离开了。 “陛下,您是回书房,还是回寝殿歇息。”德喜贴心地迎上来,问他。 祁赫苍眉头一拧,瞥他一眼,“现在才什么时辰,就催着朕去睡觉,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像个懒猪。” 德喜...... 他一点儿都不慌。 反正,每次皇帝在皇后娘娘那里吃了闭门羹,总是要找他撒气的。 “是是是,奴才是猪,蠢笨无知,陛下英明神武,奴才愿追随陛下,向陛下学习。” 祁赫苍紧紧闭上眼,不想听,更不想看。 一只猪,凭什么要向他学习。 荒谬! 从太极殿出来,许灼华突然停下脚步。 “娘娘,怎么了?”如兰生怕她哪里不适,赶紧上前问道。 燕氏也极为紧张挽住她的胳膊。 许灼华顿了顿,将燕氏的手放到自己腹部,笑道:“她刚才狠狠踢了我一脚,想必是坐太久,拘着她了。” 燕氏一扫担心的神色,也跟着笑起来,“娘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也是这般调皮,坐着也动,躺着也动,只有起身走动,才会消停。” “现在天气舒爽,不如我陪娘娘走回坤宁宫吧。” 许灼华应了好。 整日在坐着,确实乏闷了些。 从太极殿到坤宁宫,要经过御花园,如兰吩咐宫人,将轿辇先抬去御花园出口等着,万一许灼华累了,能及时过来接。 晚风透着凉意,吹拂在众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香也随着清风传过来。 燕氏和许灼华并肩,一路走一路说着话,偶尔有笑声响起,好不惬意。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燕氏护在许灼华身前,沉声道:“去两个人到前面看看,出什么事了?” “是。”两个跑得快的太监,立刻小跑着上前。 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人过来回禀。 “娘娘,是抬轿的宫人不慎滑倒,摔了轿子。” “可有人伤着?” “有两个伤了腿,还有一个被轿子打到头。” 许灼华吩咐,“如兰,派人去请太医。” 燕氏知道自己女儿向来心软,区区奴才,哪值得太医过来,按规矩直接让人送去外药房就是。 但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 “如兰,你亲自带人过去查看一番,他们到底是怎么摔倒的。” 第176章 局中局(1) 御花园并非偏僻之所,这条路也是大道,就算到了夜里也会有宫人巡逻值守。 照理说,御花园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真有人敢动手,那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见燕氏一脸剑拔弩张的模样,许灼华安慰道:“母亲稍安勿躁,女儿没事,您别白白生了闲气。” “娘娘现在是没事,可若您坐在那上头,就是大事了。”说话的时候,燕氏的手都在发抖。 就差那么一点,受伤的就是许灼华。 许灼华对这句话,极为赞同 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刚好就是抬轿的人摔倒。 要么是抬轿的宫人里面出了内鬼,所以她才要让太医过来检查。 要么就是那段路被人动了手脚,她要是坐在上面,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怕是一尸两命了。 如兰不敢耽误,查看一番便立即回来禀报。 “娘娘,路上掉落了一些木棉花,人一踩上去就容易打滑。奴婢仔细看过,那几个太监的鞋底都沾上了花汁,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滑倒的。” 燕氏皱眉道:“木棉花五月份就该开尽了,怎么现在还有?” 如兰继续道:“奴婢也查看了道边,确实种着两株木棉,顶上还有几朵残花。” 许灼华轻声开口:“这么说,便是意外了。” 如兰面上露出犹豫,“虽说现下看不出端倪,但还是得将负责这片扫洒的宫人找来问问。” “奴婢从未听说有人在此处滑倒过,既然木棉花盛开之时无人受伤,此刻都到尾期,花朵稀少,更不该有此事故。” 许灼华点点头,“你说的有理,吩咐下去,务必仔细盘问。” 看着许灼华的眼神,如兰明白,皇后和她猜的一样,这件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如此凑巧。 担心再生意外,燕氏扶着许灼华从另一条路绕道回了坤宁宫。 “娘娘,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 “就算是意外,今夜在御花园值守的宫人,还有那几个抬轿的太监,行事如此不妥当,必须得重重处罚。” 许灼华侧躺在床榻上,轻抚着腹部,要不是她的乖女儿踢她,今夜这场灾祸也不知能不能躲过去。 “母亲放心,那些人自是要罚的,我知道如何处置,您刚才也受了惊吓,早些去歇着吧。” 燕氏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不放。 “让人抬一床矮榻过来,我今晚就在矮榻上住,哪儿都不去,万一又出了什么事,我得护在你前头。” 许灼华心里暖暖的。 可燕氏不走,等会儿祁赫苍来了,她怎么好演戏呢。 “母亲以前跟在外祖母身边,这种事儿难道还见得少听得少吗?” “您放心,女儿已经大了,既然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什么大风大浪都得见识一番。” “今夜算是有惊无险,不过小事一桩,母亲安心便是。你若是歇在这里,您休息不好,女儿未必睡得踏实。” 燕氏心疼地看着许灼华,想留下,又担心影响她休息,不得不妥协。 她出门前,特意交代好几遍,一旦有什么事,务必立即去她房里禀报。 燕氏前脚走,祁赫苍后脚就赶来了。 连通传都没来得及,他径直走进内室。 “桃桃,你伤着没?” 明明刚才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转身的功夫,就出了这种事。 祁赫苍一路赶过来,虽听底下人说皇后无碍,心里依旧担忧不已。 没等他坐下,许灼华艰难转过身,满脸都是痛苦的神色。 “陛下,臣妾的肚子,好疼。” “太医,传太医!”如棠才跟进去,就听到皇帝的喊声。 她来不及细想,立即应了声,然后朝太医院跑去。 床榻上,许灼华半阖着眼,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祁赫苍看着镇定,微颤的语气却透露出心底的不安。 “朕听说你没有在轿辇上,怎么会肚子疼呢?” “桃桃,”他坐到床边,生怕碰到了哪处,只好用手将她护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忍着点儿,等会儿太医到了,给你开了药,就好了。” 许灼华鼻子里传来哼哼的声音,似乎极力压制着身体的不适。 “陛下,臣妾好怕,要是臣妾坐在轿辇上,此刻陛下看到的,就是臣妾的尸身了。” “别胡说,咱们说好了的,要一起生儿育女,一起老去,一起看大乾盛世。” “桃桃,你会没事的。” “德喜,”祁赫苍压抑情绪,下令,“立即传秦明入宫,今夜的事,务必彻查到底。” 在他到坤宁宫之前,第一次结果已经送到他手上了。 御花园当值宫人未能尽职履责,以致木棉花在宫道堆积,抬轿的四个太监未掌灯,不慎踩在上面滑倒。 既是意外,只消处置玩忽职守的宫人即可。 可看着许灼华这么痛苦,他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对不住她。 就在不久前,他才答应过,不会让她再受委屈,再涉险。 才过了多久,她就差点...... “陛下,太医来了。” 徐太医走得急,满头大汗,连擦都没擦,赶紧打开药箱,准备好东西,给许灼华把脉。 就是这脉象—— 实在好得很。 “如何?”祁赫苍问道。 “回禀陛下,娘娘脉象不大好,似是胎象不稳,不知娘娘是否受过惊吓。” 祁赫苍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许灼华,替她回答,“皇后回宫之时,确实遇到意外,她现在腹痛不适,是受惊吓所致?” “从目前的表象看来,似是如此。” “可有大碍?” 徐太医在皇帝面前,断不敢跟皇后用眼神交流。 正当他不知如何作答时,便听皇后低哼一声,“徐太医,若是只能保一个,你务必要保住本宫的孩子。” 徐太医立即会意,回道:“娘娘现在有小产的迹象,臣还需进一步诊治,才能确认症结。娘娘吉人自有天象,定会转危为安的。” 听太医这话,许灼华现在的情况相当不好。 祁赫苍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沉声问道:“只不过受了惊吓,怎么就如此严重?” “陛下,娘娘怀着身子,又已到晚期,常人受惊,尚且需要缓上几日,娘娘本就身体羸弱,又时刻担心孩子安危,多思多虑,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便是眼下的险状了。” “又或者.......” “或者什么?” 徐太医沉吟一息,垂头道:“若只是惊吓,臣施针便可缓解大半,若是其它原因引起的,还得对症下药才是。” 祁赫苍不敢耽误,“你赶紧吧,别耽误皇后医治。” “请陛下在外先歇着,臣为皇后施针。” 见如兰守在一旁,祁赫苍这才勉强放心,走到外室坐着。 里面没人,许灼华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徐太医低语道:“娘娘脉象平稳,一切无虞。” 许灼华点点头,她当然知道。 她示意如兰,如兰立即福身在徐太医耳边私语一番。 徐太医沉着应道:“臣明白。” 第177章 局中局(2) 清宁宫。 姚楚思虑多日,不得不将桂嬷嬷叫来。 那封没送出去的信,如同悬在头上的剑,已到了不得不送出去的时候。 事关重大,桂嬷嬷当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眼下已别无它法。 桂嬷嬷握着手里的信筒,忐忑不安。 太皇太后起不来身,时时刻刻都离不得她。 她借着太皇太后睡着的间隙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端嫔还要她亲自出宫一趟。 “桂嬷嬷,”姚楚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金子,见她推辞,笑道:“本宫知道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可听说你家侄儿刚得了一对双生子,你总得送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回去,是不是?” “你那侄儿侄媳最是孝顺你,将来还要为你养老送终,这也算本宫的一点儿心意吧。” 桂嬷嬷知道她是在威胁自己,怒不敢言,只得收下,回道:“多谢娘娘赏赐,太皇太后身边离不得人,奴婢就先回去了。” 姚楚点点头,“嬷嬷记住了,五日之内,务必将信送到本宫说的那个地方,到时自会有人来取。” “若是耽误了本宫的事......”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重新挽了笑意挥挥手,“桂嬷嬷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快去吧。” 她不担心桂嬷嬷反水,桂嬷嬷不怕死,可身后一大家子人,她定是舍不得的。 桂嬷嬷掩下眼中不悦,匆匆从后门出去。 刚从墙角拐出去,就看到一队侍卫,未等通报,径直推门进了清宁宫。 她顿住脚步,静静侯在原地。 那是皇帝身边的亲卫,看这架势,该是来抓人的。 就是不知,倒霉的是慧昭仪还是端嫔。 没等多久,端嫔抬脚出了清宁宫。 桂嬷嬷一惊,在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心里有了计较。 一路上,沿途宫人都面朝红墙,不敢多看多言。 姚楚心里也明白,能让皇帝派亲卫入后宫抓人,这次怕是摊上大事了。 她将自己重生以后做的事全都过了一遍,再次确认,绝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 她找的那些人,就是死,也不可能将自己供出来。 想到这里,姚楚心里放松了些。 至于今晚在御花园发生的事,她当然知情,可又不是自己做的,她没什么可担心。 只要没有证据,没有把柄,任谁来问,都不会有结果。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被送进了掖庭。 “秦大人?” 看到坐在上首的大理寺卿秦明,姚楚不禁失笑。 这种小案子,也值得大理寺卿亲自审。 可见,这必定是出自皇后的手笔了。 一想到皇后,姚楚手心不自觉握紧。 皇后除了美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偏偏这种人最可怕,不声不响就笼络了圣心,笼络了后宫的嫔妃,稳坐后位。 她才不信,她真如外表那般单纯无知。 今日这一局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皇后想要栽赃陷害她,只得做伪证。 但她找错了人,秦明此人公正不阿,明察秋毫,他手底下绝不会出现冤假错案。 皇后这次,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秦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端嫔娘娘莫要紧张,臣只是做个例行询问,若是无事,自会派人将您送回去。” 姚楚迈步过去,端坐在椅子上。 她父亲和秦明私交甚笃,姚琴两家也算得上世交。 就算秦明不会护短,有他在,至少能保自己免受不白之冤。 她一点儿也不紧张。 “秦大人有话直说,本宫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只是,本宫身边的婢女平日只负责殿内的起居日常,许多事都不清楚,还请秦大人不要太为难她。” 说这句话的时候,姚楚的姿态放得很低。 秦明自然也看得出来,她在求自己。 秦明摆摆手,回道:“大理寺行事,自有一套章程,娘娘先管好眼前事吧。” “今晚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遇险,凤体违和,端嫔可知此事?” 姚楚垂眸,“本宫一直在清宁宫,未曾踏出一步,用过晚膳后早早就歇下了,至于皇后娘娘遇险一事,并不知情。” “不知娘娘现在如何,身子可安好?” 秦明眼帘半遮,精瘦的面庞沉静肃穆,就连眼角的皱纹都纹丝不动,让人从中揣度不出半分情绪。 他没有回答姚楚的话, “那条宫道是皇后娘娘从太极殿回坤宁宫的必经之路,负责扫洒的宫人半个时辰会去清扫一次,可偏偏就在这半个时辰之间,有人将菜油倒在了路上。” 菜油? 姚楚眉头微挑。 给皇后抬轿的太监都是穿的内务府特制的防滑鞋,寻常油污根本不足为惧。 她以前在林美人面前特意提过此事,她怎么还会用这种手段,真是蠢钝至极。 姚楚转瞬即逝的表情,落在秦明眼中。 瞳孔微微放大,他往身后的太师椅靠了靠。 姚楚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这孩子性情内敛,行事稳重,这件事不像她的风格。 眼下看她的表情,对御花园的事应该并不知情。 他话锋一转,“端嫔娘娘从昭和寺回宫的时候,是否带了寺里的檀香一起回宫?” “是,刚好寺里新制了一批檀香,住持赠了本宫一些。” 姚楚顿了顿,有点诧异,“怎么?秦大人觉得香有问题?” “娘娘觉得呢?”秦明反问。 姚楚笑了笑,“这是住持亲自给本宫的,当日慧昭仪也在,而且本宫的小佛堂里用的就是这些香。” “若香有问题,本宫岂不是最先发现?” 说完,姚楚就察觉出不对劲。 这些香,除了她在用,还有一些送到了太皇太后宫里。 那日在坤宁宫,皇后提醒她和慧昭仪,既然回宫了,就准备一点儿心意送到寿安宫,以表忏悔。 慧昭仪送的是一块开过光的玉牌,自己则送了一盒檀香过去。 难不成,真是檀香出了问题。 姚楚心中骇动,尽量保持面上冷静,问道: “秦大人,本宫还曾送过一些去寿安宫,您特意问起此事,难道是太皇太后出了事?” 秦明未回话,脸色越发阴沉,语气陡转严厉,“娘娘受太皇太后责罚,在昭和寺祈福一个月,因此对太皇太后怀恨在心,不惜在檀香上动手脚,以致太皇太后中毒病倒。” “娘娘,认还是不认?” 姚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好端端的,扯到这件事上来了。 皇后! 原来皇后做的局,在这里等着她。 第178章 局中局(3) 她伸出手指狠狠掐向掌心,逼着自己清醒起来。 眼前的人是秦明,一丝一毫的破绽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必须全身心投入才能应付过去。 姚楚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太皇太后病倒,是因为明珠公主和她争执,将她气成那样的,这件事怎么能怪罪到本宫身上呢。” “秦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若是有证据,证明太皇太后的病和本宫有关,大可将证据拿出来与本宫对质,绝不能只凭猜测,就将污水泼到本宫身上!” 她此刻已经确定,香一定被动过手脚,一定是有问题的。 证据,秦明定然已经拿到手了,否则也不会这样理直气壮给自己安罪名。 但经手之人众多,秦明也不会草率到直接下定论。 只要她不露出破绽,秦明就会继续查下去,直到挖出真相。 更何况,她本来就什么都没做! “吱呀。”有人从外推门而入。 进来的小吏在秦明耳边低语几句,秦明脸色一变,厉声喝道:“端嫔娘娘,你的贴身婢女萝芸已经招了,你还要嘴硬吗?” 姚楚一怔,立即回过神来:“你们对她用刑了,是不是?” 片刻之后,她又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就算用刑,萝芸也不会和你们一起冤枉我。” “秦大人,”姚楚走到案桌前,带着祈求的目光,“秦伯父,萝芸是不是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她连死都不怕,又岂会因皮肉之苦污蔑于她。 “秦伯父,不是我做的,也不是萝芸做的,我们是冤枉的。” 秦明眼底闪过一丝松动。 此刻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慌张与担忧,不似有假,也不似真凶该有的反应。 物证已经查证过了,端嫔送去寿安宫的香,确实有问题。 不仅太皇太后因此中风,就连皇后,也是因闻了此香,如今龙胎还不知能不能保住。 皇帝震怒,定要让他查个水落石出。 眼下那个婢女许是护主,将罪责都揽在身上,她的供词白纸黑字被记下来,就算端嫔无辜,也难免受到牵连。 要想抓到真凶,还得再查。 不过,对姚楚的怀疑,他依旧没放下。 秦明起身,“端嫔娘娘,证据确凿,你那个婢女怕是保不住了,至于您知不知情,臣自有别的法子佐证。” “今夜,就委屈娘娘住在掖庭吧。” “秦伯父!”姚楚出口挽留。 她不能让萝芸有事,不能再连累她丧命。 秦明打断她,“娘娘,此处乃掖庭,不是秦府也不是姚府,娘娘慎言。” 说罢,秦明示意,立即有侍卫上前,将姚楚带走。 姚楚紧紧拽住衣袖,眼底恨意丛生。 许灼华,还是你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敢豁出去。 这一招,既除了太皇太后,还将自己拖进去,手段了得。 可惜,了得又如何,火很快就会烧到她身上。 到时候,等到许灼华自顾不暇之时,她一定不会心软,一定会为萝芸讨回公道。 ...... “桃桃,你终于醒了。” 许灼华悠悠睁开眼,见祁赫苍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坐在床边太师椅上。 “陛下,臣妾是怎么了?”许灼华抬手抚在额间,看起来似是还未彻底清醒的模样。 昨夜,徐太医入内施针,没一会儿就慌忙跑出去告诉祁赫苍,皇后下针过后突然晕厥,似有中毒的迹象。 许灼华最开始是在寿安宫晕过去的,既然有毒物,自然是从寿安宫查起。 这一查,就查出太皇太后佛堂内的檀香有问题。 檀香里面混有雷公藤的成分,这种草药挥发之后可致人昏厥,麻痹甚至瘫痪。 檀香中的含量极低,寻常人很难通过气味辨别,太皇太后中毒前每日都会在佛堂礼佛,长此以往,毒素侵蚀,一旦情绪激动,就容易引发中风的症状。 许灼华不解道:“臣妾昨日确实进过佛堂,可只停留了一会儿,怎么也中毒了?” 祁赫苍柔声解释,“你怀着身孕,本来身子就弱,寻常人能受得住,你未必能行。” “幸好发现得及时,徐太医说只要按时服药,毒性就会慢慢排出来,也不会影响到孩子。” 许灼华摸了摸肚子,后怕道:“都怪臣妾无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祁赫苍眸光乍寒,“皇后不必自责,这件事朕已派大理寺卿审理,过不了几日就会有结果。” 婢女都认了,就看端嫔,能扛到几时。 她和太皇太后之间有什么恩怨,他并不在乎。 可皇后和皇嗣被误伤,这件事他绝不会轻易饶恕。 许灼华看向窗外,天色已呈现鱼肚白,隐隐有霞光映照在琉璃瓦上。 “快到上朝的时候了,陛下就在坤宁宫沐浴更衣,用过早膳再去吧。” 祁赫苍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好,朕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朕下朝就来看你。” “别,”许灼华拉住他的手,“陛下昨夜定然没休息好,下朝后回太极殿补一觉才行。” 她抬手捂住祁赫苍的唇,“陛下可别急着答应,臣妾会找德喜过来问,要是陛下骗臣妾,臣妾就要生气了。” 祁赫苍轻笑一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柔声道:“依你便是,你这胆子也是越发大了,还管起朕来。” 不过,有人管着,也不尽是令人生厌之事。 他现在的心里,就满足得很。 祁赫苍还没走出门,就遇到燕氏过来。 “郡主不必多礼,快去看看皇后吧,她定然等着你的。” “多谢陛下。” 燕氏心里着急,加快脚步进了内室。 一句话没说,燕氏就开始掉眼泪。 “娘娘现在长大了,嫌弃我没用,这么大的事也叫人瞒着我,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回安阳去,省得让娘娘费心。” 许灼华开口安慰,“母亲,女儿并非有意瞒你,昨夜太医们都在,出不了岔子,您来了也只是徒增担心。” 一旁的嬷嬷忍不住开口,“娘娘怕是不知,昨夜夫人虽回了侧殿,但一整夜也没怎么阖上眼,总是担心娘娘这边有事,又不敢差人去问,怕扰了娘娘休息。” 燕氏拍拍她的手,“说这些做什么,平白让娘娘担心。” 许灼华心头一软,摇了摇燕氏的手,撒娇道:“母亲,别生气了,这次是我做得不对,我保证,以后有事绝不再瞒你。” 昨夜将燕氏支走,就是担心燕氏不知内情,急出好歹来。 可听嬷嬷这么说,许灼华又生出几分不忍心。 燕氏沉沉叹了一口气,抬手将眼下的泪擦干。 “这是我来的第一日,就出了这种事,足以见得,往日娘娘一人,面对了多少明枪暗箭。” “我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得紧。” 燕氏说着,又哭起来。 等平复好心情,她突然开口将人都遣出去。 等室内只余她们母女二人,燕氏已经恢复神色,开口问道:“现在没人了,娘娘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昨夜的事,是你遭人算计,还是......” 第179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 许灼华眼皮一跳,被燕氏看得极为不自在。 她在燕氏面前做了十年的单纯无知小女娃,竟不知是如何被她看穿的。 燕氏见她没第一时间回话,绷紧的肩背反倒松懈下来。 “行了,我都明白了,你说的对,我当真是白担心了一场。” 说着说着,燕氏嘴角上扬,“也亏得我白担心一场,不然还真以为我女儿是那种坐着等人算计上门的人。” “你有这样的心思,母亲心里很踏实。” 许灼华突然开始后悔,不该瞒着燕氏,让她白白担惊受怕。 她低声道:“母亲,对不起,我......” “在母亲面前不必解释,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未必要全无保留。只要母亲知道你有本事护住自己,护住孩子,母亲就安心了。” 燕氏抬手抚着许灼华的头发,温柔又耐心地将凌乱的头发慢慢捋顺。 就像小时候,她的母亲,也是这样陪着她。 她的母亲,大长公主,曾是大乾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聪慧、强势,在她心里,无所不能。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比得过母亲。 所以,既然母亲想要她无忧无虑,她就做个没心没肺的人好了。 不算计,不受气,不动脑子,反正身后有人将一切都替她铺平摆正。 旁人都羡慕她命好,托生在大长公主肚里,可他们不知道,不可一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宜仁郡主,也未必真如外界听到看到的那般无知、无畏。 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就是她这辈子用力去守护的珍宝。 送走燕氏,如兰进屋禀报,寿安宫那边传来消息,太皇太后醒了,但浑身不能动弹,太医诊断已经全身瘫痪了。 许灼华勾起一侧唇角。 要不是太皇太后日日去佛堂装模作样,她的病情也不会发展得那么快。 当初她让明鸢在檀香上动手脚,主要不是为了栽赃陷害,只是想弄垮太皇太后的身体方便她行事。 没想到,御花园的事来得恰到好处,虽然到现在都没查出个名堂,她倒是借着这件事将姚楚送进去了。 至于太皇太后,她倒了,祁明珠便彻底失了靠山,没了主心骨。 一旦乱起来,只消找个人在她面前扇扇风,不该说的不该做的,她就都做了。 如兰见许灼华气色不好,略有担忧,“娘娘的身子当真没事吗?您那日在屋里停留了一会儿,多少都吸了点毒烟进去。” 许灼华在佛堂晕倒,昨夜又昏迷不醒,如兰还以为她是因有毒的檀香所害,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许灼华开口道:“许是这段时间太热了,又没休息好才这样的,那点儿量还不至于伤到我的身体。” “如棠呢?”许灼华问道。 “如棠说娘娘在家时,夏日最爱喝冰镇的竹蔗百合雪梨汤,她怕您醒了没胃口,便想着做点汤水呈上来。” 许灼华笑笑,“她还真是摸准了我的心思,你跟她说一声,做好了先端一碗过来,我等不及要尝一尝了。” 她和如棠从小一起长大,虽说如棠做事不如如兰细致稳重,但她对自己的真心,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许灼华阖眼休息了一会儿,如棠已经端着甜汤进屋了。 “娘娘,这碗已经放凉了,您现在喝不得冰的,剩下的奴婢用井水镇着。” “好。”许灼华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小半碗。 “如棠,”许灼华将她叫到身边,嘱咐道:“你等会儿端一碗去御书房,陛下正在那里议事。” 如棠愣了愣。 往日,这些事都是如兰去做的。 如棠试探道:“娘娘是想打听什么事吗?” 许灼华也不瞒她,“最近朝廷正在严查东山军饷的事,今日陛下急着过去,想必是底下的人传了消息回来,也不知现在进度如何了。” 如棠虽不知皇后为何会突然关注这事,当即应下,“奴婢明白,这就将东西送过去。” 如棠和德喜私下关系不错,许灼华倒不指望如棠能听到什么涉密的消息,只想印证一点心里的猜想就够了。 乌金西坠,前一刻还透出橘红的天际,突然云层翻涌,狂风骤起,隐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宫道上的人,行迹匆忙,不知谁喊了一声,“下雨了”。 转眼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泼洒下来。 隔着雨帘,隐约能看见檐下宫灯明明灭灭,至于藏在雨中的身影,早已被风雨掩住了踪迹。 掖庭角落的门开了一条小缝,身着宫人装束的女子从袖下递过一包碎银,闪身进了牢房。 “娘娘。” 姚楚正抬头望着高处四四方方的铁窗,外面的雨点被风裹挟而入,打湿了她的额发。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娘娘,是我。” 直到连唤了几声,姚楚才木然转过头去。 牢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因背着光,姚楚看不真切。 她往前走了几步,惊呼道:“林美人?你怎么来了?” 林美人拽起裙摆,揪出一大滩雨水,这才靠近。 “娘娘忘了,我在宫里做过好几年宫女,总归认识些人。” “再说了,娘娘送我的银子,总是好使的。” 姚楚对她的到来并未多有反应,她现在身陷囹圄,只能指望家里得到消息,尽快助她洗脱冤屈。 “娘娘,”林美人面上掩不住紧张,双手握在铁栏上,“我听说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出事了,陛下大怒,您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进的掖庭?” 姚楚眉头微微跳动起来。 檀香的事,皇帝竟然封锁了消息。 姚楚眼珠一转,点了点头。 见她不开口,林美人更急了。 “娘娘,这件事怎么会查到你头上?不是说是落花挡道引起的吗,和您又有什么关系?” 姚楚侧过头,掩住唇边的一缕冷笑。 她总算知道林美人冒着风险来见她,是为什么了。 手脚不利落,难免有所遗漏,她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证据落下了。 还想知道,姚楚的罪有没有定死,她才好安心全身而退。 第180章 转机 姚楚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这件事和我有没有关系,林美人心里不是最清楚吗?这件事本来就是林美人做的,我不过代你受过罢了。” 林美人没料到她这么直白,当即吓得往后退上一步,“娘娘可......可别乱说,我在冷宫关着,哪有机会去御花园?” 姚楚掀起眼皮瞥她一眼,“你连掖庭都来得,出个冷宫算不得什么吧。” 林美人咽下一口唾沫,“我也是担心娘娘,才冒险前来的。” “至于皇后遇险的事,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刚好知道她会从那里过,还能掐准时间避开御花园的宫人。” 姚楚扯了扯唇角。 要不是她出手,林美人那个蠢货自然不可能那么顺利行事。 怪就怪,皇后居然没有坐在轿辇上。 真是枉费了她一番疏通安排。 否则,现在宫里应该扯上白幡了吧。 姚楚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盯着她。。 林美人被她看得不安,又解释道:“娘娘,您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冒险过来,全都是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上。” “娘娘既然能去冷宫看我,我自然也不能在您无助的时候,对您不闻不问是吧。” “只可惜,我已是废人一个,不能助娘娘脱困。娘娘福泽深厚,想必自有佛祖保佑,不日便能洗清冤屈,重获圣心。”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端嫔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好像真的笃定这事就是她做的一样。 可若是她有证据,何不早拿出来,也不至于关在那里面了。 林美人突然有点后悔过来了。 早知道端嫔对她起疑,她就该在屋里等着。 “不早了,娘娘早些歇着吧。”说完,林美人就准备要走。 “等等,”姚楚从暗影中走出来,“林美人慌什么,来都来了,不如帮我想想办法,看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不白之冤。” “不如,我告诉他们,林美人对花草习性最为了解,又熟知御花园内的值守情况,若是他们知道你还可以随意出入冷宫,是不是就不会揪着我不放了。” 林美人脚步一顿,明明想离开的,可总生不出抬脚的力气。 她转过头,语气急促,“娘娘可不能信口开河,没有证据的事,不能冤枉到我头上。” “冤不冤枉,自有大理寺的人判断。反正,林美人杀了自己的婢女,就凭这件事,你也未必能活命。” 林美人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我,我没有。” 见她防线已溃,姚楚不再和她周旋,语气森冷,字字紧逼。 “林美人以为自己做得万无一失吗?” “要不是处置掉那个碍眼的婢女,你如何能从冷宫出来?你要不是想印证大理寺手里有多少证据,又怎会急着到掖庭来找我?” “林美人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替你受了这一夜的罪,无非是看在咱们以往的情分上,让你多一天自在的日子。” 第181章 真相不重要 晨曦破开天光的瞬间,又是崭新的一日。 遇到这种天气,负责扫洒的宫人总会比往日早起一个时辰,将昨夜肆虐的泥泞脏污先行清理干净。 御池边,突然传来一声宫女的惊呼。 太极殿。 宫人正在伺候祁赫苍穿戴,德喜快步走进来,回禀道:“陛下,冷宫的林氏投湖自尽了。” 祁赫苍连眼都没抬,沉声道:“这种事,也值得到朕面前说吗?” 德喜躬下身去,“林氏在冷宫留了遗书,说昨日之事皆是她所为。” “派人去查了吗,会不会是杀人灭口?” 德喜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大理寺的人已经查过一遍了,秦大人侯在外面,等着亲自向您禀报。” 祁赫苍摆摆手,“传。” 安静深邃的过道内,晨光透过窗棂,将秦明的影子拖得老长。 秦明亦步亦趋,直到进入内殿才抬眼扫过,年轻的帝王端坐在桌前,丰神俊朗,剑目微垂。 “参见陛下。” “免礼。” “折腾几日,就得出这个结果?” 前朝琐事已经令祁赫苍心烦,他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关注后宫之事。 可皇后有孕,他又不得不分出心思,眉眼间浮上几分疲惫。 秦明拱手道:“启禀陛下,御花园和寿安宫的事,都已查明,均是林氏所为。” 祁赫苍挑了挑眉头,“她?” 他不太相信,一个小小的美人,如今还被废入冷宫,也敢对皇后和太皇太后动手。 其实,秦明凭借直觉,也不太相信。 但人证物证齐全,非要结案,也不是不可。 秦明:“林氏因在背后妄议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一直怀恨在心。据宫人所说,林氏不止一次提过,要除掉皇后娘娘,以报废黜之仇。” “她身边的婢女多次劝诫无果,两人还因此发生过冲突。” 祁赫苍问道:“这些,都是她身边的婢女说的?还有没有别的人证。” 秦明摇头,“那个婢女,已经被林氏毒杀了,尸身就在冷宫后院的枯井里,她生前曾对别的宫人提过此事。” 婢女死前挣扎过,从仵作验尸来看,她指甲内残留之物和林氏身上的抓痕刚好吻合。 婢女的死,增加了这件事的可信度。 祁赫苍已经记不清林氏的模样了,每次远远看到,她都跟在人群后面,并不出众。 他冷哼一声,“连贴身婢女都能下手,对皇后动手,也就不难理解了。” 第182章 收手 德喜亲自跑了一趟,将结果告诉皇后。 从坤宁宫出来,还未走远,就听到如棠的声音。 “德喜公公留步。” 德喜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站到一片树荫下。 “怎么,皇后娘娘留我有事?” 如棠摇摇头,取出帕子边擦汗边说,“是我自己有事找你的。” “这个给你。”她右手一摊,一只竹青色的香包出现在眼前。 “我这几次去太极殿送东西,多亏了你传话,否则还不知要在外头等多久。” 德喜微微垂头道:“皇后娘娘差人送东西过来,我哪敢拦着,都是应该做的,你不必客气。” 如棠见他推辞,直接将香包塞进他手里,“你拿着嘛,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前几日我和如兰做了好些个,咱们院里的人人都有,我刚好多留了一个,就送给你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小声道:“我上次看你挠痒痒,便猜到你这人定然招蚊子,特意放了许多艾叶和丁香进去,以后你值夜的时候戴在身上,想必能有点用。” 德喜握了握手里的东西。 按理说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不该收的,可怎么也舍不得还回去。 只好拱手道:“那就多谢如棠姑娘了。” “再请姑娘转告一声,奴才谢皇后娘娘赏赐。” 说完,德喜径直转身,就走了。 “诶。”如棠往前跨了半步,嘟囔道:“都说了是我给的了,怎么还要谢谢娘娘呢。” 她歪头想了想,索性也转身回宫去了。 等身后没了脚步声,德喜才将香包拿到鼻下仔细闻了闻。 明明周身烘人的热浪,被这阵清爽的香味一冲,扑到身上竟好似春风宜人。 望着如棠的背影,德喜轻叹一声。 “傻丫头,要是让旁人知道这是你送的,私相授受的传言会毁了你的清誉。” 他这辈子留在皇帝身边,已经知足了。 可如棠的未来,还很精彩,有皇后娘娘替她打算,她会幸福的。 从掖庭出来,姚楚才走到清宁宫门口,皇帝的口谕就传了下来。 等传话太监一走,萝芸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抱不平。 “娘娘本来就是无辜的,被林氏牵连去掖庭待了一晚,受了老大的罪,陛下不仅没安抚,还让您闭门思过,实在太让您委屈了。” 姚楚摆摆手,伸手将萝芸扶住。 萝芸受了刑,虽算不得太重,但腿上有伤,走路都不利索。 姚楚的眼神暗了几分,想起秦明那六亲不认的模样,心底忍不住发寒。 第183章 好不容易来个人 柔福宫。 赵寻安和陈美人在小花园遇见了,各自行了礼,便坐在石桌旁叙话。 原本显得拥挤的柔福宫,此刻是难得的清静。 林氏伏诛,张承礼又忙着协理后宫,就只剩下她们二人常在宫里遇到。 一来二去,也熟识起来。 陈美人历来就内向,就算在赵寻安面前,话也不多。 见赵寻安郁郁寡欢,她不得不先开口,“赵昭仪是有什么烦心事吗,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赵寻安勉强扬起唇角,道:“家里出了点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宫里本就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干着急罢了。” 陈美人见她不想多说,自己也确实帮不上什么,便没再追问,换了话题。 “听张妃说起,皇后娘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咱们是不是也该上门去看看。” 赵寻安眼底闪过一丝尴尬。 上次皇后特意给了机会,她借着皇后的名头进了太极殿,谁知没等天黑,就被皇帝差人送回柔福宫。 虽然有张妃开口,旁人不敢取笑她,皇后也没再说起此事,她心里总归有个过不去的坎。 后来,就连太后都极少召她去慈宁宫,想必是对她失望至极。 她知道,那些人面上不敢多说,私底下肯定在嘲笑她。 皇后都将她送到皇帝跟前了,她都没本事留下来。 平日和众人一起拜见皇后便罢了,单独去看望皇后,她总觉得自己辜负了皇后的美意,有点对不起她。 陈美人不知她心里想的那些事,见她又没接话,索性摸出手腕上的玉珠拨弄起来。 她原本也不想去皇后面前凑热闹的,只是她和林氏一同入东宫,这么多年二人同吃同住,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她们的关系最为亲近。 现在林氏犯下大错,她不用问,也知道旁人怎么想的,就是不知皇后会不会迁怒于她。 所以,才想和赵寻安一起去看看。 突然,赵寻安开口:“你手上的珠串倒是别致,往日怎么没见你戴过?” 陈美人举起右手,回道:“这都是好多年前在东宫的时候,陛下赏赐的,前些日子我常戴着去清宁宫听端嫔讲经,总觉得沾染上了灵气,便不舍得摘下来了。” 提起端嫔,两人的神色都严肃了些。 皇后在御花园出事,林氏畏罪自尽,人没了,事情却还没完。 底下那些宫人都在传,说这件事少不得有端嫔参与,否则陛下也不会让她禁足。 姚家在京中根基不浅,朝堂上也有不少人脉,就因为禁足的事还有朝臣私下劝诫过陛下,说端嫔无辜,不该再受牵连。 赵寻安轻叹一口气,“外头那些乌糟的事咱们听着就行,柔福宫有张妃在,咱们只管关起门来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成。” 陈美人诶了一声。 她这种一没出身二没恩宠的人,只求这样混到老就成了。 第184章 小风波 算起来,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若非有门隔着,姚楚真想杀了眼前的刁奴。 “桂嬷嬷,”她咬牙一字一句道:“看来,你是不想活了,也不介意拖着你全家一起死。” “这件事,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 桂嬷嬷抬起一侧嘴唇,露出一丝嗤笑,又迅速掩下去,道:“娘娘如今连清宁宫都出不去,还想着去太皇太后面前告状么。” “这件事真要论起来,并非奴婢对不住您,而是您食言在先。您明明答应奴婢,不管什么事都不会伤害到太皇太后,如今太皇太后瘫痪在床,全都拜你所赐。” 姚楚皱眉:“这件事与本宫无关,大理寺已经定案了。” “无关?”桂嬷嬷转身准备离开,侧脸对着门缝沉声道:“端嫔娘娘的手段,奴婢不是没有见识过,您若当真无辜,陛下又岂会光您的禁闭。您言而无信在前,奴婢也不会再受你钳制了。” “以后,别再传信过来,奴婢再也不会见您了。” 说罢,桂嬷嬷快步离开。 别说端嫔现在被禁足,就算她全身而退,桂嬷嬷也未必怕她。 太皇太后现在对端嫔恨之入骨,要不是她送来的檀香,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端嫔想在太皇太后面前挑拨,桂嬷嬷就算什么都不解释,太皇太后也不会信。 至于端嫔要她传的信,她没看,也没兴趣知道,早就一把火烧了。 她现在只想尽力照顾好太皇太后,让她过得舒服安逸些。 “哗......”正殿内传来瓷器摔落的响声。 萝芸站在姚楚身后面露惧色,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主子发这么大的火。 “娘娘,您的手划伤了。”萝芸取出绢帕替她止血。 姚楚看着手背的一抹红痕,突然将袖子往上拉,一条蜿蜒的伤疤在白皙的手臂上极为显眼。 “小伤而已,不用管。” 萝芸依旧担心,“娘娘自小就爱惜容颜,您伤在手背,若是以后留疤,陛下见了未必喜欢。” 姚楚一顿,冷声道:“他喜不喜欢,于我而言早就不重要了。” 靠祁赫苍上位,那只是他进东宫之前想过的事。 她早该明白,上辈子相处十几年,都未能得到他半点儿真心,这辈子又能有什么不同。 她要的,只是那个位置。 值得她花心思的,也只是他身边的女人。 原以为除掉陆氏,自己就高枕无忧了,没想到皇后这么难应付。 她兀自琢磨起来,最后一道消息没传出去,也许会出乱子。 但只要按计划行事,就算不能彻底除掉许家,皇后也定然不能独善其身。 第185章 这到底是什么酷刑啊 如兰快步走到祁赫苍面前,屈身道:“陛下,娘娘羊水破了,怕是要生了。” 祁赫苍脸色突变,虽然这一刻已经预想过多次,还是难免露出紧张的神色。 底下大臣自然看到了,殿中的嘈杂声顿时小了不少。 祁赫苍撩袍站起身来,下了几步台阶,才想起还有满殿的人。 “皇后临产,今夜的宴席朕就不参加了,各位自便。” 说完,祁赫苍匆匆离去。 殿上众人神色各异。 中秋佳节本该是和家里人一起过的,大多数人都打算宫里散了就尽快赶回府上。 可一听皇后临产,心里顿时算起了小九九。 皇后要是产下皇子,自然皆大欢喜。 可若是公主...... 后宫人数稀少,皇帝子嗣更是凋零,到现在都只有一个安乐公主。 四妃尚缺三角,选秀的事怕是过不了多久又要提上日程。 刚才皇帝发话,女官不设上限,这条路算是一条捷径,若是成了,家里添光,若是不成,退回来寻门亲事,总归有退路。 左右不会吃亏。 至于入宫这条路,变数就大了,不走到头谁也看不到结果。 也许能为家族带来一位太后和新帝,也许寂籍无名,老死宫中。 一边是中庸之道,好坏参半,一边是万里挑一的独木桥,谁能挤过去谁就是天下至尊。 世家有的是女子,这个不成就换那个,无非是用数量换取概率,都想在那座独木桥上搏一搏。 刚才殿中其乐融融的态势瞬间发生扭转。 各人心里端着算盘,既不想被他人窥视,也防着被旁人越过头去。 大家只一心望着坤宁宫的方向,也不想回家了,等着一个结果。 另一头,祁赫苍快步往坤宁宫走去。 德喜小跑着跟在后面,累得气喘吁吁,只恨自己生了一双小短腿。 到了寝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宫人和接生嬷嬷的声音,唯独没有皇后的声音。 祁赫苍心一沉,立刻想要推门而入。 “陛下,”如棠挡在他身前,屈膝道:“娘娘说让您在偏殿等着,不用进去。” “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祁赫苍着急问道。 如棠转头看了看,回道:“陛下放心,娘娘一切安好。” “娘娘从早晨就开始疼了,担心误了泰和殿的宴席,本想忍着过去一趟,谁知才出门羊水就破了。” 第186章 白首不相离 但一转头,脸上已扬起笑意,贴着许灼胡的额头柔声道:“桃桃,是个女儿呢,往后知冷知热陪着你,你在宫里也就不孤单了。” 说着,燕氏眼角落下一滴泪。 女儿好,她就喜欢女儿。 可女儿也苦啊,生育这一遭鬼门关,就不得不走。 眼下,皇后生了个小公主,少不得还得再拼一个皇子。 想到皇后还要再受一次罪,再过一道坎,燕氏就心如刀绞。 接生嬷嬷带着小公主在一旁擦洗穿衣,如兰已经出门报喜去了。 “赏!” 祁赫苍得知母女平安,很是欣喜。 阖宫上下都得了赏赐,坤宁宫的人更是双倍加赏。 一时间,原本还提心吊胆,揣测圣意的众人,立刻高兴起来。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 祁赫苍终于忍不住,进了内室。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许灼华已经梳洗好了,发髻整齐梳在脑后,素面朝天斜靠在软垫上。 脸色虽然没有平日红润,但整个儿看起来清清爽爽,竟不像刚生产过的模样。 见祁赫苍进来,燕氏带着如兰和如棠退了出去。 “桃桃。”祁赫苍坐在床边,本想抱抱她,又怕像刚才那样弄疼她。 “还疼不疼?” 许灼华点点头,眼里瞬间蓄满泪水。 这次,她是真的没装,刚才差点痛死她了。 这辈子,她都不想再生了。 祁赫苍试探着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想不到你这么勇敢,从头到尾一声都没吭过。” 许灼华更想哭了。 她才不是勇敢,是真的没力气哭啊。 “陛下,臣妾还以为自己要疼死了,再也见不到您了。” 许灼华刚才在燕氏面前故作镇静,现在听到祁赫苍说她勇敢,顿时满腹委屈,抱着他呜呜哭个不停。 只有自己经历过,才知道生孩子是一件多么艰险的事。 但凡胎位不正或者出点儿意外,她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在那漫长的阵痛间隙,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 这个年纪,身处现代社会的她在做什么呢? 第187章 珊珊 姚安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这副模样,猜想该是有结果了。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纰漏,竟让陛下亲自携领兵部审查?” 见左槐没吱声,姚安干笑了几声,“我就是好奇,顺口问一句,左大人不必担心。” 左槐连连点头,“是,这件事陛下亲自过问,特意交代不许外漏消息,我也不是不想和姚大人多言,只是不敢抗旨。” “正是正是,我自然也不愿让左大人为难。” 说罢,姚安抬起一侧眼皮,目光落在左槐脸上。 左槐侧过头,避开姚安的目光。 他心里突然摸不准了。 当初,端嫔找到自己,难道不是姚安授意? 听他现在的语气,怎么好像对此事完全不知呢。 若姚安没有插手,端嫔手里的东西,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左槐心里七上八下,连鬓角流下的汗,都没注意到。 “哐!” 姚安开窗的声响将左槐的思绪拉了回来。 “左大人年轻,都入秋了,还能热得出汗。” 他唇角抿出笑意,抬手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胡须,“我怎么听闻,此事和许家有关呢?” “皇后娘娘今日诞下公主,若是得知此事,怕是连月子都坐不安生了。” 左槐猛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姚府还有个二小姐,上个月刚及笄,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端嫔被禁足,若是二小姐入宫...... 听闻这位二小姐生得娇俏活泼,和端嫔的性子截然不同,姚安此举,怕是想弃了端嫔换个人选。 左槐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不可察摇摇头。 若是姚安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人,他断然不会有此打算。 转念一想,自己的把柄捏在端嫔手里,若能借着姚安的手牵制端嫔,也算得上一步好棋。 他收敛神色,极为谨慎回道:“姚大人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件事乃绝密,若是让陛下知晓有人泄密,不管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怕是都难逃责罚。” “在下也是为姚大人着想,劝您一句,莫要再打听了,此事不仅和军饷有关,还涉及军备......” 左槐突然捂住嘴,“是我失言了,总之,姚大人自己知道就是,万万别再传出去。” 得到这个回复,姚安已经知足了。 坐到他这个位置,想要打听什么并不是难事。 他猜得不错,这件事如果只涉及军饷,绝不会掩得如此深,他费了不少心思才问到许家两个字。 眼下,此事和军备有关,和许家有关,看来过不了多久,皇后就自顾不暇了。 真是绝佳的机会啊。 到了左府,左槐从车上走下来。 “今日多谢姚大人相送。” 姚安摆摆手,“左大人客气,等你手上的事忙完了,我再请左大人好好聚一聚。” “多谢大人。” 目送姚安的车驾离开,左槐脚步匆忙跨进府门。 待大门合上,他才低声对身边的近侍问道:“那批货都脱手了吗?” “回大人,按您的要求,全都通过商队转手,运到南诏去了。” 左槐松了一口气,东西一旦运出大乾,想要查就难了。 他还是提醒道:“继续盯着,一点儿纰漏都不能出。” 怪就怪他贪心,一不小心竟着了端嫔的道。 要是知道这批物资和许家有关,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将主意打到那上头。 哎,左槐沉沉叹过一口气,但愿一切顺利吧,只要东西不在大乾,谁也疑心不到他头上去。 坤宁宫。 宫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仿若一层轻纱披在许灼华脸上,一切都那么温柔祥和。 祁赫苍看着她和一旁的小公主,两个人都已经熟睡过去了。 许是累了,许灼华发出轻微的鼾声,而小公主则偶尔咂咂嘴,似乎在梦里还想着吃奶。 祁赫苍突然弯下腰,凑到小公主面前,仔细观察起来。 眉毛淡淡的,看不出眉形,紧闭的双眼像是一对月牙儿,和她醒着的时候一样,无论哭笑都是弯弯的,像极了许灼华。 鼻子和嘴则像他更多,带着一股英气。 祁赫苍想来时路上看到的景致,不禁念道:“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父皇给你取个小名,就叫珊珊,好不好?” 眼前的小团子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明明睡得正香,嘴角一扬,竟勾出一抹笑来。 祁赫苍的心都化了。 原来,小婴儿这么可爱。 可惜安乐出生的时候,自己没多陪她,一晃眼,她都能走会跑了。 这次,他不会再错过珊珊的成长。 半夜,小公主要喝奶,乳母过来将她带走。 祁赫苍想着让许灼华多休息一会儿,便让乳母带着小公主在偏殿休息,自己则从矮榻移到了床上。 “陛下怎么在这儿?”许灼华被吵醒,见祁赫苍正准备躺下,不解问道。 她记得自己很早就睡了,以为祁赫苍会回太极殿,没想到他一直留在殿里。 祁赫苍伸手将她搂到怀里,柔声道:“本来打算回太极殿的,可又舍不得你和珊珊,索性让人在一旁铺了床,陪着你们。” “珊珊?” “这是朕给小公主取的乳名,好听吗?” 许灼华点点头,“听起来煞是可爱,既然陛下喜欢,便用这个吧。” 她这一觉睡得久,和祁赫苍说上几句话顿时没了睡意,索性和他闲聊起来。 “臣妾有句话想问,只盼陛下如实相告。” “你说。” “臣妾生的公主,陛下是不是失望了?” 祁赫苍不想瞒她,索性直言道:“皇子这件事,多年前就困扰着朕,要说一点儿不失望定然是假的。” “可后来想想,珊珊来到咱们身边,无论男女,都是上天的安排,”他顿了顿,“是上天对朕的安排,一切自有天意。” “朕能做的,就是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姑娘,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只愿她开心快乐。” 许灼华咦了一声,“陛下之前不是还说,要亲自教导她,让她受百姓尊重吗?公主生在帝王家,既受万民供奉,自然也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还请陛下莫要心疼,待她严厉些。” 祁赫苍玩笑道:“都说母亲心疼孩子,你倒好,人家还在襁褓里,就要被你立规矩了。” 自己的女儿,哪能不心疼呢。 只是身在皇家,她若当真耽于享乐,当真只顾开心快乐,也许就是祁明珠的下场。 女人在这个世道太难了,在帝王身边又尤为艰难。 祁赫苍现在对她是很好,可帝王手握生杀权柄,即便被她一时所惑,也绝非她随意可操控可驱使。 想一想陆宛宁,再深厚的情谊也难保不会消散。 许灼华一再告诫自己,永远不能相信男人,能让人握在手里的从来都不是情爱。 第188章 许家获罪 “臣等恳请陛下严惩许家。” 大殿上,乌泱泱跪了一大片朝臣。 祁赫苍知道,这件事一旦公之于众,就是这样的结果。 可消息已经泄露出去了,自己再压着,反倒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遮掩。 许家获罪,皇后难免受到波及,她现在生下公主,在他们眼中,坤宁宫和冷宫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祁赫苍随手指了指右侧的兵部尚书,问道:“李爱卿怎么想?” 李南甫起身出列,拱手道:“回禀陛下,此次东山军营军饷被挪用一事,数额算不得大,且已查清只和许善堂一人有关,和许家并无关联,只需处置他一人即可。” “可此事背后,另有隐情。” “自太宗时起,许家就以制造精良的兵器闻名于世,更被太宗钦点成为大乾唯一的兵器供应皇商。即便后来许家有人入仕为官,也没有收回这一特权,可见皇恩浩荡。” 偏偏,许家贪心,在这上面动起了手脚。 近一年来东部海贼倭寇横行,百姓苦不堪言,就盼着能被救于水火之中。 工部新设计出一种弓箭,专用于沿海作战,可令战斗力提升数倍,解数年之患。 “陛下,如此重要的物资,许家都敢动手脚,可想而知,这么多年以来,许家送到军中的东西,又有多少是滥竽充数呢。” “咱们大乾的将士,又有多少是因为这些次品白白送了性命。” “不严惩许家,实在难以慰藉在边境为我大乾奋勇赴死的将士。” 李南甫慷慨激昂,引起不少朝臣附议。 可到底有几个是真心被这番言论说服,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了。 军需历来由朝廷掌控,唯独许家因太宗的渊源,独得此项殊荣,早就引来不少人眼红。 也正是因此缘故,许家一早便迁出京城,在安阳扎根,避开风头。 这么多年,许家为朝廷供应兵器,低调行事,从未招惹半分非议。 这么巧,就在许灼华入京以后,被翻了这么多罪过出来。 祁赫苍倒想看看,这背后搅弄风云之人,还有谁。 见上司开口,左槐也站出列来,“陛下,臣奉命查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请陛下尽快定夺。” 祁赫苍冷眼看了他一会儿,下令,“立刻传旨,命许晏安入京接受查问。” 左槐愣了愣,“陛下,既然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何不直接下旨问罪,也免得许家趁此机会拖延,另生事端。” “左槐。” 听到皇帝语气不善,左槐赶紧垂头弓腰,“臣在。” “朕没有与你商量。” 左槐心头一跳,懊悔不已。 刚才不该着急那一下的,当即回道:“是,臣失言,求陛下开恩。” 原本要有话要说的臣子,也立刻闭了嘴。 ...... 许晏安入京受审的消息,半个时辰后就传进了坤宁宫。 许灼华正坐在窗前和苏珍瑶说话,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吩咐道:“传令下去,不准任何人在夫人面前提起此事,若是被本宫知晓,严惩不贷。” “是。”如兰赶紧下去吩咐。 苏珍瑶握住许灼华的手,安慰她:“我父亲曾提起过,但凡是许家运到军营里的兵器,无一不是保质保量,比工部产的都要好。” “这次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许大人入京也好,当面对质,陛下定不会冤枉好人。” 许灼华难掩担忧,“父亲的品性,我自然信得过,这次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可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他们说证据确凿,想必背后出手之人,早已布置妥当,怕只怕就算父亲来了,也未必能找到办法脱身。” 许灼华难过之余,不禁轻啜起来,“到底是何人,非要害许家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许灼华在苏珍瑶面前,向来沉稳,此刻她伤心无措,苏珍瑶心里也乱起来。 “娘娘别哭,您还在坐月子呢,伤了眼睛如何使得。” 她站起身来,“我立刻修书一封送到北边去,只要我父亲派人传话,他在朝中的至交定会站在娘娘这边的。” “阿瑶,”许灼华拦住她,“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大将军驻守边防,没必要将他拉扯进这种是非里来。” “娘娘跟我客气什么,上次父亲回来特意嘱咐我,以后您的事就是咱们将军府的事。就算没有父亲交代,我自知您待我有恩,就是豁出命去,也只是扯平罢了。” 许灼华正要开口,便听门口婢女通报,祁明珠求见。 苏珍瑶皱眉,不用想也知道,祁明珠肯定是来看笑话的。 “娘娘还是别见了,省得又生一场气。” 许灼华苦笑道:“说起来,明珠公主毕竟是我的长辈,哪有赶她走的道理。” 她转头回道:“请明珠公主进来吧。” 没一会儿,祁明珠就走了进来。 比起之前在许灼华跟前的嚣张跋扈,祁明珠今日倒是乖觉,一身淡粉色宫装将她衬得柔美了几分,周身的装饰打扮也清减了不少。 “参见皇后娘娘。” “公主请起。”许灼华立刻让人赐座。 自从上次将林栖大街的宅子送给祁明珠,她明面上对许灼华还算恭敬。 此刻,祁明珠也没理会她最讨厌的苏珍瑶,落座以后寒暄道:“早该进宫探望娘娘的,近日外面的应酬多了些,实在抽不出身,娘娘不会怪罪吧。” 许灼华回道:“怎会?公主好不容易回京,自然诸事繁忙,来了便是有心。” 祁明珠四处看了看,“昭华公主呢,抱出来让我看看,也不知长得像陛下还是皇后。” 如兰得许灼华示意,上前开口,“公主来得不巧,昭华公主刚睡下,若不睡上两三个时辰,怕是夜里就要啼哭不止了。” 祁明珠对小公主原本就没什么兴趣,听如兰这么说,也不提这事儿了。 “娘娘,我听说你父亲犯了事,陛下已经下旨押送他入京,可是真的?” 苏珍瑶冷笑一声,“公主的消息倒是灵通,还不到一个时辰就传到您耳中了。不过,不是押送,只是传旨让许大人入京。” 许灼华对她翻了个白眼。 这种破事,她才没心情打听,还不是路上听了一嘴,顺便问一问罢了。 “哎呀,依我说,许家富可敌国,哪至于从这点军备上扣银子,我倒是有一句奉劝娘娘的话,虽不好听,可也算得上一个解困的法子。” 许灼华倾身向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第189章 吵架 祁明珠挺起腰背,朗声道:“你就告诉许大人,他捞了的油水,双倍赔偿到国库,若是双倍不够,就三倍四倍,反正你们许家有钱,总有让陛下动心的那一刻。” “现在国库虽比过去丰盈,可谁还会跟钱过不去呢,只要给得够多,料想朝堂上那些人也说不出二话来。” 许灼华和苏珍瑶对视一眼。 心里都在想,祁明珠怕不是个傻子吧。 皇帝想要谁的家产,那不是寻个理由就能收入囊中的,还至于借着这件事动手。 而且...... 许灼华打断她,“我相信父亲绝没有做过这种事,此事就不劳公主费心了。” 祁明珠抬起一侧唇角,嗤笑道:“皇后一向抠搜,都到了这种时候,还舍不得将银子吐出来,真要看着许大人人头落地才高兴么?” 许灼华脸色一凛,肃然道:“公主今日进宫不像是来看小公主的,倒像是巴不得说服我认罪似的。” 祁明珠本来就只是随口说说,看皇后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心底顿时腾出一股火来。 “我好心好意过来看你们母女,你怎这么不知好歹。” “陛下没让人押着许晏安入京,无非是看在你才生下公主,给你留了一点颜面罢了。整个大乾谁不知道,你许家家财万贯,不就是干着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攒起来的家业吗?” “我也是看得起你,才跟你说了几句体己话,怎么,是戳到你心里害怕的地方了,反应这么大。” 苏珍瑶见她咄咄逼人,忍无可忍。 “尚无定论的事,公主还是不要信口雌黄得好。” “嗬。”祁明珠冷笑一声,她最近在外头受了不少窝囊气,正愁没地方发呢。 她再目中无人,却也明白,许灼华一日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就一日压在她头上。 可苏珍瑶一个无宠的贵妃,在自己面前算个什么东西。 当即嘲讽道:“苏贵妃还真是拿人手短,从皇后这里三不五时拿点好东西回去,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么。” “啧啧,我可真替大将军心寒呐,自家女儿都要改姓许了,他还不知道吧。” “够了,”许灼华沉声喝道,“这是坤宁宫,不是公主肆意撒泼的地方,公主请回吧,以后无诏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祁明珠愤愤站起身来,“皇后果然好手段,可着许家有钱,出手从不手软,我瞧着,这后宫不像是陛下的后宫,倒像是皇后你的了。” 说完,祁明珠就径直出了门。 都怪那个多嘴的宫人,说话说一半,勾得她跑到坤宁宫来打听消息。 许家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要她说,就该让许家的家产全部充公,指不定自己还能分到点好东西。 她站在宫门,往里啐了一口,“都是些不识抬举的东西,真以为本宫上赶着上门吗。” 祁明珠往前走几步,尤觉得心中不爽快。 自从先帝驾崩,就没一件让她顺心的事。 太皇太后病倒,祁赫苍待她不冷不热,往日围在她身边奉承巴结的人突然就没了。 她毕竟顶着公主的头衔,京城宴请必然少不得她。 她倒是光彩照人地去了,可曾经花团锦簇的景象,却再难呈现。 多数时候,她都是孤零零坐在上座,承受着疏远探寻的目光。 可能大家都在猜吧,她祁明珠的将来到底是怎样的。 “母后,她们都欺负我,我这个公主做得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小姐。”祁明珠伏在太皇太后床前,哭得凄凄惨惨。 太皇太后张张嘴,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个地方能动了,还动得不太利索。 “明......明......明珠。” 看着自己精心呵护的女儿,受尽冷言和排挤,太皇太后心里又气又急。 “你赶紧......回封地。” 这些日子躺在床上,太皇太后想了很多。 京城是非多,祁明珠性子又倔,她留在这里,迟早会卷入风波。 自己尚没有自保的能力,又如何救得了她。 “封地?”祁明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封地是自在,可哪比得上京城繁华,她住上一年半载就厌烦了。 周围都是些小门小户的,搞个宴席都不像样,实在乏味。 要她回去,这不是要了她半条命嘛。 “你......”太皇太后一急,就容易气喘。 桂嬷嬷赶紧将她身后的软枕垫高,又是拍背又是抚胸,好一通折腾,太皇太后的脸色才恢复正常。 “太皇太后禁不起气,公主便退一步吧。” 祁明珠柳眉一竖,今儿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霉运,一个二个都跳到她头上撒野。 当即训斥道:“本宫和母后说话,哪有你的份儿,别以为在母后面前得脸就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 桂嬷嬷的脸唰得通红。 祁明珠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对她也还算敬重,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说出这种话来。 桂嬷嬷看了一眼外头站着的宫婢,顾不得他们有没有听见,只一心替太皇太后感到心寒。 好端端的公主,怎么养着养着成了这副模样。 “你下去吧,我和母后说会儿话。” “是。”桂嬷嬷本也不想待,立刻就抬脚离开了。 屋里只剩祁明珠和太皇太后两个人。 祁明珠看到太皇太后刚才那一幕,其实也有些后悔。 无论如何,母后对她,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份真心实意,她再怎么,也不该惹她生气。 “母后,儿臣知错了。等儿臣将京城的事处理完,就回封地,好不好?” 太皇太后脸色稍霁,冲她眨眨眼,示意她凑到跟前来。 过了一会儿,祁明珠直起身子,面上没什么表情,道了一声,“知道了。” ...... 祁赫苍处理完朝堂上的事,想着还是先去坤宁宫看一看。 许晏安进京的消息,他没有刻意隐瞒,也知道自己瞒不过。 事情走到这一步,并非他所想。 人证物证齐全,他心里也基本认定,此事和许家脱不开关系。 将许晏安传来京城,一是想听听他怎么说,也许能寻得一线生机,二也是想让许灼华和他见上一面,也许这是最后一面呢。 “皇后呢?” 祁赫苍踏进寝殿,见床上没有人,心口立即悬了起来。 他正准备出门找人,便看到许灼华从外面回来。 “参见陛下。” 祁赫苍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关心道:“还没出月子,怎么就出门了。” 他抬头望了望门外,此时已是深秋,院中花草时常换新,依旧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有角落的两棵紫荆树叶片发黄,即便在没有风的时候,也偶尔掉落几片枯叶。 他暗想,回头该交代一声,地上一片叶子也不准有,免得皇后触景伤情。 许灼华伸手解开胸前的系带,将身上的杏色海棠披风放到一旁。 背对祁赫苍站着,问道:“陛下,您也认为臣妾的父亲有罪吗?” 第190章 诸事不顺 祁赫苍安慰道:“朕让你父亲进宫,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洗清冤屈的机会。” 就凭许晏安,做不成此事。 他要借着许晏安的手,将背后的人全部揪出来。 军需,是他的底线。 他上过战场,知道将士想打胜仗,靠的就是手里的刀枪箭戟,这东西一旦出了纰漏,丢的不仅是国土,还有他们的命。 就算是许灼华的父亲,他也不会开这个口子。 否则,他如何对得起浴血奋战的将士,如何担得上天下百姓的拥护信任。 许灼华看到祁赫苍现在的态度,并不觉得意外。 在朝政大事面前,情情爱爱实在显得太过苍白渺小。 许灼华眼中的泪,簌簌往下落,一滴滴都砸在祁赫苍心上。 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都是他给不起的承诺。 “如果......如果臣妾的父亲当真被定罪,那臣妾是不是也成了罪臣之后,还有珊珊,她......” “皇后,”祁赫苍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环住她,“朕会让所有人知道,你先是朕的皇后,其次才是许家的女儿。” “皇后尊贵,不容世人诋毁。” 许灼华想问,天下悠悠众口,谁又能一张一张堵得尽呢。 若许晏安当真犯下这种罪行,许家败落已成定局,她又岂能独善其身。 世人皆知许晏安有罪,皇后连带着她的孩子,也会被打上罪臣之后的烙印。 背后之人,手段狠辣,所谋之深。 算准了祁赫苍不会徇私,织就一张密网,令她无处可逃。 这世上有种奇怪的定律,人越是在低谷,就越是不顺。 许晏安还在进京路上,许嘉意的消息先一步进宫。 月初,离京城二百里远的资县出现匪患。 那些人都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沿路纠集同行,一路乞讨,临近京城,转而干起了抢盗的勾当。 资县山林众多,沟壑水涧纵横,适宜隐藏。 当地官府出兵数次,不仅没能缴清悍匪,反倒折损了不少人,这才将折子递到京城来,请求兵部派兵剿匪。 离那里最近的就是京郊军营。 许灼华拿住信纸的手,微微颤抖,上面写的是,许嘉意带人追进深林,下落不明。 “娘娘,让奴婢出宫吧,奴婢过去找大公子。”明鸢请命。 跟在许嘉意身边的暗卫和他走散,许嘉意如今单枪匹马进山,对面又是穷凶极恶之人,怕是凶多吉少。 许灼华思量许久,摇头道:“你一个人去,又有什么用,你不熟悉地形,说不定还将自己弄丢了。” “我相信大公子,他不是好大喜功之人,他能跟过去,想必心里已有胜算。” 等着吧。 眼下,除了等着,她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京郊大营已经派人进山搜寻,不日就会有结果。 想起父亲一路上忐忑难安,弟弟又没了踪迹,许灼华深深叹了一口气。 “娘娘这是怎么了?”燕氏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面传来。 许灼华赶紧收敛神色,回道:“刚才去外面走了一会儿,有些累了。” 燕氏走进来,她身后跟着如棠,如棠怀里抱着小公主。 燕氏将小公主抱到身上,挨着许灼华坐下。 “你瞧,刚吃完奶不肯睡,定是想你了。” 许灼华看着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脸上不觉带上了笑。 “让我抱抱吧。” 许灼华刚伸手,小公主眉眼一弯,就朝她笑起来。 燕氏赶紧说道:“哎哟,咱们小公主是个爱笑的性子呢,喜欢母后抱,是不是?” 许灼华笑道:“这么大的孩子最乖了,不能走不能跑,你带她去哪儿就去哪儿,等到了安乐那个年纪,满宫里乱蹿,可真是要累死人。” 燕氏脸色一沉,“可不许这么说,小孩子就得好动,她要真的安安静静待着,你又得担心她是不是病了伤了,心里不踏实了。” 对待孩子,燕氏最是耐心。 许灼华已记不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反正许嘉意确实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皮猴儿。 整日不是上房揭瓦,就是捣乱闯祸,没少受燕氏训斥。 可父亲真要动家法,燕氏又舍不得了。 至于许灼华,她对孩子,可能天生就少了些耐心。 小公主身边一堆乳母嬷嬷婢女跟着,每日就抱到她面前晃一晃,足够了。 “对了,”燕氏一边逗着小公主一边说道:“珊珊已经满月,我也该回安阳了。” 许灼华一顿。 “母亲急什么,陛下都说了,您要是愿意,一直在京城住着都可以。反正宫里和公主府都有您的住处,您想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 燕氏笑笑,“哪能呢,我若一直住在宫里,于礼不合,定然有人要说三道四,我若住在公主府,你外祖母和外祖父都不在,有什么意思。” “更何况,你父亲还在安阳,我走了这么久,心里难免记挂他。” 许灼华侧过脸去,将眼底的担忧压下。 “母亲说的有理,只是我和珊珊舍不得你。” 说到这里,许灼华终究没忍住,落下泪来。 燕氏赶紧抬手替她擦,嗔怪道:“你看你,都是做母亲的人,在孩子面前哭,不怕她笑话嘛。” 边说,燕氏往她身边靠,将她圈在怀里。 “好了,好了,我的两个小宝贝,我也舍不得你们,可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桃桃,母亲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珊珊,否则,我走得也不安心。” 许灼华在燕氏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一颗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午后,燕氏替许灼华母女掖好被角,悄悄退出内室。 抬头望去,天高云阔,岁月静好。 她这一生,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爱重自己的夫君,还有孝顺懂事的儿女,没什么遗憾了。 就算豁出命去,她也要保住她的家人。 第191章 另有人证 冬日的第一场雪,从后半夜开始下,雪花簌簌落在房檐,一夜之间染白整个皇宫。 许灼华伸出手,掌心握住一片凉意,未及消散,上朝的钟鼓声便已传至内宫。 如兰静静立在她身后,提醒道:“娘娘,许大人应该已经上殿了。” 大殿之上,祁赫苍威严端坐,看着跪在底下的许晏安。 这是许晏安入京之前唯一的请求,不经大理寺审问,要在殿上直接对质。 私心来讲,祁赫苍并不希望这样,一旦当众定罪,留给他转圜的空间,就太小了。 他虽痛恨许晏安的行为,可一想到皇后和小公主,他又实在忍不下心当真不管不顾。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东山军饷的案子,今日就在殿上审吧。” 话音刚落,左槐就准备站出列来。 “那个......李尚书,由你主审。”祁赫苍又补上一句。 左槐的左脚才踏出来,还悬在半空,猛地一顿,差点绊了一个趔趄。 李南甫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动静,心里虽然有些疑问,却也拱手答了是。 东山军饷连带着后来查出来的军需案,一直都是由左槐亲自负责的。 这次的事涉及兵部,大理寺虽出了人,也只是协理,一切听从左槐安排。 照理说,他最熟悉案情,该交给他审才是。 左槐心底隐隐不安,开始安慰自己,毕竟是在御前,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由他的顶头上司李南甫出面更为合适。 而且,许晏安虽然和他平级,到底是皇后的父亲,皇帝的老丈人,自己万一哪里说错话,往后谁知皇后会不会伺机报复呢。 不过,他转念一想,许晏安的罪要是落实了,以后也未必有皇后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他将手揣进袖笼里,准备踏踏实实看一场热闹。 李南甫走到许晏安身边,拱手道:“许大人,该有的证据,兵部和大理寺都搜集得差不多了,许大人可先行过目,若是有异议,大可提出来。” “至于接下来的问话,也请你据实以答。” 许晏安点点头。 对于许晏安的镇定自若,李南甫倒是生出几分佩服。 他上下打量他一番。 即便长途跋涉,一身皱皱巴巴的官服穿在许晏安身上,竟衬得他如青松翠柏一般,清朗无俦。 李南甫心里暗叹一口气,可惜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知会一声,立刻有太监将案卷呈上来。 许晏安一页一页仔细看着,不禁心头发笑。 六月十二,东山军饷查出异常,经手之人正是出自许家旁支的许善堂。 陛下立刻下令派大理寺前去调查,在许善堂家中搜出白银,又查出另外几名共犯。 对许善堂这个人,许晏安的印象不多,甚至高矮胖瘦都快想不起来了。 可就是顺着他的口供,查到了许家的一处兵工坊里。 彼时,正有一批箭弩运往东部军营,被兵部联合大理寺截住。 这一查,就查出了大问题。 这批箭弩总共三万支,其中两万支的箭簇存在偷工减料问题,甚至还未用就已有朽烂的痕迹。 消息传入京城,陛下震怒,下令彻查。 作为许家家主,许晏安首当其冲。 许家的产业遍布很广,他身为安阳郡守,分身乏术,底下的生意大多都交给二房打理。 许二爷的品性,他是信得过的,他们一母同胞,正是多年相互扶持才有了今日。 为朝廷供应兵器,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恩荣,不仅是他,就连许二爷也将此事看得极重。 外人只当这是门赚钱的差事,却不知为了保住这份恩荣,从许晏安爷爷那辈起,但凡供应到军中的兵器,都是许家赔了本做出来的。 在这批箭弩上,许家不仅没赚,还倒赔了不少银子进去。。 就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会发生以次充好的情况。 许晏安掩上案卷,回道:“李大人,我已经看完了。” 李南甫朝皇帝拱手,请他示意。 祁赫苍:“你问,朕听着。” 得了示意,李南甫转身问道:“这上面列的证据,许大人可认为不妥的地方?” 许晏安沉思想了想,“没有。” 原本安静的大殿,响起细碎的讨论声。 早知许晏安这么容易认罪,何必千里迢迢等着他从安阳赶来。 直接问罪,押往京城行刑不就行了。 不少人都在关注皇帝的表情。 许家一倒,皇后就是罪臣之后,按前朝惯例,要么皇后自请让位,要么皇帝下旨废后,唯有这两条路,能保住皇室名誉。 李南甫听到许晏安的回答,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不可置信。 他不明白,都到了这种时候,许晏安怎么还能不卑不亢,丝毫没有畏惧呢。 他迟疑了一息,才回道:“既然许大人认了,那就请陛下定罪吧。” 祁赫苍脸色沉郁,目光落在许晏安脸上。 他到底知不知道,今日若不放手一搏,皇后和公主也会被他连累。 “许......” 祁赫苍才张口,就见许晏安掀袍跪下,朗声道:“陛下明鉴,案卷上所列人证物证皆无误,但臣无罪。” “无罪?”底下的大臣都听得云里雾里。 “证据确凿,什么厚颜无耻之人才说得出这两个字。” “在陛下面前可容不得许大人耍嘴皮子,还是认了吧。” 许晏安不顾周遭的声音,抬头看向上首,回禀道:“陛下,运往军营的箭弩确实有问题,所谓的人证物证皆可证明。” “但,其中有问题的箭弩并非出自许家兵器坊,此乃栽赃嫁祸。” 李南甫站出来,“许大人,你可有证据自证清白?” 左槐也站出列来,“陛下,臣负责审理此事,最为清楚其中关键,请陛下听臣一言。” 祁赫苍抬手止住他,“先听听许晏安怎么说。” “是。”左槐不得不退回去。 他怎么觉得,今日陛下是存心不想让他开口。 无妨。 这条证据链,无论是从兵工坊搜出来的物证,还是账本上有迹可循的记录,亦或是负责这批箭弩的人,全都已经安排妥当,许晏安的罪必须要坐实了。 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今日在这大殿上,也翻不了案。 许晏安:“臣另有人证,请陛下准许他入殿。” “准。” 短短一个字,惊得左槐心尖颤了颤。 第192章 重新彻查 事情走到这一步,祁赫苍悬着的心终于往下落了落。 德喜端着热茶送到他面前,低声道:“陛下,皇后娘娘一直在偏殿等着,想见您一面。” 祁赫苍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面无表情道:“让她回去吧,后宫不得干政,别乱了规矩。” “是。”德喜默默从侧门退下。 将祁赫苍的话一字不差转达给许灼华。 “有劳德喜公公了,见不到陛下,本宫就在这里等着,若是有了结果,还请德喜公公过来告诉本宫一声。” 许灼华抬手擦了擦眼下并不存在的眼泪,留下一个伤心难抑的背影,坐到桌边。 德喜叹过一口气,回到大殿复命。 约摸半个时辰,许晏安的证人被带到殿上。 跪在地上的青衫男子吓得头都不敢抬。 他正好好在家里睡觉呢,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押到了宫里。 往后一看,满殿的大臣立在他身后,头一抬,就是身穿龙袍高高在上的皇帝。 天啊,他居然见到皇帝了 “还不给陛下行礼。”德喜沉着声音提醒。 “草......草民蔡颜拜见陛下。” “抬起头来。” 听到皇帝发话,蔡颜硬着胆子抬起脸来。 众人看他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轻蔑。 确实生得一张俊脸,唇红齿白,面下无须,只不过眼下乌青,一眼看去就是纵欲过度的后果。 这副面相和打扮,十有八九就是哪座楼里的小倌。 李南甫皱起眉头,喝道:“还不如实招来。” 蔡颜垂眸,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 一路上,也没人告诉他到底为什么将他提到金銮殿上。 召什么好呢。 他仔细想了想,平日虽算不得遵纪守法,但顶多做些倒卖的活计,赚点儿小钱,不至于到御前吧。 除了...... “快说。” 蔡颜来不及细想,俯身叩首喊道:“陛下,草民冤枉啊,求陛下为草民做主。” “放肆。”德喜往前走上一步,喝道:“陛下面前岂可喧哗。” 李南甫粗着嗓子应和道:“还没问话,你就喊冤,你倒是说说,哪里冤枉你了。” 蔡颜再抬头,脸上又是泪水又是鼻涕,边哭边说,“草民和明珠公主只是朋友,绝不像外界传言那样。” 祁赫苍搁在膝盖上的手一动,眼里多了几分深意。 李南甫看向许晏安:“许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是东山案的证人,怎么扯上明珠公主了?” 许晏安抬手,“李大人勿急,等我问他几句话。” “蔡颜,你这段时间住在哪里?” 许晏安说话温文儒雅,和一旁五大三粗的李南甫比起来,实在让人心生好感。 蔡颜心里放松了些,一五一十回道:“草民是年初从江陵来的京城,自从明珠公主回京以后,就搬去明珠公主府上,哦,就是林栖大街的那个宅子。” “后来,草民自己买了一处小房子,偶尔也会在那里住。” 许晏安点点头,问道:“你说的那套小房子,是在西郊吧。三进院落,亭台楼阁廊桥皆备,价钱应该不便宜。” 蔡颜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话答道:“草民平日得公主赏赐,自然积攒了些银钱。” 李南甫忍不住插话:“这样的宅院,没个五六千两置办不下来,看来明珠公主的赏赐还真是不少。” 他说这句话,自然是话外有话。 众人都开始算计起来,祁明珠的封地,一年可上供到她手里的不过一万两。 区区一个蔡颜,就能得她一半的收入。 怎么听,怎么不合理呢。 许晏安说了一声好,然后转身朝祁赫苍拱手回道:“陛下,蔡颜的宅子是这个月初才买下的,是不是公主赏赐臣不知,但这笔钱的来源,却是倒卖军需所得。” 此话一出,蔡颜仿若被雷击中,瞬间浑身僵硬。 前不久,他是得了一批黑货,全是精铁制成,一流入黑市就供不应求。 他哪里知道,这批货是军营里出来的呢。 蔡颜:“不是,不是,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倒卖军需啊。” “草民是在黑市上出手过一批箭簇,都是没有朝廷烙印的,草民才敢沾手,绝对没有涉及军需。” 李南甫脑子转得快,从兵部出去的兵器确实都有烙印,主要就是防止私卖。 他看了一眼许晏安,难不成这批箭弩真是许家的? 有人故意掉了包,用残次品替换出许家的真品? 今日是殿审,皇帝在上头坐着,李南甫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乱说。 许晏安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箭簇,递到李南甫面前。 “李大人,这便是许家生产的箭簇,没有印记,只因普天之下,唯有许家能做出这样品质的箭簇。” 李南甫将箭簇放在手里,细细查看。 不可否认,无论从形制到用料,都远非兵部能做出来的。 许晏安:“李大人,这一批箭弩,用的都是南疆出产的精矿,这种矿石质地坚硬,耐磨抗锈,最适合在沿海保存,而你们抽查的箭簇,或许连寻常铁矿都不如,大多是废铁。” 左槐忍不住了,开口道:“许家确实买了不少精铁矿,可在你们的兵器坊也抄查出不少废铁,和你们仓库的出入簿都能对上,这就说明,你们买了精铁矿,却没用来制造箭弩。” 面对左槐的咄咄逼人,许晏安也不恼,缓缓开口,“所以,臣才说,人证物证都没问题。” “这一条证据链,早就被人做得天衣无缝,任谁来查,都查不出问题。” 这句话,明显就是给李南甫递台阶了。 虽说他不是主审官,但左槐是他的部下,又是兵部的事情,已经摆在皇帝书桌上定罪了,结果发现证据全是假的,这不是他无能吗。 李南甫给许晏安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拱手道:“陛下,此事另有蹊跷,眼下有新的证人出现,请允许臣重新彻查此案。” 祁赫苍双手撑在膝上,面容冷峻。 “是该好好查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骗得过你,骗得过大理寺,骗得过朕!” 众人听到皇帝发怒,全都跪下不敢说话。 “无能!”祁赫苍点了点李南甫。 李南甫大气都不敢出。 他现在只想尽快将这件事背后的人挖出来。 第193章 背后的谋算 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偏殿。 德喜传完皇帝的话,又多了一句嘴。 “娘娘这下可安心了,陛下下令重审此案,定能将幕后真凶找出来,还许大人一个清白。” “借公公吉言。” 许灼华在他面前松了一口气,皱了半日的眉头总算平整开来。 等德喜转身离开,她眼底的阴翳再次重聚。 先帝还在的时候,大长公主险些被人陷害通敌,从那时起,大长公主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 内鬼抓到了,大长公主却放着没动,她相信,此人未达目的,一定还会再次出手。 果不其然,蛰伏半年之久,那人就又忍不住动手了。 这次,他的目标,落在了许家。 一旦找到开头的那一环,顺藤摸瓜就不是难事,端看各人的耐心和本事。 大长公主雷厉风行,燕老将军却深谙蛰伏之道。 二人远离京城,驻守封地,颐养天年的背后,却是步步谋算,逼近真相。 那些人证物证,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一安插。 必要的时候,许晏安还会提供便利,让他们把一切都做得看似天衣无缝。 走到最后,许晏安都不得不佩服布局之人,心思缜密,料事如神,无论是人选还是一环扣一环的证据,都很难让人找出破绽。 许晏安深知,这场对决,即便他和大长公主全程站在背后目睹,想要打赢也是一场硬仗。 可为了揪出那个埋藏至深的人,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即便如此,他们查到左槐那里,便到了头。 无论如何,也未能再多走一步。 以大长公主的判断,背后之人在京中定然势力深厚,眼下只能从左槐下手。 说起左槐,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那批被换下来的箭簇本该立即销毁,可左槐将箭簇留下来了,还自作聪明运往南诏售卖获利。 一个闭环,被他撕开一条裂缝。 对许晏安而言,一切都简单起来。 这一路,左槐走得太顺了,他忘了一个真理,人都是有贪心的。 他贪图利益,难道别人就无所图吗? 许晏安稍微动动手脚,就有人将这批货偷偷运了一半出来,放在黑市流通。 这批东西,可都是好东西,想要的人多了,价格就高了。 有利可图,闻着钱味儿的人,自然就找来了。 蔡颜,就是这样被引来的。 “我说,我说......” 地牢内,李南甫眉头一松,这才上一个刑,蔡颜就全招了。 他哪里知道,蔡颜是许晏安特意送到他手里的大礼。 此人贪婪、谄媚、爱财,又最惜命。 这样的人并不难找,难得的是,他和祁明珠走得很近。 “说,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你又卖到哪里去了。” 蔡颜身上火漂火辣的疼,他这一身的细皮嫩肉,哪经得起这般折腾,立刻竹筒倒豆子吐个干净。 “我是从一个商人手里买的二手货,至于货源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我拿的货不多,就在黑市上卖给别人,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李南甫好不容易揪住他,岂会轻易放过。 他挥挥手,端了一杯茶水在旁边看着。 一轮一轮的刑用在蔡颜身上,吵得他耳朵疼。 小吏推门而入,在他耳边低语,“大人,他那处宅子已经搜过了,什么都没有。” “没有?”李南甫眯着眼睛,思索起来。 蔡颜是明珠公主的人,他背后的人会不会就是明珠公主。 既然他自己的住处搜不到证据,说不定就藏在明珠公主府上。 可要搜查公主住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进宫请旨的时候,又一个小吏跑进来说道:“大人,明珠公主的宅子遭了盗劫,公主派人去应天府报案,现在那边正派了一队官差过去搜查贼人。” 李南甫一拍大腿,妙啊,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光天化日竟敢擅闯公主居所,简直反了!” “去兵马司点几个机灵的,你亲自带队配合应天府搜查。” “是。” 坤宁宫。 明鸢出门跑了一趟,回来换了一身衣服,就急着去复命。 许灼华拍拍她肩膀,递了一杯茶水到她面前,“快坐着歇会儿,一来一回怕是累了。” “不累,”明鸢扬起头,笑道:“以前时常出外勤,风餐露宿早就习惯了,现在跟在娘娘身边,好不容易出门活动活动,奴婢畅快得很。” 许灼华笑笑:“东西都放进去了?” 说到这个,明鸢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娘娘,您不知道,明珠公主都穷成什么样了。” “堂堂大乾公主,小金库里还不到两千两银票,都不知她是怎么养得起府上的小倌的。” 许灼华嗤笑一声。 怎么养得起? 倒卖军需,可不就是一件来钱的渠道嘛。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不好了。” 如兰难得失态,跑进屋子连礼都未行,说道:“夫人不见了。” 许灼华坐直身子,“什么叫不见了?去外面找过没有,会不会在御花园,或是别的地方?” 这时,她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 如兰面色凝重,递给许灼华一封信。 “桃桃: 我的好女儿,如今见你平安生下公主,我已心满意足。你父亲遭人陷害,许家蒙冤,恐怕凶多吉少。我无知无能,既不能为你父亲奔走,也无法证他清白。我和你父亲并非怕死之人,只担心你会因此事受牵连。 皇帝当下待你尚好,眼下或许会保你万全,可自古帝王多薄情,他日流言四起,朝臣进言相逼,他未必不会为了社稷疏远你,怪罪你,甚至废弃你。脏水,泼到许家身上足矣,万不能连累你和珊珊。如今,唯有用我一死,换你余生无忧,才是唯一的出路。” 许灼华拽紧信笺,多年未曾感受过的恐惧和无助笼罩了她。 “明鸢,”她没察觉,自己的嗓音都在剧烈颤抖,甚至生出几分祈求,“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崇阳门,拦住夫人。” 燕氏想要以死明志,最合适的地点就是位于皇宫东侧的崇阳门。 那里远离东西六宫,却最靠近京城市井。 她要把自己的话传出去,唯有那处最合适。 许灼华只期望,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也祈祷,明鸢能够赶得及。 第194章 掖庭审问 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情形,许灼华现在已不愿再回想。 要不是明鸢赶得及时,她又要成为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了。 “桃桃,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主张。”燕氏从未看到许灼华那样失控。 她在城墙下底下声嘶力竭,求她下来。 她眼里全是恐惧,浑身都在发抖,丝毫不顾皇后的威仪。 许灼华坐在脚踏边上,双手将燕氏紧紧搂住。 “母亲,你怎么能丢下我呢,怎么舍得丢下我呢。” 反反复复,她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她实在太害怕了。 她过了二十多年没有母亲的日子,无论表面如何云淡风轻,内心却总是忍不住渴望,清晨有人温柔唤她起床,夜深有人替她关灯盖被,饿了有人管,累了有人问。 是燕氏,满足了她对母亲的一切幻想。 她怎么能,就这样把她拥有的一切夺走。 “母亲,别丢下我,求求你了。” 这句话,揉得燕氏的心七零八碎。 她真是糊涂,先不说她的一条命能不能证明许家清白,踩着她的鲜血走下去,许灼华这辈子又怎能安心。 “桃桃,我也是一时犯傻,才会做出那种蠢事,你舍不得我,我又如何舍得下你,我的乖女儿,一想到我差点和你永别,我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许灼华抬起红肿的双眼,询问她,“无论怎样,母亲都要好好的,是不是?” “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 许灼华虽气愤后怕,但绝不会去指责燕氏。 她只是站在母亲的立场,做了自己认为对她好的事。 许晏安的事,她自以为从头到尾都能瞒着她。 不曾想,竟有人趁机钻了空子。 “母亲如何知道父亲进京的?” 燕氏一愣,“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都不用特意打听,总能听到一两句。” 许灼华面色无异,就此揭过。 从燕氏房里出来,她将如兰叫过来。 “你亲自去查,消息是怎么传到夫人耳朵里的,除了这个消息,她还听到什么了?” 若无人挑拨,燕氏怎会突然想起这种法子。 燕氏在宫里,除了坤宁宫,偶尔只去御花园转转。 她身边的人,都是许灼华亲自选的,断然不敢在她面前嚼舌根的。 燕氏极少出门,这件事查起来倒是不难。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如兰就进来回禀了。 “娘娘,查到了,夫人是在去御花园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的。” “在花丛背后乱嚼舌根的婢女是清宁宫的粗使婢女。” “清宁宫,”许灼华缓缓开口,“主要负责哪个殿?” “在慧昭仪的西侧殿负责扫洒。” 如兰问道:“娘娘可要召慧昭仪过来问话?” 许灼华摆摆手,“不必了,直接送到掖庭,问不出真话,就不必活着出来了。” 如兰心头咯噔一跳。 许灼华行事向来果断,从不拖泥带水。 但无论是对下人还是嫔妃,从未真正下过重手。 她走近一步,“对付这等刁奴,确实不该手软,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好好审她。” “去吧。” 如兰的话,字字敲打在她心头。 从前再怎么争斗,无非是利益取舍,极少伤及性命。 只因她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几年,敬畏生命早已刻在她的骨血里,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愿意利用手里的权利左右他人性命。 可现在,她想打破自己的规矩。 漏夜凉浸,即便是无风无雪的甬道,也让人脚底生寒。 许灼华拢着大氅,手里端着暖炉,乘坐轿辇去了掖庭。 “娘娘。”如兰从里面迎出来。 “都招了,说是慧昭仪让她这样说的,从她房里搜出了慧昭仪赏她的金银首饰。” 许灼华点点头,没应声,径直去了里面的审讯室。 看到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可以猜想如兰的确没手软。 许灼华柔声道:“如兰,你回去吧,有明鸢陪我就行了。” “奴婢不累,奴婢留在这里伺候娘娘。” 许灼华止住她,“听话,回去。” “是。” 如兰在许灼华面前,极少顶撞,就如此刻,她知道许灼华将她支走,定有她的原因。 许灼华确实有自己的想法。 对付普通人,如兰的这点儿手段倒也够了。 可眼前的婢女,似乎嘴硬得很。 “皇后娘娘,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求娘娘开恩,放过奴婢吧。” “慧昭仪也不是存心想惹老夫人生气,她只是想开个玩笑罢了,没有恶意,请娘娘不要为难慧昭仪。” 许灼华颇为平静看她一眼,然后伸出手指晃了晃。 “明鸢,拿出你的本事,本宫若没有听到满意的回答,不必停,也不必请示。” 明鸢脆生生答了一声“是。” 她走到婢女面前,甚至都没停顿一下,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在最关节处重重一捏。 骨头清脆的折断声,瞬间被婢女的尖叫掩盖。 “认得我么?”明鸢没松手,又在断骨处轻轻碾了碾。 婢女疼得直抽气,断断续续回道:“不,不认识,我不认识你。” “可我见过你,就在东亭阁。” 婢女汗流如瀑,锥心的疼痛从手腕一直蔓延至全身,她只觉得自己要疼晕过去了。 她摇头,“我真的没见过你。” 明鸢轻声道:“没关系,我见过你就行。赵辛,你当时喂了一颗药到陆虞嘴里,那是什么?” 久远的记忆猛地被这句话拉出来。 震惊多过害怕。 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快记不得自己做过。 怎么会,被她翻出来。 明鸢哦了一声,“看你的表情,肯定是记得的。” “谁派你去的,想要做什么,两个问题,一个一个回答。” “我听不懂你......” “啊!”更加凄厉的叫喊从审讯室传来。 外头守卫的侍卫忍不住侧头。 赵辛的手软绵绵地搭在明鸢手心,她的筋骨断了,不能动弹,可这丝毫不影响钢针插入指尖传来的剧痛。 她的断手,甚至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硬生生承受所有痛楚。 “别说废话,我只要答案。” 赵辛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可不像如兰那么好糊弄。 就算她现在拿出一把刀杀了自己,她肯定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在第二根银针插到一半的时候,赵辛就招了。 第195章 猜疑 “陆大人为救先帝受伤,桂嬷嬷找到我,说让我想办法给他喂一颗药。奴婢问她是什么药,她也不肯说,只让我去做,还说一定不会有人知道。” 那一次,明鸢在屋里看到的就是赵辛。 许灼华一直认定这件事是姚楚做的,没想到还牵扯出桂嬷嬷。 以太皇天后对姚楚憎恶的程度,姚楚能差使桂嬷嬷,那必定不是太皇太后授意。 许灼华的眸子动了动。 看来,她还得找机会审一审桂嬷嬷。 她开口问道:“先帝还在时,你在太极殿任职,后来去了清宁宫,是怎么回事?” 赵辛一刻也不敢耽误,“奴婢也不知道,陛下入住太极殿之后,清退了一大批以前的宫人,奴婢听从内务府安排,去了慧昭仪殿里做事。” “娘娘,”赵辛见许灼华此刻语气温和,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草,“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欺瞒。” 许灼华点点头,脸上浮出半分笑意“那你在夫人面前说的那些话,还咬定是慧昭仪指使的么?” “不不不,不是她,是......” 赵辛突然住口。 仅仅犹豫短短几息,第二根钢针毫不犹豫插进了她的指缝。 “啊......”赵辛面容扭曲,钻心的剧痛让她的身体开始痉挛。 “是桂嬷嬷,是桂嬷嬷!” “桂嬷嬷说......太皇太后不满皇后已久,可又找不到您的错处,便叫奴婢将许大人的事告诉夫人,让她着急,还故意提起前朝官眷以死明志救下家人之事,引导夫人效仿。” 汗珠滚落进眼睛,熏得赵辛睁不开眼。 她便没看到,皇后眼底闪过的失望。 许灼华沉下一口气,抬头和明鸢对视一眼。 事到如今,她们都已确定此事定是端嫔指使。 可为什么赵辛到现在都不肯松口?! 明鸢对许灼华摇摇头。 到了这种时候,赵辛连桂嬷嬷都供出来了,也不愿提起姚楚半句,再用刑也没有意义了。 许灼华起身准备离开,听到身后传来明鸢的问话:“娘娘,赵辛该如何处置?” “留个全尸吧。” 姚楚对陆家兄妹的恨来得不明不白,如今又处处和自己作对。 许灼华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而且,她利用的人,宁愿死都要护住她,实在让人费解。 她立即下令,派人去查赵辛的情况。 她要确定,这些人对姚楚到底是出于忠心还是畏惧。 如果是因为忠心,那她不得不佩服姚楚笼络人心的能力。 可若是畏惧,那就是旁人有把柄或者软肋被她捏在手里。 那姚楚...... 许灼华心事重重。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 如兰手里提着宫灯,将许灼华的身影投映在铺满薄雪的雪地上。 天地苍茫,唯见她踽踽独行。 如兰突然生出一种念头。 皇后身边看似热闹,无数人都围着她,可她脚下的路,似乎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在走。 如兰从来没觉得自己真正了解过皇后,她看起来对谁都还不错,可对谁都疏离。 她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也永远最相信自己。 才到坤宁宫门口,依稀可见里面灯影幢幢。 如棠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凝重。 “娘娘,陛下来了。” 许灼华抬头看了看天色,才过丑时(凌晨三点),明月高悬,正该是熟睡的时候。 大半夜的,祁赫苍不睡觉跑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许灼华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里面依稀传出祁赫苍的声音,“珊珊乖,父皇抱抱,好不好。” 许灼华推门的手一顿,就听如棠说道:“刚才昭阳公主醒了,陛下听到哭声,就让乳母将公主抱到了正殿。” 眼下,祁赫苍正在里面哄小公主。 见许灼华进来,抱着小公主朝她的方向走上几步。 “皇后,你看,珊珊喜欢朕,朕抱着她,她就不哭了。” 许灼华心底一片平静,只觉得这情形实在诡异。 三更半夜,皇帝衣冠整齐抱着小公主,皇后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 怎么看,都不像是后宫该有的画面。 许灼华心里暗想,白日她特意在偏殿演了一扬担忧父亲的戏,还是没骗过祁赫苍吗? 他迫不及待找到坤宁宫来,是不是想知道,自己对东山案的反转到底有没有参与。 许灼华将身上的大氅褪下,弯腰在昭阳公主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你这个小东西,大半夜的不睡觉,瞪着一双大眼睛看我做什么。” 祁赫苍心头一跳。 她怎么觉得,皇后这话是在指桑骂槐呢。 他轻咳了一声,“你去哪儿了。” 这句话,问得实在云淡风轻,就好像许灼华不是在半夜离宫,而是饭后去御花园逛了一圈回来。 许灼华坐到他身边,闷了一会儿,才小声道:“臣妾去了掖庭,审了一个宫人。” 她说不说,祁赫苍都是肯定知道的。 他问,无非是想亲口听她回答。 祁赫苍:“审出什么来了?” “她只说是自己一时最快,漏了话,可她差点害死母亲,臣妾实在做不到将她放走。” 祁赫苍对她生出疑心,她又何尝敢全心全意相信他。 祁赫苍:“若是你心里能因此畅快些,就按自己想做的去做吧。” 这种人,即便落到他手里,也一样是这种下扬 祁赫苍耳边突然传来极轻极轻的哭泣声。 许灼华将脸埋在祁赫苍肩头,啜泣道:“陛下,臣妾好害怕,先是父亲,再是母亲,臣妾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陷入险境,下一步会不会有人对咱们的珊珊下手。” 许灼华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像是一弯新月,要将人甜到骨子里去。 而她哭起来,一汪雪水仿佛映着一轮圆月,细碎的水纹被风吹皱,圆月碎成星子,变成尖刀扎进人心。 祁赫苍的心被她的泪水牵着往下沉。 刚才一时冲动想要答案的心思,突然就散了。 现在,他只想好好哄她。 他握住许灼华的手,柔声安慰道:“皇后别怕,你父亲的事,已经查出结果了。” “兵部侍郎左槐栽赃嫁祸,从中谋利,证据齐全,朕已经严加处置了。” 许灼华惊诧一声:“左槐不过是个侍郎,这其中涉及到安阳和东山,那么多环节和人员,他一个人,做得到吗?” 听起来似乎确实不可能。 无论是李南甫还是祁赫苍,对这个结果都慎之又慎,反复佐证查实。 可左槐是自己招的,他说的每件事每句话都禁得住推敲和考证。 所有的不可思议最后都成为有迹可循。 怀疑在证据面前,不得不妥协。 祁赫苍叹了一口气,“那依你的意思,你觉得还有什么可能?” 第196章 重生 她想起在偏殿,德喜传过来的一句话,后宫不得干政。 在祁赫苍心里,他所有的温柔体贴和耐心,都只限于后宫。 许灼华垂眸道:“臣妾久居后宫,哪里懂这些。臣妾只是想起父亲白遭的那些罪,心里难受。” 祁赫苍眼底的疑虑尽数退去。 语气也比刚才更为轻松,“自然不会只有他一人,这件事牵连甚广,大理寺已经派人去各处抓人了,你父亲蒙受的不白之冤,朕自会替他做主。” 许灼华惊喜道:“臣妾代父亲,谢陛下恩典。”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此刻二人不是帝后,只是一对寻常夫妻,在深夜说着悄悄话。 小公主突然张嘴打了个哈欠,神情呆滞盯着许灼华。 这是要睡觉的前兆。 果然,养小孩就跟熬鹰似的,端看谁能熬的久。 可能小公主也没想到,她的父皇和母后在这个时辰还能越说越起劲。 许灼华伸手,准备将她抱过来,“陛下做昨日一直忙到现在都没休息,明日的早朝就免了吧。” 祁赫苍捏了捏眉心,正想回话。 许灼华突然收回手,闷哼一声,软软倒在了地上。 “传太医。” 如兰和如棠正站在门口说话,互相交流今日的所见所闻。 骤然听到里面的声音,对视一眼,一刻都没耽误,一个忙着进去查看,一个立即往太医院跑去。 徐太医诊过脉象,确定皇后无恙,才开口道:“陛下,娘娘近日忧思忧虑,再加上身体劳累,才晕倒的。” “下去以后,臣开一剂养身缓神的药方,再佐以药膳,就会渐渐好转。” 祁赫苍看了一眼陷入深睡的许灼华,突然发现她自从生下孩子,竟比从前瘦了许多。 想来也是,先是许晏安卷入东山案,接着许嘉意失踪,今日宜仁郡主又差点丧命,接二连三的事情落在任何人身上,都心力交瘁。 他抬手在许灼华额头上摸了摸。 这段日子,朝堂上的事情堆积如山,他对许灼华的关心便少了许多,才让她独自承受这些压力。 再一想,自己半夜跑过来,就算皇后是个没有心计的人,也难免会多想。 祁赫苍带着后悔的心情,嘱咐了几句, “徐太医,皇后的身体一直是你在调理,务必尽心,让皇后尽快好起来。” “是,臣明白。” 他沉吟了一会儿,“皇后产后恢复得如何?” 徐太医摸不准皇帝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模棱两可回了一句,“娘娘年轻,底子好,稍加调理就能恢复如初。” 祁赫苍点点头,“你下去吧。” 他俯身在许灼华脸上轻轻吻了吻,她的身子这么孱弱,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再经历生育之苦了。 锦被下,许灼华的手缓缓交握在一起。 狗东西,这才生了一个月,就盼着我再生个二胎了是吧。 万一又是女儿怎么办。 还有完没完了。 等解决完太皇太后,她决定好好谋划一下昭阳的事。 祁赫苍依旧守在床边,只和睡了一个时辰,就准备起身。 德喜轻手轻脚侯在屏风外面,问道:“陛下,今日的朝会还开吗?” 这一夜,皇帝几乎没怎么睡,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得啊。 德喜心里担忧,却听脚步声渐近。 祁赫苍穿着昨日的衣裳立在他面前,嗓音嘶哑,“让人过来伺候更衣。” 大乾历经六代帝王,早已过了四处征战,开疆扩土的时候,国库渐丰,民生渐昌,虽未达鼎盛,却也称得上国泰民安。 可祁赫苍想要的,不仅如此。 南诏一日孤悬,东部匪患一日不绝,他就在龙椅上坐不踏实。 为君者,理当以身作则。 上行下效,他若坏了规矩,耽于享乐,其下如何做,可想而知。 如今,在他眼皮子底下,左槐都敢做出这种勾当,足见他做得还不够。 屏风后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许灼华才撑肘起身,让如兰天亮以后去寿安宫将桂嬷嬷找来。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桂嬷嬷远远站着,垂眼盯着地面,看起来很是稳重,奈何心里打鼓似的乱跳。 皇后从未私下召见过她,也不知今日突然叫她过来是为了何事。 许灼华靠在贵妃榻上,一派温和的模样,问她,“这几日天气越发冷了,本宫特意嘱咐过,寿安宫银丝炭要多少供多少。” “太皇太后是怕冷的体质,还得桂嬷嬷多上心才是。” 桂嬷嬷心口一热,回道:“谢皇后娘娘挂念,太皇太后将养这些日子,身体比从前好多了,如今还能靠起来,拨弄佛珠念经呢。” 许灼华暗想,利索了才好,往后她这双手还有大用。 接着,许灼华又陆续问了一些太皇太后的近况,眼见桂嬷嬷逐渐放松下来,这才赐座又给她上了茶水。 桂嬷嬷虽在太皇太后面前得脸,可毕竟只是个奴才。 皇后这般客气,她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过去,太皇太后和皇后一向不对付,连带着她,对皇后都存着些敌意。 可不得不说,自从太皇太后瘫痪以来,寿安宫的一应供给不仅没少,还比从前更甚。 此刻听到皇后对太皇太后嘘寒问暖,桂嬷嬷心底不禁对皇后生出一丝好感。 整个后宫都是皇后做主,有了皇后的孝心,太皇太后的晚年,就不愁了。 “对了,”许灼华似是与她闲聊,提道:“自从太皇太后生病以来,不仅是本宫,宫里其他嫔妃对太皇太后的病情也很关注。” “前些日子端嫔还特意抄写了地藏经想要献给太皇太后,她现在还在禁足,也不方便亲自送过去,便想着借本宫的手表表孝心。” “你等会儿一并带回去,供在太皇太后床头,她看见了肯定高兴。” 桂嬷嬷肩头微微动了动,面上看不出波动。 “多谢皇后娘娘,太皇太后若知道娘娘的心意,必定会好得快些。” 许灼华让如兰将佛经送出来,细细叮嘱了一番,才让桂嬷嬷离开。 如棠凑到许灼华跟前,道:“娘娘,奴婢瞧着桂嬷嬷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许灼华:“是啊,我说让她把佛经带过去,她的第一反应分明是抗拒。” 桂嬷嬷低着头,她虽没看到她的眼神,却没错过她突然肩背紧绷的动作。 后来,甚至全程没提过端嫔,只一味感谢皇后。 想必,她心底对端嫔的厌恶,已经强烈到难以掩饰了。 许灼华抬起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陷入沉思。 一切都讲得通了。 端嫔拿捏住他们的软肋,让他们虽憎恨她,却又不得不听她摆布,甚至到最后连死都不敢说出真相。 过往种种,在许灼华眼前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起来。 毫无关联的人,却都能被姚楚所用,这样的能力和她的年纪身份,全然不符。 许灼华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姚家有人相助,可现在姚安一门心思想把另一个女儿送进宫,可见他们父女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 所以,能做到这些事,只有一种可能。 姚楚,重生了!!! 第197章 本宫是冤枉的 就像盲人摸象,明明她就站在你眼前,所有证据都在告诉你,就是她呀,就是她呀。 可你每次想说出答案,又总有更合理的解释让你错过她。 现在,她终于找到答案了。 所有的事,都开始明朗起来。 她极为欢快地开始畅想,那些原书里没有提及的情节,她未来得及看完的番外,到底隐藏着哪些秘密。 原书里没有她,也没有太子妃。 陆宛宁的独宠从东宫一直到了皇宫,稳稳压在姚楚头上。 她现在确认无疑,姚楚就是原书里的皇后,否则她也不会知晓这么多秘辛。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祁赫苍对姚楚虽无感情,却有过尊重,给足了她皇后的尊荣和权利。 姚楚恨陆宛宁,这点很容易想通。 陆宛宁一向爱示弱,又擅长借别人的手行事,定然给姚楚使了不少绊子。 不对,姚楚的下扬定然十分惨烈。 否则,也不至于重活一世还要往火坑里跳。 她千方百计要除掉陆宛宁和陆虞,可见他们之间必然是生死攸关的深仇大恨。 “这就对了。”许灼华轻声说道。 “端嫔借着寺庙修行的机会,在民间博了好名声,又想借着神女的契机立威,我原以为她只是冲着后位来的,现在想想,也许另有打算。” 从头到尾,姚楚都未在祁赫苍面前献媚争宠过,也许是上一世的恩怨已经消耗了她对祁赫苍的期待。 也或许,她深知祁赫苍根本不会对她动心。 所以,她才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唯有一点,她算漏了。 许灼华凭空出现,成为太子妃,再顺理成章成为皇后。 而且,她还赢过了陆宛宁。 对姚楚而言,许灼华又何尝不是她的拦路人。 她对许灼华下手,理所应当。 此刻,许灼华只有一个念头,姚楚很危险,在她看不见的暗处,不知还有哪些人已经为她所用。 左槐的事,更是给她提了一个醒。 姚楚的战扬未必只在后宫,前朝也会在她的谋算当中。 “娘娘,端嫔野心这么大,咱们要尽快想个法子,将她除掉。”如棠的话将许灼华拉回来。 “端嫔乃姚家嫡女,在民间和世家眼中一直颇有口碑,陛下将她禁足一事已有人议论,我轻易动不得她。” 直接杀掉姚楚,做起来倒是不难。 但她背后势力尚未摸清,万一自己被套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许灼华轻呼出一口气。 只要将姚楚死死踩在脚下,待她气数散尽,到时候还不是秋后蚂蚱,随她处置。 “如棠,你传我的旨意,召姚家二小姐入宫。” 如棠愣了愣,瞬间明白了许灼华的意思。 林栖大宅。 祁明珠看着拦在府外的官兵,心头怒火燃烧。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拦本公主的驾,还不快滚开。” 领头的侍卫拱手道:“公主,陛下有旨,案件未查清前,您不得离开宅院,请公主莫要为难属下。” “查?当然要查!本宫是冤枉的,那群蠢货到底要查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本宫受人陷害,又凭什么要将本宫关起来。” 领头侍卫带着两列士兵立在她面前,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稳如金钟。 查案是大理寺的事,他们只管办好自己的差,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明珠公主出去。 祁明珠:“你们都是木头吗,一个个呆得跟什么似的,本宫受冤,要入宫请陛下给个公道,你们听不懂吗?” “好好好,不理本宫是吧,来日本宫沉冤得雪,第一个就拿你们开刀。” 面前的木头还是直愣愣站着,唯有手里的刀刃亮出雪光。 若先帝还在,祁明珠想都不用想,就敢硬闯。 她刚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念头,可到了抬脚的时候,还是被理智拉回一把。 祁赫苍,你个六亲不认的混账玩意儿,我可是你亲姑姑,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祁明珠只敢在心里骂,吵了半晌还是转身回到内院去了。 迎上来的,是她前几日才新任命的贴身侍女浣花。 这个婢女瞧着普普通通,不声不响,做事还算稳妥,跟她好几天,愣是一点骂都没挨着。 “公主莫急,这件案子是个大案子,连兵部侍郎都牵扯进来了,陛下正在派人去往各地办案,一时半会儿也未必会有结果。” 祁明珠嗤笑一声,“左槐这个狗东西,自己犯了事,还要拉着本宫一同遭罪。等本宫见到陛下,定要送他一个灭九族的大罪。” 浣花垂眸,心里嘀咕,到了这种时候,祁明珠都还舍不得说一句蔡颜的不好,可见蔡颜平日将她伺候得确实妥帖。 她扶着祁明珠的手,往屋里走,突然叹了一口气。 祁明珠斜眼瞥她,“怎么,你是不信本宫有这个能耐?” 浣花立即跪在她脚下,回道:“公主乃先帝胞妹,当今圣上的嫡亲姑姑,身份贵重,就算和别的公主比起来,也是云泥之别。” “陛下一向孝顺先帝,想必公主提的要求,陛下莫不答应。” 这话说得,虽然只对了前半句,还是将祁明珠哄得心情好了许多。 “好了,起来吧,雪地里跪着不冷么。” 浣花起身,道:“奴婢......奴婢就是担心公主,毕竟大理寺的人在咱们这里搜到了东西。” “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是在本宫的小金库搜出银票了吗?” 这件事,祁明珠也觉得纳闷。 她记得自己的现银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封地的供奉还未交上来,她那日入宫本想去皇后那里要些的。 怎么突然就多了这么多。 可惜,之前伺候她的婢女犯了事,被她处置了,想问也找不到人。 “本宫的封地向来富庶,本宫有这些银钱也不足为奇,总不能因为本宫有钱就有罪吧。” 浣花抬头,诺诺回道:“搜出银钱倒也没什么,可奴婢刚才偷听到侍卫对话,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她吞了一口唾沫,似乎鼓足勇气才敢说出口。 “那日,不仅在公主身边搜出银票,还......还查抄出一本账簿。” “那上面,记的是蔡颜倒卖军需的分账,而和蔡颜分账之人,正是公主。” 说完,浣花吓得赶紧将头低下,“奴婢也只是听说,公主乃金枝玉叶,要什么有什么,奴婢相信您绝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 祁明珠愣了愣,待明白浣花说的话,立即暴跳如雷。 “栽赃,这是赤裸裸的栽赃。什么倒卖军需,什么分账,本宫一概不知。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将这些东西放在本宫府上。” 现在,她终于觉得那些多出来的银钱烫手了。 第198章 父女相见 “听说,他现在已经被放回去了。” “公主,你想啊,倒卖军需的人分明是蔡颜,为什么他还能被放回去呢,肯定是他提前动了手脚,又在大理寺将您供出来,把一切罪责都怪到您头上,才洗脱自己的罪名。” “现在他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却将公主您架到了火上烤。” “倒卖军需可是重罪啊,公主若是不能自证清白,这后果......” “别说了,别说了。”祁明珠不敢听,甚至不敢想。 她现在被软禁,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要不是浣花从别处听得,她只怕到死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 怎么办呢? 她被人陷害了,天杀的蔡颜,枉费她对他信任至极。 现在她连门都出不去,满心冤屈该找谁说呢。 浣花扶住她坐在廊下,担忧道:“公主如今的处境堪忧,要是能入宫找太皇太后就好了。” “怕只怕,太皇太后也被蒙在鼓里。” “公主,咱们当真无路可走了吗?” 祁明珠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上次见太皇太后的时候,她叮嘱过自己,若是遇到难事,可以去找尽玄。 想起那个老秃驴,祁明珠就恶心。 可眼下,肯出手相助的,也只有他了。 坤宁宫。 皇帝略显怒意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这才过了几日,皇后怎么又晕倒了?” 徐太医战战兢兢回道:“陛下,臣刚才把脉,娘娘的脉象比上次强健不少,可见这几日的汤药已经起效了。” “至于娘娘今日为何晕倒......”徐太医抬手擦了擦额间冷汗,“仅从脉象上看,娘娘确实不该如此。还请陛下准许,让臣仔细勘察娘娘近日进口和贴身用过的东西,也许能找出线索。” 祁赫苍摆摆手,吩咐德喜,“你亲自陪着徐太医去,务必要查出个结果。” 床榻上,许灼华缓缓转醒。 “陛下?”她的眼神带着茫然。 祁赫苍赶紧俯身握住她的手,“朕在这里,别怕。” “臣妾怎么了?怎么会躺在床上?” “臣妾刚才应该是在逗珊珊玩儿,然后......”许灼华阖眼想了想,祁赫苍也不催她,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许灼华摇摇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事的,徐太医说你近日操劳,要多休息。” “后宫的事就交给张妃吧,你若不放心,让她每日来坤宁宫禀报就是。” 许灼华没吱声,抬手在祁赫苍眉眼间抚了抚,“哎,陛下都生出皱纹了,都怪臣妾身子不争气,明明一顿不落喝着汤药,却还是虚弱得很。” “让陛下担心不说,就怕因此耽误了陛下的正事,臣妾可就是天下的罪人了。” 祁赫苍笑笑,“你啊,总是什么事都先往自己身上怪,朕是君王,也是你的夫君,妻子生病,做丈夫的紧张担心,花费时间照料,不是人之常情吗?” “若朕对你不管不顾,叫百姓们知晓了,说不定背后还说朕寡义无情呢。” 许灼华侧过身朝向他,问道:“明珠公主那边,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提起祁明珠,祁赫苍的脸色顿时沉下去不少。 他没忘记当初在行宫,祁明珠对许灼华下过死手。 “明珠公主向来骄纵,以前有父皇和太皇太后护着,朕动不得她。如今她做出那等糊涂事,要不是你为她说话,朕早就将她打入天牢了。” 祁明珠劝道:“毕竟明珠公主是您的亲姑姑,陛下若真按律法处置,少不得有人会说您枉顾亲情,不顾及先帝和太皇太后的情面。” 为祁明珠求情,许灼华有自己的打算。 但另一方面,也是摸准祁赫苍的心思,给他做个顺水人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祁明珠蠢成那样,就算真的参与了倒卖军需的事,顶多也只是糊里糊涂当了个冤大头。 更何况,东山案中,倒卖军需不过是衍生出来的小事,关注的人少之又少。 像蔡颜这种人,自是打入大狱依律处置。 祁明珠嘛,关一关,吓一吓,送回封地了事,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只可惜,祁明珠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竟让浣花哄得团团转。 祁明珠这辈子都没今日这般狼狈过。 她从运送泔水的板车上下来时,巴不得立刻将浑身上下的衣服全扔了。 浣花在一旁安慰:“真的没味道,这个木桶是新做的,奴婢还特意让人用香熏过,绝不会有异味沾到您身上。” 祁明珠不停拉扯裙摆,嫌弃道:“旁边不是装得满满的吗?我蹲在里面,闻着恶臭,都快吐了。” 浣花忍不住催促,“公主,咱们还是快些吧,万一被人发现您不在,就麻烦了。” 这句话提醒了祁明珠。 她带着浣花,从后门进了京郊的一处禅院。 “你留在外头守着。” 祁明珠吩咐完,孤身一人进入厢房。 才坐下一会儿,侧门就被人推开。 “公主?”尽玄快步走来。 这是他和太皇太后的约定,若是她或祁明珠有难,就差人送信物约在此处见面。 他早听说祁明珠被软禁,打听之后得知她卷入东山案,便一直在想办法让人替她求情。 没想到,祁明珠竟然亲自过来见他。 “公主这是......偷偷跑出来的?” “不然呢?本宫要是来去自由,岂会到这种破地方来,直接传召你不就行了?” 祁明珠虽想让尽玄替她办事,可一想到尽玄是她的生父,她就过不去心底的那道坎,生起满肚子的火。 尽玄还不知祁明珠已知晓自己的身世,客气道:“公主此言有理,是贫僧失言了。” “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祁明珠朝他走近几步,低声道:“想办法替本宫除掉蔡颜。” “蔡颜?” 尽玄纳闷,自己私底下和不少官员接触过,怎么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祁明珠不耐烦道:“他本是我府上的男客,因倒卖军需卷入东山案,这个贱人,竟将一切推到本宫身上,还留下银钱和账簿,伪装成是本宫所为。” “你替本宫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对了,记得伪装成畏罪自杀,留个遗言什么的,反正能将本宫的嫌疑洗清就行。” 尽玄略显犹豫。 既然和东山案有关,那个叫蔡颜的在未结案之前不该被放出来啊。 而且,杀他容易,可万一善后出了纰漏,不就坐实祁明珠杀人灭口的事了。 第199章 燕氏离京 “什么叫万全之策?这事不明摆着本宫是冤枉的吗,陛下不仅不问罪蔡颜,还将本宫软禁起来,这不是明摆着他想整我吗?” 突然,一道光从祁明珠脑海中闪现。 她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你说,陛下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这句话,让这道光幻化成一道闪电,狠狠劈到了尽玄头上。 太皇太后,居然将祁明珠的身世告诉她了! 哎呀!苍天! 尽玄两眼一抹黑,只恨自己不能垂足顿首一番,更不能冲到太皇太后面前,质问她为何要这么冲动。 他故作镇静,问道:“这件事,公主没告诉别人吧?” 祁明珠愣了愣,反应过来尽玄问的是身世这件事。 她颇为诧异,三分讥讽七分不解,上下打量他,“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疯了还是颠了,要上赶着认你这个老和尚作父亲?” 尽玄心头一梗。 他好像突然有点理解,太皇太后为何会走这步昏棋了。 他深吸一口气,保持素日的稳重。 “这样,公主听我一言,陛下既然没直接问罪于你,只是将你关了软禁,说明他未必会动真格,可能只是让你记个教训。” 这里面的门道,尽玄没时间给祁明珠细细解释。 “你只需在宅子里好生待着,不要让人逮住新的把柄就是。” “至于蔡颜,我会尽力打听他的下落,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 杀蔡颜不是上上策,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让他站出来澄清祁明珠的清白。 身在地牢的蔡颜突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到这种时候了,还有人惦记他么? ...... 到了冬日,天气越发寒冷,但不下雪的日子,总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燕氏和太后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手里捧着鱼食一边说话一边喂鱼。 “宜仁,你当真要回安阳了?” 燕氏:“是啊,我在宫里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再久留恐怕惹前朝非议。” 太后将手里的鱼食一扬,水里顿时溅起水花。 她笑道:“以前在闺中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性子。有一次大长公主入宫议事,你急着找她,竟闯到金銮殿上去了,不顾满朝文武看着,非要让她陪你玩。” 燕氏不好意思道:“那时候我才四五岁,什么事都不懂,让太后见笑了。” 笑不笑倒是其次,四五岁的女娃多的是,可能让圣上容着在殿上胡闹的,却只有燕氏一人。 多年未见,太后对她的回忆还停留在两人未出阁之前。 年轻的时候,太后沉稳端庄,燕氏俏皮活泼,两个人性格互补,倒能玩到一处去。 太后握着燕氏的手,不舍道:“你这一走,咱们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当初让你就在京城找一个合适的嫁了,你非要远嫁到安阳去,弄得咱们两姐妹几十年才能见上一面。” 燕氏:“你又不是知道,我在家里耍耍横就罢了,真要嫁进京城世家,还不知会整出什么乱子来。” 许家家风淳朴,人际简单,燕氏身份贵重,在许家过得如鱼得水。 大长公主也是想到这一点,才同意她嫁去安阳。 太后嘴里虽嗔怪她远嫁,却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甚至还有点羡慕。 “好好好,谁不知道许大人最心疼自家夫人,你当初做主给他纳了几房妾室,他只怕是动也没动过吧。” 燕氏浅笑,“天下男人还不是一个德行,送到嘴边的东西哪能真吐出去呢。” “只是和宫里的娘娘们比起来,后宅的妾室实在不足为惧,能不能过好,还不是全得看我的眼色。” 她拧眉叹过一口气,“以前,每每想起太后在宫中,既要侍奉先帝,又要管束后宫,虽身在高位,所思所虑却极为繁重,我就忍不住为你担忧。” “如今你倒是解脱了,又轮到我的女儿面对,我这做母亲的,就算走了心里也不踏实。” 太后笑着嗔怪道:“好啊,你整日说你不爱动脑子,我怎么瞧着,你这心里的鬼心思一点儿没比小时候少。” “你的意思我都听懂了,不就是担心皇后在宫里过得不舒坦么。” “有我在呢,皇帝的恩宠我没法替她争,可她身为皇后的尊荣和颜面,我还是护得住的。” “你啊,”太后笑着指了指她,“也就你敢在我面前耍这些小心思了。” 燕氏借着说她,提到许灼华,太后一点儿也不气。 自从入宫以后,她就没有朋友了。 和她走得再亲近的嫔妃,彼此之间隔着皇恩,各自都藏着算计。 只有燕氏,同她还留着一分闺阁中的亲密和信任。 燕氏扬唇笑起来,“想起过几日就要分开了,今日能博太后一笑,就算太后骂我罚我,我也觉得值了。” 两人在湖边逗留了许久,又同去慈宁宫用过午膳,到了太后午歇的时候,燕氏才回坤宁宫。 许灼华正嘱咐如棠和如兰清点她给燕氏带回安阳的礼物。 “珊珊呢,这会儿该醒了吧。”燕氏掀开帘子进来。 许灼华哼了一声,“母亲都要走了,也不想着和我多待一会儿,心里尽装着你的小孙女儿。” 燕氏笑着上前,坐在她身边,“哎哟,我的桃桃吃醋了。” “好了好了,那我先陪你。” 说罢,燕氏往外瞧了瞧,“院子都快堆不下了,我是回安阳,又不是去边疆,哪里用得上那么多东西。” “母亲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都是女儿的心意,你不准推拒。” “再说了,我还给祖父祖母,伯伯婶婶,还有家中的兄弟姐妹侄儿侄女都备了礼,母亲一并帮我带回去吧。” 燕氏欣慰道:“你想的周到,不枉费他们疼爱你多年。” “想起要走了,既舍不得,又有点期待。” “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了,等咱们回安阳安顿些日子,就启程去你外祖母的封地走走。” 许灼华掩唇,“啊?要去外祖母封地?” 燕氏先是诧异看着她,然后突然明白过来。 “怎么,去不得?” “是不是害怕被我发现,你弟弟不在那里啊。” 看燕氏这副神情,许灼华猜到了大概。 许嘉意的事,燕氏定然已经知晓了。 许晏安无罪释放以后,祁赫苍安排他们一家在宫里团聚。 该是那个时候,许晏安告诉燕氏的。 第200章 故人相见 这种时候,肯定是要把许嘉意丢在前面挡刀的。 “母亲别怪嘉意了,人各有志,他不喜欢读书,就喜欢舞刀弄枪,母亲倒不如成全他,也许还能助他成就一番事业。” 燕氏假装瞪他一眼,“说的好像都是他的主意似的,嘉意自小就听你的话,要不是你给他指了路,他敢私自做主。” 许灼华低着头,老老实实听燕氏批斗。 “算了,你父亲说得对,儿女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咱们做父母的,将你们领上正路,至于后面怎么走,就不必操那些闲心,免得白生气。” “嘉意的性子向来听风就是雨,想必经过那次险事,也该长点记性了吧。” 许嘉意剿匪时,追入深山,不仅毫发无损回来,还抓回了两个最重要的土匪头目。 困扰多年的匪患,最终圆满收扬。 因为此事,京郊大营特意请旨,给他升了职, 如今,许嘉意也算是军队里小有名声的小统领了。 许灼华安慰道:“都说少年出英雄,现在正是嘉意有拼劲的时候,母亲与其担忧,倒不如放手,让他闯一闯搏一搏,往后等他想起这段经历,也不会觉得后悔,不会觉得白在这世上来一遭了。” 燕氏点点头,她心里早就接受这件事了。 在许灼华身边待了小半年,她也逐渐明白,她老了,她的孩子们再也不需要她的庇护。 只要自己不给他们惹麻烦,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助益。 现在,许晏安已经在御前请辞,卸下所有职务,只一心回许家管理家业。 虽然许家在京城排不上号,但富可敌国的财富,就是皇后最大的底气。 送走父母,许灼华就要全心全意做自己的事了。 连着小半个月,许灼华又晕倒了两次。 借着此事,许灼华提出,要去皇家寺庙上香祈福,以求佛祖庇佑。 祁赫苍一口就答应了,本想陪她一起,可许灼华说她不想摆着浩浩荡荡的仪仗,免得佛祖认为她不诚心。 祁赫苍亲自点了一队御林军跟着,又指派了他手底下最得力的暗卫一路保护。 这次,许灼华选的寺庙,是离京城三十公里的皇家寺庙大慈寺。 因来回路途较远,许灼华要在寺里住一晚。 大慈寺修在半山,前几日刚下过雪,除了步行路径打扫得干干净净,其他地方皆是银装素裹,身在其中,仿佛如临仙境。 许灼华在大殿听主持诵完经,想欣赏这难得的美景,便没急着回院子。 她在一片雾凇下站了一会儿,远远看到如兰领着一个身穿碧桃色夹袄的婢女从廊下走过来。 见到许灼华,婢女的脚步明显快了几分,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奴婢红缨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许灼华抬抬手,笑道:“红缨?你怎么来了,快起来吧,你的膝盖跪伤过,地上寒凉,别又翻起旧病。” 红缨一听,眼角立刻红了一片。 她在东宫时,就曾受过皇后照拂,没想到这么久没见,皇后竟还记得一个奴婢的腿伤。 “奴婢谢娘娘关心。” 红缨边擦泪,边起身。 如兰回道:“娘娘,红缨已经在这里等了两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红缨赶紧解释:“奴婢并非有意打听娘娘行程,实在是有话想当面告诉娘娘,才求刘总管出来一趟的。” 许灼华点头,“无妨,本宫这次出行本也不是什么秘事。” 如兰在一旁提醒,“这天儿看着又要下雪了,不如咱们进屋再说。” 许灼华领着红缨进了厢房。 屋里点着炭盆,暖意融融,浑身的寒气没一会儿就尽数消融了。 红缨接过如兰递过来的热茶抿了几口,开口道:“奴婢前些日子出门办事的时候,刚好路过一处禅院,便想着进去拜一拜。” “谁知,竟瞧见了明珠公主。” 如兰看了一眼许灼华,问道:“明珠公主尚在府中禁足,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红缨急得摇头,“不会的,奴婢跟着陆氏的时候,曾见过明珠公主,绝不会看错。” “奴婢不仅看到了明珠公主,还看到她和尽玄大师在一起,奴婢也是一时好奇,就跟过去凑到窗下,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 许灼华哦了一声,打趣道:“你这样可不好,偷听墙角,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红缨的脸霎时通红,“娘娘教训的是,只是他们谈话的内容太过惊悚,奴婢只敢告诉刘总管,然后再来找娘娘。” “那你说吧。” “奴婢听见,公主要尽玄大师替她除掉一个叫蔡颜的人。” “还问尽玄大师......陛下会不会知道了她的身世。” “然后,又说她不愿意认尽玄大师为父。” 这一通可以诛九族的浑话说出口,红缨觉得腿都软了。 她皱眉说道, “娘娘,奴婢蠢笨,记不得原话,只能背成这样。” 许灼华面色严肃,似乎在斟酌红缨这番话的真实性。 正当红缨想要自证时,许灼华开口,“本宫都知道了,这些话先别告诉别人,待本宫查证以后再做打算。” “若是日后需要你作证,再传你入宫。” “是,奴婢一定会守好秘密的。” 许灼华吩咐如兰,“天色晚了,你去交代一声,收拾一处厢房给红缨住下,明日再下山。” “是。” 如兰领着红缨出去。 许灼华眼底浮出一丝笑意。 她还没想好这件事该怎么开头,红缨就送上门来了。 看来,祁明珠果然是个守不住秘密的人。 倒是无意帮了她一个大忙。 如兰安置好红缨,并未回到正殿,而是去了寺庙侧门。 门后,明鸢带着一名男子等在此处。 “陆大人,请吧。”如兰朝他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陆虞红肿的鼻梁内发出一声闷哼,极不情愿跟在她身后。 “陆虞拜见皇后。” 陆虞心中的不甘如海浪翻涌。 要不是皇后毒辣,现在坐在上面的就是他的妹妹。 至于他,无论是封侯拜相还是国舅的身份,都是大乾排得上号的人物。 而不是像现在,被皇帝派到一个有名无权的职位上,混吃等死。 更不用,对着这个害死自己妹妹的女人,卑躬屈膝。 “陆大人,别来无恙。”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莫名将他的肩膀往下压了几寸。 见陆虞没说话,明鸢上前呵斥道:“娘娘同你说话呢,陆大人难道是哑巴?” 陆虞像是一只被人踩住尾巴的猫,突然情绪激动。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低贱的婢女,也轮得到你在皇后娘娘和本官面前指手画脚?” 陆虞刚才被人打了一棍,醒过来就到了此处。 让他想不通的是,背后偷袭的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女子。 真是太丢脸了。 第201章 他居然知道了天大的秘密 “啪......” “啪啪啪啪啪......” 接连八九个巴掌狠狠扇在陆虞脸上。 他满脸惊恐望向许灼华。 他好歹是武将出身,在明鸢手下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看来,是他低估了这个婢女的身手。 没等陆虞开口,许灼华嘲笑道:“本宫记得陆大人当初在镇南军里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怎么现在任了文职,也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一般了?” 陆虞摸着肿如馒头的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愤愤道:“要不是娘娘在陛下面前进言,陛下又岂会将我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任文官。” 许灼华打断他,“话可不能乱说,陆大人曾经舍命救过先帝,想必陛下是不舍陆大人在外奔波劳命,朝不保夕,才特意给你安了一个安稳的差事。” “你怎么能看不上呢,要是陛下知道你的想法,怕是要失望吧。” 陆虞一噎。 他就知道,陆宛宁都没斗过的女人,不好惹。 才几句话,就差点害他落得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他是憎恶皇后,但皇帝于他有知遇扶持之恩,他还盼着往后东山再起,绝不能在陛下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陆虞立刻换了话题。 “我好歹还是朝廷命官,娘娘派人将我绑来,就不怕此事传到朝堂上,被人参一本吗?” “还是说娘娘害死我妹妹还不罢休,还想杀了我。” “我陆虞顶天立地男子汉,绝不会怕你。” 许灼华掩唇笑了笑。 “陆大人说笑了,本宫是绑了你,可不是为了杀你,而是想救你。” 陆虞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如兰在一旁开口:“陆大人近来是不是觉得浑身乏力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偶尔还会四肢麻痹,目不能视。” 见他闭口不答,如兰上前一步,“就比如现在,陆大人只是生了一扬气,却感觉气血翻涌,手脚无力,太不正常了吧。” 每句话都说到了陆虞心头。 他恍然大悟,“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他急切想要起身,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稍一用力就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许灼华收敛笑意,拿起桌上的药瓶丢到他身边。 “这是解药,一个月一次,连服三次,方能解毒。” 陆虞指着他,怒吼,“毒妇,你个毒妇,果然是你对我动手。要杀要剐随你,我才不会信你半个字。” 明鸢上前,弯腰说道:“七日之内不服药,不用娘娘动手,你就死了,信不信的随你吧。” 陆虞剜她一眼,又看了看如兰和高高在上的皇后。 话虽说得狠,可能活,谁还想死啊。 陆虞只能赌一次。 他伸手拿过药瓶,直接将里面的药丸倒进喉咙。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刚才窒息眩晕的感觉尽数消退,甚至隐隐有股热气在丹田腾起。 这是武力恢复的前兆。 皇后没骗他—— 那就是要和他交换什么了。 “说吧,娘娘想要臣做什么?” 许灼华并不在意他刚才的失礼,说道:“陆大人果然是心胸宽广之人,迟早能成大器。” 得许灼华示意,如兰在他耳边低语一番。 “我不去。” 陆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当初,他听信了那人的鬼话,去祁明珠身边,力图东山再起。 后来,他也确实借着祁明珠给的机会,阴差阳错救下先帝。 可想想那些打断脊梁,没皮没脸,在祁明珠裙下谄媚讨好的日子,他无论如何都跨不出那一步。 他试探道,“那封信,是你让人给我的?” 许灼华面上闪过一丝错愕。 但很快明白,原来陆虞投靠祁明珠,是背后有人指点。 她轻笑一声,未置可否。 她猜到了,是姚楚,倒也难为她想到这种办法去折辱陆虞。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令他痛苦百倍吧。 如兰再次对他说了一番话。 这一次,陆虞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他居然!!! 知道了这样隐秘的宫廷秘事! 许灼华:“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敌人,办好这件事,本宫和陆大人也算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了,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陆虞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木然问道:“我怎么知道娘娘会不会食言?” “这个秘密本宫都和你共享了,你还信不过吗?” “再说了,你救先皇立功,将来举报又立功,陛下对你另眼相看,本宫想拦也拦不住啊。” 是是是,这可是要捅破天的秘密。 到时候,有这个大功加持,就算现在忍辱偷生又如何。 陆虞直到离开大慈寺,脑袋都是懵的,仿佛天大的馅饼掉下来,将他砸得晕头转向。 从大慈寺回宫,许灼华直接去了慈安宫。 如桂嬷嬷所言,太皇太后的精神的确好了许多。 此刻,她正坐在殿前的空地上晒太阳。 “臣妾参见皇祖母。”许灼华行礼问安 。 太皇太后垂眼看她一眼,嘴里淡淡答了一声嗯。 倒是桂嬷嬷有眼色,及时上前将许灼华扶起来,笑道:“太医说,现在太皇太后的手已经能动了,就是不够利索,平日没事要找些锻炼手劲的事来做。” “奴婢正在陪太皇太后打绦子呢。” 许灼华俯身从一旁的篮子里拿起一条,夸道:“皇祖母的手艺真不错,要是桂嬷嬷不说,臣妾还以为是绣房送过来的。” 这话带着风,轻轻吹过太皇太后的耳垂,重重刮在她脸上。 她当年不受宠的时候,就曾做过不少绣活托人送出宫去换银子。 皇后肯定是故意的,借着这件事羞辱她。 “皇后有什么事就说,没必要在这儿说好话,别人又看不见你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太皇太后绷着脸,真是一刻都不想见到她。 许灼华其实并不知道这些往事,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太皇太后急着要她走,可她此刻很有闲心,坐在一旁的绣凳上,吩咐桂嬷嬷,“本宫的女工做得不错,好不容易过来看看皇祖母,就陪着她多坐会儿,你进去再拿些丝线,本宫也做个绦子送给皇祖母。” “是,奴婢这就去。” 诶...... 太皇太后还没来得及拒绝,桂嬷嬷就欢天喜地进屋去了。 这老奴,最近是怎么了,也不知整天在欢喜什么。 院子里静悄悄的,伺候的人都站在远处,不敢往那边张望。 许灼华轻声开口,“皇祖母,昨日臣妾出宫去大慈寺上香去了,你可知道,臣妾见到了谁?” 太皇太后不悦瞥她一眼,“有话直说,在哀家面前弄这些弯弯绕绕有什么意思?” 好吧,那她就直说了。 第202章 瑾这个字,最配她 她顾不得手里的事,放下东西就往外跑。 眼前的一幕,吓得她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满地茶渍不说,太皇太后倒在摇椅下,而皇后则摔到了一旁。 “皇祖母,这都是臣妾听说的,臣妾相信,这一定是有人恶意中伤,臣妾也是不想您和明珠公主蒙受不白之冤,才到您面前多一句嘴的。” “滚,给哀家滚。” “满嘴胡言乱语,也敢到哀家面前说。” “你真是太大胆了,看哀家不撕了你的嘴。” “哎哟,”桂嬷嬷赶紧挡在太皇太后跟前,小声劝道:“老祖宗,可不能乱说啊。” 那是皇后,又不是随便什么嫔妃下人,任她训斥责骂。 这种话要是传出去,可不是丢了自己的体面了吗。 如兰上前扶起许灼华,踉踉跄跄往外走。 桂嬷嬷顺着看过去,似乎看到皇后的手受伤了。 坤宁宫。 祁赫苍将如兰提到跟前仔细叮嘱一顿,这才跨步进屋。 “陛下,太医都说了只是小伤,不碍事的。”许灼华被瓷片划伤的地方,缠上了白纱。 她是交代徐太医稍微包得看起来严重些,可也不至于像个熊掌一样吧。 幸好现在是冬天,全当保暖了。 祁赫苍小心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以后还是别去寿安宫了,你上次过去晕倒,这次去又划伤了手......” “朕想起来了,你小时候就是在寿安宫受的伤,听宜仁郡主说,险些救不回来,害你在府上关了整整十年。” “桃桃,太皇太后那边的事就交给内务府吧,你不必事事都亲自去管。” 许灼华皱眉道:“这怎么行,先帝在世时,最孝顺的就是太皇太后,宫里宫外都看着呢,臣妾要是不管,少不得又有人说闲话。” “太皇太后就是病了,心情不好,她也不是有意的。” “不行,”祁赫苍这次怎么都不肯退步,“这件事就按朕说的做,你要是不放心,就让张妃去。” 许灼华噗嗤笑出声。 “陛下将张妃当什么了,她好歹是陛下的妃子,怎么什么鸡零狗碎的事都甩到她头上。” 祁赫苍想了想,“朕瞧她干得起劲,也没说什么抱怨的话。” “张妃不抱怨,是她性子好,又愿意体贴臣妾,可总这样显得不地道。臣妾想替她求个恩典,还请陛下应允。” “想求什么,位份肯定不能再升了,其它的赏赐你说了算” 祁赫苍一手揽着他,一边等着她继续说。 “咱们入宫也有一年多了,老这么张妃张妃的叫着,总归不太好听,不如陛下赐个封号吧。” 祁赫苍伸手在她脸上揉了揉,“依朕看,这件事你该是老早就想好了,还假模假样到朕面前求什么恩典。” “不如就赐个“贤”字,她帮着你料理宫务,也算得上贤惠。” 许灼华知道张承礼不会喜欢这个字,开口道:““贤”字倒是不错,但历朝历代,能得这个封号的,都是宠妃......” 话还没说完,祁赫苍便接过去,“确实不妥,那你自己想一个吧,你和张妃一向要好,你选的她肯定喜欢。” “是,那臣妾就先替张妃谢过陛下了。” 祁赫苍走后,许灼华在纸上写下一个“瑾”字,让人送到内务府去了。 怀瑾握瑜,风禾尽起。 张承礼虽身在后宫,行事却一直秉持心中正道。 这样的人,不该囿于后宫。 她知道她的抱负,知道她的向往。 就像她们时常谈起的话题,总有一日,总有一个女子,会延续前人走出的步伐,义无反顾走出后宅走出后宫。 虽然张承礼从来没抱什么希望,也许终其一生,也见不到这一日。 可许灼华却还抱着希望,她更希望,迈出这一步的人,是张承礼。 ...... 时间匆匆忙忙,转眼就到了腊八节。 这种小节,本是没有准备宴席的。 但想着大家许久没有聚在一起热闹热闹了,许灼华让内务府安排了一处家宴。 许灼华亲自选的家宴地点,定在西岭阁。 陆思思提前去了那里,因为西岭阁建在皇宫最高的地方,从顶楼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西边的雪山。 她以为自己去得够早了,没想到登到楼顶,竟遇到了赵寻安。 “赵昭仪也喜欢登高望远吗?” 陆思思最近刚得了一个西洋舶来的望远镜,迫不及待拿出来,想在赵寻安面前显摆一番。 赵寻安随口答了一句,望着西边的方向兀自叹了一口气。 早在半个月前,赵家就传来消息,说她的小娘病了。 当初,她的小娘是被人卖进赵家的,卖身契还捏在夫人手里。 眼看着府上的妾室卖的卖送的送,都清理得差不多了,赵寻安求了太傅,由太傅亲自出面,才保住小娘在赵家有一席栖身之所。 自己好不容易进了宫,却不中用,没得皇帝一点儿欢心。 能坐在昭仪这个位置上,或许还是皇帝看在太傅的颜面才封的。 眼看着快到年节,天还得再冷上些。 也不知小娘在府上,有没有人替她请大夫,有没有人在身边照顾她。 “哇,那是不是日照金山。” 陆思思抬起手肘撞了撞赵昭仪,突然笑起来,“我忘了,你这样看出去,肯定看不清楚。” “我刚托人买的望远镜,你要不要试试?” 赵昭仪才没心思看什么日照金山,可想着万一能用这个西洋玩意儿看到太傅府呢,说不定还能看到小娘。 她道过谢,赶紧接过来。 陆思思极为热情,告诉她如何操作。 可看到最后,在那屋檐挨着屋檐,街道连着街道的繁华京城里,她连太傅府在哪儿都没瞧见。 “怎么样,好玩儿吗?” 赵寻安点头,“好玩,真是好东西,我还从来没见过,应该很贵重吧。” 这句话正好挠到了陆思思的痒处。 她拉着赵寻安,开始天南地北地聊起来。 赵寻安一时感慨道:“陆昭仪总是这般快活,想必家里没什么让你操心的事吧?” “操心?”陆思思正想说没有。 可一想到太皇太后要死不活的,陆家已经托人传了好几次口信给她,让她务必趁着太皇太后还在,尽快怀上皇嗣,延续陆家的荣耀。 她倒是想啊,可皇帝不愿意,难不成自己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 她百无聊赖摆摆手,“他们把我弄到后宫,跟坐牢似的,我都一年多没逛过街了,我的牺牲还不够大吗?” “家里的事,凭什么还要我操心,我可管不着那么多。” 赵寻安对陆思思说不上是不是羡慕。 陆思思的母亲是陆家主母,再不如意总归衣食无忧。 陆思思身为嫡女,理应为家族前途着想,可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实在不像能担起这份责任的人。 也许,像她这样的糊涂人,反倒能过得更自在吧。 “赵昭仪,你就是整日想太多了,我都好久没见你开怀笑过了。” 陆思思走在她前面下楼,嘀嘀咕咕道:“咱们在家做姑娘时,确实受了父母抚育教养之恩,可他们将咱们送到宫里的时候......” 陆思思顿了顿,转头回来看她。 夕阳正好打在她琥珀色的瞳仁上,仿佛流动的蜜糖。 她抿唇道:“反正,父母之恩,我已经报完了,往后余生,只求个逍遥快活罢了。” 说完,陆思思蹦蹦跳跳继续往前走。 赵昭仪此刻,是真羡慕她。 也许,自己也该像她那样,凡事看开一点,尽人事听天命,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第203章 家宴 苏珍瑶则和如棠在一块儿,守着安乐公主和小公主玩儿。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瑾妃娘娘。”陆思思和赵寻安屈膝行礼。 许灼华抬手,“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自己寻位置坐吧。” 陆思思看了看左右,在苏珍瑶身边坐下。 她笑道:“如棠真是有小孩儿缘,以前将安乐公主带得极为乖巧,现在昭阳公主也被你养得稳重。” 苏珍瑶噗嗤笑出声来,“陆昭仪真有意思,才几个月的小婴儿,哪里看得出稳重。” “我怎么瞧着咱们小公主一日比一日可爱,总是看不够。” “臣妾可没胡说。”陆思思将小公主的襁褓拉开些,露出一张粉嘟嘟的小圆脸,脸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正安安静静望着众人。 “你看,咱们在这儿说得起劲,热闹着呢,小公主就这么听着看着,可不是稳重吗?” 苏珍瑶笑笑,“这么说起来,昭阳确实比安乐小时候安静了许多。” “哐啷。” 安乐公主刚满周岁,已经能扶着桌边慢慢走了,一伸手就将陆思思面前的酒杯弄倒了。 许灼华循声望过来,“快看看公主伤到没有,陆昭仪的衣裙打湿了吗?” 陆思思随意擦了擦袖口染上的酒,“无妨,只沾了一点儿到衣袖上。” 如棠走到她旁边,替她擦拭,说道:“昭仪要不要去偏殿换一身。” “算了,宴席就要开始了,这一点儿湿的不要紧。” 说完,她又摸了摸安乐肉嘟嘟的小手,“好了好了,安乐肯定知道自己闯祸了,以后当心些,可好?” 安乐皱得紧巴巴的眉头突然松开,张开手就往陆思思怀里蹭。 苏珍瑶在一旁笑,“看吧,小小年纪,就知道哄人了。” 赵寻安开口道:“安乐公主的性子和贵妃娘娘倒是相像,一点儿不怯生。” 苏珍瑶摇摇头,“哎,现在就已经开始惹事了,等她长大以后,还不知是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呢。”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是德喜的通传,“太后驾到,陛下驾到。” 众人立刻离座,在堂下行礼。 “都起来吧。”祁赫苍牵起许灼华的手,两人扶着太后一起去了上座。 太后笑眯眯问道:“哀家听到苏贵妃说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知在说谁呢?” 陆思思指了指怀里的安乐公主,回道:“咱们安乐公主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骄纵些也无妨,就算天不怕地不怕,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陆思思说话,向来是不经脑子的,她喜欢安乐公主,便愿意纵着她。 可众人都知,祁赫苍最不喜欢骄纵之人。 瑾妃开口道:“苏贵妃管教严格,安乐公主不过是打翻了酒水,就招了苏贵妃一顿训斥,陆昭仪定是心疼公主,才想惯着她。” 太后素来喜欢这个孙女儿,听她被苏贵妃训斥,心里也忍不住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磕磕碰碰难免,东西摔坏了就罢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知秋,你把安乐公主领过来,哀家好几日没见她了,想得紧。” 祁赫苍面色未改,却忍不住开口,“既然做错事情,虽不见得要打骂责罚,该讲的道理还是还是给公主讲明白的,苏贵妃做得很好。“ “安乐也好,昭阳也罢,她们出身就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平日绝受不了委屈。可既然身在皇家,生来享尽荣华富贵,就该以身作则,给天下女子做个榜样。” “那些骄奢淫逸,仗势跋扈的事,万不可做。” 祁赫苍和苏珍瑶齐齐答了是。 她们可没忘记,那个被祁赫苍指桑骂槐的明珠公主,现在还被扣在林栖大宅。 放不放,迟迟没个说法。 太后挥挥手,“行了,好不容易有个家宴,怎么净去教训一个无知小儿了。” 安乐在太后怀里嗯啊叫了两声,似乎在回应她。 太后被她逗乐,吩咐道:“开宴吧,咱们安乐饿了。” 太后将安乐抱在膝上坐下,转头小声对许灼华道:“皇后,今晚还是让昭阳在哀家宫里睡吧。” 许灼华...... 太后近来精力旺盛,已经将小公主留在慈宁宫五六日了。 听跟去的如棠说,太后将小公主安置在她的寝房,夜里但凡小公主醒了饿了哭了,她都要亲自起来哄。 简直乐此不疲。 祁赫苍捏了捏许灼华的手,先行开口。 “母后,儿臣怎么觉得,你眼角的皱纹多了些呢?” 太后顿时紧张抚到眼尾,顺着摸了好一会儿。 “知秋,你看看呢?” 知秋特别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皱眉道:“是多了一根,但瞧着还未成形,想必好生歇息,再辅以养肤膏调理,很快就会褪下去的。” 太后这才放心点点头。 极为不舍叹了一口气,“肯定是最近熬夜了,看来以后晚上得好好休息才是。” 许灼华顺势接道:“母后这么辛苦,不如休息一段时间,等安乐大些,会睡整觉了,再送到慈宁宫去陪您。” 太后:“哀家还真舍不得咱们小昭阳,皇后,以后若是天气好,便多让如棠带着昭阳到慈宁宫来。” “这是自然,昭阳整日闷在坤宁宫也不大耐烦,趁着去您那里四处转转,还能长好些。” 太后极为失落对着怀里的安乐小声说,“安乐也常来皇祖母宫里玩儿,好不好。” “嗯嗯嗯。”安乐高兴地拍拍手,一口亲在太后脸上。 宫婢端着各式佳肴美酒,一一上桌。 家宴人少,祁赫苍也难得笑脸迎人,很快大家就说说笑笑,乐作一团了。 德喜在祁赫苍身边殷勤伺候着。 他发现了一件怪事。 给皇后敬酒说话的人比起对皇帝,更加殷勤。 他怎么觉得,后宫嫔妃似乎更喜欢皇后娘娘呢。 诶,这是什么道理。 他偷偷打量起皇帝。 亲政一年多,皇帝身上的威严之感比从前更甚,可样貌身材一点儿不比以前差。 怎么就吸引不到嫔妃的注意了。 再看看皇后,雍容华贵不说,被嫔妃们围着,如同众星拱月,仿佛她才是今日宴席的主角。 德喜默默叹了一口气。 便听祁赫苍对许灼华说道:“皇后治理后宫有功,如今后宫清静,没有那些勾心斗角之事,让你费心了。” 许灼华摇摇头,“都是陛下眷顾臣妾,才免了许多琐事烦心。” 她将自己老本行的本事拿出来,过去管上万人的企业尚且游刃有余,如今后宫几千人,还是一言堂,实在是易如反掌。 这扬宴会闹到亥时才结束。 太后饮了不少酒,祁赫苍和许灼华亲自送太后回慈宁宫。 陆思思也喝得醉醺醺的,到后来竟跑到祁赫苍面前要和他斗酒。 幸好赵寻安劝着她,才算没闹出洋相。 “娘娘,臣妾送陆昭仪回去吧。” 许灼华回道:“好,有劳赵昭仪了。” “夜里风大,回去的时候穿严实了,免得受凉。” “是,谢娘娘关心。” 直到皇后出门,赵寻安才回身搀扶陆思思。 第204章 出手相助,只为心安 正殿被封,只能看到门里透出隐隐光亮,连人声都听不见。 她不禁感叹,“端嫔禁足好几个月了吧,陛下也没说什么时候放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陆思思听她提起端嫔,借着酒劲,猛地冲到门上拍起来。 “端嫔,你今天怎么没来啊,席上好热闹,那个......那个,”她挠头想了想,“你今天喝腊八粥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的比以前在家里喝的好喝。” “这宫里的东西就是好啊,难怪太皇太后一心想要让我......做皇后呢。” “我要......是当了皇后,天天都让人给我煮腊八粥。” 赵寻安往身后看了看。 幸好,只有两个陆思思的贴身宫婢跟着。 她赶紧招呼人,上前拉住她。 “陆昭仪喝醉了,快回房歇着吧。” “不,我还可以......” 还好宫婢眼疾手快,将一方锦帕塞进她嘴里。 阿弥陀佛,再下去不知她还要说出什么胡话,没得将自己给连累了。 赵寻安好不容易将陆思思送回寝殿,吩咐下人送醒酒汤,又看着她们替陆思思洗漱换衣,这才起身回柔福宫。 幽暗的回廊上,只有婢女手中提着的宫灯,散发出光晕。 本是寒冷寂静的深夜,赵寻安却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其实仔细想想,进东宫以后,无论是皇后还是瑾妃,从未为难过她,甚至或多或少对她有所照顾。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虽未达到她预想的结果,比起其它可能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她还有什么可抱怨,可忧虑的呢。 “参见赵昭仪。” 回廊上出现一个身影,婢女将宫灯往前照了照。 “萝芸姑娘,”待看清来人,赵寻安问道:“这么晚了,你是过来找陆昭仪的吗?” “她今日喝多了酒,现在已经歇下了,你可以明日再来。” 萝芸上前,规规矩矩说道:“奴婢是来寻您的,端嫔娘娘想和您见一面。” 上一次,赵寻安和端嫔私下见面,端嫔用姨娘试探自己,最后还是皇后出手帮了她。 她知道在后宫生活,各人有各人的不易,只要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可对端嫔,她实在生不出好感。 她婉拒道:“今日太晚了,我送陆昭仪回来已经耽误了回宫的时间,若是瑾妃问起来,怕是不好交代。” 毕竟端嫔尚在禁足,瑾妃最重宫规,想必端嫔也明白这点。 萝芸没有要走的意思,朝她走近几步,低声道:“娘娘说,事关您姨娘,娘娘不忍心您遭受丧母之痛,只想帮一帮您。” 赵寻安猛地抬头。 她认真审视着萝芸眼里的情绪。 萝芸的眼神坦坦荡荡,不明白赵寻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赵昭仪,我家娘娘真的只是想帮您,她说白姨娘撑不了几日了,您最是孝顺,怕是接受不了此事。” 或许是萝芸流露出的关切和真诚太过真实,赵寻安心里的戒备消散了大半。 反正端嫔也出不来,就当问一问,不行就走。 万一,姨娘真的有事呢。 赵寻安叮嘱好婢女,跟着萝芸去了正殿。 一豆灯火从门房飘飘忽忽映照出来。 姚楚立在门后,“我还以为赵昭仪不会来呢。” “咱们之前有过一点误会,你从那以后就对我不冷不热的,刻意避开。” “如今看来,赵昭仪果然是至纯至孝之人,也只有为了你姨娘,才肯再私下见我一面。” 赵寻安神色冷淡,问道:“你说我小娘性命垂危,可是真的?” 姚楚没回话,只从门缝递出一张信纸。 赵寻安一看,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小娘的字,她没读过什么书,写得歪歪扭扭,赵寻安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你小娘留给你哥哥的绝笔信,她知道她过不了这个冬了,临死的时候还记挂着你和你哥哥。” “说来好笑,一个女儿在宫里当昭仪,竟然连普通的风寒都能要了她的命。” 赵寻安怔了怔,“你是说,我小娘的病,是被拖成这样的。” 不应该啊,她每个月都会托人将宫里发的月银和赏赐带给小娘,虽说算不得多,但也足以保她衣食无忧。 就算病了,私下请大夫也是足够的。 除非...... “不可能,夫人不是这样的人。她虽对别的妾室心狠,但我小娘从来安分守己,母亲也未为难过她。” 姚楚嗤笑一声,“哪有正室不记恨妾室的呢,你看看我的下扬。哦,别说我了,就算苏贵妃和瑾妃,看着风光,可曾得过一点儿陛下的恩宠。” “后宫被皇后死死把控,咱们是一点儿机会都......” 赵寻安打断她,冷冷道:“说我小娘的事,扯到皇后娘娘身上做什么。” “端嫔若没有别的事交代,我就先走了。” “慢着,”姚楚叫住她,“是不是赵夫人做的,你心里早就有结论了吧。” “我只想再告诉你一件事,赵夫人和我母亲算得上沾亲带故,她的母家一直都靠着我外祖家,若是我母亲打个招呼,赵夫人想必会对你姨娘高抬贵手。” 赵寻安虽未回应,脚步却渐渐停下来。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娘娘想要的,我未必给得起。” 姚楚笑道:“我现在的处境,就连姚家都快放弃我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指望你能帮到我吗?” “我好歹吃斋念佛多年,既然得知你姨娘有难,如何能装作什么都不发生。” 她自嘲一声,“非要说我想要什么,无非是想多做些好事,替自己攒点阴德,也许上天垂怜,有一天我就能放出去了。” 赵寻安见她自揭伤疤,又看到萝芸眼泪汪汪哀求地看着自己,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受。 她想了想,转过身极为诚恳朝姚楚行过一礼。 “端嫔肯出手相助,寻安一定会记住这份恩情。” “只是,我实在不能帮到娘娘。” 姚楚身形未动,嘴角扬起的笑全数隐藏在暗夜之中。 “赵昭仪客气了,其实今日一早得到消息,我就已经让人出宫知会我母亲了。” “跟你说一声,不过是想让你不要着急。” 赵寻安更觉刚才失礼。 原以为姚楚想要挟恩以报,没想到她竟提前安排好一切。 “刚才我失礼之处,还望娘娘莫要见怪。” “无妨,你先回去吧,夜深了,当心脚下。” 姚楚往前走了一步,从漆黑的门缝中,看到赵寻安的背影越走越远。 眼底的怨恨越发深重。 赵寻安,你以为只有你会演吗? 少在这里装什么无辜纯善。 那日,她明明看到自己和桂嬷嬷私下接触,转身就告诉了皇后,引得皇后召桂嬷嬷去坤宁宫问话。 皇后定然在皇帝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才让自己被关了这么久。 这个仇,她无论如何也要在赵寻安身上找回来。 第205章 做了太多亏心事 如棠高兴地从屋外进来,手里拎着一个丝绢做成的红色小灯笼,在许灼华面前晃了晃。 “这是内务府特意做给小公主的,足足有十二个,等会儿奴婢就去小公主屋里挂起来。” 许灼华接过来,放在手里看了看。 虽然小,但做工一点儿不含糊,边边角角都用绒花做的点缀,很是精致。 “他们倒是有心。” “有心的可不是内务府,他们不过是出了匠人,这是陛下亲自画了图纸让他们照着做的。” “十二个红灯笼上的图案各不相同,寓意小公主新的一年安康吉祥,月月长安。” 许灼华摸着灯笼上的吊穗,喃语道:“是啊,马上就是新年了,旧事也该清算了。” 否则,怕是过年都不省心。 “明鸢,陪我去一趟寿安宫。” 如棠一听她要去寿安宫,赶忙出声劝道:“娘娘,陛下不是说不让您过去吗?” “您每次去都没遇上好事,眼看着要过年节了,娘娘可不能出事。” “您要是想要带话或者送东西,就让奴婢去吧。” 许灼华松松一笑,“寿安宫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难不成太皇太后还能从床上爬起来吃了我?” “没事的,我有事要当面跟太皇太后说,身边有明鸢在,出不了乱子。” 看着明鸢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直挺挺立在许灼华身边,如棠这才放下心来。 她从屋里取来一件白狐围领的粉色素绫披风围在许灼华身上,“昨儿下了半夜的雪,花圃里都积上雪堆了,这件披风厚实,娘娘今日穿正好。” 许灼华摸了摸脸边的白狐毛,又软又轻,一穿上就感觉暖融融的。 这是许嘉意休沐的时候去山里捕的,特意托人送进宫给她。 如棠忍不住赞道:“大公子待娘娘真好,这么漂亮的毛质,要不是去深山肯定出不了货。” 想到这是许嘉意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节,许灼华顿时生出担忧。 不过再一细想,长在温室里的花朵,终究抵不住风雨雷电的摧残。 许嘉意的年纪不小了,若再不趁此机会锻炼提升,许家在朝中就真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许灼华带着明鸢,再没有别的宫人,一主一仆进了寿安宫。 太皇太后上次被她吓了一跳,之后就一直不大好,连床都没再下过。 桂嬷嬷见皇后突然进门,愣了愣才到她面前请安。 “皇后娘娘赎罪,奴婢没听见通传,未能出门迎候。” “桂嬷嬷起来吧,是本宫让人不要通传的,免得扰了皇祖母休息。” 许灼华往里望了望,“皇祖母睡着了吗?” “是,服完药好不容易才睡着一会儿。” 桂嬷嬷心里感慨,这样好的孙媳便是寻常人家也难找啊。 也不知太皇太后心里怎么想的,自从上次两人见面后,她日日夜夜都在诅咒皇后。 有些话,她听了都胆颤。 亏得太皇太后说话不利索,否则传到皇后耳里,皇后还不知怎么伤心呢。 “桂嬷嬷昨夜守了夜吧。” “是,太皇太后离不得奴婢,夜里定要奴婢守着,她才睡得安稳。” 许灼华柔声道:“桂嬷嬷,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有些事能让旁人做就交出去,皇祖母最信任你,依赖你,你要是累病了,让她怎么办。” 不容桂嬷嬷回答,许灼华便叫来守在外头的宫婢,“你伺候桂嬷嬷下去洗漱,再休息一会儿,这儿就由本宫先看着。” 桂嬷嬷立即回道:“娘娘,这怎么使得,太皇太后要是醒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奴婢最了解她的心思,她要是看到奴婢不在,肯定会发脾气的。” 许灼华沉吟起来,“这样啊,那你就别走远了,就在旁边的屋子歇会儿吧。” 皇后都说到这份上了,桂嬷嬷也不好再坚持。 要是自己再多话,倒显得好像疑心皇后要对太皇太后不轨似的。 “是,奴婢谢娘娘恩典。” 等桂嬷嬷出门,明鸢将门掩上。 许灼华撩开厚重的帘帐,站在床前,一动不动看着太皇太后。 等了十几年,她终于找到真相,找到仇人。 到了今日,她们之间也该做个了结了。 如桂嬷嬷所言,太皇太后的确睡得不安稳。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她的眉头不知跳动了多少次。 最终,似乎终于从梦魇中醒来,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太皇太后哎呀哎呀呻吟了两声,正想开口叫桂嬷嬷,眼角突然瞥见床边有一个人影。 如同鬼魅,悄无声息,正静悄悄看向自己。 太皇太后的心仿佛漏了一拍,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连叫人的声音都被卡在喉咙,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许灼华身形未动,开口道:“太皇太后是做了太多亏心事,做噩梦了吗?” 听到许灼华的声音,太皇太后才略微好转过来。 待她看清,眼前的人的确是皇后,刚才的恐惧立刻转为愤怒。 “皇后要做什么?一声不吭站在那里,是想吓死哀家么?” 许灼华笑了一声,“太皇太后本就活不长了,我何必多此一举,自己动手呢。” “一派胡言。”太皇太后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索性闭上眼,不想理她。 突然,一块冰凉的东西放在她脸颊旁边。 “这块玉佩,太皇太后仔细看看,认不认得。” 太皇太后摸索着拿起玉佩,放到眼前。 轰! 就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停止流动,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 这是......这是她交给祁明珠的信物。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见面的信物! 许灼华:“上次我来寿安宫,好心提醒过你,坊间有传言,明珠公主并非皇室血脉。” “太皇太后还是太大意了,怎么就没想办法将这件事掩过去呢。” 太皇太后死死瞪住她,睚眦欲裂。 要不是许灼华派人将寿安宫围得严严实实,她连送信出宫的机会都没有,这些传言早就被尽玄解决了。 皇后既然能从明珠手上拿到这块玉佩,可见她定是知道了内情。 遮羞布被掀开,太皇太后反倒无所畏惧了。 “哀家好歹做了近二十年太后,如今又在太皇太后的位置上,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人比哀家更尊贵的女人了,你以为哀家会怕你。” “皇后现在想做什么,哀家一清二楚。” “可哀家也奉劝你一句,既然明珠的身世有疑,你若敢宣扬此事,就不怕世人疑心先帝,疑心当今圣上吗?” “皇后敢吗?你敢赌吗?” 许灼华摇摇头。 她不会去赌。 因为祁赫苍就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混淆皇室血脉,诛九族的大罪啊。 不仅事涉祁明珠,消息一旦让世人所知,必定会引起众人猜疑,轻则让皇室颜面扫地,重则影响皇权安定,于社稷不稳。 可这件事,她非做不可。 又岂会因为太皇太后几句话,就被吓住。 第206章 致命一击 这件事,她想了十一年,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她都不会动摇。 “太皇太后说的没错,我心里确实有很多顾虑,毕竟我现在是皇后,就算不为陛下着想,也得为自己和昭阳公主着想。” “可这么大的秘密,我若掩口不提,又总觉得对不起陛下对我的信任。” “太皇太后不如教教我,我该怎么办呢?” 太皇太后用尽全力拍打床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找到最开始传出流言的那个人,除之而后快。” “只要没有证据,流言迟早会消散,到时候哀家和明珠......还有你和陛下,都还能和从前一样。” “这种大事,你一个女人可不能只图一时冲动,就自作主张。” “幸好,你提前问了哀家,否则酿出大祸,怕是大长公主也保不住你。” 许灼华煞有介事点点头。 “这也是个办法。” 她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太皇太后等得心急,不耐烦道:“又怎么了,吞吞吐吐哪像个皇后的样子。” “真不知道太后当初是如何看上你的。” 太后心里很是看不上许灼华。 要不是许灼华占了太子妃的位置,说不定陆宛宁现在就是皇后了。 陆宛宁对自己一向巴结孝顺,若她在,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被人缚住手脚。 许灼华并不知道太皇太后在想什么,如果知道她到现在还在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对她的嘲讽或许及不止于此了。 她悠悠开口,“办法是好,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这...... 是个好问题。 太皇太后一时半会儿都没想出怎么回答。 毕竟,被抓住把柄的人,是她自己。 “那你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 “哀家一心一意为陛下和你着想,为皇室清誉着想,你可别竟想着自己的那点儿私心。” 许灼华回道:“我有什么私心,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最无辜的难道不是父皇和皇祖父吗?” “你说,他们若在天有灵,知道我替你掩下此事,会不会怪罪于我,以后我死了,怕是也没脸见他们了。” 提起这件事,太皇太后心里也打鼓。 可人都死了,活人才最可怕。 “大不了哀家以后都吃素,以赎罪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许灼华笑得腰都弯了。 “太皇太后吃素,那可真是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待笑过之后,许灼华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灭了。 “太皇太后不死,如何能恕罪,如何能平息两任帝王的愤恨呢?” “你可是大乾的罪人啊,祸乱宫闱,稍有不慎引起社稷动荡,祁氏江山不保,你怎么会觉得,吃点素,就能一笔勾销呢。” 眼见许灼华步步紧逼,太皇太后刚才放下去的心,又猛地提起来。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难不成真要逼死哀家。” “我是晚辈,不会逼你。可但凡太皇太后有一丝愧疚和良知,就不该再苟活于世上。” 许灼华转过头吩咐,“明鸢,把东西拿过来。” 明鸢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在床头矮桌上。 太皇太后不解道:“你要做什么?” “太皇太后愧对皇室,愧对天下,最对不起的就是父皇和皇祖父。写吧,将你的恶行和忏悔写下来,就在这里,烧给他们。” “也许,看在你诚心的份上,你以死谢罪以后,他们会原谅你。” 太皇太后吓得一哆嗦。 “哀家不会死的,哀家是太皇太后,你没有权利让哀家死。” 许灼华垂眼看向她,嘴角挂着嘲讽。 “好啊,那就让世人都知道,祁明珠是你和尽玄暗度陈仓,通奸留下的野种。” “到时候,祁明珠和尽玄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至于你,还有陆氏一族,恐怕也都得去陪先帝了。” “死你一个保住他们,还是拉着他们陪你一起死,太皇太后这么聪明,肯定能想明白。” 太皇太后此刻才算明白,许灼华兜兜转转,就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猎豹,将猎物逗弄够了,才终于伸出利爪给出致命一击。 好恶毒的心思。 可她不得不承认,许灼华的话是事实。 她怕死,更怕明珠和尽玄死,这是她在这世上最爱的两个人。 可让她死,她又怎么对自己下得了手。 明鸢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丢到床上。 太皇太后一脸诧异看向许灼华,“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太皇太后拉开绳结,一颗颗翠绿色的蚕豆映入眼帘。 原来,皇后早就给她准备好了。 “皇后,这件事,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许灼华理着裙摆上的褶皱,头也没抬。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能教唆你在宫闱偷情,更不能让你因此害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 “太皇太后做下此事的时候就该明白,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迟早有一日会被人知道。” 想起陈年往事,太皇太后有些明白,为何许灼华会对此事这般上心了。 “皇后一直都记得那日在佛堂看见的事吧。” 许灼华牵起一侧唇角,脑海中想象的画面犹如幻影上演。 “是啊,太皇太后和尽玄在茶桌上情难自禁,被我瞧见了,太后担心事情败露,就顺手用桌上的观音像想要砸死我,若非我命大,恐怕那一日就命丧寿安宫了吧。” “太皇太后的胆子还真是大啊,竟不怕大长公主追究。” 太皇太后此刻已经没什么可隐藏的了,表情狰狞道:“没人知道你在寿安宫,哀家原想等你断了气就扔进后院枯井里。谁知你竟然没死,还叫出声来。” “都怪哀家一时心软,没有再给你补两下。” 许灼华挥挥手。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输了就是输了,太皇太后愿赌服输就是。” 许灼华可不想再生枝节。 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她才能安心。 太皇太后狠狠瞪她一眼,知道自己是活不过今日了。 “皇后,哀家还有一个心愿。” “说。” “哀家死后,让桂嬷嬷陪葬。” 第207章 留下罪己书 太皇太后却摇头,“不行,我信不过你,万一我死了,你还是将这件事捅出去怎么办?” “你以昭阳起誓,若你不守承诺,就让她减寿十年,哦不,减寿二十年。” 许灼华都要被她气笑了。 “难道在你心里,只有祁明珠是亲生的,先帝不是你的亲儿子,陛下不是你的亲孙子,昭和不是你传承下去的血脉?!”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女儿。” “我可以以自己起誓,若是违背你我之间的协议,泄露此事,就让我减寿二十年。” 看许灼华态度坚决,又发了此等毒誓,太皇太后也不去计较那些细节,终于放心了。 “好,哀家现在就写。” 烛光下,太皇太后抬着手,费力将字写在纸上。 当初许灼华让太医务必治好她的手,就是为了这一刻。 写好之后,许灼华当着她的面,将这封记满她罪孽的忏悔信丢进炭盆。 火光四起,纸屑飞舞。 掩埋在太皇太后心底十几年的隐秘,终于有了着落。 这辈子,她苦过更乐过,经历过艰难困境,也曾站在顶峰睥睨。 尽玄,明珠,我去了。 愿你们在世间,好好的,快乐的,活着...... 许灼华带着明鸢走出寿安宫。 她驻足在宫门,却没回头。 对于她而言,太皇太后终将成为过去。 她完成了她对小桃桃的承诺,很快,小桃桃就能离开困住她的幻境,重登极乐了。 可是! 这一切,还没完。 太皇太后想得太简单了,她许灼华岂是任她拿捏的人。 她的一条贱命,还不足以偿债。 许灼华从袖口中取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 这上面,可是太皇太后亲笔写下的罪己书。 ...... 太皇太后的薨逝,在前朝后宫都未掀起太大的波澜。 毕竟她年事已高,又卧床已久,在众人心里,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太后亲自领着内务府操办了她的丧事。 灵堂内哭声一片,许灼华冷眼瞧着,除了桂嬷嬷,怕是没几个是真心为太皇太后哭丧的。 太后假模假样擦着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泪,哽咽道:“太医曾说过,太皇太后再怎么也能撑个三五年,没想到就突然这么走了。” “哀家的心,真是像刀割一样,只恨太皇太后在世时,还未尽够孝道。” 许灼华抽泣安慰道:“母后可别这么说,自从皇祖母生病以来,寿安宫大大小小的事,您都上了不少心。” “皇祖母瘫在床上,动也动不得,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她一生虔诚信佛,必能早登极乐。” 她们身后跪着的,全是后宫女眷和内外命妇,见太后和皇后悲痛欲绝,也忍不住出口劝慰。 “是啊,皇后娘娘说得有理,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算得上喜丧,太后就不必太伤心了。” “妾身听闻皇后娘娘执掌六宫,对寿安宫格外优待,事事都亲自过问操心,有您这份孝心,太皇太后身后也没有遗憾了。” “哎,”不知谁叹了一口气,“可惜太皇太后薨逝的时候,明珠公主不在,她最疼爱明珠公主,想必公主此刻也痛苦不已吧。” 提起祁明珠,众人的议论声顿时小了许多。 祁明珠的名声,实在算不得好。 要不是顶着公主的头衔,怕是连京城也混不下去了。 要她们说,还得是祁明珠命好啊,作为遗腹子托生在太皇太后肚子里,又有先帝为嫡亲兄长。 这种投胎技术,那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许灼华左右看了看,“明珠公主呢,刚才还瞧见她呢。” 如兰上前回道:“公主哭得太伤心了,一时背过气,宫人扶着去偏殿歇息了。” 许灼华抬手擦了擦泪,吩咐道:“桂嬷嬷,你去陪陪公主吧,她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的,有你在一旁安慰,想必心里会好受些。” 桂嬷嬷应了好,立刻去了偏殿。 走出门,满目白幡飘动,和不远处的雪景连成一片,竟分不清彼此了。 桂嬷嬷悲从中来,“怕是连老天都在为太皇太后哀悼呢。” 她收拾好心情,继续往前走。 这几日进宫吊唁的人多,宫人们大多候在灵堂听候吩咐。 此刻的偏殿异常安静。 桂嬷嬷迈步上前,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她抬头看了看,这里分明是女宾区,怎么会有男人。 “公主?”桂嬷嬷生怕祁明珠那头出事,赶紧推门进去。 祁明珠卧在矮榻上,肩膀一抽一搭,正哭着呢。 桂嬷嬷刚放下心,抬眼就看到她身旁的太监。 这高大的身形,和宫里的太监也差得太远了。 想起祁明珠之前的那些糊涂事,又知她一向胆大妄为,桂嬷嬷心头先是一惊,然后一凉。 “公主,他是?” 祁明珠朝陆虞使个眼色,“下去吧,笨手笨脚的,要不是浣花突然病了,本宫也不会带你出来碍眼。” “公主息怒,奴才告退。” 陆虞没等桂嬷嬷反应过来,就闪身出了屋子。 祁明珠眼角挂着泪痕,突然起身,冲下去重重扇了桂嬷嬷一巴掌。 桂嬷嬷没站稳,猛地跌倒在地,腰上传来一阵剧痛。 只听头顶传来祁明珠怒不可遏的声音,“贱婢,你是怎么伺候太皇太后的。” “本宫上次进宫探望,她还说已经大有好转,兴许明年春天就能站起来。” “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 桂嬷嬷摔得头晕眼花,听到祁明珠不分青红皂白将太皇太后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刚才对祁明珠存着的心疼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二人都是狠人。 枉费她一心扑在她们身上。 桂嬷嬷跪地高呼,“奴婢冤枉啊,太皇太后白日还和奴婢在院子里做了女工,一切都好好的。” “晚上都是奴婢值夜,可那天,太皇太后说想自己静一静,硬是将奴婢赶到屋外去了。” 桂嬷嬷痛苦地哭出声来。 “太皇太后是知道自己熬不过那一晚了,不想让奴婢看见,才赶走奴婢的呀。” “公主非要说奴婢有罪,奴婢也算不得冤,要是奴婢坚持陪着太皇太后,说不定叫来太医,她就又好能多捱些日子了。” 祁明珠虽然一时脾气上头,急躁了些,可听完桂嬷嬷的哭诉,她忍不住开始后悔。 太皇太后身边最忠心的人就是桂嬷嬷,自己不该疑心她的。 也许正如桂嬷嬷所言,太皇太后当真已到了天寿已尽的时候,谁来了也留不住。 第208章 太恶心了! “没打疼你吧。” 桂嬷嬷何曾见过祁明珠服软,原本冷了的心又回过一丝暖意。 “公主,太皇太后最疼爱您,她一心只盼着您平安顺遂。等太皇太后葬入皇陵,您就求一求陛下,让他准你回封地吧。” 这是太皇太后最大的心愿,桂嬷嬷只管将话带到,至于祁明珠听不听,她是绝不会劝的。 如今太皇太后没了,祁明珠最后的倚仗也没了。 因为她被禁足的事,太皇太后找着太后和皇帝闹了不知多少次,都没个声响。 也许,看在太皇太后薨逝的份上,陛下能对明珠公主生出一丝怜悯,同意这件事呢。 祁明珠的情绪已经过去,理智也回来了一些。 这几个月在京城仿佛黄粱一梦,风风火火地来,凄凄惨惨地去。 除了封地,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本宫知道了,本宫会回去的。” “桂嬷嬷,母后一个人在皇陵,怕是孤单得很,你去给她守陵,就当和她做个伴吧。” “是,奴婢明白,奴婢也是这样打算的。” 到了此刻,太皇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终于和平相处了一会儿。 另一头,陆虞从偏殿出来,好不容易等到明鸢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明鸢看着一身太监打扮的陆虞,稀奇得很。 “天老爷,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陆虞差点就吼出来了。 见明鸢一头雾水看着他,更是气愤。 “已经一个月了,我的解药呢。” “哦,”明鸢恍然大悟,“难怪皇后娘娘让我今夜出宫一趟呢,想必是要给你送去的。” “你怎么进宫了,还这副打扮,被抓住可是要死的。” 陆虞没好气道:“晚上死和现在死有区别吗?” 他简直要气死了。 人命关天的事,怎么眼前这个小丫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告诉你啊,最后一次解药提前送过来,娘娘交代我的事都办好了,就差最后一步。” “你们要是敢耍我,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你们的丑事抖出去。” 明鸢白他一眼。 她不懂,这人怎么这么狂啊,还蠢得要命。 “随你。” 丢下两个字,明鸢头也没回—— 走了。 陆虞怔在原地,他的解药还没要到呢。 可人已经进灵堂了,他这个假太监,如何敢大摇大摆闯进去。 “有种,算你有种!”陆虞只敢小声骂了几句。 经过这次的教训,晚上陆虞再见到明鸢,态度恭敬了许多。 他一咕噜吞下解药,熟悉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 “有劳姑娘了。” “不客气。”明鸢笑了笑,三两下越到了宫墙上。 陆虞心里又忍不住暗骂起来。 以至于,他骂得太认真,都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祁明珠肿着一双眼睛,问道:“陆郎,你大晚上不睡,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一声陆郎,叫得陆虞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可他也感觉得出来,祁明珠今夜对他似乎格外温柔。 就连刚才床第间的缠绵,都没用那些莫名其妙的花样了。 看吧,再横的人,有朝一日失了靠山,也懂得服软。 他转身回道:“公主,我想起你今日这么难受,我心里也不好过,就出来透透气。” 祁明珠捂着胸口,眼眶又红了一圈,“我想好了,等母后入了皇陵,我就请旨回封地。旁的人我一个都不要,只带你走,以后咱们两个在封地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回京城这个伤心地了。” “好,都依你。到时候我也去向陛下请辞,什么文臣武将,都比不得你重要。” 祁明珠心头一暖,眼看着泪水就要滴下来。 陆虞走到祁明珠身边,将她身上的披风拢了拢,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一哭,我的心就跟着碎,刚才在床上没哭够吗?” “还不是你......” 陆虞握住捶向他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刚才不知怎么了,听到你的声音没忍住,力道大了些,弄疼你没有。” 祁明珠脸色一红,扭头啐了一声。 “净胡闹,今天是什么日子,也容得你在我身上放肆?还是在寿安宫,传出去成何体统。” 陆虞暗嘲一声,祁明珠还知道要脸啊,太皇太后还没入土呢,她就在寿安宫与自己颠鸾倒凤。 啧啧,这女人还真是一点儿礼义廉耻都不顾。 他搂着祁明珠胡乱亲了一阵。 “今日我是太监,公主怕是没尝过和太监的滋味吧。” 祁明珠的腿软了,浑身的骨头被抽走了似的,瘫在陆虞怀里。 “难不成你知道太监是怎么弄的?” “光听有什么意思,咱家给公主好好演示一番。” “啊!”祁明珠身体一轻,被陆虞抱着进了寝殿。 蹲在树上的明鸢捂着胸口假装呕了一声。 “太恶心了。” “娘娘,实在太恶心了。”明鸢边说边摇头。 “太皇太后尸骨未寒,明珠公主怎么能在寿安宫做出这种事呢?” “简直是伤风败俗,丢人至极。” 许灼华拉住明鸢的手,笑道:“好了好了,再转下去,我的头都要被你转晕了。” “你整日翻墙跳树的,不累吗?快坐着歇会儿。” 明鸢认真想了想:“娘娘不说,奴婢倒没注意,自从入宫以后,练功的机会少了,似乎功力比以前差了些。” 许灼华:“是啊,等明年开春,我也该跟着你一起练起来了。” 她心里虽一心为小公主考虑,但她能等,祁赫苍却未必等得住。 生男生女由不得她,可绝不能被别人先生出来。 她收回思绪,“明鸢,不如你搬去西配殿后面的小院儿住吧,那里有块空地,你早起练功也方便,以后我身子调养好了,也跟着你一块儿。” “是,多谢娘娘。” 得了恩典,明鸢待不住了,高兴得一溜烟儿就跑去看她的扬地去了。 如兰笑道:“别看明鸢做事的时候滴水不漏,私底下也还是小孩心性。” 许灼华:“才十五岁,可不是小孩儿吗?” “她一个人住在小院里,你没事过去转转,有什么要添置的,你看着办就行。” 如兰回道:“即便娘娘不说,奴婢也会去的。” 明鸢是孤儿,一出生就被扔了。 幸好扔在在官道上,大长公主正好路过,让人救了她。 如兰是打心底里心疼这个小妹妹。 如棠推开门,禀道:“娘娘,陛下过来了。” 话音刚落,祁赫苍就走了进来。 第209章 举报 “外面下雪了?” “走到一半开始下的。” “陛下怎么没乘龙撵过来?更深夜重,湿气重的很,陛下要保重身体才是。” 祁赫苍端起桌上留下一半的茶水,猛喝了几口。 问道:“珊珊呢,已经睡了吗?” 许灼华脸色一变,将手里的大氅丢到椅子上,自己坐到窗前的矮凳上去了。 “陛下怎么回事,几日都没来了,一来就问珊珊。” “怎么?臣妾在您眼里是透明的,您看不见么?” 祁赫苍身形一顿,将茶杯放在桌上,笑出声来。 他是真的高兴。 自从有了小公主,他担心许灼华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一直不太敢在坤宁宫留宿。 许灼华呢,许是有了孩子,多少有些顾不上他。 他也是心里憋屈难受,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这下好了,原来许灼华也想着他呢。 “桃桃这是......吃醋了?” “哼。”许灼华转到一边。 她怎么会吃醋,跟自己女儿,有什么好计较的。 只是,她也是这几日才发现,自从入了宫,似乎自己越来越适应皇后的角色了。 凡事体贴大度,贤惠端庄,就连对祁赫苍都有些公事公办起来。 差点忘了,这样的女人,皇帝身边可不会缺。 许灼华嘟囔道:“陛下自己说说,自从臣妾生下公主,您是不是来坤宁宫的日子就少了,大多数时候坐坐就走,也......也不肯跟臣妾亲近。” “陛下莫不是......变心了。”最后几个字,委屈中透着几分担忧。 祁赫苍心中更加涌起欣喜,走到她身边,抬手搭在她肩头,柔声哄道: “皇后这样说,朕可就要叫冤枉了。” “朕是怕伤到你的身子,才不敢和你走太近。” “又看你平日照顾公主辛苦,也不敢在你这里久留,就怕让你多花了心思和精力。” “这段时间,你晕倒了好几次,朕心疼你,哪舍得......哪敢再让你受累。” 许灼华抬眸,眼底水色盈盈,像是藏了万千委屈,“陛下说的是真话?没骗我?” “这就对了嘛,”祁赫苍捏了捏莹润粉白的脸庞,“私下和朕说话,就别老是一口一个臣妾了,听着让人累。” “不过,今日不行。现在毕竟是在太皇太后丧期,有些规矩不得不顾,今夜在你这儿歇着,旁的事......” 许灼华脸颊一红,“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陛下将我想成什么了,真当我是个......” 色鬼不成。 祁赫苍本就是故意逗她的,看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实在可爱的紧。 他一把抱起许灼华,走到贵妃榻上躺下。 “有些事行不得,有些事,还是可以浅尝辄止的。” “免得桃桃总说朕冷落......” ...... 太皇太后在宫中停灵七日,选在腊月十五启程去皇陵下葬。 依照惯例,文武百官皆要从宫中一直送出定安门。 这一日,雪下得极大。 刚清扫完的宫道没一会儿就又铺上一层薄雪。 等在大殿内的朝臣冻得受不住,各自挤在一团取暖。 也不知是谁开了个头,议论的人逐渐多起来。 “哎呀,钦天监选的日子怕是不大好啊,怎么还没出宫,就天降大雪,不是什么好兆头吧。” 他们肯定是不敢直言对太皇太后的不满,只好怪到了钦天监头上。 恰好,一旁就是钦天监的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一切自有天意,这都是老天爷的指示,难不成你还敢违抗天命不成。” 旁人啧了一声,“大雪行路,确实磨造人。” “我可听说,以前有人在雪天抬棺,结果路太滑,棺木倾倒,人都从里头摔出来了。” “真的?这可不吉利啊。” “你看现在不仅下雪,还刮风,阴风阵阵,嘶,怪吓人的。” “慎言,传到上头,你脖子上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声音顿时小了不少。 “诶,按时辰,是不是到出发的时候了,怎么陛下还没发令呢?” “要是误了时辰,是不是就不准了?” 这话,正是问的刚才那位钦天监的人。 他现在心里也纳闷呢,原本冻得冷冰冰的身子,竟急出了汗。 都快过一炷香的时间了,再不出发,赶不上入陵的吉时,可就麻烦了。 眼看着风雪愈大,路上怕是不好走,更耽误时间。 难道,真是天意使然,存心和太皇太后过不去? 太极殿。 “一派胡言。” 一座铜虎镇纸硬生生砸在陆虞肩上,疼得他顿时冒了一头冷汗。 他顾不得肩头剧痛,俯身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这么大的事臣绝不敢有一丝隐瞒,更不敢添油加醋多说一个字,这都是明珠公主的原话。” 祁赫苍沉郁着一张脸,纹丝不动坐在书桌前。 看着投在地上的人影,陆虞感受到阵阵威慑压在他肩头,更疼了。 他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富贵险中求,只要扛过去就好了。 之前陆宛宁还在的时候就告诉过他,皇帝和明珠公主不合。 现在自己将明珠公主的把柄递到皇帝手上,他不信皇帝会不用。 半晌,才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问话:“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此事?” 陆虞心头一喜,“公主昨日伤心过度,特招臣前去说话,当时屋里只有臣一人,臣保证,这世上再也没有另一个人知道。” 祁赫苍抬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德喜立刻抬起眼皮,冷声道:“明珠公主行事素来没有章法,她说的话也未必是真的,就如陆大人所言,公主悲伤过了头,兴许连自己胡言乱语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话,没根没据的,怎么能信呢。” “陆大人也真是的,就这么跑到御前来,有失稳妥啊。” 陆虞垂着头,死死瞪了一眼。 这个死阉狗,陛下还没发话呢,轮得到他说话。 骂归骂,嘴上却不敢有半分失敬。 陆虞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陛下,臣有物证。” “这是尽玄那个奸夫送给太皇太后的定情信物,这上面有尽玄的名字,背后还有太皇太后的闺名。” 第210章 压下真相 这是一枚观音佛像,观音坐在莲花宝座上,陆虞说的名字就刻在莲花底座上。 尽玄。 陆莲儿。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祁赫苍心底炸裂开来。 愤怒、屈辱、震惊、恐惧...... 一时之间,铺天盖地袭来,整他整个人压制在强烈的不安之中。 陆虞的话,其实并不足以让他相信这件太过荒唐的事。 可这块玉佩,成了压死他最后一丝幻想的稻草。 他情不自禁联想到往日种种,早产的祁明珠,太皇太后对佛教异常的痴迷,尽玄和皇室的紧密接触......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隐约指向了那个答案。 先帝临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太后。 她还想将先帝的死推到许灼华身上。 这里面会不会有隐情。 还有,太皇太后离开的时候,最后提到的人就是尽玄。 他们竟然敢当着他的面...... 祁赫苍眼底的阴翳逐渐汇聚。 德喜隐约察觉到,屋子里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沉重和宁静。 他悄悄抬脚,往暗影里退了半步。 陆虞也忍不住抬眼偷偷看了一眼,见祁赫苍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心里一时也没底了。 试探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将明珠公主叫过来,臣可以和她当面对质。” 祁赫苍依旧没理他。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德喜叫到跟前。 一番低语后,德喜走到陆虞跟前。 “陆大人,今日是太皇太后下葬的日子,有什么事等过了今日再说。” “来人,送陆大人去歇着。” 陆虞心头一喜。 看来,自己的举报起效了,皇帝定然相信自己所言。 他忍住兴奋,拜谢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两名侍卫入内,一左一右夹着陆虞出了殿。 德喜转身想扶祁赫苍起来,祁赫苍将他挡开,“立刻派人去查,陆虞在祁明珠身边跟了多久,还有,从昨日到今日,他接触过谁,都要查得一清二楚。” 这个秘密,世上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知道。 流言可畏,并不在于其能误导他人,而是容易被有心人另起文章。 如果祁明珠是太皇太后和他人通奸所生,那先帝呢,会不会也是...... 祁赫苍立刻打断这个想法。 虽然他并不认为太皇太后刚入宫就能有那个胆量,但旁人总会问起,万一呢。 就这万分之一,就足以掀起巨浪,甚至倾覆皇权。 “陛下,”德喜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要将明珠公主也尽快软禁起来。” “陆虞,还要留他的命吗?” 祁赫苍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如何善后。 “陆虞先关着,任何人不得探视。至于祁明珠,先让她将太皇太后的棺椁送出宫,然后继续关在原处。” “是,奴才这就去办。” 祁赫苍的处事原则,就是一切都要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不知不觉处理掉。 德喜前脚刚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物件掷地的声音。 这件事,如何让皇帝不怒不恼呢。 皇帝是先皇亲自教导长大的,先皇生前顾着孝顺的名头,对太皇太后百依百顺。 更对这个遗腹子的妹妹,百般呵护。 哎,到头来,竟是一扬彻头彻尾的骗局。 德喜不得不承认,太皇太后胆子真是大呀,一举骗过了三位帝王。 她倒是风光荣耀过完了一生,皇室所承受的羞辱却永远得不到解脱。 换做谁,也是天大的憋屈。 ...... “陛下驾到。” 大殿内,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跪下行礼。 “平身。”祁赫苍的声音四平八稳,丝毫听不出一丝情绪。 太后微皱眉,小声问道:“时辰都快过了,皇帝忙什么去了?” 私人恩怨暂且不提,在这种大扬合,这么多人等着皇帝,差点连太皇太后入皇陵的时辰都耽误了,太后难免生出担心。 先帝以孝受百姓称赞,大乾更是以孝治天下,就差临门一脚就能将太皇太后送出宫了,怎可出这种纰漏。 祁赫苍走到太后身前,拱手道:“边境传来战报,儿臣急着处置,这才耽搁了。” 太后松了一口气,语气缓和道:“国事为重,想必太皇太后在天之灵也不会计较的。” 她扫了一眼底下的人,只要皇帝能找理由将此事圆过去,她自然不会追究。 “那行吧,既然陛下到了,就下令出发吧。” 太后话音刚落,礼部尚书看了一眼皇帝的眼色,立即安排下去。 许灼华站在太后身旁,看着祁赫苍跟个没事人儿似的,立刻明白了他的取舍。 和皇室名誉比起来,和祁氏江山比起来,太皇太后祸乱宫闱也算不得大事了。 至于祁明珠,他回头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处理掉。 明鸢上前扶住许灼华,低声唤了一声,“娘娘......” 许灼华拍拍她的手,回道:“按计划行事。” 她早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去找祁赫苍要个公道。 他是皇帝,是臣子的君主,是百姓的天子,只在有限的时候,他才是她的夫君。 许灼华执掌过商业帝国,也统摄过六宫,她深知身在高位,却也有身不由己之时。 许灼华并不会因此感到委屈和愤懑,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让计划按预想的进行。 众人将太皇太后的棺椁送至定安门。 风雪越发猛烈,从四面八方吹来,祁赫苍肩头落下厚厚一层雪花。 “皇帝,回吧。” 太后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也已经足够显示皇帝对太皇太后的不舍,这才开口提醒。 祁赫苍颇为沉重转过身,见太后眼眶通红,眼角还留着一滴清泪。 他立刻上前扶住,关心道:“母后节哀。” 太后颇为悲痛哭出一声,“皇帝啊,从今以后,哀家再也不能叫一声母后了,你也没有皇祖母了。” 祁赫苍眼角微红,颤抖道:“皇祖母能和父皇在天上相聚,一定会庇佑我大乾风调雨顺,繁荣昌盛的。” 众人立即会意,跪地应和道:“陛下圣明,天佑大乾。” 隔着厚实的狐裘,许灼华都能感受到地面的寒意附着在膝盖上。 她不得不佩服,祁赫苍母子的演技还真是...... 专业级别的。 特别是祁赫苍,心里肯定恨得要死,还得装出一副祖孙情深的模样。 这样的人不成功,挺难。 许灼华抬头朝身侧的明鸢眨眨眼。 身子软软一倒,就听到明鸢的惊呼。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皇后!”太后和皇帝的声音齐齐在她耳边响起。 第211章 流言四起 “传太医去马车。” 一路上,马车明显加速,颠得许灼华腰都快散架了,又不得不装作昏迷的状态。 徐太医在一旁紧张道:“恕臣医术浅薄,实在无法确定娘娘眩晕之症如何得来。” 另有太医院的两位太医也赶紧垂头请罪。 祁赫苍本就因为太皇太后的事,心底压着怒气。 此刻见许灼华双目紧锁,毫无知觉,更觉诸事不顺。 他重重一拳,捶在小桌上,低吼道:“一群庸医。” “皇后的病拖了这么久,药一碗不落的喝,竟一点儿起色都没有,朕养着你们有何用?” “陛下息怒。” “滚!” 几个太医一脸菜色从车上滚下来。 有人贴近徐太医,问道:“徐太医,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刚才摸着娘娘的脉象,很是正常,怎么会莫名其妙总是晕倒呢?” 徐太医捋着长须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娘娘的身子一直是我调理的,她生产之后确实有过体虚之症,但早就已经调好了,按道理不该是这种状况才对。” “医术不能解的问题,还能是什么呢?” 另一人垂眸想了想。 “会不会是娘娘冲撞到什么了?” “我听说,娘娘小时候就在寿安宫中过魔怔,躺了好久才醒过来的。” “入宫以后,娘娘第一次晕倒就在寿安宫,今日正好是给太皇太后送行又晕了,会不会是娘娘和太皇太后八字相克呀。” 徐太医厉声喝道:“咱们是医者,怎么能信那些歪门邪道呢。” “这种话以后就别乱提了,传到陛下耳中,你还想不想在太医院待了。” “是是是,是我多嘴。” 回宫以后,祁赫苍吩咐如兰和如棠照顾好许灼华,就匆匆离去。 许灼华一骨碌翻坐起来。 祁赫苍一定是去处置祁明珠了。 “明鸢。” “娘娘,奴婢在。” “消息放出去了吗?” “都办好了,想必这会儿德喜公公已经听到这个消息了。” 德喜才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皇帝在问,“人怎么还没带过来?” “陛下,”德喜赶紧小跑进去,“明珠公主已经安置在偏殿了。” 祁赫苍立即起身,准备过去。 “陛下,”德喜上前半步,疾言道:“奴才刚才听到一个消息,和明珠公主有关。” 祁赫苍脚步一顿,沉声道:“说。” “宫里起了谣言,说明珠公主是太后和奸夫所生,并非皇室骨血。” 祁赫苍眉头一拧。 他原想在祁明珠那里亲自核实清楚,不声不响将她处理掉的。 没想到,这个消息竟然已经传出去了。 他在屋里踱了几步,开口道:“立刻传旨下去,对陆虞严加审问,无论生死,必定要将消息来源弄清楚。” “是,那明珠公主呢?” 德喜知道,皇帝留着祁明珠的命,无非是要亲自问清楚事情真相。 一旦问完,明珠公主要么染疾暴毙,要么悲痛自戕随太皇太后而去。 总之,定是活不了的。 可眼下谣言进了宫,可想而知民间已是什么样的情形。 这种情况,皇帝再私下处死祁明珠,就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祁赫苍后退几步,半靠在桌沿边,拧眉沉思。 只要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流言而已。 他现在不仅不能动祁明珠,还得以礼相待,将她当做真正的公主一样捧起来。 待时日一长,流言消弭,他再动手,也不晚。 流言会是祁明珠散播的吗? 她知道陆虞进宫告密,所以不得不出此计策。 置之死地而后生。 对这个想法,祁赫苍自己也不是很相信,祁明珠不像是有这种胆量和脑子的人。 “陛下,丞相大人候在殿外,请旨求见。” 祁赫苍捏了捏额角。 想必朝臣也已经知道消息了。 “传。” 丞相行过礼,直接问起了明珠公主的事。 “陛下,如今宫外传得沸沸扬扬,您可听说了?” “朕知道此事,宫里也已经传开了,朕正想传丞相入宫商议。”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丞相摇着花白的胡子,难得露出惊恐的表情。 “不知宫里是如何传的,臣听底下人说,民间不仅传言明珠公主出身不正,就连先帝的出身,也有人质疑。” “陛下,这......迟早牵连到您身上,咱们不得不早做打算。” 丞相说得很委婉,既然都已经说到先帝身上了,肯定祁赫苍的也脱不了干系。 天授君权,最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但凡血脉不正,都没有资格坐在帝位上。 丞相垂眸静思片刻,鼓起勇气试探道:“陛下可知,明珠公主的身世,是否真如传言一般?” 在丞相面前,祁赫苍不打算隐瞒。 丞相辅佐先帝,也曾教导于他,勤恳尽忠几十年,他的忠心毋庸置疑。 祁赫苍沉声道:“还没有直接的证据,朕已经派人去抓捕尽玄了,到时候得了他的口供,真相自然大白。” “陛下思虑周全。” 丞相:“万一,臣说万一,此事是真的,陛下想要如何处置。” 这事儿,麻烦啊。 虽说朝中的几个王爷都已早早遣去封地,可保不准背后有人借机煽风点火,意图谋乱。 最怕的,就是师出有名。 “丞相,你觉得呢?”祁赫苍反问。 丞相在朝中数十年,论经验,确在祁赫苍之上。 丞相沉思片刻,答道:“至少有一点,臣很肯定,先帝和陛下的血脉不容置疑。太皇太后生下先帝之时还只是位份低微的采女,以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接触外男,就谈不上和他人有染了。” 突然,外头有宫人回禀,“丞相,您要的东西找到了。” “快拿进来。”宫人将一本泛黄的册子送到丞相手上。 丞相翻看过后,露出笑意,“陛下,这是当年的起居注,太皇太后侍寝、有孕、生产的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切严丝合缝,这足以说明,先帝确实乃天子血脉。” 祁赫苍点点头,“还是丞相心细,有这个东西,皇室和朝堂就乱不起来。” “只是民间传言,总得想办法压下去。” “陛下是想保住明珠公主?” “朕只是想保住皇室声誉,这么大的丑事,若真让人落实了,岂不是让先帝在天之灵都不得安稳。” 丞相也很焦虑,“是啊,咱们倒是明白真相,可百姓未必。” “但无论怎么做,善后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祁赫苍也满是担忧,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丞相今日就留在宫里吧,等尽玄那边呈上笔录,再做最后决定。” 一切突破都在尽玄那里。 若是没有审出别的事,祁赫苍依旧会选择将此事压下去。 若是有,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第212章 命格相冲 许灼华已经得知丞相调取起居注的事了。 她自己也说不准,光靠这个东西,祁赫苍会不会仍旧选择隐瞒此事,将太皇太后通奸的事彻底掩下。 毕竟,民间传言闹得再厉害,百姓也不会真因为坐在帝位上的人血脉有疑就揭竿起义。 祁赫苍执政期间,清减赋税,惩治贪官,改善民生...... 做的都是利国利民之事,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相当不错。 老百姓又不是傻的,他们只想要一个为民为国的好皇帝,至于皇帝姓谁名谁,是谁的种,他们根本不关心。 一直等到华灯初上,尽玄都未被捕到案。 祁赫苍咬牙道:“加派人手,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找出来。” 这件事一刻没有拿到实证,一刻没有百分百确定,祁赫苍就一刻动不得。 “陛下,”德喜轻声走进来,禀道:“皇后娘娘来了。” 祁赫苍想了想,本不想让许灼华掺和进来,可一想到她上午才晕倒,担心她在外面久站不适,便传她进来了。 “臣妾参见陛下。” “皇后快坐吧。” 许灼华在一旁的矮榻坐下,安安静静并未多言。 祁赫苍撩袍起身,问她:“好些了吗?有什么事派人来说一声就行,何必自己冒着风雪过来。” 他终是忍不下心,走到她身边坐下,“你放心吧, 朕已经派人去寻名医了,你的病很快就能好的。” 许灼华摇摇头,“陛下,臣妾过来,是有要事相报。” “刚才,东宫婢女红缨求见臣妾,说她在一处禅院,撞见过明珠公主和尽玄,还听到他们谈话。” 许灼华抬手覆在祁赫苍手背上,似有抚慰之意。 “陛下,明珠公主确实是太皇太后和尽玄所生,不仅如此,尽玄还曾透露,先帝之死也和此事有关。” 祁赫苍心底压抑整日的愤懑和猜疑,被最后半句话点燃。 他可以忍受太皇太后不忠,也可以容得下祁明珠苟活在世上,可若是牵扯先帝,他只恨不得将那二人挫骨扬灰! 即便心中已是怒火肆虐,祁赫苍面上还算平静,只有手背绷起的青筋在许灼华手掌下不安滚动。 “那个婢女人呢? “就在殿外。” “传她进来。” 红缨的说辞和许灼华不相左右。 祁赫苍叫来暗卫,深夜的黑幕中,十几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赶往禅院。 不过一个时辰,禅院那边得来的口供就摆在了祁赫苍桌上。 祁明珠和尽玄果然在那里私下见过面。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士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丞相跪地叩首,语重心长劝诫道:“明珠公主的身世虽已无可置疑,可先帝之死,尚无证据,只是那婢女一人之言,未必可信。” “不如......” 丞相当然知道皇帝查实真相以后,巴不得将那一家罪人千刀万剐。 可若是能将此事压下来,便可少了许多风险。 祁赫苍摆摆手,“丞相以为朕处置陆莲儿和祁明珠只为泄愤吗?” 丞相抬眼对上祁赫苍的目光。 恍然大悟。 “陛下圣明。” “咱们大可放出话去,陆莲儿祸乱宫闱之事被先帝察觉,先帝不惜大义灭亲,陆莲儿趁先帝病重下手谋害。” “如此一来,自然就不会再有人疑心先帝的血统了。” 毕竟,若是先帝身世有疑,他只会选择和太皇太后一起,将此事掩盖过去。 丞相松了一口气。 如此,无论是对朝堂还是对民间,这件事就算能圆过去了。 祁赫苍心里,却是不痛快的。 说来说去,许多事都只是推测,唯一的人证也只是东宫的一个小宫婢。 既然要将太皇太后和尽玄的罪名落实,还是得有切切实实的证据才好,得将那二人永远钉在耻辱柱上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轰隆。” 伴随着窗户上闪烁的白光,遥远的天际传来几声震天雷响。 祁赫苍开口道,“夜深了,丞相下去歇着吧。” “是,臣告退。” 丞相走出书房,抬头望向不远处被闪电照亮的云层。 心里纳闷,怎么冬日也有这种天象。 想来,是太皇太后惹老天不满了吧。 他摇摇头,才抬脚往前走几步,就迎面遇到一名太监。 太监脚步匆匆,神色慌张,连丞相在面前都没注意到。 “陛下,寿安宫被雷击中,走水了。” 祁赫苍手心一握,不悦道:“传旨下去,命火班全力救火,再调御林军前往寿安宫待命。” “是。” 丞相听到里面的谈话,转身回去。 “陛下,此事......怕是天谴啊。” 祁赫苍沉吟了一会儿,吩咐德喜,“立刻传钦天监监正入宫。” 他和丞相都不约而同担心,陆氏的罪孽会连累国运。 这一夜,寿安宫的火一直烧到晨曦微光,才堪堪落幕。 而太极殿,也点了整夜的灯火。 钦天监监正孙舟从观星台赶过来,神色沉重。 “陛下,臣已得出卦象。” “说。” 孙舟迟疑了几分。 见祁赫苍扫过一眼,才回道:“臣得出的卦象恐对太皇太后不敬,还请陛下恕罪。” “既是天意,和你有什么关系,如实说来。” 孙舟虽已听到明珠公主的传言,但真相如何,皇帝的意向如何,他一概不知。 得了皇帝宽恕,他才敢开口。 “当初钦天监为太皇太后下葬选定的吉时,无论是送殡还是关闭陵墓时,都突遇风雪侵扰。” “这并非钦天监失职,实在是天象突变,与之前的预测截然不同。” “臣刚才用简仪观测星象,发现映射太皇太后的泰阶上星竟然移位至下阶。” 丞相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孙大人说结论便是,我与陛下又不懂星象,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是是是,”孙舟继续说道:“这就是说,太皇太后的命相和皇室相克,也有可能,太皇太后的命格压不住皇陵风水,以致反噬。” “这说明......说明太皇太后原就不配位列皇室之位。” 丞相着急问道:“若她和皇室相克,会对陛下有什么影响?” 孙舟拱手道:“太皇太后的命格无法影响陛下,只会对后宫之人有影响。轻则相抗身体衰弱,重则暴毙而亡。” “后宫各位娘娘的生辰八字,钦天监都有收纳,一番对比下来,太皇太后正和皇后娘娘相冲,乃大凶之兆啊。” 难怪。 祁赫苍心里暗想,每次皇后和太皇太后接触都会出事。 原来是太皇太后和皇后相克。 “好,朕知道了。” 反正都要除掉太皇太后,一旦定罪,她必定是要迁出皇陵,逐出玉蹀的。 到时候,皇后就安全了。 丞相看孙舟没有告退的意思,瞥他道:“孙大人还有话?一起说完不行吗?” “是,丞相。” 孙舟继续说道:“臣在对比后宫嫔妃的生辰八字时,发现端嫔娘娘的命格也和皇后娘娘相冲。” “若是想规避此风险,端嫔娘娘需迁宫至皇宫东北角,才能避开对皇后娘娘的干扰。” 孙舟暗自吞了一口唾沫。 说了一大堆话,兜兜转转,最后这句才是他最重要的一句话。 只希望陛下能听进去吧,他也能对皇后交差了。 第213章 谢谢你 “德喜,你看看那边有哪处宫殿适合入住,今日就打理出来。” 丞相提了一口气在心上。 端嫔乃世家嫡女,甚至算得上京城世家女中的翘楚,她在民间又颇有好名,之前一直被禁足,已经有所不妥。 现在皇帝又要将她送去偏远之处。 丞相忍不住劝道:“陛下,端嫔也没做什么错事,陛下此举,怕是要惹出非议啊。” 祁赫苍冷哼一声,“错事?她的命格和皇后相冲,这就是错事。” “皇后母仪天下,不容他人侵犯,若是皇后出了事,那群嚼舌根的言官能负责吗?” 祁赫苍的态度很坚决,丞相只好闭上嘴巴。 这种事毕竟是皇帝的家事,他亲近谁疏远谁,只要不被妖妃所惑,扰乱朝政,朝臣顶多私下抱怨几句。 更何况,帝后躞蹀情深,这不正是他们最想看到的吗。 丞相自知多说无用,叹了一口气,退到一边。 祁赫苍发话,“德喜,赶紧去办。” 此刻,他沉重的心终于松动了几分。 皇后的病有了着落,算是今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丞相怎么还没走?” 祁赫苍一回头,发现丞相立在门口。 他这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丞相什么时候回来的。 丞相拱手道:“回禀陛下,反正天都亮了,等寿安宫那边传来消息,臣再走吧。” 看着丞相满脸疲惫,祁赫苍心中顿觉不忍。 已是花甲之人,如何和自己的精力可比。 他的语气放缓了些,“丞相去暖阁歇一会儿,朕也乏了,在矮榻上躺一躺,有了消息立刻派人告诉你。” “是,谢陛下恩典。” 等丞相离开,祁赫苍和衣半躺在矮榻上。 眼睛闭着,心却静不下来。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 为什么,太皇太后会和尽玄勾连在一起。 因为寂寞,还是想寻求刺激。 偌大的后宫,只有她一个人越界吗? 祁赫苍在宫里长大,当然明白不受宠的嫔妃是什么处境。 身为帝王,自小就被教导喜怒皆不可外露,不可被人察觉揣测。 可人天生就有喜怒,就懂远近亲疏。 就算被规劝雨露均沾,沾是沾了,那也是尽量挑自己喜欢的沾。 像那些出身不好,又没什么长处的女子,就算生得花容月貌,光凭一副空脑子,想在宫里站稳脚跟,也并非易事。 不知怎么,祁赫苍想到了自己后宫里的嫔妃。 她们刚来东宫的时候,就像春日刚开的花儿。 一个个盼着祁赫苍能闻一闻,看一看,最好能摘下来细细尝一尝。 可祁赫苍眼里心里,都只有那朵开的最艳的牡丹。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赫苍猛地睁开眼。 刚才躺着,竟然睡着了。 “陛下醒了。”许灼华端过来一杯热茶,直接送到祁赫苍唇边。 他就着许灼华的手喝了几口,只觉得困顿的脑子清醒不少。 许灼华拿干净的棉巾过了热水,替祁赫苍擦脸。 一边抱怨道:“陛下是觉得自己年轻,就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吗?” “熬夜便罢了,这么整宿不睡,可知道有多伤身体。” 祁赫苍抬手搭在额头上,叹了一口气。 嘴角不自觉生出一道上扬的弧线。 忙碌繁琐的朝事压在他身上,睁眼闭眼都是批不完的奏折,听不完的谏言。 只有在许灼华相伴的时候,他才会松懈一二。 许灼华继续念叨:“陛下快洗漱吧,臣妾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您喜欢的吃食,听说昨日您就没吃什么东西,臣妾一定要盯着您,免得您又糊弄自己。” 祁赫苍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顺势将许灼华抱在怀里。 “皇后用过早膳没有,陪朕一起。” “好。” “今日就留在太极殿,陪陪朕吧。” 许灼华一怔,依旧答了好。 祁赫苍处理政事的时候,一向不喜欢身边有人,就算德喜,也时常在门外候着。 “桃桃。”祁赫苍的嗓音突然低沉下来,下巴搁在许灼华肩头,迟迟没有再说话。 身为君王,他肩上扛的是天下,是整个大乾的将来。 可身为一个人,他有七情六欲,也会爱恨嗔痴。 此刻,祁赫苍被一股莫名的悲伤所笼罩。 他极少有这种被情绪左右的时候。 看到许灼华,他忍不住想起了太后,想起了先帝。 不知先帝有没有一日,也曾像现在的自己,被身边人嗔怪,数落,抱怨。 这是寻常夫妻之间再平常不过的相处方式。 在帝王之家,却是遥不可及的奢侈。 “桃桃,谢谢你。” 许灼华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 柔声道:“陛下怎么了,跟臣妾这么客气做什么?” 祁赫苍发出一声闷笑,“对,朕太客气了,以后朕可不会跟你见外。” “你答应朕,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怕朕,不要骗朕,好不好?” 这是许灼华第一次在祁赫苍身上,感受到了他的恐惧和无助。 天子也是人。 越孤独的人,越渴望有人走近他的内心。 当年,他不顾一切护在陆宛宁身前,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捍卫。 此时此刻,许灼华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没有办法对着一个将真心托付在自己身上的人,说出拒绝的话。 当然,她也不敢。 “我知道了,我是你的妻子,自然是要和你永远站在一处的。” “我会陪着你,我的快乐,会和你分享,你的忧虑,也可以找我倾诉。” “我不要和你相敬如宾过一辈子,只盼着,你能爱我疼我,永远将我当做妻子,而不只是皇后。” 祁赫苍的心渐渐软下来。 他坚信,有许灼华在,那些欺瞒和背叛,绝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等两人用过早膳,德喜才进门回禀寿安宫的事。 “陛下,寿安宫的火已经彻底熄灭了,除了房屋和屋里的物件有损毁,没有人员伤亡。” “嗯,”祁赫苍点头,“让内务府登记造册吧,至于破损的房屋可以等到年后再行修缮。” 德喜回道:“奴才去寿安宫看过,宫殿都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断壁残垣,若是修缮,怕是花费不菲。” 祁赫苍看了一眼许灼华,意思是让她拿主意。 第214章 赢得痛快 “既然寿安宫已经没人住了,倒不如彻底拆了,将一旁的御花园扩建过来,既不影响美观,又能省钱。” 许灼华猜想,祁赫苍那么恨太皇太后,必定是不想在看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存留的。 果然,祁赫苍想都没想,说道:“行,那就依皇后的意思办。” 德喜双手呈上一个黄布包着的东西。 “陛下,这是佛堂观音座下压着的东西,那边火势较小,又有玉佛遮挡,这才保全下来。” 祁赫苍略带疑惑将东西接到手里。 掀开黄布,里面是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信纸。 “罪人陆氏,出身定江,十五岁入宫,封为采女。入宫三年,终得圣恩,次年诞下皇子,封为美人。皇儿聪慧,得贵妃钟爱,赐予贵妃为子,妾晋位为婕妤。此后经年,妾长居少城殿,日夜思念皇儿却不可见。妾心灰意冷,几欲轻生,偶遇尽玄入宫祈福,得大师开导,终生出生志。 尽玄大事才思敏捷,豁达通透,妾甘愿沉沦,与之共赴巫山。明珠实乃妾与尽玄之爱女,其聪慧可爱,孝顺纯善,是妾余生唯一的支撑和念想。 妾自知犯下祸乱宫闱之罪,有负圣恩,死后必定堕入地狱,受尽煎熬。可妾从未后悔,唯有和尽玄相处之时,才是妾最为开怀的日子。若有报应,妾甘愿一力承担,只望圣上宽恕妾。 至于皇儿,妾因一时惊慌,失手害他性命,绝非本意。妾对皇儿有生恩,一命抵一命,妾自认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祁赫苍眼底洇红,极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一句问心无愧!” 德喜刚才扫过一眼其中的内容,自然知晓祁赫苍此刻的愤怒。 幸好,有皇后在。 要是只有他一人,该如何面对皇帝的怒火啊。 祁赫苍平复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请丞相立刻过来议事。” 许灼华假装不知信上的内容,满脸疑惑,起身抚着祁赫苍的背,柔声道:“陛下千万不要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自己看。” 祁赫苍将信纸递到身后,许灼华接过以后,快速扫过一眼,捂嘴惊呼。 “这?!” “实在没想到,太皇太后......陆氏如此不知廉耻,毫无悔过之心。” “竟还胆大妄为,对父皇下手,犯下弥天大错。” 祁赫苍紧紧握住拳头,手背青筋显露,显然已经忍到极致。 “陆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传旨下去,太皇太后祸乱宫闱,谋害先帝,即日起褫夺谥号,迁出皇陵。陆氏一族无论有无官职封号,贬为庶民,流放崖州,永世不得参政,不得回京。”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祁赫苍也无需再犹豫了。 许灼华开口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明珠公主,她虽是陆氏和尽玄的野种,毕竟也和先帝一母同胞,更是陛下的姑......” 许灼华不提还好,一提到祁明珠身上和他流着一样的血,祁赫苍就倍感羞辱。 他立即下令,“德喜,你亲自去找祁明珠,赐鸩酒。” “是,奴才领命。” 德喜往外走,正好遇到丞相赶来。 丞相脚步匆忙,他在外面已经听到祁赫苍的旨意了。 “陛下,到底发生何事了?” 许灼华将信纸递给他,“这是太皇太后留下的罪己书,若非她骤然离世,怕是咱们都没有机会看到。” 祁赫苍嘲讽道:“陆氏将这封信放在观音座下,还指望上天能宽宥她的罪行,竟敢说自己无辜,实在可恨。” 丞相匆匆扫过一眼。 只觉脑袋骤然眩晕,险些站不住。 “荒唐至极!胆大至极!” 待想起祁赫苍刚才的旨意,感叹道,“陛下仁厚,便是诛陆氏九族都不为过啊。” 眼下大乾四海升平,这种屠戮之事便显得太过残暴了。 祁赫苍理智,到了此刻,还能克制自己。 丞相已是老泪纵横。 陆贼可恨,竟敢谋害先帝。 他捶手顿足,只恨自己没看清陆贼面目,害先帝早逝。 外头有人进来请示,“陛下,陆氏迁出皇陵以后,如何处置。” 祁赫苍咬牙说出一句话,“曝尸荒野,挫骨扬灰。” 尽玄被捕的消息是在大年初五传进宫的。 陆成风尘仆仆赶回来,求一个旨意。 “陛下,尽玄关押在天牢,这是口供,请陛下过目。” 祁赫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 翻开口供,仔细看起来。 少顷,他嗤笑一声,“他和陆氏还真是一对,连口供都说得一致。” 据尽玄所言,先帝的死确实和太皇太后有关,但他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祁赫苍想起陆氏留下的忏悔信,里面写的是“一时惊慌”。 陆氏还能惊慌什么呢,在佛祖面前,都不敢吐露真事。 可见她心里还存着保全陆氏一族的心思。 “陆成,”祁赫苍抬起一根手指,将陆成唤到面前来,“你跟着陆氏一族去崖州,朕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陆氏的消息。” 陆成须臾之间,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是,臣明白怎么做。” 陆成又回道:“先前陛下让严审的那个人,臣还未动刑,他就吓死了。臣失职,未能在他身上得到有用的消息。” 祁赫苍摆摆手,“无妨,他已经不重要了,丢去乱葬岗就是。” 陆氏一族的命运,因陆莲儿乘风而上,也因陆莲儿,隐入尘埃。 数月之后,一条不起眼的消息送入坤宁宫。 琼州海峡遭遇台风侵袭,一艘渡船未能及时靠岸,在海中倾覆,无人生还。 许灼华将字条丢进炭盆中。 她就知道,和祁赫苍作对,就算一时侥幸保住性命,那也不会是他心软,而是另有目的。 如今,皇帝仁厚的名声早已传遍大乾,受人歌颂。 陆氏一族,便到了血债血偿之时。 许灼华压住心头浮起的后怕。 幸好,她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每一步,都将自己置之事外,完美隐身。 这一局,赢得很艰险。 也很痛快! 第215章 皇后,不也这么想吗? 安乐人小,旁人自然不敢用劲,都弯着腰小心翼翼陪着。 许灼华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儿, “珊珊,安乐姐姐一个人玩得不尽兴,你想不想去和安乐姐姐一起玩儿?” 小公主抬头看向她,咿咿呀呀说了好一阵。 许灼华握住她的小拳头,笑道:“听不懂,听不懂,等会儿让安乐给你翻译一遍。” 如棠:“小公主说以后长大了,有她帮安乐公主,定要打得旁人落花流水。” 许灼华逗小公主道:“你以后和你安乐姐姐,怕是要在宫里横着走了。” “只有你父皇管得住你安乐姐姐,以后也让你父皇多教教你,免得你整日被如棠宠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如棠赶紧解释,“娘娘冤枉奴婢,奴婢可没宠着小公主,谁让咱们小公主可爱呢,任谁看了都舍不得说一点儿。” “就连乳娘都说,小公主的脾气性子真真是极好,一点儿不磨造人。” “是吗?”祁赫苍不知什么时候到的。 他弯下腰,朝小公主伸手。 说来也怪,原本小公主还认真盯着院子里的动静,一听到祁赫苍的声音,就张嘴笑起来,还伸出小手去抓他。 祁赫苍心里满心满意的高兴。 “珊珊最喜欢父皇了,是不是。” “听说你母后每晚睡前都要给你念诗讲书,你肯定累了,今晚父皇哄你睡觉,好不好。” 许灼华侧头道:“陛下可别乱说,臣妾是在讲睡前故事,珊珊可喜欢了。” 祁赫苍听不懂许灼华自己编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睡个觉都不清静,就心疼。 他抱着小公主走到院子里,“珊珊,咱们给姐姐加油好不好。” 安乐一看扬外来了观众,更得劲了。 连爬带走抓着宫人递到她手里的雪球就砸。 “啪。”一颗雪球径直砸到了祁赫苍胸口。 伺候安乐的宫人一看,吓得脸都白了。 “陛下恕罪。” 底下人乌泱泱跪了一片。 祁赫苍笑着将安乐抱在手臂上,道:“咱们安乐是大力士变的,小小年纪,都能打到父皇了。” “以后咱们大乾出个女将军,好不好。” 这句话飘进了许灼华耳里。 女将军? 就在年前最后一日,工部新提拔了一位女官,从兵器局从九品副使一跃成为正六品工部主事。 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不少轰动。 有异议的人不少,但敢明着站出来反对的人寥寥无几。 一是因为那名叫季芸的女官在短短几个月,就带领兵器局升级了不少旧制兵器,在军队中广受好评,大幅提升了作战能力。 她拿出来的实绩,换作男子,或许不止提到这个位置。 二是这几个月陆陆续续都有女官入六部和其他司局任职,大家对女官入朝这件事,已经越来越习以为常了。 既然皇帝下定决心要推行此事,谁还没事去碰这个霉头呢。 许灼华开口,“安乐是陛下的金枝玉叶,若真做了女将军,风餐露宿,怕是陛下要舍不得了。” 祁赫苍转头朝她笑笑,“正因为她们是朕的掌上明珠,所以她们想做什么,朕都会尽量满足。” 末了,他垂眸注视许灼华,补上一句,“皇后,不也这样想吗?” 许灼华...... 都说君心难测,此刻她就不是很明白,祁赫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这样想,想哪样啊? 女官的事,从一开始看似是她随口提出,到现在颇具成效。 祁赫苍会不会察觉到什么了。 许灼华掩下心中不安,回道:“臣妾自然是依着陛下,陛下怎么想,臣妾便也怎么想了。” 祁赫苍抿唇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 转眼,便到了年末。 这一年的年节,皇宫内外都过得极为喜庆。 春季风和日丽,雨水充沛。 夏季虽遇干旱,但新开的运河解决了大部分的浇灌需求。 秋季丰收,国库充盈。 冬季瑞雪降临,地里的幼苗藏在雪被下,孕育着蓬勃生机。 这是祁赫苍登基的一个年节,算是开了个好头。 皇后更是打开私库,给阖宫上下另加了一个月的月银。 萝芸数着从内务府领来的月银,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自从她跟着端嫔搬来青阳殿,虽说一切供给和从前无异,但青阳殿年久失修,只匆匆加固了门窗屋顶就让她们搬进去了,到底过得不如以前舒服。 有了多出来的月银,便可以托人想办法去内务府要一张新的书桌过来。 “娘娘怎么在这儿?” 萝芸一进院门,就看到姚楚坐在门口台阶上。 “外头冷着呢,娘娘坐在地上,可别着凉了。” 姚楚摇摇头,拉着萝芸一起坐下来。 “我刚才见院子里来了几只麻雀,便把早上剩下的发糕掰碎了撒给它们吃。” “你别说话,刚才都被你吓跑了,得等一会儿才会回来。” 萝芸赶紧闭上嘴,陪着姚楚一起等。 果然,一会儿的功夫,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就跳着去了院子中间。 萝芸小声说道:“奴婢记得娘娘在府里的时候养过两只喜鹊,白尾红嘴,特别好看。” 听她一说,姚楚也想起来了。 后来,她去了寺庙,喜鹊被姚芊要走了。 姚芊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怕是丢给底下人养着,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叩叩叩!” 萝芸和姚楚对视一眼。 自从搬到这里,除了每日送饭的人,再也没人来过。 “去开门吧。” 得了姚楚示意,萝芸赶紧起身。 门翕开一条缝,萝芸立即笑起来,转头道:“娘娘,是赵昭仪来了。” 她打开门,将赵寻安迎进来。 赵寻安今日穿的是一身蜜橘色点绿宫装,花色简单,胜在颜色亮丽,将她的气色衬得极好。 “臣妾参见端嫔娘娘。” 姚楚收起眼底的冷意,笑道:“在我这儿不需要这些虚礼。”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赵昭仪怎么想起今日过来了?” 青阳殿在皇宫东北角上,算是极为偏僻的地方。 从柔福宫过来,怎么也得要小半个时辰。 赵寻安将手里的食盒提给萝芸,笑道:“年节宴上,也没看到姐姐的身影,一直想着得空就过来看看你的。” “这是我自己做的八宝饭,比不得御膳房的手艺,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姚楚摆摆手,示意她进屋。 “怎么会呢,我到了这里,你还是第一个来看我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陛下和皇后好吗?小公主也快半岁了吧,该是比以前更可爱了。” “是啊,”赵寻安和姚楚在桌前坐下,“小公主随了皇后娘娘和陛下的长相,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说一声好看。” “前几日进宫请安的女眷,各个见了都喜欢看她,巴不得自己也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姚楚忍不住轻嗤一声,“再好也只是个公主罢了,皇后心里肯定还想着尽快再生个皇子。” 第216章 出气 多余的话,赵寻安就没说了。 听瑾妃说,休沐这几日,皇帝每晚都亲自哄小公主睡觉。 这等殊荣,就连安乐公主都没有过。 赵寻安虽不知端嫔为何被迁到此处,但既然是皇帝下的令,肯定他和端嫔之间发生过不愉快。 想必,端嫔也不是真心想听到皇帝的消息。 赵寻安端起茶水喝了几口,以掩饰内心的猜度。 姚楚问道:“赵昭仪的姨娘,可痊愈了?” 赵寻安笑起来,“托娘娘的福,都已经好了,姨娘还托人写信给我,说她搬了一处院子,新的住处宽敞舒服,伺候的人也尽心。” 赵寻安起身屈膝道,“这都是娘娘的恩情,寻安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姚楚拉她起来,“举手之劳罢了,你今日肯来看我,也算还了情分,往后不必再想着此事了。” 赵寻安见青阳殿的摆设实在简陋,叹过一口气,“娘娘到底哪里惹陛下不高兴了,您向来与世无争,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姚楚这才知道,她迁宫的原因,皇帝对外隐瞒了。 她当然不会当着赵寻安的面说皇帝的不是,万一她转头又告诉皇后,自己岂不是自找罪受。 她故作轻松道:“于我而言,在哪里都一样,或许是陛下知道我爱清静,才特意赏了我单独住一处吧。” 赵寻安见她这般通透,反倒生出几分心酸。 劝慰道:“娘娘不必灰心,皇后最是仁善,若有机会,她肯定会去陛下面前为您进言的。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娘娘就能换个好点儿的住处了。” “换不换又有什么关系呢。”姚楚面上半是自嘲半是苦笑,“在这里关着,和在清宁宫宫关着,真没什么两样。” 何况,这里除了萝芸没有别的宫婢,又远离主殿,她想要见谁想要做什么,反倒方便。 所以,姚楚是当真不在意。 “好妹妹,”姚楚抬手搭在赵寻安手臂上,笑道:“你若日后得空,可也来找我说说话。” “我就是担心,瑾妃行事严苛,万一对此有意见,就给你惹麻烦了。” 赵寻安回道:“怎会?瑾妃娘娘做事虽然认真,但待人却很宽和,这些小事她向来是不过问的。” 而且,赵寻安素来安分,从未惹过生非,瑾妃又岂会特意盯着她。 既然这样说,姚楚就放心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赵寻安也不好久留,就提着空食盒回去了。 萝芸端着在炭盆边上烘热的八宝饭过来。 “娘娘,温度刚刚好,您趁热尝一尝,奴婢闻着味儿,就知道赵昭仪的手艺不错。” “都倒了吧。” “啊?” 萝芸确认自己没听错,不解道:“里头用的都是好东西呢,不比御膳房的差,娘娘要不尝几口。” 姚楚摇头,面色严肃道:“萝芸,你忘了我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吗?” “要不是皇后从中作梗,我岂会因为什么莫须有的命格相冲就被贬到这种破地方。” “赵昭仪唯皇后马首是瞻,谁知道她今日送过来的东西有没有问题。” 萝芸小声道:“奴婢用银针试过了,没有毒。” “傻子,”姚楚皱眉,“有些毒,是银针验不出来的。” “比如红花,麝香,虽不是毒药,对女子而言,却比毒药还可怕。” “哐当。” 萝芸手一抖,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是奴婢大意了,奴婢这就去扔掉。” ...... 莺啼鸟鸣,绿映红掩。 女眷们三五成群,在御花园赏花流连。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花团锦簇更赏心悦目,还是人比花娇,更招人瞩目。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几位身穿春衫的女子在许灼华身前行礼。 许灼华温和笑道:“起来吧,那边摆的都是今年花房新培育的品种,去看过了吗?” 一位身材高挑,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搭手道:“正要过去,就遇到娘娘了。” “时辰还早,臣女可以陪娘娘再逛逛。” 如棠嘴角往下沉了沉,开口道:“娘娘还有事,你们就别挡路了,快去吧。” 黄衣女子脸色一凛,似乎没想到一个婢女也敢对她们指手画脚。 能出席今日春日宴的,都是京城世家排得上号的贵女,哪个出门不是被捧着宠着的。 如今,竟被一个下人呼来喝去。 可心里再不满,她们也明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皇后身边的贴身婢女,惹不得。 黄衣女子掩下眼底的不满,尴尬笑了笑,“姑姑教训的是,臣女先行告退。” 许灼华并未多言,径直从她们身边走过。 待到了无人的地方,才转身指着如棠笑道:“你这小气鬼,还记着仇呢。” “可不是嘛,当初娘娘还是太子妃,初来京城,这群世家女就仗着您不得重视,出言不逊。” “娘娘脾气好,如今见了,也没说再训斥几句,可奴婢一想到娘娘曾经受过的气,就咽不下。” 许灼华笑笑,“行吧,那就多谢如棠姑姑了。” “哎呀,娘娘,您怎么也跟着打趣。” 许灼华抬脚往前走,说道:“以前的事,我也不是忘了,只是她们这种跳梁小丑,我若出手,倒显得跌了身份。” 她走了几步,又道:“你要是想出口气,就去吧。” 如棠正想说她也没那么计较,突然咬住嘴唇。 皇后特意多说了一句让她去,那肯定不是随口说说。 看到对岸湖心亭里谈话的年轻臣子和世家公子,如棠似乎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春日宴,不仅请了女眷,还有满京城的贵公子和年轻朝臣。 说的是赏花,其实也是借着机会给自家儿女相看。 等会儿她使点伎俩,正好让人都看看,这几个喜欢捧高踩低的人是什么样的真面目。 送许灼华走到含章殿,如棠交代一番,便只身离开。 如兰陪同许灼华一起进了大殿。 殿内坐着不少人,都跪在地上迎候皇后。 许灼华走到首位坐下,虚抬手叫了起。 许是皇后在,殿里谈笑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不少。 许灼华朗声道:“刚才听到靖远侯夫人说起定亲的事,你家三公子的亲事可定下来了?” 靖远侯夫人冷不丁被皇后叫到,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回道:“回娘娘的话,已经和威远伯府的四小姐交换庚帖了,过几日就送去合帖,多谢娘娘关心。” “哦?”许灼华面露惊讶,“本宫曾听端嫔提起,徐三公子有意和姚家二小姐结亲,怎么突然换了呢。” 靖远侯夫人脸上出现极不自然的表情。 她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姚夫人,语气掺杂着别扭。 “姚家二小姐名动京城,生得貌美,又颇有才情,咱们老三实在配不上。” 听姚夫人的语气,虽然处处在捧着对方,心里倒像是憋了一口气。 许灼华笑道:“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京城世家的公子小姐,还能差得了多少呢,若是两情相悦,倒也不必在乎。” 靖远侯夫人:“娘娘说的对,奈何姚二小姐心气高,就算勉强嫁入咱们侯府,怕是也会嫌弃,与其相看两相厌,倒不如一开始就放手的好,也算成人之美了。” 说完,她轻飘飘瞥了一眼姚夫人。 气得坐在姚夫人身后的姚芊咬牙切齿。 第217章 换个法子劝 那徐三公子人虽生得周正,性情温文儒雅,样貌文采都可配她,可他家的爵位再怎么也落不到他一个三公子头上去。 一想到以后还要毕恭毕敬叫别人一声世子和世子夫人,她心里就不爽快。 刚说起这门婚事的时候,姚芊也闹过,可父亲说什么也不听她的,只训斥她胡闹。 她知道,姐姐入宫封嫔,家里的事都得紧着宫里。 至于她,无非是父亲看重靖远侯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想借着这门亲事,让靖远侯去劝一劝皇帝,将姚楚早些放出来。 她和姚楚从小就算不得亲近,自从姚楚离家,两姐妹相聚的日子就更少了。 眼看着姚楚在宫里做一宫主位,姚芊心里就越来越恨。 凭什么都是姚家的女儿,姐姐可以进宫做嫔妃娘娘,高高在上。 自己就只能为了她的前程,牺牲自己的志向。 她不甘心。 “芊儿,”姚夫人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忍不住低喝一声,“放手。” 姚芊回过神来,连忙将手放回膝上。 “母亲,靖远侯夫人话里话外都是对咱们姚家不满,她真以为自己的三儿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我堂堂姚家二小姐,退婚就退了,难不成还要父亲上门负荆请罪不成。” “今日当着皇后还有这么多人的面,阴阳怪气的,她根本就没将姚家放在眼里。” “等回府,我一定告诉父亲,让他找靖远侯论道论道,到底谁对......” “你少说几句。”姚夫人皱眉打断她。 “还不嫌丢人吗?都是你们父女俩干的好事,将我的颜面都丢尽了。” 姚芊不悦地甩甩衣袖,心里虽不满,却不敢再多话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却听许灼华突然开口,“姚二小姐坐在这里,怕是无聊吧。” 姚夫人赶紧回道:“怎会,芊儿的性情打小就沉稳,更何况今日好不容易入宫,能听一听皇后娘娘的教诲,她求之不得呢。” 皇后开口,姚芊心里有点发怵。 毕竟,当年仗着明珠公主,她在皇后面前实在算不得敬重。 幸好,皇后今日看起来不像要追究的样子。 许灼华掩唇笑笑,“今日邀诸位进宫赏花,本就是为了放松愉悦,何来教诲一说。” “本宫素闻二小姐与端嫔姐妹情深,今日端嫔未能参宴,想必孤单得很。” “现在时辰还早,二小姐不如去看看端嫔,姐妹俩也能趁机聚一聚,多说会儿话。” 底下人听闻,心里只觉皇后贤良宽厚。 端嫔禁足多日,皇帝都未松口,唯有皇后日日惦记,从未因端嫔失宠克扣一分一毫,实在令人感佩。 姚夫人想起自己的大女儿,心里也满是心疼和想念。 回头说道:“去吧,既然娘娘给了恩典,你便去看看你姐姐。” “是。” 姚芊走到殿下,磕头谢恩。 宫婢带着她出门,往青阳殿走。 早在年前,得皇后召唤,她就已经去看过一次姚楚了。 那时候,她正为自己的婚事焦虑,本想在姚楚装个可怜,让她帮着自己劝劝父亲。 谁知,姚楚的性子和父亲简直一模一样,连说的话都不出左右。 姚芊轻哼一声。 时过境迁,以后还不知是谁求着谁呢。 “大姐,我来看你了。” 姚芊推门而入,远远瞧见姚楚正坐在窗前的书桌旁写字。 姚芊看起来很是激动,往前跑了几步,才想起身后的宫婢,说道:“你就在外头等着吧,我同我姐姐说几句体己话。” 宫婢并没有跟进来的意思,立刻应声退出宫门外。 姚芊纳闷,皇后难道不是派这个宫婢盯着她么。 萝芸走到她身边行礼,兴奋开口道:“二小姐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吧。” 姚芊撇撇嘴,跟着萝芸往里走。 边走边四处打量,抱怨道:“大姐怎么搬到这里来了,真是太远了,我的脚都走疼了。” 看着荒凉的小院和空荡荡的内室,姚芊嫌弃的表情都懒得藏。 “不是说皇后没克扣你吗,这......这哪像是一宫主位住的地方,就连我身边的大丫鬟住的也没这么简陋。” 姚楚神色淡然,搁下笔,并未起身,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见她这副冷冰冰的态度,姚芊气不打一处来。 “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什么态度啊?” “你知道母亲为了你的事眼睛都快哭瞎了吗?还有父亲,差点把我送去靖远侯府,就为了找人在陛下面前求情。” “你怎么有脸面问出这句话,真是白眼狼。” 姚楚依旧是刚才的那副表情,“我听说你和靖远侯府的亲事已经退了,怎么回事?” “关你什么事。” 姚芊说着,就想走。 可一想到门口还有宫婢等着,自己刚来就走,被皇后察觉她们姐妹不合,就不好了。 姚芊找了一处角落的椅子坐下,一声不吭盯着门外。 萝芸不知两姐妹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将刚沏好的茶水递给她,劝道:“二小姐喝茶,这是今年的新茶,娘娘自己都舍不得喝,您快尝尝吧。” 姚芊一动未动,萝芸只得把茶水放在她手边。 姚楚朝萝芸说道:“萝芸,你先出去,我有话和二小姐说。” 萝芸听话地退下,将门关好,自己则在门口台阶上坐着。 姚楚侧过身,面向姚芊。 就算今日姚芊不来,她也会想办法将话传回姚府。 她明白姚芊的性子,最是别扭,越是好言相劝,她越听不进去。 所以,今日她得换个法子。 “姚芊,这些话是我对父亲说的,你一字不落记下,回去以后务必转告父亲。” 姚芊被姚楚看得心慌,只好极不情愿答了一声“哦。” 姚楚:“我知道,父亲见我不得陛下心意,难有复起的可能,便想着将你送进宫替我。” “姚芊,你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斤斤计较,又藏不住事,入宫并不适合你。” 姚芊冷笑一声,“你心胸宽广,受人尊敬,你就适合入宫吗,还不是落得这种下扬。” 姚楚咬咬牙,并不想和她计较。 “你告诉父亲,后宫皇后独宠,其程度远超乎他的想象。别看现在皇后只生了一个公主,外面的人都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往后宫塞人。” “先不说能不能将人送进来,就算送进来,也无非是和现在后宫的女人一样,独守空房罢了。” 第218章 为什么要偏向姐姐 姚楚心里忍不住感慨,皇帝为了护住皇后的名声,还真是用心良苦。 连姚家这样的近臣,都对后宫之事未知全貌,甚至有所误解。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那些嫔妃是如何对家里提起宫中之事的,但我很清楚,陛下极少甚至从未召嫔妃侍寝,皇后独宠是事实。” “皇后此人,心机深沉,惯会演戏,你们不要以为她当真大度容人,这都是她装的。她媚上惑君,一人独大,后宫早就没有旁人的立足之地了。” “姚芊,你一定要告诉父亲,务必打消送你入宫的念头,你若不喜欢靖远侯府的三公子,便让他重新为你选一门亲事。” “入宫,绝非你想的那么好。” 姚芊低着头,看不清她现在什么表情。 只听她沉沉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听她这句话,姚楚心里的石头依旧高高挂起。 她这个妹妹从小被宠坏了,又因为相貌才情还算出众,被人捧的太久,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姚楚虽一直都不太喜欢她,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 前世,她被陆宛宁算计陷害,连累家人也被流放。 姚芊还未抵达流放之地,就因病过世。 光是这一点,她重生之后,就一直心怀愧疚。 她不知皇后给她和姚芊制造见面的机会是有什么目的。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父亲打消送姚芊入宫的念头。 最好,是姚芊自己丢了这个念头。 她不想姚芊落得和自己一样的境地。 她已经不在乎自己如何了,她想要的东西,也已经不可能再得到了。 她不能再将家人牵连进来。 姚芊起身,“大姐要是没有别的话,我就先走了。” “芊儿,”姚楚起身相送,“刚才的话,都记住了吗?” “嗯。” “一定要告诉父亲。” “好。” 姚芊走出青阳殿,回头望了望这处略显萧瑟的殿宇。 笑话,她好不容易退了和靖远侯府的婚事,不就是为了能入宫吗? 姚楚自己没本事,落到这种地步,还要阻止别人往上爬。 她怎么会有这种亲姐姐。 至于让姚楚如临大敌的皇后...... 她又不想要什么后位,进宫以后找机会向皇后示好,有她支持,再加上自己的姿色和才华,难保她不会压贵妃一头。 苏珍瑶! 哼,我迟早要踩到你头上去。 姚芊回到含章殿的时候,正赶上宴席。 许灼华将她招至跟前,关心道:“二小姐见到端嫔了吗?你们姐妹许久未见,怎么没留在那里用膳呢?” 姚芊一顿,想起姚楚那副说教的嘴脸就心烦。 她去之前,还想着顾及她的面子,总归要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来。 可说来说去,她就是怕自己抢了她的风头,替代她的位置,假模假样劝自己小心皇后,不要入宫。 姚芊嘴角拉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姐姐离家的时候,臣女年纪还小,咱们姐妹算不得亲近,刚才去见她......见端嫔娘娘,娘娘逮着臣女训斥了好一阵。” 许灼华转头对姚夫人笑道:“看来二小姐是在端嫔那里受委屈了,姚夫人快些哄着吧。” 姚夫人面上掺着笑,底下气得手都在抖。 姐妹不合,再怎么也不该拿到台面上说。 她心里气极,待姚芊落座,才压低声音说:“等会儿回府,我再好好收拾你。” 姚芊心里的委屈猛地冲出来,要不是坐在后面,眼角的泪都被旁人看了去。 明明都是母亲的孩子,为什么连她都要偏向姐姐。 她不服。 ...... 窗外芳菲潋滟,正是四月好春景。 许灼华看着襁褓里熟睡的女儿,只觉得时光如梭,叫人措手不及,却又来得正好。 只有和小公主独处的时候,她总是能感受到难得的平静和祥和。 “珊珊,你长大想做什么呢?” 她托腮靠在摇篮前,自言自语问出这句话。 片刻之后,又觉唐突。 孩子还这么小,她如何知道自己的将来。 可作为母亲,她总是克制不住,想要为她铺垫好一切。 就像祁赫苍所言,想要做将军叱咤沙扬,还是想一生荣华无忧承欢膝下,都由得她们自己选。 许灼华心里,自是不觉得男女有别。 可在这个时代,女子想要平等,实在太难。 她不是想要妥协,也不是为前路的困境找借口,只是突然明白,她过去所做的一切,只是她以为,她觉得。 似乎,她从没想过昭阳想要什么。 她不能强势到去操控昭阳的一生。 “珊珊,你慢慢长大吧,等你懂了,明白了,再来告诉母后,你到底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只要她想,自己就一定会替她争取。 “娘娘,”如棠轻声走进屋,在她耳边说道:“桂嬷嬷来了,想要求见您。” 许灼华看了一眼小公主,让如棠留下守着,自己去了正殿。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桂嬷嬷行了跪拜大礼。 “起来吧。” 许灼华坐下,问道:“嬷嬷怎么想起到本宫这里来了,可是凤阳宫的差事做得不如意?” 陆氏获罪后,之前寿安宫的宫婢都受到牵连,要么被赶出宫,要么派遣到做苦力的地方。 只有桂嬷嬷,许灼华替她求了情,让她去贵太妃住过的凤阳宫守殿。 桂嬷嬷垂头回道:“娘娘关照奴婢,特意挑了清闲的差事,奴婢感激不尽,怎会生出不如意呢。” “奴婢今日来,是想再求一个恩典。” 许灼华微挑眉头,心里生出一丝不悦。 要不是为了不让陆氏得逞,她岂会让桂嬷嬷留在世上。 当年陆氏做的恶事,桂嬷嬷想必都是知情的,甚至参与其中也不一定。 桂嬷嬷得感谢陆氏,要不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自己早就让她陪着陆氏一起去阴曹地府报到去了。 她竟然还敢来求恩典。 但凡桂嬷嬷说出什么过分的请求,她便立刻赐死。 第219章 警告 “一想起过去助纣为虐之事,奴婢就夜不能寐,深知自己有负皇恩,有负皇后娘娘信任。” “奴婢自请前往皇陵,为先帝守陵,以赎今生之罪。” 这些话,是桂嬷嬷的真心话。 只是,还有一句话,她不敢说出口。 她自请离宫,既是为了赎自己的罪,也是想替陆氏赎罪。 她跟在陆氏身边几十年,深知此人心胸狭隘,鼠目寸光,贪图权势。 临到头,还想拉着自己一起死。 可这些日子,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起以前陪在陆氏身边的时光。 说来也怪,想起来的,总是她对自己好的时候更多。 陆氏要她陪葬,她并不怪她。 若是易地而处,她也许也会为了保全自己的女儿,选择将所有秘密都带走。 她也知道,皇后特意安排她留在隔壁,让她听到这句话,是想做什么。 所以,当她们在观音像下面搜出那封书信,让她指正时,她什么都没多说。 尽管,她看出来了。 最后几句,虽然和陆氏的字迹几乎已达以假乱真的地步,也绝不是陆氏亲自书写的。 许灼华听她所言,倒也不算过分。 将桂嬷嬷送走,于她而言,也是好事。 这世上,很多人都会身不由己,尤其是在底层的人。 桂嬷嬷如果不选择依附陆氏,不做她的爪牙,也许根本活不到现在。 她自己愿意去皇陵受苦,那就去吧。 不然,桂嬷嬷一直在宫里,许灼华看着也别扭。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奴婢叩谢娘娘大恩。” 等桂嬷嬷离开,许灼华吩咐如兰,“你去办这件事,将她降为最低等的奴婢送到皇陵,至于以后如何,也不必过问打听了。” 人都要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这是她应得的。 至于桂嬷嬷自以为帮过许灼华的事,许灼华根本不知情。 因为,她让桂嬷嬷去隔壁休息,只是想尽快将她安排出去,不要打扰自己行事。 她也没有想到桂嬷嬷会听到陆氏说的那句话。 ...... 除掉陆氏,后宫的生活越发平静。 倒是前朝最近为了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那就是—— 选秀。 “陛下亲政已三年有余,膝下只有两位公主,后宫皇嗣凋零,不利于江山稳固。” 丞相一直是站在皇帝这边的,也忍不住着急,“是啊,臣知道皇后娘娘年轻,将来必定能为陛下诞下嫡子,可也不妨碍先让旁人生下皇子嘛。” “再者,若陛下对后宫嫔妃不喜欢,大可选秀,另择美人入宫。” 祁赫苍淡淡回道:“朕亲政这几年,诸位爱卿可有不满?” 底下众人互相张望一番,立刻跪地回道:“臣等不敢。” 丞相开口,“陛下克己勤勉,对朝事兢兢业业,臣等都看在眼里,天下子民有明君做主,对陛下交口称颂,无不敬畏。” “臣等又岂敢质疑陛下。” 祁赫苍点点头,沉声道:“朕虽是天子,也是肉体凡胎,时间精力都是有限的。” “既然朕一心扑在朝事上,后宫之事自然就落下了。” “这不是皇后的问题,也不是后宫嫔妃的问题,是朕自己的问题。” 一臣子抬头道:“陛下一心为民,是社稷之福,可皇嗣之事,也算得上国事,陛下也该顾一顾。” 祁赫苍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秦大人,朕记得你年后刚得了一个小儿子吧,秦大人四十好几了,真是老当益壮啊。” “可见,朝堂中的事还是不够多,你这把年纪都能生个儿子,想必费了不少精力和功夫。” 臣子先是满脸通红,随即换上一张白脸。 “这......臣绝没有因私废公,请陛下明鉴。” 祁赫苍松松一笑,“朕随口一说罢了,诸位爱卿不必放在心上。” 底下人心中均是一凛。 知情的人便知道,秦大人的小儿子是外室所出,除了几个至交,并没人知道此事。 不知情的人,心里更是惶恐。 没想到,皇帝竟连臣子家中秘事都一清二楚。 眼下,臣子们各个心中畏惧。 这是警告! 他们敢插嘴后宫之事,皇帝就能将手伸到他们后宅里去。 再一细想,还有什么是皇帝不知道的呢。 眼下,还是夹紧尾巴才是。 前朝气氛紧张,瑶华宫却一派祥和之气。 今日是安乐公主五岁生辰,许灼华吩咐内务府在瑶华宫给公主办了一个生辰宴。 除了后宫嫔妃,将军府也来人了。 薛氏带着安乐和几个将军府上的孙辈在院子里玩,余下的人则在正殿里说话。 张承礼对苏珍瑶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我有时一觉醒来,还以为自己在东宫。可瞧着安乐都长这么高了,几年的日子一晃就过去,真是让人回不过神来。” 苏珍瑶笑道:“可不是嘛,原以为日子难捱,自从有了安乐,却一日比一日过得快,一转眼她就五岁了,再过十年,便该及笄嫁人,我心里还真舍不得。” 陆思思笑道:“安乐是公主,就算晚几年嫁人,那也是随便挑,贵妃娘娘要是舍不得,就在京城替安乐挑一个如意郎君,以后还不是想回宫就回宫。” 苏珍瑶看了一眼许灼华,道:“公主的婚事自然是陛下做主,到时候只盼着娘娘能替安乐掌掌眼,让她嫁个称心如意的。” 许灼华眉头动了动,为难道:“称不称心都得安乐自己说了算,可她要是一直关在宫里,两眼一抹黑,怕是自己都摸不准。” “咱们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无论如何,安乐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张承礼也道:“公主还未开蒙呢,往后若是公主对旁的事上了心,说不定婚事就推迟了,贵妃的烦心事也得往后排。” 说到这件事,苏珍瑶看着外面玩得起劲的女儿,心里直犯嘀咕。 私底下,她也给安乐读过书,教过字,可那小妮子硬是连坐都坐不安稳。 小小年纪,吃喝玩乐有一套,可一旦让她静下心来,就像要了她的命一样。 真可谓,怕什么来什么。 一提到开蒙,许灼华立刻有了想法。 第220章 开蒙 她想了想,“等哪日陛下得闲,我再跟他提一提,宫里也该设一处上书房了。” 苏珍瑶担忧道:“就算设了,只有安乐一个人,怕是闷得慌。她本就不喜欢书本,怕是更抗拒了。” 张承礼:“这有何难,各朝各代的上书房都不只是给皇子公主们读书用的,那些有潜力的世家子弟也可被挑选进来。” “至于公主,贵妃可以从世家小姐中给她选几个合适的伴读,”说到这里,张承礼掩唇笑了笑,“也许公主身边的人多了,她就不会一个劲儿地缠着贵妃陪她玩了。” 安乐性子跳脱,自小就是静不下来的。 幸好苏珍瑶本也是孩子性,倒也禁得住她折腾。 眼下真说到要送她去书房读书,苏珍瑶又多了不知多少担忧。 正好薛氏进屋,听到这件事,见苏珍瑶还在犹豫,忙劝道:“皇后娘娘这个提议好啊,安乐虽是女儿家,可该读的书,该明的事理,还得有老师去教。” 她坐到苏珍瑶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道:“贵妃娘娘切莫心疼,小孩子就是一棵小树苗,咱们做长辈的,细心呵护不假,可若是没人施肥剪枝,那是长不高长不正的。” 苏珍瑶点点头,“我知道了,就是一想到她那么小一个,就要整日拘在屋里学东西,怕她憋坏了。” 许灼华安慰她,“到时候你多选几个伴读就是了,孩子们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高兴的,你放心便是。” 苏珍瑶和几个哥哥姐姐的岁数差得大,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的。 听皇后这么一说,倒还生出几分期待来。 身为公主,从小在深宫养着,若是没有这个机会,怕是更和外面的人事隔绝了。 “母后,我也要读书。” 许灼华低下头,见怀里的小公主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眼睛一板一眼说着话。 陆思思放下手里的茯苓糕,起身走到昭阳公主面前,弯腰说道:“公主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昭阳眨巴眨巴眼睛,清清楚楚说道:“昭阳也想和安乐姐姐一起去书房读书。” 陆思思噗嗤一声笑起来:“娘娘,您听到了吗,昭阳公主也想去书房呢。” 随即低头道:“公主看过书吗,上面那些字跟蚯蚓一样,密密麻麻的,我瞧着都头疼,你能学得会吗?” 昭阳想了想,说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屋子里的人声逐渐停下来,视线都落到昭阳公主身上。 苏珍瑶一把抓住许灼华的手,诧异道:“前些日子见到昭阳,她还只能几个词几个词地说,这么快就能连句背下来了。” “这孩子想必是得了娘娘的慧根,什么东西都学得快。” 许灼华回道:“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变化大着呢。以后安乐去了书房,说不定也能让你刮目相看。” 她回头看了看如棠,“还得是如棠有耐心,没事儿就拿着三字经和千字文,要不就是百家姓在昭阳面前念,听多了,自然就背得住了。” 苏珍瑶养过孩子,自是清楚,就算有人教,在昭阳公主这个年纪,大多数孩子都比不过她聪慧。 比如她的安乐,就完全没有昭阳那股劲儿,整日就惦记着好吃好玩的。 正想着,安乐公主也进了屋。 刚才她在外面闹了一阵,出了汗,宫人带她下去梳洗,换过衣裳。 她身上穿的是许灼华送的新衣裳,鹅黄色的蝴蝶百褶交领裙将她衬得明媚可爱。 “安乐拜见母后,母妃和各位娘娘。” 许灼华笑着将安乐招上前来,问她想不想去书房读书。 安乐皱了皱眉,问道:“母后,母妃教过儿臣读书,可儿臣一听就想睡觉,能不能不去啊。” 底下响起轻笑的声音。 孩子就是这般坦诚,心里有什么说什么,谁能不爱呢。 许灼华也笑了一声,“去肯定是要去的,虽说学课本的时候要坐在桌前不能随意走动,但别的课,比如箭术和骑术,就可以到校扬上去。” 安乐一听,眼睛都亮了。 “还能去校扬?真的吗?” 许灼华点头,“自然,这些都是你要学的,而且还会有和你同龄的人陪你一起学。” 一想到终于有人陪她一起玩儿,安乐公主的嘴角立刻就扬起来了。 “可是,”安乐公主皱皱眉,“万一,我学什么都没有别人学得快,学得好呢,他们会不会嘲笑我。” 许灼华摇头,柔声道:“这世上的人本就各不相同,就如雪峰上的雪,有的终年不化,有的化为雪水聚为源头,或飞天凝为云朵,或汇入江流河海。” “世间万物,组成大千世界,各有各的精彩。” “安乐,你只管放心去,有没有别人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经历过,不管是学习的过程,还是和同窗一起度过的日子,这都是很宝贵的。” “只要咱们安乐能顺顺利利入学,坚持下去,母后就觉得你已经是最厉害的公主了。” 安乐似懂非懂点点头。 虽然她还是有点担心自己这个公主被人比下去,可既然母后说了,只要入学就是最厉害的,那她肯定不能让母后失望。 而且...... 她低头在昭阳额头上亲了一口。 她是姐姐,父皇常说要让她给昭阳做榜样,她可不能在昭阳面前丢脸。 苏珍瑶朝皇后感激一笑。 明明她先做母亲,可在教导孩子方面,总是不如皇后。 而对于薛氏来讲,眼前这一幕,更让她心底发热。 昭阳公主是中宫嫡出,又得陛下偏爱,自然而然压过安乐一头。 可皇后在外人面前,待两个孩子,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光是这份心境,就绝非寻常女子能有的。 陆思思突然走到许灼华面前,问道:“娘娘,您刚才说雪化了,然后变成云朵,这是为什么?” 许灼华...... 陆思思的脑回路一向与别人不同。 总能抓住特别的点。 “这个嘛......你想想,天上的雨哪里来的,是不是......” “臣妾当然知道了,是龙王布雨,从海里来的。” 许灼华...... 昭阳听不下去了,“陆娘娘,不是这样的,地上的水被太阳晒化了,就变成了看不见的很轻很轻的小水珠,长出翅膀飞到天上去,聚成云朵,越来越重,最后就变成雨,落下来了。” 陆思思想了想,认为这种说法虽然荒诞,但听着也像那么回事。 “公主怎么知道这些呢?” 昭阳面无表情指了指许灼华,“母后告诉我的呀。” 许灼华心头一跳。 得! 以后这种话还是少给昭阳讲,龙王就龙王吧,反正她也没那个本事人工降雨,讲科学有什么用。 许灼华从面前的果盘里拎起一串葡萄递给陆思思,“陆昭仪快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谢娘娘。”陆思思接过葡萄,终于回去和赵寻安一起分享了。 第221章 求情 有他在,殿里的气氛便没有刚才那般轻松了。 祁赫苍得知许灼华想要设立上书房,当即表示肯定。 “到底是皇后明白朕的心意,朕这些天也一直想着这件事,今日才在翰林院中认命了几位合适的人选作为授课老师。” 他握了握许灼华的手,低声道:“知我者,唯有桃桃也。” 许灼华不动声色转过头。 底下的人根本不知上头说了些什么。 祁赫苍的目光瞟到许灼华微微泛红的耳根,心里忍不住浮起一丝快意。 宴席散扬后,祁赫苍让如棠先带着昭阳公主回去,自己则牵着许灼华在月下散步。 许灼华问道:“今日朝堂上,是不是又有人向陛下提议选秀了?” 祁赫苍脚步一顿,侧头道:“怎么?母后又找你去问话了?” 许灼华...... 这两母子,还真是心连心呢。 她可不想在太后心里落一个挑拨离间的罪名,回道:“臣妾是去见了母后,但不是母后传召的,昭阳闹着要去看皇祖母,臣妾便带她过去了。” “母后兴致不高,臣妾问了好几遍,她才告诉臣妾此事,还说让臣妾别问您,免得您多心。” 祁赫苍淡淡嗯了一声。 他何尝不明白许灼华的体贴,既然她想装作糊涂,自己也就当信以为真吧。 他回道:“桃桃,什么时候给朕生个皇子吧,朕封他为太子,外头那些人就消停了。” 许灼华尴尬笑了笑。 这件事,她也在努力啊。 储君,乃国之根本,天底下的人都盯着呢。 就算她动了想将昭阳推为皇太女的想法,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她深知,祁赫苍在无万全把握之前,是不会轻易放弃旧制的。 许灼华也不是那种一条路走到黑的人。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 自从一年前身体彻底恢复,她就已经停药了。 照理说,这么久也该有动静了。 许灼华有时候忍不住想,会不会是祁赫苍有问题? 见许灼华低着头没说话,祁赫苍以为自己的话伤着她了,赶紧找补道: “说到底,还是朕这两年太忙了,没顾得上你,这事不怪你。” “以后,朕多努努力。” 许灼华嗔怪他一眼。 他立即改口道:“今夜,朕今夜就努力。” ...... 开春以后,天气逐渐缓和。 如兰领着宫婢将冬日用的物件都一一归置起来。 如棠带着昭阳公主去上书房旁听去了。 坤宁宫难得清静,许灼华找了一套茶具,自己学着泡茶。 “娘娘,赵昭仪求见。” “请。” 赵寻安一进门就闻到茶香,请安过后说道:“娘娘泡的可是金骏眉?” 许灼华指了对面的座位,让她坐,“赵昭仪不愧是茶道高手,鼻子一闻就闻出来了。” 赵寻安坐下,笑道:“哪里是臣妾厉害,臣妾祖父最喜欢的便是金骏眉,闻多了自然能识别出来。” 许灼华将手里的紫砂壶放到一边,抱怨道:“你来的正好,本宫鼓捣了好几次,冲出来的汤色总是不够好看,你教教本宫。” “是。” 赵寻安接过茶具,一步一步,极为耐心仔细讲述起来。 在这几个嫔妃里面,就属赵寻安最安静。 她刚进宫的时候,还要主动巴结许灼华几句,随着时日一长,便越发不爱说话了。 说来也怪,这样没有存在感的人,一旦坐到茶桌面前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举手投足,和手里的茶水一般,平静中蕴藏着底蕴。 “臣妾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见许灼华一直盯着自己,赵寻安抬手在脸颊两边擦了擦。 “不是,”许灼华摇头,笑道:“只是看赵昭仪泡茶,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一时失神了。” 赵寻安的脸红起来。 她都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夸赞过她了。 “娘娘谬赞,臣妾蒲柳之姿,如何能入得了娘娘的眼。” 若真如皇后所言,当年皇帝又岂会将她赶走。 皇后仁善,哄她罢了。 许灼华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称赞道:“同样的东西,从你手底下出来,味道就不一样。这样好的茶叶在本宫手里,怕是浪费了。” “等会儿你走的时候,带几盒走吧。” 赵寻安摆手,“这如何使得,次次来娘娘这里,都要带东西走,臣妾心里都不踏实了。” “这有什么,”许灼华不以为然,“你这一手技艺可不能荒废了,到时候将茶叶带回去,没事就泡给瑾妃喝,她也是爱茶的人,只是和本宫一样,没有这个手艺罢了。” 见皇后坚持,赵寻安也不敢再推让,“那臣妾就收下了,多谢娘娘赏赐。” “对了,”许灼华突然想起来,赵寻安是过来找她的,“你难得到坤宁宫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赵寻安顿了顿。 她是找皇后有事。 前几日,她去青阳殿看过端嫔。 皇后执掌六宫,从未缺过端嫔的供给,一应用度皆是比照嫔位发放。 可青阳殿本就空置许久,当年入住时虽修缮过,但住了这么久,难免老化破损。 她去的那日,刚好下过一扬雨。 端嫔主仆二人在屋里搭了好几个铜盆接雨,整个屋子都淌着水,就连被褥都是湿的。 现在还是初春,雨水算不得多,到了夏日,真要是瓢泼大雨落下来,这屋子哪能再住人呢。 萝芸抱怨说,屋顶破损的事,早就报到内务府去了,可那边总是推脱,不是材料不齐,就是不宜开工。 她们算是明白了,眼看着端嫔复起无望,青阳殿就跟冷宫似的,只要皇后娘娘不知情,还不是那些奴才说了算。 就这么一日拖一日,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赵寻安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是不该在皇后面前多嘴的。 可端嫔待自己有恩,这份恩情压在她心底,总想着有一日能报出去。 她鼓起勇气开口,“臣妾是想......” “娘娘,姚家二小姐求见。”门外传来宫婢的声音。 许灼华吩咐如兰,“你先带她去偏殿等吧。” “是。” 等如兰出去,许灼华示意赵寻安继续。 第222章 她等不及了 赵寻安将婢女叫进来,从她手里将桂花酱取过来。 许灼华打开罐子闻了闻,“好香,用的是金桂吧。” “去年秋天雨水多,如棠也出去收了好几趟,好些都被风雨打掉了,还跟本宫念叨说今年没有桂花酱用呢。” 赵寻安心中一暖。 她哪会不知道皇后是故意夸她呢。 坤宁宫想要什么东西没有,一瓶桂花酱何至于此。 想到这里,她对皇后又忍不住多了几分愧疚。 皇后待自己亲厚,自己却欺瞒于她。 她只觉自己无颜以对,起身道:“既然娘娘有客人,臣妾先行告退。” “好,以后没事常来坤宁宫,本宫还指望让你教一教茶道呢。” 赵寻安出门,往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既然姚二小姐来了,她若是知道端嫔的情况,想必会给自己的姐姐想办法吧。 她和端嫔的关系,还是不要让皇后知道的好,免得皇后误会。 如兰将茶叶拿给赵寻安,又将她送出游廊,这才反身回去。 许灼华指了指桌上的桂花酱,说道:“赵昭仪送的,等会儿处理了。” “是。” 如兰走到许灼华身边,说道:“奴婢瞧着,姚二小姐这次怕是又要提入宫的事。娘娘若是不想应付,奴婢寻个由头就将她打发走了。” “不必,”许灼华道:“前几次就没见她,晾也晾够了。” 许灼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指尖在杯沿来回摩挲,“朝堂有人向陛下提出选秀,被陛下驳回,想必她听到风声,想到我这儿来探个究竟。” “正好,我跟她说道说道,给她指条明路。” 宫婢领着姚芊入殿。 这几年,少女的身姿越发高挑,眉眼间已经有了端嫔的影子。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许灼华随口叫了起。 “坐吧,好些日子没见你,瞧着越发标致了,跟你姐姐反倒不像了。” 姚芊心头一喜。 她最讨厌有人说她和端嫔长得像。 看吧,皇后娘娘都开口说她比端嫔好看,以后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乱说。 姚芊扬唇道:“臣女第一次见娘娘时才十四岁,如今都已经十九了,这五年在臣女身上留下了印记,可皇后娘娘还如臣女初见那日一样,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许灼华笑了几声,“二小姐这张嘴,可真讨人喜欢,难怪当年连明珠公主那么挑剔的人,都和你交好。” 提起祁明珠,姚芊脸色顿时蒙上慌乱。 她赶紧起身屈膝,道:“那时候臣女年幼无知,被奸人蒙蔽,以致对娘娘出口不逊,失了礼数。” “娘娘心胸宽广,既往不咎,臣女心里却一直愧疚后悔。” “臣女罪大恶极,请娘娘责罚。” 许灼华冷眼看了她一会儿,才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本宫不过随口一提,瞧把你吓的,快起来吧。” “谢娘娘恩典。” 姚芊原本信心十足的心境,被这个话题一打岔,顿时恐慌摇摆起来。 她摸不准皇后提起此事,是要秋后算账,还是当真如她所言,只是随口一说。 许灼华悠闲地倒了一杯茶水,放在鼻下闻了闻。 “二小姐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姚芊垂下眼帘,试探道:“臣女听闻陛下又驳回了选秀的事,想......想问问娘娘,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金口玉言,岂会出尔反尔。” 姚芊心口仿佛骤然被一方巨石压得严严实实。 从退亲开始,无论是她还是姚尚书,都一心盼着能赶上选秀。 选秀的提议年年都有,可年年都被陛下以各种理由驳回。 幸好皇后待她还算亲厚,一年当中,总要召她入宫去看端嫔。 借着这个由头,她也能和皇后说上几句话,打探打探内情。 此刻,她有些发慌,开口道:“娘娘曾提过,后宫嫔妃少,陛下就算不选秀,也会从世家当中挑选合适的女子入宫,此事还算数吗?” 许灼华瞥她一眼,道:“确实如此,太后和本宫都在考察适龄的人选。” 得到确定的答案,姚芊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两年自己紧贴着皇后,算是选对了路。 见皇后茶杯空了,她殷勤替她斟满,道:“臣女今年已经满十九了,就是为了等着一个机会。” “臣女一心仰慕娘娘,若能得娘娘提携,必定鞍前马后,以娘娘马首是瞻。” 许灼华心里嗤笑一声。 她堂堂皇后,还需要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对自己鞍前马后么。 姚芊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枉费她和姚楚一母同胞,连姚楚的皮毛都没沾到。 许灼华倒是很欣赏姚楚。 她背后动了不少手脚,都搞出不小的动静,最后虽未能如愿,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把柄落到她手里。 若是旁人被关了几年,要么疯要么死。 她倒好,关起门来自过自的日子,愣是一点儿动静都没弄出来。 姚楚没犯错,许灼华就不能借题发挥,趁机除她。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晃过了好几年。 许灼华倾身向前,一只手搁在茶桌上,叹了一口气。 “倒不是本宫不愿提携你,实在是......哎,不说也罢,免得你知道内情,反倒为难。” 姚芊一听自己有戏,哪肯放过这个机会。 “娘娘有话还请直说,臣女已经等不起了,过了今年,就算不入宫,这个年纪想要找个清白人家也不容易。” 许灼华安慰道:“本宫也是这样考虑的,心里才为你着急啊。” 她抬眼打量她一番,“二小姐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又有才情,往后若是随便许个人家,或者做续弦岂不是可惜了。” 这话说得姚芊心里越发急躁。 自从朝堂上的消息传进姚府,姚夫人也是这样跟她说的。 她是尚书嫡女,肯定不可能做妾,可排在前头的世家,谁还能等着要一个年纪这么大的正室呢。 能嫁给一个年轻一点的世家男子做续弦,就算不错了。 让她自降身份,嫁到寻常人家,她更是不愿。 这几日,姚夫人忙着让人去打听京中甚至京外合适的男子,就想着赶紧将姚芊的婚事解决下来。 原本支持姚芊的姚尚书,现在也不为她说话了,由着姚夫人张罗。 姚芊下座,跪在许灼华腿边,哀求道:“求娘娘指条明路吧,要是今年臣女再不能入宫,很可能就要嫁到京外,以后要想在娘娘跟前伺候,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许灼华示意如兰将她拉开。 这可是许嘉意送进宫的料子,她这是头一次穿,要是沾上她的眼泪鼻涕可就废了。 她开口劝道:“你的困境本宫如何不明白,其实你的事本宫也提过,你的出身样貌才情样样拔尖,无论如何,总比赵昭仪和陆昭仪好吧。” “是啊,”姚芊不明白,“陆昭仪是陆家人,陆氏犯了那么大的错,都未能牵连到她,可见陛下不是无情之人。” “臣女知道,陛下是不愿为选秀一事劳民伤财,并非不愿扩充后宫。既然陛下有这个心,娘娘又看得上臣女,为何不能下旨将臣女纳入后宫呢。” 第223章 挑拨 “可你别忘了,端嫔还在呢?姚家百年世家,有一个女儿身在嫔位,若是再进一个女儿......” 许灼华顿了顿,看向姚芊,“以你的资质,怎么都得一宫主位才配得上你,怕就怕朝中会有人不满,说姚家在后宫势大。” “真不是本宫不帮你,而是陛下和本宫都有顾虑。” 原来真的是因为姚楚! 姚芊眼珠一转,回道:“端嫔在青阳殿禁足多年,如同被打入冷宫,反正陛下对她也没什么感情了,娘娘何不向陛下进言,撤了她的嫔位?” “比起端嫔,臣女更年轻,更懂得笼络陛下心意,臣女对娘娘又是一片忠心,愿做娘娘手里的棋子,永远以娘娘为尊。” 许灼华心里啧了一声。 这些世家女就是厉害,上下嘴唇一碰,说出来的话又好听又诱人。 “好吧,”许灼华终于点了头,“本宫身边确实无人可用,念在你一片赤诚的份上,本宫可以帮你。” 姚芊得了承诺,当即磕头谢恩。 “臣女谢娘娘不弃之恩。” 看她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许灼华掩下眼底的嘲讽,道:“端嫔虽不得圣意,可终究没犯错,你是她最亲近的人,若没事就常入宫去看望她。” “她的心静得太久了,也只有你才能让她动一动。” 姚芊似懂非懂,却本能察觉这是皇后在给她指路。 “臣女明白,臣女会常去看端嫔的。” 得到许灼华的示意,如兰上前道:“二小姐,这会儿小公主该醒了,奴婢送您出宫吧。” “是,臣女先行告退。”姚芊又朝许灼华磕了几个头,才出门。 走出坤宁宫,姚芊问起如兰。 “如兰姑姑,我知道皇后娘娘对端嫔一向以礼相待,就是不知端嫔是不是什么时候冲撞过娘娘。” 如兰会心一笑。 “怎么会呢,端嫔娘娘吃斋念佛,最是本分,否则,皇后娘娘也不会在她被厌弃之时,特意关照了。” “奴婢就送到这儿吧,二小姐慢走。” “多谢。” 姚芊转过身,心里越发疑惑。 看皇后对姚楚的态度,确实没有恶意。 可端嫔处处不待见皇后,为什么呢? 她突然冷笑一声。 姐姐啊姐姐,都说你与世无争。 只有我最了解你,你就是嫉妒皇后,也嫉妒我,才一直劝我,不让我进宫。 哼,我倒想看看,咱们谁有资格在宫里站稳脚跟。 对于姚芊的到访,姚楚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 该说的该劝的,她都已经做了。 就连姚夫人那里,她也让人传了话,让她尽快替姚芊挑一门亲事,不必太过在意门第家世,只要能真心待姚芊好,她嫁过去不受委屈就成。 她自然知道姚芊这次入宫是为何。 可她了解皇后,这种口蜜腹剑之人,也就能哄一哄姚芊,是绝不可能让她入宫的。 “二小姐,喝茶。”萝芸手脚麻利,泡好一壶花茶放在桌上。 姚芊坐在一旁,难得没有出言嫌弃。 萝芸见她半晌都没动,将斟好的茶水往她面前送了送,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娘娘平日都舍不得喝,特意等着留给二小姐来的时候再泡。” 姚芊心里嗤笑一声。 她在姚府什么好茶喝不到,还需要到这个冷宫一样的地方喝什么花茶吗? 她抽泣两声,突然哭起来。 “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前是我不懂事,拂了姐姐的好意,也伤了姐姐的心。” 她紧紧握住茶杯,“只有姐姐不计前嫌,处处想着我。” 姚楚身形微动,重重叹了一口气,“我还不了解你吗,但凡不称你心意,要么哭着装可怜,要么就私下做蠢事。”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姚芊被她这么一怼,险些露出真面目。 她克制住心底的不满,走到姚楚身边,委屈道: “刚才我去坤宁宫拜见皇后,皇后竟对我冷嘲热讽,说我年纪大了,别说进宫,但凡是个清白人家,都未必看得上我。” “还说......还说我是姚家养出来的人,和你一样,只有给人家做妾的份。” 姚楚脸色突变,噌地站起身来。 “她真这样说?” 姚芊的肩膀被她抓得生疼,硬生生忍住,点头道:“真的。” “我以前也常去坤宁宫,皇后娘娘明明对我很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姐姐,我到底做错了,她要这样羞辱我,羞辱咱们姚家?” 姚楚双拳紧握,眼底恨意肆虐。 上一世的不甘和仇恨,这一世的挫败和失望,如烈火焚身,一遍一遍炙烤着她早已干涸的心脏。 她明明是正妻,是皇后。 凭什么,被陆宛宁一个贱妾糟践,不得好死。 如今机关算尽,又不得不屈居嫔位,受人折辱。 再一想,许灼华定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想借着姚芊的口来羞辱自己,激怒自己。 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动。 可脚都已经踩到自己脸上去了。 她又怎么甘心忍下去! 姚芊抬起眼皮,看到姚芊扭曲的脸,突然生出几分恐惧。 “姐姐,你怎么了?” 她有些害怕地摇了摇姚楚的手臂。 她从未在姚楚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像是要生吞活剥了谁似的。 姚楚触电般地缩回手,背过身去。 虽然还没到她认为最合适的时候,她也不得不动起来。 上一世,是陆宛宁将她的尊严踩在地上,碾作齑粉。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许灼华得逞。 就算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也一定要毁了许灼华的一切。 她要让许灼华也亲身感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萝芸赶紧上前,递了一张锦帕给姚楚,柔声道:“娘娘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是啊,”姚芊也赶紧附和,“她是皇后,你只是嫔妃,她说什么咱们听着就是了。” “皇后现在得陛下盛宠,风头正盛,咱们惹不起,总躲得起吧,以后我再也不去坤宁宫了。” 萝芸忍不住开口,“二小姐别说了,让娘娘先顺会儿气吧。” 姚楚伸手推开她,转过身来,面上已看不出情绪。 她伸手在姚芊肩头轻轻揉了揉,“还疼吗?” 姚芊摇摇头,脸上满是泪水,看起来颇为狼狈。 姚楚虽然话说得重,心里却是心疼这个妹妹的。 她坐到她身边,柔声道:“都怪我不争气,连累你了。” “芊芊,你先回去吧,在家里安心待着。你的婚事,我已经叮嘱母亲尽快操办了。” 姚芊??? 敢情母亲突然这么积极,是受了姚楚的蛊惑。 她本来还因骗了姚楚感到不安,现在她只觉得,这都是姚楚自作自受。 幸好今日来这里演了一出戏,不然她怕是要被蒙在鼓里,塞进花轿了。 姚芊垂下头,压抑心头不满,“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听姐姐的话。” “姐姐一个人在宫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看着姚芊受此一挫,显得成熟懂事不少,姚楚感到些许欣慰。 第224章 双管齐下 如兰走进屋子,见皇后正陪着小公主在窗前读书。 如棠朝如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拉着她往外走。 “怎么了,这么高兴?” 如棠眉飞色舞道:“我今日陪公主去上书房,夫子提了一个问题,草在荒野长得更好,还是在御花园长得更好?” 如兰皱眉道:“这是什么问题。” “对呀,”如棠拍了拍大腿,“我当时都懵了,这不是该去问花草房里的太监吗?” “你知道公主怎么说吗?” “公主说,无论在荒野还是在花园,万物都会长出自己的一套规律,无所谓对与不对,好与不好。荒野上的草若是生机蓬勃就是好,御花园里的草若是融于景致就是好。” “她还说,这和人是一样的道理,陛下任用官员,除了最基本的标准,最重要的还是看官员的性格和职位是否匹配。” “如兰,您听听,公主还不到四岁呀,怎么懂得这些。” 如兰听了,也极为惊讶。 转念一想,皇后闲来无事,总爱陪着公主读书,两人时常还要讨论几句。 皇后不比夫子,说话浅显易懂。 公主本就好学,越听越有兴趣。 想必,公主就是这样学会的吧。 “哎呀,”如兰跺了一脚,“净听你说这些,我都忘了给娘娘回禀正事。” 如兰推门进去,见小公主在用茶点。 她行完礼,走到许灼华身边,回道:“娘娘,姚二小姐已经出宫了。” “奴婢亲眼看到,端嫔娘娘牵着二小姐的手,亲自送她出门的。” 许灼华点点头。 “看来,这个姚二小姐还是有点本事,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将端嫔哄得团团转,没想到,姚楚的软肋竟然在她身上。” 如兰一怔。 她还以为,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早就开始谋划的呢。 皇后见她露出不解的表情,笑道:“我一直拖着姚芊,只是为了出当年她忤逆我的恶气罢了。” “如兰,我也不是那么大度的人,偶尔也想心胸狭隘一番。” ...... 春日多雨,霏霏细雨缠绵而至,将墙角处的枯枝催出嫩芽,也将潮气一并渗进了殿宇。 萝芸打来热水,替姚楚烫脚。 “娘娘的腿还疼吗?” 姚楚:“你每日精心伺候着,又是热水,又是热敷,已经好多了。” 萝芸看了看床上潮湿的被褥,叹气道:“这天气也真是的,好几日都没放晴了,娘娘夜里盖着被子,怕是难受。” “没事的,我都习惯了。” 萝芸心疼道:“娘娘一生行善积德,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您,奴婢为娘娘感到不值。” 是啊,为什么呢? 上天明明给她机会了,又为什么不肯再帮一把。 先是陆宛宁,后是许灼华,各个都要与她作对。 各个,她都争不过,斗不过。 也许,还是她太过心善了,不够狠吧。 宁静的夜晚,突然响起敲门声。 萝芸替姚楚擦干脚,抬手在身上抹了抹,说道:“奴婢去看看。” 没一会儿功夫,她就回来了,身后跟着赵寻安。 “娘娘,您看。”萝芸扬了扬手里的包袱,嘴都笑得合不拢了,“这是赵昭仪特意送过来的被褥。” “这下好了,娘娘不用再盖湿被子了。” 赵寻安解下身上的斗篷,在屋里转了转。 “屋子修好了,现在不漏雨了吧。” 姚楚笑道:“赵昭仪来过以后没几日,内务府就上门了,我就猜到一定是你帮的忙。” 赵寻安笑了笑,“也算不上什么忙,我只是在瑾妃面前提了一嘴,进入雨季最好排查一下各宫,免得雨水侵蚀砖瓦掉落,砸伤行人。” “你知道的,瑾妃做事向来认真,立刻就安排下去了。” 姚楚朝她,认认真真行了一个谢礼。 “赵昭仪一句话,却是解了我的大难题,请受我一拜。” “娘娘,使不得。” 姚楚好歹还是嫔位,赵寻安哪敢受她的礼。 可姚楚执意,赵寻安也只能侧身勉强受了。 见萝芸要去准备茶水,赵寻安拦住她,“夜深了,我也不敢耽误,就不坐了。” “我还带了一瓶桂花酱过来,是我亲手做的,早膳的时候配着牛乳白糕,味道很是不错,就连昭阳公主都喜欢得很。” 姚楚眼波一转,道:“还得是赵昭仪手巧,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公主若能说一句好,那必定是真的好。” “娘娘过誉了,不过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姚楚看了看外面,雨滴顺着房檐垂成一道珠帘,远处雾气蒙蒙,一片氤氲。 “今日的事,还得再谢一谢赵昭仪。外头雨大,你路上慢些,快回去吧。” “是,娘娘就别送了,我的婢女在外头等我。” “好。” 看着赵寻安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姚楚嘴角的笑渐渐扬起。 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 皇后竟能将赵寻安送的吃食拿给昭阳公主用,可见她对赵寻安毫无提防。 很快,赵寻安就会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利剑,刺向皇后。 当然,她可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还有一个秘密,也是她送给皇后的大礼。 第225章 他的身世 许灼华好不容易拦下她,问道:“如棠,你忙什么呢?” 如棠抬手擦了擦额发间的汗,回道:“还有十几日就要出发去皇陵了,公主要用的东西多,奴婢提前备着,免得临走的时候匆匆忙忙落下了。” 许灼华笑起来,看向如兰,“瞧瞧,咱们如棠以前可不是爱操心的人,现在也仔细起来了。” “这样也好,日后嫁人我也不必担心了。” 如棠脸颊一红,道:“娘娘,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奴婢身上了。” 如兰也跟着打趣,“好如棠,你就让娘娘多说几句吧,等咱们从皇陵回来,你就要成亲了,往后娘娘想说还逮不着人呢。” 如棠看了许灼华一眼,眼底瞬间闪起泪光。 许灼华替她张罗的婚事,对象是兵马司副指挥使周辛成。 当初,周辛成还在东宫卫侯司的时候,曾随队去安阳护送许灼华入宫。 后来,因他表现出众,祁赫苍登基之后,将他调入兵马司,年纪轻轻就升至副指挥使。 这个人,是许灼华考察许久,才定下的。 如棠虽是她最亲近信任的人,但毕竟没有家世,许灼华舍不得她嫁入寻常人家操持家务,更舍不得将她嫁出京城。 挑来选去,还是周辛成最合适。 家中父母双亡,唯一的妹妹也已经嫁人了,他自己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更重要的是,他和如棠算得上旧相识,他的脾性为人如棠都知道。 比起大多数女子盲婚哑嫁,这桩婚事已是极为难得,若非许灼华费尽心思,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如棠头上。 许灼华见如棠又要哭了,忙朝她摆摆手,“快去吧,就你最懂得公主的心意,你给她置办的东西,都是她喜欢的。” “是,奴婢告退。” 许灼华走下台阶,准备去上书房看看昭阳公主。 原以为昭阳只是想和哥哥姐姐们凑个热闹,没想到从第一日起,她就一日没落下,跟着大伙在上书房读书。 这孩子,真是来报恩的。 才走出坤宁宫,迎头就看到许嘉意站在外头。 “嘉意?”许灼华满脸诧异,“你怎么来了?” 这是后宫,未得传召,外男可不能踏入。 许嘉意跪地行礼,“臣御林军副统领许嘉意拜见皇后娘娘。” 许灼华这才发现,许嘉意身上穿的正是御林军的制服,他身后还站着一列侍卫。 “快起来,”许灼华惊喜不已,“你什么时候入宫的,怎么不提前告知我一声。” 许嘉意眼底藏着一丝得意,拱手道:“臣五日前从军营回京报到,今日是第一日任职,陛下特意吩咐,让臣给娘娘一个惊喜。” 既然许嘉意还在岗位上,许灼华就不好再同他叙旧了。 反正他已回到京城,以后想见面多的是机会。 “我不耽误你了,既然陛下看重你,可别让陛下失望。” “对了,你会随行去皇陵吧?” “回娘娘,臣会随队出发。” 许灼华点点头。 出了宫没那么多规矩,她们姐弟两年未见,可以好好叙旧了。 眼看着许嘉意稳重起来,可见这几年在军营的日子没白混。 许灼华不打算去上书房,转了个方向,去了御书房。 许嘉意这几年虽在军中立了不少战功,但这个年纪能做到御林军副统领,要说陛下没有一点儿私心,肯定不可能。 她得想办法,好好感谢他一番才是。 ...... 这一日,轮到许嘉意值夜。 才过子时,就有侍卫来报,说皇宫东北角有异动,好几个值夜的宫人都看到有黑影在廊下闪过。 许嘉意不敢大意,拿起手边的佩刀,就往外走。 一行人走到黑影出现的地方,许嘉意简单吩咐了几句。 “人多了,不利于行动。咱们先分散开四处查看,若有情况,吹哨示意即可。” “是。” 话音一落,侍卫的身影干净利落四散开来。 许嘉意搜查一阵,突然眼角瞟到一道黑影。 他迅速跟上去,黑影速度极快,转眼间就没入一处宫殿。 “是谁?” 听到敲门声,宫门内有宫婢出声询问。 许嘉意记得,青阳殿是端嫔的住所,他不能随意闯入,回道:“臣御林军副统领,前来查探。” 萝芸举着灯笼开门,往许嘉意身后看了看,才道:“许大人,娘娘恭候多时,请进。” 许嘉意眉头一皱。 脚步纹丝未动。 “我看到有黑影进入青阳殿,还请姑娘通传一声,若是娘娘同意,臣带人入宫搜寻。” 萝芸张嘴,“许大人,娘娘说了,请您进去。” “萝芸,”姚楚叫住她,从廊下走来,“许大人还真是谨慎,连门都不敢进,难不成是怕本宫害你不成。” 许嘉意拱手道:“宫里有规矩,请娘娘见谅。” 姚楚接过萝芸手里的灯笼,吩咐她,“你先进去吧,本宫就在这里同许大人说几句话。” 等萝芸离开,许嘉意开口道:“娘娘搞出今夜的动静,就是为了见臣?” 姚楚笑笑,“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弟弟,许大人果真机智过人,一眼就看穿了本宫的意图。” “娘娘有话请直说,臣还有职责在身,不能久留。” 姚楚摇摇头,“不会耽误太久,只是想问一问,许大人可听过郑春环的名字?” “不曾。” “也许,宜仁郡主还会称她一声春娘。” 许嘉意沉下一口气,“娘娘大半夜不睡,就为了打听一个春娘吗?” “臣不认识此人,娘娘还是找别人吧。只要确认娘娘无虞,臣就先告退了。” 虽然不知端嫔想做什么,许嘉意凭直觉,知道她大费周章将自己引来,绝不会是什么好意。 与其踏入未知的陷阱,倒不如先走为好。 姚楚的声音轻飘飘在他身后响起。 “本宫真是可怜春娘啊,自己拼命生下的儿子,认贼作母不说,如今连自己的名字都未曾听过。” “真是可悲,可叹。” 许嘉意怔在原地。 这句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这一定是端嫔的诡计。 可脚步就这么钉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他转过头,沉郁的目光压在昏暗的烛光中。 “你什么意思?” 第226章 邀功 许灼华在床前守了整夜,直到天快要亮了,烧才退下去。 徐太医把完脉,朝许灼华回话:“娘娘,公主的病已无大碍,这是气候变化引起的伤风之症,来得快也去得快。” “但公主年纪尚幼,体质较弱,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可不能再受凉了。” 如棠着急问道:“徐太医,公主今日就要启程去皇陵,外头毕竟不比宫里方便,难免进出折腾,这可怎么好?” 徐太医:“确实是个问题,依臣之见,公主现在不宜出宫,留在寝殿休养为好。” 两人都将目光投向许灼华。 这次去皇陵,是去祭奠先帝,自然不可能因为公主的身体原因取消。 许灼华叹过一口气,吩咐道:“如棠,明鸢,徐太医,这几日本宫不在坤宁宫,公主就交到你们手上了。” “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坤宁宫,公主的吃穿用度,但凡近身入口的,都必须由如棠和徐太医亲自检查过后再用。” “明白吗?” “臣遵旨。” “奴婢遵旨。” 许灼华看着躺在床上的小人儿,脸蛋红扑扑的,安安静静睡在那里。 她忍不住起身在昭阳公主脸上亲了亲。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让她揪心。 幸好,病已经无大碍了。 只要好好养几日,就能恢复。 宫里还有赵承礼在,想必出不了什么乱子。 时辰已到,许灼华也不好耽误,临走时又细细交代一番,才不得不离开。 诸位妃嫔在宫门送行之后,也知道了公主生病的事。 陆思思最为着急,走到赵承礼身边说道:“这可怎么好,公主还这么小,又第一次和皇后娘娘分开,万一醒过来找娘娘怎么办。” 赵承礼也有些担心,她面不改色道:“有如棠在,公主从小就让她带着,和她亲近,她哄一哄,应该没事的。” 走在后面的安乐公主听到大家议论,问苏珍瑶,“母妃,昭阳妹妹病了吗?儿臣能不能去看她?” 苏珍瑶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这几日就先别去了,你昭阳妹妹才好了些,让她安静休养,病才能好的快。” 安乐公主撅了撅嘴,很是失落,“儿臣托裴亭风带了一个纸鸢进宫,本想和昭阳妹妹一起放的,看来,只好等她病好再玩儿了。” 苏珍瑶脸色一悸,“安乐,你父皇让你去上书房是读书的,你怎么净伙着他们做些玩乐之事。” 她倒不是担心安乐公主不学无术,实在是怕安乐公主将那些好学上进的孩子带坏了。 “还有,别整日裴亭风裴亭风的叫着,他是你外祖母亲妹妹的亲孙子,算起来,你得叫他一声裴表兄。” 安乐掰着手指算了算这绕来绕去的辈分。 太复杂了。 她哦了一声,算是交差。 心里万分难过。 这几日上书房放了假,昭阳公主又病着,安乐原本计划了好些玩儿的项目都不得不暂停。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她让裴亭风偷摸带进宫的东西,怕是都用不上了。 苏珍瑶将安乐交给伺候的宫婢,快走几步到赵承礼身边。 “皇后娘娘走的时候,很是放心不下昭阳公主,让我没事便去坤宁宫看看。” 赵承礼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公主年幼,坤宁宫只有如棠守着,我也不放心。” “不如你我各守一日,轮换着来,如何?” 苏珍瑶:“这样安排甚好,皇后娘娘不在,咱们得替她将小公主照看好。” 皇后离宫的第三日,姚芊朝宫里递了牌子,要入宫拜见端嫔。 张承礼原本不想应下的,可姚芊派人传话,下个月是端嫔生辰,姚夫人亲手缝了衣裳,想让她带进宫给端嫔。 姚芊隔上一两个月都会去端嫔那里看一看,倒也不是稀罕事。 而且,张承礼知道端嫔禁足,是为了避免冲撞皇后,这其中并非端嫔有错,所以心里难免对端嫔多了些厚待之意。 她回道:“准了,皇后不在,让姚二小姐将东西带到,就回去吧。” 姚芊跟在宫婢身后,直接去了青阳殿。 宫婢将她送到门口,就离开了。 这里和冷宫无异,旁人都不愿意多留。 姚芊正要敲门,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姚芊轻手轻脚走到正殿窗外,推开一条缝往里看。 姚楚侧身坐在桌前,正往手里的香囊里放东西。 姚芊冷哼一声,她还挺有闲情逸致啊,还有心思做香囊。 正当她准备进去的时候,姚楚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瓷瓶,将瓷瓶里的东西小心洒在药草上,然后隔着锦帕,将药草装进香囊。 “二小姐来了?” 背后萝芸的声音吓得姚芊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走路悄无声息的,是想吓死我吗?” 姚芊捂着胸口,出了一头冷汗。 她转头看向屋内,正好对上姚楚看过来的目光。 那道目光幽暗深沉,仿佛潜伏在夜里的毒蛇,盯住猎物。 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姚芊的心不自觉猛跳起来。 她尽力扬起唇角,故作轻松道:“姐姐在忙什么呢,是要做香囊送人吗?” 姚楚收回眼神,不慌不忙将面前的东西收拾好。 “天儿热了,蚊虫多起来,我做了好几个,等会儿你带两个回去,送一个给母亲。” “好,多谢姐姐。”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你生辰那日我未必能进得了宫,这是母亲亲手为你缝的衣裳,算是提前给你送生辰礼了。” 提到家里人,姚楚心里顿时充满暖意。 她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 她抬手抚在衣裳上,能够想象一针一线都是母亲在烛火下完成的。 本以为,这一世能让母亲顺顺当当安享晚年,怕也是做不到了。 下辈子......她若还有机会重来一次,一定不会让母亲再为自己担忧。 “要是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姚芊的话打断了她的神思。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连茶都没有喝一杯。” 姚楚一面吩咐明鸢,一面忍不住生出怀疑。 难道,姚芊看到了? 没等她细想,姚芊抬脚往外走,“不用备茶了,瑾妃娘娘特意吩咐,说让我把东西带过来就走。” “姐姐忙去吧,我先走了。” 话还没说完,姚芊就走出了青阳殿。 姚楚的脸色猛地沉下来。 她既担心姚芊会去告诉瑾妃或者苏贵妃,又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没有对她下手。 可人已经走了,她也只能听天由命。 好在,就凭姚芊的猜测和一面之词,也说明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