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60,从打猎开始当首富》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是不是早知道内情啊? 既然已经确定了莫东生带来的这些工业废料就是剧毒无比的氰化钠,那就得把情况上报了。 魏主任一把扯松领口的风纪扣,大步走向走廊尽头的便携式手摇电话,抓起听筒时,金属机身被他捏得发出吱呀的响声: “给我接警局!紧急情况!” 打完电话,魏主任的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莫东生身上,“警局的人 大概十分钟后会到。莫同志,你跟我去会议室等着吧,后续他们有话会问你。” “好。”莫东生轻轻点了点头,跟上魏主任的步伐,前往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股陈旧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莫东生坐下时,金属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魏主任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这屋里的沉默。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是三名警员推门而入,为首的中年警官警帽檐上还沾着雪粒。 他摘下警帽夹在腋下,露出泛青的鬓角:“同志你好,我是刑警队的队长,叫我老白就行。” “白警官好。” 魏主任立刻堆起笑脸,伸手要握对方的手,却在瞥见刑警老白袖口的泥点时,尴尬地改拍肩膀:“这位是莫东生同志,他是林场的护林员,这次全靠他……” “警官好。”莫东生也站起身。 “莫同志你好,”刑警老白的目光如鹰隼般扫了莫东生一样,“这么说来,你就是第一发现人?” 莫东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是的,是昨晚我巡山发现的。”他故意放低姿态,搓了搓冻红的手,“大概十而点多,我听见南坡方向有板车推动的声音。” “先等等,不着急说。”刑警老白突然抬手,从口袋里摸出个铁皮烟盒,“抽吗?” 莫东生一愣,看着对方递来的烟卷——过滤嘴被捏得发皱变形,边缘还沾着褐色的烟渍,恍惚间竟和王德发平日里抽的劣质卷烟一个模样。 “不会。”他摇摇头,“我从来不抽的。” “哦,也行。”老白煞有介事的又打量了莫东生一眼,笑着给自己点上一根,烟雾从鼻孔缓缓溢出: “你说是你昨夜巡山发现的,那这大冷天的,就你一个人巡山啊?” 莫东生坦诚道:“原本还有其他护林员的,但是因为林场面临转型问题,有不少人以为这那的原因离开了。” “所以目前就我和另外两个年纪大些的护林员按三班倒的负责巡视,毕竟总得有人守着林子嘛。” 莫东生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张泽清和白学民等人共同撰写的那份转型报告,把林场的未来折腾得够呛,还间接逼走了不少人,就连莫东生夜迫不得已的选择自己开养鸡场,但莫东生心里还是放不下林场。 所以他向林场的管理员老陈头和老场长申请了保留护林员的岗位,表示自己愿意和另外两个仅剩的护林员来个三班倒的巡逻,护卫林场的安全。 正是因为熟知三班倒巡逻的交接时间,所以他才能利用这个漏洞,趁着别的护林员换班的间隙,顺利的摸黑潜入林场、阻止王德发等人倾倒工业废料而不被其他人所发现。 此刻会议室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十七分,和昨夜撞见拖拉机轰鸣声的时刻,竟相差无几。 老白突然凑近,烟草混合着雪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你们交接班有记录?” “有!都在值班室的本子上!”莫东生立刻挺直腰板,回答得很有底气。 “咳咳,重要的不是什么护林员交接班的事情。” 魏主任突然插话:“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显示是纯度极高,氰化钠,所以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这个问题。” “我知道,”刑警老白打断他,“我已经把情况上报给省厅,像这种管制化学品流入乡村,背后肯定有猫腻。” 他突然转头盯着莫东生,拉着凳子坐到莫东生对面:“你说你是十二点多发现的异常?” 刑警老白突然抬高声调,“根据检测报告,氰化钠至少倾倒了三天。这么大动静,你这个护林员如果每天巡视的话,怎么会之前没发现?” 莫东生叹了口气,故意露出疲惫的神情,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因为我现在其实只能算是林场的半个雇员,”他的声音带着无奈,“因为林场面临转型的问题,其他人都不得不出去找活路了,我也不得不自己开了养鸡场。” “我也算是林场的老员工了,对林场也是有感情的,哪舍得说走就走?所以老场长念着旧情,替我保留了护林员的岗位,继续安排我狩猎和巡逻。” “但是养鸡场里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鸡崽子天天要喂,我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去林场,所以巡逻的时间也比以前减少了一些。” 说到这里,莫东生顿了顿,“再加上,之前我大多是负责北坡那边的巡逻,那边林子密,容易有偷猎的。南坡差不多是半个月才去一次,谁能想到.....”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别过脸去,“早知道我就多去转转了,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让那些畜生倒了三天的工业废料……” “那你昨晚怎么突然想到去南坡巡视的?”坐在刑警老白身后的年轻警员突然追问。 他的警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气带着明显的试探,“你是不是早得到什么消息啊?”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 莫东生立刻就听出了这句话里带有明显的诱导性提问。 按理说,警员问询时,是不允许出现这种提问方式的。 可这名年轻警员这么问,不得不让莫东生怀疑警局里可能也有他们的人,所以他在回答时更应该斟字酌句,每个字都要过一下脑子。 莫东生定了定神,脸色严肃地看向年轻警,答道:“昨晚实在是巧合,我肚子疼起夜去茅房,刚走到半山腰就听见有人推板车的声音。” 莫东生拍了拍腰间的老式手电筒,外壳缠着几圈胶布,“我在林场守了五年,每棵树都跟自家孩子似的,什么声音正常,什么声音不对劲,还是能听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章 我肯定句句属实 莫东生继续说着:“听见那板车轱辘声,还有人说话的动静,我就意识到不对,所以就往南坡去看看情况……” 年轻警员不依不饶,追问像钢针般尖锐:“那你怎么确定那些人倾倒的东西就是工业废料?而且还知道要拿到县里来送检?” 莫东生早有准备,立刻从怀里掏出那本《农业知识手册》。 封面已经被翻得卷边,内页夹着几片干枯的树叶标本。 “我虽然没多少文化,但也懂得一些知识的,而且也不是睁眼瞎。” 他翻开夹着红布条的那页,上面用铅笔圈着“有毒物质识别”几个字: “今年下乡的知青里有人教我读书认字,这本册子就是她拿给我看的。册子里专门讲过遇到奇怪东西该咋办,这一篇就讲过有毒物质。” “你看这上面画的结晶体,和我在南坡看到的一模一样。再闻那味道,呛得人直咳嗽,我能不害怕吗?” 他合上书,放回怀里,“我也怕自己弄错,冤枉了好人,所以才趁着那些人离开后收集了一些他们倾倒的东西……” “而且,一般看见了奇怪的东西,不都是要上报给政府的嘛?” “所以这不,天一亮我就往县里跑,就想着让专家给瞧瞧,这到底是啥玩意儿,也好确定是不是工业废料。” 莫东生的回答算是天衣无缝,回答时的表现也没什么异常,所以才警员们看来算是偏向采信的。 刑警老白掏出笔记本,钢笔尖悬在纸面:“那你继续说说吧,当时他们有几个人?你看清楚他们的长相了吗?或者有什么比较奇特或者明确的样貌体征?” 他的眼神里有试探,更有隐藏的锋芒。 莫东生知道警察里有好有坏,重要的还是得看眼神。 而此刻刑警老白的眼神清正,却藏着未说破的重量。 莫东生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王德发和白学民狞笑的模样,故作一副苦恼的表情,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不确定: “当时……当时天实在太黑了,我就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我估摸着,大概有五六个吧,都是男的,有高有矮……” 他给出的这个描述就很模糊了,没法把锁定范围缩小多少。 其实莫东生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虽然他知道是王德发带着他平日里养的那群狐假虎威的打手,倾倒的氰化钠,但他不能就这样直接当着警员的面供出来。 一旦说了实话,警员必然会追问出一些不可对外言说的内情,比如他是如何发现并阻止王德发等人继续再林场南坡倾倒氰化钠废料的等等…… 而那些背后的内情,一旦被曝光,将会牵扯出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可能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巨大的麻烦。 于是,莫东生只能故作苦恼的回忆思索状,时不时地用手挠挠头,嘴里还嘟囔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试图让自己的描述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这样的描述虽然模糊,但却能暂时应付过去,不至于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局面。 “那他们还有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特征?”老白的笔尖重重戳在本子上,“比如衣服颜色?或者说话口音?” 莫东生假装回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穿得挺严实,也没什么鲜艳的衣服,估计都是深色的。” 他故意犹豫,“但是他们好像有提到‘村长’和‘知青’啥的,还有人说‘赶紧倒完走人’,后面就没听清说什么了。” 莫东生很谨慎,没有说得太清楚。 否则他要是准确清楚的描述出王德发等人的形象,估计连他自己也会引起警员的怀疑。 “知青?”老白的眉毛猛地扬起,烟灰掉在警服上。 这话让会议室炸开了锅。 魏主任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下乡的知青怎么可能会掺和着这种事情里?这不可能吧……” “先别下结论。”老白抬手打断,目光依旧紧盯着莫东生,“你确定听到的是‘村长’和‘知青’这两个词吗?有没有可能是你听岔了?” 莫东生咬着后槽牙,想着如果现在说出王德发和白学民的名字,警员必然会追问他是如何发现的——总不能说是他亲眼目睹了他们倾倒废料的现场吧? “我的耳朵没毛病。”他梗着脖子,“当时的风是往我这边吹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 门卫老周突然在门口探出头,“警察同志,这小子一看就没说实话!穿得破破烂烂的,说不定是自己偷的……” “闭嘴!”魏主任猛地拍桌,烟灰缸里的烟头蹦起老高,“老周,你再敢出来捣乱胡说,信不信我现在就直接让你滚蛋?!” 老白转头瞪了老周一眼,见魏主任把门卫老周赶了出去,才将目光转回莫东生:“你说听见他们推板车的声音,那你知道他们推的是什么型号的?” 莫东生摇头:“我们乡下人用的就是普通的板车,板车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型号啊,不都是那个样式嘛……” 这个回答就明显含糊许多,于是年轻警员还想追问,刑警老白抬手示意他闭嘴。 他盯着莫东生,目光像要把人看穿:“莫同志,我在刑警队干了二十年,见过的人比你见过的树都多。” 他突然凑近,烟草味喷在莫东生脸上,“所以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要是敢有任何隐瞒的话……” 莫东生再次挺直了腰杆:“警官放心,我肯定句句属实的。” “而且我把东西送过来检测能图啥啊?我就是心疼林场,心疼那些被污染的土地!我们最看重的就是土地了……” 老白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坐回椅子,翻开本子继续记录。 年轻警员不屑的撇了眼莫东生,忍不住小声嘟囔着:“呵,还挺会装的……” 莫东生听到了那年轻警员的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年轻警员对他的恶意那么大,但至少这一关已经蒙混过去了。 他长输出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刚才把门卫老周赶出去的魏主任回到了会议室里,冲着刑警老白指了指走廊里的手摇式电话: “白警官,刚才防疫站来电话了,催要现场的检测数据,要不咱们先去现场看看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手表可不便宜,他买得起吗? 魏主任的语气诚恳,“而且莫东生同志今天天不亮就摸着黑赶路,一大早就到了咱们这儿。” “他到现在水都没喝一口,还一直配合调查,这身子骨再硬朗也扛不住啊。” 说着,他转头看向莫东生,目光里似有若无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要不,警官你先安排人去现场采样?这边也让莫同志缓口气,休息会儿。待会儿你要是还有啥想问的,后续再慢慢找莫同志聊聊也不迟。” 莫东生此时恰到好处地露出疲惫的神情,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 “魏主任说得对,我这两条腿都快走废了,脑袋也晕乎乎的,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他顺势往椅背上重重一靠,装出一副疲倦的模样。 刑警老白没接话,而是忽然换了个话题,“魏主任,话说,你们卫生局的门卫,一个月工资到手多少钱呀?”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魏主任一愣,他正端起搪瓷缸要喝水,动作僵在半空,“啊?怎么突然问到这个了?” 刑警老白慢条斯理地掏出铁皮烟盒,划亮火柴,“随便聊聊而已。你也知道,我们查案子,总得把旁枝末节都摸清楚。” “我爱人在纺织厂当女工,一个月拼死拼活才拿三十六块。听说门卫属于后勤岗,工资应该比这个更低吧?” 魏主任干笑两声,老实回答道:“其实咱们单位的工资也不算少了,其他单位传达室里的员工一个月一般是三十五块左右。” 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几个探头探脑的工作人员,特意提高声调:“但是咱们卫生局会加一些粮票和布票,还有地区津贴、工龄补贴和其他的补贴,所以门卫的月薪是四十块八毛……” “明白了,四十块八毛。” 刑警老白重复了一遍,掏出钢笔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继续追问:“那这工资,够买得起沪牌的金表吗?” 这句话,让莫东生想起门卫老周推搡自己时,那道在阳光下晃得刺眼的金表链。 此刻魏主任的脸色比墙上的石灰还白,喉结上下滚动着说不出话。 “哪能啊?” 打破僵局的是环保局的老专家,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听得笑了,“一块沪牌手表差不多120块呢!” “就门卫那每个月四十块八毛的收入,至少也得不吃不喝攒三四个月才能买得起……” 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回答后,老专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一块沪牌表要一百二十块,”老白慢悠悠地说,军靴碾过地面的烟头,“就算天天啃窝头喝凉水,也得攒足三个月。你们单位的门卫他……”他故意停顿,“他该不会是接了什么私活儿吧?” 刑警老白几乎不算是暗示,而是明示了——一个给机关单位看大门的,哪来的钱买一百二十块的手表? 会议室陷入死寂。 单位里的门卫工资明显低于技术岗位的水平,属于基层收入群体。 而一块沪牌金表一百二十块,普通人极难负担,就算是“吃商品粮”的单位门卫,也得抵上三四个月的薪资。 所以刚才门卫老周突然冒出头来闹了一下,无意间露出手上戴着金表,到底还是被刑警老白给发现了。 而他突然这么问魏主任,估计也是怀疑门卫老周存在腐 败的嫌疑。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都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大家都默契的不做声,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白警员,这……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魏主任的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抽搐,“说不定是老周家里有亲戚帮衬……” “哦?” 老白突然把笔记本甩在桌上,“那他村里的亲戚还挺阔气呀!上个月县百货大楼的沪牌手表刚到货就被抢购一空,听说还是特供指标。” 他的目光扫过魏主任的脸:“魏主任,你说巧不巧,老周那块沪牌金表的款式,和百货大楼经理夫人戴的一模一样。” 会议室外围观的几个单位员工里,那个烫卷发的女办事员,悄悄把自己的铜壳手表往袖口里塞了塞。 “可、可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表!” 魏主任坦诚的摇头,却在老白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这老周平时看着挺老实,谁能想到……” 刑警老白对身后的警员下达命令,“先带人去控制老周吧,反正我来都来了,也不介意顺手破一下案子。” 他对魏主任露出一抹笑意:“把他回局里‘聊聊’,说不定,还能牵出更大的鱼呢。” 刑警老白说抓人就抓人的举动,搞得会议室里再没有其他人敢吭声。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雪粒砸在玻璃上发出沙沙声响。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吴清河借机另起话头打破僵局:“白警官,当务之急还是得封 锁林场,控制污染源,防止污染扩散。” 防疫局的老专家一直皱着眉头,手里紧紧攥着检测报告,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还有那些氰化钠的来源,也必须彻查!这玩意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背后指不定藏着多大的猫腻!” 环保局的秃顶专家推了推眼镜,接茬道:“地下水系一旦污染,下游三个公社都得遭殃!我建议立即通知防疫站,准备应急供水车。” 刑警老白点点头,目光在几个专家的脸上扫了一圈,合上笔记本:“也行,既然都挺着急的,那我就先带队去趟林场,实地勘察一下,后续再联系你们环保局开始封路。” 他转头看向莫东生,“莫同志,劳烦你说一下你们村里林场在什么位置,如果能说清楚具体的经纬度就更好了。” 莫东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当然知道老白在试探什么——普通农民都不一定知道经纬度是啥,更别提能说得清经纬度了…… 但昨晚上莫东生使用了狩猎系统帮忙,所以他清楚的记得具体的位置。 不过为了不引起怀疑,莫东生也没有给出直接的经纬度,而是采用了更接近普通农民的说法来回答: “林场在红旗公社往北十里,”他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条线,“林场里的老河套拐弯处有片白桦林,南坡就在林子的东侧。”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的叔叔居然是大领导! 刑警老白点头,对莫东生说:“那好,等你休息好了,你也要去一趟林场。” “我们需要你在现场指认一下你发现他们倾倒工业废料的具体位置,了解更详细的情况。你要是敢跑的话……” 刑警老白武装带上的手铐又“哗啦”一响。 他向前逼近一步,带着烟味的热气喷在莫东生的耳畔,“丑话我可说在前头,要是让我发现你有半句假话、有任何隐瞒的话……” 他故意停顿,眼神里充满警告,锐利如刀:“你应该知道后果的,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管的“嗡嗡”声。 莫东生强装镇定,挤出一个笑容。 他后背重重撞在椅背上,强装镇定:“警官放心,我既然敢来县里举报,就没想过要藏着掖着。” “而且这件事情是我本人亲自来举报的,我巴不得这事儿马上传遍十里八乡,让那些干坏事的人都受到应有的惩罚,实在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他跟刑警老白报上了林场的具体位置,侧耳听见魏主任在身后长舒一口气。 莫东生心中暗自警惕,这魏主任的反应实在有些反常,看来这检验科里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刑警老白盯着莫东生看了好一会儿,随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头意味深长地瞥了莫东生一眼。 那目光仿佛带着钩子,要把莫东生心底的秘密都勾出来。 莫东生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可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随着魏主任带着警员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莫东生和吴清河。 空气里还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莫东生看着吴清河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废料样本封存,忍不住开口:“吴科员,这事儿...... 能查清楚吗?” 吴清河没立刻回答。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从兜里掏出块洗得发白的手帕,仔细擦拭着镜片。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莫东生撩开窗帘一角,看见刑警老白带着三个民警上了吉普车。 “氰化钠是管制化学品,”吴清河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那些人能搞到这个量级的工业废料,那说明他们背后还有人,而且势力肯定不会小,怕不是关系网还能通天。” 莫东生攥紧了拳头,“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 吴清河突然打断,从抽屉里取出密封袋,动作麻利地将剩余的废料样本装好。 装好样本后,吴清河反锁上门,走回莫东生身边:“但是你刚才也看到了,白警官不是找魏主任问了门卫老周的工资么?估计他也是看出了点什么。” “还有,”他欲言又止,往门外张望了一番,压低声音说,“你没看魏主任听到‘村长’和‘知青’时的反应,估计你也看到了。这里头的关系,比你想的更复杂。” “如果真把什么大鱼给扯了进来,只怕后续会更加闹腾。像咱们这种小虾米,估计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莫东生心里一沉,想起魏主任听到 “村长” 和 “知青” 时不自然的神态,不由得握紧拳头。 吴清河叹了口气,“你带来的这些只能证明有污染物、证明有人倒毒,并不能直接查出是谁倒的、谁运输的、谁审批的.....更没有直接指认到具体的某个人。” “我可提醒你一句,”他凑近莫东生,“去年化肥厂贪污案,关键证人在拘留所里吞了刀片。” “所以,从现在起,别和任何人单独说话。包括你去食堂打饭、上厕所、回林场......” “如果以后要是再有人找你问话聊闲天、套近乎,你可得小心点,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眼线。” 莫东生忍不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明显是被这里头混乱的关系给恶心到了。 吴清河给他递了杯水,重新打开了反锁的会议室门:“记住,有人密码强度的冲你笑、讨好你,比拿刀捅你更危险。” 莫东生点点头,“我懂,那些说不定就是来探口风的,我会注意的。” 吴清河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铝饭盒。 掀开盖子,里头躺着两个冷馒头,表皮已经发硬。 他掰开一个递给莫东生:“你大早上赶过来,估计也没时间吃东西。这个馒头你拿着垫垫肚子吧,一会儿你还要回村里呢。” 这馒头带着股陈年的铁锈味,莫东生刚咬两口,就听见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环保局工作人员抱着仪器匆匆而过,有人在压低声音说话: “听说已经检测出氰化物了?” “检测结果超标四百多倍!这要进了地下水,王家庄的水源怕是……” “这么多的量被倒了,还不知道要毒死多少人呢!” “嘘!小点声!” “听说革委会白主任的侄子,好像叫什么白学民的,他现在就在王家庄下乡调研呢,你说白主任会不会去把他侄子接回来啊?” “这就不是咱们考虑的事情了,还是先上车吧。” 脚步声匆匆远去,后半句话碎在空气里。 莫东生和吴清河对视了一眼,问他:“话说,你知道革委会白主任的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叫白志国。”吴清河答道,“怎么了?你是想去他那边反映情况吗?” 莫东生摇头,努力压下内心的震惊——没想到白学民的叔叔白志国,居然是县革委会的主任! 他下意识攥紧手里的馒头,馒头渣从指缝簌簌落下。 目前他已经知道,王德发他们倾倒的那批工业废料氰化钠是白学民提供的。 能搞到氰化钠的,要么有权,要么有渠道。 张泽清是农业大学的教授,不算是有权的人,也不一定有能搞到氰化钠的渠道。 可他带的学生里,学生白学民的叔叔白志国,正好是县革委会的领导。 万一是白学民通过白志国的关系,让化工厂提供一些污染力强、腐蚀力度大的工业废料,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莫东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刑警老白临走前那个眼神,也许就是在警告他别蹚这趟浑水!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 屋里的两人同时转头,透过磨砂玻璃看见几道模糊的人影跑过——是环保局的人抱着检测仪器往车上搬。 隐约听见有人喊:“采样箱!把防护服也带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楼梯间的博弈,看谁能会装傻 看着窗外,环保局的车子驶离检测科,莫东生回到椅子上坐下,沉沉的叹了口气。 吴清河递来的馒头还捏在手里,麦香混着走廊飘来的福尔马林气味,让他胃部一阵翻涌。 “拿着。”吴清河将半块咸菜塞进莫东生掌心,“就着咸菜和馒头吃,也不至于太干巴。” “不吃了,我得走了。” 莫东生抓起包袱皮胡乱抹了把嘴,“村里人还不知情,我得赶在警车前头回到村里,把情况跟大家说一下……” 吴清河突然拽住莫东生的胳膊,往他兜里塞了张纸条:“万一……我是说万一出事,去找这个人。”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也是语柔父亲带的学生,混得比我好一些,也许能帮上你的忙。” 言语间,吴清河满是对自己仅仅只是一个科员的事实感到失落。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微光,将吴清河的影子拉得老长。 莫东生抬头,看见吴清河镜片后的眼睛泛红布满血丝,眼袋青黑,活像熬了三天三夜的模样。 看样子,吴清河在检测科的工作也并不轻松,说不定正面临着诸多棘手的难题和难以言说的困境。 莫东生想起温语柔说过,吴清河为了留在县城检验科,放弃了保送大学的机会。 他的白大褂袖口磨得发毛,肘部还打着补丁——这身打扮跟楼下穿呢子大衣的领导们比起来,寒酸得像个扫大街的哪有半分知识分子的体面。 “他姓葛,在市化工厅工作,现在已经坐到了处长的位置。” 吴清河停顿片刻,喉结滚动,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我……只是个小科员,能做的有限。” “所以如果后面如果你还有啥需求,说不定可以找他帮忙。” 莫东生郑重其事地点头,把纸条塞进了口袋里:“真是让你费心了,多谢。” 吴清河摆摆手,脸上挤出一丝略显苦涩的笑容:“不用谢,其实我也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语柔。要不是语柔推荐你来,我不一定会理你。” “既然是语柔推荐你来的,我就不能坐视不理,能帮的都会尽量帮,义不容辞。” “明白。” 莫东生重重地点点头,心里暗暗打算着,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给温语柔准备一份大礼。 感谢她帮忙牵桥搭线,提供了这么宝贵的人脉资源,让自己在这艰难的处境中多了一份希望和依靠。 他盘算着回村后要给温语柔带点什么——供销社新到的红头绳?还是亲自进山给她打只野兔吃吃? 想到温语柔笑起来时眼角的小痣,莫东生的胸口突然涌起股热流。 但下一秒,摸到裤袋里的那张纸条,又让他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刚要起身离开会议室,就听到楼梯间的木质台阶突然发出吱呀声响。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魏主任急匆匆的身影闯入视线。 “你还在呢?”魏主任左右张望,注意到莫东生的裤袋鼓鼓囊囊的,于是指了指莫东生,“你还在就好,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走廊里的科员们立刻识趣的作鸟兽散。 吴清河皱起眉头:“魏主任,莫同志还要回林场——” “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去忙你的。” 魏主任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耐。 看着吴清河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他拽住莫东生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你跟我来。” 将莫东生拉进楼梯拐角的阴影里,魏主任身上的烟味混着雪花的潮湿扑面而来:“吴清河刚才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给你什么东西了?” 莫东生想起吴清河刚才塞给他的那张纸条。 这个纸条和这件事情无关,他没必要把纸条的事情告诉魏主任。 于是他故意摸出还没吃完的半块馒头,在魏主任面前晃了晃:“他没跟我说啥,就是知道我饿了,所以给了我一口吃的。” 馒头屑落在魏主任锃亮的皮鞋上。 魏主任的目光在莫东生脸上扫来扫去,从中山装内袋摸出根“大前门”,塞进莫东生手里: “莫同志,是这样的,虽然刚才你在会议室里回答了白警官的提问,但有些细节我还是想了解一下。” “你知道的,都是为了工作嘛,咱们总得尽心尽责一些。” 莫东生假模假样的点头:“明白,明白。” 他接过了烟,却没点,只在手指间转了两圈。 魏主任随即奉上打火机:“我还想知道的是,当时你真的没看清楚到底是谁倒的废料吗?” 莫东生的手指顿在打火机上方。 刚才吴清河的叮嘱还在耳边回响,让他往后说话留个心眼。 于是莫东生重复了刚才告诉刑警老白一样的说辞来回答魏主任:“当时天太黑了,就看见几个黑影在搬麻袋,连男女都分不清,更别说看清脸了。” 魏主任煞有介事的偷瞄了莫东生一眼,跟他坦白道:“莫同志,我也不怕跟你直说,就不跟你绕弯子。” “其实刚才你跟白警官说话时,我就在旁边盯着呢……我看出来了,你应该是有隐瞒了一些事情的。” 他拍了拍莫东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人生疼:“而且呀,我注意到你的眼神老是往‘开发区规划图’上飘。” “你是不是想看看,你们村里林场的地块,是否已经被划进规划的区域里?” 莫东生见自己的小心思居然被人看破,索性也不装了:“是的,我毕竟是林场的护林员,现在林场面临转型的问题,我当然比较在意后续关于林场的开发。” “理解,理解。”魏主任点点头,“你可能还不知道,在那图还是上个月你们王家庄的村长王德发,叫人送来科室里来的呢。” 莫东生的心脏猛地一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刚才他在回答刑警老白提问的时候,全程都没提到过王德发,那魏主任怎么现在突然提起了王德发? “左右这里没外人,你就跟我交个底吧。”魏主任把莫东生拉近:“刚才你不是说,你听到那些倒废料的人,有人提到村长和知青吗?” “我去查了一下,你们村的村长叫王德发,至于知青,目前也就只有农业大学的张泽清教授带队的几个学生,去到你们村里去下乡考察……” 第一百二十四章 演都不演了!直接威胁你 “按照我的分析,”魏主任摸出火柴点燃香烟,魏主任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灰白的烟圈在两人之间盘旋。 “能和那些倒废料有牵扯的,不外乎就是那些大学生知青里的某个人。如果排除女同志的话,剩下的人就没几个了,所以……” 听到魏主任的分析,莫东生后背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肥头大耳的魏主任,脑子转得比林场里的野兔子还快,分析起来也算头头是道,而且眼看着似乎快要猜到是哪个知青了。 莫东生的额头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 不过,转念一想,莫东生又觉得这一切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能在机关单位和官场这个复杂的大染缸里,一路摸爬滚打混到副主任的位置,魏主任自然不可能是个太笨的人,才能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立足。 想到这里,莫东生不禁暗暗警惕起来。 “所以,嘿嘿……”魏主任突然凑近,带着烟味的呼吸喷在莫东生的脸上:“你觉得会是谁啊?” 昏暗的楼梯间里,莫东生能清晰看见魏主任油光发亮的鼻头上沁出的汗珠,还有他眼底那抹游移不定的精光——这老狐狸到底是在真的询问他,还是试探套话、打探他到底知道多少内情? “魏主任,”莫东生挠了挠后脑勺,装出一副憨厚的模样,故意把乡音拖得老长,“你说的这些弯弯绕绕,我一个乡下人哪懂啊……” “别装了!” 魏主任突然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食指重重戳在莫东生的胸口:“我刚接到消息,那批知青里有个叫白学民的大学生,天天跟着张泽清教授往你们林场的南坡跑!” “还有个情况也不知道你清不清楚,那个白学民,正好就是咱们县革委会白志国白主任的侄子,所以……现在你懂了吗?” 他故意停顿,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烟灰簌簌落下,落在莫东生手背上,烫出细小的红点。 “这情况我倒不清楚。” 莫东生随手拂去手背上的烟灰,继续装傻:“到现在为止,白学民留给我的印象就是省农科院下放到咱们村里的知青,其他的就是没了。” “我就一普通的护林员而已,没事儿去打听人家的情况和背景干啥?而且他叔叔是革委会的领导又咋样,和我能有啥关系?” 见莫东生油盐不进,魏主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似乎有些急了:“你怎么还不懂啊?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前白学民!” 他的手死死攥住莫东生的胳膊,“我这继而都是为了你好!” 莫东生甩开魏主任的手,“魏主任,从开始到现在,我根本都没提到过白学民三个字,还是你主动跟我提的他。” 他咧开嘴,露出个憨厚的笑,“如果不是你非要提醒我,我哪能把这些事儿往他身上想?更不可能觉得这些事情和他有什么牵扯了。”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魏主任的表情瞬间凝固。 “你……” 他的嘴唇哆嗦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是他亲手把“白学民”和“县革委会”这两个炸弹塞到了莫东生手里。 魏主任愣在原地,活像被人当头浇了盆冰水。 莫东生差点没忍住漏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魏主任,你找我来楼梯间单独说话,就是为了这件事的吗?” “咳咳,你、你别多想。”魏主任猛地咳嗽起来,额头沁出冷汗,“我这是为你好,怕你说错话惹麻烦,毕竟白主任那人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 他凑近一步,嘴里喷出的烟臭味混着中午吃的蒜泥白肉味儿,熏得莫东生想要捂住口鼻: “比如上个月农机厂的老李,就因为他多嘴说了句不该说的话,现在还被罚着在学习班写检查呢。” 莫东生不愿和魏主任再继续纠缠下去,于是故意打了个哆嗦,“魏主任,我真的啥都不知道!你行行好吧,别吓我了……” “算了算了!”魏主任烦躁地挥挥手,“我也不吓唬你了,反正你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不要胡乱说些不该说的话。” 他转身要走,却又突然折返。 这一刻,他脸上伪善的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阴鸷的真容:“对了,我还查到,你有个妹妹在村里上小学对吧?” 他伸手重重拍了拍莫东生的肩膀,“这天儿啊,眼瞅着开春了要慢慢转暖,但还是昼短夜长的时候,天黑得还是早。” “你妹妹一个小姑娘家,晚上放学回家走夜路的时候,可得让她小心点。” 魏主任已经演都不带演了,明晃晃的威胁。 “当然了,”他整了整中山装的领子,“如果你这当哥哥的懂事、会做人的话,也许你妹妹上学放学的时候,就会安全许多。” 好啊——这就直接威胁上了啊! 莫东生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下意识把刚才魏主任递给他的烟卷捏在手里,滤嘴被捏得稀烂。 “我还有事要去忙,先去协调封路事了。” 魏主任转身下楼,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像是给谁敲丧钟,“刚才我提醒你的话,你自己再慢慢斟酌吧。” 莫东生站在原地,看着魏主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听着他皮鞋踩在台阶的声响渐渐远去。 楼下传来女广播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广大革命群众要提高警惕,严防阶级敌人破坏生产……” 还没抽完的烟头在昏暗的楼梯间明明灭灭,莫东生摸了摸兜里揣着吴清河给他的纸条。 吴清河的字迹被汗水洇得模糊:“市化工厅葛立仁,办公室电话:2357。” 这几个字,有的笔画已经晕染开,像是随时会消失不见。 莫东生的心跳陡然加快,握着纸条的手微微发颤。 市化工厅的李处长,可不就是分管全市危化品审批的吗?! 莫东生的心跳陡然加快,握着纸条的手微微发颤。 氰化钠这种剧毒化学品,正是归化工厅审批管控。 而这个葛立仁,作为分管危化品的李处长,手里握着的权力可想而知。 莫东生想起在检测室里,吴清河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他说“氰化钠来源肯定不简单”时凝重的语气,脑海里里忽然冒出了新的思路。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没想到!居然能接通处长的电话 莫东生小心翼翼地将纸条重新塞回兜里,脑海中思绪如麻,却渐渐清晰起来。 如果说王德发、白学民背后有人撑腰,那么这个审批源头的李处长,会不会就是关键人物? 那些来路不明的氰化钠,是不是通过他的手流入林场的? 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此刻却在他脑海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莫东生的眉头越皱越紧,“得找个地方打电话……” 他四下张望,目光落在了卫生局外头街道上的公用电话亭。 公用电话亭的红漆已经斑驳,投币口下方用粉笔写着“每次四分”。 莫东生急匆匆走进电话亭里,摸出枚磨得发亮的五分硬币——这是去年冬天莫小满捡到交给他的,一直没舍得用。 硬币“当啷”一声滑进投币口,金属碰撞的声响让他心头一颤。 “2357……” 莫东生默念着,手指在落满灰的电话转盘上拨号。 转盘“咔嗒咔嗒”的声响像催命符,每一声都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好,化工厅总机。”接线员的女声带着电流杂音。 “麻烦转葛处长办公室,”莫东生压低嗓子,故意带点官腔,“我是红旗公社革委会的,是县卫生局监测科的科员吴清河让我找的葛处长。” 其实,莫东生并不是有意要装作革委会的工作人员。 他深知,如果直接报上自己林场护林员的身份,接线员大概率会不以为然,甚至可能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更不会帮他转接到葛立仁的电话。 在这个社会里,普通老百姓的诉求,不一定会被人在乎。 那些高高在上的岗位官员,与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有直接接触到他们的“权力”和渠道,上头的某些人更会尽量避免普通老百姓有能直接接触到某些岗位官员的渠道。 “好的,请稍后。”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耳膜震荡。 电话那头沉默了大概十几秒左右,长得像一个世纪。 莫东生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地撞击着胸腔。 玻璃窗外,一个戴红袖标的老太太正狐疑地盯着他。 听筒里突然传来重物碰撞的闷响,随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喂?你好,我是葛立仁。” 莫东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没想到居然能直接接通! 按常理,这种级别的干部至少要经过三四道转接。 “葛处长你好,是吴清河科员让我……” “你等等。” 电话里,葛立仁的声音突然紧绷。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接着是“砰”的关门声。背景里原本隐约的广播声突然消失了。 葛立仁再开口时,声音压得极低:“刚才你说,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莫东生瞥见窗外那个红袖标老太太越走越近,随即咽了咽唾沫,赶紧侧过身挡住话筒,报出了吴清河的名字: “是吴清河,县卫生局监测科的科员。他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让我找您反映红旗公社林场工业废料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咔嚓”的声响,葛立仁深吸了一口烟:“好,你继续说。” 莫东生语速飞快,“是一位名叫温语柔的温语柔同志推荐我去找的吴清河。” “经过今天的检测,目前已经确定那些工业废料是氰化钠,至少五麻袋,被人倒在了村里林场的南坡。” 他飞快地把关于发现有人倾倒工业废料、以及是温语柔让他去找吴清河,然后他再从吴清河那边得知了葛立仁的电话号码的事情,在电话里像竹筒倒豆子般,简略的告知了葛立仁,捡重点的说。 莫东生在提到“氰化钠”的时候,电话那头的葛立仁明显重视了不少,追着他问关于氰化钠的细节。 还待莫东生要补充更多细节时,电话亭的玻璃窗上突然“咚”地一声响——那个红袖标老太太正用扫把柄敲打电话亭,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莫东生: “喂!同志!打电话不能超过五分钟!这是规定!” 莫东生捂住话筒,冲老太太挤出个笑:“马上就好,婶子。” 再对着电话时,他声音急得发颤:“葛处长,现在县里有人要销毁证据,还威胁我妹妹……”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像是被呛住了。 莫东生听见纸张翻动的窸窣声,“你现在在哪?有没有被人跟踪?” 这个问题让莫东生浑身发冷。 他下意识望向街道拐角——那里除了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自行车,在没任何显眼的人或者其他东西。 “我在卫生局门口。”莫东生扯了扯衣领,“目前应该暂时没有人跟踪我。” “好,你听着,”葛立仁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清晰,“今晚七点,去县医院后门的解放碑等着。” “记得带上一份他们倾倒的那些工业废料样本,最好是要装在玻璃瓶里……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 葛立仁的语气突然加重,背景里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莫东生抬头瞥向附近供销社楼顶的大钟,时针正缓缓爬向傍晚的六点十五分。 “记住了,我会按时赴约的。” “好。” 电话那头的背景里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混着模糊的叫嚷:“葛处长,白主任找您开会!” 电话“咔”地挂断了。 莫东生握着话筒,听见里面传来“嘟嘟”的忙音。 窗外,那位戴红标的老太太已经掏出了小本本,第三行,铅笔头“沙沙”地划过纸面,时不时抬眼瞥他一下,正下了他的工装裤和解放鞋的特征。 莫东生知道,这种街道积极分子最爱打小报告,谁多打了会儿电话,谁买了超额的商品,都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他缓缓挂上电话,转身推开玻璃门。 硬币退币口“当啷”吐出一枚一分钱的硬币。 莫东生皱了皱眉——这次通话,明明只用了三分钱,不知道为啥那戴红标的老太太这么着急的来催促他离开。 “同志!”那老太太又用扫帚柄敲了敲玻璃,“你磨蹭啥呢?快走啊!别长时间占用公用电话亭,耽误到后面的人用电话咋办?”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袖口的红袖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看我像大傻子吗? 莫东生赶紧把吐出来的硬币塞进裤兜,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行,婶子,我这就走。” 老太太的鼻子皱了皱,目光在他打着补丁的工装裤上扫了一圈:“年轻人少往电话亭钻,煲那么多电话粥干啥?有那时间不如多去学习班提高觉悟!” 莫东生没接话,径直离开。 跟这种絮絮叨叨的街头小老太说的话都是没营养的,他也没多少可聊的。 街角的国营饭店飘出炖菜的香气。 饭店的玻璃上结着厚厚的霜花,透过模糊的视线,能看见里面穿着蓝布工作服的服务员正用搪瓷缸分菜。 自从今早揣着冷馒头离开林场,再加上刚才吃了吴清河给的俩馒头和咸菜,莫东生滴水未进。 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掏出粮票数了数——还剩二两,估计够买两个杂面馒头了。 现在距离七点还有四十五分钟。 莫东生打算先去买点吃的填饱肚子,再赶去县医院后门的解放碑赴约。 莫东生裹紧军大衣,朝国营饭店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的瞬间,蒸笼的热气裹挟着面香扑面而来。 饭店里人声嘈杂,墙上“厉行节约”的标语已经褪色。 柜台后面的胖师傅正打着哈欠,手里的铁勺敲得搪瓷盆叮当响:“来来来!最后一个肉包子了!要的赶紧了!” 莫东生的目光被笼屉缝隙里飘出的肉香勾住,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他摸了摸藏在军大衣内袋的粮票,往前走了两步,递上粮票和五分钱:“同志,来俩馒头,一碗白菜汤。” 胖师傅抬起头,油腻的蓝布围裙上沾着面疙瘩。 他瞥了眼莫东生粗糙黝黑的手掌,突然凑近柜台压低声音:“有工业券吗?加一张就能换肉包子。” 他的小眼睛在莫东生身上打转,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仿佛在打量待宰的羔羊。 莫东生摇摇头——工业券是比粮票更金贵的东西,这种稀罕物只有国营工厂工人才能按工龄配发几张,用来购买手表、自行车这些“大件”。 用这么珍贵的工业券换肉包子? 这和拿金条换窝窝头没什么区别,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可见这饭店里的人也是坑得很,居然叫人用工业券来换肉包子,明显是把人当傻子了。 “这年头,谁还拿工业券换吃食啊?像我乡下人,能填饱肚子就成,肉包子吃不吃无所谓。” 莫东生不动声色地摇摇头,挤出个憨厚的笑,那表情像是在说“你看我像大傻子吗?” 他这话半真半假。 殊不知人已经靠着狩猎系统在林场猎了一些东西,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攒了不少钱和票了。 “不识货!” 胖师傅见莫东生没上当,撇了撇嘴,铁勺重重敲在搪瓷盆上,懒洋洋的扯着嗓子朝后厨喊:“外带俩馍和一个白菜汤!” 趁等待的间隙,莫东生找了个角落里的空位置坐下,等待上菜。 角落里的阅读角堆着几张旧报纸,莫东生随手拿起一张《红旗日报》翻阅起来。 报纸上印着“我县农业学大寨取得新成果”的标题,日期是三天前的,配图里公社社员们举着锄头站在梯田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标准的笑容。 “第三生产队采用新育种技术,亩产突破千斤大关……” 莫东生轻声念着,想起林场南坡那片被氰化物污染的土地。 那些被污染的土壤,和报纸上红彤彤的标语形成刺眼的对比。 翻到第三版,整版都是“批林批孔”的大字报,某位中学老师因为在课堂上引用了一句《论语》,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 看了几眼,发现都是些无趣的新闻和一些喊口号的标语,莫东生看不下去了,又把旧报纸放了回去。 没一会儿,馒头和白菜汤就送上来了。 “同志,您的餐食!” 服务员的搪瓷缸重重磕在桌上。 两个冷馒头歪歪扭扭地躺在碟子里,白菜汤上浮着零星的油花,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虽然是清汤寡水,但汤还是热的。 这种寒冷的天气,能喝上一口热乎的汤也不错。 莫东生把报纸推到一边,就着白菜汤,慢吞吞啃起了馒头。 馒头硬得硌牙,他就着白菜汤慢慢啃着。 端起搪瓷缸,滚烫的白菜汤入口,却品不出半点鲜味。 看来这国营饭店请的厨师烹饪技术也不咋地! 莫东生边吃边环顾四周。 邻桌的两个工人正埋头喝着玉米糊,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扫向这边。 柜台后的胖师傅不知何时换了个位置,此刻正背对着他,收音机里播放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响彻整个饭店。 墙上的挂钟显示六点四十分,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他闲着没事一边吃一边数着墙上的标语,突然听见邻桌传来熟悉的地名。 “听说附近的村里出事了?”其中一个工人压低声音,“今天下午看到有不少局里的车子往国道上赶去,不知道是去附近的哪个村。” 能进入国营饭店消费的,一般都是在机关单位工作的人比较多,他们愿意来这里吃饭,主要也是在聊闲天时互相交换一下信息。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看到连防疫局的车子也出动了,估计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千万别是瘟疫啥的。” “你别乱说,瘟疫那种东西,都是大灾之后才有的。现在没听说哪里出现了什么旱灾水灾,所以估计不会是瘟疫。” “你们都别瞎猜了,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好像是附近某个村子的地被污染了?有人告到了局里,所以防疫局和环境局的人才会去看看的。” “也许是吧,我看到警察的车子都去了。” 另一个工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嘘!都别说了,聊这种话题当心被人听见!” 莫东生的手顿了顿,馒头屑落在桌布上。 没想到这国营饭店里还真是卧虎藏龙。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这边没一会儿就聊上了,估计也是卫生局、环境局和防疫局的某个员工往外泄露的消息。 莫东生加快了进食速度,白菜汤顺着喉咙滑下,烫得胸口发疼。 当挂钟的指针指向六点五十分,他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椅子。 “哐当”声惊动了整个饭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穿着破旧军大衣的男人身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莫东生装作没事人似的默默弯腰扶起椅子,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国营饭店。 与此同时,在化工厅大楼里,葛立仁握着发烫的听筒,手边是办公桌上未打开的审批文件——那上面,申请人王德发的名字赫然在列。 刚才秘书来通知说革委会的白志国白主任要找他开会,所以他也没来得及去看那份审批文件,就着急出门开会。 像开这种时间不确定有多久的会议,葛立仁自己显然已经无法赴约到县医院后门的解放碑与莫东生见面。 于是他将秘书叫进办公室,“今晚七点,你去一趟县医院后门的解放碑。” 葛立仁倚着办公桌,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到时候有个人会带一些需要检测的样本过来,你跟他取一下,拿回来给我。” 秘书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好的,那还有什么需要交代或者问话的吗?或者了解清楚具体情况之类的?” “不用。”葛立仁摇头,“取完就走,不用问什么的。” 他只嘱咐秘书按时赴约去跟莫东生对接,其他的再没多说。 如果说得太多,或者显得他太过重视,反而会招惹到其他人的注意。 所以葛立仁嘱咐秘书的语气一直都很平淡,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普通。 秘书合上笔记本,“都记下了。处长,革委会的白主任那边还有个会议等着您去开,您看……” 窗外突然响起鞭炮声,惊得玻璃震颤。 葛立仁想起三天前,革委会的白志国白主任邀请他去吃个便饭时,拍着胸脯说的那句“这批‘肥料’要是批下来,兄弟们都能过个肥年”。 当时搪瓷缸里的茅台泛着琥珀色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想起白志国那张脸,葛立仁不禁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厌恶。 揉了揉眼睛,葛立仁拍了拍秘书的肩膀“走吧,先去开会。” 化工厅三楼会议室的门虚掩着,烟草混合着劣质茶叶的气味扑面而来,烟雾缭绕。 葛立仁一推门走进来,会议室里白志国震天响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的葛立仁身上。 烟雾缭绕中,葛立仁看到今天不止是白志国自己一个人来了,还有两个陌生面孔。 白志国站起身,笑吟吟的跟葛立仁套近乎,语气里带着刻意的亲昵: “老葛!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啊?我记得你平时也不忙的呀,是躲在办公室偷闲呢?” “我哪敢偷闲?批文堆得比山高,都忙到快要脚不沾地了。” 葛立仁笑着应付了几句,余光瞥见白志国秘书正在记录的笔记本上,“化肥厂审批”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他坐在会议长桌的末端,目光扫过白志国带了的那俩陌生人,“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白主任今天这么大阵仗找我,是有什么指示吗?” “指使倒不敢说,”白志国指了指他身旁的两位生面孔:“刚才忘了给你介绍,这两位是化肥厂的经理,叫……” “哦,”葛立仁打断了白志国的话,然后看着那两个陌生面孔,“原来二位是化肥厂的,久仰大名了。” 其中一位化肥厂的经理眼神突然放光,“哦?这么说葛处长难不成在哪里听过我的名字吗?” 白志国白了那化肥厂的经理一眼,“胡说啥呢,老葛就是跟你客气客气而已,哪儿就听过你的名字了?人家跟你客套话你还听不出来?” 那位化肥厂的经理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是是是,是我冒昧了。” “没事,这不是什么大事。”葛立仁摆摆手,目光转向白志国,“白主任,咱们还是先聊正事吧。” “行!”白志国将烟头按灭在堆满烟灰的搪瓷缸里,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两三个烟蒂:“老葛,咱俩也算是老熟人了,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直入主题吧。” “是这样的,关于最近有个化肥厂的审批……” “咳咳!” 葛立仁突然咳嗽两下,再次打断了白志国的话。 白志国的笑容僵在脸上:“哟怎么?是生病了?脸色这么差?” “没啥,就是嗓子有点不舒服而已。”葛立仁扯松风纪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沿,“你继续说吧。” 莫名被打断白志国的脸色不太好,心里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葛立仁专门挑着他讲到化肥厂审批的事情咳嗽两声,这哪是嗓子不舒服啊,分明是不想同意化肥厂的审批,才故意打断的。 白志国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他把笔记本“啪”地一合,俩手一摊,直白的戳穿葛立仁:“老葛,你这几次三番的打断我的话你这,态度都这么明确了,这还让我怎么往下说?我要是再继续说下去,岂不是不识趣了?” “行,既然你不知道怎么说,那不如我来说吧。” 葛立仁点了点桌面上的文件,“白主任你最近找我批的项目可不少,桩桩件件都是大项目。” 他故意把文件翻得哗哗响,“什么农药厂、化肥厂、甚至连化工厂的项目都有……” “哪有什么大项目啊,”白志国打着哈哈,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就是些小打小闹的小虾米买卖而已,哪比得上你们化工厅的大项目啊……” “是吗?” 葛立仁将茶杯重重一放,眼神慢慢变凌厉:“可我听说,你们处最近好像批了份氰化钠给附近王家庄的红旗公社,这可没经过我的审批……” 他尾音拖得极长,“这总不是小打小闹了吧?” 其实这都是葛立仁自己猜的,他心里也没底,更不清楚白志国和莫东生汇报上来的关于氰化钠的工业废料一事是否有关。 现在这样故意放话给白志国,不过是想探一探白志国的口风、撬开白志国的嘴。 “啊?有这事儿吗?” 白志国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当着两位化肥厂经理的面,他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件事。 两位化肥厂经理面面相觑,其中年长些的轻轻咳嗽一声,用袖口擦了擦额头。 白志国把茶杯放回桌上的托盘里,“老葛,瞧你这话说的,会不会是你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