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79,上门赘婿我不当了!》 第87章:村长吃闷亏 周围的乡亲们议论声不止,各式各样的眼神落在陆向荣身上。 “是哩,这时候人命要紧啊。” “咱们村里的大小伙子里,陆家兄弟最有力气,干的农活任务都是满工分,要是这次上山没他们,光咱这些老东西有啥用? …… 唾沫星子几乎要把陆家的门槛淹没。 冯海生站在人群前,老辣的脸上暗藏刀枪,隐约泛出几分得意。 陆向荣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压力感,只淡淡的开口,“这就要看村长的意思了。” “你下了命令不许我们陆家上山,现在如何?” “前些日子抢修河道,这事又该给我们家怎么交代?” 这话一出,冯海生将双手背到身后,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是每个村民都应该尽的责任。” “如果大家伙都为了利益才救人,将来村里还有什么指望?” 陆向荣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抢救整个村子的集体财产和生命都不叫什么事儿啊,那我就去跟城里领导说一声好了。” “我记得冯大哥办公室好像跟稽查大队挂钩吧?实在不行,我去县大队说也行。” 说完,直接从厨房掏出几块黑硬饼子塞进怀里。 显然,这是上路的干粮! 冯海生气得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地呵斥道:“你以为城里领导都跟你似的这么闲?” “现在情况紧急,容不得你多说,赶紧跟抢救队伍上山” 要是村里闹出几条人命,他这个村长也坐不稳当! 更别说陆向荣这兔崽子居然还要闹到城里。 冯海生脸色铁青,袖口底下的拳头都攥到发紧。 见他脸色难看,陆向荣更是惬意地靠在了自家门框上,“那村长这意思就是允许我们兄弟以后自由上山了?” 冯海生后槽牙咬得咯吱响,“陆向荣,你家偷猎山上动物,已经严重破坏了生态!” “村集体的羊毛也不是这么好薅的!” 一听这话,陆向荣倏尔站直了身子! 浑身气势凶狠,不同于方才的懒散, 此刻他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你们家四个儿子成天上山打猎,这都不算破坏生态,我家去一回就是了?” 陆向荣冷峻的眉眼讽刺,随后直接从兜里摸出个方正的小本子。 借着侧身的功夫,将这东西暴露在冯海生眼前。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说是不是啊?好村长。” 冯海生苍老下垂的眼角中,瞳孔骤然一缩! 他满是不可置信的看过来,面部横深的褶子都被抻平,“你!” 瞠目结舌之下,他尖锐的拔高了音量。 刚想质问,却猛地想起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众目睽睽,他总不能自已露了破绽。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冯海生阴森的眼中闪出狐疑。 走上前两步,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以为拿个假账本就能唬住我了?” “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你还嫩着哩!” 冯海生咬紧牙关,抬起的眼底满是讥讽。 陆向荣掀起眼皮看过来,半眯着的眸子似笑非笑。 就在冯海生打量着他还有什么坏招时,陆向荣径直站到人群里,高举手里泛黄的账本,“大家伙都看看啊——” 这一道高声吆喝直接穿透人群。 男女老少都朝着他手里看去。 带着咸湿泥腥味的风声翻动纸页,只能依稀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荣娃子,你拿近点,俺们看不清啊。” 陆向荣剑眉一挑,“好嘞!” 话落就要上前把这账本给每个人都看看。 “陆向荣!”猛地一声劈天暴喝就在陆家门口震起。 冯海生脸色比锅底还黑,狰狞的老脸怒气浮动。 就连松垮的脖子皮肉上,都隐约能见充血暴起的青筋。 可见,是真气到份儿上了。 冯海生突然的吼声让大家伙全都一惊。 好端端的,村长咋发这么大的脾气? 一时间,周遭空地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陆向荣好整以暇地转身,“怎么,村长有事?” 冯海生还未收回脸上弥漫的怒气,阴鸷抬眼道:“以后你们陆家可以正常上山打猎,枪也可以不上交。” “但今天人命关天,山上泥石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村里,你们兄弟三个立刻给我上山!” 阴测测的话语夹杂着无尽冷意。 陆向荣置若罔闻,嬉皮笑脸地露出两排整齐白牙,“村长怎么一会一变,比老天爷的脸变得还快。” 冯海生皮笑肉不笑,视线狠毒地剜来,“本村长一口唾沫一个钉,时间不等人,你们赶紧给我上山。” “至于你们家在河道抢险中的贡献,我会上报给公社。” “该有的补贴,一分也不会少你们家的!” 每一个字眼都好似从他嘴里挤出来的一般。 陆向荣扬着眉峰一乐,“好嘞!村里乡亲们都可以作证啊,这是村长允了的!” “还是村长公正无私,赏罚分明。” 意味深长地说完,陆向荣转头就回了院里。 目的达到,他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距离山上那些村民遇险,已经过去了个把时辰。 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更别说还在他家门口耽误了几刻钟。 冯海生这老东西,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而此刻,冯海生站在陆家门口,脸上是骇人的森冷,“老三,山上已经准备好了,你跟老二此行别让我失望。” “咱家把柄握在陆向荣手里,他绝对不能给我再下山!” 冯昊阳重重的点头,鹰钩鼻一吸,眼底露出腾腾杀意。 “放心吧爹,我们肯定让他有来无回!” “就不信这次计划万无一失,他还能死里逃生!” 第88章:跟时间抢命 不过眨眼功夫,陆向荣三人就跨出了家门,肩上带着锄头和猎枪。 宽大的汗衫底下略有些鼓囊。 冯海生神色一暗,“让你们救人,又不是去杀人,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陆向荣对上这张老脸,恶劣地勾起唇角,“万一有不长眼冲出来的野兽,我们也好自保啊。” “村长也不想让我们上山后,再也回不来吧。” 微眯的漆黑双目深若寒潭,直勾勾地盯向冯海生。 只见他冷冷一笑,转身就招呼着大家伙往山脚下走去。 上山抢救的队伍一共是三支,约莫二十来号人。 队伍里全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一辈,而上了年纪的则是被留在山脚下,举着火把随时等待接应。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山里层叠交杂的茂密枝叶,更是将整片林中遮得密不透风。 闷热粘腻的湿潮气打透粗布汗衫。 一时间,上山的队伍无话。 前面两队领头的正是老四冯昊阳,老三冯正安。 两人狡诈地对视一眼,随后冯正安转头说道:“泥石流爆发两三处,咱们不能都往一个地方走。” “陆向荣,你们兄弟直接去那片小范围的爆发点吧,也别说我们欺负你。” “工作量小,时间不等人,赶紧去!” 他眼底闪烁,故作凝重的脸上却掩饰不住那抹叼滑算计。 陆向荣狠色讥诮,“行,那我们哥仨就单独行动了。” “希望你们也不负所托,尽快找到被埋在泥石流下的乡亲。” 话音低沉冷厉,意味深长。 尤其那双黑亮的眼睛,更是恍若沉寂深潭。 盯得冯正安头皮发麻,当即把锄头“铿”的一声杵进泥地,“有这说闲话的功夫,你们几个早就到了!” “少废话,赶紧去。” 说完,他们就带着两队人离开。 陆向荣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可不认为在如今这般两家结怨已深的情况下,冯正安会如此好心。 恐怕给他们分配的那处爆发的泥石流地点,是险之又险。 泥石流这种天灾,从来不按范围论定危险程度! 陆向安也是眉头紧锁,“看来这下要麻烦了。” “万一那几个人死在山上,咱们兄弟难逃其咎。” 保不齐,还要背上蓄意害人的名头! 轻则蹲班子,重则被枪毙。 兄弟三人不必多言,彼此心里有数。 陆向荣眉峰赫然一沉,“情况危急,咱们先过去。” “就在前面那处山脊中坡!” 随后他们拔腿就朝着中坡赶去。 这时候已经不能再耽搁了,眼瞧着天色就暗下来。 如果被埋在泥里,那体温是要急剧下降的! 结果,陆向荣带着兄弟俩还没跑出去几百米,就猝不及防地听见后面响起一阵鬼叫唤。 “诶哟我的老天爷——” “荣子你跑慢点啊,摔死我了!” 陈壮脸上全是黑泥,脸侧还粘着两片烂叶。 他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泥坑里爬了起来。 张山青在后面无语地扶了他一把,“活该,谁让你跑那么快。” 雨才刚停不久,这时候林间雾气弥漫昏暗,山路更不好走。 陆向荣听见动静,扭过头一看,诧异道:“你们俩咋来了?” 刚才他俩明明被分到了冯正安那一队。 为的就是让陆家兄弟没帮手! 陈壮抬手,粗鲁地抹去脸上黑泥,“我才不愿意跟那几个心没针尖大的人共事哩。” “还不如咱们兄弟几个!” 陆向荣勾唇,一拳砸上了他肩膀:“好兄弟,那咱们就赶紧朝着那边赶!” 只要时间足够,再加上他这双透视眼,轻而易举就能把人救出来 陆向荣脚底踩着的草鞋在泥泞石头上,发出阵阵“咯叽”声。 几人速度不慢,拔腿就直奔前面那处山脊滑坡。 由于山路实在太过湿滑,陆向荣带头就地取材,抓了根粗树枝当支撑。 粗直的棍子抽打在周遭两侧灌木里,簌簌绿叶落在泥里。 又过了几刻钟。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可周围空气里染着的闷热却未消退半分。 呼吸都带着一股干燥劲儿,刺得气管闷痛。 几人呼哧喘气地登上了这处鹰嘴岩壁。 呲拉! 陆向荣从大哥那里接过火柴,唰地燃起火把。 被风吹着的火光在夜幕中扭动,总算有了点光亮。 “这就是冯正安那家伙说的范围小?” “丫的,就知道他们家没憋好屁!” 看完这片恶劣环境,陆向安直接开骂。 只见这处鹰嘴岩周遭,无论塌方还是积陷的泥石流,都最为严重。 浑黄的泥浆混着大块砂石,把东南以及西北方向的林路全部堵死。 坡底被填平,就连鹰嘴岩的地面裂缝都不见半根。 “嘶……估计是前两天下的雨太大了。” “这边的土质本来就松散,这可是增大了救援难度啊!” 陈壮倒抽一口冷气,脸上满是凝重。 只见周围泥地好似被铁锤怒砸一通,枯枝断树斜插出地面。 尖锐的断裂木刺,稍有不慎就能刺穿人的皮肉。 到处都是碎石,几乎没有可下脚的地方。 陆向荣眸中掠过极致冷意,“不管怎么样,咱已经到了,先救人再说。” “兄弟几个以这处为圆点,朝周围十米散开!” “好!” 陆向平他们纷纷抄起家伙,无论搞把还是锄头,小心翼翼地开挖。 空气里夹杂着泥土腥味,细闻之下还有树枝泯烂的腐味。 陆向荣扫过周围,趁他们没注意自己这处,瞬间阖上双目。 再睁开时,眸底闪过犀利的幽光。 突然,陆向荣眸光顷刻顿住! 透过周遭缓缓流动的泥浆,还有断枝绿叶的覆盖,他一眼就看见了远处鹰嘴岩底下的那两个人影! 原本身上的粗兰麻布衫早已被石头划破,他们身上压着千百斤重的泥浆石头。 露在外面的唯有两根指节。 若不是他提早发现,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那里! 这位置实在是…… 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二次洪流。 陆向荣心中越来越沉。 薄唇几乎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心中数道思绪闪过。 他立刻转头,“大哥二哥,你们赶紧过来,我看见人了!” “什么?!” 几人都是一惊。 第89章:林间抢救 他们连忙抓着家伙疯狂跑来。 顺着陆向荣指去的方向,刚好看见那几根沾满泥泞的手指。 甚至上面还附着血迹,已经干涸,紧紧地贴在肉上。 张山青眉毛拧起,“这、这还能活着吗?” “肯定还活着,别说废话,赶紧开挖!” 陆向荣能感觉到,这些人还有微弱的气息。 只要救出来,及时送到县里医院,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他们分头行动。 根据这两人的身量,差不多比划了个区域,甩开膀子抓着镐头就挖! 陆向荣为首,他抽出腰后别着的短刀,直接刺进身前三寸的位置。 那里,是底下人脑袋的位置! 可却偏偏压了一块扁平的石板。 呼吸受阻,脑部一旦受压,那可是顷刻就能要了命的! 陆向荣下颌线绷紧,眼中厉色浓黑。 溅起的软泥被飞速跑向后面,陆向荣的动作不知疲倦。 铿—— 忽然,刀子发出一阵颤响,好似碰到了什么硬物。 陆向荣扔了刀子,双手搬起石板,臂膀肌肉瞬间隆起! 啪! 他以势如破竹之力,将这一块足有二三十斤重的石板掀飞。 噼里啪啦地滚到旁边林里。 陆向荣不敢停手,连忙扒拉开又迅速往下涌去的泥浆。 直到那一张惨白青黑的人脸露出来,陆向荣才松了口气。 “好好好,还有口气。” “大哥!你过来帮我托着他的脑袋,我去把他肚子上的泥巴挖了。” 陆向荣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前面听见动静的陆向平,连忙跑过来。 看见这人的时候,也不由得一惊,“这不是咱村里的李知青么?他咋也跟着上山了。” 李知青是他们村里早些年间就下乡来的,一直也没调回城里,已经三十多岁了。 下巴上的青胡茬都被泥水染成了黑色。 而他被死死卡在泥浆砂石下面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陆向荣直接抄着铁锹翻去积沉的泥沙,“山青,你们别忘了,赶紧找木材,在这块给咱们搭个三角棚子!” “记住,一定要是三角形!” 否则就没了支撑力。 这里一旦发生二次洪流,最先坍塌的就是上面崖壁。 到时候,他们几个也得搭在这! “好!” 张山青几人后脖颈发凉,不敢耽误,连忙从泥地里拔出不少粗枝。 都是挨着山脚长大的乡下汉子,搭个架子那是易如反掌。 陈壮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可干活极为仔细。 他转身跑进林里,揪过来好几根藤条,“这玩意儿有韧性,再紧紧地缠上,咱就不怕了!” 而手脚不停的陆向荣,则是迅速扒拉出了李知青的腿脚。 伸手摸上去,冰凉一片,冷到就连皮肤骨头都在往外渗寒气。 “二哥,你去那边生个火。” “前头还埋着一个人,我去挖。” 陆向荣单膝跪在泥浆里,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他冷硬的脸部线条泛出深意,拳头更是在此刻攥紧。 前面……就是最危险的核心地带。 他不能让大哥二哥去犯险。 松脂火把燃烧出的阵阵黑烟呛鼻,带着一丝清苦味。 陆向荣喘了口气,抓起猎枪和镐头就直奔那处鹰嘴岩的最边缘。 他行进的速度不敢太快。 若是引起地下岩石的震动,很容易引起蝴蝶效应。 这里本就是断层,即便换作平时,有人经过也不好说。 脚下一滑就能摔进崖底,粉身碎骨。 更别说现在到处都是裹挟的泥浆黑沙。 草鞋底子不断地在石头上打滑。 压抑的夜幕让人喘不过气,就连头顶的月亮都隐在厚重的乌云下。 陆向荣缓缓呼出,他尽可能地放轻身子。 以他这个角度朝前望去,深不见底的断崖甚至缭绕着浓白的云雾。 凹凸不平的崖壁,轻易就能划破人的皮肉。 陆向荣眯了眯眼,“等老子下山,冯正安你第一个玩完!” 这一家子都是黑心脏肺的东西,专门把他们兄弟往这危险地方骗! 蓦地,陆向荣眼前闪过一道冷光。 他今天好像在冯正安胳膊上看见一道血痕。 但颜色极浅,好似新生出来的粉肉。 由于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他也并没看得太真切。 如果在山上想要自己命的人是冯正安……呵。 陆向荣唇角讥诮的勾起,周身冷意弥漫。 随后敛去沉思,他幽黑如潭的视线落在前面断崖边缘。 挂在峭壁歪脖子树上的那人,正是他们村里平时游手好闲的周强东! 他身上大大小小遍布青紫痕迹,腿骨更是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扭曲。 应该是断了。 “已经失去意识了,这不好办啊。” 陆向荣眉头紧皱,脸上的凝色更深几分。 这棵歪脖子树是从崖缝里长出来的,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这棵树根本经不起两个成年男性的重量。 且……泥石流汹涌如注,将这一片地带都覆盖。 前面看似是浑沙有路,实则一踩就空! 陆向荣舌尖抵了抵牙根,奶奶的,这货真会给他找事! 随后他径直掀起汗衫,他腰上盘着好几圈粗韧的麻绳。 修长有力的五指在空中翻飞,眨眼功夫就做了个绞蛇套子。 这种绳结套子,一般都被用来抓逃跑的鹿。 只要扔得准,套住脖子就不会散开。 嗖—— 陆向荣黑眸微眯,手里的绳套子顺势飞出! 微不可闻的风声在这处断崖响起。 稳准狠地落在了周强东脖颈上。 恰巧他脑袋小,四肢细。 拖拽起来倒不费什么力气。 陆向荣下颌绷紧,越是这时候,他越不敢松懈。 抓住麻绳的腕骨微微用力,带动臂膀往后拽去。 昏迷的周强东正寸寸接近岸边。 咔嚓! 突然,一根侧枝断裂! 周强东的手臂霎时没了支撑,直直垂悬到半空。 骤然加重的身姿让陆向荣猝不及防,前头吊歪脖子树更弯了几分。 “该死!” “现在稍微一动,整根树枝都搞不好要断!” 陆向荣眉心紧锁,抿紧的薄唇更是带出摄人冷峻。 远处。 陆向平朝这边迅速靠近,“三弟,我来帮你!” 陆向荣登时心里咯噔一声,扭头喝道:“别过来!” 第90章:最不想发生的事 可是为时已晚。 陆向平朝这边跑得快,而震动的地面更是引发流动的泥浆朝着鹰嘴崖边缘涌来。 好不容易刚被拉回来几米的麻绳,瞬间又被泥浆带动的朝回卷去。 陆向荣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绷紧身躯,手里紧紧攥着麻绳。 可却于事无补。 甚至连他整个人都在被湿滑的泥浆朝前推去。 粗糙的麻绳逐渐磨破他的皮肉,一时间,他的大掌血肉模糊一片。 除了土壤腥臭和腐叶的味道,空气中还夹杂了两分血腥铁锈气。 偏偏这时候周强东还被死死地卡在了Y型树杈里! “该死!” 陆向荣忍不住暗骂一声。 这比他想象的情况要糟糕很多。 陆向平更是在远处吓得不敢动弹,“荣娃子,你没事吧?” “要是不行就赶紧回来,大哥在这里等着你!什么也没你的命重要!” 陆向平沉稳的嗓音顺着风声传来。 他也不敢喊得太大声,生怕再将情况恶化。 而他们脚下流动的泥浆,不断将尖锐砂石断枝推向腿骨。 没一会,陆向荣的小腿和脚腕就全被割出血痕。 渗血的掌心在麻绳下隐隐作痛。 “周强东!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能听见就赶紧给我醒过来!” “再不醒来,你整个人都得掉悬崖,等着小命呜呼吧你!” 陆向荣咬紧牙关,额头泌出的层层汗珠直淌进衣领。 暗色的粗蓝布衫都被染的颜色更深。 而挂在前面树枝上的周强东,跟死了一样,半点回应都没有。 偏偏垂落下去的手臂被尖锐的竖叉刺穿。 而且腿部也骨折,根本使不上力。 陆向荣咬紧了牙,就算周强东平日在村里再怎么混蛋,这时候也不能扔下他不管! “等你醒了,老子非得狠狠干你一顿!” 任由下面涌动的泥浆将他皮肉划烂,陆向荣手上那一刀也没松懈半分。 径直拉着他的身躯往前再次挪动几米。 咔嚓咔嚓。 陆向荣猛地绷紧了头皮。 前面的树,在此刻居然断裂! 而周强东的身影更是压在前面,被断裂的树干往下带去。 眼瞧着就要掉下万丈深崖。 “不好!” 陆向荣猛地冲上前,一个飞扑直接抓住了周强东的衣领。 然而这一个飞扑,却刚好让旁边竖起的铁刺扎穿了臂膀。 这铁皮子上的倒刺,十分尖锐,而且带着倒钩。 一旦陷进肉里想要拔出来,不带出块肉是绝对不可能的。 陆向荣疼得闷哼一声,眼底神色愈发狠厉。 “大哥,过来帮我一把!” 顾不上那么多,他转头,连忙朝着在不远处的陆向平喊道。 陆向平一直紧紧盯着这处,看到方才那一幕,他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来不及应声,他三步两步冲上前。 一把死死地抓住陆向荣裤腰! 缠在他腰上的麻绳被陆向平攥在手里,“荣娃子,听我口令,咱们一起使劲!” “好!”陆向荣目光深沉,抓着周强东衣领的手不敢有半分松懈。 噗嗤—— 正当他刚从泥地里爬起来,要后退时,尖锐的铁蒺藜瞬时穿透草鞋! 直接扎进了他的脚底板! 陆向荣瞬间被疼出了冷汗,“嘶!” 脚上的神经远比身体其他各处要多。 这一下的钻心痛楚,丝毫不亚于脚趾甲盖撞上凳子腿! 鲜红的血液顺着浑黄泥浆涌出,霎时晕开一片刺眼的颜色。 “荣娃子,你!” 这一幕可能把陆向平吓坏了,他不知道三弟哪里受了伤,只知道两人脚底涌出了大量的血迹。 陆向荣绷紧了身上肌肉,“先离开崖边再说!” 远处听见动静赶来的陆向安,也跟着帮了把手。 三兄弟合力,将周强东拖到了安全地带。 可这时候,陆向荣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尽。 见彻底脱离了危险,他这才脱力般地瘫坐在地,“呼,刚才实在太危险了。” 可陆向平脸色却好看不起来,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你身上这大大小小的都是伤,夹杂着泥沙,回去可要感染了!” “现在身上刚闹完泥石流,也没有干净的水源清洗,不行,你现在就得跟我们下山!” 说着就蹲下身子,“来,大哥背你。” 陆向荣薄唇不由得抿紧,抬起宽厚的大掌,搭在了陆向平肩头,“哥,这时候咱不能下山。” “鹰嘴崖虽然危险,灌木横生,但绝对不可能有铁钩子和蒺藜。” “冯正安故意给咱们分配到这地方,明显是存了害人的心思!” “我要让他们冯家付出代价!” 话落,陆向荣周身迸出阵阵狠戾。 那双漆黑狭长的眼更是冰冷到了极致。 陆向安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苍蝇,“你怎么确定是冯家干的,咱们可没证据啊。” 然后只听一道渗人的鲜血喷溅声响起! 在这寂静诡异的林间,突兀万分。 陆向荣连眼都不眨,直接把深深陷进肉里的铁钩子拔了出来。 这上面还做着倒刺悬垂,就连铁钩都是被人刻意加粗过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最大程度上缓解着肌肉火辣的刺痛感。 “我清晨上山的时候,有人在林里袭击我。” “射出来的弓弩,每一发都是奔着取我命来的。” “但那人也没讨到好处,我把他胳膊划伤了,可今天好像在冯正安身上看见了……只不过距离太远,也没看得真切。” 他这几句话音落下,冯家两兄弟皆是虎躯一震,“什么?!” 足足惊诧了有几刻钟,他们才接受这件事。 陆向平脸色铁青,“怪不得那天下山,你身上狼狈的全是泥。” “冯家,这是专门跟咱家干上了!” 陆向安脾气火爆,手里的木棍都被他一把掰成两截,“奶奶的,这一家子都没个好东西!” “咱家先是受二房欺负,现在又跟冯家干上了,这东星大队还有个好人不!” 陆向荣嘴角一抽,放下染血的草鞋,“二哥,你这就以偏概全了。” “咱们村的乡亲还是很淳朴善良的。” 三人面面相觑,没再说话。 而涌动的泥浆已经顺着鹰嘴崖的地势,逐渐流向坡下的边缘。 突然,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呃……” 第91章:以身做局 一道痛吟自前面的篝火旁响起。 陆向荣脚上和腿上都受了伤,没法行动。 陆向安便快步到了那人跟前,“李知青,你醒了!” 唤作李知青的男人疲惫睁开双目,动了动指节,“我、我还活着?” 他干涸裂开的嘴唇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原本一张斯文儒雅的脸,此刻全然是青紫痕迹,大部分是被石头砸的。 甚至肿高的太阳穴都改变了整张脸型。 陆向安冷笑了声,“可不是吗?为了救你们私自上山的几个人,我三弟现在受了重伤,走都走不了!” “老二!” 陆向平不悦地呵斥道。 见自家大哥发话,陆向安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而李知青则是面色一急,慌忙道:“荣娃子为了救我把自己都搭上了?他在哪呢?快带我去看看!” 说着就要挣扎起身,可他身上的伤也不轻,一个踉跄就又摔回到了地里。 陆向平扭着眉头,无奈地说道:“你还是先把自己身上养好再说吧,否则我三弟的伤算是白受了。” “既然已经找到李知青和周强东,那咱们就下山!” 随后,两兄弟转身钻进前头竹林。 抽出猎刀砍来了几根竹竿,编上藤条,就是现成的担架! 把这几个伤者全都放到了担架上,随后就利索地拖下山。 毕竟现在山上太过危险,谁也不知道这泥石流成没成型。 还会不会有二次山体塌陷,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可他们殊不知,暗处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眼底充满了阴险的愤恨,“好啊,陆向荣还真是福大命大,这都不死!” “看来爹说得没错,对老陆家就不能手下留情!” 他也不再耽搁,转身就再次将身影隐在了暗处。 除了地面残留的脚印,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此刻的村口。 东星村的男女老少都集合在山脚下。 那蜿蜒举起的火把,几乎在山脚形成了一条火路。 跃动着的火苗冒出缕缕黑烟。 冯海生得意地站在人前,看向山前的目光里浑然是阴险。 老奸巨猾的眼角装模作样噙着几丝泪光,转头道:“大家伙也别太着急了,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后面的乡亲接连叹气,“这场山洪爆发的实在是太过突然,这些日子下的雨也太大了。” “希望这些小伙子能把人好好地带回来啊……” 蓦地,一道不合时宜的嗓音响起,“要是能把人救回来当然好,怕就怕在有人能力不够,还非要硬逞英雄。” “耽误了人命,那就是重罪!” 声音尖锐刻薄,且泛着一股子怨毒劲儿。 正是准新娘,冯玉燕。 她双手掐着柳腰,站在人群后。 即便是昏沉黑夜,也能看见她被抹到粉白的脸。 身上那浓郁的脂粉香和上海雪花膏的味道,不知道让多少汉子流连。 可确谁也不敢多看半眼。 毕竟冯家已经和刘瘸子订了婚。 刘瘸子是什么人?村里边的第一个万元户! 除了长相和身体缺陷,其他的那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冯玉燕能嫁到刘瘸子家,那也算是高攀了。 毕竟刘瘸子可是他们村……不,周围几个村加起来的头一户小洋楼啊! 新起的二层砖房,听说是专门为了娶媳妇生大胖小子盖的。 冯玉燕开口,没有人敢和她对呛,纷纷低下了头。 就连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觉得逊色于她,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退去几步。 “快看,有人从山上下来了!” 突然,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先喊出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冯玉燕身上挪开,急忙朝着半山腰看去。 只见最先下来的是陆向安。 他精壮矫健的身姿上蹿下跳,避开凸起的石头和断枝。 而他后面,陆向平垫底,两人抬着的却是两个担架。 可隐约看见陆向平背上趴着个什么东西? “嘶……那是?” “天老爷,陆家兄弟不会这么好运吧!上山救人都能找到肉吃?” “还真是让人羡慕的牙酸啊,不过好在人没事!” …… 众人窃窃私语,连忙迎了上去。 天色太暗,谁也看不清楚,只以为是陆家兄弟又打下什么猎物来了。 而却没人注意到冯海生和冯高义对视间,眉眼间如出一辙的毒辣。 居然又被这小子逃过去了? 该死,陆向荣还真是命大啊! “啊——我的儿!” 猛然一声震破山林的女人尖叫声,刺破夜空。 歇斯底里的凄厉喊声,让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家伙纷纷瞠目结舌地看去。 只见陆母脚下发软,一下子瘫坐在了泥地里。 她老眼纵横,两行热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滚落。 后面背着枪拎家伙的陈壮两人,也是满脸愧疚和严肃,“对不起,婶子……” “我们看着荣娃子舍命救人却无能为力。” 有人举着火把照过来。 周围一片空地上,顿时响起了倒抽冷气声! 陆向平肩上背着的哪里是什么猎物? 分明是浑身成个血人的陆向荣! 原本上山的时候还咧着白牙,笑得一脸俊朗模样。 可如今,脸上伤痕交错,就连穿的暗蓝色布衫都被血染红。 几乎分不出到底是哪里受的伤。 “我的儿啊!” “你要是有点啥事,让娘可咋活啊!” 陆母哭得撕心裂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死过去。 冯海生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走来,“他婶子,节哀。” “荣娃子是为了咱们宿舍做点牺牲,咱们都应该感念他。” “依我看,不如还是先入土……” “咳咳咳!” 骤然间,一道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冯海生眉头顿时沉了下去,老脸在黑夜中更阴翳几分。 只见陆向荣慢慢地抬起了头,“娘,你哭啥,我没事。” “多亏了几个兄弟救我及时,不然我就掉下鹰嘴崖了。” 说话的声音虽然虚弱,可却有力低沉。 冯海生袖口里的拳头猛然攥紧! 这小子果然没死! 陆母一巴掌就拍了上来,“你个死小子,要吓死老娘啊!” 陆向荣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冯海生,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村长,我这舍身救了两条人命,你说话可不能不算话啊。” 蓦地,冯海生后槽牙咬紧。 第92章:下马威?呸! 冯海生黑着脸看过来,“没事就好,省得大家伙都担心你。” “其他几个小队怎么还没下来?” 顾左右而言它,反正就不顺着陆向荣的话口往下说。 陆家兄弟和陈壮等人脸色皆是一沉,这摆明了是不想给他家应有的补贴。 陆向荣拍了拍自家大哥的肩膀。 当他双脚落地的瞬间,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陆向荣上半身的衣衫和粗麻布裤腿,已经碎成了破布条。 就在这挂着的麻布衫下,依稀可见狰狞可怖的伤口。 原本粉嫩的血肉此刻全部外翻,与凝结发硬的血痂盖在一起,分不出是肉是泥。 赤着的双脚更是还在往外汩汩流着鲜血,几乎要将他脚下那一片泥地染红。 陈壮眼里遍布血丝,“就是为了救周强东!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跑到了鹰嘴崖边上,被一棵老树挂住,才捡了条命。” “可那片地方大家伙儿都知道,也叫亡山,地势陡峭又重峻。” “荣字是拼了命才把这俩人带回来!而且李知青可以作证,当初也是荣子眼尖,先发现了他。” 张山青抹了把脸上干涸的泥浆,“没错!荣子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上,才救回来这两个人!” 这几句话一出,村里乡亲全都议论纷纷。 “荣娃子可是为咱们村立大功了啊!要不是他,强子和李知青没准儿还挺不到这时候哩。” “村长,要俺说啊,咱的大字报表彰陆家兄弟!” “这三兄弟身上伤痕交错,可没少出力啊!” ……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说着,寂静的村口此刻变得嘈杂不已。 冯海生被围在中间,隐在黑暗中的脸色阴沉。 没想到陆向荣居然这么命大! 他让老三提前上山将周围地势挖空,又布置了不易被察觉的陷阱。 再加上鹰嘴崖的地势嶙峋,湿滑的青苔遍布,更混着泥石浆流。 可陆向荣偏偏没事,还立了功! 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陆母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心惊肉跳,“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快快快,他二嫂赶紧回家拿双草鞋,再拔几株止血的草药来!” 陆母心急如焚,血压都快高了。 陆向荣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娘,我没事。” 随后,一双幽黑深沉的眼睛直接望向前方,只见冯海生神色晦暗。 陆向荣冷冷勾唇,脸上看不出半分其他情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悬崖边上出现了铁蒺藜,还有铁钩钉。” “扎进了我的肩胛,还有脚底,村长怎么看这事?” 轻飘飘的低沉话音,缓慢却有力。 冯海生咳了一声,“山上啥东西都有,前些年还有被冲出来的铁片子钢板。” “真要计较起来,恐怕要往前追溯几十年。” “行了,瞧你这浑身狼狈样,让你上山又不是卖命去的,赶紧回家歇着吧。” 他话音刚落,冯正安那边就带着人下了山。 冯正安看到陆家兄弟时,眉眼中闪过一道阴森,但却转瞬即逝,收敛得极快。 “爹,我们这边暂时还没看到人。” “那两处泥石流干僵涌动的厉害,几乎成沼,谁进去都不好说。” “附近我们也搜遍了,连个人影脚印都没看见。” 冯正安顾不上其他,仰起脸,哑着嗓子说道。 “什么?!” 听到这话,冯海生的脸色又是一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上去这么多人,居然只有陆家兄弟找到了人! 陆向安眼神讽刺地盯过去,“怎么,把最危险的鹰嘴崖分给我们兄弟,结果你们到平坦坡上却连根头发都没找到?” 这话说得直白,半点拐弯抹角也没有。 冯正安以及他身后几个青年全都无地自容,尤为冯正安的脸色难看。 当众被陆向安斥责嘲讽,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冯正安眼神阴郁,“有种你们去山上接着找啊。” 陆向安眼睛一眯,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陆向荣反手摁住。 只见陆向荣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黑眸愈发幽亮,“我们都是分队行动的,这提议也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现在找不到人就是没本事,还推脱什么?” 两句话就把冯正安的话口堵死。 他嗓子里一噎,脸色涨红,说不出话。 拳头攥得死紧,骨节处都隐约泛起白。 冯海生在旁边看着,手指捻过火把,“有功夫在这里吵,还不如分散着上山去找!” 可这时候夜色正浓,山里更是不见半点光亮。 斜插出的断枝岩石全部都裸露在泥浆外,不仅要预防山中野兽,更要提心吊胆地走过每一步。 山脚下,几条崎岖小径蜿蜒着绕到山上。 众人全都沉默。 尤其是刚下来的那批人,他们知道那里环境有多沉闷,处处都是咸湿的泥腥味。 枯枝败叶夹杂在泥里,本就寂静的山林更是鸦雀无声。 笼罩在心头的压抑感犹如大山,震得他们喘不过气。 这时,陆向荣却倏尔开口,“我们兄弟倒是可以再度上山。” 轰! 淡漠的嗓音传荡在这一片空地。 众人闻言,不由得都瞠目结舌。 每一个字都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海面,激起滔天骇浪。 乡亲们震撼地看过来。 旁人还没说话,陆母就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肩膀,“胡闹!” “上山是那么好玩的事?人命关天,你们万一没把人救出来,还把自己搭上咋整!” “你身上的伤不能再拖沓下去,万一落下病根,你是要娘的命啊!” 陆母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扑簌簌滚落。 原本红润的面色在此刻火光的映射下,竟有些发白。 陆向荣冷峻的眉眼中略有动容,可眸底却依旧坚定,“娘,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乡亲丧命。” 啪。 啪啪啪!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随后便是震耳发聩的掌声。 “荣娃子好样的!你是咱们村里的榜样啊!” 大家伙异口同声,满眼都是赞赏与钦佩。 “荣娃子,你要是能把俺家娃找回来,俺家给你五斤粮票!” “俺家田埂头新挖出来的洋芋,也给你家六斤!” …… 家中孩子丢在山上的那几户人家,更是热泪盈眶,恨不得把陆向荣供起来。 陆向荣站在原地未动,狭长的黑眸直勾勾盯向冯海生。 大势所趋,危机当头! 就算这老东西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允! 冯海声阴沉着脸,几乎如天边铅云般浓黑,“好,既然你敢发话,就肯定有几分本事。” “只要你能把被埋着的那几个乡亲救出来,我立刻上报公社对你大字报表扬,我再额外做主,给你们兄弟每人五块钱补贴!” 闻言,陆向荣直接无视他那一张板着的老脸,伸出根手指晃了晃,“每人十块钱,五斤新粮,两斤肉票。” “什么?!” “陆向荣,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第93章:二度上山 冯正安已经气炸了,横眉耷拉眼地骂出声。 本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如陆向荣就算了,谁知陆家现在还狮子大张口! 这些钱都要从冯家出的! 陆向荣上嘴一并下嘴一张就能拿到粮食和钱票了? 天底下哪有这掉馅饼的好事! 陆向荣不以为意地勾唇,“村长还没说什么,你狗叫个屁。” 冯正安面孔骤冷,拳头攥得咯吱响。 偏偏他不能拿陆向荣如何! 眼底疯狂滋长的黑暗与恨意,几乎要将冯正安湮没。 冯海生则是铁青着脸,目光严肃地看过来,“只要你能把山上那几个人全须全尾的带下来,这些条件我都应你!” 陆向荣剑眉一挑,从自家嫂子手里接过了新的草鞋和止血草药。 黑绿色发苦的草药被他在嘴里嚼了一遍,吐出随手抹在身上几处较为严重的伤口,好赖先把血止住。 “这不是我提的条件,而是我们兄弟接连两次冒着生命为村里抢红救险。” “万一我们兄弟有哪个下不来,这就是我们一家子的保障。” “村长,你说是吗?” 陆向荣的话,无疑是把整件事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周围乡亲们满是震惊,谁也没从这个角度想过。 一开始还以为陆向荣救人是奔着钱和粮票去的。 可现在,分明是顾念家中老娘和几个年幼的侄子侄女啊! 即便是冯海生,他此刻也无法辩驳半句。 只得咬着牙说道:“荣娃子真是长大了,那就依你说的。” “事不宜迟,你们赶快动身吧!” 说罢,就直接将手里的火把塞到了陆向平手里。 陆向荣黑眸微眯,毫不扭捏地咧嘴笑道:“谢谢村长。” 可那乖张冷峻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感谢。 一老一少对视间,无形的硝烟弥漫。 “壮子,你们俩就别跟着上山了。” “天黑路滑,而且就剩三个人,我们上去就成。” 陆向荣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都是兄弟,不用多说。 陈壮和张山青对视,顿时凑近几分,低声嘱咐道:“你们小心,保不定那边还有啥东西出现。” 闻言,陆向平和老二立马提高了警惕。 这话算是说到点上了! 毕竟冯正安他们刚从那片山头下来,谁知道做没做手脚? 陆向荣晃了晃火把,任由跃动的火光将自己脸颊照亮,“放心吧。” 随后他们径直转身,朝着蜿蜒山道走去。 可还没爬上坡,后面就踉踉跄跄地追来一道人影。 “向荣!你们等等!” 粗重的喘息声伴随这道急切话音传来。 正是急吼吼赶来的李知青,他几乎快喘成个风箱了,干裂的嘴唇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陆向荣挑眉看去,见他脚下打滑眼,瞧着一个趔趄就要朝后倒。 忙伸手扶了他一把,“李知青,啥事?” 他对这人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李知青回不了城里,没有调令。 这些年在村里做的贡献虽然没有大件,但总教村里娃读书写字。 他家虎子和志清就经常到知青点找他学。 只见李知青喘了口气,“天黑地险,泥泞沼泽里说不准藏着蛇,你们把这些带上!” 从他兜里掏出两个叠方正的小药包。 同时,被放到陆向荣手心的还有一把手电筒。 手电筒在现在这年头来说,可以说是珍贵货了。 十户人家里,能有两户有手电就不错。 毕竟这在供销社要卖两三块钱。 烧成的煤油和火把才值多少? 现在谁家不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更不会把钱投在这种日用品上。 陆向荣接过纸包,空气中逐渐弥漫出一丝刺鼻的味道,“是雄黄粉?” 而且这里面好像还掺杂了硫磺,具有易燃性, 只要见到明火,不仅能顺着周遭撒下的痕迹自燃火圈,还能驱散毒虫蛇蚁。 “你们一定要小心,我在村里等着你们回来。” 李知青严肃地看着他们三人。 陆向荣笑着点头,唇角勾出道不羁的弧度。 他现在比谁都要惜命! 自然不会轻易地折在山里。 嘱咐他早些回去后,陆家三兄弟径直朝着山上走。 带着腐臭味的浑浊黄泥,没过他们脚下踩的草鞋。 偶尔踩在水潭里,溅出阵阵泥点。 陆向安的头发有些长,现在都被汗粘腻的粘在额头。 “现在都是晚上了,山里咋还这么闷热?” 他满是烦躁地抹去脸上汗水,脚底下滑泥的不成样。 草鞋根本没有什么防滑性。 陆向荣着意看了一眼他们脚下,寻思着下次去城里,得多买几双胶鞋回来。 “二哥,别动!” 突然,陆向荣目光一凌。 抓起手里的木棍,直接朝着陆向安脚尖前三寸扎去! 带出的赫赫扑空声震得陆向安头皮发麻,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噗嗤! 木棍径直扎穿底下涌动的那条软骨动物。 幸好为了增强木棍的抓地性,他特意把一端削尖。 陆向荣松了口气,一瘸一拐地上前,从腰后拔出短刀。 唰地一下,就断了这条蛇的脑袋。 随便找来条细苇叶穿进蛇肉,就直接拎在了裤腰。 陆向安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呼,吓死我了,刚才我都没反应过来。” 陆向平却更是凝重的扫视周围,“这时候的林子,是毒虫蛇蚁最喜欢的环境。” “只怕是都要出来了。” 林中,寂静的诡异,风声都好似凝滞。 突然间,陆向荣朝前快走几步,“就在前面! 第94章:极险抢救 陆向荣一声令下,老大老二全都跟着往上赶。 现在林间的湿气弥漫,几乎凝成一层雾白水汽。 他们仨人穿行在泥浆满地的林中,甚至偶尔还能看见几片细碎的布料卡在灌木丛。 茂密的林子里不见半点光亮,唯一的一束光柱穿透黑暗。 正是李知青送的那把手电,现在也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荣娃子,天这么黑,你咋能看清?” “再往前走,可就是水洼沟子了。” 陆向安连忙拉住了他的胳膊,脸上满是严肃。 前些天刚下过暴雨,沟里肯定有不浅的积水。 更别说爆发山洪时,泥浆腐叶全都冲下来,谁知道里面有啥东西? 陆向荣下颌线微微绷紧,“我刚才听见有人呼救了,就在前面!” “离着咱们应该不远,应该还有个二三十米。” 他随便邹了个由头,实际上根本没人呼救。 前面水洼沟旁边,被埋在泥浆底下的人已经被断裂松枝扎穿了腹部。 要是再不及时救出来,那可真是要出人命了! 陆向荣话音低沉,却夹杂着迫在眉头的急意。 陆向平打着手电上前,“李知青他们几个就是被荣娃子找到的,咱相信他。” “荣娃子,你只管向前带路!” 闻言,陆向荣重重地点头,随后拔腿就朝前赶。 这几个乡亲的情况浑然不同于李知青,他们起码身上只受了些皮外伤。 而陆向荣眼前这几人……情况都很是惨重,不容乐观! 现在正值深夜,蚊虫蟋蟀的嗡鸣声自成篇章。 陆向荣脚下穿着的草鞋,啪嗒啪嗒踩进水洼。 向外溅起的水珠卷着泥泞盖在草叶上。 林子里氛围更是清幽,半点声音也闻不见。 “就是这里了,大哥二哥,咱们分头行动!” 陆向荣眼瞧着前面就是洼沟子,忽然止住了脚步。 紧随其后跟上来的两兄弟则是扫视周围。 尤其是沉着稳重的陆向平,他几乎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坡下的人影,“事不宜迟,这些人的脸都被泡白了,咱抓紧时间!” 陆向安拧着粗黑的眉头看过来,“荣娃子,你脚上的伤还没好,老实在这待着!” “嗯嗯。”陆向荣摆了摆手。 看着前面两兄弟直接分头行动。 见他们的身影逐渐隐在夜幕中,倏尔,陆向荣动了! 他跨着流星大步,直接迈向前方的蜿蜒泥路。 面前不远处,粗壮老树横枝交错。 偶尔顺着枝干淌下几滴水珠,密密麻麻地打在叶片上。 这里的环境不说恶劣,却胜在斜插出地面的断枝尖锐。 到处都是堪比打猎木箭的松枝。 湿润的泥土踩在脚下,更增添几分滑腻。 草鞋根本抓不住的! 陆向荣眼神中平添一丝凝重。 方才走得太急,脚底下原本止住血的伤口再次撕裂。 他甚至能闻见从自己脚底板蔓延出来的血腥味。 啪嗒啪嗒。 逐渐渐开的水声打破林里寂静。 处处是裹挟着泥浆的砂石,草鞋踩在上面,凹凸不平的尖锐触感自脚底传来。 他把救援难度最大的一个人交到了自己手里。 就算要背上人命,他也不能让自家俩哥哥担责! 只见陆向荣眼前沟洼子里漂浮的那人,几乎身形肿胀。 乍一看还以为是在水里泡久的尸体形成了巨人呢! 关键是这人腹部,斜插出来一根尖锐的粗壮断树! 所在位置应该是人的脾。 “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舍我其谁!” 陆向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脚就毫不犹豫地走向断树残骸。 脚底下踩过的烂叶冒出水泡,偶尔有几只青蛙跳到陆向荣脚面。 哗啦! 他矫健的身形猛然跃入水中。 浑黄的水洼沟子里面全是积聚的死水,并无半点流动性。 这也导致那人没被水流推向别的地方。 由于天色太暗,陆向荣也看不清这人的脸。 只知道是个年纪不大的壮年。 这人身上隆起的肌肉在水里泡得太久,已经浮囊肿胀。 就连手上指纹都被泡发,看不出半点纹路。 “好端端的不在村里呆着,非得上山干啥!” 陆向荣费了九牛二虎力气,才拨开浮木和漂浮在水面的枯枝烂叶。 他脚下根本够不到底。 这片水坝沟子本来就是为了山上排水,免得积聚成山洪,才被历代村长修挖建设的。 自从冯海生上任,山上这些一律都被排后。 看似与寻常时候无异,可一到真正天灾事发,想跑都来不及! 就如今天这般,积水无法排泄,反而堵塞成臭水沟。 陆向荣又在心里把冯海生这老东西骂了千八百遍。 在他划动水流时,无数泥点子砸破水面,荡起阵阵波纹。 “喂,醒醒!” 陆向荣好不容易才游到了他身边,拍了拍这人冰冷毫无血色的脸,却发现他给不了半点回应。 比挂在鹰嘴崖上的周强东晕死得还厉害。 陆向荣咬了咬牙,率先查看其他的伤口。 却发现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断枝,而是这土沟里野生拔高的树桩子! 不知道是不是被砸下来的巨石和泥石流冲断,现在这人刚好倒霉地摔在上头,直接扎了个对穿。 陆向荣无奈扶额,眉心突突猛跳,“我说怎么刚进来就闻见一股铁锈的发臭味。” 合着是这人伤势太重,伤口都被脏水泡得发脓溃烂了。 这就算到了医院,也要切除腐肉,好好的医治。 否则……命悬一线,根本救不回来。 陆向荣强忍着肩上和脚底的灼痛,在水面深深屏住一口气,俯身就扎进了沟底。 浑浊的水面下,并没有之前河道那般湍急的暗流。 这里水流平稳,而且大部分砂石都已经沉底积淀,不必担心有突然被冲过来的石头砸到脑袋。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辣条子。 这种浑浊涌动的水域,最容易让蛇隐匿其中。 而且周遭有青蛙等小型动物,蛇一吃一个准! 陆向荣靠着体内积聚的空气迅速向下,直到看见粗壮的树根。 他几乎都想骂娘了。 这么粗,怎么砍? 时间不等人,陆向荣干脆抽出腰后别着的短刀! 再这么拖下去,只怕上面那人都要血流干了。 陆向荣当机立断,拔刀就砍! 水流之下,刀锋受阻,就连挥砍过去的力道都削弱几分。 陆向荣咬紧牙关,臂膀上的肌肉绷紧。 他仿佛不知疲倦般,不停地挥刀横砍去。 眼瞧着木桩已经被砍断了一半,胜利在望。 骤然间,陆向荣头皮发麻! 他猛然对上了一双竖起的棕色瞳仁,泛出的寒意让他通体冰冷。 第95章:怕啥来啥 陆向荣浑身的汗毛都在此刻炸起。 泥马,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即他也顾不上这颗老树桩了,立马向上游去。 体内氧气几乎已经耗尽,本来想等撑着砍完这些再上去换气,谁成想会中路杀出一条细棕蛇? 这蛇身上缠满了底部长的水草,尖锐的獠牙带起冷光浮动。 体型虽然不大,可游动速度极快,而且行动更是矫捷迅猛。 一旦缠上胳膊,那就对着虎口动脉咬。 谁知,就在陆向荣以极快的速度向水面游去时,这条蛇也跟着弓起身子,猛地弹射蹿出去! 原本盘踞在树桩底部的细小蛇身,在此刻更如黑色闪电。 它的速度快到令人反应不过来。 嘶嘶吐着的蛇信子更是舔上了陆向荣小腿。 冰冷黏腻的触感传来,陆向荣霎时打了个摆子。 他嘴里憋着最后一口气,当即转身挥刀砍去! 这蛇速度倒是不慢,立时闪开。 刀子砍断旁边了漂浮过来的松枝。 一人一蛇之间拉开些距离,陆向荣毫不犹豫就往水面游。 当务之急是先换口气。 只要有了足够氧气,就算是在水下,他砍这条蛇也不叫事儿! 哗啦! 矫健结实的身影瞬间破水而出。 甚至没有给陆向荣反映的时间,那条蛇卷着水草扑来。 冰冷黏腻的鳞片瞬间裹上了他的右臂,蛇身越绞越紧。 “这么点的小玩意,还想吃老子?” “下回投胎炼成个蟒,再来找茬吧!” 陆向荣目光一狠,单手扼住细蛇七寸! 嘶嘶—— 猩红蛇信子吐得愈发快了几分。 它在陆向荣手里疯狂地扭动,而绞着他手臂的整个蛇身却没有半分松动。 试图以此将陆向荣的骨头绞断。 陆向荣冷冷勾唇,腕上一个用力! 咔嚓! 蛇脊骨断裂。 刚才还跟他叫嚣的小细蛇,直接仰头软趴趴地倒在了他手上。 盘旋成几圈的蛇身也绵绵地垂了下去,直砸入水面。 任由波流涌动,都无法再将它的蛇尾晃出弧度。 陆向荣松了口气,随后转头看向后面那毫无生机的人。 要不是他提前探过鼻息,还真以为这人嗝屁了。 随后又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这回,砍起来利索多了! “荣娃子!那个遭瘟的,咋就不听话!” “让你在原地待着,你好端端地下什么水沟子?” “赶紧给我滚出……嘶!” 那边已经把人救出来的陆向安,听见水流动静,连忙朝这边跑来。 结果却一眼看见被断树桩扎穿了半边身子的男人。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至于水底下那涌动的身影,不用看也知道是陆向荣。 陆向安攥紧了拳头,眼里满是无奈与怒火。 哗啦! 陆向荣破水而出的瞬间,这人也再次被剧烈涌起的水流带向旁边。 陆向安咂舌道:“你把树桩子砍断了?” “对。”陆向荣在水里折腾了这么久,力气耗费极大。 在岸边被二哥搭了把手,这才爬上来。 陆向平没好气地从旁边揪过来两株草药,拿石头砸烂,扒开汗衫就扣在了他肩膀伤口上,“直接把这人抬上岸不就行了,费那力气干啥。” 黑乎乎的一坨药泥敷在略有些化脓的伤口上,陆向荣不由得喟叹出声,“真舒服啊。” 随后,他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凝重道:“他这腹部直接被贯穿,伤势严重。” “要是贸然拔出树枝,只怕是要引发内脏大出血了。” 陆向平从远处拖来个藤条竹竿编成的简陋担架,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荣娃子说得不错。” “老二,我就说让你平时多长点知识看点书,就是不听!” “连这基本的急救常识都不知道,将来还咋教家里的娃娃。” 陆向安脸一黑,没好气的直接给了陆向荣一拳,“就显你能耐,身上伤还没好就下水,看你感染了怎么办!” 话是那么说,可眼底的担忧掩不住。 兄弟三个从小就一起长大,身上衣裳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 老二穿完,再由陆母改成合身的尺寸给陆向荣穿。 谁要是有个什么事,自家兄弟比谁都着急。 陆向荣一瘸一拐的站起身,刚才在水里不觉得,现在脚底板是阵阵的刺痛。 “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下山吧。” “冯正安说这山上还有三个,正好也找全了。” 陆向荣扫了一眼担架上躺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几人。 他们毫不犹豫,立刻拖着担架下山!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远处天边都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十来分钟过后。 陆向荣领头开路,终于到了山脚。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前面等候的乡亲,不过人流已经比昨晚要少去一半。 除了等着的几户人家,还有拿来木板凳坐着的冯家众人。 “你们可算是下来了,都要把爹和娘急坏了!” 二嫂急忙跑过来,上上下下检查着他们兄弟三个。 陆向安会心一笑,“放心吧媳妇儿,我没事。” 陆国强更是步步生风,三两步就跨到了他们跟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那双老眼中的担忧神色总算敛去几分。 陆母更是喜极而泣,大嫂陈霞在旁边忙给她擦去眼角的泪。 此时,陆向荣似笑非笑地看向侧边。 现在还不是唠家常的时候。 他一眼就对上了冯海生那双阴沉的老脸。 啧,很失望吧? 陆向荣懒懒地掀起眼皮,“村长,这几人伤势很重,最好还是赶紧用牛车送到县里医院。” “我们把人已经救下山,到时候要是再出人命,就太可惜了。” 冯海生神色正凛,“应该的,你们几个赶紧搭把手!” “这回上山抢洪救险,陆家兄弟立了大功,要不是你们,恐怕人还不能这么快被找全。” 陆向荣眯了眯眼,直觉告诉他,这老东西没憋好屁。 果不其然,下一秒只见冯海生仰起老脸,“我马上就给公社打电报,由你们兄弟负责山洪防范!” 啥?! 大家伙惊了。 第96章:盖新房,攒彩礼 就连陆家兄弟也没想到,冯海生这老东西居然憋了个大的。 山洪防范,根本不是什么好活计! 听着像是单独负责,跟当官似的。 可实则这整片山头一旦到了春夏秋三季,山洪溪涨,水位直线上升。 而且汛期前后更是难以防范! 二嫂顿时尖声开口道:“这不是为难人吗?老天爷和老山神都掌管不好的地方,他们仨兄弟咋管!” “村长,这事要不还是……” 岂料冯海生满脸正色的摇了摇头,“荣娃子他们两次抢险,表现优异,为咱们村集体做了很大的贡献。” “除了他们,咱们村还有谁有这本事能巡山?” 陆母和家中两个嫂嫂皆是神色凝重,敛不去的担忧几乎把她们淹没。 陆国强身上打了补丁的汗衫,也被树上落下来的雨滴打湿,“村长,这事我们不能答应。” “为村里做贡献是应该,可我家娃子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冯海生当即摆了摆手,“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看你家荣娃子现在有本事着哩!” “不仅在山上救回来五条人命,而且还冒险抢修河道,这是一定要上大字报表彰的。” “你家放心,该有的粮食补贴和钱票,我都会尽可能的跟公社申请。” 他说的一脸义正言辞。 好似还真是个为村子发展着想的好村长。 陆向荣眯了眯眼,倏尔笑出声,“行啊,那就谢谢村长了。” “不过我们兄弟既然领了巡山的差事,那打猎还有田埂地头的活计怎么说?” 冯海生一怔,沉吟片刻说道:“虽然让你们上山,可也不能随便打猎,这都是集体财产。” “这么着吧,以后你们兄弟打下来的肉按照大小斤数,给村里上缴三成。” “至于上工的农活也要干,总不能搞特殊,你说是不是?” 陆向荣唇角上扬弧度更大的几分,“等的就是村长这句话,父老乡亲都能给我作证啊。” 后面逐渐炸开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不少乡亲都交头接耳,视线时不时朝陆家看来。 说的最多的,无非就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老陆家吃香享福了。 冯海生精明的老眼中闪过算计,随后招手叫来几个村里的年轻人,“赶紧赶着牛车送他们去医院。” “可千万别耽误了。” 看似忙的脚不沾地,实则也只是说两句话的功夫。 陆向荣看着冯家离人远去的背影,漆黑眸底掠过一道危险暗光。 陆向平面色沉重,走上前,“荣娃子,这差事虽然能让咱家自由上下山,可万一有点啥事,就得赖到咱家。” “冯家正愁抓不到咱们把柄呢,你这……” 谁知,陆向荣咧开两排整齐白牙就笑道:“只要咱家能上山就行,就算咱不负责防治山洪,可一旦发水,咱家还是跑不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 他家房子建在沟渠前,后院紧挨着山脚。 就算顺坡下驴答应冯海生那老东西的奸计,对他家也没什么害处。 而且关键是这样一来……他能通过自己这双眼睛,在山上找到不少好货! 再往前倒个几十年,山上埋的各种金玉器件和军火,那可是数不胜数。 光说被批斗倒的那几个地主,想在清缴之前转移财产,数不清的金鱼瓷器估摸都在那山里。 否则,稽查大队怎么可能只在地主家里收走几箱子。 陆向荣心中泛起沉思,无论有没有,他都要去山上看看。 陆国强叹了一声,“先回去吧,瞅你们这灰头土脸的。” “我再去找赤脚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二嫂连忙从旁边拿了件衣裳,给陆向安披上,“爹,你歇着我去吧,我腿脚快。” 说完就转身跑向村西。 由于太过着急,鞋还跑掉了一只,又连忙折身回来穿好。 天亮之前,陆向荣已经回到了家里,简单用水冲了冲,换上干净的衣裳。 陆母坐在炕头是止不住的发愁,“你说你个臭小子,逞什么能?” “脚底板都快被扎烂了,天气正热,你少说好几天下不了炕!” 她又是叹气,又给他不停的往脚上抹药油。 陆向荣疼的龇牙咧嘴,但怎么也是幸福的。 心中漾起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对他来说,这一幕在前世根本是遥不可及的梦。 很快,他二嫂就叫来了村里的赤脚大夫。 清理伤口再加上开药,忙活了一阵。 “总算是没有伤到脚筋,养个几天就好了。” “给你开的药粉一定要按时换,不然天这么热,溃烂了容易长腐肉。” 老大夫捋着山羊胡说完,又给他开了草药方子。 陆母一字不差的听着,生怕漏了什么。 陆向荣仰躺在在炕头,自家住的是黄泥茅草屋,连砖房都算不上。 头顶上悬着的木头大梁更是拉满了蜘蛛网。 夏天天气正热的时候,屋里蚊虫打都打不完。 等二嫂把老大夫送出去之后,陆向荣突然坐起来,吓了陆母一跳。 “你个小兔崽子,干啥一惊一乍的!” 陆向荣嬉皮笑脸,“娘,咱们盖个房吧!” 轰! 这话一出,把屋里所有人都震住了。 从外面端着水进来的陆向安,更是惊愕的张大了嘴,“我说你个没心没肺的,是不是有点钱就飘了?” “现在连饭都吃不饱,还盖啥房。” “村里除了有名的那几户是砖瓦房,你看谁家还盖了新房?” 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 陆向荣却是半靠在炕桌后,似笑非笑的扬眉,“你不想跟二嫂有个二人世界?” 听了这话,陆向安腾的一下闹了个大红脸,没好气的上来就砸他一拳。 陆母连忙去拉,“你跟你弟弟计较啥,肩膀的伤才刚上了药,去去去。” 陆向荣在炕上嘿嘿乐着,朝着自家二哥做了个鬼脸。 气的他鼻孔冒烟。 而陆国强则是敲了敲烟杆子,“也中!” “左右咱家现在不差钱,孙子孙女也都大了,总不能还跟你们几个睡一起。” “咱家人多,这几间房早就该拆了重盖。” 陆向荣大掌一拍,“我也要单独一间,将来跟我媳妇住!” 陆家众人:? “你哪来的媳妇?”陆向安暴跳如雷,直接炸了,“嘶……荣娃子,你该不会对冯玉燕还不死心吧?” “看老子这鞋底不抽死你!” 第97章:打了谁的脸 陆向安还以为他对冯玉燕执迷不悟,眼看着人家婚事在即,他哪能让三弟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情急之下,拖下黑布鞋就拍过来。 陆向荣爆了句粗口,直接挪到了炕头堆里面。 一向偏心的陆母更是赶紧去拉,“老二,你这暴脾气啥时候能改改,咋也得听荣娃子把话说完啊!” 陆向安气得呼哧喘,“你说,是不是还对那个骚货没死心!” 反正有娘护着,他也冲不过来。 陆向荣当即扬着眉毛,从柜子里抓了块桃酥。 咔嚓咔嚓嚼着咽进肚里,“我才不稀罕那破鞋呢,要找也是找个有文化的。” “知书才能达理,温柔贤惠,我喜欢那样的!” 这话一出,屋里几人全都愣了。 怎么好像觉得陆向荣意有所指? 陆母眼睛一亮,脸上褶子都跟着抻平几根,“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女娃?” “是村头翠花还是小艳儿?娘给你说媒去!” 见自家老娘这么激动,陆向荣嘿嘿一乐,“我要自己攒老婆本,不用你们跟着操心,到时候成了再说。” 话音落下,他靠在墙角微微休憩。 双目微阖中,那张娇俏明艳的笑脸好似又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算下来,这些日子忙,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她了吧? 知青点离他家也不算近,一来一回就要二十分钟。 陆向荣琢磨着等自己好些…… 他刚凝起的思绪骤然被抽来的烟杆子打断,“后天冯家办酒席,闺女出嫁,你们哥几个少给我惹事。” “尤其是你,你跟冯玉燕那点事,咱整个村谁不知道?” “既然人家结婚了,明天酒席上你好歹也做做样子。” 陆国强抽了一杆子烟,灰白的烟雾缭绕中,他沉声说道。 根据那张红色请帖上写的,后天就是正日子。 刘瘸子还专门大办酒席,听说要了十桌。 陆向荣点了点头,没说啥。 两天养伤的时间转瞬即逝,陆向荣身体底子好。 再加上这些日子锻炼身子骨,不是上山就是下河,伤好得更快几分。 没两天就结痂。 “都收拾好了吗?咱们准备去房价了,人家那边鞭炮都放完了。” 陈霞抱着虎子从屋里走出来,还特意穿上了自己一件补丁最少的衣裳。 就算两家关系不好,但该有的面子不能少。 陆母这时候急吼吼地从屋里赶了出来,“咱们没分家,直接出五块钱吧。” 她从裹好的帕子里抽出了几张零钱。 毕竟也不好白吃人家的。 这年头日子都过得紧,乡亲们出礼也就是一家给个一块钱,免得落个白吃占便宜的名头。 而老陆家人又多,光是陆向荣他们三兄弟就好几口子。 再加上小孩,人也不少。 陈霞笑了一声,“娘做主就是了,这是我跟向平那份钱。” 说完就从兜里递了一块钱出去。 虽然没分家,但她也不想让老两口出钱。 陆母笑得眼角褶子加深,“还是我这大儿媳懂事。” 旁边的二嫂一听,连忙也掏出一块钱,“我刚才给娃换裤子,没顾得上。” “娘,这钱你拿着,我和向安也不能让您出钱。” 陆母乐呵呵地收了过来,揣进兜里。 大嫂他们在前头抱着孩子走,老大老二在后面锁门。 陆向荣见状,连忙也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娘,这是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母瞪了一眼,“你这娃子,还给娘塞啥钱?赶紧拿回去!” “留着钱票上城里给自己买个肉包子,你不是最爱吃国营饭店的肉包子了?” 说完就笑着给他塞了回来。 陆向荣薄唇登时抿紧。 从小到大,陆母对他的偏爱向来都是明晃晃的。 这些小动作当然逃不过两个嫂子的眼。 二嫂瘪了瘪嘴,“婆婆就知道偏疼老三,钱都是一样的,咋收咱就不收他的?” 陈霞抱着娃坐在旁边,给虎子抹去嘴角口水,“老三年纪小,还没成家,被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 一家子有说有笑地朝着冯家大门走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那里面声声高吆喝。 “大家伙都吃好喝好啊!” “咱们菜和肉都管够,今天还蒸了二米饭!” “乡亲们都跟着沾沾喜气!” 冯海生乐得红光满面,在门前拱手对着坐满几桌的乡亲喊道。 而穿着大红色盘扣装的刘瘸子,则是坐在中间位置,一副领导派头,眯起的三角眼几乎成了一条缝。 “这是我们陆家的随礼的喜钱。” 蓦地,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来。 只见陆国强身后带着一大家子走来。 冯正安捏紧了拳头,这大喜的日子,他四弟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 全都是被陆向荣所赐,他居然还敢来! 从城里请假回来的冯高义在旁看着,下意识就要拦住他,可却晚了一步。 冯正安气势汹汹地上前,到了跟前强忍着怒气,阴阳道:“你们一家子拖家带口就得坐一桌,我们家酒席可不是白给人吃的。” “这么好的席面,在城里也难见!” “咋的,出一块钱全家吃?还是回去留着给你们自己买东西吧!” 陆向荣三兄弟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陆向安刚要上前,却被陆国强呵斥道:“老二!” 他也只能老实地站在原地。 陆国强眼神锁住年纪尚轻的冯正安,一张一张从兜里掏出了整齐崭新的票子。 “五块随礼,别说我们占你家便宜。” “请帖是新郎官给下的,要是不欢迎我们,大可以直说。” 不仅冯正安怔住了,就连后头乡亲也全都错愕,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冯家居然一口气就掏了五块?! 要知道,整个东星大队,家里条件好些的也才出一块。 换做不要脸的,还有得出五毛哩! 刘瘸子眼神盯过来,“陆向荣,玉燕已经是我媳妇了。” “你带着伤见血咋来吃席?晦气,出去!” 第98章:狼狈老瘸 这尖锐难听的话,极有针对性。 陆家人脸上算不上好看。 大嫂陈霞更是个压不住脾气的,“你这人咋说话恁难听哩!俺们是出了礼金的,凭啥不让我们家老三来?” “那你当初就别给我们陆家送请帖啊!” 刘瘸子神色得意,一张肥成猪的脸上泛着油光,“这是老子办的婚礼,肉菜粮食全是老子出的钱,有你个土鳖娘们说话的份儿?” 这话已经十分糙了。 陈霞顿时被气得脸色涨红,陆向平一见自己老婆被人欺负,再稳当的脾气也压不住了。 “你们欺人太甚!” 陆向平面色沉沉,喘出的鼻息都更重几分,捏紧的拳头爆发出一阵咯吱响声。 刘瘸子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几步。 可那张高傲得意的脸上却是凶狠之色,“怎么,你还敢打我?” “老子让你把牢底坐穿信不信!” 陆向平额角上的青筋暴起,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抡上去的拳头。 陆向荣却在此时慢慢悠悠地上前。 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他脚上是受过伤的。 只见陆向荣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道刺骨冷意,“要是想让你这张肥猪脸变成驴脸,你倒是可以继续挑衅。” 这话音刚落地,冯海生就走了上来。 刘瘸子在旁边气得脸色铁青,脸上横肉更是跟着乱颤几分。 冯海生为了喜兴,专门穿了一件暗红色的布料衣裳,好歹是新娘的爹。 “和气生财,既然来了,都是客。” “就是好位置没啥了,你们家不介意坐在角落里那桌吧?”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陆国强老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只见角落的那桌不仅逼仄,旁边就是泔水桶! 吃饭还得闻着臭味儿? 陆向荣冷笑了声,“原本看着村长家挺有排面的宽敞院子,没想到连几桌席都放不下。” “我倒是对这场宴席白期待了,好歹也是村长跟咱们村最有钱的人家做席面,就这可真寒酸啊……啧啧啧。” 陆向荣不急不恼,略微低沉的嗓音缓慢有力,却偏偏让大家伙听了个清楚。 顿时有人议论起来,还时不时打量着冯家的院落。 冯海生这辈子最在乎的,无非就是权贵和面子。 现在被当众落了脸,他眼角都直抽抽,“老二,去把那桌子给我挪到棚子前头!” “说啥也不能让咱乡亲在犄角旮旯吃冷饭。” 冯正安阴沉着脸,应了一声。 转头就把那张木桌搬到了棚子前头。 这位置是个阴凉,又凉快。 陆向荣可真会挑啊! 这场闹剧算是过去了。 记完随礼得钱,陆向荣在自家俩哥哥的搀扶下,直接坐到了里头桌上。 光是在这儿坐着,都能闻见那股子扑鼻的饭香了。 “听说这做饭的厨子,都是被刘瘸子专门从城里请回来的。” “看上去还挺重视冯家闺女。” 陆母和两个嫂子在旁边低声交谈着。 陆向荣眉眼中隐约犯过冷意。 旁人不知,可他却清楚得很。 刘瘸子挣的都是些来路不明的脏钱! 就连请来的这个城里厨子,也是个收贿赂,时不时就克扣粮食蔬菜往家拿的蛀虫。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吃紧。 少拿些就是了,也没人说啥。 可这厨子偏偏凭一己之力,把整家子养成肥猪。 在他的记忆里,好像没过两年就被抄检了。 突然,陆向安杵了杵他胳膊,“快看,站在外面的不是那几个知青吗?” 来东星大队的知青并不多,统共就那么几个人。 村里少来生面孔,大家伙自然能将他们记得清。 只见站在外面的两男三女似乎面有踌躇之色,身上穿着洗到发白的蓝布衫子,胳膊肘处打着几块补丁。 陆向荣原本心中还泛起阵阵涟漪。 可往外一看,却根本没找到林婉的身影。 他顿时收回了视线,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 陆向安鄙夷的看过来一眼,“没看见你心上那女娃吧?看你这怂样,老子就知道你想啥。” “一天到晚,脑袋里除了女人就没个正经东西!” 恨铁不成钢戳着陆向荣脑袋,上来就是一顿低声斥骂。 陆母连忙拉着陆向荣坐在了自己这边,“老二,你这当哥的咋老欺负老三?” “你跟他这年纪的时候,早上丈母娘家喝茶去了!” 陆向荣一个没忍住,直接噗嗤笑了出来。 陆向安脸色又黑又红,幽怨的看向自家老娘,“娘,你老拆我台干啥?” “我这还不是为了荣娃子操心,免得老把眼睛揣裤裆里!” “人家知青保不齐是要回城里的,能看上咱?到时候荣娃子要死要活的,你可别找我。” 陆母掐着他胳膊上的肉,又是一顿训斥。 反倒坐在一旁的陆向荣却是难得的沉默,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不见半分轻佻。 他也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人家是知识分子。 咋能看上自己这个地里刨食的汉子? 可在他前世观摩的时间线里,林婉根本没回城啊…… 是自己记忆有偏差,还是有难言之隐? 看来日后要多留心些。 此刻,站在门口的那些人互相推搡一番。 最终让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知青,跨进了冯家大门,“那个,我们凑了些礼钱,能不能进来跟着吃两口?” 在红布绸的喜庆环境里,拮据干瘦的几人实在显得有些突兀。 冯海生还没说话,刘瘸子就先开口了,“去去去,老子最不待见你们这些肚子里有墨的。” “平时不是最看不上我们这些身上有汗臭的?我大喜日子来添什么晦气,赶紧出去!” 说完就直接让人关上了冯家大门。 几个知青碰了一鼻子灰,脸色算不上好看 而手里拿着皱巴巴的钱票,更是被手心汗水浸染。 院里。 陆向荣黑眸微眯,刚才进来说话的男知青好像没两年就调回城里了。 还直接进了办事处,听说家里在稽查大队有人? 他心中思绪快速活络起来。 他家不会在城里窝一辈子,还是要早做人脉地基为好! 正当陆向荣在心中琢磨时,也正式开席了。 冒着腾腾热气的饭食被端上来。 有荤有素,烤地瓜和喷香的洋芋在此刻倒成了解腻的东西。 周围乡亲更是惊讶,“不愧是城里的大厨,就是有排面!做出来的饭,看着就鲜亮。” “闻着喷香,这还不得把盘子舔了啊?” 第99章:施舍的恩赐 随后谁也顾不上多说话,埋头就吃。 毕竟是村长家嫁闺女的席,嫁的又是他们村里有头脸的刘瘸子。 谁家随礼也不少,笃定心思要吃回本! 刘瘸子站在临时搭的台上,细眯缝眼里闪过一道嫌恶。 一群穷皮! 真不知道老丈人请这些人来干什么。 “新娘子出来咯!” 随着一声媒婆子的高喊,屋门被打开。 穿着一身红色时兴布拉吉裙子的冯玉燕,被人扶着走了出来。 她五官本来就好看,现在更是被描画得精致。 风吹过她身上时,还能飘出来一股雪花膏的味道。 头上别着红花发夹,听说是刘瘸子专门让人从外城捎回来的。 “哎哟喂,这玉燕是越来越漂亮了,瞧瞧那脖颈子上戴的大珍珠项链,看着就华贵!” “咱们这整村也挑不出一颗珍珠哩!” “看来新郎官是真疼玉燕,这么舍得花钱。” …… 乡亲们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不绝于耳。 大姑娘小媳妇看向冯玉燕时,眼神中皆是羡慕。 而这也让她略微扬高了脖颈,可目光落在刘瘸子身上时,她却又猛地抿紧了红唇。 慌忙错开二人对视的视线。 陆向荣微微眯眼,眼眶周遭的筋络忽然阵阵发热。 他视线忍不住下移,只见在这华丽的衣着下,她那雪白铜体上居然出现块块青紫痕迹! 甚至有的新伤旧伤相叠,青紫里泛着刺目的红。 陆向荣瞳孔一缩,冯玉燕被养尊处优二十年,冯海生老两口都没动过她一根头发丝,就指着将来嫁个好人家。 谁敢打她? 骤然间,陆向荣瞥见了她眼底那抹不易被察觉的恐惧。 这还有啥不明白的? 看来是刘瘸子打的了。 陆向荣悠哉地坐在桌后面,陆母给他加了一筷子肉,冒着油腥的大肥膘看着就倒胃。 他没吃,直接夹给了二哥。 相较于这,他还是更喜欢吃瘦肉。 “新老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哈哈哈将来肯定能生个俊俏的大胖小子!” 周围恭贺的话一阵高过一阵。 刘瘸子也是红光满面的不停拱拳,感谢大家伙,毕竟都在一个村住着。 蓦地,他视线落在了一旁陆向荣身上。 刘瘸子胸前绑着大红花,挺直了腰板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烧刀子。 “兄弟,你也别心里不痛快。虽然你追我媳妇不成,但你也得知道自己家条件啊。” “人家玉燕从小金枝玉叶地养着,也没干过啥重活,嫁到你家难不成还要帮着割猪草伺候老娘?” “来来来,姐夫敬你一杯,要不是你,我还娶不上这么漂亮的媳妇哩!” 刘瘸子操着一口地方口音。 说话时,厚嘴唇里喷着酒气和牙缝肉丝夹杂的腥味。 一口黄牙也真不知道冯玉燕将来怎么下得去嘴。 砰! 陆向平和陆向安同时起身,大掌拍向桌子。 一声巨响,桌上面的盘碗全都跟着颤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几个臭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 汤汁撒到桌面,桌腿更是往地里插深了几分。 院里本来热闹的嘈杂声,顿时寂静消音,纷纷惊诧地扭头看来。 陆家兄弟块头壮硕,老大老二是出了名的能干。 现在齐齐站起来,更是比一米六的刘瘸子高出不少。 刘瘸子目光阴狠,“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你们自己心胸狭隘,还怪上我了?” 这时,陆向荣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也真是难为你还能知道个心胸狭隘,现在大家伙谁不是过的这日子?” “你这话就是瞧不起劳动人民,墙上的标语写的可是劳动人民最光荣!” “村长,我看你这女婿思想有点问题啊。” 突然被点到名的冯海生,更是老脸拉到了长白山,快步走上前来,“今儿是我们家大喜的日子,谁要是想找茬,可就掂量着点!” 陆向荣浑然不惧,“先开口的是他,怎么就只说我们?村长,你这胳膊肘往内拐得也太快了吧。” 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冯海生架在了火上。 一顶帮亲不帮理的帽子也扣了上来。 刘瘸子笑声刺耳,“你这分明就是嫉妒。” “兄弟几个也别恼,我这手头有些粮票和钱,你们拿回去先用。” 说完就直接从袖口里甩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粮票。 还泛着一股子汗臭馊味儿。 像施舍,更像是恩赐。 陆向安一把就将钱票子给他全扫到了地上,“谁稀罕你这点臭钱!” “我们就算是挣,那也是脚踏实地靠自己双手换来的!” “你这几张毛票子还是留着给冯玉燕买雪花膏吧!” 刘瘸子面色讽刺,不以为意地耸了耸圆胖肩头,“不要就算了,有的是人想要呢。” “打肿脸装什么胖子?” “今儿这些粮票,谁捡的就是谁的!” 他话音一落,旁边早就盯了这处许久的乡亲们,全都疯了似的扑上前。 一窝蜂全都挤在了前面那片湿泥地上。 “我的我的,你别抢啊!” “我呸,这是我先拿到手的!” “少在那赤红白脸的说瞎话,赶紧给老娘还回来,那可是两斤粮票哩!” 争执不休的嘈杂侧方,便是对峙的两家。 陆向荣倏尔笑出声,“既然你这么喜欢冯玉燕,怎么让她大夏天得穿长袖,脖子上还系着围巾。” “不尊重人身自由可不成。” 这话就像巨石砸入平静的海面。 在旁站着面色冷漠的冯玉燕听了,顿时脸色大变! 下意识地捂紧了领口上的丝巾,“这、这是老刘专门给我从城里买的紧俏货。” “你个泥腿子啥见识都没有,胡说什么?” 闻言,刘瘸子很是满意地转过头,“只要你喜欢,钱再贵也不怕浪费。” 咧出的嘴里露出大黄牙,牙缝里还挂着菜叶。 看见他这模样,冯玉燕恶心得都快吐了,偏偏要在大家伙跟前装恩爱。 她只能僵着脸笑。 陆向荣看见这一幕,更感兴趣了。 当即脸色一变,大喊道:“你身上有虫子!” “啊啊啊!” “在哪呢?快给我拿下来!” 冯玉燕最怕的就是虫子,尖锐爆鸣声顿时从她口中发出。 一时间,她身旁的媒婆和好姐妹直接乱作一团,连忙在她身上翻找。 可她身上穿得实在是有些厚重。 旁边甚至有几个婶子嫌热闹不够大似的,七嘴八舌地围了一圈。 无非是想摸摸她身上料子有多好。 听说是从城里供销社专门买回来的红布料,做了这一身衣裳。 光是这布拉吉的款式,又要三十多块哩…… “啊——玉燕,你身上怎么了?!” 第100章:人参酒,不卖 随着一声尖叫,众人视线聚焦。 不知道什么时候,冯玉燕脖颈上系的丝巾被拽掉了。 露出了那片片青紫痕迹,还掺杂着些许的粉红色…… 嗡! 这一幕直接让众人看了个真切。 炸开的议论声更是让冯玉燕慌忙拽进了衣裳。 她脸上满是慌乱,下意识地躲到了冯正安身后。 “怎、怎么看着有点儿像吻痕?”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声。 来冯家吃席的,大多是成了家的。 两口子那点事,谁不知道? 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村民们的窃窃私语声,更如同将冯玉燕钉在了耻辱柱上。 她脸色涨得通红,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霞却忽然指着冯玉燕无意露出来的手腕,“不对吧,我怎么看着这像打的?” 上面一大片青紫伤势,她肤色本来就白,想掩饰都难啊! 这下,冯家彻底炸开了锅。 冯正安脸上满是愤恨,拳头断的咯吱响,“刘瘸子,这是咋回事?我妹子身上咋有伤!” 刘瘸子眼睛滴溜溜地四处转,“我上哪知道去?” “保不齐是她自己在那磕的呢。” 冯玉燕也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咬着牙解释道:“哥,你别着急,这都是我太高兴了,不小心撞在桌角上才青了一块。” 不远处,陆向荣在桌前坐得气定神闲。 呵,不小心? 冯玉燕大腿和腰上后背,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陆向荣目光转冷,“吃也吃饱了,咱家就走吧。” 陆国强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也成,咱回吧!” 很快,酒席就散了。 不是时间拖得长,而是席面已经没有能被吃的东西了。 盘子跟被洗了一样光滑,菜汤子都被人分着喝个干净。 冯家众人脸色却难看。 冯玉燕更是视线阴森,如毒蛇般粘腻的目光落在陆向荣的后背。 肯定是他,他是故意的! 就是为了让大家伙看她的丑态! 回到陆家后。 天色还早,家里人就都去上工了。 家里除了二老,便是陆向荣。 他坐在炕头养伤,左右待着也是无事,干脆翻出那颗被红布包裹着的人参。 陆向荣眼中掠过一道幽光,手起刀落,径直切了将人参切了几片! “爹,把这放在酒桶里,将来你喝人参酒,对身子好。” 上回从黑市回来,正好他跟二哥路过供销社,买了两斤烧刀子。 这已经算是好酒了。 陆国强乐呵的眼角褶子都皱成了菊花,“现在整个村,谁能喝上人参酒?我这老东西也是头一份哩!” 一家子有说有笑。 陆母更是将整个家里打扫得井井有条。 “荣娃子,你到炕上柜子里给我找个布条,我去把豆角架子绑结实点。” “不然过些日子在下雨,豆角架子容易被风吹倒。” 陆母从外面进来,腰上还系着围裙。 “好嘞!” 陆向荣应了一声。 径直打开了那刷着红木漆的柜子。 布条没找着,可是他却意外看见了块石头。 拿在手里颇有重量,沉甸甸的。 正当陆向荣盯着它打量时,陆母走过来笑了声,“盯着这玩意儿瞅干啥,不值钱的破石头。” “之前你爹老是偏头疼,我从地头里看着圆润,就捡回来给他塞到枕头里按摩用了。” “上回拆了枕头洗里边的芯子,这石头也忘了放进去。” 陆向荣嘴角一抽,“娘,你跟这个叫破石头?” 这话把陆母问的愣住,“咋的,还能是金疙瘩啊。” 闻言,陆向荣缓缓垂下眸子。 带着一层薄茧的修长指节摩挲着这“石头”表面。 似乎像是打了层蜡质,摸着并不光滑,反而麻麻赖赖有些硌手。 这石头通体肝红,看着不起眼,实则是极好的玉料! 陆向荣把布条递给陆母,屋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随手抽过放在桌上的刀子,直接把外面这层蜡质刮掉。 “嘶!” 果然如他这双透视眼看到的一般,里面是种色极好的翡翠! 莹润透亮,玉质细腻。 别说放到后世,就光是现在,也能卖个不低的价钱! 陆向荣咽了咽口水,他老娘的手气还真好啊。 随手一捡,就是块绿种。 陆向荣嘿嘿一乐,当即揣进了自己兜里,打算着将来给自己媳妇打套首饰! 时间过得飞快。 眨眼就是几天过去,陆向荣好不容易才说通陆母让自己出去透透气。 夏天的林里,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早晨还要好些,但只要过了早上,就无比的湿热。 蒸腾的雾气打在人身上,没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裳。 黏腻的粘在身上,不舒服得很。 此时,陆向荣踩着半旧的草鞋,手里抓着根木棍,时不时抽向两侧草丛。 “现在太阳还不算大,就出了一身汗。” “再过会儿,只怕是要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 陆向荣抹了把脸上的汗珠,抻起衣服随便甩了甩。 额头上的汗都几乎快要流进他眼里,泛起阵阵蛰痛。 他才刚翻上这片土坡。 前头密林里,树叶在太阳下都卷了起来,好像是被烤了一般蔫黄。 陆向荣在一处阴凉里站定,听着林子里无数只蝉的鸣叫,不由得想起自己上次找到的那株野山参。 他这次上山是打算再抓些猎物,给家里开个荤。 毕竟有这么好的金手指,他可不能浪费啊! 顺着前面蜿蜒小路,他直接钻进了草丛。 这里干枝腐叶交杂,是野鸡喜欢做窝的地方。 “啧,这儿环境倒是不错。” 蓦地,陆向荣在一处缓坡前站定。 只见这里到处都是低矮交杂的灌木叶,而且土壤肥沃,土里虫子不少。 他剑眉一挑,看着脚底下这些个竹叶脚印。 不用说也知道有野鸡出没。 随着眼眶微微发热,他眼前一切都逐渐变得透明清澈。 二话不说,他直接伸手掏向前头土沟! 好几枚雪白带着灰色飘花的野鸡蛋就被他掏了出来。 估摸着老母鸡不在,否则早就被啄了。 陆向荣嘴角上扬,在背篓底下铺了一层草叶子,就将鸡蛋放了进去。 免得在山路上颠簸,把鸡蛋摔坏了可是大损失! “啧,这鬼天气实在太热了。” “总不能次次都上山打猎,得想个别的法子……” 蓦地,陆向荣眼底一亮,有了! 第101章:误打误撞 他当即转身,从背篓里掏出不少东西。 有成捆的麻绳,还有用尿素袋子编出来的条棘。 就连家里被埋在柴房落灰的老旧捕兽夹,都被他翻了出来。 稍微改装一下,还能用! 陆向荣脸上兴致盎然,前世他在冯家当牛做马,什么没干过? 大到上山捕猎,小到下河摸鱼插秧,基本上所有力气活都是他的。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就这么养活冯家好几口人。 而如今重来一世,冯玉燕肚子里的野种没了。 她还嫁给了酗酒成性,动不动就打人的刘瘸子,这怎么不是恶有恶报呢? 每每想到此处,陆向荣干活都更有劲了。 “呸呸!”往手心淬了两口唾沫抹匀,抡起锄头就开始掘土! 前些日子刚下过雨,这时候深层土还没干透,倒是好挖。 土壤的腥味和青草香夹杂在一起,是说不出的好闻。 陆向荣忍不住深吸一口,结果涌进鼻腔的全然尽是闷热湿气。 当即憋了个大红脸,老老实实地挖了约莫一米的深坑。 背篓里还有他二哥用刀子削好的薄木片。 陆向荣手脚麻利,捧着薄木片就直接跳下了坑,全都仔细插在了坑壁四周。 与一般木材不同,这木片边缘锋利。 只要有猎物掉下陷阱,越挣扎就会被木片割得越深! 像野兔野鸡这种小型动物,皮毛一破,就只有在坑里扑腾的份了。 陆向荣唇角弧度逐渐上扬,在不远处灌木丛后拖来些枯枝干叶,横竖交错地搭在坑口。 再撒上一层黄土就差不多了。 啪啪。 “大功告成!” 陆向荣拍去手上的灰。 转头就去了前面那片林里的蜿蜒小道,上次他还在这附近看见田鼠了。 在这吃不饱饭的年头,家家户户谁不是啃地瓜干和黑面窝头。 没水分,还又干又硬,到胃里根本消化不了,上旱厕都是个问题。 “也不知道娘发没发现,我从家偷拿了些苞米粒。” “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野鸡野兔这些畜生都爱吃。” 陆向荣嘿嘿一乐,当即从兜里抓出一把苞米粒。 这些年,地里的庄家收成还算不错。 除了上缴给村里粮仓的,自家也能留下不少。 这时候,正在太阳底下泛着金灿灿的诱人光泽。 野鸡和田鼠就好这一口! 他折身又接连做了几处陷阱。 不是用麻绳勾起树枝,就是做了些木蒺藜刺板。 苞米粒则是被撒在陷阱中央。 无论野鸡还是什么,只要落入陷阱范围,就插翅难逃。 “这时候天色还早,回去也是在炕上躺着。” “还不如在往林子里深处看看,没准还能找到啥好东西。” 陆向荣想起这两天在炕上饭来伸手,衣来张口,真有点遭不住了。 就算两个嫂子不说,他也不好意思天天在家里吃白食。 他当即背上竹篓,锄头斜插进竹篓里,手里抽出腰后别着的短刀。 一路上,尽是陌生的事物。 参天古树交叠的密林,将太阳遮得无法晒透。 也正因如此,林里才更加湿寒。 脚底下都嗖嗖窜着冷气,可偏偏上面又跟蒸笼一样。 汗珠子都顺着脸部棱角滴进衣领。 陆向荣恍若没有察觉,继续朝前走着。 刺耳的蝉鸣混着树叶沙沙声,脚底下到处都是肆意生长的粗壮藤蔓,和掘出地面的老树根。 几缕斜打下来的光线照在陆向荣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现在几乎已经快爬上了半山腰。 越往里走,脚下的路就越泥泞难行。 夏天林子里本来就潮湿,光是雾气凝结而成的露水,就足够把地表浸透。 更别说前些天还下了那么一场暴雨。 “握草!” 突然,他脚下一滑,身形猛地趔趄着向前倒去。 整个人都猝不及防摔在了湿软的泥地里。 回身一看,深扎在泥里的石头勾住了他草鞋绳子。 陆向荣额角青筋猛跳,“差点给我磕破相了。” 手肘下意识地撑地,还没等他爬起来,却赫然惊觉手上黏糊糊的湿热一片,还带着点儿温度? 陆向荣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深褐色的……呃,粪便? “我泥马……”没有言语能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一句脏话直接从他嘴里爆了出来。 他的胃犹如翻山倒海一般,呕吐物顺着食管就灌到了喉咙里。 要不是他自制力强,现在早就扶树吐去了。 真是天选之人啊。 摔个跤都能摔到动物粪便上。 陆向荣满是嫌弃地把手蹭在粗糙的老树皮上。 粗布汗衫也因为这么一摔,而被草叶上的露水打透,沾满了泥泞和黑土草屑。 “嗯?味道不大对啊……” 倏尔,陆向荣闻着手上传来的味道,刚才还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几分。 他仔细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似乎有一股左盘龙香? 而且刚才手上的粪便不成型,硬说的话倒偏向圆球颗粒。 这看着应该是梅花鹿的粪便。 “鹿的肠子和胃口就决定它们能消化纤维较高的植物,草叶灌木都能吃。” “到了冬天更能吃雪底下埋着的老叶棘。” “难不成这附近有鹿出没?!” 思及至此,陆向荣心头微微一颤! 下一秒,整张被晒成麦色的脸上都泛起猥琐的笑。 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吗? 鹿可是好东西啊! 鹿茸是难得的好药材,能卖个高价! 无论自家留着还是拿到黑市,都不亏。 而且鹿肉极为滋补,配上酸萝卜一块炖,鲜嫩又软烂。 鹿血还能拿来泡酒,更关键的是整张鹿皮防寒保暖。 到了冬日,是御寒最好不过的。 陆向荣心中思绪瞬间闪过,“来活儿了!” 手里刀子已经不顶用,而且这次出门,陆母专门掐了他的枪。 就怕他自己上山打猎再遇到什么危险。 陆向荣嘿嘿一乐,咧开的嘴角弧度更大几分。 转眼从背篓底部掏出了自家大哥做的弓弩。 不给枪也行,他有这玩意儿就够使! 顾不上满手的粪便残留,陆向荣拨开眼前路径上的碎渣腐叶。 一眼就看见了梅花鹿的半扇形蹄印。 “今儿上山可算是来对了!” 陆向荣浑身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要是能抓上一头鹿,少说半个多月他不用再操心家里没荤腥润锅。 这样一来,也能趁着上工的时候多找找地底下的物件。 整座山头绵延不断,危峰兀立的地势起伏之下,埋了数不清的东西。 陆向荣漆黑双眸中闪过兴味,拎上弓弩就往前走! 脚底板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但可以忽略不计了。 窸窸窣窣! 直到他穿过这条蜿蜒小径,猛然听见前方一小片空地传来动静。 那木箭挑开前头的荆棘灌木,竟看见了一只正低头吃草的鹿! 看着肚子就肥啊! 陆向荣眼底灵光乍现,二话不说,径直拉满弓弦。 两支尖锐木箭顷刻间搭上! 箭尖直指前面那头鹿的脖颈。 那里是大动脉,只要一箭射穿就能…… “啊——救命啊!” 握草! 这一嗓子直接给陆向荣干的一激灵。 第102章 林间再遇她 刚搭好的木箭瞬间就歪了弧度。 而前面那片空地上的梅花鹿也被这道叫声惊扰,当即跳出去了几米。 梅花鹿这种动物生性胆小,警惕。 一旦受惊,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在这片地带了。 陆向荣眉心胀疼,好不容易遇见一头大肥鹿,还被吓跑了? 他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啊? “救,救命,有没有人啊……” “谁来救救我。” 蓦地,这道柔软的嗓音再次响起,陆向荣虎躯一震! 我嘞个……听着咋这么熟悉啊? 身体动作远快于他的意识思考。 陆向荣当即转身拎着弓弩,快步朝东南方向窜去。 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 林子两侧茂密的灌木褐树疾速向后掠去,赫赫风声在他耳畔响起。 陆向荣现在已经听不见别的了,甚至连那刺耳蝉鸣都忽略。 他满心满眼唯有那道充满恐惧的求救声。 是林婉,一定是她! 陆向荣打小记性就好,绝对不会听错。 他后背衣襟已然被汗水浸透,湿的能拧出一把水来,粘腻地贴在后背肌肉上。 此刻。 就在前面不远处那一小片土坡上。 林婉瘫坐在地,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她一汪秋水般的眸子颤动,满是惊惧地看着眼前这条大黑蛇。 那双竖起的褐色瞳仁已成细线,嘶嘶吐出的蛇信子几乎要扫到她脸上。 原本挎在胳膊上的篮子也扫落在地,里面蘑菇和野菜撒得满地都是。 林婉露在灰色工长裤下的脚腕上,横错交织着密密麻麻的细小血痕。 她整个人都失了力气,只能慢慢地向后挪动。 可就在这时,那条蛇好像失了耐心,弓起蛇背就朝她猛扑了过来! “啊——” 林婉吓得大叫。 第103章 鉴宝?扮猪吃老虎 林婉低低地应了一声,算是应下了他们朋友的身份。 陆向荣不由得咧开嘴笑了,在稀碎斑驳的日影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竟是说不出的阳光恣意。 就连在城里长大的林婉都不由得看怔住了。 她以前刚来的时候,常听乡亲们说陆向荣生得白净。 那时他追在冯玉燕后面跑,寸步不离地跟着。 她也远远看上过一眼,但并没觉得怎么样,反而对那时的陆向荣生不起半分好感。 不就是个只会啃老的蛀虫? 东施效颦,甚至还甘愿跟在女人后面跑。 可如今不知什么时候,陆向荣变了。 原本那一张偏向阴郁的脸,此刻竟是散发着浓雾的生命蓬勃力。 见她盯着自己看得出神,陆向荣嘴角上扬的弧度微不可查更扩大了几分。 随后上前,帮她把掉在岩石缝里的野菜一并捡了起来。 两人一路顺着小道下山,有说有笑。 林婉也没了一开始的拘谨,她抿着朱唇,笑出两个小梨涡,“我手里有几张红糖票,你要不要?” “要是有用的话,我就给你换几斤粮食,但你家要是用不上,就不用……” 都没等她把话说完,陆向荣径直打断了,“要,我待会回家就给你舀两斤白面和苞米面。” 林婉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这几张红糖票哪能换得了这么多粮食。” 陆向荣双手摊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嫂子和老娘都需要,家里还有小侄女呢。” “现在红糖票不好找,说到底,还是我占你便宜了呢。” 见他态度果决,林婉倒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顺着蜿蜒小径下了山。 身上泥泞打滑,两人无法避免一些肢体接触。 等到下山到了村口时,两人皆是面红耳赤。 尤为林婉那张白里透红的俏颜更甚。 蓦地,她突然想起什么,抬眼看过来问道:“你最近没怎么去城里?” 轰! 这话直接跟土雷似的炸进了陆向荣脑子里。 他立马顿住了脚,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坏了,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站在一边的林婉见他懊恼地直拍大腿,不由得拧紧细眉,“出什么事了?” 陆向荣连忙把草鞋往上提了提,“说来话长,我得赶紧回家了。” “一会我让嫂子给你去送面,你在知青点等着就成!” “先不说了啊,回头见!” 撂下这么几句,陆向荣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现在急得他火烧眉毛,顾不上谈情说爱了。 要是时间允许,他还想趁热打铁,多给林婉留几分好印象呢。 结果林婉一提,他才想起来! 自己前些日子答应了周强,跟他三天后去那边看看老物件。 现在五六天也有了啊! 先是赶上下大雨,又是赶上他上山抢险救人。 这么一耽误……直接给忙忘了。 陆向荣后槽牙咬紧,赶忙回家换了身衣服,拔腿就朝着县城跑。 “荣娃子,你这是去哪啊?火急火燎的!” 正从屋里拿鞋底的陆母,见他匆匆忙忙,赶紧追出来问了声。 结果只看见个陆向荣跑远的背影。 陆母无奈地叹了一声,“这娃子,心是越来越野了。” 原本从东星村到县城,足有个把时辰的路程。 可硬是被陆向荣缩短到了半个小时。 他步子迈得又大又急,也不知道周强等急了没有。 轻车熟路的穿过暗巷子,逼仄冗长的环境透着湿煤味。 这年代,城内的发展比村里稍微好些。 老旧的街道七拐八绕,黑市所在的地点极为隐蔽。 要不是陆向荣来过好几次,怕是一时也找不着。 他一路顺着煤油灯的刺人味道,绕进了前面的砖瓦窑。 “强哥,那小子来了!” 突然,一个蹲在门槛子上卷旱烟的瘦高个儿眼前发光,转身就快步踏了砖窑洞子里。 浑然不知自己早就被看见的陆向荣,不紧不慢地走在坑洼路径上。 脚底下的草鞋碾过灰煤渣,发出“咯吱咯吱”响声。 还不等他踏进去,眼前就冲出来三两个大汉。 这几人膀大腰圆,肩膀脖颈上全是隆起的腱子肉。 麻布灰汗衫被撑得好似下一秒就要裂开。 陆向荣眯了眯眼,“怎么,黑市改了规矩要拦路?” 一听这话,对面几个男人皆是一怔,随后连忙说道:“强哥等你好几天了,你咋今天才来?” 陆向荣轻咳了声,“前两天下暴雨,我从山上摔下来了,耽搁了些时间。” 几人上下打量着他。 其中领头的那黑脸大汉径直上前,“我们也得例行公事查查,兄弟别介意。” 陆向荣眯了眯眼,眸底闪过一道暗光。 随后径直张开双臂,“请便。” 这应该是周强授意的,自己前两回来怎么没搜身? 这人搜得十分仔细,连他裤绳子都没放过。 陆向荣疏懒地站在原地,轻掀眼皮道:“我跟强哥又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还至于搞这个?” 男人扬着肩膀,笑声粗犷,“兄弟你不知道,最近世道乱,不太平。” “咱们这地界来了好些个杂鱼,总是有备无患的好。” 闻言,陆向荣眸中掠过一道深意。 这他倒是没听说。 眨眼功夫,便也搜完了。 只见这男人朝后面打了个手势,瞬间几人就让出一条路来。 陆向荣径直抬步进去。 昏黄燃着煤油灯的窑屋内,泛着一股子潮湿霉味。 斜插在黄土泥壁上的火把,簌簌冒着黑烟。 呛鼻的环境里,弥漫着不为人知的暗流与危险。 前方冗长的狭窄通道只能容纳一人通过,陆向荣轻车熟路,早已对周遭地形了如指掌。 当即侧着身子就迈了进去。 他才刚进窑屋,就听身前响起一道阴沉嗓音。 “当初说好了三日,现在六天都快过去了,你小子说话跟放屁似的,没准!” 只见周强脸上乌云密布,烟丝呛得他嗓子沙哑。 隔着一层缭绕蒸腾的烟雾,两人对视。 周强目光更是阴郁,说完便徒手捻灭烟蒂,火星子炸开溅在地上。 陆向荣幽黑的眸底微闪,二话不说,直接脱了粗布汗衫! 第104章 巧舌诡辩 说别的没用,只有拿出实打实的证据,周强才会相信! 陆向荣的衣裳脱下挂在肘弯里。 “嘶!”屋里几个壮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陆向荣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精壮紧实,带出的力量线条一看就是好把式! 可偏偏肩膀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而且身上大大小小的划伤,血肉向外翻出,道道狰狞可怖的血痂还未彻底愈合。 周强眼睛一眯,“我刚才看你进来时,走路有点跛?” 虽然说话嗓音依旧阴沉,可到底消了不少狐疑。 陆向荣嗯了声,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他淡然自若地把汗衫套头,重新穿好,“脚底板被铁蒺藜扎穿了,在家养了两天,不能再耽搁了,今天刚好点就赶紧过来了。” “到底还是晚了,强哥多见谅。” 说罢,陆向荣单掌抵住拳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是道上人才知道的礼节。 周强见状,眼睛都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心里对陆向荣的探究更深两分。 据他打听到的,陆向荣也就是东星大队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庄稼汉子。 以前只知道追在女人屁股后边跑,结果哪天却突然转了性子。 周强无所谓地靠在沙发上,手里又燃了一根大人参烟。 醇厚的烟草味扑面而来,原本狭小逼仄的环境更是压抑。 滋—— 烟头陡然被碾灭在长木桌上,滚烫的烟灰成末,晕开阵阵黑烟。 “好歹你来得不算太晚,那波人正在西头。” “既然来了,那就是看看热闹。” 周强脸上神色阴冷。 他话音刚落,后面就立马有人提着褐色藤皮箱上前,“强哥,都准备好了!” 陆向荣站在原地未动,可深邃的眼眶中,一道不易被察觉的幽光闪过。 他心中微微惊诧,这藤皮箱子里放的居然是成捆大团结? 里面的东西在他眼前一览无余,而且还有几块上海牌手表。 看上去,款式和供销社里卖的差不多。 陆向荣跟着周强在后面走,心中不由得泛起沉思。 供销社的一块上海牌手表,最便宜也要卖个一百六七十块,而且还要工业券。 工业券极为难得。 就算城里能评上职称的这些正式员工,一年到头也摸不到两张。 周强这几块表,估计要卖二百块。 黑石的物价普遍比外面要高,但不用粮票,只要有钱就行。 陆向荣棱角分明的脸隐在暗处,黑眸微垂,令旁人猜不透。 他们走的是城里暗巷小道,交杂拐绕,蜿蜒曲折。 约莫过了四十分钟。 一间低矮的黄泥砖瓦房,映入眼帘。 周围到处都是垃圾和堆积的废料,破旧尿素袋子裹着黄泥,被沉沉地压在土下。 不知道哪来的铁桶,早已锈迹斑斑。 地面腐叶交叠,层层厚重,混着垃圾泛出难闻的馊臭味。 周强阴沉的脸上拂过狠色,“待会进去看我眼色行事,你只需要给我打真假,其他的不用管。” 陆向荣勾唇,“好嘞。” 正巧,他也想看看这些人的来路。 毕竟能搞到那么些老物件,只怕手眼通天,本事不小。 要是能存上一两件,到后世政策一旦放开,经济形势飞速发展,那可就值钱了! 就说之前他挖出来的那些大银元,每一枚都能被拍个十来万的天价! 当时要不是陆母重病,急需用钱,他也舍不得拿出去卖。 倏尔,一直跟在周强身后的那人,上前敲了几声门。 两短一长,伴着两声鹧鸪叫。 这难不成是暗号? 陆向荣若有所思,随后将周围这一片环境记下来。 应该是城东的郊区。 由于这里人龙混杂,秩序荡乱。 更被人冠上了不耻的绰号:贫民窟。 刘向荣脚底下,踩的是长满苔藓的青石板子。 浓郁的湿咸味混着烟苦香,一并涌入鼻腔。 “哟,周老板!”屋里迎面走出来个带着翠绿扳指的胖子,“你可是稀客啊,怎么今天有空来了?” 胖子红光满面的脸上堆满了笑。 周强眼神阴翳,却不露声色,“上回找你拿的货不来,这回我想再多买些。” 那胖子更是眼底精光乍现,肉眯缝小眼扫过周强后面的人。 当看见那褐色藤箱时,他忙笑出声,“好好好,看样子周老板是带足了诚意啊。” “那咱们也不能认怂,正好新到了一批好货,您先打个眼瞧瞧!” 语气中尽显贪婪。 一边说着,一边把周强迎进了屋里。 蓦地,刚要踏进堂屋时,周强却转过身来,“这是我手底下的兄弟,跟着我一块儿过来瞧瞧,长长见识。” 他目光所指之处,正是陆向荣! 胖子狐疑的视线扫来,见是个年轻小子,压根没放在心上。 “看着倒有些面生,来了就是朋友,一块进来喝杯茶吧。” 他只当陆向荣是周强手底下新来的罢了。 陆向荣笑了笑,糙黑的冷硬五官上看不出半分不对,他当即接上了话茬:“哥要是不嫌弃,那俺也讨口水喝。” 说话时,满是一腔浓正的地方口音。 前头周强诧异地看过来一眼,倒没说什么。 他可是亲眼看过陆向荣带来的那些猎物,死相惨状。 且刀口锋利平滑,枪法精准。 枪子儿直奔猎物命门,没一颗是浪费的。 这小子是想玩扮猪吃老虎? 比他想的更聪明。 周强眯了眯眼,坐在旁边上手位的红木椅上,手里转着两颗玉菩提。 “你们几个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贵客上茶!” “竟是些粗鄙的蠢蛋,眼里没活儿,留着你们没屁用。” 胖子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一扇屏风都挡不住。 冒热气的茶被木托盘端上来,陆向荣扫了眼,沏的是新茶。 铁观音? 虽然杯底还能看见茶叶沫子,但在这时候已经算上极为难得了。 现在村里大部分人都还用晒干的树皮草根泡茶。 哐当! 接连两个大木箱被放在堂屋空地上。 “瞧瞧,这可都是我近两天搞来的好货!” “里边还有几件是光绪元年的,这一串子鳞纹铜钱可不孬。” “还有这,听说是老洋人留在咱这地界的,洋钟的手艺放到现在可不好找了!” 第105章:砸你饭碗 胖子在前头说得唾沫横飞,兴致极高。 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显然周强也心动。 他精明黢黑的眉宇微蹙,盯着胖子手里那两件“古物”挪不开眼。 “咋样啊周老板,收不?”胖子看时候差不多了,立马跟道:“我可就只给你一个人看了,这抢手货眨眼就没,手慢无啊!” 闻言,周强手中菩提转得更快了几圈。 屋里气氛逐渐寂静下来,他掀起眼皮扫了眼陆向荣。 陆向荣始终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不出声,脸上也看不出表情变化。 一时间,周强也不知道该不该下手。 胖子在前头催得又紧,那柄精致洋钟在他手里被左右翻看几番后,他实在是喜欢得紧。 刚要张嘴问价,却见陆向荣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颀长高大的身姿,霎时把屋内光亮遮挡住大半。 陆向荣随手从箱子里抄出一串铜钱,唇角弧度讽刺,“光绪元年?你这张嘴还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不去当媒婆可惜了。” 胖子脸色骤变,“哪来的混账小子?这么不懂规矩!” 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强。 可周强却面色沉沉,眼神是说不出的阴冷。 不知怎的,胖子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却见陆向荣神色一狠,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柄锋利短刀。 咔嚓! 一道清脆可闻的断裂声响起。 他手中短刀,直接将铜钱断成两半! 下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那双漆黑眼底闪过的厉色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胖子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你、你个遭瘟的混球,敢上你爷爷这来撒野?” “周老板,你带来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周强开口,陆向荣冷笑着说道:“如你所说,这是光绪元年产的,那怎么这里头还有批发产的函印?” 啪! 他将断裂的两半铜钱拍在桌上。 这哪是什么光绪年的文物?分明是小作坊制出来的赝品! 截断面发黑,甚至连铜都算不上! 周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最后怒极反笑道:“好,好啊,接连几次过手,你就是拿这种烂东西糊弄老子的?” 胖子下意识的就要为自己开口辩解,可陆向荣压根不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他径直碾去断截面的黑灰,“这可是铅芯儿,别说你不识货。” “就连你刚才说的这洋钟,呵,齿轮发条都上错了几根,洋人还没蠢笨到这地步。” 那双漆黑幽亮的眼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陆向荣甚至能清晰看见这洋钟内置的发条,错乱粗制。 典型的驴粪球,表面光! 胖子额头上冷汗津津,止不住的豆大汗滴顺着脸上沟壑流进衣领,“这、这肯定是我拿错了!” “周老板,你再看看这玉镯,还有翡翠扳指,这可是极好的水头!” “原本我想留着给自己充门面,今儿咬咬牙,就当我给您赔不是了,行不?” 他手里拿的那玉镯,确实透亮细腻。 绿中飘彩,犹如远山青黛,乍一看就像是个好货。 在窗外打进来的自然光下,也透出绝对的莹润光泽。 噗嗤! 正当众人聚精会神地看宝贝时,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骤然打破沉寂。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陆向荣坐在桌前,笑得玩世不恭。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却又充满讥诮,“注了水的废料连裂纹都没处理干净,还敢拿出来卖?” 旁人没听明白,可胖子却心神俱沉!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满脸惊骇地望过来。 这小子是什么来头,怎么每样都能看出门道? 周强额角处的青筋浮动,砰! 忍无可忍,他大掌直接拍上了桌面! “好啊你个马老四,居然一直敢诓骗老子!” “弄了一堆赝品假货,他娘的你糊弄鬼子呢?” “老子不给你点教训,看来你是不知道怎么做人了。” 周强阴狠的黑脸上冷陟骇人。 随着他最后一道话音落下,后面立时冲上来两个大汉! 一人摁住胖子两只手抵在桌面,另一人拔刀就砍! “啊——” 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在院中刹那乍起。 刺耳的嚎声,震得陆向荣耳膜生疼。 他自觉地转过身,没看到血腥一幕。 早在血柱喷射出来之前,他就跨步向旁边挪了两三米。 周强神情阴郁,眼底的狠辣更让胖子心惊,“周、周老板,我也是受害者啊!”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现在真假货混卖已经是常态了。” “这样行不行?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马上给你找一批保真的!” 他已经断了一只手,要是再不能保住另一只,剩下的半辈子可就都残废了! 断掌之痛让他面色狰狞,猩红血液顺着桌面流淌到烟灰地。 逐渐汇聚成的血色蜿蜒如蛛网般扩散。 周强冷不丁的笑了一声,“跟我交易的那天,你就得想到有今天这后果。” 随后,他转头看向旁边,“你们几个去把他屋头所有东西都搬出来。” 至于用意,陆向荣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 这是把自己当成免费的鉴定工了呗。 接连几大箱子被从里头搬出来。 还有床底下,地窖里,藏着的不胜其数。 什么青花瓷文物和珠宝,起码有七八成作假。 陆向荣最后都懒得看了,直接大手一挥,“这玩意扔到大街上都没人要,充其量捡回去当个尿壶。” 周强气的鼻子都歪了,双眼能喷出火来。 “他交给你们了,做事别让我失望。” 说完就揽着陆向荣的肩膀往外走。 两人一路到了巷口。 滋啦! 周强点了支烟,缓缓吐出白雾,“你小子眼力劲倒是出众,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 “保你一家老小吃香喝辣,将来还能在城里置房置业!” 陆向荣一乐,“我这人胸无大志,城里规矩多,还是乡下好。” 周强眉头拧起,刚要再说些什么,远处却突然一阵嘈杂! 凌乱的脚步声随之响起,听上去人还不少? “你们几个别跑,投机倒把的作乱分子!” 隐约有几道人影朝他们这边冲来。 陆向荣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这波冲他们来的! 第106章:意外来活儿 而周强更是神色一狠,当即抓过刀子就插进了胖子的肥肩,“你他妈的敢叫稽查大队来?” 胖子疼得面上血色褪尽,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颤,“不、不是我叫的啊!” “一旦落入稽查大队和红袖章手里,我也跑不了,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他慌忙解释道。 他死死地抓住断手,没准到医院还能接上。 陆向荣眉头微沉,“现在不是跟他多说的时候,带上那箱东西,咱们翻墙从后门撤!” 他只是跟着周强来看这批东西,可不想把自己搭上。 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多说了。 周强一脚就踹翻了胖子,任由他血流如注地瘫在墙角,“要是敢把老子供出来,你们一家老小都仔细着!” 周强眼中凶光毕露,说完就径直抓住陆向荣的手腕。 一行人直奔矮墙后院。 陆向荣身手利索,借两步助跑就攀上了墙头。 结实有力的臂膀在粗布衫子下一览无余。 “把手给我!” 现在周强要是出事,他也脱不了关系。 陆向荣只能带着这些人一起。 啪! 周强伸手递上。 二人相握的瞬间,陆向荣旋身一个借力就把他带了上来。 “后面那些牙子追得太紧,咱们分开跑!” 周强死死咬着牙,阴翳眼眶中溢出狠色。 他们即便翻出了矮房,可却依旧能听见那几个红袖章的叫喊。 陆向荣深邃的眉眼微眯,“那些人应该是得了确切消息的,你们确定今天这事没别人知道?”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极有目的性! 红袖章绝对不是盲目在抓人。 一旦被抓到,那就是投机倒把的罪名,是要蹲班子的。 蹲个几年出来,时移世易。 背上污点,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周强咬肌绷的死紧,“肯定是手底下那些废物走露了风声,回去我会彻查,现在先甩掉尾巴!” 而后面抬着老物件箱子的那几个兄弟,早就先分头逃窜。 毕竟这箱子就有个百来斤,他们要是窝在一处,目标太大。 周强正往前跑,却突然惊觉身侧无人。 他猛地扭头看去,只见陆向荣蹲在墙角,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你他娘干啥呢!” 周强脑门上直冒汗,他下意识握紧了腰后别着的铁疙瘩。 要是实在不行,就跟后面那几个硬干! 结果他却没想到,陆向荣扭头龇牙一乐,“当然是方便咱们脱身啊。” 冷峻面容上的神秘是周强看不懂的。 他拉上陆向荣就朝着前头蜿蜒小路跑,“这时候就别说有的没的了!” 结果他们才跑了没两步,刚出拐角,脸上就猛然被照了一道强光! 此眼光柱照得人睁不开眼,是手电筒。 陆向荣目光陡然凌厉起来,眼疾手快地摁住周强脑袋,两人就地蹲下! “这群该死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周强狠狠往前淬出一口,捂住火辣辣的眼。 他眼前重影模糊不断,根本看不清路。 陆向荣抓住他胳膊,探出头,左右扫了一眼,“绝对有人泄露了行踪。” “连底下人都管不好,你咋坐到这位置上的?” 这般形势下,陆向荣也懒得装了,话音中的狠厉让周强都是一震。 可还来不及说话,前头又是一阵叫喊。 “我看见他们两个了,就在前面!” “快快快,叫上人往这边赶!” 借着杂乱交错的光晕,不难看清这些人右臂上戴着的红袖章! 周强眉头拧得几乎皱成个川字,“咱们后面可是死胡同了,这怎么办?” 陆向荣眯了眯眼,“只有前面一条路,凉拌!”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强只觉得身形一个踉跄! 随后便是不受控制的被陆向荣带着往前跑。 “握草,你疯了!” “他们正愁抓不到咱呢,你还往人家窝里跑?” 周强冷不丁爆了句粗口。 现在他眼睛也缓和了不少。 要不是这边地带昏暗,只怕那些红袖章早就看清他们的脸了! 陆向荣眼底掠过一道暗光,“跟着我跑就完事了。” 他修长的双腿快速交替,跑起来的身影随风而动,犹如穿梭在暗巷中的猎豹。 蓦地,就在他们起身向前冲时,那几个红袖章也注意到了这边动静,“你们……” 哗啦—— 满怀兜着的黄土向前奋力洒出! 顿时扬起雾气腾腾的黄沙尘烟,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周强满心满眼皆是错愕,还不等他反应,陆向荣就把他往前一推,“还愣着干啥,快跑!” 两人径直趁乱跑了出去。 而那些被笼罩在黄沙中的红袖章,则是眼里进了沙子刺痛不已,满脸泪流。 “这几个人实在是胆大包天,一定要彻查!” “居然敢袭击公办人员,必须给处分!” “哎哟,我这眼睛疼死了……” 这些人在后面不仅视线受阻,而且不是你踩我,就是我挤了他。 一时间,场面十分热闹。 十来分钟后。 “我去,总算跑出来了,差一点就成罪犯了。”陆向荣拍了拍胸口。 而周强在旁边早就气喘如牛,“你、你小子身子骨真不赖。” “一口气能带着我跑好几里地。” 他由衷地给陆向荣竖了个大拇指。 随后两人在此处也不多,七拐八绕走小路回了黑市。 穿过破竹把子搭的简陋棚架,陆向荣这才松了口气,“这些天行事小心些吧,我看城里最近查得严。” 周强手里烟叶被火星淹没,一口烟雾吐出,“这些收了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被推出来的赫然是半斤白糖票,还有二十斤粮票。 陆向荣剑眉一挑,“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救周强,本来就不是什么兄弟情深。 当即就把这些粮票全都揣进了怀里,尤其是那半斤白糖票。 这可是比红糖还要稀缺百倍的紧俏货。 在军营里,白糖算得上是战略物资。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周强却忽然开口,“如果能打到狐狸皮和狼皮,我这里高价收。” 骤然间,陆向荣转身看来。 二人四目相对。 一幽黑,一阴冷。 陆向荣眼中闪过一道深思,“前提是能在山上碰到。” 说罢,他转身就走。 周强这种人,手里生意线错综复杂,背后手眼早就不知道伸到了哪里。 短时间内,他还不想和周强有太多牵扯。 但如果只是卖猎物和兽皮,倒是不错的合作方。 毕竟放眼周遭县城,能一口气吞下他这么大批货的,只有周强。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前走着,直到路过供销社。 大手一挥,径直买了不少糕点。 家里娃娃多,尝个甜头也是好的。 蓦地,陆向荣视线一顿。 第107章:谁爱去谁去 他看见了摆在透明玻璃柜里的红星牌收音机,还有上海牌手表。 精致小巧,看上去像是女款。 供销社大姐磕着瓜子,上下扫量他一眼,“咋的,娶媳妇?” 谁知陆向荣却是满脸认真,“想娶媳妇,不知道现在这三转一响咋卖?” 供销社大姐笑得牙花子都呲了出来,“小兄弟,这可不是一俩钱能买来的。” “娶个媳妇,还把你爹娘掏空不成啊。” 一连说了好几句,就是没跟陆向荣透底。 陆向荣脸上多了一丝不耐烦,“你说多少钱就成了,买不买得起是我的事儿。” 胖大姐脸上笑容敛去,“呸”的一声就把瓜子皮吐了出来。 她厚嘴唇一张一合,“告诉你能咋的?光是这几样东西就要三百来块哩!再加上自行车,四五百块钱都不够置办!” “你个乡下泥腿子,能搞得到工业券?” “去去去,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本来想调侃陆向荣几句,谁知道他这么不禁逗。 女人兴致缺缺,满脸的刻薄相。 陆向荣冷笑了声,“供销社的售货员应该亲民爱民,你瞧不起劳动人民?” “你吃的粮食,穿的衣裳,哪个不是出自农民的手!” 他声量低沉,却掷地有声。 惹来周围人顿步,频频投来打量的目光。 两句话就让胖女人大惊失色,“这都是资本主义的做派,我可没那想法!” “赶紧走,你当众闹事,不然别怪我拿扫帚轰你!” 陆向荣唇角冷意更甚,“你凭什么轰我,顾客就是上帝,你……” “荣娃子,不好了!” “你快跟我回家吧,你二哥要去矿场,咱家咋说都拦不住啊!” 不等陆向荣把话说完,身后传来一道尖声喊叫。 扭头一看,正是他二嫂! 陆向荣现在听见矿场俩字都应激,脸上瞬间沉寂,“嫂子,你把话说得再清楚些。” “好端端的,我二哥怎么突然要去矿场?” 他立马抓住了二嫂的胳膊。 二嫂急得脑门直冒汗,“冯家老大把你哥叫去,不知道说了啥,现在他非要去!” “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我见劝不住,才赶紧来城里寻你。” 她隐约觉得,这个家里能让老二听进话去的,只有陆向荣了。 时间迫在眉睫,耽误不得。 陆向荣当即眉头一沉,“走,咱们现在就回家!” 两人脚上步子迈的极大,没一会儿就出了城。 供销社大姐这才松了口气,要是再被这人说几句,自己工作都保不住了。 十分钟后。 “诶哟!” 眼瞧着刚到城外的林子,二嫂脚底下突然被石头绊倒。 她整个人都摔了出去,胳膊和手上都被蹭破了皮。 陆向荣连忙转身过来扶她,“二嫂,你没事吧?” 二嫂头都晃出了残影,“我没事,别管我,你快点回家去拦你二哥!” 陆向荣点了点头,“那嫂子你注意安全,慢慢走,别着急。” 说完,他立马起身,拔腿就朝村里跑。 速度比刚才快了不止两倍! 他二嫂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合着刚才荣娃子是顾着自己才没跑多快啊! 原本东星村和县城离着二十多里,就算赶牛车,也要个把时辰。 却硬生生被陆向荣缩短到了半小时。 他这一路不带停歇,脚后冒起飞扬的黄沙。 还没到村口,隔着一大截他就看见身上背着包袱的陆向安! “二哥!” 陆向荣瞳孔一缩,心脏骤然泛起刺痛,几乎疼得他无法呼吸。 前世,大哥二哥死在矿场里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频频闪现。 那时他在冯家受困,连门都出不去,身子弱也到了一定程度。 最后求了冯玉燕许久才赶到葬礼。 可两人身上盖着白布,他至死都没能再看见两个哥哥最后一面! 胸腔中涌起的滔天恨意,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陆向荣一眼就瞧见,陆向安包袱里除了黑面窝头,就是苞米野菜饼。 连一个肉丝都没舍得带! 他快步冲上前,一把就抢下了陆向安肩头的包裹,“二哥,我前些日子跟你说过什么你全忘了是吧!” 陆向安一怔,他看着眼前龇目欲裂,眼中爬满红血丝的陆向荣,“老三……” 陆向荣拳头攥紧,“咯吱”骨响泛出。 他一把抓上了陆向安的衣领,“今天除非我死,否则你不许去矿场上工!” 一字一顿,决绝狠戾。 他绝不会让大哥二哥前重蹈世的惨状! 此刻的陆向荣,像极了没安全感的小兽。 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陆向安,也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下一秒,陆向安眉头拧紧,抬手推开了他,“这都是我自己愿意去的,你管天管地,还管老子上哪做工?” “你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我要是不出去赚钱,家里吃啥喝啥!” “难道靠你个废物吗!” 他故作一脸嫌恶,说完就狠狠地偏过头去。 陆向荣气笑了,“放的什么狗臭屁,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今儿说啥你也不能走,赶紧跟我回家!” 陆向安自然不同意,他扛上包袱就要走。 砰! 不等他走出两步,一记冷硬的手刀就直接劈上了后颈! 陆向安眼皮霎时变得沉重,如有千斤,“你……” 昏迷前,他也只看见了陆向荣那张冷到极致的脸。 在陆向安摔在地面之前,陆向荣将他扛到了肩上。 眼中冷厉幽若古井,“就算是死,我不会让你去矿场的。” 他扛着陆向安,径直回村。 蓦地,一道身影拦在了他跟前。 “陆向荣,你哥有心奔更好的前程,你何必拦着他?” “我看你才是那个看不得大家好的毒瘤!” “今天,陆向安必须跟我走! 第108章:冯高义的威胁 迎面走来的,正是穿着夹克衫的冯高义。 他原本参加完冯玉燕的婚礼就要回城里任职了。 谁曾想,居然临走前还要带走他二哥! 陆向荣对上他这张阴险狡诈的脸时,几乎压不住浑身涌动的戾气, 黑眸中狠劲涌动,“混蛋,你跟我二哥说了什么。” 并非疑问句,而是分外肯定! 放眼整个冯家,能把他二哥说动的只有冯高义。 他二哥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更何况先前有自己的嘱咐,如果不是说到陆向安心动的地方,他不可能同意去矿场! 怕是冯高义开出了什么条件,又或者是拿家人相要挟…… 冯高义笑了声,“呵呵,这是他自愿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家还得感谢我呢,要不是我,他哪能去得了矿场做工,你看你对我还这么个态度,真是恩将仇报啊。” 冯高义那副小人嘴脸在此刻暴露无遗。 金丝边眼镜下的那双狭长眼中,尽是阴险算计! 陆向荣脸上尽是冷意,锋利的下颌如刀,“矿场里面都是吃人的活计,你真打量着我不知道?” “冯高义,你要是想在城里安安稳稳地坐着,就少打我家的主意!” 字字冰冷,犀利逼人! 此时,陆向荣眸中已是深色一片。 冯高义唇角笑意愈发加深,“你以为从我家偷去那账本就有用了?” “它不会成为我家的把柄,更不会成为你们陆家翻身的关键!” “有本事你就去城里告,我们冯家绝对不拦着,实在不行我们冯家把你送到城里。” 说罢,从夹克衫的内兜里掏出一张纸。 陆向荣看见上面内容时,又是瞳孔骤缩。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他二哥是亲手登记了的! 上面“陆向安”那三个大字和血手印怎么也盖不住,明晃晃地扎眼。 陆向荣眼神锐利,当即把陆向安稳妥地放到地上。 随后,一步一个脚印地逼近冯高义。 周身气势全开,逐渐扩散而出的阴冷戾气恍若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冯高义心中微沉,“你敢动我,就是袭击公办人员!后果你不会不知道!” 他从自家几个兄弟嘴里得知,陆向荣早就今非昔比。 光是一身好本事,就让村里一众年轻后生望尘莫及。 陆向荣嘴角扯出一道弧度,“哎呦哎呦,怎么会呢?这点分寸我手上还是有的。” 冯高义莫名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毕竟我在城里……呃!”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迫戛然而止! 喉咙瞬间被掐得青紫,所有氧气都被金属剥夺。 他甚至不知道陆向荣是什么时候闪到他跟前的! 陆向荣此刻满眼都是沉寂的狠劲儿,钳子般的大掌死死攥紧冯高义脖颈,“我给过你机会了,为什么你们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咬着不放!” “就这么想把我哥骗进矿场做苦力?” “到时候工资粮票全经你手,不仅我家落不到分毫,反而我哥在里面还会受你掣肘是吧!” “我们在外联系不上他,他也出不来,你正好消息阻断,随意扭曲传达。” “想尽办法压榨我哥身上最后一丝价值,为你们冯家铺路。” “我说得对不对!” “混蛋!” 陆向荣几乎是困兽低吼,眼底猩红一片。 掐着冯高义脖颈的手愈发用力。 他看见这些人的嘴脸,就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他们一家所受的苦难和痛楚,冯家两辈子都还不清! “放、放手!” 森冷的死亡恐惧笼罩而下,冯高义骇然失色,整张脸涨得青紫。 他喉咙都快被陆向荣掐断了! 陆向荣狞笑两声,手上力道不减反增,“说,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算我在这里杀了你,也没有证据是我干的!” “反正山上野兽这么多,野猪最爱吃尸体,到时候留下些骨头渣子磨碎了碾成粉,谁还会记得你这个人?” 陆向荣力大无比,拧着他颈骨就将其整个人带离原地。 冯高义的脚尖甚至完全没了着力点。 这时,他脸上的恐惧与忌惮才是真的。 陆向荣欣赏着他脸上的骇然惊惧,只觉得快意! 直到人体的缺氧极限,他才像甩垃圾一样甩开了冯高义。 “嗬嗬!”冯高义趴在地上,跟狗一样喘气。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犹如岸上濒死的鱼重归水里。 陆向荣唇角弧度讥讽,“啧,还真是跟狗一样啊。” “你在城里给那些领导也是这么干的吧?怪不得学起狗来,像模像样的,来,再叫两声让我听听。” 两句话让冯高义心中的恨意达到巅峰! 他面目扭曲地看过来,“是你哥自己同意进矿场的,要不是因为你这不学无术的弟弟,他至于卖命?” “比起我,真正的有罪的是你,你要是有良知,就该替你哥哥去!” 嘶哑的嗓音比起树上老鸦,竟也不逊色。 听着都让人难受。 陆向荣刚才手上没收着劲儿,应该是损了他的声带。 “放你娘的狗臭屁!”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的家事用不着你管。” 陆向荣一脚闷上他的皮夹克! 冯高义万万没想到陆向荣会突然动手,直接被这一脚踹了肺管子。 蹭着黄泥地飞出去数米,撞在蜿蜒凸起的老树根上,才堪堪停下来! 这一脚踹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冯高义心中恨意滔天,面庞狰狞不已,“陆向荣,我要你死!” 而被他口中尖声咒骂的人,早已经回家了。 陆母慌忙跑了出来,“诶哟,老天爷!” “回来就好,我还怕你带不回来你二哥呢!” 陆向荣身上戾气一时收不住,垂下眼。 没说话就拎起柴刀和猎枪。 他知道周强喜好文物,而且最好还能充面子,时刻被他拿在身上示人的那种。 既然他有事相求,就必须送到周强的心坎上! 陆向荣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当即在屋中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之前那只碗。 确实出自清朝不错,可就是模样埋汰了些。 “不成,周强总不能拿这碗吃饭吧。” 陆向荣眉头一沉,干脆翻着自己这点藏起来的压箱底找起来。 除了那几根金鱼也没什么。 周强既然能掌管黑市大半命脉,手里定然不缺钱。 看来……他还得上山一趟! 外围和半山腰以下几乎都被他看遍了,并没有好货。 正当他琢磨的时候,陆向平破门而入,“荣娃子!” 第109章:寻宝打猎,双管齐下 陆向平裤腿上还沾着湿泥,干巴巴地贴在小腿上。 他急得火烧眉毛,冲进来第一时间找陆向安的身影。 “我在地头听见消息就回来了,老二这是咋了?咋非得一门心思地去矿场。” 他嘴里呼哧喘着粗气。 看到被打晕躺在炕头的陆向安时,心中松了口气。 陆向荣黑眸眯起,“不知道冯高义跟他说了什么。” “正好你回来了,看着他,不许让他出家门。” “我去山上一趟。” 说完,陆向荣扛上枪,转身就走。 他周身涌动的戾气无法控制,那双幽黑瞳仁更是泛着犀利冷光。 一家子硬是没人敢拦。 刚踏出家门,陆向荣就看见了对面田梗地头绿油油的庄稼。 那一片地,是冯家的。 陆向荣眸中冷光更甚,拳头骨节在此刻捏紧到泛白。 “这事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冯家,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陆向荣锋锐的眉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危险暗光。 随后二话不说,他直接踏上后山。 林子里嘶鸣的蝉叫和潺泉溪声杂糅在一处。 浓潮的湿气将他一身粗布蓝衫子打湿,黏糊糊地粘在身上。 这时候,日头正烈。 陆向荣。 他身上原本偏白的皮肤早已经被晒成古铜色。 轧结的肌肉鼓胀隆起,砍柴刀斜插在竹条篓子里。 肩上扛着的那杆子猎枪,幽幽泛着漆黑的金属光泽。 他此行上山,一为寻宝,二为打猎! 随着他越发深入,林中周遭湿气愈发的浓厚。 空气中的氧含量不够,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向荣很快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以此来适应这一片山林。 朝鞋底下踩的泥泞混着腐叶,踩上去直打滑。 蓦地,他在一片山坡处站定。 缓缓深呼吸一口气,他潜心感知着双眼处经络的血液流速。 在眼眶周遭微微发热时,他屏息凝气。 将全部专注力都放在了双眼上。 当他再睁开眼时,眼前景象赫然发生变化! 原本茂密杂叠的林子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路径。 到处都被横生藤蔓和半人高的杂草遮挡。 可此刻,陆向荣却分明看见远处三十米的那军绿色箱子! 上面那刺眼的红色十字,足以说明这是一个军药箱! 且被埋在土下几米深的地方,箱子表皮已经锈迹斑斑,看上去被土壤腐蚀不少。 也不知道埋在这里有多少年头了。 陆向荣快步上前,抄起根趁手的粗木棍,直接开始捣土! 现在无论什么东西,他都要拿出来看看! 他臂膀肌肉结实地绷紧,每分力气都用得恰到好处,没多大功夫就挖了一米半的深坑。 箱子还没挖到,可他却已经看见零零散散的几枚弹壳。 应该是64实半自动步枪散落下来的。 陆向荣对枪械这边不怎么了解,一门心思的就是挖! 黑色的湿泥与表面这层土截然不同。 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泥腥和青草屑的味道。 一并被掘出来的蚯蚓在地面涌动着身子,陆向荣库库一顿干。 铿! 突然,木棍好像杵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一阵瓮响。 陆向荣冷峻的眉眼闪过一丝笑意,“挖出来了!” 随后径直扔了木棍,双手抱住箱子露出的两个角面。 气沉下盘,用力! 他一鼓作气,径直将这箱子抱出来。 这箱子表面似乎还有战争痕迹,不知被什么子弹擦过去的深痕令人望而生畏。 咔嚓! 他眼神犀利,抽出短刀就一把砍断铁锁。 早就被湿土腐蚀多年的箱体不堪一击。 对陆向荣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他当即掀开箱子,只见这里头有两个军绿色水壶。 样式虽然老旧了些,但和供销社卖的大差不差。 他将这表面的水壶拿出来,剩下的居然是几盒步枪子弹? 他看了一眼上面写的型号,居然是7.92的毛瑟步枪弹。 陆向荣眸光微闪,“这不正好跟我从河道掏出来的那把枪适配?” 现在他肩上背的,是爷爷那辈传下来的的革命家伙。 已经旧得不成样子,后坐力大不说,射程也仅有200米。 眼前发现的这些子弹和补给,根本无法适用。 他伸手倒出来一颗子弹,“还成,没有进潮,里边的火药还能用。” 他大可以安到自己那把半自动步枪上! 现在经济形势大改,国家政策支持改革开放。 不少人都赶上了第一波风口,彻底发家。 而今天陆向安被冯高义骗往矿场,要不是自己回来得及时,他二哥又将重蹈前世那番惨状。 陆向荣眸色凌厉。 就这么决定了,他要做皮料生意! 现在先观望形势,就先从转手卖兽皮开始做! 等着将来干大了,他找个小工厂,随时能加工皮革。 乘风而起的那波有钱人最爱穿皮草,一来彰显身份,二来这东西贵重。 像狐皮,貂皮,狼皮这些,更是难得! 如果他记得没错,要不了三五年,城里就大兴皮草服装。 每一件都至少能卖个三五百块。 一件纯狐狸毛的围领子,都能值个一百五十块钱。 既然要打猎,就必须有足够的火药补给。 虽然禁枪令还没涉及到他们这地方,但难保将来几年形势如何,还是提早做打算的好。 为了避免他二哥再有去矿场的心思,必须尽快把自家俩哥哥安排到正式岗位上! 而周强,就是目前他认识的唯一人脉。 陆向荣深入寒潭的眸底闪过幽光,二话不说就把这箱子里的东西全收了。 里面有些药品还没过期。 尤其是消炎片,止血绷带,还有几盒别的药。 突然,陆向荣手指好似摸到了一处刻印的凹陷。 垂眸看去时,只见抚平的泥印下头正有一行小字。 陆向荣凑近看得更真切了几分,“1979年么?” 距离现在,确实没过几年。 随后,陆向荣又在这周围发现了不少药材。 三七、天麻…… 但若想再找上次那株人参,怕是可遇不可求了。 他视线所过之处,但凡是好东西全都被他收入背篓。 雁过拔毛,寸草不留! 他手里这几株三七根茎肥厚,看着有几十年药龄。 等在家里刨晒好后,拿到黑市准能卖上个好价! 他这位置已经高于半山腰。 周遭密密麻麻全是灌木干枝,连条小路都见不着。 村里乡亲很少到这种深度。 一来夏天蛇虫多,二来到底是山上,有野兽出没。 人人忌惮之下,也只能把山脚的野菜吃食挖个干净了。 陆向荣自打进入这片林中,就一直开着透视眼。 他摁了摁略微有些发胀的眉心,继而呼出一口浊气。 “周围有不少野菜,先挖回去再说。” 话落,径直伸手揪下几根柳条。 修长的手指翻飞间,眨眼功夫就编好了个竹筐。 这都是女人手上的精细功夫,他能学会,还要多靠前世冯家的压榨。 不到个把小时,陆向荣收获满满,手上起码有了二十来斤的东西。 “有用的是一点都没有啊。” “现在最急缺的就是老物件,哪怕来一件也成……” “呦呦——” 突然,远处一道高亢的嘶鸣响彻林间! 第110章:惊现狍子 听到这叫声,陆向荣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这是狍子! 只有成年狍子才会发出这么响亮的“呦呦”声。 他当即背上枪,扛着竹篓就朝前头那片背风坡跑去。 越往前走,越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水汽几乎要凝结成珠。 狍子这畜生在清晨和傍晚最是活跃,不喜欢高温直晒。 这时候应该在背风坡休息,觅食。 陆向荣漆黑锐利的眼神紧锁前方,脚下的步子更是不见半分停顿。 既然打算做皮子生意,那么这狍子皮就是开门第一枪! 他极速奔跑在林间腹地,发闷的潮热天气温度几乎已经飙升到了三十七八。 主要是湿气重,陆向荣每喘一口气,都甚至觉得喝了口水。 他身上穿着的蓝麻布汗衫,被汗水晕出道道深痕。 “看来就在前面不远了!” 陆向荣脸不红气不喘,嘴角甚至游刃有余地勾起丝弧度。 周遭两侧急速向后掠去的灌木和草叶,都有被动物啃食的痕迹。 而且沿途湿软的林地里,狍子粪便以肉眼可见增多。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陆向荣便蹲在了一处茂密交杂的灌木丛后。 一双漆黑凛冽的眼睛紧锁前头的狍子。 一共两只,肚子溜圆肥满,正低头吃着灌木新生嫩芽。 肥厚的两片嘴唇时不时咀嚼出“咯吱”声。 黑亮的圆眼警惕扫过四周,与脑袋平行的耳朵更是听觉敏锐。 陆向荣眯了眯眼,心中迅速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这两只狍子都收掉。 天气太过炎热,林子里如蒸笼一般。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进他眼里,泛起火辣辣的疼。 衣襟全都贴在了他后脊柱上,泛出阵阵汗味。 突然! 前面那两只狍子猛地竖直脑袋盯过来。 陆向荣心里咯噔一声,立马猫低身子趴在了草丛后头。 半张脸颊都快贴到泥地上。 该死! 狍子的嗅觉和听觉最是敏锐,应该是闻见他身上的汗味了。 周遭林里寂静无声,唯有几声虫鸣,时不时刺破空气。 陆向荣毫不犹豫,挖起几坨湿泥就涂在了身上。 后背胳膊以及脸上,没有一处放过的。 给身体急剧降温的同时,还遮盖住了体味。 “呦——” 又是一道狍子发出的长鸣。 那两只狍子一公一母,简林中没有任何动静,继续低头吃草。 陆向荣等了半天,这才敢探出头来。 只见前头长着不少蕨菜,黑绿一片。 这片小径几十米外就是一条小溪,难怪能蕴养出黑绿草叶。 傻狍子偏偏最好这一口。 陆向荣当机立断,“今天说啥也不能让它俩跑了!” 锋锐的视线扫过周围,并没看到有任何大型动物经过的痕迹。 否则无论掌印还是灌木枝叶,都不可能保存的这般完整。 他抬手捻去了挂在眼前灌木上的粘黄色液体。 这是公狍子留下来的。 不仅能给同类扩散消息,还能在以后经过此地时,随时标记食物。 陆向荣缓缓抽出肩后背着的枪。 这把老式猎枪要是想在短时间内连续装填火药,怎么也要五秒。 无论他打到哪一只,剩下一头都有极大可能逃脱。 陆向荣心中思绪快速闪过。 忽然,他唇角一勾,有办法了!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趁着那两只狍子吃得正欢,他抽出短刀,唰地一声! 径直割在了旁边的老榆木树上! 剜掉树皮,清理出个盘旋向上的轨迹。 深刻的刀痕下,汩汩白色树脂流下。 陆向荣毫不犹豫,径直拨开脚底下的土,找出来一块被半埋着的腐木。 枪膛里的火药被他卸出来一半,装填进去后用树脂封口! 一切准备就绪,陆向荣不再犹豫。 枪口瞄准镜后的那双眼,闪过一道犀利幽光。 在透视眼的加成下,他手上的准头已经被拉到极致。 封好口的火药被陡然掷出! 就算傻狍子的嗅觉再敏锐,也闻不到这里头封着的是火药! 下一秒,子弹瞬间破膛而出! 砰—— 枪口喷射出的火光晃了狍子的眼。 两只狍子拔腿就要朝后跳进深林。 然而却为时已晚,子弹稳准狠的贯穿火药,射进了领头那只公袍子的脊骨! 母狍子要从侧方跳开,可炸开的腐木火药更是夹杂了绝对爆破力。 轰隆一声巨响! 炸开的浓黑烟雾犹如蘑菇云,迅速朝四周扩散。 陆向荣则是趁着这两只狍子视野受阻,抱着枪就往前冲! 锋利短刀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上去就先割了公袍子的喉咙! 他手下动作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一只狍子咽气后,他这才看见旁边另一只。 脑袋都被火药轰烂了半边,但好歹身上皮子完好无损。 陆向荣抹了把脸上混着黑灰的汗,“老天爷待我不薄!” “光是这两只狍子皮,就能卖上价去了。” 随后陆向荣手起刀落,顺着狍子脊骨割开皮肉。 撕拉一声! 他当即扒下了整张狍子皮。 不说溜光水滑,那也是绒毛柔软。 想起自己的挣钱大计,陆向荣不由得咧开嘴。 坐在原地休息了会,接住叶片上的水珠润了润嘴。 刚才这么一干,嘴里都是灰,“淬!” 陆向荣狠狠抹了把嘴,正要从怀里掏干粮的时候,却猛然摸到了一张硬皮纸? 第111章 意外之喜 他下意识地伸手拽出来。 眸光微颤,这正是上次他跟大哥二哥在田埂头挖到的那张地图。 咋差点把这东西给忘了! 有这玩意儿,刚才他也不用走那么多冤枉路啊。 陆向荣无奈扶额,自己肯定是被冯高义气昏了头。 随后他迅速扫向这张羊皮纸地图。 上面有关山上绵延走线,地势纵横,就连每一条沟壑都有标注。 而这上面标着红叉的地方,应该是极致危险的,他还不能轻易探寻。 看地势耸兀走向,正处于深山的正中心。 “去这几个地方,应该能有好货吧?” 陆向荣略微摩挲着下巴新长出来的青色胡茬。 心中忍不住泛起沉思。 在他记忆里,小时候老爹好像跟他说过,再往前倒个几十年,这山上有寨子来着? 而且之前,鬼子还盯上过他们这片山。 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这里地广物茂,无论什么资源都极为丰厚。 那些小鬼子来了,总得建个住处吧? 陆向荣眸色愈发兴奋,完了,真被他找到好地方了! 他当即砍来几根竹竿,搭上藤蔓绑结实。 扒了皮的狍子肉,鲜嫩混着血丝。 他拖着就近找了处干燥山洞,将其好生放置。 为了避免其他大型动物闻着味找来,陆向荣还专门在门口搭了荆棘干枝。 黑泥封住缝隙,免得肉腥味传出去。 未经过处理的狍子肉还带着一股腥骚,最容易吸引食肉畜生。 陆向荣喘出一口粗气,最多几个小时他就回来了。 天黑之前,肯定下山! 安置好了这两只狍子肉,陆向荣拔腿就朝山里头跑。 他手里紧紧抓着羊皮纸地图。 “东南方向三百米,然后右拐,顺着羊肠径子往西……” 半个小时,步履不断地奔袭。 陆向荣喉咙中涌上阵阵腥甜,全都被他咽了回去。 脚步缓缓顿住,他看着眼前这片丘陵地带。 张牙舞爪的枯枝发黑,周围连片生气都没有,半点绿意不见? 这在盛暑正浓的夏天,倒是难见。 夏天意味着万物蓬勃的生机,怎么这出却寸草不生? “该不会是遭瘟的小鬼子在这建了什么化学基地吧。” 陆向荣眸中掠过沉色,一时不敢往前深入。 突然! 不知道他目光扫到哪处,猛然惊觉眼眶周遭滚滚发烫。 “嘶!”烫得陆向荣有些受不住,连忙捂住了眼。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黑市那堆垃圾里找到清朝古碗。 可远没有这次来得剧烈! 自从开了金手指,他身体强度和五官已经异于常人。 现在却连他都受不住? 等到陆向荣适应了这种滚烫的灼烧感,再抬眼时,却被眼前一幕震惊。 “不会吧……” 刚才到这里,乍一看时,全都是几颗歪脖子雷劈木。 茂密草莽的黑林,枯枝上站满了乌鸦。 只见在前头错综横生的枝干下,竟然有一处废弃的碉堡?! 陆向荣大为震惊。 不是,这玩意隐在山头这么多年,居然没人发现过? 距离那段战争岁月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日月更替之下,没了人类干预,林子里的树木疯狂滋长。 这里到处都是古木参天,蚍蜉撼树。 唯一不妥的,便是生机丧失。 他缓缓靠近西南角。 每当他视线扫过这处,眼眶的灼热感都更重几分。 这里一定有什么好东西。 只见眼前这废弃的碉堡已成废墟,到处都是混凝土的浇筑。 而且墙体十分之厚,也不知道这么多石头都是从哪搞来的。 陆向荣抬手抚摸上冰冷的墙体,阴森凉意瞬间穿透他整个手掌。 “我嘞个亲娘……” 下一秒,陆向荣骇然失色! 他连忙快走几步冲进了里头,只见这一箱子堆积的全是残留物! 估计是鬼子撤退,没来得及带走的。 这里头可全都是枪啊! 几款手雷夹杂着其他的弹药配给,陆向荣咽了咽口水。 他捡起一柄手枪,上下打量着。 “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了,除非山上打猎,否则也用不到枪。” 陆向荣定了定心神。 对于眼前这些东西,他兴致缺缺。 转眼就错开,往里处走去。 只见在一张废弃的木桌下,一个不易被察觉的……上宽下窄瓷瓶被匿在角落。 陆向荣微怔,“这玩意咋那么像痰盂?” 他伸手就抓了过来,用草叶子蹭去表面一层浮垢。 露出了底下经久不腐的细腻朱红! 他眼中浮现一抹惊艳,“这是……梅瓶!” 而且是霁红梅瓶! 这是乾隆年间出窑的,烧的颜色略为沉稳。 而且这上宽下窄的瓶身,极为圆润细腻,被打磨得恰到好处。 说是浑若天成也不为过。 “这可真是好东西,居然被这群小鬼子当成痰盂了!倒是让我捡了个漏!” 陆向荣骂骂咧咧地将霁红梅瓶收好,动作极为小心。 或许,他想求的事已经有了准称! 陆向荣在周围扫视一圈,又额外发现了些军用罐头。 被塑封得极好,也不知道过没过期。 “算了,怕啥的,回去喂牲口也成。” 还省了不少猪草和饲料哩。 陆向荣再三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东西后,直接拖着罐头箱子下了山。 至于这批枪械,以后有用的时候,他自会来取。 这霁红梅瓶是真正的文物。 要不是想打通周强手里那条线,他也舍不得。 文物的留存价值极高,到了后世更是不可估量。 唉,没办法,他得先把自家二哥稳住。 尽快给陆向安整个正经活计才是当务之急。 否则冯家每天都得想着怎么割裂他们兄弟。 到时候逐个击破,才是最为崩溃! 为了避免引人耳目,陆向荣将罐头箱子藏在草叶子下头。 先拖着两头狍子下山。 结果他才刚进村,迎面就看见几个婶子,朝他满面震惊地看来。 “诶哟,这不是荣娃子嘛,咋打了这么多肉哟!” “老陆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顿顿有肉打牙祭。” 那几个婶子在老槐树下,惊诧不已。 此时,刚领了上头文件回来的冯海生,却是神色阴沉,“陆向荣,我怎么跟你说的!” 第112章 集体分肉 冯海生那张深眼窝,高颧骨的尖酸脸上满是不悦之色。 他上下打量着陆向荣,甚至连膝盖上打的那块补丁都盯着瞅了好几眼。 陆向荣拖着后头的猎物,冷笑一声,“既然我在负责山洪防治,那什么时候上山,上山干啥都是自由的!” 冯海生穿着蓝色直筒中山装,脚底下踩着一双胶鞋,立起的领子上连个毛边都没有。 手里夹着个黑色刨皮的公文包,看上去还真人模狗样。 陆向荣冷峻的眉眼讽刺。 乡亲们连饭都吃不饱,他还弄这些表面功夫有蛋用? 冯海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那竹竿上拖的是袍子吧?这可是集体主义财产。” “按照当初说好的,你必须上交两成村里!” 在这看似刚正不阿的嘴角下,掩饰的是贪婪与垂涎。 陆向荣唇角一勾,他早就知道老东西会拿这当说辞! 当即臂膀向前一甩,挂着血丝的新鲜狍子肉上还泛着一股膻味。 砰! 他当即就把狍子肉甩在了前头耸在树前的岩石上。 “村长的耳报神还真是灵通,我专门给大家伙打了狍子肉。” 陆向荣笑得恣意,爽朗嗓音泛着丝丝沙哑。 唰! 他从腰后抽出一把锋利猎刀。 手起刀落,径直将整条狍子割成了几块,“徐婶子,我借你家的秤砣一用啊!” 在树荫底下站着的徐婶一愣,连忙上前递上了自家拿来的秤。 本来是想看看野菜根挖了多少,谁曾想还有这用场。 “嘶……荣娃子,你打的这两只狍子,毛可真厚实啊!” “估计光是皮子就值不少钱了。” 她把秤托递到陆向荣手里,这才细看清楚两只狍子模样。 一公一母,母的那只还垂了奶。 而被卷起的狍子皮,正巧也放在担架上。 溜光水滑,底绒厚实。 “肥不肥的,给大家伙打个牙祭。” “多少都分些,让锅里润润润油!” 陆向荣咧嘴一乐,浑然不管旁边脸色黑沉默的冯海生。 他甩开膀子就把几块狍子肉一并放到了秤上。 乡亲别管男女老少,全都闻着肉味到了村口。 “俺滴个老天爷,荣娃子可真能干啊!” “这狍子可不在山腰以下触摸,估计是进了老林才能抓到吧?” “乖乖……你瞧瞧那狍子肉,筋膜上还带着油花子哩!” …… 陆向荣打了两只肥狍子的事,径直传遍整个村里。 陆家二房听见信儿,也紧赶慢赶地迎了过来。 大老远的就瞧见陆向荣站在人群中间。 他周围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被村里老少爷们儿堵了个干净。 李氏梳着小银把子,在人群后头急得直跳脚,尖酸像的锥子脸上冒出汗。 “这遭瘟的白眼狼,打了肉也不知道先孝敬给奶奶!” “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他掐死!天杀的不孝种,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啊!” 李氏在后面骂得难听。 前头偶尔有人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却无人在意。 肉粮当前,谁还有功夫顾这老太太? 李氏掐了一把李春红的胳膊,“你可是他亲婶子,咋的,还不敢要几斤肉吃?” “就你这窝囊样,难怪我大孙子都被饿瘦了!” 李春红敢怒不敢言,谁让她这婆婆尖酸泼辣得很。 随后李氏又扭头看向陆伟成,“好孙儿,奶奶今天就给你要肉吃!” 陆伟成一双肉眯缝眼都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这死废物的东西都应该是我的才对!” “这两只狍子我都要!” 李氏乐呵呵的满脸欣慰,“这才是我的好大孙哩,有远见,敢争抢!” 结果这一家子连人墙都挤不进去,在外面急得干跳脚。 两分钟后。 陆向荣抹了把脸上的汗,“这两只狍子一共一百六十斤,两成也就是三十二斤。” “咱们村里几十户人家,挨家挨户能分个半两一斤。” “大家伙都别着急,排着长队来我这领肉!” 他这话一出,周遭乡亲都迫不及待地从家里拿来了筐头。 甚至有的怕越往后,越分不到啥好肉。 当场从林子里头抓了两片大宽树叶叠在一起,“荣娃子,你先给俺分吧!” “俺可是第一个来排队的。” 陆向荣手里握着把剔骨刀,“好嘞!” 锋利的刀子触到皮肉的瞬间,便使筋膜分离。 八两肉,径直分给了眼前的老王叔。 虽然不多,但这时候大家伙都吃黑面和地瓜,糙硬得难以下咽。 能有肉丝润润锅,家里人想都不敢想啊! 毕竟村里牲口棚的猪,一年才能分一次。 这一年也不能光指那几斤肉活着。 “该我了,该我了!” “荣哥,我老娘在家瘫在炕上,能给我割点肥的不?我想给老娘舔舔筷头?” 陈壮捧着篓子挤上人前,嬉皮笑脸地说道。 陆向荣嘴角一抽,抬手就给他割了一块肚子上的肥膘,“一斤半,剩下的算是我给婶子的心意。” “让婶子好好养病,要是缺啥你跟我说。” 他声线刻意压低,并没别人听到。 陈壮眼里闪着泪花。 两人拳头相撞间,已经不必多言。 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还说那么多客气话干啥? 陆向荣见他眼里闪着泪光,顿时笑骂着垂去一拳,“去你的,少在这给我整煽情那一套,婆婆妈妈跟娘们似的。” 陈壮连忙用袖口子抹了把眼角,重重地点头道:“嗯!” 陆向荣抬手又割下来两块狍子脚,“行了,赶紧回去给婶子做饭吃吧。” 后面排队的都是村里乡亲。 陆向荣宽肩阔背地站在人群中,身形高大,格外显眼。 他手臂肌肉随着割肉动作而流畅隆起。 接连又给几个乡亲分了肉,后面排的队还老远。 忙活的只有陆向荣自己,家里人还在炕头前看着二哥。 陆向荣手脚麻利,脊柱的肌肉线条好似绷成一张弯弓。 臂膀肤色因这些日子在山上奔波而被晒成古铜色,处处力量感张弛有度! 正当一切都井然有序进行时,一道尖锐谩骂从人群后响起。 “你个天杀的,黑心烂肺哩!” “有肉都不知道先孝敬老娘,我看你粮食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113章 土地承包? 李氏从后头飞奔过来,蜡黄凹陷的脸犹如枯槁。 可偏偏其上萦绕着的尖酸恶意却如歹鬼一般! 她狠狠的盯着陆向荣,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漫天飞舞的唾沫星子泛出阵阵臭味。 说完就要上手去抢那两块最肥的狍子肉! 陆向荣眼疾手快,举起两扇排骨,利索转身闪过。 “你个该死的小杂种,遭天谴哩!” 李氏扑了个空,脚底下踉跄几步,差点摔进前头烂叶堆。 那双狭长的吊梢三角眼,此刻泛着绿光和愤懑,恨不得用眼神杀人。 陆向荣冷冷一笑,对她的咒骂充耳不闻。 可不代表他会听之任之! 陆向荣锋锐的眉眼上猛然迸射出摄人冷意,“这些年,我们家被二房摁着敲骨吸髓,你当老人得说过一句公道话么?” “平常当睁眼瞎,现在知道看见肉叫唤了。” “吃吃吃,咋不噎死你个老东西!” 众人:…… 周围乡亲脸色无不惊恐,满是震撼地看向陆向荣。 谁也不知道他还能这般严词厉色。 接连几句话跟炮弹似的打过来,让人毫无还口的余地。 好家伙……这陆家老三现在是真出息了啊。 李氏是村里出了名的泼辣,打年轻时候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谁要是占她两分便宜,李氏能追着大骂几条街,连续半个月骂人不带重样的。 现在却被陆向荣噎的脸红脖子粗。 她佝偻下去的背脊,好似犁把子,粗黑的手颤颤巍巍指向陆向荣,“你、你个不孝子孙!” “你爷爷要是还活着,肯定大嘴巴抽你!” 陆向荣不以为意,笑的更是讥诮,“老头子活着又能咋?照样是个糊涂蛋!” “活了一辈子,到死连个白面馍馍都没吃上。” “当时家里本来有几两白面,却被你连吃带拿地给了娘家……” “啊啊啊我掐死你个小兔崽子!” 他话还没说完,李氏就尖叫着冲上来,眼尾吊的比索命恶鬼还尖! 尖锐的指甲直奔陆向荣那张脸。 不得不说,李氏看人极为狠辣。 按照之前的陆向荣,确实极为珍惜这张皮囊。 可现在? “呵。” 陆向荣嗤笑出声,周身戾气骤然炸开! 他当即从肉排骨里拔出剔骨刀。 铿—— 猛地一声巨响,锋利直把的骨刀直接剁碎了狍身硬骨! 嗡嗡颤动的刀身晃出残影。 周围乡亲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嘞,这得使多大的劲? 傻狍子虽然肉鲜肥美,可骨头却是顶硬的! 就算用白水熬骨头,那也得熬个几天几夜才有三分软。 现在居然被陆向荣一把跺烂了? 李氏猛的一个哆嗦,直接被震在了原地,满脸惊恐。 回过神来,她声音细如锉刀地骂道:“你个晦气种,还敢打你亲奶奶不成!” 尖薄的嘴唇一开一合,三角眼瞪的更是泼辣! 陆向荣唇角弧度愈发冷冽,“我还不想因为个偏心老太太背上殴打罪的名头,但要是你非冲上来拉扯,磕着碰着可怪不着我!” “大家伙都看着呢,谁都能为我作证。” 话音低哑,却字字铿锵有力! 一个唾沫,一个钉。 明明是正热盛暑,却偏偏让人觉得犹如三春寒。 乡亲们有人看不过去了。 王婶子挎着篮子上前,“老嫂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你看看大房都被你家逼成啥样了。” 王婶的儿媳妇也在旁边,忍不住嘟囔道:“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咋就非得压着陆大伯一家吸血……” 她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人推了一把! 王婶子眉毛一竖,“李招娣,你干啥!倚老卖老是吧!” 噗—— 陆向荣没忍住笑出声,在寂静的人群中,这道笑声显得格外突兀响亮。 李招娣正是李氏大名。 不过自从她嫁到东星大队,鲜少有人再叫她大名了。 所以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原本的名字。 李氏生性要强,性子更是尖酸泼辣,现在当众被人叫了大名,老脸上气得直冒烟。 “我呸,你个骚蹄子!” “红口白牙的胡咧咧啥?我看你身上穿这啥碎花布,保不齐是夜里拉野汉子的!” “管好你们自家的脏污事再找老娘说话!” 李氏气得跳脚,吊三白眼里能喷出火来。 可却没人惯着她。 在后面排队的乡亲一个个探着脖子站出来,“李婶子,你要是没事赶紧走,别耽误着大家伙分肉啊!” “天这么热,俺们还上后头排长队哩!” “就是……” 李氏浑身直颤,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她盯着陆向荣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他肉剐下来才解气。 “给我拿三十斤狍子肉,挑肥的割!” “你弟弟都快瘦脱骨了,你个白眼狼还敢把肉分给外人!” 李氏眼中满是歹毒,扁平鼻子更衬得眼窝凹陷。 脸上横纹好似山里沟壑,条条深刻。 陆向荣眯了眯眼,“要肉没有,要拳头倒是管够!” 李氏气的脸色扭曲,“你、你个……” “行了,赶紧走吧!” “人家大房已经仁至义尽了!” 周围乡亲不耐烦了,把她直接往后头一拽,分肉的队伍继续。 不到半个小时,肉就分完了。 剩下的则是陆向荣扛回家,可以自行处理。 他对平日里帮着自家有恩的,都多给了些。 从自家肉里割出来的分量,大家都没二话。 冯海生始终阴沉着脸在旁边看,见大家伙要散去,径直敞开的声量说道:“大家伙儿听我一句!” “今天城里领导下来话了,咱们要实行土地承包,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啥?! 原本火急火燎要回家炖肉的大家伙,都是步子一顿,满目错愕的看过来。 只见冯海生不紧不慢地说道:“以后咱就不跟公社吃大锅饭了。” “各家的地各家管,各家的畜生各家养。” “只要交够公粮,剩下的多余产出都是你们自个儿说了算!” 轰—— 新下来的政策直接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村口议论声如沸。 冯海生清了清嗓子,整衣敛容道:“但首先就是将各家的地划分清楚。” “回去多找找各家的地契,两天之内来我这登记。” “下个月开始,正式实行!” 第114章 国营饭店供货 这话在人群中激起轩然大波。 相较来说,他们这里收到消息已经是晚的了。 听说中部那几个城镇乡村,早就开始实行。 那边乡亲们收获颇丰,头遭吃饱了肚子! 关键是给自家干活,就算睡觉都有劲! 陆向荣听完这消息,浑身一震! 猛地想起了之前他跟大哥认为没用,就重新塞回地里的那张地契! 好家伙,这可是宝啊! 可现在人多,天色大亮,不是去挖的好时候。 等晚上他从黑市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地契挖出来! 陆向荣双眼如炬,漆黑眸底闪过凌光。 这回就算是冯海生想做手脚给他家把地皮亩数削减,都没机会了! 陆向荣想想就痛快! 忍不住勾起的唇角弧度更大几分。 给乡亲们分完了肉后,他在冯海生阴沉目光的注视下,大喇喇的就扛着剩下一只狍子回了家里。 笑死,现在他可是名正言顺! 冯家就算想挑刺,那也没个正经由头! 此刻。 村西头,新起二层小洋楼矗立。 石基瓦墙,而且是清一色的青红瓦片,搭的水泥玻璃门窗。 这是典型的明三暗五房,外观三间,五室内间。 这正是刘瘸子家! 刘瘸子是东星大队第头一个万元户,自建房更是他找了城里木匠专门盖的。 “啊——” 骤然一道女人的凄厉尖叫声响起。 声音尖锐,不似从前那般清脆,是冯玉燕。 她浑身青紫,瑟瑟缩缩地窝在墙角。 满脸惊恐地看着前头抽出皮带,朝自己步步走来的刘瘸子。 一瘸一拐的黑影笼罩在她身上,冯玉燕怕得不敢出声。 “你个小浪蹄子,说,之前和谁鬼混了!” “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能给老子生个漂亮小子,你以为老子娶去你这破鞋?” 啪! 刘瘸子表情凶狠,甩出皮带就抽! “啊啊啊!” “别打了,我求你了!” “我没跟谁鬼混,啊——” 这样的凄厉惨叫持续到傍晚。 周遭两侧的邻居听着都略有不忍。 可每每左右问起刘瘸子时,他只说是冯玉燕之前在家里娇生惯养,没干惯活。 所以才导致处处粗手粗脚,不是磕了这里就是磕了那里。 连冯海生都没管什么,周围乡亲更不好多话。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晚霞都被拢到了山后头。 早已经快步赶到县城的陆向荣,轻车熟路到了那一片破竹板搭的棚子。 掀开灰布帘子,里头便是窑洞入口。 陆向荣肩后背着用布裹起来的狍子肉。 原本他还怕遮不住膻味,可却没想到一进来,到处都是潮湿霉夹杂着烟油味,闻着都够呛鼻子。 陆向荣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现在正是严打的时候。 他从县城里一路过来,看见几个站在巷口的红袖章,七拐八绕这才甩开。 昏暗的煤油灯冒着黑烟,透过若隐若现的光亮,能看清里面不少来往的人。 “大兄弟,要苹果不?我这是从外头进的有机货!” “看你长得面善,我给你算一块钱一个。” “自家刚杀的老土鸡,七毛一斤嘞……” 到处都是压低声音的交杂吆喝。 谁也不敢声量太高,毕竟来这儿是违法的。 有个烫着卷发的女人刻意乔装成大妈,篮子里是些做的手工品,用碎花布缝制的头绳,布料…… 陆向荣贴着岩壁走过这逼仄的巷口,岩壁渗出来的水珠打湿他的衣襟。 他踩着绿苔藓,径直往前走去,揣紧了怀里那只霁红梅瓶。 后面背着的这只狍子肉才几十斤,值不得去找周强。 他当即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展开裹在狍子肉上的那块油布,搭成了个简陋的“摊位。” 狍子的膻味大,挡不住。 他刚坐这儿没几分钟,一串钥匙的嘀哩当啷声响起。 听声音,好像离他越来越近? 陆向荣黑眸一眯,抬眼看去,只见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过来。 先是上下打量了眼他,随后俯身扒拉两下狍子腿。 看见那翻着的狍子眼白还没完全溃散时,猛然一喜,“你这狍子肉倒是够肥,咋卖?” 周遭环境太过黑暗,这男人还偏偏隐在暗处。 陆向荣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这声音和轮廓倒是有些眼熟,想了想,“八毛一斤,今儿刚打的。” 江来福一听,心中暗衬,果然不错! 瞧着这狍子就是新鲜的! “我全都要了,给便宜点不?” 闻言,陆向荣诧异地抬眼,这大手笔的人在黑市倒不多见。 这一整扇狍子肉买回去,肯定不是自家吃。 结果这一抬眼,陆向荣浑身一震! 他认识这人! 正是城里的治安主任,人称老江。 他前世在冯海生嘴里听到过这人,不仅是派出所的治安主任,而且还和国营饭店挂钩! 之前冯家兄弟打的猎物供给国营饭店,走的就是江来福的引荐! 所有猎物都被国营饭店收走后,还跟江来福搭上了关系。 冯家一跃而上,无论村里还是城里,地位都更加巩固! 陆向荣眉眼骤然一沉。 这江来福是老来的子,算算时间,他媳妇应该刚生了娃。 呵,这回冯家别想再抱江来福这条大腿了! 陆向荣半垂着眼,抽出刀子就割开一扇狍子排骨。瓮声瓮气道:“叔,你要是自家吃,吃不了这么些。” “想买小型猎物的话,我家里还有野鸡野兔,山珍野鹿。” “这些口感也不赖,省得你花大价钱,回去肉放着也是坏了。” 看似老实巴交,实则把自己是猎户,且收获日日不菲的消息已经透给了江来福! 果不其然,江来福脸上兴趣更加浓厚,吐掉半截子烟头,“小子,听你这意思,隔三岔五就能在山里抓着不少货?” 话里加着试探。 这时候,更考验话术! 陆向荣不动声色,却唇角微勾,老实答道:“俺今天也就抓了两只狍子三只山鸡,前些日子还打了野猪……” “啥?!” 江来福惊得脑袋上大檐帽都歪了三分。 激动之下,他一把抓住了陆向荣的衣领,“你说的是真的,野猪也能打着?!” 第115章 将来计划 相较于他的兴奋,陆向荣显得淡定许多,“这有啥可说假的,俺们全村都知道。” 江来福上下打量着他。 这狍子肉上还挂着血丝,膻味也中! 这要是做成饭食,别提多香。 现在各处粮食肉油都紧缺,饭店里头供不上,公社肉也不够。 就算想买些野味,都没地方收购去! 偏偏这时候城里的有钱大户,都好这一口。 什么狍子肉,狐狸皮,山鸡榛蘑都是极好出菜品。 光是摆在桌上就有面儿! 江来福精明的脸上迅速闪过盘算。 陆向荣手脚麻利地将狍子用油布裹好,随身带来的秤杆挑起狍子腿。 鲜红的肉色紧实,薄薄裹在上头的筋膜透亮可见。 “一共九十六斤,一斤给叔算七毛五,给我七十二就成。” “这肉足斤足两,绝对不掺假。” 说罢,陆向荣笑着抬眼,“不经意”露出了自己怀里那张完整的狍子皮。 狍子皮不仅能被制成皮草,革面,更是有瘦肉之王的称号! 肉质有嚼劲却不发柴。 江来福满眼兴味地看着他手上这张皮子,不自觉捻了捻腰里那串钥匙。 只见这皮子清一色泛着黄棕,伸手拨开浓密短绒时,瞬间就能回正。 黑市这地界,墙上斜插着的火把偶尔被风吹过,火光衬得皮子更是泛出油亮。 盘算片刻,江来福压低了声音,凑上前,“小伙子,咱们借一步说话?” 闻言,陆向荣眸色愈发漆黑。 当即就卷上油布收了摊,跟他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拐角。 斑驳刨起墙皮的砖缝里塞满了青苔藓,潮湿的霉味混着汗气。 这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 江来福从兜里掏出几张大团结,笑着拍了拍陆向荣的肩膀,“小兄弟,我瞧着你是个练家子,身上块头肌肉不小啊。” “家是附近村儿里的?” 陆向荣点头道:“我家就住在东星村,家里几个兄弟都是好把式。” 一听这话,江来福更确定了心中猜测。 皮鞋尖碾碎烟灰地上的煤渣,“咯吱”响声密密麻麻地浮起。 “我不瞒你,现在咱这大形势不好,国营饭店里头都缺肉。” “没油水和肉,饭店都没法开张。” “你小子要是愿意,将来每五天给我供一次货,绝对不让你小子吃亏,成不?” 江来福低声商量着,朝陆向荣看来的视线更是打量,多了几分欣赏。 以他老辣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狍子是被人在极短时间内斩杀的。 狍子受惊死亡和慢慢濒死,浑然是两种状态。 拉开眼皮,里头的眼球微微上翻,不见溃散,依旧紧凝钉住眶缘。 足以可见陆向荣的打猎本事不俗! 陆向荣半挑着眉峰,“每回抓的猎物不一样,那这钱咋算?” 江来福爽快地摆手道:“咱也别说体型大小了,只要不是野猪老虎这些稀罕肉,统一按八毛收购!” “跟供销社一个价,成不?” 他不胖不瘦的黑脸上闪过一道精光。 江来福的长相本就偏向圆滑,现在更平添几分世故却不世俗的劲头。 闻言,陆向荣微微抬眼,漆黑眸底幽光划过,“每个月我要额外二十斤的粮票布票补贴。” 这话一出,江来福登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口气倒是不小。” 他并没直接亮明身份。 毕竟这是黑市,对所有人都要提防。 谁知道眼前这小子有什么花花肠子?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江来福拧着眉毛开口道:“二十斤粮票太多,到时候凭票给你换成等价的。”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供来的肉质量不能有任何问题,要是吃出事来,我头一个找你问责!” 话落,江来福手里火星一闪。 他燃起一根大前门,萦绕向上的浓白烟雾隔在两人中间。 陆向荣缓缓仰靠在灰白墙皮上,“这是应该的。” 两人随后又商议几句。 陆向荣每五天供一次货,走国营饭店的后门。 江来福叼着嘴里的半截烟,又数出几张大团结塞到他手里,“这是狍子肉和皮的钱,剩下的粮票算是你这个月补贴。” “先发一半,剩下的我给你找些肥皂票布票。” 毕竟现在粮食吃紧,距离那几年灾荒才刚过去不久。 无论经济还是社会形势,都还没缓上来。 陆向荣送上来的这一批货,刚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成,那我就不送你了。” 陆向荣咧嘴笑了声。 他捏着手里粮票,这是五斤的数。 等回了家,就上交给爹娘。 家里吃饭的嘴多,各类凭票和所有粮食都是精打细算。 否则稍微出个岔子就都得跟着挨饿。 转眼,江来福拖着狍子肉就径直离开黑市。 陆向荣扫过周遭,刚才出来的急没注意。 合着这处拐角是个废弃的竹板棚子? 风一吹就要塌似的,咯吱咯吱泛着响。 陆向荣将钱票在兜里揣好,肉和皮子统共卖了一百三十块钱。 这还不算他手里的粮票。 总之,又是一笔进账。 尤其是想到冯家没了这抱大腿的机会,他更是心情大好。 无物一身轻,他当即转身拐进黑市深处。 轻车熟路到了周强那处狭窄的窑洞口。 破蓝布条零零挂挂地垂在腐木板上,被风吹着系成几个死结。 陆向荣抬脚进去。 周遭阴湿的环境,扑面而来便是潮气。 噼里啪啦。 长木桌上的煤油灯,偶尔爆出声响。 周强正坐在矮木凳上磨刀,锋刃和磨刀石偶尔擦出火星。 最显眼的,当属他戴在尾指上的那枚扳指玉戒。 陆向荣眯了眯眼。 这戒指倒是好货,通体纯粹碧绿,是难得的玉种。 周强身后站着几个大汉,齐刷刷地朝门口看来。 陆向荣淡定自若地走上前,“听说强哥最近找不到人收货,我正巧有件东西,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唰! 刀子被周强猛地掷出! 锋利刀尖刺在木桌面上,裂开如蛛网般的痕迹。 “难为你还能想着我。” “打得猎物出去散卖,这是信不过我?” 周强冷笑了声,语气更是阴阳。 扯出丝弧度的脸上笑容阴翳。 显然,他也垂涎那张狍子皮。 下一秒,周强猛的瞳孔一缩,“这是?!” 第116章 交易进行 只见,陆向荣不紧不慢地从贴身包裹里带出了一只釉色上层的瓷瓶。 上宽下窄的赤彩梅瓶,在煤油灯下,光泽细腻。 一眼就吸引了周强的全部注意。 陆向荣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唇角微勾,“这是我专门孝敬给强哥的。” “这是正儿八经出身清朝瓷窑的霁红梅瓶。” 随着一声脆响,这梅瓶被放置于桌面。 虽然周强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可却一眼看出眼前这只霁红梅瓶绝非凡品! 光是那细腻莹润的光泽,就足够甩假货几百条街。 胖子手里的赝品,可做不出这模样。 周强喜欢得紧,当即用棉布料裹住瓶口,“这可真是好东西啊,摆在家里头都能镇场!” “你小子可算送到我心坎儿上了,你这兄弟,我周强认了!” 他仔细地上下打量着,爱不释手。 陆向荣见时候差不多了,找了个合适的切入口,“这东西放在俺们那地界就是个尿壶,还是得放在懂货的人手里,配强哥最合适不过。” “上外头卖狍子是因为就百来斤,还不够拿到强哥跟前丢人的。” 陆向荣边说边叹气。 周强倒听出了几分意思,挑着眉峰看过来,“你小子就别兜弯子了,有事直说。” 闻言,陆向荣垂着的眉眼中闪过一道凌光。 前世种种时间线和发生的大事都记在他脑子里,绝对不会记差。 陆向荣心思一定,当即开口道:“我想让强哥帮着找个跑运输的差事。” 话音落地,周强把玩着瓷瓶的动作顿住,别有深意地抬眼看来,“你怎么知道我能办成?现在这差事可不好找。” “城里正式工的职位,多少人抢破脑袋都不成。” “更别说搞运输这种肥差。” 周强狭长的眼里闪过一丝阴色。 他手里确实有几趟线的路子不错,可陆向荣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就连他手底下兄弟,知道的都不多。 啪。 又是一声脆响。 周强眯着眼看向桌面。 看到上面那放着的东西时,他猛地惊讶地站起身。 呲拉—— 长木板凳在他身后发出刺耳响声。 陆向荣拍到桌上的,赫然是半截子人参! “只要强哥帮我这忙,以后山上猎了好货,我独一份的供给你!” 漆黑犀利的眸底直勾勾盯来,脸上不见半分怯色。 两人对视,各有盘思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周强忽然笑出声,皮笑肉不笑,是说不出的阴险,“你小子手里好货不少啊,又是文物,又是难得一见的百年参。” “老子凭什么答应你的条件?今儿这两样货,一个也从我手里逃不了!” “强哥威武!” “威武!” 昏暗逼仄的窖洞里,满是这些人猖狂凶狠的叫嚣声。 放下梅瓶,已然上前的周强反手握住刀柄。 尖锐的刀口挑住陆向荣麻布衫领子,“你倒是说说,凭什么跟老子谈条件?” 冰凉的金属抵在脖颈下三寸,却不见陆向荣神色有丝毫变化。 他疏懒地掀起眼皮,“除了我,没人能给你供野猪野狼。” “最近城里有钱人时兴穿皮草,吃野味。” “一张皮子放到外头,百十来块都拿不下。” “更别说你手里这几条吃透的线。” 陆向荣一字一顿,字里行间都透出一股子犀利劲。 周强骤然面色微变,没想到这小子的洞察力如此敏锐。 旋即敛了针对,随着周强摆手,后头立马有人搬上来一把椅子。 “我们强哥让你坐。”汉子说话粗声大气,“野味有多少,我们就收多少!” 陆向荣深邃的眸底寂如古井,“前提是强哥答应我的条件。” 只要他手里有货,就不愁卖不出去! 现在,真正被动的是周强。 他已经给出了足够的筹码,无论人参还是桌面上这只红梅瓶。 陆向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没有半分悔色。 即便是放弃后世的千百万,他也要先保住两个兄长的命! 冯高义在城里已至高官,冯海生的这村长位置又根深蒂固。 冯家的四个兄弟,单拎出一个也不是好惹的。 更何况现在……老四冯明顺成了植物人。 冯家现在恨不得扑上来咬掉他们一块肉! 如今形势,他必须尽快找到后路和足够强劲的合作方。 陆向荣神情锋锐,半步不退,“要是想黑吃黑,大可以试试!” 他敢说这话,就必然是有底牌的。 周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呵,你小子有种。” “既然知道我手上有皮子生意,该打什么猎物你也清楚。” “只要货好,老子绝不亏待你。至于运输队的差事,看在你这两样东西的份上,我帮你留意。” 陆向荣唇角这才翘起个弧度。 正当他转身要走时,周强却忽然开口。 半隐在暗处的脸上凶光毕露,“我头上有个官儿,指名道姓的要狐皮。” 闻言,陆向荣脚步微顿,“虎皮?” 周强恰巧在他开口时,擦了一根火柴。 燃起的烟雾后,他听得含糊,干脆直接应了一声。 陆向荣心中思绪稍沉,“知道了。” 说完就径直离开了黑市。 虎皮啊……这玩意是真不好抓。 他们这地方的金睛大虫,是山里绝对霸主。 握着炮弹枪药都不一定能干过! 而且老虎是食物链顶端的狩猎者。 无论爆发力还是攻击力,那都是一流。 在林里,就是人家的老窝。 一旦踏入,就是个死。 光是声虎啸,就能震得人耳鸣头晕。 足以可见这山大王的危险程度。 陆向荣揣着兜里鼓囊的钱票,直奔供销社。 买了不少日用品后,又在国营饭店打包了几个菜。 什么猪肉包子,五花肉……全都买! 家里几个娃娃还没吃过哩。 回去的路上,陆向荣止不住的心中思量。 突然,他身后西南角猛地炸开一道尖声咒骂。 “你这废品里头掺水,我咋要!” “黑心的,这便宜你也要占?我看你这是薅羊毛,思想有问题,合该被教育!” 街巷西南,正是县城里唯一的废品站。 管事的是个白胡子老头。 “你个老东西,我这是潮气反上来的!” “凭啥不收?我举报你!” 女人刻薄的破锣嗓子,让陆向荣唇角顿时勾起。 呦呵,在这儿碰上了? 第117章 废品站,上货! 前头扯着嗓子一顿嚎的,正是他好二婶,李春红! 浓密的两条粗长虫眉下,三角眼被扬得老高。 她手里提着不知道打哪捡来的废品,看着颜色就深。 怪不得这老头打眼一瞧,就知道注水压斤两了。 前头吵得不可开交,杂乱声四起。 然而,陆向荣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却瞧见了废品站里头堆积的几块朽木! 俺嘞个乖……那哪是木头啊! 他有这本事,早就该来废品站逛一圈! 怎么等到今天才想起这茬? 啧,还真要多感谢他这二婶呢! 陆向荣勾着唇角上前,嫌热闹不够大的补道:“婶子,这就是你不对了。” “你旁边墙上标语就写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 “要讲文明话,办文明事,做文明人。你跟哪个沾边儿?” 他双手抱臂,悠哉倚在废品站门口的铁板子上。 李春红一听这熟悉的嗓音,当即跳脚! 高耸的颧骨越发凸出,气得她直吭哧喘气,“你个小杂种,又来城里败家了是吧?” 陆向荣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我花的都是自己挣来的钱,不像婶子,偷奸耍滑,把人都当傻子骗呢。” 三两句话就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炸开。 废品站管事的老刘头更是双眼喷火,“你这是占社会主义的便宜!” 说完,他蹬着黑布鞋冲过来,一把就扬飞了李春红手里的尿素袋子。 “诶哟喂,你这老东西,真是个睁眼瞎啊!” “我这攒了大半年的废品,到你这儿都卖不上价去?才给一块二,打发谁呢!” 李春红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当即岔开步子,顶腰尖声骂道。 一边骂,一边挺着胸脯子往前拱。 老刘头哪见过这不讲理的泼妇? 气得脸红脖子粗,胡子都跟着掉了几根。 陆向荣眯了眯眼,当即拉着老头到了里面,“叔,我进去给家里娃找个课本和废字帖,行不?” 现在的废品站正处于兴起阶段。 里头有不少旧书,旧家具。 随处可见的铁板子锈迹斑驳,堆积如山的废品层层叠加。 远远望去,竟成了一座白山! 老刘头乐呵呵地扫了一眼自己手里,“行行行,你紧着进去吧。” “不过我可跟你先讲明白,咱这都是按斤收费,一斤书本三毛二。” 陆向荣点了点头,“好嘞叔!” 随后也不顾李春红难看的脸,抬腿就进了废品站。 “你个遭瘟的,拆老娘的台,你这辈子也发不了财!” “给那几个吃屎的娃子找啥课本?我看你就是想借机挖点好东西!” 李春红气在头上,不管不顾地吼出声。 老刘头摩挲着手里白卷烟,冷声呵斥道:“这是你们家菜园子啊,大呼小喝的。再者说,谁找宝贝上废品站来?” “要真有好东西,老头子我早就发家致富了!走走走,赶紧走!” “再不走,我就叫治安大队把你抓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是指指点点。 李春红闹了个没脸,胡乱抓了两把头发,当即咬着腮帮子离开。 这杀千刀的小兔崽子,早晚有他好果子吃! 她还拿捏不了大房这一家子废物? 只要老太太在二房一天,陆国强父子几个就都得给他们当牛做马! 而此时,陆向荣早就绕步到了铁棚子后头。 闷热的日头晒着塑料和纸片,浓重的油墨金属味直往鼻头窜。 陆向荣侧着身子,眼角余光扫过门口。 老刘头站在瘸腿桌后,视线时不时扫向自己,好像生怕多拿了东西似的。 陆向荣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气定天枢,眼底幽光涌动。 扫过座座白山,视线猛然顿在了前头的破木家具上。 他快步走上前,这灵芝椅是纯红木的。 原本在椅身上雕刻着的纹路,早已在经久岁月中被磨平,看不出原本模样。 他默不作声地背过身。 借着宽肩阔背的遮挡,从腰里抽出刀子,咔嚓一声破开椅腿! 幸好废品站设施不完善,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淋下来,再坚硬的木材也早已中空溃朽。 就说他今天不劈开,将来也只能是被当柴火烧的结局。 这被藏在木头里的赫然是几条小金鱼,还有两条祖母绿的项链! 陆向荣拿在手里端详着。 日头晒到翡翠上,晶莹剔透,泛着细腻玉泽。 一看就是好东西啊。 “诶,你小子可别乱拿东西!” 突然,老刘头朝着这边喊了一嗓子。 他盯了陆向荣一会,见他蹲在那里不动,连忙赶来。 听见后头骤然加快的脚步声,陆向荣目光一凛。 当即将东西揣进怀里,反手抄起椅子下头压着的两个废旧课本! 一年级数学! 就在他刚抄起课本的下一秒,老刘头就到了跟前,脸上尽是狐疑,“喂,你……” 陆向荣故作惊喜的拍去书本上的灰,疑惑地抬头:“叔,咋了?” “是不是这书我不能要?可是家里几个娃,实在没钱供着念书……” 老刘头抢过书,每一页都翻看了个遍。 见里面没夹杂着东西,这才重新递给他。 他苍老的眼角向下耷拉着,满是褶皱沟壑的脸扭过来时,满是警告。 “没事,书本纸啥的你随便拿,待会到我那上秤就行。” “但不该拿的,你可别拿。只要发现,一律要上交!” 陆向荣一脸正色地保证道:“我肯定不让叔难做。” “再说了,我统共身上就穿着这两件衣裳,想拿啥也带不走呀。” 故作苦笑的模样加上麦色脸庞,看着就淳朴憨厚。 老刘头也没多想,转身就背着手到阴凉里喝茶去了。 却殊不知,恰巧给了陆向荣机会。 他扭头扒拉出腐木里剩下的两张银票。 这种银票放到现在,就已经是老物件了。 更不用说经济飞速发展的后世。 就冲这一张面额百两的银票,也值个上百万了! 陆向荣咧着嘴,任由毒辣的太阳晒在后背。 即便皮肤滚烫地泛出阵阵痒痛,他也无所谓。 正是搞钱的关键时候! 赚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他以极快的块速度扫荡了一眼废品站。 好家伙,这里是真有东西啊! 陆向荣满脸震惊的看着手里这枚墨玉军印。 乖乖嘞…… 第118章 农场来人,物换物 这怕是哪个朝代大将军的麾印吧?! 陆向荣咽了咽口水,忙揣到怀里。 等将来发展起来,他带着爹娘到城里定居后,再捐给博物馆就是。 否则放在废品站这地界,不是被砸就是被焚化。 现在可没无公化处理那一说。 他在废品站的时间看似长,其实也就是短短十几分钟。 时间都浪费在了“找课本”上。 咣当! 一沓子厚重课本和废旧教材被摞到桌上。 陆向荣龇着两排白牙笑道:“叔,上秤吧,我结了钱也好往家赶。” 老刘头上下打量他一眼。 见他身上除了粗布衫,就是打着补丁的灰裤,确实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这才放心上秤。 “一共六斤八两,给我两块一就成。” 闻言,陆向荣也不犹豫。 当即就从裤兜里数出来两块钱,额外还有一张毛票。 随后提上这几斤课本就往外走。 里头有语文,数学书。 他还在废品站里找到了不少字帖,回去让虎子他们几个临摹,将来肯定能写得一手好字! 他那大侄女陆清是家里最有望考上大学的。 将来政策开放,肯定能得一手扶持。 陆向荣脸上不由得勾出笑意,回村的步子不由得又拉大了些。 一个小时后。 “荣娃子,你回来了啊!” “快快快,人家梁主任可等你半天哩!” 陆向荣的身影才刚出现在村前黄土路,几个田埂上工的婶子就忙朝他招手。 隔着大老远,陆向荣就听见了婶子的高嗓门。 梁主任? 蓦地,陆向荣步履微怔,随后更快了几分! 他直接跨着大步到了村口。 一眼就瞧见跟冯海生交谈的那道身影,确实是梁正国。 自打上回冒雨在农场那边的山头抓了鳖,最近这几天,还真没农场的消息。 “主任。” 陆向荣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 冯海生笑声更加爽朗,“几天不见,你小子是更壮实了!” “我这回过来,是跟东星大队做粮食交易的。” 说完,他侧身让出了后头跟来的几辆牛车。 上面清一色放着羊毛,还有农场那边产出的番薯。 就连藤条的编织箩筐也有不少。 陆向荣剑眉一挑,现在确实有以物换物这一说法。 毕竟青黄不接的日子,全靠邻里乡亲互相接济。 你给我个鸡蛋,我给你两斗面,这才能将物资稍微平衡。 冯海生眼中闪过一道猜忌。 看两人的模样,咋这么熟络? 这小子是啥时候搭上农场长大腿的? 几个疑问萦绕在他心头。 随后冯海生目光一敛,抬手就薅过了站在后头的冯昊阳,“这是我们家老二,精明能干,帮着算账和斤数最合适不过。” 被抓过来顶差事的冯昊阳一愣,随后连忙拍着胸脯说道:“您放心,我在村里帮着我爹没少分担,算账什么的,绝对差不了。” “要是连我都算不明白,那就没人能搞得清这账上的事了。” “有啥活计,您交给我就成!” 陆向荣在旁边冷眼瞧着,唇角弧度愈发讽刺。 冯家父子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梁正国不仅是农场场长,还兼着公社主任一职,更是早年间从队伍里退下来的老兵。 想搭上这条线,也不看他们自己配不配! 梁正国眉头微皱,抬眼看向冯昊阳。 粗硬的寸板头和下巴青色胡茬呼应,一看就是个糙汉。 梁正国问道:“你识字?” 冯昊阳尴尬地咳了一声,“识、识的几个。” 算账都是看数,哪还用得着认字? 噗嗤! 一道突兀的笑声响起。 冯昊阳顿时脸色阴沉下来,目露凶光,盯向身后。 扛着个大包裹的陆向荣笑得满脸鄙夷。 这神情落在冯昊阳眼里,那就是瞧不起! 这个该死的废物,在主任跟前还敢造次! 等他搭上关系,有他好看的! “你笑什么!”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冯昊阳咬着腮帮子,字字从牙缝中挤出。 哐当一声。 几斤重的书本被放到地上。 陆向荣悠哉地转了转肩,活动了下肩颈肌肉,“大字都不识几个,账本能算明白?” “几斤羊毛出几斤粮,豆子番薯又能换几两面?” 每一句都带着凌厉的逼问。 冯昊阳脸色涨红,拳头紧握间,血管都跟着充血暴起。 陆向荣压根鸟也不鸟他一眼。 冯海生想让自己儿子出风头,也不看他有没有那算账的脑袋! 他扭头看向梁正国,“您要是想找个能把账算明白的,我倒是有个人选推荐。” 梁正国一愣,倒是难得在这小子脸上看到正色,“谁?” “林婉。” 陆向荣笑得恣意爽快。 而跟着一并在人群里听大家伙唠嗑的林婉,突然被点到名,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边上两个女知青推到了前头。 “快快快,小婉,叫你呢!” “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说不准还能捞上什么补贴。” 林挽受宠若惊,下意识地抓紧了衣摆。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却猛然对上了那双漆黑幽亮的眼。 是陆向荣。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不知怎的,林婉忽然吃了定心丸一般。 她深呼吸,落落大方地上山,“场长不妨让我试试,要是不行,您再换人。” 梁正国乐呵地在两人之间扫了眼,“女娃娃办事更仔细,成,就你吧!” “荣娃子眼光不错。” 最后这一句,可就意味深长了。 林婉脸颊微红,拂过的绯色叫人心里痒痒。 陆向荣在边上看着。 只见林婉细白的手指拨动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木珠清响。 见没他的事了,陆向荣转头就往家走,也不知道二哥醒了没有…… “诶!荣娃子,你等等!”梁正国忙喊出声,快步撵上来,“我听你们村长说,你现在负责东星大队山头的防洪?” 陆向荣点了点头。 梁正国眉头乍然一松,“那这忙,你小子是非帮我不可了。” “北林场那头,溪里涨水飞快,周围乡亲都叫苦不迭。” “你跟我走一趟?” 第119章 上报表扬 他这话一出,孙海生脸色都变了。 毕竟之前答应陆家上报给领导的事,他还拖着没办。 现在陆向荣要是去了北林场…… 孙海生径直上前一步,“荣娃子是我们村里的,去农场办事也得需要介绍信。” “年纪轻轻,一股子莽劲,他能有啥本事?” “批手续什么的也麻烦,不如就……”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陆向荣一把拉到了身后。 近五十的身形冷不丁踉跄几步。 “爹!” 后面看着的冯正安几人快步上前,下意识地以为陆向荣要动手。 谁知陆向荣嬉皮笑脸,露出两排白牙,“村长这话就说得见外了,我要是没本事,你咋让我们兄弟几个负责东星大队的防洪?” “之前发水,乡亲们都有目共睹,我们下河抢险,那可是真本事。” “反倒是你们家老四,没金刚钻,还要硬揽瓷器活。” 一通阴阳输出直接拉满。 冯家众人脸色铁青,难看得很。 梁正国却是拧着粗眉看过来,“抢险救洪这事,造福的是几个村子的百姓,避免了财产和人命受损,你没报给公社?” “这可是荣娃子的杰出贡献,应该登大字报被表扬的!” 冯海生老脸一拉,“我今天正要去打电报呢,前些日子忙活包产到户,没顾得上。” 毕竟是农场场长,几分薄面还是要给的,冯海生并没多说。 只是阴沉着脸,看着两人在前方的交谈。 很快,陆向荣就直接敲定了动身的时辰。 还是老样子,他带着兄弟几个去。 但是这次……陆向荣黑眸微眯,二哥是不能去了。 “场长,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您在这等我会。” 说完,陆向荣快步折身回了家里。 毕竟他兜里还揣着不少值钱货。 到家第一时间,他直奔自己屋头,轻车熟路地挖开了炕底下那块灰砖。 里面除了成卷的大团结,还有几根小金鱼。 这回找到的将军印,更被他一并放了进去。 自从重来一回,陆向荣的警惕拉得比谁都高。 确保这一处就算亲娘来了都看不出有任何异样,这才放心转身离开。 到了主屋,陆国强正坐在炕头哄着虎子。 他手里一杆烟锅袋子拿得老远,生怕烫着娃娃娇嫩的皮肉。 他朝着门口瞥来一眼,耷拉着的眼角满是无奈,“你二哥醒了,刚才在屋里骂了你两嗓子。” “估计还没死了去矿场那条心。” 陆向荣抿了抿唇,“我知道。” 他们兄弟三个里,大哥最是稳重,想得周全。 而二哥则是力气大,一股子猛劲。 有利就有弊,陆向安钻牛角尖发犟,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但凡是要干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陆向荣呼出一口浊气,随后将兜里的粮票和钱都交到了桌上,“爹,我娘呢?” 陆国强敲了敲烟锅袋子,几根烟丝飘到地上,“你娘去壮子家换小鸡崽了。” “以后这钱和凭票,赚多少都是你们兄弟各自的本事,爹娘只拿中间那一份。” 他把粮票扣下了两斤,钱扣了三十。 剩下的,则是给陆向荣全都退了回来。 陆向荣嗯了声,一言不发地揣进兜里。 正要转身离开时,想起什么,偏过头来说道:“爹,待会我带着大哥和山青,还有壮子去北林场。” “二哥最近就在家吧,我给他找了个运输的差事,只要城里那边回信,我就立马让他去。” 话音一落,陆国强惊愕地抬眼,“运输队的差事?这得花多少钱!” 陆向荣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花不了多少钱。” 说完就径直转身出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时候他大哥正上田埂地头呢。 这时候日头正晒,陆向平顶着毒辣的太阳,头朝黄土背朝天。 黝黑的皮肤几乎快要晒成古铜色,庄稼汉子肌肉紧实,看着就有力气。 接连抡起的锄头带起湿软黑泥。 陆向荣朝着前头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大哥!” “干完手里这点活,咱们去北林场一趟!” 听见动静的陆向荣转过头来,“好嘞!” 随后,他又接连叫来了陈壮和张山青。 在村口老槐树下等了约莫个把时辰。 他们四人一聚头,当即就抄着家伙往北林场赶。 陈壮还特意赶来了他家的牛车。 “荣娃子,场长还真器重你啊。” “咱们去的那边虽说河水泛滥,水位线上涨,可肯定也有不少肥鱼哩!” 陈壮手里扬着草皮绳子,止不住地笑道。 而张山青则是在旁边瓮声瓮气地开口:“哪有那么好干,就算捞上来鱼,不也得给人家农场分。” 陈壮白了他一眼,“就你煞风景,贼拉能泼凉水!” 陆向荣却始终没说话,他心中放心不下,也不知道二哥怎么样了。 有老爹在家寸步不离地看着,应该也闹不出什么事。 陆向平见他面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老二虽然冲动,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陆向荣点头,现在就指着周强那边顺利了。 随后他们径直到了北林场。 看着这片熟悉的地带,陆向荣嘴角微动,“咱们来这地界,都快比东星大队山头上的还勤了。” 惹的旁边兄弟三人发笑。 梁正国早就在那边山脚底下等候多时了,“你们腿程还挺快的。” “这些都是我给你们准备的家伙,有鱼叉子渔网。” 方正的老脸上满是精明劲。 陆向荣剑眉一挑,“场长这是有备而来啊。” 梁正国打趣道:“还是按咱们的老规矩,只要打到鱼,都人人有份!” “主要现在正是汛期左右的季节,要是再下两场雨,咱们这地方还不等着把裤裆淹了?” 递到他们手里的,除了黑绿结实的渔网子,还有几柄反光的鱼叉。 陆向荣也不多废话,直接带着陈壮就把东西接了过来。 简单说了一下山上情况,陆向荣手里捏着地图,直接带人上了北林场这座西峰! 这时候的天气正热,更别说他们是赶着日头来的。 山林闷的像是蒸笼一般,潮气混着土腥味直往鼻子里钻。 陆向荣抖了抖衣襟,黏糊糊的扒在身上,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脚底下“咯吱”踩着的腐叶裹挟干枝,草鞋底子在上头直打滑。 张山青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好像跟咱们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第120章 成群獾子出没 陈壮刚在老榆树底下捡了两朵花,嚼在嘴里尝着甜味。 听了这话,当即扭过头来戏谑道:“你这鼻子比狗还灵,我看以后咱也不用带啥猎犬了。” “有你就能成事儿!” 陆向平听着两人的斗嘴,眉头却也跟着沉下,“这地方过于安静了,不太对。” 甚至静得连声鸟鸣都听不见。 陆向荣在前头走着。 此刻,他正环顾周围,漆黑的眸底闪过暗芒,“还真被大哥说对了,这林子里头有东西。” 后面几人顿时到了他跟前,“是不是发现啥了?” 陆向荣摇了摇头,“还不确定,但你们看那里。” 陈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处蜿蜒凸起的树根底下,正挂着半截野兔皮。 而且还是只灰毛兔! 这种兔子跑起来快,擅长钻洞打窝,要比一般的野兔攻击力强。 陆向荣快步上前,捻起一坨粪蛋子,“具体是啥畜生我也说不出来。” “但肯定食肉,而且凶猛。” 他手里的这坨粪担子已经干涸,水分全部被太阳晒透蒸发。 里头还混着草屑和嫩根。 像野猪,可周围留下的脚印却又不好说。 毕竟就算是野猪崽子,也比这些小脚印要大得多。 陆向平抱着枪托走上前,“管它是什么畜生,来一个,咱们就杀一个。” “正好还给打牙祭了呢!”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相笑无言,径直朝着地图上标注的河流深入。 随着他们逐渐深入林中,周遭笼罩而下的雾气越浓。 扑面而来的水汽几乎将头发都湿漉漉地打成缕,贴在脸上。 “就在前面了。” 陆向荣被热得直喘粗气。 这林子简直就是个巨大的蒸屉,空气中的水含量太重,就连呼吸都觉得氧气不够。 一行人加快脚步,直接奔着前头支流走去。 哗啦—— 愈发清晰的浪声拍打着岸边青岩。 只见前头那片平缓地带,水流湍急地涌过。 顺着源头往前,是一处轰鸣垂下的瀑布。 “嘶……这儿的瀑布可比咱们那山头大多了。” “根本没有可比性啊,咱那儿就跟淅淅沥沥的娃娃尿似的。” 陈壮两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前处。 就连岸边长势半人高的杂草,都被冲得东倒西歪。 可见,水流的冲击力不低! 陆向荣二话不说就抽出布条,绑紧了裤腿,“待会下水都注意,虽然浅,但底下保不齐是沼坑。” “这儿的问题是泥沙重石挡了沟渠,山上的水没法顺着坡往下流。” “积少成多,一旦决堤岩坝,整个北林场都得被淹。” 趁着现在水量不算无法控制,梁正国找上他们,是正确的选择。 他们手里的鱼叉都带钢刺,而且抄网都是竹排编成的。 这样一来,鱼获产量能被拉到最高! 陆向平三下五除二就挽高了裤腿,“前头那处应该是水最深的,我潜下去用端木先卡住。” “你们紧接着下网,等着铅坠子沉了底,咱就直接开始清理淤积。” 相较于上回在村里的河道抢险,眼前这条急溪不过是小儿科。 陆向荣龇牙一乐,“大哥想的就是周全,渔获和场长交代的任务,咱们两得!” 这时候已经下午了,几人谁也没耽搁,当即抄起家伙开干。 陆向荣抓着绿网一角,“扑通”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 这处虽然激流涌动,但到底是常年被流水冲刷的溪流岩坑,底下沉淀的黄沙和淤泥并不多。 陆向荣拽着铅坠子直接往前,游到了堵塞的那一块。 枯枝烂叶混着尿素袋子,全都扎堆在一处。 而且关键是有很多叠压的重石,块头都不小。 要想在水下搬起石头,那可是相当费力。 哗啦! 陆向荣破水而出,他将底下形势看了个清楚。 顾不上抹脸上的水珠,朝着岸上陈壮两人喊道:“恐怕咱们这一网子捞不了鱼,底下到处都是碎石岩块。”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猛地看见陈壮脸色一变,“握草,大黑鳞大青背!” “快快快,赶紧给我拿鱼叉!” 张山青脚背一震,直接给他把地面横摆着的鱼叉踢起。 陈壮马不停蹄地就去前头偏上游的地方抓鱼。 方才应该是有几尾肥鳞跃出了水面。 陆向荣:? 不是,这货是一点正事不干啊。 张山青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自己去抓鱼也成,留着也是添乱。” 陆向荣扫了眼天色,眉峰骤然下压,当机立断道:“大哥那边已经把断截木放好了,我去底下弄石头,给你们信号就拉网!” “成!”张山青利索应道。 这时候,陆向平也从水里出来了,“一定要小心,这底下好像有暗流。” 他硬了黑红的面容上闪过凝重。 陆向荣咧嘴道:“放心吧大哥。” 然而,还没半刻钟。 陆向荣刚把石头装进网子几块,眼瞧着前头就要清理出一半,却没想到猛然被一道折射过来的强光闪了眼。 什么东西? 陆向荣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抬臂遮挡。 可也就是因为这么一瞬间的视野受阻,一块巨石被喷射出来的暗流卷动。 砰! 尖锐岩石块猛击在了他的手肘。 “呃……” 陆向荣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痛呼。 鼻腔和喉头全都灌进了水! 他挣扎着就往上游,偏偏这个时候腿脚被水草缠住。 泥马啊。 陆向荣心中暗骂,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急…… 他迅速沉静下来,看了一眼上方波光嶙峋的水面。 依稀能看见陆向平那张满是忧色的脸。 怎么办……他右臂已经失去知觉,完全提不上力。 陆向荣目光一狠,左手抽刀,狠狠刺向黑绿水藻! 这一片地在不知堵了多久,这水藻又粗又韧性。 接连两刀,居然没砍断! 刚才灌的那一口水,让陆向荣胸腔氧气刹那消耗大半。 坏了! 陆向荣感觉足以把他碾成肉酱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不是,今天这么倒霉? 意识在逐渐变得沉重……眼皮好沉。 第121章 撕扯?我走你! 就在他觉得胸腔已经没有半点可用的空气时,小腿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这突然被注入的痛感,让陆向荣的大脑神经立马清醒。 他下意识地朝着腿骨处看去,只见一只比水獭还要大两倍的黑獾正叼着他小腿不放! 陆向荣头皮发麻,在他这个角度,甚至能看见獾子尖锐的排排密齿! 该死,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他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声。 老话说得不错,生死危机是最能激发人潜力的时候。 他当即奋力向上游去,同时左手抽刀,朝着獾子头部猛击! 獾子猝不及防,原本以为陆向荣已经是垂死的人尸,这才敢壮着胆子上来撕咬。 却没想到他还有反击的力气,当即被一刀扎进了黑亮鼻头! 锋利的刀子直劈,当场削平獾子半张脸。 骤然涌出的血液将整出沟流都染红。 在岸上等着的陆向平最先察觉到不对,心里咯噔一声,“不好,荣娃子在水底下出事了!” 大片的血液冒出,原本不算清澈的沟流溪水径直泛出锈腥气。 “你们俩在这上面等着,要是有什么不对,立刻支援!” 来不及多说,陆向平脱了衣裳就扎进水里。 可这时候,河沟的浑浊泥沙几乎全被卷了起来,能见度不高。 水底的陆向荣,体力迅速消耗。 漆黑凛冽的双目迸射出冷光阵阵,周围不只是一只獾子! 不过是眨眼功夫,就已经有接连三只咬上了他的肩胛骨,腿骨。 只不过因为他手里有刀,才没让这些个畜生得手。 刚才那只獾子被他削烂了半边脑袋,红白脑浆顺着泥沙浮到了上层。 突然,陆向荣眸光一凝,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迅速靠近! 当即握紧刀子,寒芒一闪就要朝后刺去! 可来人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正是陆向平! 陆向平满脸忧色,见到他才松了一口气,拽着陆向荣就开始往上拖。 可却发现拽不动? 陆向荣捂着口鼻,刀尖指了指身下。 陆向平这才看见他脚底下缠绕着的水藻。 小腿处的伤口正渗着疼,谈不上钻心,却也是一种折磨。 这獾子的爪子带倒刺,方便狩猎。 一旦抓住猎物,便会瞬间倒刺竖起,撕扯的时候如倒钩一般带下血肉! 想必那几只灰毛兔子都是被獾子吃干净了内脏。 哗啦—— “我嘞个……憋死我了!” 陆向荣猛地破水而出。 破开的水面溅起几丈高白浪。 最近总是跟水打交道,陆向荣都有点麻了。 结果他才刚出水面,就猛然看见前方一道跃起的青鳞! 说时迟那时快,他手里刀子如闪电银狐一般,飞速射出! 啪! 百分百命中! 即便是隔着泥泞中被卷起的泥浆流沙也没用。 十来斤重的大青鳞被陈壮一把抱上了岸,“亲娘嘞,这要是穿到树叉子上做烤鱼,不知道得多香!” 可陆向荣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岸,张山青连忙接了他一把,“咋这么久才上来,我们都担心坏了,没事吧。” “你在下头清理得咋样了?网子……” 话还没说完,张山青就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陆向荣小腿不知道被什么玩意咬了一口,带下去丝丝血肉。 咬痕还在,汩汩鲜血顺着小腿骨直往下淌。 伤口已经被水泡得囊白。 陆向荣随手抹去脸上水珠,面部棱角尽显刚毅,“不碍事,被獾子拽了一口而已。” 幸亏不是爪子。 否则他铁定要被带下一片肉来! 以肉眼可见,深溪上好像漂出来个什么黑玩意。 陆向荣目光微眯,当即抓着那玩意的尾巴拽过来。 正是被他先前削掉了半张脸的獾子。 这玩意体型不小,都已经将近二十斤了。 通体褐色毛发覆着底绒,在水里看着颜色深。 张山青下意识地端紧了弓弩,“黑獾子偷鸡抓兔是一把好手,水下功夫打小就成。” 陈壮也从旁边拎着鱼过来,“我呸!这玩意就是见血不放。” 他满脸嫌弃地看着那只倒垂着的獾子,已经死透,嘴里却还流着诞液? 滴滴答答地淌到地面,挂到野草尖上直拉丝。 “快看,那是啥。”张山青猛地发现前头水面愈发混浊。 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上来了? 一片可见的巨大阴影,让两人顿时提起了警惕。 又是哗啦一声! 陆向平破开水面,手里抓着一大一小两只獾子! “这水底下的畜生真多,要不是水性好,还真被它们拽着分食了。” 陆向平上岸,拧了把裤腰的水。 陈壮狠狠淬了一口,“这畜生视觉不咋的,嗅觉却十分敏锐,闻着香味能追个八百里!” 话虽然说得夸张,可却就是这么个理。 陆向荣坐在地上,说啥也没力气了,“咱们稍微休息会,网子已经下好了,待会直接把石头弄上来就成。” “刚才那一口气差点没把我憋死,不行了,我得缓缓。” 说完这句,他就干脆仰躺到了草地上。 大口吸着新鲜空气,脸上的水珠被太阳晒出斑斓彩光。 就算身体经过不同程度的提升淬炼,可这玩意肺活量有限。 更别提他还接连灌了两口水。 十分钟后。 扑簌簌—— 陆向荣一个卷腹就座了起来,“啥动静?” 锋利如刀的眼神直接射向身后的灌木丛。 他有种直觉,他们几个应该已经被盯了许久。 陆向平正跟陈壮两人拉网,听这话,回头笑了声:“荣娃子,我说你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怎么听见点动静就草木皆兵的,说不准是田鼠窜过去了。” “林子里多的是这玩意,别大惊小怪。” 哐当! 网子被拉上来,几人直接将里面的碎石全都扔进了林里。 块块岩石坚硬硕大,怪不得能自成一处小河堤。 陆向荣眯了眯眼,犀利目光始终紧锁侧方那片灌木丛。 直到他们重新下了网,那几道嗖嗖窜过的黑影这才再次现身。 陆向荣眸色一厉,“是獾子,起码还有五六只!” 陈壮当即跨着大步过来,“哪儿呢,这獾子肉虽然腥气,但只要处理好了,能把人舌头香掉!” 陆向荣唇角翘起个弧度,“就在林子里,估计有窝。” “大哥!你跟山青负责河沟子,我跟壮子进林里了!“ 扭头喊了一嗓子,陆向荣抓起鱼叉就跟陈壮往前。 三两步进了阔叶松林。 看来,这次不仅是渔获了! 第122章 抓獾,供国营饭店 湿滑泥泞裹着潮气,草鞋底子抓不住地,踩在绿苔藓上直打滑。 陆向荣眸光一闪,伸手就薅了两把止血野药材。 咔咔两口嚼烂了敷在腿上,两片宽叶裹上小腿肚子,随手拽根藤蔓绑上就能成事。 陈壮找到块凸起岩石,蹭了蹭脚底的泥,“你说这獾子狡诈成性,咱能抓到几只啊?” 陆向荣唇角一勾,“打窝全抓!” 正好他答应了国营饭店那边的合作,这批獾子肉无异于解了燃眉之急! 国营饭店不仅缺肉,更缺好肉。 寻常的野兔野鸡,从周围猎户那里都能收上来。 虽然零散,但好歹够用。 可这獾子,却不是谁都能逮到。 而且更爽的是,这边是农场的地盘,打了猎物不用再给村里上交。 省的冯海生吃回扣! 陆向荣当即从腰里抽出了两盘麻绳,“咱分头行动,直接做陷阱抓!” “动作快点,不然这些獾子分散开,咱们一个也抓不住。” 麻绳,是他从家里杂物间翻出来的。 一般人家也就是用几股尾草子搓成的草绳。 虽然也结实耐用,可却容易断。 被獾子这种带利齿的猎物,一咬就嘎嘣折了。 虽然麻绳贵些,但好在能抓不少猎物,一只就能回本。 陈壮呸呸两口唾沫吐在手心,“等的就是今天!” “抓,多抓几只回去给我攒老婆本!” 他笑得眼都看不见了。 陆向荣鄙夷地甩他个眼神,径直朝着前头挖了一个半米多深的土坑。 手里的刀更是将木枝削尖成刺,倒插在坑底。 刚才那只獾子被他破开内脏,肠子肝肺全都穿进木刺摁到了坑底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 不仅能给黑獾嗅觉打个虚影幌子,还能引着进入陷阱! 一箭双雕。 随后拽来几根干枝交错搭好,铺上层草叶和浮土。 乍一看,陷阱表面和普通地表也没什么区别。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在旁边两棵老树底下还拉了绊马套子。 只要猎物一进入这片地带,他顺势拉紧绳子就能将在林里迅速奔袭的獾子绊倒腿! 没过几刻钟,两人就弄完了这一切。 窝在灌木丛后头等着猎物上钩。 可这时候正是闷热的盛暑天,蚊虫不停叮咬着皮肤。 瘙痒难耐,烦的陆向荣干脆挖起两坨黑泥,涂在身上。 他垂眼看向地面,周遭有不少獾子活动的痕迹。 细小尖锐的爪印扒着树皮,刨嫩草根。 獾子是杂食动物,吃肉也吃草。 每年秋收的时候,都要下山去祸害庄稼。 獾这东西,跑的速度溜快,不好抓。 现在守着林里地形,加上陷阱,倒还好说。 不知道二哥在家里怎么样了…… 突然,陈壮满脸激动地抓上他胳膊。 用力到,陆向荣甚至觉得他故意抠自己麻筋。 “快快快,来了!” 两人汗珠子砸进土里,溅开噼啪的八瓣水花。 视线紧锁前头,谁也不敢错神。 只见前头四五只獾子正耸动着黑亮鼻头,朝着陷阱中间逐渐靠近。 显然是闻见了内脏的血腥味! 陈壮压低了声音,嘟囔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使,毕竟这是同类。” 陆向荣不以为意,立体分明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这畜生连腐肉都吃,更不用说已经死掉的同类。” 动物的生存法则里,可没有不吃同类这一说。 两人身上都没带枪,毕竟他们是打算过来抓鱼开河的。 陈壮背上的,是张山青的弓弩。 陆向荣则是干脆从怀里掏出了弹弓。 从旁边地上捡起几颗棱角不一的石子,放在手里抛起又落下。 陈壮咂舌道:“这可是獾子!你就拿这打?” “快别开玩笑了,这杀伤力根本不够。” 陆向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我不拿弹弓给你把獾子脑浆晃匀,就你这准头,能打到?” 他们兄弟里,也就是张山青的准头好。 陈壮就是个半吊子,不拖后题就成了。 近身战还能使上几分力气,可要说射箭开枪……那是真心不敢恭维。 此刻。 斜晒的日光透过交叠茂密的枝叶,朝林里斑驳洒下日光。 砰! 突然一声闷沉巨响。 紧跟着响起的就是獾子惨叫声! 陷阱被触发,陆向荣眸光一凛,“快,就是现在!” 趁着那几只獾子没回过神来,陆向荣绷紧弹弓,拉紧牛皮筋。 唰唰—— 尖锐石子飞射而出,带出阵阵破空声。 “嘶!” 陈壮不由得惊讶。 居然是百分百命中? 即便是石子,也没有一颗是落空的。 这要换成枪子儿…… 啪! 他还没回过神来,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陆向荣眯着眼呵斥道:“还愣着干啥?赶紧补箭啊!” 獾子的反应速度极快,要是这时候不搭弓,怕是要跑了。 “来嘞!”陈壮当即嘿嘿一乐,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前头那些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的獾子,现在就是他的活靶子! 嗖! 嗖嗖! 接连几支冷箭射出,贯穿了黑獾脖颈上的皮肉。 再不济,也是扎穿了黑獾肚子。 陆向荣漆黑眉眼间漾起细芒,“这一窝都被咱打尽了,省得将来祸害粮食!” “走,去看看有多少斤数。” 说完就咧着嘴冲出了灌木丛。 陈壮在后头傻愣愣地站着,“不是,你不讲武德,走也叫我一声啊!” 连忙背着枪跟上。 结果,陆向荣才刚上前,视线却猛然一顿。 这獾子肚里有东西?! 随着眼眶阵阵发热,他目光破开黑獾糙皮,径直看清了卡在黑绿肠子里的那小玩意。 乖乖,亮得闪人眼啊! 这要是没看见,还不跟傻子似的给国营饭店送上餐桌了? 旋即,陆向荣手起刀落,开膛! 第123章 国营饭店,送货 随着“撕拉一声,剖腹皮肉绽开的音响,陆向荣径直把手伸了进去。 温热的皮肉内脏甚至还有些烫手。 陆向荣不管不顾,当即就拽出了一截肠子! 满手黑绿黏腻的血腥,看得旁边几人扶树直作呕。 陆向平无奈的扶额,自打这老三脑袋好使了,咋天天净做这些血次呼啦的事? 得亏没被爹娘看见,不然心脏病都得吓出来。 “大哥,你看我找到啥了!” 陆向荣当即高举手臂,亮出了手里那一截亮晶晶的玩意儿。 几人定睛看去,赫然是一串镶着钻的外洋手表! 他们立马震在了原地,呆若木鸡。 不是,打个獾子也能找着财宝?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陈壮。 他扔了手里鱼叉快步冲上前,面孔扭曲地掐上陆向荣脖子,“我次……这好差事都能被你找着?” “你跟兄弟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不是老山神的亲儿子!” “啊啊啊嫉妒死我了,俺费半天劲都攒不了个老婆本,你轻而易举娶八个老婆都行了!” 陆向荣嘴角一抽,没好气地打掉他手,“这全凭运气,少搞封建迷信。” “我瞧着这只獾子肚大,以为里头有崽子,谁知道掏出来个这?” 随便找了个借口诌过去,陆向荣折身到旁边水沟子里。 俯身探手晃荡两下,就将这只外洋手表洗了个干净。 上面亮闪闪镶着的几颗碎钻。 放到现在,有人不识货,能当玻璃渣子。 可一旦放到后世,那直接就是成百万! 更不用提这手表,款式还是极为经典的。 叫啥琴来着? 再过个四五十年,这直接就是限量发行版! 陆向荣抱着手表,嘴角恣意勾起。 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他前世所受的罪,今遭给他开了这金手指,他必当好好用! 陆向平从旁边走上来,抹了把脸上的闷汗,“黑獾这东西成群结队地出没,而且最是记忆仇,估计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咱们还是速战速决吧,否则到了水底一旦惹上麻烦,不好脱身。” 陆向荣赞同,“成,地下石块清理得差不多了。” “咱直接捞鱼,再把这一片淤泥破开就完事了。” 四人说干就干! 将最后水底的沉石捞上来后,几人抓着绿网一角,当即就开始往上捞。 里头的流沙全部被滤去,只剩下不断扑腾的条条黑尾。 “呦呵,还有大白鲢和青鳞呢!” “这块水土养鱼,瞧瞧肥的,个个带肚子!” 张山青看见网子里这些直扑腾的鱼,嘴角都快咧到了后脑勺。 早在刚才陆向荣下水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 弄完断木就从挖开的土里抓了不少蚯蚓,全部撒下去当饵打窝。 破开前面那堵塞的细流河道后,湍急的水流平缓不少。 一人一鼓作气,直接拉上来三网! 翻腾甩尾的鲤鱼草鱼,接连被扔在黑泥地上。 再怎么扑腾,也只能沾一身草屑。 陈壮抓起最后一只网里的鱼,“好家伙,还是个大三刀!” “这鱼很少在咱们那边的河道看见了,还得说是北林场!” “这要是拿到集市上卖,光是这一尾大三刀,就能卖个好几块钱……握草!” 他话都没说完,脸上就猛地挨了一尾巴抽! 猝不及防传来的火辣痛感,让他下意识地松了劲。 那折腾厉害的大三刀径直跃回了水里,三两下就游没了影。 陈壮欲哭无泪,站在岸边骂骂咧咧。 陆向荣嫌弃地撇了他一眼,“行了,那鱼肚子里带籽,还不如放生。” 就算是猎户,他们也有自己要守的准则。 不滥杀乱猎,才是人与自然的相处之道。 一忙活就是个把时辰,他们几人全都喘着粗气,坐在草地上休息。 幸好这处是背阴,闷热的蒸晒感被缓解几分。 身上的衣裳早就湿透了,黏腻地扒着肌肉,一动都能抻出个褶子。 陆向荣拽着衣领抖了抖,“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趁着机会下山也好,跟厂长那边有交代。” “待会咱再去一趟城里,把这些鱼处理了。” 既然是从林场里捞的鱼,自然也就不用回村里分。 这话,获得了几人一致同意。 陈壮突然打了个激灵,“不成了,我得去放个水,憋死我了。” 抖着裤腰就站了起来,红色裤绳松松垮垮地垂下。 陆向荣剑眉一挑,调侃道:“撒尿可别被蛇咬了,两眼珠子瞧着点儿。” 陈壮无语,挺直了腰板看过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小子咋还记得那么清楚?” 几人从小玩到大。 小时候,陈壮就皮。 扒墙头看寡妇洗澡,掏鸟窝打野鸡,啥事儿都干过。 结果有回到林子里头割猪草,想偷懒就借口去撒尿,结果被一条小绿蛇咬在了大腿根。 到现在还留着一道疤。 林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就朝着林子里跑。 人有三急,尿意来了憋不住啊! 剩下三人坐在树荫底下。 张山青忽然问道:“一会咱们去城里干啥,这些鱼难道要去卖?” “现在投机倒把查得可严,要是私自摆摊,只怕会被查。” “还不如去我老舅那边的村集市哩。” 陆向荣笑了声,煞有其事地伸出根手指晃了晃,“咱要干就干个大的,摆摊算啥?” 陆向平诧异地看来,“你该不会又要去黑市吧,自打你上回去了,娘就一直担心。” 见自家大哥又要唠叨,陆向荣连忙解释,“这回咱们肯定不去黑市。” “我上回碰见江主任了,托他找了个路子,咱能直接给国营饭店供货!” 嘶—— 张山青和陆向平皆是惊愕得瞪大了眼,呼吸都变得急促。 “跟国营饭店拉上合作了?!” “我嘞个乖……” 两人只觉得一阵恍惚,久久不能回神。 陆向平的眉毛抖了又抖,“你小子!就知道闷声干大事。” 见他笑骂,陆向荣咧嘴直乐。 突然! 几人身前的灌木丛子里,猛然发出一阵簌簌怪响! “啊啊啊,荣娃子,赶紧抄家伙!” “这畜生咬着我不放哩!” 紧接着就是陈壮这货的尖叫。 张山青看过去,登时难以置信地起身,“握草,你他娘别往这边跑啊!” 第124章 围猎抓獾 只见飞速从林子里头蹿出来的陈壮,身后头紧追着五六只黑獾。 而且体型相较于刚才那一批,更加壮硕! 那浑身腱子肉,跑起来都瑟瑟带风! 这几只黑獾子呲着牙,满脸凶相,拉丝的诞液在嘴里迎风荡开。 陈壮哭丧着脸,连滚带爬地往这边跑,“要是我自己,还不被这些畜生生吞活剥了,赶紧想法子啊!” 他屁股后头都直漏风。 也不知道哪只畜生饿极了眼,逮着他屁股就咬。 要不是他刚才反应快,屁股蛋子都得被拽下一口肉来! 陆向荣剑眉一拧,“引着它们往陷阱那边跑!” “否则这么多黑獾子,咱们手头又没带枪,肯定打不了!” 几人对视一眼,当即就朝着前头林里跑去。 而陆向荣则是抓过张山青的那张弓弩,三两下又搭上了腰里一根牛皮筋,改造成复合弓! 削尖的竹箭以锐不可当之势,嗖的一声射出! 龇着尖牙一跃而起,朝着陈壮脖颈咬去的那獾子,直接被一箭射穿了皮颈。 狠狠地被钉在树干上,脖子一歪,软绵无力地垂了下去,彻底咽气。 陈壮咽了咽口水,“荣娃子,你这准头真没的说!” 刚才那支竹箭,可是擦着他耳朵尖过去的! 稍微歪一点,他脑袋都得捅个洞。 陆向荣眸色凛冽,“少说废话,快点跑!” 后头那些獾子向来进腐肉杂食,可不是吃素的。 几人拔腿朝陷阱区跑。 张山青那张闷葫芦脸上,却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荣子,刚才你那牛筋是咋搭的?我那弓弩从来没有这威力。” “在你手上,咋就变得跟枪一样哩?” 陆向荣恣意勾唇,“等咱们回了村里,我教你!” 张山青一喜,“成!” 他们速度不慢,可两条腿到底跑不过畜生的四只爪。 尤其是陈壮,他身体机能已经被拉到了极限。 跑了几里的山路,早就喘成了哑巴风箱。 “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陆向荣眉头微沉,抬眼朝西边看去,“大哥,你去拉绊马绳,就在你前头那个坡上!” 陆向平办事沉稳,立马应道:“好,你们往前头跑,我接应!” 他们几人脚下步子不停。 陆向荣更是随手抄起插进丛子里干枝,掏出火柴呲啦一下点燃! “握草,这是松枝!” “烧出来的味儿最呛鼻,你要干啥?” “咱们山上可是禁止明火出现的!” 陈壮吃了一惊,连忙抓住他胳膊。 陆向荣拧眉,话音冷厉,“对付这东西,就得用烟熏这种老法子!” “一旦挨上那带刺的爪钩,咱们都得掉两块肉!” 陈壮愣住,他倒没想到这一点。 张山青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巴掌,“都生死关头了,还顾着那些死规矩干啥!” 随后他们学着陆向荣,接连点起松枝。 缕缕黑烟冒出,越聚越大。 别看这松枝细小,可上头还有泌出来的松脂,一点就冒烟。 后头迅猛冲来的那几只獾子,被黑烟呛住,冷不丁地半立在坡下。 獾子嗅觉最是发达。 这畜生光是闻着味儿,就能追人好几座山头。 现在被浓烟逼得喘不了气,正好给了陆向荣几人喘息的机会! “铆足了劲往前跑,我大哥在前头等着!” 陆向荣舌尖抵上牙根,抓着两人衣袖就往前一推。 他留下断后,折身搭弓,又是两箭射出! 应声倒下的只有一只母獾子。 其他黑獾好似拔高了警惕,黑亮的眼四处乱瞄,对飞过去的任何东西都十分敏锐。 动物的生性,使它们躲避的本能更加迅捷。 “荣娃子,你少给我单独作战,赶紧滚过来!” 他本来想再射两箭,可大哥的骂声却从坡上传来。 陆向荣抖了抖,连忙收弓,“来了!” 开玩笑,别看他大哥平时脾气好。 可一旦发起火来,是全家最厉害的那个! 就算是以前自己那浑蛋样,在陆向平跟前也得老老实实的。 可这时。 后头那群獾子却似有迟疑,不再像刚才一样死命地追。 陆向荣眯了眯眼,到嘴的肉还能让它们跑了? 这群獾子跑了,他上哪给国营饭店供货去。 一不做二不休,陆向荣当即就从裤腰扯下一条大青鳞! 拔出猎刀,开膛破肚! 带着浓郁腥味的鱼内脏,顿时被高抛向空中。 那些个畜生受了味道刺激,当即一个个全都嘶吼着扑咬过来! 陆向荣唇角一勾,“来吧,还有好东西等着你们呢。” 他转身,拔腿就跑进了林里。 一条鱼哪够獾群分食? 一个个被血腥杀红了眼,朝着陆向荣后背就生猛扑来。 亮出的弯曲黑爪别看细小,却分外锋利! 陆向荣汗毛倒竖,下意识的危机感让他侧身一个滑铲直接滚进了土沟! 一跃几米高的獾子扑了个空,尖锐的爪子扒在岩石上,龇牙示狠。 陆向荣在泥沟子里,滚了一身臭淤泥。 烂叶枯枝还有不知死了多久的动物尸体,全都粘在他身上。 陆向荣恶寒的干呕几声。 陆向平忙递出手,“快上来,后面那些畜生可不给你喘气的机会。” 兄弟两人伸手相握,陆向荣借力直接上了坡! 他抓过内脏已经空了的鱼,三两下就剁成几块。 满手的鲜血和鱼混在一起,看着瘆人。 陈壮手里紧紧抓着麻绳,“来、来了。” 他声音发颤。 眼前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尖脑袋,接连从坡上冒出。 他们被一群獾子直勾勾地盯上。 林子里的生存法则:强者生,弱者亡! 陆向荣捻了捻指腹黏血,黑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我去把它们引过来,你们负责所有陷阱的触发!” “荣娃子!” 陆向平一惊,伸手就去抓他胳膊。 结果却抓了个空。 陆向荣动作快如闪电,蹿在林子里的速度游刃有余。 眨眼功夫,陆向荣已至獾子正前方,“畜生,来吃老子啊!” “不然你们今天全都得给哥几个当了下酒菜!” 嘶呜—— 黑獾喉咙中滚出威胁低吼。 下一秒,朝着陆向荣就亮出尖牙利爪! 陆向荣目光一凌,“来了,大哥准备拉绳子!” 第125章 借谁的名头 这一声冷喝,径直激起枝头憩息的飞鸟。 炸响的林间,忽然一道绳索绷直的嗡颤声骤起! 那几只以极快速度奔袭而来的獾子,当即被绊飞出去。 咔嚓! 清脆可闻的骨裂,几头獾子的前肢全部骨折! 以肉眼可见的诡异弧度,向后弯曲。 几乎在骨节连接处,就已经断开错位。 陈壮在旁边拍手叫好,“陆大哥好眼力!” “拽这绊马套子最讲究时机,早一分一秒都不成哩!” 被掀翻的那几只獾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不断地挣扎翻腾。 阵阵黑土被溅得老高。 陆向荣眸色一狠,冲上前,一刀就给它们抹了脖子! 张山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荣子这下刀果决,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啊。” 陆向荣扭过头来,耸了耸肩,“没办法,任由这东西滋哇叫唤,很容易引来其他野兽。” 而剩下的那两三只獾子,十分尖精。 见形势不妙,掉头就跑。 可哪还来得及?惊慌四窜之下,全都踩中了陷阱! 蒺藜板子陷阱和坑洞里插着的削尖木刺,将这几只獾子全都一网打尽! 今天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林子里到处都是滚动的黑烟和喷溅而出的血腥气。 黑土地都被血液浇灌至粘稠。 “呼……” 静谧的阔叶林中,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陆向荣还好,毕竟他身体经受过淬炼。 无论体能还是力气,都有很大程度的提升。 反观陆向平和陈壮他们两个,累得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刚才被这些畜生追着咬,敌我行事不妙,加上腺素的加持下,谁也没工夫去理会身上的疲惫感。 绷紧的一根弦在此刻松懈下来,腿就跟灌了铅一般沉重。 陈壮欲哭无泪,“亲娘舅嘞,这肯定成我的阴影了,以后我都不敢去丛里撒尿了咋办。” 陆向荣坐在地上,拍了拍裤腿卷着的草屑,扬眉道:“咋的,还去城里给你找个心理专家看看啊。” 陈壮低声嘟囔道:“你懂个屁,被吓到萎了的不是你。” 吓得他水柱都断了,尿都没撒完! 陆向平在旁边无奈的笑了声,“行了,都别拌嘴了。” “我瞧着这些獾子油水不少,俗话说的好,十斤獾子八斤油。” “这要是带回去,咱们几户都能练不少油了。” 他喜上眉梢,说话都轻快了几分。 陆向荣从坡子下头拽过几根藤蔓,“壮子,搓几根草绳出来,咱们带着獾子和鱼下山。” 这一只獾子都有个二十来斤了,不然还真没法带下去。 陈壮嘿嘿一乐,从旁边拽过草绳就开始搓。 一开始的粗尾子叶没办法用,必须搓出里面那层韧性的干芯,才能搓成耐用又结实的草绳。 “这獾子这么肥,能不能不告诉场长啊,咱们自己拿回去多好。” “不然分两成给农场,咱们也剩不了多少。” 陈壮自己坐在地上嘟囔着,黝黑的眼时不时看向陆家兄弟。 要不是陆向荣,他们也来不了农场这片地方打猎。 而且不知道啥时候,陆向荣已经逐渐成了他们小团体的主心骨。 他这话音落定,林子里一片寂静。 旁边几人没说话,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陆向平摩挲着下巴新长出来的胡茬,“这么做有点不地道吧。” 陈壮咧嘴笑道:“这年头青黄不接,咱就算昧下点,那也无可厚非啊。” “而且要不是咱,这獾子下山祸害庄稼,偷鸡吃鸭的,岂不是农场损失?” 他话都没说完,大腿根上就赫然挨了一脚。 疼得陈壮龇牙咧嘴,当即捂着屁股转头看去。 见陆向荣冷着一张脸,棱角分明的麦色脸庞上满是刚硬之色。 不知怎的,陈壮莫名有点心虚。 陆向荣扫了他一眼,“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一回两回就开始扣猎物,你当梁正国不知道?” “那老头可比咱想的要精,一旦被他发现咱不实诚,就算明面不说,以后也不会再让咱来了。” “东星村又有冯家把着,上山挖个野菜都得被查,你还想吃肉?” 他这话里的逻辑性,直接就把几人说话了。 转念一想,嘿,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张山青闷闷地脆了一口嘴里的沙子,“一天就知道动歪脑筋,赶紧麻溜地把猎物带上,咱下山了!” 陈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但手上动作却丝毫不见慢。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几人下了山。 他们手上托着十来只黑獾,还有三大网兜子的鱼。 百来斤的猎物,就这么被他们明晃晃地拖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陆向荣爬上一处土坡,看着远处那间冒着炊烟的青瓦房。 屈起指节放在唇侧,一记响亮悠长的清脆哨子径直被吹响! 陆向平诧异地看过来,“你这是……” 还不等他发问,只见前头那青瓦房里猛地跑出来一个人影。 连鞋都没顾得穿好,趿拉着就跑了过来。 看那身形,正是梁正国! 陆向荣咧嘴笑开,招了招手,“场长,今天俺们可是收获颇丰啊!您来点点数?” 梁正国老远就看见他们身后拖着的猎物,黑脸上的喜色怎么也压不住,“好好好,都是群能干的小伙子!” “我们农场咋就没这么个有本事的。” 他一边说话,视线却一直朝着后头往兜子扫。 按照之前见过陆向荣露的那两手,他隐约觉得这次好货也少不了! 果不其然,他老脸上神情一变。 立马踩着打了块补丁的黑布鞋上前,“獾子?!” “你们几个居然猎到了獾子!” 陆向荣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您不都看见了么,抓鱼的时候正好碰上。” “您点点数吧,按照交给农场的数量扣了,我们好往回赶,现在天色不早了。” 他还想着去城里交货呢。 要是再晚个把时辰,怕是国营饭店都要关门了! 这货就得趁新鲜交,才能卖上价去。 否则明天去,每斤就得降下几毛来。 梁正国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去拿秤。” 折腾了约莫有个十来分钟,陆向荣等人才往回走。 最后落到他们手上的,还有八只肥獾子,六十斤鱼。 很快就出了农场。 陆向荣坐在板车上,手里扬着草鞭子,“咱们兵分两路,壮子你俩带着猎物回村,咱们三户分。” “我跟大哥到城里把獾子处理了,回来给大家伙分钱!” 陈壮两人惊得虎躯一颤,“啥?!还真能卖到城里啊!” 第126章 打什么牙祭 陆向荣漆黑眉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赶着牛车往前走的速度不禁快了些。 早在刚出农场的时候,他就把国营饭店的合作跟他们几个简单交代了。 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言。 陈壮他俩乐得眉毛高挑,一个劲地应好。 自从上山打猎,家里算是不缺荤腥。 可就是凭票,处处吃紧。 粮票,油票这些,家里好歹还能凑出两斤的数。 可要是肥皂票,红糖票,工业券……他们半年多都没见过了。 这可是紧俏物资。 就说这工业券,城里的正式工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拿到一张。 更别说他们村里刨食的汉子了。 现在一听陆向荣有这机会和国营饭店合作,能卖猎物,还能换票子,他们打心眼儿里高兴。 半小时后。 他们在乡道上分开。 这时候,月亮早就爬了上来。 夜幕逐渐降临。 伴着牛车轱辘响声的唯有天边一抹晚霞,艳丽得很。 两人已经进了县城。 “荣娃子,这好像不是去国营饭店的路啊。” 陆向平拧了拧眉,打量着周遭环境。 周围虽然昏黑,可不难看出,路子越走越窄。 甚至再往走个十几米,牛车都进不去了。 “吁——” 陆向荣勒紧了牛缰绳,把老黄牛拴在旁边的电线杆子上。 扭过头来笑道:“这是国营饭店的后门,咱们总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给猎物。” “容易惹人闲话不说,这也太点眼了。” 陆向平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想得很周全,比你二哥有脑子多了。” 闻言,陆向荣嘴角一抽。 也不知道大哥这是夸他还是骂他。 随后两人扛起猎物,到了后门。 陆向荣跨上两阶台子,敲了两声。 吱呀。 门开了。 只见从里头,迎面走出来个穿着牛仔裤和时兴衬衫的男人。 大腹便便,腕上还戴着一块手表,是上海牌子。 满脸油光,可见平日里吃的油水不少。 衬衫牛仔裤,配解放鞋? 陆向荣强忍着笑,这才没破功。 黄大军捧着肚子走出来,嘴里还叼着根牙签,上下打量着兄弟俩,“你们谁啊?” 陆向平提着手里几条鱼上前,“这是俺们今天新打来的猎物,赶着来交货的。” 一听这话,黄大军更是不屑,脸上全然是轻蔑之色,“去去去,赶紧走。” “就你们这点东西,还不够我出来费趟劲的。” “缺钱缺疯了吧,拿着东西敢来我们这地界卖,小心我告你们投机倒把!” “这可是国营饭店,懂不懂啊?” 他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一边敲着块木牌。 看着就是附近村里的猎户,小打小闹,顶多供给一两只野兔,野鸡。 能打什么牙祭? 连半盘菜都够不上! 他手腕上松垮的表带叮铃作响。 陆向荣黑眸一眯,冷光犹如深潭寒窑,“是么,那看来这百来斤的猎物,你们国营饭店是不收了。” “江主任既然消息不准,那我下回也就不用来了。” 似笑非笑地说完,拉着自家大哥胳膊转身就走。 而后面拖着的那几只獾子,却是肥得流油。 即便这狭窄巷子昏暗,也能看出獾子肚肥毛亮! 这两句话直接给黄大军惊了个结实的,他连忙拉住陆向荣。 “你、你说百来斤的野味?而且还是江主任让你来的?” 红光满面的脸上满是惊愕。 陆向荣冷笑道:“江来福让我给饭店供货,送来了,你不要。” “回头江主任问起来,我也好有话说。” 黄大军一听,脸上神色骤变。 当场就从兜里掏出了一盒大前门的软包烟,“哎呀兄弟,火气别这么旺,都是误会。” “来来来,抽根烟!” 一盒烟直接被塞进了陆向荣怀里。 他扫了一眼,老爹应该爱抽。 也就没客气,直接揣进了兜里。 黄大军见有戏,连忙自我介绍道:“我是国营饭店的经理,负责收货和日常营生。” “我瞧着你们带来的货不少啊。” 话才刚说完,他就伸长了脖子往后看去。 看到那些个肥獾子和个个肚白的鱼时,眼神都发直! 乖乖嘞,还真是一批大货! 他喜出望外,立马拉着陆向荣的胳膊到了一边,“兄弟啊,你这些货我全收。” “最近城里刚好有几个当官的有钱人家,就想尝尝山里的野味。” “我额外给你点钱,以后你能不能多打点来?” “喜鹊狐狸老山雕,啥都行!只要够稀罕,我给你的价格绝对好!” 他扬着眉毛,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输出。 陆向荣唇角勾起,“行啊。” 随后他朝陆向平招了招手,立刻卸货! 陆向荣黑眸中,若有所思。 江来福和国营饭店这边,也有吃回扣的生意。 否则一个治安处主任,光靠那点津贴,工资源不能跟现在这般似的滋润。 看黄大军这激动样,就知道国营饭店有多缺肉和稀罕野味。 陆向荣眯了眯眼,只要把这条生意线稳住,家里就不短吃穿! 这么一折腾,个把时辰就过去了。 等兄弟俩人再回到村里时,天色早就彻底暗下。 伸手不见五指的村口,陆向荣双臂撑住板子,纵身一跃就跳了下去。 “大哥,你先赶着车回家,我到地头看看。” 一听这话,陆向平当即勒紧了牛缰绳,“你又要干啥去?爹娘估计还在家等你呢。” 陆向荣嘿嘿一乐,“我去去就回,要不了几分钟!” 说完,拔腿就朝着田埂地头走。 蟋蟀蝈蝈叫声,一阵高过一阵。 地头里长着的野草拂过陆向荣裤腿,几只蚂蚱还蹦到了他脚面。 “应该就是这了。” 陆向荣眸光愈发幽光,掏出一把十字镐,就地开挖! 为了避免有人注意,他没带手电筒,也没点火把。 否则被人看见,没法解释。 带着湿润潮气的泥土被掘出,陆向荣自打开了透视眼,夜视能力极佳! 视野丝毫不受阻。 突然,抡圆了膀子甩出去的力道骤减! 他眼前一亮,“找到了!” 第127章 二哥的决定 那变形的铁皮箱子里,正安静躺着一张边缘泛黄的老纸。 陆向荣眼疾手快地将其捡起来,拍去上面沾染着的黑泥渣。 “总算是找到了,幸好没被人挖走。” 这张地契的位置正好在他家南头,隔着也就几十米。 到时候无论起新房还是用来搭场子,都足够用了! 借着依稀洒到地头的月光,陆向荣清晰看到上面记载的平米亩数。 五进三出的宽敞大院子! 要是盖成青砖绿瓦房,指不定多舒坦敞亮呢。 陆向荣也不耽搁,把这一片湿润黑土重新埋回去,又盖上些杂草。 看不出被人翻动过的模样后,他这才转头往家赶。 他进到家门时,唯有主屋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即便他从供销社买来了手电,爹娘也不舍得用,节俭惯了。 叩叩—— “爹,你睡了没?” 陆向荣站在门口,敲了几声门。 陆国强沙哑的烟嗓从屋里传响,“我跟你娘还等着呢,荣娃子,进屋头说话吧。” 陆向荣嘿嘿一乐,推门进去。 陆母正坐在炕头,手里拿着针线还有一块蓝色粗布。 看布料大小,应该是给虎子做裤头用的。 “瞧瞧你这浑身埋汰的,干啥去了?” 陆母诶哟一声,忙趿拉着布鞋下炕,给他打了一盆水来。 啪。 陆向荣顾不上洗手,先把地契拍到了桌上,“爹,明天全村人都得去大队部登记,咱们也去!” 陆国强眉心一跳,忙朝着桌面看去。 只见上头那张沾着黑泥腥味儿的地契,边缘泛黄,卷着边。 两道褶子似乎之前是被叠起来的。 上面白纸黑字,清晰记着土地四至和面积。 唯独……持有人姓名那一栏,已经被模糊得不成样。 “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咱家没这块地啊。” 陆国强抽了口烟锅袋子,心里仔细琢磨着。 最后咋也没想起来自家还有这么块地皮。 陆向荣在盆里撩了把水,洗去了指甲缝里的黑泥,“这是我跟大哥在地头挖到的。” “反正之前分地也没按年限和人头数,可一旦登记,就是铁板钉钉了。” “我寻思着,咱多登记些。” 一旁,陆母听见涉及到自家屋头平数,忙放下手里针线活,“南头杨树底下那片地之前好像是老财主家亲戚占的。” “后来被批斗倒了,人也跟着下了大狱。” “房子都被公家推了,连块砖都没留下,这地契咋就被埋在田埂头了?” 老俩脸上满是疑惑,看着桌上这张地契,略有犹豫。 闻言,陆向荣唇角愈发上扬,“那更好了,死无对证。” 笃笃! 陆国强猛地把烟杆子在炕桌上敲响,“你这娃子,咋每天净想着抄小道?” “这到底是人家的东西,万一被查出来……” 褶皱横生的老脸上充斥凝重之色。 祖辈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哪干过这投机倒把的大事? 现在还要冒名顶替人家的地皮…… 陆向荣嘴角一抽,抬脚就上了炕,“爹,谁能查出来?” “地主都被批斗倒了不说,连后代都被下放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 “再说了,这地契要是还有人记得,能被埋在土里不带走?早就拿出去换钱跟粮票了。” 蓦地,陆向荣话音拉长,转了个弯,“而且咱家就这几间房,将来兄嫂还能总跟咱住一块儿不成。” “虎子他们迟早也得长大,有自己的屋子。” 听他这么一说,两人又觉得有理。 对视之下,不由得陷入沉思。 屋内一时只剩煤油灯芯的噼啪爆响,偶尔炸开的火星倒像是过年放的炮仗。 最终,陆国强还是咬了咬牙,“那明天登记,咱们爷儿俩去!” 陆向荣咧开嘴,“好嘞!” 顺手从陆母那里要了两块桃酥,陆向荣边吃,边朝着外头走。 结果才刚回到自己屋,就听见一阵细弱蚊蝇的敲门声。 陆向荣眯了眯眼,这时候都深更半夜了。 大哥早在屋里打起了鼾,谁会来? 吱呀。 门开了。 正是黑着一张脸的陆向安。 陆向荣憋了半天笑,“咋的,二哥被尿憋醒了?” 陆向安没好气,捏紧拳头就砸! 筋骨有力的拳风扑面而来,陆向荣眼中一道幽光闪过,径直侧着身子避开。 “我说二哥,你这不成啊。” “跟嫂子一块住,火气还这么大?” 陆向荣半靠在木柜前头,似笑非笑,语气里尽是调侃。 陆向安上来就抓住了他衣领,幽黑眼神里压着暴躁,“是不是你让爹娘把我锁起来的,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兄弟两人是如出一辙的轮廓模子。 只不过陆向荣的眉眼更加冷峻立体。 听他这么说,陆向荣捻了捻指腹,“你以为跟着冯高义去了矿场,就能给家里挣个好前程?” “进了矿场,就跟外界完全断联!知不知道里头有多苦?” “到时候他就算卖你的血,喝你骨髓,我们都不知道!” “什么事都有的商量,唯独这件不行。” 陆向荣态度果决,毫不退步。 陆向安后槽牙都快咬碎,“地里刨食的糙汉子就有前途了?老子用不着你个没断奶的教训!” 说完,直臂横出,铁拳朝右勾来! 陆向荣目光一凌,当即后撤半步,绷紧的身上肌肉好似弯弓。 轰! 两人铁拳对臂骨,互不相让,使出的力道不减。 坚硬的骨节相撞间,痛感更是传到二人大脑皮层。 二人就这样在屋中僵持着。 陆向安卸不掉他手上的力道,而他也不想伤了二哥。 陆向荣漆黑眸底布满寒冰,“冯高义安的什么鬼心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要是就这样中了他的计,咱家才算真没了指望!” 可这时候的陆向安,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撤拳抬腿,攻上陆向荣的下盘! 陆向荣眉心一跳,周身瞬间冷了下来。 他化拳成掌,径直劈向陆向安的右颈,“二哥,你别再执迷不悟!” 第128章 林婉生病 两人打斗的动静,引来堂屋刚睡下的二老。 陆母披上件薄衫子,匆忙出来,“你们俩这是干啥,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咋还对自家人动起手来了!” 说完就连忙上来拉架。 陆向安红了眼,“娘,你别管,这是我跟老三的事!” 陆母力气小,病也才刚好没多久,自然拉不开身强力壮的两人。 只能在门口干着急,“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啊!” 陆国强趿拉着黑布鞋出来,左右看了两眼,抄起墙角扫帚就朝两人打! “我让你们俩窝里造反,不是愿意打吗?来,跟老子过过招!” 见陆国强气的胸口上下起伏,兄弟俩被迫分开。 陆向安嘴里喘着粗气,“要不是荣娃子,我现在早就矿场上工了!” “每个月三十块钱的工资,还有粮油票补贴。” “这么好的差事,错过还上哪找去!” 他垂头丧气地蹲在门槛上,黝黑的皮肤上布满汗珠。 二嫂这时也从屋里跑出来,“你跟老三较啥劲?你们说话我都听见了,我赞同荣娃子的。” “那冯高义能有这么好心?真正的好差事咋可能落给咱家。” “你要是出点啥事,我跟娃还咋活!” 二嫂潸然泪下,两行清泪挂在脸上。 陆向安嘴唇嗫嚅,半晌说不出话。 一家子就这么站在院里,夜风拂过院里柿子树,枝杈簌响。 陆向荣深呼吸一口气,黑眸中是前所未有的狠戾,“二哥,你好好盘算。” “我只有一点,这个家绝对不能散了!” 说完就径直扭身回屋。 他不是跟二哥怄气,而是冯高义的精明狡诈,远超他想象。 几句话就能把陆向安说服,对去矿场有了执念。 可见冯高义句句拿捏人心! 陆向荣躺在炕头,眸中深邃一片。 第二天清晨。 还不等公鸡打鸣,村里就熙熙攘攘的嘈杂一片。 每户派出个代表,拿着土地房产所有证或是白契,匆匆忙忙往大队部赶。 陆向荣隐约听见什么动静,抓过衣裳就爬起来。 “爹,咱也赶紧去大队了!” 朝着主屋喊了一嗓子,陆向荣端着搪瓷缸子漱了个口。 简单的洗漱过后,父子俩忙朝着大队走。 陆国强手里拿着自家的契,还有这张从土里挖出来的。 因着这张地契在地下埋的年头不短,沾了泥点子土腥气,根本掩饰不住。 陆向荣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自家那几张地契也蹭上了泥。 否则一旦被人看出几张纸的差别,冯海生必然会抓住小辫子不放。 到时候问起来,不好答话。 此时,东星大队部。 冯海生让人搬来张木桌,他拿着笔本坐在后头。 一身灰蓝色的中山装,前襟兜里还插着根钢笔。 陆向荣站在队伍里,老远就看见了。 钢笔囊里都没油,这老东西装什么蛋? 小广场上,排起的长队蜿蜒,直通到黄土路中间。 冯海生坐在桌后,“张六子,你家地皮倒是挺宽,但旁边这几十平都是荒郊野地,咋能算到你家的宅基地上?” “要是想涵盖住,就必须开荒盖上房,哪怕是个棚子顶呢。” 冯海生高耸的颧骨脸上油黑,板着脸说完,拿笔就写下了远比凭证上更小的数。 后面也有几户人家被挑了毛病。 陆向荣黑眸微眯,突然恶劣勾起唇角。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爷俩。 冯海生掀了掀眼皮,“陆国强,你们家那二亩三分地我直接给你们登记就成。” 说完就要落笔。 可笔杆子却忽然被人握住。 冯海生眉头一压,抬脸露出青胡茬,“荣娃子,现在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陆向荣咧嘴笑道:“我这可不是胡闹,今年我家地头改了!” 啪! 他径直将两张白契全都拍在了桌上。 冯海生当场愣住,“什么?” 他猛地抓起那张没看见过的白契,将每个字都看了个仔细。 一目十行的看完,麦色的黑脸上已然沉下几分。 “你们家有几亩地皮,邻里邻居的,我能不知道?” “这回统计的是住宅,你家从来就没有过这张契!说,打哪来的?” 冯海生义正言辞地冷喝道。 乌云密布的脸上,褶子都更深了几分。 陆向荣刚要说话,却被自家老爹别到身后。 只见陆国强双手垂在佝偻的背后,深眼窝闪过精明,“这是我家老爷子留给我们的,要不是大队长说统计,咱也早忘了这茬。” 冯海生脸色有瞬间的难看。 陆家老爷子? 那个时候,就连他还穿开裆裤呢! 当时的形势,谁能知道? 即便他身为村长,也没法反驳。 笔杆子敲了敲本边,“你们这块南头的地,现在可是荒着的。杂草都有半人高,更别说破地长出来的老树根。” “你家连个棚顶子都没有,咋给你登记?” 旁边不远处,刚哭丧着脸要往家走的张六子,一下就来了精神。 忙折身回来,竖起耳朵听着。 这不跟他家的情况一样吗! 陆向荣眸中凝起讥诮的冷光,“哪项规定说宅基地必须盖房?老百姓处处吃紧,有点钱就都盖房,那不是吃饱了撑的?” “这是奢靡作风,国家倡导节俭,要是村长非得让我家盖房才算,那俺们就去城里找领导问问。” “攒了一年到头的钱,还不够两块砖瓦。” 陆向荣双手环着上臂,眼神犀利,说出来的话更是不留情面。 声线低沉,却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各位乡亲听了个真切。 张六子更是来了劲,“对对对,荣娃子说得有理哩!” “俺咋不知道还有这项规定?俺家这地皮祖辈都在,咋就不能登记?” 周遭乱哄哄一片。 冯海生脑仁嗡嗡地响,攥着笔杆子的手更是发紧。 怎么哪都有陆向荣这个废物! 冯海生拧眉,声势铿锵地说道:“嚷嚷什么?搞得像本村长故意扣你们的一样。” “我回去再核实核实,先且给你们登记上。” 唰唰几笔,径直将抹去的这几十平全都补上。 陆向荣唇角勾起,两排白牙笑着露出,“那就辛苦村长了,过两天我再找你问。” 笑死,想借机拖着,最后不了了之? 门都没有! 然而正当他转身要走时,远处一道人影踉跄着跑来。 瞧着……像是知青点的方向? “不好了,不好了。” “马大夫赶紧跟我走一趟吧,要闹出人命了啊!” 第129章 活着才是要紧 来人正是女知青,周燕。 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的,在村里人缘不错。 陆向荣只记得这姑娘爱笑,好像和林婉关系不错。 他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站在人群里的徐婶儿连忙挤出来,她家就住在知青点旁边。 徐婶儿正好刚登记完,忙把家里那几亩地契放好,“诶哟,这是咋了?急慌慌的。” 喘着粗气跑来的周燕,顾不上歇息。 她双手拄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林、林婉发高烧了!” “原本以为喝点姜汤就好了,谁成想越来越严重,都已经拖了四五日,现在整个人都烧得说胡话了!” 结果她话音才刚落,一阵风就径直从周燕旁边扫了过去。 速度快到她甚至没看清是谁。 “那不是荣娃子吗,咋也急匆匆跟丢了魂儿似的。” “我朝着他去的方向,好像是知青点啊?” 周围几个乡亲直纳闷。 而站在原地的陆国强却是欣慰地笑了,眼角褶子更深几分。 看来儿子的终身大事,不用他跟老婆子操心了。 林婉这女娃他见过,不仅长得白净,脾气也好。 正如她的名字,温婉柔顺,而且还是个有文化懂礼貌的。 比起那冯家闺女,不知道好了多少! 要是能加进他家来,那可真是荣娃子上辈子烧高香。 此刻。 知青点的民房低矮,而且有两间还是黄泥混着茅草搭建的。 虽然夏天隔热,可冬天却也真冷。 正暑伏天的时候,蚊虫鼠蚁都能在墙上打洞,拦都没法拦。 “林婉,林婉你在吗!” 咚咚咚—— 陆向荣一口气就跑到了知青点门口,骨节分明的手在门板上叩响。 可接连几声下去,都没人回应。 陆向荣眉峰不由得一沉,“坏了。” 他心中暗道不好,看着眼前紧闭的两扇木门,黑眸中闪过丝冷光。 后撤两步,对准门板,抬膝就是一脚! 砰! 随着一声巨响,两扇木门当即被踹开。 陆向荣顾不上旁地,三两步就冲了进去。 他没来过知青点,左右看着这几间耳房。 突然,他鼻尖动了动。 眼前虚掩着的那扇房门中,隐约透出一股淡淡的栀子香,还混着药气。 他目光微沉,迅速踱步到了门前,“林婉,我进来了。” 现在这年头,男女作风是大问题。 可现在人命关天,他等不了! 沉声说完,他径直推门进去。 只见躺在红砖炕头上的林婉,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 还没靠近,他就感觉到了一股闷热气,连忙将门窗都打开通风, “林婉,醒醒!”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管他怎么呼喊,躺在炕头的人儿早已失去意识,双目紧闭。 略微颤动的浓密睫毛,似乎是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做不到。 陆向荣咬了咬牙,手背探上她的额头,滚烫一片。 “少说也得有38度了!” 陆向荣眉头紧拧。 这时候医疗条件落后,要是发烧耽搁久了,很容易引发一辈子的病根! 他连忙转身到了院里,抄起葫芦瓢,从井里抡了两木桶水。 白色毛巾绞到冰凉井水里,凛冽带着寒气,覆上林婉的额头。 林婉通红的巴掌脸蛋,似乎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微张的苍白嘴角中,溢出一声短促呻吟。 陆向荣不敢有片刻松懈,忙将她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侧的发丝,捋到耳后。 被井水湃过的冰毛巾敷上去还没一刻钟,就变得温热。 可见林婉发烧已经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陆向荣重新洗了毛巾给她贴上额头。 “快快快,马大夫,您再走快点啊,人命关天呢!” “哎哟,我这老骨头都快散架了,这治病的功夫,我比你还着急哩!” 蓦地,知青点门口传来几道焦急对话。 陆向荣眉头一沉,透过窗户,朝着门口望去, 只见周燕带着老马头过来。 老马头已经上了年纪,呼哧喘气,肩上还背着沉重的药箱。 陆向荣三两步冲出去,将这干瘦老头扛在肩上,一并带进了屋里。 “诶哟!你个小王八犊子!” “轻着点啊,我这老骨头可禁不住你这么折腾!” 老马头双脚离地,吓得他蜡黄老脸都白了。 陆向荣可顾不上那些,“马叔,你直接用好药材,该开啥方子就开啥方子。” “林知青的病已经耽误不得了,烫得不行。” “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烧傻了!” 话落,就被老马头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你当老头子我这药材是大风刮来的啊,贵着哩!” “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我还用你说?” 随后那形如枯槁的粗糙老手就扒开了林婉的眼皮。 就这一眼,老马的面色就凝重下来,“这女娃娃的病脱得太久,怕是心肝脾肾都跟着烫了。” 说完,叹了声。 忙从医药箱中抽出两根银针,给她扎在了人中和手腕虎口。 老马的浑浊眼中闪过迟疑,“怕是要用到不少好药材啊,这些个知青自己吃饭都费劲,医药费……” 万一林婉醒了,那自己不是血亏? 见他脸色犹豫,陆向荣当即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 “啪”的一声拍在炕头! “我有钱先给她垫付,你有啥药尽管用!” 陆向荣漆黑眸中唯有担忧。 老马看着炕头那张崭新的大团结,忙咽了咽口水。 好家伙,陆家这老三出手可真阔绰! 他几年都没见过一张大团结了。 陆向荣眯了眯眼,随后凑近又添了把火:“回头托人给您老从县城里捎盒好烟,也尝尝味!” 老马头眼里迸射出精光,“好好好,我肯定把这女娃治得半点病根都丢不下。” “但是现在还缺几味药材啊。” 赤脚大夫当了一辈子,他就好这口,当即就应下了。 但现在也有难办的地方。 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又是老光棍。 虽说是个大夫,可手头草药并没那么多。 缺东短西的,凑不齐一剂药方啊! 陆向荣眸中聚起幽光,“你说,我去找!” 第130章 嘶,竹叶青! 在一旁看着他的周燕,不由得诧异。 这陆向荣倒不像乡亲们说的那样游手好闲。 方才看似不着调的油嘴滑舌,可却每一步都在为林婉争取最好的治疗。 而说到上山找草药,更是片刻没有犹豫,坚定得很。 老马翻开自己用了数十年的医药箱子。 找出一本边缘泛黄翘边的小册,“要想让她退烧,就必须用退热效果强的草药。” “这柴胡,黄芩和连翘,一定要找到。” “要是碰巧山上东西多,能找到板蓝根和野杏仁是最好的。” 周燕一愣,“野杏仁?这东西不是有毒吗。” “我老家就有人吃了这个,出现幻觉晕倒的,最后送到县城医院洗胃才救回来。” 老马头捋着山羊胡,摇头道:“这野杏仁单吃有毒,可如果配上石膏就能熬成麻杏石甘汤!” “退热效果那是一等一的好。” 陆向荣一目十行地翻看手里这本小册子。 上面不仅有药材的功效,还有老马头亲自画上去的图文。 他回头看向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如同破碎娃娃的林婉。 那双杏圆潋滟的秋眸再也泛不起光彩,俏脸憋得通红,好似呼吸受阻一般。 滚烫通红的脸颊,泌出层层薄汗。 陆向荣握着本子的手,不由得紧了两分,“周燕,请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我这就上山找药,最多天黑之前就回来了。” 周燕被突然点名,没想到他认得自己。 毕竟以前在村里,他们即使打个照面,也没说过话。 随后连忙点头如啄米地说道:“嗯嗯,你放心,她也是我的朋友!” 陆向荣抿唇,最后看了一眼林婉,抓着册子就往山上走。 路过自家门口时,被大嫂陈霞叫住,“老三,你这是干啥去啊!” 陆向荣眼前一亮,“大嫂来得正是时候!能不能帮我去知青点儿送一包红糖,十个鸡蛋?” 陈霞倒吸了口气,“我嘞个乖,你这是要干啥,这东西可不是小数了。” 尤其是红糖,那可是需要红糖票才能在供销社买来的稀罕物! 陆家也是自打兄弟几个上山打猎,才从黑市换来几张,珍贵得很。 一包红糖,少说有个半斤。 自家小叔就这么轻飘飘地送出去了? 陆向荣嗯了声,一脸认真地答道:“林知青发烧,需要点有营养补补身子。” “肉腥太腻,不利于肠胃消化。” 陈霞:…… 她就说小叔子还没从女人堆里拔出来。 刚走了个冯玉燕,现在又来了个林婉? 这是抓着他们老陆家的存粮,可劲要啊! 刚想再多问几句,陆向荣却从家里抄起锄头猎枪,扭身上了山。 十分钟后。 暑气蒸腾的山里冒着白烟。 陆向荣被晒到麦黑色的皮肤,滚落豆大汗珠。 噼啪砸进黑泥地里,碎成几半。 这山里实在又闷又热,扑面而来的潮气堪比蒸笼。 无数潮气打在身上,徒增前行重量。 汗珠子顺着眉弓流进眼里,蛰痛得很。 陆向荣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柴胡,板蓝根……” 他嘴里不停念叨着那几味至关重要的药材。 有了这些,林婉才能退烧。 多采几株回去,将来自家有个头疼脑热,也不愁没药。 崎岖蜿蜒的山路混着泥泞,湿滑盖在岩石碎表。 陆向荣蹬着草鞋,逐步深入山中。 外围能吃的野菜和草药,都差不多被采干净了。 浓郁的土腥气窜进他鼻腔,几片腐叶裹胁着黑泥粘在鞋底子。 “嘶……” 突然,陆向荣眉头一拧。 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一条肥大的水蛭,正趴在他小腿上大口吸血! 蛄蛹蠕动的软趴趴虫躯,让人看了直犯恶心。 这玩意脏得很,山里到处是泥塘子浑水,有水蛭也不足为奇。 陆向荣当即掐住那一片皮肤,绷紧的肌肉让水蛭松了嘴。 他迅速抓起来,“我走你!” 水蛭直接在密林里化作一道看不见的白点。 “天气热得离谱,再这么走下去,非得中暑不可。” 陆向荣喘了口粗气,从树根底下挖起几坨黑泥,均匀地涂在小腿骨和臂膀。 不仅能防晒,降低体温,还能防止蚊虫叮咬。 参天古木遮挡了大半太阳,细碎斑驳的日影投在地面。 陆向荣一路进了丛林深处,手里抄起的枪杆子拨开杂密灌木丛。 蓦地,前面绿叶林中几株小黄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柴胡别名也叫山菜。 除去茎叶和泥沙,其他地方全能入药。 只见眼前这几株呈片状分布,伞形的茂密枝叶上顶着几株黄色小花。 “难怪,这一片是阳坡。” 柴胡喜阳,这一片林子灌木也不算茂密。 肥沃的黑土更是给了柴胡生长环境。 陆向荣小心翼翼地上前,松软泥地里留下串串脚印。 把枪背在肩上,抡起锄头就开挖! 柴胡这东西不靠根茎入药,挖起来可以随意些。 甩开膀子几下,他就将这一片全都挖了! 将来切成厚片晒干,在家里放到陶瓷瓦罐中,能存放数年之久,不用怕变质。 嘶嘶—— 突然,一道微不可查的吐信子声在他身子侧后方响起。 甚至一度被虫鸣蝉叫盖过。 陆向荣弓起的背脊骤然僵住。 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身侧那延过来的干枝。 只见枝叶上头,正盘旋着一抹细长翠绿! 陆向荣这一眼就看得头皮发麻。 丫的,竹叶青! 蛇身通体翠绿,尾巴泛着一抹焦黄。 他们这地方管它也叫火烧尾! 这可是出了名的毒蛇,三岁奶娃娃都知道绕道走。 竹叶青喜欢上树,最爱缠绕在树干上,蓄意伺机。 尖锐的两颗獠牙别看细小。 一旦被咬上,注入的神经毒素足够让一个成年男子休克而亡! 陆向荣身子僵直,停下了手里所有动作。 该死,碰上这小玩意儿,他算是倒霉透了! 缠在树枝上的竹叶青,爆发弹射力丝毫不亚于枪膛里子弹的射速。 零帧起手,密码的,这让他怎么躲? “嘶嘶。” 树上,那猩红蛇信子吐得更欢实。 翡翠蛇身倏尔自枝上弹出,如离弦之箭,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与此同时,道道瘆人蛇鸣乍起。 陆向荣深呼吸一口气,漆黑眉眼扫过周遭地势。 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身跃向旁边土沟! 竹叶青扑了个空,细小蛇身却灵活在空中转了个诡异的弧度。 混着泥土的腥臭,直朝陆向荣面门扭动着扑去! 第131章 野决明,抓蛇 大张的獠牙尖锐,泛起森寒毒光。 陆向荣在腐叶沟子里滚了一圈,就地抄起锄头,抡着砍向蛇头! 可竹叶青行动敏捷,而且通体翠绿,隐藏在密叶灌木丛中,根本难辨其踪影。 随便找个细枝杈空子就能钻,陆向荣眉头紧锁。 刚才那一锄头,空了。 倒崛起几尺深的黑土,泥腥伴着青草屑混味,阵阵刺人感官。 他聚精会神,控制着眼部经络发热,瞬间通明一般! 陆向荣唇角凛冽勾起,找到了! 只见前方那灌木交杂的一片墨绿中,一条细蛇正竖着瞳仁死盯他。 “今天就打你回家做蛇羹!” 陆向荣黑眸中迸射出一记狠光。 做了个标准的投掷姿势,锋利锄头径直破空刺出! 如果不出意外,竹叶青必当被斩下半截身子! 然而令陆向荣惊诧的是,这条竹叶青的本能好似预判他的动作,竟先一步挣扎着离开了原地。 锄头唰的一声见血! 半截黄色蛇尾在原地打圈,不停的左右晃动着。 被带下来的细软鳞片泛起冷光。 空气中弥漫一丝血腥。 陆向荣后背出了层层薄汗,大口喘息的氧气里都夹杂着铁锈味。 刺痛受惊,被激发出凶性本能的竹叶青在原地弓直了身子。 嘶嘶吐出的蛇信子愈显猩红,刺目的紧。 陆向荣在透视眼的加持下,甚至能看见它四颗獠牙勾出的毒性粘液。 林间气氛剑拔弩张,诡异的寂静中,陆向荣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的扑通心跳。 要是在这深山老林被咬中,等待他的只有一条路:曝尸荒野。 尸体都凉了,恐怕才能等到乡亲们来寻他。 正当他盘思如何才能全身而退之际,目光不经意一瞥,却忽然扫到旁边那几颗粗壮直立的草。 长得不高,但却分支纵横,槽纹罗列。 上头顶端还带着细小的白色绒毛。 陆向荣不由得心中一喜,“野决明!” 这拖曳直立的草本植物,正是连蛇都退避三舍的野决明。 俗称,蛇灭门! 头顶那小花散发出来的香味,对蛇有强烈的驱避作用。 而且还能干扰蛇的嗅觉。 蛇类的视觉一向不好使,全靠嗅觉追踪猎物。 一旦干扰,那么眼前别说竹叶青,就算过山峰来了,他也能抓了炖蛇羹! 前头那条竹叶青“嘶嘶”游移着蛇身,不敢靠近这处。 显然也是闻到了野决明的气味。 那双竖起的棕色瞳仁,凶性毕露。 这条蛇,在伺机而动。 只要被它抓住机会,那下一秒,怕是两个血洞就得出现在他脖颈。 陆向荣舔了舔干裂的嘴角,“老子还玩不过你个小畜生了?” 话落,他果断薅过几棵野决明,放到嘴里嚼烂! 这玩意又苦又涩,嚼到嘴里辣的舌头直发木。 陆向荣嚼得用力,飞速踏步上前,眨眼就出了土沟。 而也被竹叶青抓住了空档。 这畜生竟然腾空跃起,亮出的毒牙直奔陆向荣脖子! “来吧,爷们给你吃点好的!” 陆向荣头皮发麻,却不曾后退半步。 “呸!” 径直淬出嘴里被嚼烂的野决明,空气中弥漫的气味更甚。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把这两坨绿乎乎药泥砸向竹叶青! “嘶嘶!” 到底是畜生,没有人的思考能力。 竹叶青直接被药泥砸了个正着。 摔在地面,疯狂地扭曲蛇身。 这东西对蛇来说,无异于是硫酸腐蚀。 光是这生物相克的气味,就足够让竹叶青好好喝上一壶。 陆向荣不敢大意,拔刀就刺! 手起刀落,竹叶青的蛇头直接被斩掉! 锋利刀刃斩断蛇脊骨,细小的墨绿蛇胆被他生挖了出来。 揪过一旁宽大阔叶,好生卷起来,揣进兜里。 “蛇胆蛇皮还有这毒牙,都能入药,放到城里也能卖个好价。” 陆向荣喘着粗气,坐在旁边凸起的青岩上歇了片刻。 这才抓起蛇尸,到刚才柴胡那片地带,收好药材。 林子里头的虫蚁毒蛇,遍地都是。 这么一会功夫,他脸上脖子上都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又疼又痒。 火速在林子里找了些草药,不宜久留,见好就收! 趁着天色还早,他带着满满当当的背篓径直下山。 这次上山主要是为了找药材,待的时间越久,越容易碰上大型野兽。 林婉还在知青点里等着病情,耽误不得。 此时,知青点。 老马头已经端着黑色药罐在院儿里熬药。 阵阵刺鼻的苦味传出。 但凡经过知青点的乡亲,都要停下来看上两眼。 “也不知道荣娃子啥时候才回来。” “我这都到放药的时辰了。” 老马头手里抓着蒲扇,坐在矮木板凳上直犯愁。 没那几味药,林婉就算喝了罐子里这些也不顶用啊。 一分一秒过去。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晚霞都已经挂到了山头后,知青点里的苦味越来越浓。 药罐子里的药渣都来回兑了两次水。 老马头焦急地在院里来回踱步,不停朝外张望,“咋还不回来,这丫头的病可拖沓不得啊。” “万一落下病根,这女娃娃还年轻……” “老马叔,药来了!” 突然,一道低沉有力的嗓音响起。 老马头瞬间瞪大眼,忙蹬着草鞋冲出去,“荣娃子,快快快,就等着你这药材下锅呢!” 陆向荣顾不得清洗身上泥泞,忙把药材篓子给他,“柴胡,板蓝根,还有其他药材,应该有个三四种。” “挑拣着药效好的,赶紧给她用。” 别看老马头上了年纪,可清洗起药材来,那是绝对利索。 去茎留叶,断根切片。 随后再一股脑地按照剂量,放进药材罐子。 亲眼看着药材进了罐里,陆向荣这才松了口气。 下山费了些时辰,发现的那几坨粪便应该是野猪…… “臭死了,什么埋汰人也往知青点里进啊,我们这又不是垃圾站。” “大夏天的,这一股子馊味都赶上泔水了!” 一道刺耳朵的声音响起。 陈飞穿着一身劳动布工装,而且还是草绿色。 他满脸鄙夷地半靠在屋头门框前。 陆向荣冷笑了声,抓起袖口没干的一坨黑泥就朝他扔了过去! “啊啊啊,陆向荣你疯了!” “怎么这么臭,呕——” 第132章 自取其辱 陈飞气的跳脚,疯狂拍打着衣襟,可这黑泥黏的死紧! 越拍,沾染到的面积越大。 没一会儿,他身上那件故意为了显摆才穿上的化纤白衬衫就看不出了原本模样。 片片黑黄交错,硬领边口涌着阵阵馊臭味。 陆向荣咧嘴一乐,“就是深山里头才特有的黑泥,肥沃着呢。” “听着你声音发尖,给你漱漱口!” 薄唇弧度虽然上扬,可笑意却让人如坠寒窑。 这陈飞看着人模狗样,实则专干流氓事! 先是跟冯玉燕珠胎暗结,把她搞大了肚子。 现在又盯上了林婉。 真当他眼瞎,看不出来? 这他娘就是个专吃软饭的货! 东星大队咋就接收了这么个狗东西当知青? 陈飞那张原本还算秀气的脸上,青筋扭曲扭动,看来的眼神直喷火,“陆向荣,你居然敢对知青动手,我们可是知识分子!” “你……你必须接受思想教育改造!” 陆向荣打了个响亮的口哨,“哟,知识分子啊,那怎么每天还为了二两苞米面追在女人后头跑?” “原来这就是城里人的清高气节,学到了。” 两句话,直接把陈飞堵死。 他后槽牙咯吱咯吱地咬响,“你擅自闯入知青点,我还没跟你算账!” “我告诉你,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少对林知青献殷勤!” 话音落定,陈飞脸上满是得意的傲慢之色。 之前陆向荣送来的那些肉,他没少以各种借口跟林婉要着吃。 要不是林婉有几分姿色,比冯玉燕还要更让人有感觉,他才不稀罕。 连回城都没指望,搭上林婉也没用。 但他不要的,陆向荣也别想染指! 要是实在回不了城,他跟林婉凑合在乡下,当一对逍遥夫妻也挺好。 将来生的儿子指定浓眉大眼,漂亮得很! 陆向荣拳骨捏紧,发出声声骨响,“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他半点废话也没有,健硕身姿径直上前。 陈飞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见此情形,吓得立马转身关上门! 砰的一声,门板上的蜘蛛网都被震断几根。 陆向荣唏嘘不已,“怂蛋!” 左右天色还早,不急着回家。 拎着水桶,从井里打来干净水,三两下把身上泥泞洗去。 这时候,老马头也把药熬好了。 周燕从屋里出来,端着一盆洗毛巾的水。 “陆向荣,这次可真要多谢你了。” “不然光到医院就要几小时的路程,还不一定能排上队,林婉可就危险了。” 她面色激动,笑起来时,脸上还带着被晒出来的一些小雀斑。 陆向荣挠了挠头,“这都是应该的,林知青好点了吗?” 周燕把水倒进桶里,“希望喝了药能退烧。” 老马头端着黑绿药碗进屋,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汁被风吹凉了几分。 “给她喂下去之后,过不了个把小时就能退烧。” “等明天再按照方子熬两剂药就成。” 老马不放心地嘱咐着。 实在是林婉身子太弱,自打下乡,干的又都是些力气活。 不是锄地就是割猪草,一天到晚,睁眼就是干。 却也只能堪堪挣够六个工分。 陆向荣站在门口,看着她翻转向上的手心。 不同于之前见面时的白嫩,反倒多了些许细小血痕。 周燕细心地给林婉喂了药,又擦了擦脸。 突然,她动作一顿,连忙抓过旁边的纸包,“对了,这是你让你嫂子送来的?” 陆向荣嗯了声,视线始终没离开林婉。 周燕利索地爬下炕,伸手就把这红糖塞给他,“林婉肯定不会要的,这太贵重了。” “而且你们又不是搞对象,送啥东西?将来被乡亲说三道四咋办。” “你们男人倒是没事,可苦了女人名头。” 她表情严肃,圆脸上不见笑意。 他们几个都是从城里一块赶火车来的东星大队。 她和林婉一向关系好。 也正因如此,才不能让林婉落入话柄。 陆向荣眉头不由得皱起,“我没别的意思,朋友之间送点补品咋了?” “我说不成就不成!”周燕说啥也不同意,“我们小婉可不是随便的女孩!” 她带着敌意的目光落在陆向荣身上。 想起先前他为了追冯玉燕,做的那些事儿实在上不得台面。 原本有的几分薄弱好感,再次被打了个烟消云散。 林婉要是跟陆向荣搞起对象,将来还能有好日子过? 光看他那大嫂,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陆向荣都来不及说话,就被三推五推地“请”了出来。 看着被合上的栅栏门,他嘴角一抽。 不是,他脸上写着坏人俩字呢? 怪不得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上一秒还乐呵,下一秒就把他推出来了。 “算了,病能好就行。” 陆向荣拍了拍身上的土,抓起锄头就回了家。 结果他这一回去,面临的就是三堂会审。 兄嫂还有爹娘,齐齐坐在炕桌前,面容发沉。 陆向荣挑着眉头坐到对面。 口干得厉害,他刚要给自己倒水,水壶就被陆向平抓了过去。 陆向荣纳闷地抬眼,“大哥,你这是干啥?” 陆向平恨铁不成钢地拍来一巴掌,“说实话,你跟那小林知青啥关系!” “又是送红糖,又是送肉的,你当乡亲们眼都瞎啊!” 陆向荣无奈,提着裤脚坐到长板凳上,“我喜欢人家,人家对我无感,就这么简单。” 陆国强瞧着烟杆子冷哼一声,“今儿个一听人家发烧,火急火燎就上山找药了,老子生病也没见你操过这心!” 陆向荣心虚地挠了挠头,嘿嘿乐道:“爹你就别打趣我了,之前不是不懂事嘛。” 砰砰砰! 正当老俩要仔细问几句时,院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陆向荣,你给老娘滚出来!” “好啊,你个杀千刀的,私藏好东西哩!” 第133章 二婶上门 这尖锐的叫声一听就是李春红。 陆母坐在炕头,无奈地放下手里针线活,“这二房就没有一天是消停的。” 陆国强闷着脸坐在边上,手里烟锅袋子冒起白烟,“老二也是,咋就不管管他媳妇。” “成天到晚的来咱家闹,这叫啥事?” 陆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打我嫁进你们老陆家,婆母刻薄泼辣,妯娌掐尖占便宜,没一天是好日子!” 屋里一时静下来。 陆国强双手揣在袖口里,粗黑眉头拧着,“你这婆娘……” 到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向荣看着爹娘,耸肩道:“爹就是孝顺,但也不能盲目听奶奶的。” “咱家的日子,还是得关起门来自己过。” 说完,抄起墙角的烧火棍就去开门。 李春红在门前不停地叫骂,“大家伙都来看看,凭啥老太太让我们二房独自养着,老大不出钱也不出力?” “今天要么给粮食和肉,要么出钱,否则我就把老太太给你们家送回来!” “现在谁不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多这一张嘴……” 砰! 木门径直被人从里面打开。 陆向荣浑身煞气,阴郁地盯过来,“二婶还没老就痴呆了?我上次说的,你全当耳旁风了是吧。” 李春红一看他这模样就打心眼里发怵,说话支支吾吾,“我、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家凭啥放着老太太不管?” “亏得当年老爷子把这几间好房留给你爹了,对得起公公在天之灵吗!” 她越说越理直气壮,横飞的唾沫星子几乎快要喷到陆向荣脸上, 他面色冷厉,当即一棍子抡上门板。 砰! 木屑飞溅,尖锐如刀地在李春红脸上割出道道血痕。 “啊啊啊!” “你个小贱种,敢跟老娘动手,我跟你拼了!” 李春红向来不是个好相与的,泼辣出名。 说完,张牙舞爪地就朝他抓来。 陆向荣冷笑一声,“你敢动我,我立马就把陆伟成的腿打断,让他后半辈子都当瘸腿!” 轰! 这话更犹如平地惊雷,震得李春红回不过神。 她瞪着三角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小杂种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他可是你亲弟弟!” 李春红嗓子都喊破了音,头发丝凌乱地垂下,活脱脱的市井泼妇。 陆向荣黑眸凛冽,“我可没他这废物当弟弟。” “同样是堂兄弟,陆伟成就能吃肉喝麦乳精,我们兄弟三个嚼野菜根!” “奶奶这心思,还真是偏得很啊!” 他说话半点没留情,直接揭穿了遮羞布。 气的李春红后槽牙都快咬碎。 她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陆向荣鼻尖,“你个吃里扒外的,当年为了追冯家闺女,还不是花你爹娘的血汗钱!” “伟成年纪小,你们当哥哥的都得让着他,有点好吃的给他咋了!” “小肚鸡肠,难怪说不上媳妇!” …… 李春红在前头一顿输出。 比起骂街,陆向荣还真不是对手。 一双黑到极致的瞳仁愈发冷冽,拳头逐渐攥紧。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用泔水给李春红涮涮嘴时,身后突然窜出一道人影。 “老东西,我让你骂!” 哗啦! 瓢泼而下的馊臭泔水,直接给李春红来了个大浇头。 陆向荣一愣,“二哥?” 陆向安拎着铁桶,冷硬粗狂的脸上满是暴躁,“你个窝囊的,人家都骑到你脖颈上拉屎了,还客气什么!” 听他这么说,陆向荣不由得心中一暖。 他二哥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嘴比谁都硬,可也是家里最护短的,向来帮亲不帮理。 “啊啊啊!” “你们这一家子恶鬼,老娘上辈子欠你们的哩!” 李春红疯狂地跳脚大叫,眼里爬满了红血丝,狰狞得离谱。 臭气熏天的泔水混着烂菜叶,顺着她裤腿滴答到黄土路,竟在脚边周围汇聚成一片馊水滩。 陆向荣抬手搭上自家二哥的肩膀,讥讽道:“二婶,你这是何必。” “我家兄弟三个可不是戳着吃干饭的,以后谁要是想再趴在我爹娘身上喝血,得先问问我们兄弟的拳头!” 李春红蓬头垢面,凹陷下去的眼窝愈发可怖,“好,好得很!” 肉和钱没要到,反倒还搭进去一身衣裳! 泔水把衣料都腌入味儿了,洗都洗不透。 她牙齿磨得咯吱响,整张蜡黄的脸都淬了毒般狰狞,“我就睁眼瞧着,看你家日子能好过几天!” 话语里满是愤恨,说完甩袖就走。 陆向荣耸了耸肩膀,“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不过我看二房不会那么容易死心。” 陆向安阴沉着脸,“管他的,来一次我就泼一次!” 兄弟俩对视一眼,好似上次打架的不是他俩一般。 两人并肩进屋时,陆国强眼中划过一丝欣慰。 靠在屋头柱子上的陆向平,拍了拍老二肩头,“想明白了?” 陆向安紧抿着嘴角,嗯了声,“冯家安不了啥好心,我还不如脚踏实地地在田里挣工分。” 他有的是力气,一天下来少说能挣个满工分。 再加上山头打猎,还愁养不起老婆孩子? 陆向荣悠哉地靠在炕边,“二哥,你不适合在田埂卖力气。” 陆向安诧异地看来,“这话咋说?” “我找人在城里给你找了个运输队的活计,还不知道能不能成,等我这两天进城打听打听。” 陆向荣趿拉上草鞋,拍去裤腿上的泥点。 兄弟三人一合计,干! 只要运输队的差事能下来,陆向安肯定卯足劲地干。 虎子在炕头爬来爬去,其他几个年纪大些的侄子侄女在学写字。 陆向荣眼底划过一道亮光。 尤为他这侄女陆清,最是聪颖。 然后就是弟弟陆志,人如其名,从小就有志向。 割猪草的功夫,还能跟村里大孩子问几个不认识的字。 他摩挲着裤缝,那里揣着他的钱,“爹,我寻思着咱把房盖了吧。” “正好南边地皮也给登记了,咱直接起两间。” 陆国强吸了一口旱烟,笑骂道:“你这娃,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香油,刚有点票子就想着盖房哩!” 第134章 盖房,批条子! 陆母在旁边,眼角褶子都跟着笑开,“咱家人多,确实住不开了。” “眼瞧着小清都快是大姑娘,哪还能跟爹娘住老大他们住一间?” “要是盖房,倒也成。” 她转身从炕柜的深处摸出一方红手绢。 “这里头都是我跟你爹这些年攒的钱,既然要盖房,咱就找村长批些瓦块红砖!”” 别看陆母平时为人温和,可家里上下精打细算,全靠陆母操持。 否则这些年被陆向荣挥霍,早连棺材本都不剩了。 红手绢里包着皱皱巴巴碎零钱,泛黄的大团结,不知道是哪辈子留下来的。 啪。 陆向荣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爹娘,用不着你们出钱,我们兄弟仨现在手里都有点余钱。” “既然要盖,咱就一步到位,推了土坯,盖个砖瓦房!” 陆向安和陆向平也纷纷掏钱,他们出了二十。 陆向安挠挠头,“娃娃还得交学费,我现在只能先掏出这点。” “你嫂子她娘家,前些年帮衬咱家不少,我寻思着给丈母娘送点去。” 说这话,汉子脸红。 他低着头站在炕边,有些抽搐。 毕竟兄弟三人,他出的钱最少。 陆国强烟杆子敲在炕砖上,“这是应该的,咱们陆家老爷们就得重恩念义。” “回头从家里割两条好肉,给你丈母娘一块送去。” 二嫂在旁边听着,眼里不由得闪起泪光。 她嫁了个好婆家啊! 放眼十里八村,哪个不是嫁了婆家就身不由己? 村头老王家媳妇,拿回娘家几两黑糙面,还要被骂吃里扒外。 老王家那婆子更是个不饶人的,整整骂了半个月。 二嫂不由地抹了把眼角,“谢谢爹娘。” 陆母笑着把手绢叠好,“都是一家人,说啥两家话。” 盖房的事就这么敲定,陆向荣出的钱最多。 毕竟他没成家,身上负担小。 他看向窗外,“咱这是五进三出的大院,这口井先封起来不动,跨院再留出一片给娘当菜园。” “其他的用红砖垒上,咱厨房和住间也得改……” 陆向荣规划清晰,得到了全家人一致同意。 现在这黄泥混着麦秸杆的房,住着虽然凉快,可刮风下雨又漏又冷。 家里娃娃容易生病不说,条件也忒简陋。 炕头爬来爬去的虎子拍着小手,露出两颗小米牙,“新房吱,大!” 虎头虎脑的模样,逗得一家人直乐。 陆向平突然皱着眉头开口道:“咱盖房得跟大队申请,村长批了条子再报给公社,咱才能盖。” 这些步骤也俗称批条子。 要想动工,就必须经过审批,否则就是乱占地皮。 将来查起来,是要被叉车推到墙头的。 陆向荣沉思片刻道:“确实要冯海生签字批条才行,不然咱没法从砖窑厂拉回新砖。” “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晚点去趟冯家。” 话落,一双黑眸闪过幽光。 南边那块地现在已经是他家的了。 虽然闲置,但只要开荒挖断草根和石块,照样能起个新房! 既然要起新间,那就一块整。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两个嫂子在厨房一通忙活。 为了庆祝盖新房,做了嫩芽香椿炒鸡蛋。 一向精打细算的陆母,从炕头上锁的柜子里拿出来四五个鸡蛋,“兑点水,炒着嫩!” 因着几个兄弟上山打猎,现在家里不短肉吃。 天气热,啥野味也存不住。 干脆被俩嫂子熏成了腊肉,全都是用大粒盐和松枝熏的,咸香扑鼻。 洋芋切块,配上萝卜野菜炖腊肉,那叫一个鲜! 陈霞笑得喜气满面,手上粘着刚和好的苞米面,“我在锅边贴几个苞米面饼子,老三最爱吃肉汤泡饼子了!” 陆向荣坐在院里,摆弄着手里弓弩,“还是大嫂疼我。” 陆向平正好从屋里出来,“就知道拍你嫂子马屁。” 最后兄弟几个各自干着活计。 老大劈柴,老二从井里打水灌缸。 陆向荣则是反复精进这柄弓弩。 除了枪子儿弹药,冷兵器也好使! 牛皮筋反复弹绑后,韧性和拉力都被紧到最高。 陆向荣搭上一支竹箭,试了试准头。 幽黑眸里掠过冷光,下一秒,离弦之箭迅猛射出! 嗖—— 竹箭带出赫赫破空声。 “哇,小叔好厉害!” 陆志满脸好奇地呼出声,放下铅笔头就忙从屋里跑出来。 乌黑圆亮的大眼,仰望着天空。 一只家雀以极快的速度坠落。 陆向荣剑眉一挑,“去给三叔把鸟捡回来。” “好嘞!” 陆志屁颠屁颠的到前头。 直接抄起了被贯穿双目的家雀,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小叔射箭好准啊……” 陆向荣揉了揉他头顶发丝,“原来你肯定比小叔打得还准。” 陆志纯真的抬起头,“真的吗?” “当然,小叔啥时候骗过你。” 说到这儿,陆志的小眼神幽怨,“上个月你说去城里给我带大白兔奶糖来着。” 陆向荣嘴角一抽,这娃娃咋还记仇了? 那会儿他急着给冯玉燕买雪花膏,哪还记得这事。 随后他一把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给你零花的,别告诉你爹,知道不?” 陆志小小年纪,却聪明灵透,“好嘞,小叔最好了!” …… 当天晚上,一家子围在炕桌前,吃了顿热乎饭。 獾子肥肉能炼油,虽然比不上猪油香,但人人筷头都能跟着润嘴。 陆向荣吃完饭就转头钻回了屋里。 后世政策放开时,他见过不少好家具。 趁着记忆犹新,抄起从侄子那里拿的笔头,刷刷就画在了纸上。 五斗大衣柜,樟木箱子和长方八仙桌…… 这些都得找村里的木匠打。 现在他家吃饭那桌腿还用石板块垫着呢。 他挑灯夜战,干劲正足。 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了话头的热议人物。 此时,夜幕正深。 浅浅一层雾气笼罩了整个东星村。 知青点内。 “小婉,你可算醒了,都快急死我了。” 周燕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忙从旁边爬起来,倒了杯水。 林婉虚弱的靠在炕头,嘴唇虽然依旧苍白,可脸上好歹有了几分血色。 “谢谢你,燕子。” “要不是你细心照顾,只怕我都熬不过来。” 林婉声音嘶哑,不复之前银铃般清脆。 周燕从矮木桌上端来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快把这喝了,马大夫嘱咐,让你醒了赶紧服药。” 林婉仰头喝了,嘴里却是阵阵的发苦。 药性把她舌头泡的发麻,细眉不由自主的拧紧。 正当她被这苦味熏的脑仁疼时,眼前却忽然出现两颗白胖的奶糖。 上面印着的大白兔,泛着阵阵糖霜甜味。 林婉润了润嗓子,惊讶道:“燕子,这奶糖你是从哪来的?可贵了。” 周燕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你猜猜。” 见她笑的一脸暧昧,林婉被弄得摸不着头脑,“家里给你寄东西了?” 周燕嘴角下压,强忍着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非也非也。” 林婉有些急了,连忙拉着她的手腕说道:“你快说呀,别卖关子了。” 见她虚弱,周燕也没再开玩笑。 “这是陆向荣送来的。” “你生病的这些日子,他又是上山找药,又是垫付了马大夫那边的医药费。” “瞧见那边的大包袱了吗?都是他让陆家大嫂送来的。” 透过散落的包袱一角,刚好能看见里面的麦乳精和半斤红糖。 连大白兔奶糖都是按把送来的,少说有个五六块。 桃酥鸡蛋糕被油纸包着,散出阵阵甜味。 林婉一惊,这可都是贵东西! 第135章 凭啥过好日子 哪怕放到城里都是硬通货。 她心里五味杂陈。 除了下意识的雀跃,却还觉得愧疚。 她没什么能回报陆向荣这番好意的。 周燕嘻笑着凑近,眨着眼小声调侃道:“他是不是喜欢你啊?这东西都快赶上提亲了。” 林婉面上一红,娇嗔道:“别瞎说!” 可同时,她心中也不由得泛起盘算。 这么大的人情,要怎么去还才好? 她想起陆向荣那张麦色冷硬的脸庞,不由得面上红晕加重。 幸好天黑,知青点里只燃着半盏煤油灯。 忽明忽暗的黄光下,倒也没人能看出她脸上的滚烫红霞。 第二天一早。 不等鸡打鸣,陆向荣就从炕头爬了起来。 他今天得去冯家批条。 掰了半块硬饼子,就着沏好的麦乳精下肚。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陆向荣带上钱就出了门。 两手空空,除了盖房的钱票子,别的他是一点没拿。 这要是换做别的生产队长,他少不得礼品开路。 可东西要是送到冯家,他觉得亏! 喂狗都不想给冯家那几个吃人血馒头的杂碎! 陆向荣冷峻的眉峰压低,周身戾气弥漫,却被转瞬收敛。 五分钟后。 咚咚咚—— 他叩响了冯家大门。 来开门的是他家老二,冯昊阳。 一见是陆向荣,冯昊阳的脸都拉到了长白山,“你来做什么。” 陆向荣似笑非笑,“找你爹。” 冯昊阳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他怀疑陆向荣在骂人,可他没证据! 不等他说话,陆向荣直接挤了进去。 一眼就瞧见在堂屋桌前抽烟的冯海生。 烟雾缭绕中,陆向荣捕捉到那盒软包烟,红塔山? 呵,这老东西还真会享受。 冯海生扭头看来,“荣娃子,一大早的,你咋来了?” 老辣精明的眼里闪过道疑惑。 陆向荣快步上前,坐到他对面,“麻烦村长给我批个条子。” 冯海生眼睛一眯,“啥条子。” “我家要盖房,不仅要批建材,还要批地亩数。” 陆向荣双手摊开,径直递过去个纸条。 要想顺利动工,就必须有生产大队的盖章和“同意”俩字。 冯海生身为东星大队的大队长,这事只能找他。 关键是现在物资短缺,想到城里买什么都需要条子。 否则容易被人举报投机倒把。 冯海生怔住,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低头看向手里白纸。 当看到那一行字时,饶是他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你家东西亩二百来平,全盖房?!” “红砖三车万块,水泥八十平,我上哪给你批这么多东西去?” 冯昊阳倚在门口,听了这话,表情错愕,“我说陆向荣,你家不会掏了地主老财的窝吧?” “你家哪有这闲钱盖房。” 陆向荣咧嘴露出白牙,笑道:“借的。” 冯昊阳:? 他后槽牙骤然咬紧,恨不得把陆向荣这张脸撕了。 借他娘个屁! 谁家借钱盖好几间房? 光是要批的这些建材砖泥,就得花个几十块。 更别说还有木匠瓦工,这些杂七杂八。 加在一起,总有个百来块了! 放眼整个东星大队,谁家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 冯家女婿刘瘸子倒是行,可刘瘸子跟陆家不对付,根本不可能借钱给他家盖房。 陆向荣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屋内,静得能听到外头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陆向荣悠哉地坐在长木板凳上,“村长赶紧给我批了吧,家里还有好些差事等着我呢。” 冯海生阴沉地抬眼。 啪。 大掌径直将纸条拍在桌上,“你家这属于违规建设,要用的建材太多,谁知道你家有啥用处?” “现在各处物资都紧俏短缺,由不得你家铺张浪费,必须缩减一半!” 陆向荣黑眸陡然一眯,危险暗芒闪过。 他就知道这老东西没那么容易松口。 随后面不改色的看过来,“只要村长给我批,所有剩的建材我都可以充公归给大队。” 冯海生倏尔眉头一松,“当真?” “真。”陆向荣毫不犹豫,说得一脸真诚。 好似生怕他不给批条子一样。 冯海生混浊精明的眼转动,“不是我不给你批,是怕你家浪费。” “不过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份上,那本村长也不强人所难。” “大家伙都有目共睹,多少红砖水泥都有数,别想作假。” 说完,他刷刷两笔就批了条子! 从柜头取出红章,“啪”的一声盖住右下角。 纸页,白纸黑字上瞬间印了个红圆章头。 陆向荣点头,“您就放心吧,有的剩我肯定给大队。” 当然,前提是有的剩。 他能不知道这老东西心里的算盘? 盖房的红砖,要去城里砖窑厂拉,水泥要去水泥厂。 红砖按块算,旧砖或者烧过火的,一块卖一毛。 如果新砖,能卖到两三毛。 而水泥则是按吨,一吨就要六十块钱。 他家才盖几间房,用不了那么多,主要以红砖黏土为主。 综合算下来,也就是三十块钱的水泥,五十块钱的砖。 倘若真用不完,归到了东星大队的仓库,冯家转手就能净赚个十来块! 陆向荣不语,他一味地在心里暗戳戳盘算。 冯海生这老东西还想占他便宜?门都没有! 总而言之,先拿到条子再说。 条子上头盖的章,印泥还没干。 陆向荣见目的达到,也不多待,“谢谢村长了,不愧是公正无私的好官。” 昧着良心拍了句马屁,他转头就走。 笑死,好官?他呸! 冯海生要是好官,死人都能气醒。 两分钟后。 冯家院里安静下来。 “爹,为啥给他批条子?” “看他要的这点建材,他家肯定是想盖大房啊。” 冯昊阳不解,拧着的粗黑眉头恨不得打个死结。 老四现在还在炕上躺着,大夫都说,能不能醒来全凭天意。 在河沟子下头,他被水流呛住内脏,窒息缺氧的时间太长。 关键是还被暗流卷起的沉木砸中了后脑勺,脑袋里淤血不散,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知道。 老陆家凭啥过这好日子! 冯昊阳心中愤懑,眼底恨意汹涌。 第136章 山林救命 冯海生眯了眯眼,“我自有用意。” 父子俩对视,没再多说。 而此时的陆家。 陆向荣带着批条回去后,一家老小乐的笑纹压不住。 尤其是陆国强,拿着条子在手里左右翻看,“好好好,那之后再也没什么不顺利的了。” “老二,你快去招呼乡亲们,老少爷们愿意来出力的,咱家饭管够” “儿媳你们这两天就辛苦些,给大家伙炖菜,放两条子肉!” 盖房是天大的喜庆事! “好嘞!” 上到老俩,下到家里娃娃,全都为盖房做足了准备。 陆向荣乐得自在,除了出钱,他啥也不用管。 家里自有兄嫂和爹娘把着大局。 当天,家门口就热闹的人声鼎沸,乡亲们都来恭贺。 再加上要动工,少不得要挑选青壮年劳力。 起码先把房子推了,光是捡走砖石和推废料,就要折腾个一天。 陆向荣明天去城里砖窑厂。 今天左右闲着无事,干脆带着家里几个侄子侄女上了山。 他肩上背着土枪,漆黑的枪口在太阳底下闪着寒芒。 “小叔,山里会有老虎不?” 陆清有些紧张地捋着麻花辫,随后下意识地抓住陆向荣衣角。 后面跟着的是陆虎那几个顽皮捣蛋的小子。 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追鸡赶蛋。 不是薅树叶,就是趴在地上找虫子。 陆向荣不由得失笑,“咱们这山脚,不会有老虎下山。” “借着咱们小侄女的运气,看看能不能掏到野鸡窝。” 一听到有鸡肉吃,几个娃眼里冒着亮光,口水分泌得更欢了。 山里青石下,密密麻麻长着苔藓。 黑绿潮湿,泛起腥咸的潮气。 高大的树木更是茂密遮天,正毒辣的日头被枝叶挡住。 晒头下来时,已成细碎斑驳的日影。 突然,前头林里不知出了什么动静,飞鸟腾翅四散。 乍起的动静更是惹得灌木簌簌作响。 陆向荣黑眸一沉,“小清儿,把弓弩递给三叔。” “啊?嗷嗷好!” 陆清忙把怀里抱着的弓弩递给他。 这弩可真沉,有个二十来斤了。 陆向荣当即从腰里挎着的竹筒抽出根木箭。 搭弓拉弦,射! 陆清几人围在他旁边,满脸惊奇的朝着天空看去。 只见一只喜鹊被打了下来。 扑腾的翅膀被木箭贯穿,黑色羽毛上染着血丝。 “哇,小叔好厉害!” “比爹爹还要厉害!” 几个小的连连激动拍手,纯真童趣的脸上满是对陆向荣的崇拜。 陆向荣勾唇,“等着,小叔今天让你们吃顿饱的!” 别问,问就是膨胀了! 这时候的成就感,哪是言语能表达的? “嗖嗖”又是几箭。 接连打下来几只雀雀。 全被陆清陆志他们用搓出来的草绳拴住。 陆志把两只喜鹊挂在腰上,笑得一脸傻样,“嘿嘿,大牛他们肯定得羡慕我!” “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排挤我,哼。” 陆向荣眸色发暗,看出孩子眼底的落寞,刚想安慰几句,却猛然听到前头灌木丛传出一阵声响! 眼眶骤然发热,幽深眸底好似划过星辉流光。 沉心静气,缓缓开启了透视眼。 全神贯注之下,他瞧见前头干枝草叶里有一只老母鸡正抱窝! 那几颗雪白热乎的,可不正是野鸡蛋? 陆向荣无声抓紧了弓弩,“小清儿,你看好弟弟,小叔去给你打野鸡吃!” 陆清紧紧地抓着陆虎和陆志的小手,重重地点头,“嗯嗯,叔小心。” 下一秒,陆向荣猫低身子,直接探进了前头丛里。 前面那一片多是枯草,松软干燥。 野鸡喜欢在这样的地带做窝。 只见前头那只趴窝的野山鸡,羽毛艳丽,几根纤长的尾羽垂在地上。 咔嚓。 微不可查的一道搭弓声。 陆向荣眉眼锐利,“就你了!” 竹箭应声射出,一箭就穿了山鸡的翅膀! “咯咯哒!” 野鸡叫声更高昂,死命地挣扎扑腾。 陆向荣怕它爪子把蛋弄破,一个飞扑就把山鸡拎了起来。 “这一窝蛋有个五六只,吃了还能剩几个,到时候孵出小鸡崽也中。” 剑眉微挑,收了! 陆向荣抬手把山鸡和野鸡蛋全都放进了背篓。 正当他折身往坡下走时,猛然听到一声尖叫。 “啊——小叔救命!” 陆向荣心里咯噔一声,不好,是陆清! 他健步如飞,疾速穿过灌木林。 一眼就瞧见了倒挂在前头沟边的陆虎。 “小叔,快救救虎子。” “他要掉下去了!” 陆清和陆志急得满头大汗,眼里噙着泪。 陆向荣将他俩抱在怀里,“别急,我来想办法。” 这片地方土壤松软,干枝落叶铺满,很难看出前头是不是实心地面。 虎子被挂在横杨枝上,偏偏这棵横杨的树根半露。 先前被那场泥洪冲倒,拔地而起,支撑力根本不够! “呜呜呜小叔……救,救俺。” 虎子哭声抽噎。 陆向荣放下身上所有东西,一步步靠近,“虎子,把哭声收了。你是陆家的男子汉!”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就在那等着,小叔一定把你救回来!” 第137章 饿狼扑人 虎子抽泣的哭声呜咽,听的人心都要碎了。 他瞪着一双乌黑葡萄眼,可怜巴巴的看着陆向荣,“小、小叔,我痛。” 逐渐靠近沟边崖壁的陆向荣,这才看见他小腿处被划破。 汩汩鲜血顺着脚丫流进沟里,滴淌在枯枝上。 这早已枯死的枝干,好似在汲取着血液。 微微颤动间,俯低了几分。 陆向荣眉峰骤然压沉,“你在那里别动,小叔马上就把你救上来。” 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毒虫蛇蚁。 很容易被血腥味引过来,到时候才是真棘手! 虎子是他儿哥唯一的孩子,说啥也不能出事。 陆向荣咬紧牙关,逐步靠近。 挂得正高的日头晒得人后背直疼,烤得皮肤片片发烫。 陆向荣眼中满是凝重,他不敢有半分大意。 这土沟子不同于前面几处。 脚下是嶙峋凸起的尖锐棱石,从这望下去,少说有个五六米。 虎子这么小的娃摔下去,断胳膊断腿都是轻的。 要是脑袋磕在石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陆清带着陆志远远站在一边,紧张的看着,“小叔……” 两只小手紧紧的拉在一起,手心直冒汗。 而此刻,陆向荣浑然固不上后面了。 他清晰看到挂住虎子的那根树枝,正在颤裂。 枝干上的裂痕犹如蛛网迅速弥漫,裂开的缝隙愈发拉大! “虎子,你千万不要动。” “记得之前奶奶给你讲的故事吗?给小叔讲一遍。” 虎子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小星星,晚上挂,眨呀眨……” 咔嚓! 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树枝瞬间断成两截! 虎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坠去。 陆向荣瞳孔骤然紧缩,纵身向前扑去! 伸出的长臂径直抓住了虎子裤腰。 “呼……” 重量落在手里,陆向荣这才松了口气。 虎子完全没反应过来,瞪着一双圆溜大眼看着陆向荣傻乐。 陆向荣胳膊被石子蹭破皮,身下就是软趴趴的烂叶。 但好歹把人抓在手里了。 刚才裂开的树枝早已摔在了沟里,溅起的泥浆几丈高。 他额角的青筋直跳,“你个不省心的娃,咋自己跑到这来了,看回去你爹不打你屁股!” 虎子白着一张小脸,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虽然年纪小,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虎子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危险。 被倒挂在树枝上,要是摔下去,屁股都得碎成八半。 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噼里啪啦掉下来。 陆向荣重重的喘出一口气,“等着,小叔这就把你带上来。” 他整个上半身都悬空在沟上,后脚只勾住一条蜿蜒出地面的树根。 刚才他想的是,要是接不住,就跟着一起摔下去,好歹能当个肉垫。 “小、小叔……” 突然,陆清惊恐的视线从后面传来。 陆向荣笑着扭过头,“咋了小清儿,怎么说话还结巴?” 结果他话音刚落,鼻子里就猛地钻进一阵腥骚味。 刹那间,他后背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不好!” 他身体动作远快于大脑思考。 大掌抓着虎子裤腰,“唰”地就把他带回了地面。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而后面生扑上来的那张腥盆血口,差一点就咬断了虎子的小胳膊! 定睛看去,前面正匍着只呲牙的饿狼。 而且还是瞎了一只眼的! 陆向荣将虎子紧紧的抱在怀中,而被他护在身后的,就是吓得魂不守舍的陆清和陆志。 三个孩子脸色煞白,吓得浑身发抖。 瘦成豆芽菜的肩膀更是止不住的颤栗,“小、小叔,是狼!” 陆清上下牙不停的打颤,几乎已经吐不出完整的音节。 陆向荣当机立断,立刻把三个孩子托举着放上了树干。 村里的孩子打小就掏鸟窝,爬个树不成问题。 而狼,虽然敏捷,爆发力高,却不会上树。 只要他在下面吸引注意力,三个孩子不会有危险! 做完这一切,不过是眨眼间。 陆向荣捏紧了背上的弓。 嗷呜—— 与此同时,一道响亮高亢的狼嚎在林间骤起。 拉丝的津液在尖长狼嘴里勾出。 只见眼前这条灰狼背上,杂毛交错。 算不上溜光水滑,可到底是狼,肉食动物的皮毛更富光泽。 没有时间让陆向荣多加思索,他拉弓搭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狼头! 可这狼也不是吃素的,反应能力更是食物链上游。 随着一阵低吼,独眼狼后腿蓄力,猛的朝前扑来! 勾出的尖锐利爪弯曲,顷刻就能带下人的一片皮肉。 陆向荣不敢大意,抓紧了弩身,扭头就朝着侧方林子跑! 边跑边喊道:“小清儿,无论如何都不要下树,我一会回来找你们!” “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哭,等着我!” 情况紧急,他只来得及嘱咐这么一句。 至于其余的,他尽量速战速决! 否则这头灰狼会一直盯着陆清他们,自己必须想办法转移它的注意力。 况且……林子里不止有狼,还有其他的食肉猛兽。 小孩对这些畜牲来说,可是难得的滋补物! 放着几个孩子在林里,陆向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修长有力的腿快速跋涉在林里,溅起片片泥浆。 裤腿上沾染着的泥点子早已干涸,甚至有的扒在他小腿上。 一切,陆向荣都顾不上了。 后头这只独眼狼要是不解决,迟早会叫来其他狼! 到时候处境才是真的危险。 陆向荣压低的眉眼泛出凛冽,扭身就又是一箭! 嗖—— 削尖的逐渐势不可挡,带出的破空之势犹如撕裂空气。 这一箭,径直擦着狼耳朵过去。 带出的丝丝血气更是刺激了灰狼,嗜血凶性在此刻被激发。 “嗷呜——” 一声更加尖锐的狼嚎响起。 陆向荣暗骂一声,草鞋急刹在泥地里,拱起一片土窝。 转身,射箭! 动作一气呵成。 箭尖直指狼嘴,不能让这畜生开口叫。 狼是群居动物,它这一嗓子,指不定要引来多少狼。 现在只有他一个,而且前头还有孩子,前后满受掣肘,他不能恋战。 就算打不死这头狼,也必须将虎子他们好好带下山! 噗嗤。 不过眨眼功夫,那支利箭径直射入灰狼的后腿。 嗷呜! 一道惨叫爆出! 第138章 一箭爆狼头 那狼匍匐在半人高的岩石上,俯低前肢,回身舔了舔伤口。 仅剩的那只独眼泛着幽绿,兽眸缩竖成细针,死死盯着陆向荣的身影。 狼这畜生最是记仇。 更别说陆向荣一连射出三箭,攻击姿态再明显不过。 其中有两箭,射中了狼身。 陆向荣纵身一跃,翻过带刺灌木丛。 距离被拉开的瞬间,他得以喘息。 扭身看向身后吐着舌头,凶相尽显的灰狼。 “来啊,老子把你那另一只眼也射瞎!” 陆向荣打了个羌亮的口哨。 灰狼喉咙中溢出一声满是威胁性的低吼。 前爪躁动的在石面刨出尖锐抓痕,“滋滋”刺耳。 这畜牲匍匐在岩石上,猛地蓄力扑过来! 陆向荣头皮都跟着绷紧,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握着弓的手都在发颤。 可这时候,他退无可退! 一旦自己陷入绝境,那么,老陆家的三个孩子都得命丧狼口! 千钧一发之间,陆向荣黑眸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狠光,“那就看看谁死谁活!” 他站在原地的身形如扎根松杨般,不躲不避,稳如磐石! 对面这恶狼眼冒绿光,滋出的獠牙拉着黏液。 无数腐叶跟着飞溅而起! 它生猛地扑来之时,露出最为脆弱的软腹。 “好机会!” 陆向荣目光一凌,将弓弦拉到最紧。 嗖! 一支利箭接连破穿几片叶心,狠狠钉在了狼腹上! 随着灰狼一声嘶吼着的呜咽,血流如注! 陆向荣趁热打铁,径直翻身而上。 整个人都跨骑在了灰狼后背,而他骨节分明的大掌更是紧抓竹箭! 半分没有松懈。 撕拉! 随着一声皮肉绽开,瘆人的响动之下,灰狼被开膛破腹。 干燥的灰毛皮子硬是被破出一条狰狞血痕。 黑绿的肠子内脏顿时流了满地。 陆向荣漆黑的眸里幽光闪动,“想吃老子,还嫩了点!” 他是死过一回的人,啥也不怕! 鲜红血液流淌到泥地里,已然变成黑褐色。 他顾不上满手的血,扯下弓弦,死死勒住灰狼的脖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眼前这条狼依旧折腾得厉害。 畜生的痛觉神经在极度血腥刺激下,是可以延长的。 可以说,眼前这条狼暴躁嗜血的状态下,根本感觉不到已经被破开的腹部。 弓弦是用最具韧性的老鹿筋制成。 “嗷呜——” 凄厉的狼嚎声愈发微弱。 陆向荣依旧没放缓手上的力道,即便弓弦将他手心勒得血肉模糊,也未曾松懈半分。 直到身下这头狼彻底咽气,断着脖子呈诡异弧度歪向一边,陆向荣才瘫坐到一旁。 “呼,呼。” 顾不得屁股底下的碎石和泥浆,他立刻背着狼尸朝回走。 胸腔早就喘得似风箱。 刚才没注意,跟狼的缠斗过程中,腿被狼爪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不过不妨事,回家拿药酒消消毒就是了。 “小叔,呜呜呜,以后我再也不贪玩儿了。” “也不知道小说怎么样了,那头狼好可怕……” 陆清怀里抱着两个弟弟,紧紧地缩在树杈上。 正当他们心中忐忑,惊惧交加时,一道高大身影背光而来。 “狼,有狼!” 陆虎结结巴巴地指着前头。 几人脸上血色褪尽,毕竟还都是孩子,吓得魂不守舍。 陆向荣大老远就看见他们吓得打摆子,忙招手道:“是我,小叔接你们回家了!” 陆清耳朵最尖,听见这熟悉的嗓音时,眼前突然一亮,“是小叔!小叔没事,还背了狼回来呢!” 几个豆丁大的孩子,嗖嗖顺着树干就爬了下来。 动作比树上的猴还麻利。 陆向荣浑身是血,生怕弄到他们身上,忙侧着身子躲过去。 “走,咱们抄小道回家再说。” 他当即带着几个娃回了家。 幸好这时候日头正毒,没什么人在街上。 否则看见他浑身是血,还背着一具狼尸,又要起风波。 结果他带着陆清几个孩子刚下山,却突然看见一道娇细的熟悉身影。 她在自家门口徘徊,来回踱步。 似乎有什么欲言又止的事? 陆向荣跨着流星大步上前,“林知青,你咋在这呢?” “啊!”林婉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陆向荣眉峰微挑,“怎么每次见我,你都跟受惊了的兔子似的?” 他自问应该长得没那么吓人。 林婉上下打量他一眼,这才忙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你哪里受伤没有?” 一时情急也顾不上那些,她拉着陆向荣上下打量。 陆向荣咧着嘴,“没事,这都是狼身上的血。” 林婉闻言,抿了抿唇,“那个,之前我生病躺在炕上起不来。” “我都听燕子说了,多谢你前两日对我的照顾。” “没什么可以回报你的,听说过两天村里要放电影,不如到时候咱一块去看?” 她轻咬着红润的唇瓣,手指忐忑地攥着衣角打圈。 声若蚊蝇,越到后面声音越小。 陆向荣嘴角翘得更高,一口就应了下来,“好,那后天不见不散!” 林婉这才扬起脸,“那到时候我在小广场等你。” 笑时,她唇侧带出两道小梨涡,显得格外清纯娇美。 两人就这么约好。 等陆向荣再回到家时,刚下工的陆向平和陆向安登时从屋里跑了出来。 两人惊愕的瞪大眼,“你这是干啥去了,浑身是血!” 陆向安一把就将他拽到旁边,仔细检查着。 看见腿骨上那道伤时,直接拧紧了眉头。 陆向荣不以为意,“砰”的一声把狼尸甩在地上,“巴子的,差点被这畜生搞了偷袭! 咧着大嘴露出尖锐獠牙的狼,被勒断了半根脖子,死相凄惨。 听见动静从屋里赶出来的陆国强和两个儿媳,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这……这是狼?!” “俺嘞个乖乖,老三你可真是这个啊!” 陈霞吞了吞口水,忙竖起个大拇指。 陆母匆匆跟着出来,“你这娃子,咋又上山打猎,还带着几个小的。”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一向好脾气的陆母也发了难。 她面色忧愁,抄起墙角扫帚疙瘩就抽! 陆向荣一惊,坏了! 这是踩到自家老娘的雷点上了! 第139章 合资办厂? 陆母把陆家这几个孩子看得比命还重。 事情没解释清,怕是他老娘觉得自己上山冒着风险打狼了! 而且关键还带着陆清这几个娃。 陆母二老最疼孙子孙女,现在看着一大三小狼狈样,又气又着急。 “娘,娘你听我说啊!” 陆向荣不敢跑得太快,生怕陆母身子刚有几分好转,就摔着磕着。 陆母呼哧喘气,双手拄在弯曲的膝盖上,“都怪我跟你爹平时太纵着你,让你胡闹惯了。” “打今天起,不许你上山!” 地上那头狼尸,少说有个七八十斤。 大张的獠牙血口里泛着膻腥味,尖锐的牙齿缝里还夹着肉丝。 灰黑色毛发被粘稠血液黏成一缕一缕。 陆母这回是动了真格的,“老二,把你弟弟给我关进屋里!” 一听这话,陆向荣哪能干? 当场就跳到了堂屋桌上,“娘,我本来是带着他们三个上山打鸟的,这头狼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我也没办法啊!” 陆母没好气地瞪着他,“咋就非得找上你们几个,打鸟还去深山?别打量着蒙老娘,给我滚进屋!” 这要是进去了,可不就跟二哥一样?出来撒尿都得报备! 陆向荣一跃翻过堂屋,撑着水缸越出去几米,拔腿就朝着门外跑。 任凭陆国强和陆母在后面怎么喊,他都不带回头的。 他卷着狼皮就直奔兄弟。 陆母无奈地摇头,“这兔崽子,越来越没个正经样!” 陆志鬼精灵的眼睛一转,连忙上前拉起了她的手,“奶,是小叔救了我们,还打了不少鸟呢。” 他忙提起在腰里挂着的一串麻雀。 就连旁边陆清手里都抓着一只肥喜鹊,清秀的小脸上闪过激动,“小叔带着我们抓了好多鸟呢!” “要不是虎子乱跑,小叔也不用跟狼缠斗那么久,腿上还受了伤哩!” 到底是女娃娃,心思细。 “啥?!” 陆母一听,当即头冒细汗,双眼一翻就要晕厥过去。 幸好陈霞在后面扶了她一把,“娘,你可得注意身子啊!” 陆母现在心里满是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追着荣娃子打了,快快快,老大老二,赶紧把他找回来!” 能猎到狼,哪有不受伤的。 放眼东星大队,十里八村也没这么个打猎的好手! 陆向安无奈,嘴角一抽,“待会到了饭点,他就自己回来了。” “现在谁家多双筷子都是难事,荣娃子懂事,不在桌上给人家数牙。” 说完就一把扛起狼尸进了厨房。 狼的内脏,大多是黑绿肠子,又腥又骚,这些东西吃不了。 但要拿着到山上陷阱里做诱饵,倒是极好。 像猪獾和野猪这些个吃腐肉的杂食性动物,最喜欢膻腥味! 陆向安抹了把脸上的汗,“大哥过来帮我一把,这狼怪大的嘞!” 兄弟两人握着剔骨刀,刀起骨断,直接把狼分割成了几块。 自家留些,剩下的看能不能拿到黑市上卖了。 陆向平欣慰地开口道:“自打荣娃子开窍,咱家日子好过不少。” “现在还连带着给国营饭店供货,城里路子都跟着打开了。” 陆向安嗯了声,没多说。 他捻着粗糙的指腹,转身到水盆里洗去了手上的血。 十分钟后,张山青家。 陆向荣一屁股坐到他家门口前,“累死我了。” 他头冒密汗,小腿骨上的伤隐隐作痛。 撩开汗衫一脚,裤腰里插着两根锯齿绿叶。 陆向荣面不改色,把草叶子放进嘴里嘎巴嚼烂。 黑乎乎的药泥“啪”就全都敷上了伤口。 “荣娃子,你咋来了?” 听见动静的张山青,忙从屋里出来,手里还端着碗稀饭。 清汤寡水,碗底沉着几粒糙米。 陆向荣尴尬地咳嗽了声,“别提了,被我老娘给撵出来了。” “等待会我再回去,在你这歇歇脚。” 张山青咧嘴一乐,跟着坐到旁边,“瞧你这架势又是刚从山上下来吧,猎到啥好东西了?” 说话功夫,他仰头干了碗里的米汤。 陆向荣随口道:“打了几只鸟,抓了条狼。” “嗷,狼啊,林子里确实多……噗!”张山青下意识地应和着,可结果话头一蹲,没来得及咽下的米汤直接从嘴里喷出来,“你你你,你说啥?” 他整个人都跟着瞪大了眼。 何止不可置信啊! 心中的惊骇快让他不敢相信这是啥年头了。 土生土长的庄稼汉,居然能跟狼打个有来有回,还成功猎下了? 陆向荣黑眸眯起,拿袖口蹭去脸上溅到的米汤,“阴差阳错,我侄子差点落入狼嘴,能不急么。” 张山青狠狠地咽着口水。 乖乖嘞……真神了! “对了,你听说了不,隔壁村那个暴发户说要搞啥合资办厂?” “在他们村儿收了不少土地,一亩地能给个十块哩!” 这年头,谁家要是有20亩良田,直接就能大赚几百! 闻言,陆向荣眉眼不由得一压,“你说咱们大队那首个万元户?” 东星大队涵盖好几个村。 其中,东星村和西河屯首当其冲,庄稼户最多,占地亩数也最广。 张山青忙跟着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除了他这中途发家的,放眼咱们整个大队,谁还有这实力?” 陆向荣眼中泛起一道沉思。 现在这年头的万元户,无异于是顶级富豪了。 相当于再往后几十年的百万富翁。 而且张山青口中的这人,虽说住在西河屯,归属东星大队管辖,可并没有给大队做出过什么贡献。 反而仗着兜里有俩臭钱,大肆收购土地,强占民房。 家里不仅有老婆,在村里好像还有个相好,城里还包了一个小的…… 陆向荣飞速调转起脑海中关于这人的记忆。 张山青见他若有所思,戏谑着杵了杵他胳膊,“我这正心动呢,毕竟这可不是小数了。” “要不咱哥俩干脆都卖几亩地,老婆本和娃的上学钱都有了。” “说不准,也能跟着起个二层小楼!” 闻言,陆向荣眸中掠过幽光,“不卖,我劝你也别卖。” “咱们庄稼人要是没了庄稼地,还咋活?把祖辈的产业这不都丢了吗。” 别看现在农村地亩不值钱,但等到将来政策放开到了,城里人想买都买不着。 但这话他不能跟张山青说。 话落,又是一阵沉默。 第140章 河套子,淘金沙 张山青下意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成,那俺不卖了,本来说想拿两亩地出去换点钱。” “毕竟这机会难得,听说西河屯一半的田埂都被收了。” 闻言,陆向荣敛去眸思。 这时候收的,不是想盖厂子就是做买卖。 西河屯守着东西两条交错的河道,而且土地吸水性强。 虽然抓地力不高,可最适合种植水稻等作物。 再加上刚才张山青说这暴发户想搞什么合资办厂,陆向荣猜测,他们应该是想搞药材或粮食厂。 只要种出来粮食,就能加工成食品。 而现在这年头合资…… 不得不说,那人极有远见。 陆向荣眯了眯眼,他也正有这打算。 只不过是想干皮料生意。 他守着物贸地博的几座山,要多少皮子都能打来。 而且他带着几个兄弟,来回在农场和东星大队的山头跳转,要不了几天就能攒下很多皮子! 正当陆向荣想的时候,小腿突然传来阵阵蛰痛。 垂眼看去,刚才敷上去的草药已经被鲜血染红。 张山青闻见刺鼻子的血腥味,顺着看过来,当场倒吸一口凉气,“乖乖嘞,这么大的伤口!” “必须得赶紧消毒,你等着,我家里还有桶底的烧刀子!” 说完,他扭身跑就进了屋,拿出来个塑料白桶。 不等拧开桶盖,就闻见一股高粱酒的味。 陆向荣剑眉一挑,“咋的,日子好过,连烧刀子都喝上了?” 张山青笑着挠头道:“冯家结婚,刘瘸子为了宴请宾客充面子,特意从城里拿了十斤酒吗,我专门要了点。” “成,谢了。” 酒桶被递到陆向荣手上,他二话不说就往腿上倒。 火辣辣的灼烧感直刺心,陆向荣脸上咬肌绷紧,硬是一声没吭。 他用草药处理得及时。 从山上带下来的其中一株,带着些许麻醉毒性,能中和狼爪带进肉里的细菌。 现在被纯正的酒一消毒,要不了几天就能好! 好在草药还剩了些,陆向荣当即又敷了一遍。 做完这套流程,他额头挂出豆大汗珠。 张山青在旁边看得龇牙咧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真男人啊!” 这种疼都能一声不吭,连个痛声都没发出来。 要是换作别人,早就鬼哭狼嚎了。 陆向荣看了眼远处自家被推倒一半的房,“估计再要好几天才能把房盖完。” “这些日子咱先在山脚下徘徊,靠陷阱狩猎。” 他瞥了眼腿伤,最起码养两三天。 张山青点了点头,“成,回头我跟陈壮说一声。” …… 时间流逝,转眼就过了两天。 陆向荣从屋头出来,伸了个懒腰,精壮的腰身露在阳光下。 “眼瞧着院里也有个雏形了。” 他眼中闪过一道笑意。 这几天,家里老小睡的都是空炕头。 脑袋上连个屋顶都没有,四面墙也都漏风。 幸好是夏天,不然还真顶不住。 盖房批条子就够费劲,要是再跟冯海生那老东西要一间空出来的房住,不知道要费多少劲。 至于南头那片地,也盖了五进三出的大院子。 基础地砖和水泥都已经搭好。 陆向荣看着就觉得心里有奔头,“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好日子!” 前世那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不会再有了。 “大哥,赶紧出来,咱上工去了!” 陆向荣朝着旁边招呼一嗓子,扭身就到井里打了两桶水。 现在天色蒙蒙亮,林子里的晨雾还没散去。 再过几刻钟,盖房的工人们也该来了。 当天上午。 陆向荣甩着膀子在地里上工,干得正起劲时,突然听见旁边几个婶子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村长带着家里几个儿子亲自上山捞鱼了,说要给大家伙开荤呢!” “要不说还得是村长,这思想觉悟就是高。” “渔获要是丰盛,没准咱们几个还能分个整条哩!” …… 几个婶子七嘴八舌,手上拔草,嘴里也没闲着。 不远处的陆向荣,听了个真切。 他眉头不由得一皱,上山捞鱼了? 冯家父子几个能有这么好心,专门为了给乡亲熬鱼汤,上山干体力活? 难怪冯家最近都没空顾得上他们。 冯昊阳他们也没来再找麻烦。 陆向荣这几天没出家门,对外头的事没咋听。 当即扛着锄头到了一边,“大哥,冯家上哪片山头捞鱼去了?” 陆向平灌了两口水,“哈哈,还能是哪,南边老潭呗。” 轰! 这位置报出的瞬间,陆向荣脸色骤然一变。 奶奶的,咋把这茬儿给忘了! 南边那老潭,紧挨着河套子。 要想捞鱼,必须提前几天下网,在周遭扔饵打窝。 可他前两天上山打鸟,那里根本没人。 别说网子,连个浮漂都看不见! 前世的记忆瞬间回笼,陆向荣脸色以肉眼可见变得急切。 这冯家哪是捞鱼去的?分明是淘金沙! “大哥,我肚子疼,去找个茅坑。” “这两垄地沟子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你帮我干一下!” 说完。 陆向荣扔了锄头,扭身就跑。 陆向安嘴角狠狠一抽,“这老三,哪里是蹲茅坑,分明是偷懒去了。” 陆向平笑得无奈,“老三年纪小,随他吧,反正剩的活也不多,咱哥俩分一分。” “就你宠着他。” 而另一边。 陆向荣早就三两步爬上了南边山头。 眼前清晰可见万壑山体。 东星大队这边的山头,猎物丰富,而且资源富集。 可真正的价值,远不在动物身上。 除了偶尔能被采到的人参,灵芝这些好药材,更关键是,这里还有金! 如果他记得没错,三天后,冯高义在城里直接高升部门主任! 当初他被关在地窖,后来还是误打误撞,偷听他们说话才得知。 就在这几天,冯昊阳上山时候发现了河套子里有金沙。 他们爷几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把河套子里的金沙全部占为己有! 以至于冯家的势力根深蒂固,在城里都逐渐蔓延开。 这回,陆向荣让他们淘个蛋! 还想淘金沙?门都没有! 他拔腿就靠近南潭,嶙峋水面蜿蜒曲折,远处汹涌河套更是浪花高溅。 突然,陆向荣只觉得自己眼眶温度直升,“握草!” 第141章 整蛊冯家 眼部周遭血管传来的疼痛,让他迫不得已捂住眼。 颀长高大的身姿,扶着树干缓缓俯下。 他甚至觉得自己半张脸已经贴到了湿冷的黑泥上。 “这是怎么回事。” 陆向荣双目紧闭,头遭袭来的陌生感让他莫名有些发慌。 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他再睁开眼时,却眼前一切都变得透明,交杂粗壮的褐色干枝尤若无物。 他一眼就看见了前头河套深处,埋着的晶亮金沙! 嶙峋金光顺着流动的水面浮现出来。 陆向荣心中岂止是一个震撼了的。 只见前头金光阵阵浮动,密密麻麻遍布在河底。 他知道这里有金沙,却不知道有如此之多! 前世这该死的冯家到底是昧下了多少啊! 而此时,前面正有几道挽高裤腿,站在水里的身影。 弯曲的脊背如弓,手里拿着淘金床,筛子还有几块大磁铁。 这本应该都是生产队农具库,严加保管的集体财产! 现在却被他们父子私自挪用,有个当村长的爹就是好啊。 陆向荣面色讽刺,不动声色地接近了些许。 之前冯家父子几个站在浅滩。 冯正安右胳膊使不上劲,是之前和陆向荣打架落下的病根,骨头没有完全接上。 他手里抓着竹条筛,想下挖出含金层的流沙,不断借着河流的冲刷分离出。 陆向荣把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眸光讥诮。 估计他们是头一天来,还没找到淘金的窍门。 晃动筛子不得法,无法完全将砂石和金沙分离。 那些黑色淤泥弄了满手满腿,冯正安不满地嘟囔道:“这地方能有啥金子,爹,你别是看错了吧。” 冯海生拉着老脸,阴沉视线扫过周遭密林,“都给老子小声些,被别人听去,这财富都得给整个村里做了建设!” “广场设施还有村里的水电,不都得要钱?这批金沙要是想进咱自己的兜,就给我悄没声地干!” 随后他粗犷的嗓门更是压沉了几分,“老大从城里传回话来了,这种黑色沙粒里头含金矿,让咱留心。” “要是真能找到,你大哥在城里也能更上一步。” “以后咱家全挪到城里,还不跟着水涨船高?” 后面跟着的兄弟俩一听,“还是爹想得长远。” “等大哥当了主任,先把陆家的地收了,看他们一家子还怎么蹦哒!” …… 他们贪婪狡诈的说话声,径直传到陆向荣耳朵里。 陆向荣漆黑眸底更是深邃,“呵,还真是看得起我们啊。” 只要被淘出金子,别管克数,那是正儿八经的真金实银! 冯家正是因为淘了几十克金沙,竟然在城里换了几千块钱! 要知道,现在这年头,几千块钱能顶得上厂里正式职工几十年的工资。 说是一夜暴富都不为过。 冯家父子在前头忙活,陆向荣也没闲着。 他从地头来得急,没带家伙,但山里处处都是好材料! 陆向荣左右寻思看了两眼,当即从旁边灌木底下抓过来个Y形树杈。 拿在手里掂了掂,长度和重量都刚好。 唇角恶劣的扯出丝弧度,当即从头顶树干扯下来截藤蔓。 抽去外头那一层褐绿色的皮,露出中间最韧性的芯儿。 在泥浆里泡了泡,不仅有韧劲,而且还够弹性! 陆向荣三下五除二就做了个简易版的弹弓。 别看材料粗制,威力可不小! 当初他在山里就是借着这种弹弓,才激怒野猪教训冯明顺。 这回,他的目标可不是冯家兄弟。 陆向荣漆黑眉眼中,冷光翻滚。 下一秒,一颗大小适中的石子径直被他射了出去! “诶哟!” 冯海生膝盖回弯处骤然一疼,整个人都猝不及防地向前趔趄。 这么一摔,他直接脸朝下地砸进了河沟。 “爹!” 冯正安两人急得脸红脖子粗,大吼一声,也顾不上手里淘金的筛子,扔了就连忙朝冯海生过去。 由于是在水里,脚下又是淤泥流沙,行动起来处处受阻。 冯海生接连在底下灌了好几口水,才被捞起来。 “爹,你没事吧,还能认出我是谁不?” “快快快,赶紧给咱爹顺顺气!” 冯正安兄弟俩赶忙将他拉到岸上。 冯海生呛得老脸黑红,肺管子直疼,“奶奶个腿的,哪个杂种暗算我!” 刚才事发太过突然,他也没看清打在腿上的是个什么玩意。 只知道又尖又硬,让他瞬间腿上卸了力。 冯昊阳拧着眉,“暗算?爹,你是说有人在这?” 两兄弟虎背熊腰,当即起身,抓起家伙就朝着四周看。 尤其是冯正安,眼里迸射出阵阵寒光。 他朝前走几步后,抄起根木棍朝着灌木丛横抽! 树叶窸窸窣窣的被扫落。 他这才满意的扭身往回走,“爹,哪有人啊,别是你老眼昏花的看岔了吧。” 孙海生糙黑老脸上闪过狐疑,“不可能啊。” “那咋好端端的,这东西就撞上我的腿了。” 冯昊阳重新走进水里,四下打量。 “这里头有小鱼小虾,估计是弹出水,正好撞上了。” 刚才那几口水,呛得冯海生到现在肺管子还疼。 他是下不去了,干脆就让两兄弟在下头反复淘沙。 殊不知,不远处的灌木丛后头,陆向荣笑得都快抽抽了。 他半靠在树前,捂着嘴,“老东西,活该!” 幸好他刚才打完就换了个位置。 否则被冯正安那几棍,抽得脑浆子都得滚出来。 陆向荣眼中闪过幽光,弹弓别到后裤腰,嗖嗖两下就爬上了树。 站的高,望得远! 而此时的陆向荣并不知,他盯着别处,自己也落入了旁人眼里。 西头山坡上。 林婉怀里跨着竹篮,手里还抱着一些蘑菇,“也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吃。” 就在这么抬眼的一个空档,她猛然瞳孔一缩! “陆、陆向荣?” 第142章 掏蜂窝,被抓包 林婉惊愕地揉了揉眼。 再三确定前面那在树干上蹲着的人,正是陆向荣。 “林婉,你看什么呢?咱们该下山了。” “待会日头下去,保不齐林子里有啥窜出来。” 同行的女知青见她盯着一个地方愣神,走过来说道。 林婉连忙收回视线,见同伴也要看向那边,她慌忙拉过去,“刚才眼花了,还以为这里有蛇呢,咱们赶紧下山吧。” “啥?有蛇!那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女人胆子小,一听见有蛇,那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两人并肩就朝着坡下走。 而林婉则是不放心的回身望了一眼。 前边。 陆向荣浑然不知自己的举动被她尽收眼底。 反将幽黑的目光瞄准了前头树干上的蚂蜂窝。 这蜂窝悬挂得结实,要是不拿重物,怕是打不下来。 他得想个万全法子。 不然蜂窝一掉地,里头的马蜂冲出来,先蛰他个浑身是包。 陆向荣眯起眼,瞧这前头这零散几只围着蜂窝转的马蜂,都是沿着同一个方向飞。 淡淡的蜜味在他鼻尖萦绕。 “这里头肯定有不少蜜啊……” 陆向荣摩挲着下巴。 随后在心中迅速估算距离,要是拿弹弓从树上打到河边,起码需要巨力弹射。 光他手头这把粗制滥造的弓,力道不够啊…… 前头那冯家父子干得愈发起劲,不过看样子还没捞到什么金沙。 陆向荣心中思绪飞转,当机立断,抽出刀子直接从树干上刮下些松脂。 呲拉! 火柴点燃松脂,弹弓拉紧,“嗖”的一声就把蜂窝射了出去! 他臂膀上的肌肉已经绷到最硬,射出去的力量是往常几倍不止。 飞出去的蜂巢,直接化作一道黑褐色流光。 在陆向荣殷切的目光下,那蜂巢稳准狠地砸在了冯海生脑袋顶。 冯海生正坐在岸边休息,双手拄向身后草地。 “老二,你再往前走走,我瞧着那边流沙厚实……嘶!” 不等他把话说完,眼前猛然一黑! “诶哟,我这脑袋上扣了个啥!” 这话才刚问出口,嗡嗡的翅膀颤动声就让他头皮发麻。 “握草,这是打哪来的蚂蜂窝啊!” 冯正安一惊,拔腿就从河里趟向岸边。 密密麻麻的马蜂全都涌出来,围着父子三人就是一顿蛰。 蜂巢被毁,马蜂攻击性被激发出来。 尾巴上的倒钩刺,蛰的冯海生脸上到处都是! “啊啊啊!” 父子三人谁也没能逃过,被马蜂追得当场逃出去了几里地。 背影十分之狼狈。 这马蜂一旦追上人,就是成群的笼罩。 除非躲到水里,要不就是马蜂尾刺全部用完,否则绝不可能罢休。 陆向荣心满意足,纵身一跃,径直跳下了树干。 他慢慢悠悠地朝着岸边走。 现在去,正好捡个现成。 “这父子几个也太废物了,连点金沙都淘不到。” “有了消息也白搭!” 陆向荣撇着嘴,满脸唏嘘。 他朝着水下望了一眼。 就在他刚到岸边时,瞬间瞧见流沙里涵盖的那一层层细密金点。 “嘶……这看着真让人高兴啊。” 乱世黄金,盛世珠宝。 黄金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那都是保值货! 而且据他后面的记忆,黄金只会越来越贵。 陆向荣二话不说,当即抄起筛子。 从底部抄起大片黑黄泥沙。 一开始他还找不到窍门,但随着接连几次,他逐渐掌握了力道均匀的摇度。 哗啦。 时不时在岸边响起的破水声,缓缓泛出金光。 陆向荣心中一喜,脱下身上的两根带汗衫,立马就将最后剩的这些金沙全兜住。 只不过时间有限,很快就天黑看不见了。 “今天收获也就是两克。” “要是记得没错,冯家在这片河滩足足淘了几十克!” 看来差得还远。 陆向荣眸中泛起深思,转头就往家走。 临走前,不忘把周遭脚印痕迹打扫个干净。 只留下冯家父子的凌乱逃窜。 回家后。 陆母和两个嫂子早就做好了热乎饭食。 放凉的酸汤泡饼子,还有野菜坨子蘸酱菜。 大嫂陈霞的娘家很会做酱菜,十里八村都有名。 她也把这手艺学了来。 陆向荣大口吃着,含糊不清道:“娘,桌上咋也没个肉菜?我跟大哥不是打了么。” 陆母夹了一筷子野菜,“你个好吃的娃,家里有点肉就全都吃了?将来要是有事,还能攒着疏通关系。” “回头熏成腊肉也好存放,不然到了秋冬咋过。” 陆向荣嘴角一抽,自家爹娘节俭是好事。 他要是想吃肉,估计也只能去山上打牙祭了。 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啊! 当天夜里。 所有人都睡下后,陆向荣摸黑起了炕头。 抓起衣裳就直接翻墙出了家门。 他腿脚利索,快步赶路,没半个小时就到了城里。 昏黄的路灯早就熄灭。 各处狭窄冗长的胡同交杂,陆向荣快步穿进黑窑厂。 黑市。 照旧跟前些日子一样,人声嘈杂。 此时,最里头的破竹板棚。 “强哥,咱们这也是没法子了,实在收不上来啊。” “原本有合作的几个猎户,都说最近山上不好上货,连张像样的整皮都打不到。”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坐在桌前直发愁。 而他对面,周强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烟。 淡淡的白雾缭绕间,他目光阴沉,“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他们是打不上来,你们不会找别人?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对面这大汉被训得不敢吭声。 他缩着脖子坐在对面,茶也不敢喝。 吱呀。 正在这时,一道微不可查的推门声响起。 陆向荣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哟呵,强哥这儿可真热闹。” 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丝笑。 周强眯了眯眼,“你小子倒是稀客。” 看到陆向荣的瞬间,他心中一个想法闪过。 懒散靠在沙发里的身形微直。 陆向荣脸上笑意不减,“这不是有事求强哥,特意给您送好东西来了。” 啪! 一张被油布裹着的东西,直接被甩到桌上。 泛出的还有阵阵腥味和硝石气。 周强心头一跳,“这是……” 第143章 惊现狐火 这东西被甩到桌上的瞬间,油布散开一角。 借着昏黄电灯的投射,隐约能看见那灰色长粗的针毛。 溜光水滑,里头还有一层厚实绒毛。 这张狼皮从头到尾,完整度极高。 除了破开的一枚枪眼儿,几乎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条土狼皮,不知道强哥收不收?” 陆向荣冷峻的眉眼上,掺着丝笑意。 周强当即伸手,把外面这层裹着的油布揭开。 露出下头彻头彻尾的整张狼皮,铺满了长桌。 “确实是好皮子,你猎到的?” 周强审视的目光略微发沉,他看过来时,上下打量着陆向荣。 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如此的好本事! 他视线着意落在陆向荣的右手。 那里,食指腹和掌心附着一层厚茧,显然是端过枪。 陆向荣笑了声,“山里汉子没啥本事,糊口罢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就连周强都不确定。 略显的逼仄的环境中,刚才被训斥的那大汉顿时站了起来。 长木板凳在他身后,刺啦一声划过水泥地。 这声响,刺耳朵的紧。 “你算个什么东西,强哥问你话还敢绕弯子?” 他看着身形比自己瘦弱一圈的陆向荣,眼中闪过轻蔑。 沙包大的拳头抡向陆向荣肩头。 陆向荣眯眼,不屑地嗤笑出声。 砰! 冷硬的拳骨相撞。 “啊——” 一道杀猪般惨叫,顿时在窑洞内响起。 当然不是陆向荣的。 只见刚才和他对刚的这大汉,把手揣回怀里,疼得如虾子般蜷缩在地上。 粗黑的脑门上冷汗连连。 周强拧眉,“废物!”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拖下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是!” 话落,后面立时走上来几人。 拖着这男人就到了后头。 周强荫翳的脸上闪过精光,手不动声色地捻过狼毛,“之前你托我的那差事,办好了。” 陆向荣一乐,“是么,那太感谢强哥了,啥时候能上工?” 运输队的差事,找周强准没错! 只见周强意味深长地发出个短促音节,“急什么。” “坐下来,咱兄弟俩好好唠唠。” 陆向荣嘴角上扬弧度大了几分,只是眼中不见几分笑意。 他也不扭捏,拉开椅子就座。 闲散自得的模样落在周强眼里,却是有恃无恐。 话音里半夹杂着试探,“我看你这架势,将来是想往城里发展?” 陆向荣指腹摩挲着杯口,“拖家带口,一时半会也来不了。” 湛黑眸里,不见半分情绪起伏。 啪。 周强拍了一捆钱。 成摞的大团结摁在桌面,他大拇指上戴着的扳指浮出翠光。 “你哥在运输队肯定一帆风顺,出半点岔子都算我周强办事不痛快。” “但我想跟你谈笔买卖,不知道兄弟意下如何?” 陆向荣目光黑沉,“强哥说来听听。” 桌上这些大团结,少说也有个百来块。 买他手里这张狼皮,绰绰有余。 更何况……他对周强的了解远不止于此。 过不了二十年,周强抓住经商的档口,乘风而起。 直接垄断了半个城里的买卖! 别说置楼置业,就连当今的百货大厦都有他股份。 后面他更是将手里产业洗白,丝毫不提之前干的黑市营生。 陆向荣心中闪过思量,修长分明的手指敲在桌面。 周强夹着烟,吐出一口白雾,“你在山里有打猎的好本事,我手头有几桩皮料生意,都是城里大人物点名要的。” “只要你能搞来,咱哥俩三七分!” 这话正中陆向荣下怀! 正好他也想搞皮料生意,奈何没有加工的门路。 要是能借周强的力,能省心不少。 别看周强阴险狡诈,可做起生意,绝对是一把好手。 陆向荣咧嘴一乐,“四六。” 周强目光复杂,“也行,你在山上出力多,你四就你四!” 谁知,陆向荣却摆了摆手,“强哥理解错了,我说的是我六,你四。” 砰! 他话音才刚落,周强一巴掌拍上桌面。 咣当巨响,震得搪瓷缸里茶水四溅。 “老子给你脸,你可掂量着!” 周强脸上阴云密布,嗓音狠辣。 陆向荣也不是吓大的,“既然是买卖,两方自然得持平。我出皮子你出线路,但猎杀好皮子的危险度,你心里门清!” 商人最是精明,可他也不差。 在冯家吃人窝里的那些年,他早就练出了察言观色的一身本事。 看周强心里那点小九九,跟玩一样。 周强脸色冷得可怕,“小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太狂,这样路才能走得长远。” 陆向荣无所谓耸肩道:“人都快吃不上饭了,谁还顾得上这。” “我要是猜得没错,强哥现在正愁找不上好皮料吧。” 这话一出,窑洞内鸦雀无声。 不得不说,陆向荣拿捏住了周强的死穴。 周强要想生意更上一层,就必须跟他合作! 半晌。 周强荫翳抬眼,“好,四六分。” “但你拿过来的皮子要是不让我满意,我分分钟都能让你哥从运输队滚回家种地。” 陆向荣眯了眯眼,“一言为定。” 随后离开窑洞,他到外圈黑市里买了筐白菜。 还有两个苹果。 水果价高,一个苹果要了他一块三毛钱。 比猪肉还贵! 眼瞧着就到了后半夜,陆向荣摸黑回了村口,然而他步子一顿。 “我去,差点把那蜂窝忘了!” 那里头可有好东西。 野蜂蜜的滋味最是纯正,兑着化成甜水,家里娃娃都爱喝。 陆向荣转头上山,直接在河套子边上捡回了那只蜂窝。 黑咕隆咚的山上不见半点光亮,月光根本晒不透茂密枝叶。 陆向荣走在山路上,如履平地。 簇簇…… 骤然间,他草鞋顿在黑泥洼里。 只见前头冠叶林中,突然亮起团团蓝色火焰! 细看之下,好似在空中漂浮,毫无定处。 要是换作旁人,只怕要吓死了。 “传闻中的狐火?呵,那说明有好东西出现啊。” 陆向荣脸上的笑意加深,拔腿就朝着前头走! 狐火,通体泛着蓝绿火焰。 只有潮湿的深林才能看见这现象。 这说明前头有腐木菌类,而且菌群密度很高。 什么菌子生长在腐木上? 那当然是灵芝,乌灵参啊! 这可被誉为土中黄金。 不过现在嘛,可要被他捡漏了! 第144章 奢侈么?不觉得 陆向荣踩过干枝腐叶,径直上前。 眼里没有半点对未知的敬畏,只有采菌子的激动! 脚尖勾起地面一根粗木棍,握在手里,抽象前头灌木丛。 簌簌落叶坠地,青草汁液香混着泥腥。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陆向荣视如白昼! 森白的月光透过林雾,正值深更,虫鸣隐在稀碎交杂的枝叶里。 甚至偶尔还能看见几只萤火虫飞过。 陆向荣幽黑的眸光微闪,他不由自主地俯的身子,抬手抚上粗糙树干。 只见前面一片烂叶中,正长着一顶褐色小圆帽! 帽子底下就是散落的细白菌丝。 菌盖上面还零星盖着黑土,要不细看,极难发觉。 “这会儿的空气湿度闻着都跟在水里一样,难怪能滋养出灵芝。” 陆向荣眸中光亮愈发幽暗。 没错,他眼前这一株,赫然是小型灵芝! 虽然只有半截掌心大小,就是实打实的稀罕药材! 陆向荣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掌心轻按上菌盖。 黄白色的孢子粉被他提前铺好的布料接住。 “这要是拿来泡水喝,妥妥的养生!” 灵芝粉泡水,只要抛晒晾干,去除里面的杂霉水汽,那就是再好不过的滋补。 “咳咳咳!这小玩意飘得还挺多。” 陆向荣猝不及防吸了两口孢子粉。 黄白的细尘飘在空气里,被他一并吸进气管。 接连咳嗽几声,才缓过劲来。 “咔嚓”一道脆响,陆向荣从旁边砍断颗细嫩竹节。 制成个简易的镊子,夹住菌柄。 只听“啵”一声! 这一小颗灵芝就被从土里带了出来。 陆向荣连忙将其在手中翻看,幸好里头菌丝没断裂。 无论是卖还是拿着自家泡水喝,药性都足够。 这么一翻动,他才看见,这小菌盖上有几个虫子眼。 被虫蛀了? 看来只能留在自家喝。 “今天算是走运了,保不齐还有其他的。” 陆向荣嘿嘿一乐,当即用宽长苇叶编了个篓子。 前面闪烁的狐火位置不定,泛着蓝绿火光。 周遭,参天古树和低矮灌木被衬得张牙舞爪。 陆向荣眯了眯眼,这边有不少雷击木。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泥沼,犀利视线扫过一圈。 “哟呵,猴头菇?” “这地方居然还能看到松茸……发了!” 陆向荣二话不说,拿着篓子就开挖。 浓郁的芳香萦绕在鼻头,他猛地深嗅一口,鲜! 这么一忙活,天边就泛起了鱼肚白。 陆向荣沉浸在挖菌子中,无法自拔。 然而这抬头一看天色,才知道不早了,连忙收工回家。 他没有全挖完,毕竟也要给这些菌子留个喘气的根儿。 嘴里哼起轻快的小调,陆向荣走起路来,鞋底子都发飘! 吱呀。 木门被从外头推开。 陆向荣背着篓子,尽量放轻一切动静,轻轻合上门。 “回来了?” 蓦地,一道阴恻恻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陆向荣冷不丁打了个激灵,“二、二哥。” 扭头正好对上了陆向安那双满是狐疑的眼,“说吧,一宿没回来,干啥去了。” 陆向荣当即立正,故作严肃地绷着脸,“我起个大早捡菌子去了!” 陆向安发出声嗤笑,“你打量着唬谁呢?” 他压根儿不信。 陆向荣一把亮出后腰挎着的篓子,“瞧见没?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懒汉是赚不着钱的。” 高扬起的眉峰挂着丝戏谑。 果不其然,就在他话音刚落,陆向安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你小子皮肉又发紧了是吧?” 陆向荣嘿嘿乐着,反正不往正路上说。 他篓子里还有些蕨菜,一并放到厨房水盆里泡上。 “咳咳!” 堂屋传来几声咳嗽。 沉重的咳嗽音里卷着病气。 陆国强每每夜里都睡不好,到了晨起,更是连咳带吐痰。 持续了好些年,吃了土郎中抓的草药也不见好。 陆向荣目光黑沉,“爹这老毛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陆向安也不由得叹了声,“让爹去医院,他却心疼钱。” 哥俩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陆向荣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篓子,脸上再度扬起笑意,“去啥医院?医院也没咱这东西好使!” 叩叩。 他说完就上前扣响木门。 陆国强沙哑的嗓子开口:“进来。” 兄弟俩推门进去的时候,陆母正半坐在炕头,肩上披着衣衫。 她手里端着碗清水,给陆国强不断的顺气。 陆母诧异,“你们哥俩今天倒起得早。” 陆向安瞥了瞥嘴,“我这是被尿憋醒的,不过老三干啥去我可不知道。” 这话一出,陆向荣瞬间绷紧了皮。 陆母视线射过来,“荣娃子,你!” “爹,你看我给你找到啥好药材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陆向荣抢先一步,抄起碗就倒了点灵芝粉。 浓郁的苦药气混着淡淡清香。 陆国强黢黑老脸一愣,“这是……” 身为山里人,哪能不知道这是啥。 陆向荣挑眉道:“灵芝,今儿个运气好,我在山里挖回来的。” 陆国强满脸不赞成,横吹胡子又瞪眼,“这好东西咋能给我喝?要是拿出去卖,少说能给你攒个老婆本。” 陆向荣嘴角一抽,“快喝吧您,省得天天吵了俺娘休息。” 陆国强无奈,看着水里漂着的孢子粉。 耷拉的眼角泛起新奇,随后忙一口喝完。 吧咂两下,“苦的嘞,但是比土方子好喝多了。” 随后陆向荣上前,将兜里东西塞给二哥,“哥,你抓紧收拾东西,六点就到乡道上找个叫马伍的人。” “你跟他熟悉一下运输队的差事,跟着跑两天就差不多能熟悉了。” “啥?!” 屋里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才过了几天功夫,运输队的差事就成了? 陆向安双手从袖口里拔出来,看着手里这张介绍信。 上头盖的,可是县城运输队的公章! 白纸黑字写着,允许陆向安加入队里,参与物资护送。 陆向荣好笑地拍了拍他肩膀,“行了二哥,咱都是兄弟,废话少说,赶紧收拾吧。” 运输队这差事,可不轻松。 陆向安满是深意地看过来,“荣娃子,哥谢你。” “一家人说啥两家话,赶紧去吧。” 陆向安点头,忙出了屋里。 陆国强朝碗里又兑了些水,将碗边的孢子粉也跟着喝了。 “你给你二哥安排这差事,费了不少功夫吧。” 沟壑纵横的脸上,法令纹向下更垂了几分。 炕桌上燃着的煤油灯早就熄灭,屋里泛着淡淡煤油味。 陆向荣勾唇,“爹娘,以后这个家有我们兄弟撑着,你们等着享福就成了!” 说话功夫,天色已经大亮。 生产小队长在村口大敲铜锣,招呼着人们上工。 趁着俩嫂子没醒,陆向荣扭身就进了厨房。 嘴里再没个荤腥,他可真受不了了! 第145章 冯家变故 每天上山需要消耗极大的体力,再加上这么一天下来,他正经饭都没吃上一顿。 必须补充点油水。 烧锅起油,野鸡用开水烫掉羽毛。 手起刀落,切块! “滋啦”一声,洗去血水的鸡肉块顺着热油滑进锅里。 瞬间就变了色。 翻铲两下,陆向荣扭身从缸里掏出一把子酸菜。 这都是大嫂腌的。 酸香扑鼻,爽口又鲜灵! “娘,不是说好了早上我做饭吗,您……嘶!” 陈霞慌忙趿拉着黑布鞋,风风火火地迈进厨房。 却一眼看见了咧着两排白牙朝她笑的陆向荣。 “老三,你咋做上饭了?” 陈霞惊愕不已。 陆向荣无奈地耸肩,“娘做饭没油水,我嘴里淡。” 反正他打小就要求吃得好。 家里正困难的时候,也得想尽办法给他弄肉。 陈霞没说什么,“我给你打个下手,贴点饼子吧。” 苞米面混着野菜碎,在陈霞手里,不过几秒就成型。 贴在锅边,瞬间冒出苞米香味。 而另起的炉灶锅里,还闷着红薯饭。 盖房的时候,陆向荣特地让厨房起两个灶台。 将来炖炒都方便。 家里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这点肉算啥? 他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干。 “开饭咯!” 酸菜炖肉端上桌的瞬间,可把陆母心疼坏了。 “哎呦,你个死娃子,这汤里还飘着油腥哩!” “你是放了多少猪油啊?” “咱家半个月的口粮都被你这一顿吃没了!” 陆母握着筷子,心疼得下不了嘴。 陆向荣抄起个鸡腿就夹进她碗里,“娘,钱又不是省出来的。” “我多上山两趟,咱家啥都有了。” “再者说,二哥现在都进运输队了,咱家将来还能筹粮票肉票?” 他嬉皮笑脸地说完,一口肉就咽进肚。 斯哈,香掉舌头了! 陆向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就你知道吃。” 二嫂却笑得乐不思蜀,“多亏了荣娃子,你哥才能有这好差事。” 一顿早饭下来。 家里陆志几个娃娃吃得满嘴流油,埋头干饭,根本顾不上说话。 陆向平戳着碗里的饭,却不知滋味。 有些幽怨的视线时不时落在陆向荣身上。 陆向荣察觉到了,但是没说话。 大哥和二哥不一样。 二哥有的是力气,做人有股子莽劲儿! 运输队的差事,再合适不过。 可他大哥,遇事思虑周全,不慌不忙。 这样的脑子,要是去干体力活,太可惜。 “荣娃子,咱俩该上工去了。” “以后这地里刨食的,可就剩咱俩了。” 饭后,陆向平肩上扛着锄头铁锹。 陆向荣嘴角上扬,“成。” 五分钟后,兄弟俩到了田埂地头。 今天他们的农活是把这几亩地掘完,还有旁边几亩早稻的收割。 挑水施肥这些,更是不用说。 两人干活的功夫,陆向平压不住心中疑问,“老三,哥有话问你,你跟我掏心窝子说实话。” 陆向荣一愣,旋即笑道:“咋了。” 陆向平嘴唇蠕动,瓮声瓮气道:“哥对你也不差吧,咋就给你二哥寻个差事,不想着大哥?” 陆向荣眼中笑意更深。 吃饭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大哥这是心里不平衡呢。 他慢慢悠悠地把锄头杵进地里,溅起的黑泥埋在脚尖,“大哥,你不适合那个。” “你的头脑,做生意赚钱绰绰有余!” 他如果记得没错,前世陆向平在矿场里就曾经组成过小队。 专门在矿场里头拉活,卖零散的碎晶矿。 虽然挣得不多,可这足以说明陆向平是块做生意的料子。 他前脚话音刚落,后脚陆向平就皱起了眉头,连连摆手道:“做生意?俺不中。” “而且这是要被视作投机倒把的……” 陆向荣无奈道:“大哥,现在政策早就支持个体户经济了,只要合法,咱就不怕。” “不过一时半会儿,咱也搞不到执照,还是得从黑市做起。” “我瞧着大嫂做酱菜的手艺就不赖,回头咱收点山货和庄稼菜,拿出去试试手?” 被他这么一说,陆向平还真心动。 还不等俩人细商量,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就出现在地头。 “马大夫,你快别在这看热闹了,赶紧跟我走一趟啊!” 冯玉燕急得细眉紧蹙。 风一吹,她身上流的汗都是香的。 陆向荣嗅觉敏锐,被这味道熏得直呛鼻子。 “诶哟,你这女娃娃,等会啊!” 老马头坐在树桩子上,卷起的草叶烟还没抽两口,就被连拉带拽地去了冯家。 冯玉燕急得火烧眉毛,“再晚点,我爹他们都要被马蜂蛰死了!” “我给你加钱,出诊费多出五毛,赶紧跟我走。” 冯玉燕顾不上那么多,抓着老马头就快走几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惹得地头不少人窃窃私语。 “可不是嘛,今天冯家那俩小子也没来上工。” “最近这个把月,冯家的事可是一桩接着一桩啊。” “快别说了,人家大儿子在城里当官,想要啥没有?咱们这土包子拿啥跟人家比。” …… 几个婶子议论纷纷。 陆向荣眯眼,闷头不作声地继续干活。 十分钟后。 他钻进草垛子里,接着撒尿的空档叫来了村里几个割猪草的娃。 手腕一翻掌,心里就多了一把麦芽糖。 “狗蛋儿,你们要是能把这事编成儿歌,我就请你们吃糖。” 前几个孩子馋得直咽口水,“能能能,就是包在俺们小虎队身上!” 领头的狗蛋拍着胸脯保证道。 陆向荣漆黑的瞳孔里染上笑意,直接把麦芽糖给他们分了。 冯海生,看你还有什么老脸出来。 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别想瞒了! 第146章 淘金,再去没了? 随后陆向荣慢慢悠悠的出了草垛子。 等他再回到地头时,陆向平满脸古怪地看过来,“你干啥去了,咋一群娃娃也跟着你走。” 陆向荣伸出根手指晃了晃,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可不知道,人家孩子愿意去哪去哪。” “大哥,地头的活我给你干了,你回去跟大嫂做酱菜吧。” 左右现在他家也不缺这点工分。 陆向平常年下地干活,膀子被晒成麦色,看了眼几拢沟地,“成,那我先回去。” 剩的活计不多。 陆向荣有力气,干得快,要不了多久就能干完。 半小时后。 几个娃娃从冯家大门左看右看。 只见里面几个种猪头,横七竖八地躺在炕上。 那模样惨不忍睹,鼻青又脸肿。 冯玉燕焦急地走来走去,“这可是门面,马老头你出去别瞎说,这事给我咽死在嗓子里!” 老马头满头冷汗,“是是是,村长这被马蜂蛰了,要是不及时清理出毒刺,只怕脑袋上要留瘀血后遗症啊。” 他也就是个赤脚大夫。 在村里靠给人看病,赚些体己钱。 哪里敢出去多嚼舌根? 冯玉燕急得在门口干站着,涂脂抹粉的脸上浑然是埋怨,“都说了别去淘金沙,非得去,现在一老两少全倒了,急死人啊……” 而这些却被村口扒着门缝的几个娃娃看了个真。 “小虎队”龇着米粒牙,蹦蹦跳跳地拿着树叶风车,扭头就跑向晒谷场。 “村长迎马蜂,肿成大猪头,老二老三大篓子,不羞羞,不羞羞!” “淘金沙,没淘到,不知羞,惨嘻嘻!” …… 村里娃娃编的儿歌朗朗上口,没多大功夫就传遍了整个村。 “村长带着俩儿子不是给大队抓鱼去了吗,咋跟蚂蜂窝干上了?” “狗蛋儿!你们几个可看清楚了?别胡咧咧啊!” “俺没瞎说,我听燕子姐说她爹是去山上淘金的!” 轰! 这话砸入人群,乡亲们议论纷纷。 陆向荣在田埂边上,露着两排白牙无声笑。 “陆向荣,你来一下。” 正当他乐呵的时候,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路旁响起。 麦色脸庞上的笑意,顿时敛去。 扭头就对上了那双清亮的杏圆眼。 陆向荣舌尖抵上牙根,啧,莫名有点心虚怎么回事? 抬手就把铁锹铲进庄稼地,拍了拍裤腿上的黄泥,“找我啥事。” 林婉看着他,咬了咬唇,随后小声说道:“村里那几个孩子说的话,你听着没有?” 陆向荣吊儿郎当地靠在树荫里,“全村人都知道了,我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林婉再度问道:“冯家父子真的上山淘金沙了?” 陆向荣双手摊开,“这我哪知道,当个乐子听呗。” 话落,两人之间一片寂静。 林婉始终看着他。 两人直视间,莫名的气氛弥漫。 林婉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昨天看见你在山头了,你在树上打了蚂蜂窝。” 至于后面的事,她没说。 陆向荣眯了眯眼,“怎么,你要去举报我?” 林婉杏圆眸瞪得微圆,“你怎么这么说?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你……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放心吧,我会给你保守秘密,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 说完,她转头就一路小跑地离开了田埂地头。 高甩起的麻花辫抽在陆向荣脸上。 他抿唇,黑眸映着林婉跑开的身影。 刚才他那么问也是事出有因。 重来一世,他不想把把柄留在任何人手里。 即便是他喜欢的女人也不行,毕竟两人还没确立关系。 陆向荣敛去眸中深思,径直转身去了农具仓库。 手里这两把十字镐,是跟农具库借来的,干完了农活任务得去还。 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库房,会计王叔正坐在木桌后头。 耳朵上别着个铅笔头,短的也就拇指大小。 听见动静,王叔抬起浑浊的眼,笑了声,“荣娃子啊,今天怎么就你来,老大老二呢?” 陆向荣把镐头放到墙根竖好,“我二哥去运输队了,大哥照顾家里,活计也不多,我就干了。” “八沟地,两亩荒田开垦,还有我大嫂割猪草的活,已经全干完了。” 王叔惊愕得瞪大眼,“我嘞个乖,你小子可真能干啊,一个人顶仨人哩!” 随后乐呵呵的到工分簿上登记,陆家兄弟是满工分,记12。 陈霞割猪草的活轻,只有6工分。 陆向荣打了个哈欠,“成,王叔你先记着,我回去了。” “中。” 王叔头也不抬,继续记着。 毕竟除了工分记录,还要整理农具的借还时间,数量。 突然,他唰唰写着的鼻尖一顿,“等等……刚才这荣娃子说啥来着?” “陆家老二进县城运输队了?!” 老王头震惊得合不拢嘴。 这陆家大房咋就悄没声地干大事了。 乖乖嘞……那可是运输队! 吃公家的粮,拿着铁饭碗的工资。 每个月还有粮票,肥皂票,布票的补贴哩! 王叔忙翻看工分簿,今天果然没有老二陆向安的工分入账。 东星村,还真是要出能人哩! …… 另一边。 陆向荣还了农具后可没回家,而是钻小道直接去了山上。 看着天色,起码还有两个时辰才会天黑。 他专门在地里加快了干活速度,就是为了腾时间! 一回生,二回熟。 陆向荣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毫不费力就找到了有金沙的河套子。 周遭常年被河水浸泡,已经形成沼地。 他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干! 晃筛子摇浮沙,找准巧劲儿,很快就能看见底下沉的那一层金。 陆向荣面色一喜,收了! 第147章 假票子?看穿 前头还有跃出溪面的大青鳞,就算现在来个龙虾,他也顾不上了! 这片滩地资源好,有不少鱼成堆。 到了深更半夜,打着手电还能抓到不少黄鳝。 这要是卖到国营饭店,那可是好价! 陆向荣撇了一眼前头芦苇荡,继续闷头淘沙。 这一干就直接到了晚上。 直到林子里彻底黑下来,再也看不见半点光亮,陆向荣这才收手。 今天少说,他淘了十几克。 “等冯海生和他俩儿子好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陆向荣冷笑一声,抓紧了怀里的棉布兜子,扭头就下了山。 照老样子,清理干净周遭痕迹。 半个脚印也没留下。 十来分钟后,陆向荣看见自家门口,有人端着盏煤油灯正左右张望。 “娘,你咋在这呢?夜风凉,小心扑了身子。” 陆向荣快步上前,连忙说道。 陆母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个不听话的娃,皮又痒痒了,又上山干啥去了!” 陆向荣嘿嘿笑道:“还是娘火眼金睛,啥都瞒不过您。” “我上山摸了两条鱼,给小清儿他们炖汤,补补身子。” 说完就嬉皮笑脸地提起了手里两条肥鲫鱼。 陆母惊讶道:“这个头可真不小,眼珠子胖得都凸出来哩。” 随后,母子并肩进了家门。 厨房里飘出的阵阵香味,让陆向荣肚里五脏庙直叫唤。 “嫂子,还得是你这手艺啊!” 他在井边打水,洗了把脸,由衷地夸赞道。 陈霞笑得满面红晕,“你小子,嘴跟抹了蜜似的。” 锅边贴着的苞米面饼子,焦香酥脆。 还有豇豆顿野鸡肉,满满一大锅,香得嘞! 尤其要说的,就是这一碟色泽鲜亮的酱菜。 陆向平洗了手,挑出两小缸,“等入夜,村里人都睡熟了,咱就去黑市碰碰运气!” 陆向荣嘴里叼着半块鸡翅,“成,听大哥的。” 陆向平嘴角一抽。 很快就到了后半夜。 家里房子已经有了个雏形,起码睡觉炕头先垒好。 其他的房梁大垛都能慢慢来。 陆向荣先是吃完饭补了一觉,现在一溜烟地爬起炕。 出门正好看见挑着担子的陆向平。 兄弟俩对视一眼,走! 半小时后。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黑市。 外头巷子狭窄又逼仄,墙根到处长着黑绿苔藓。 潮湿霉味钻进鼻腔,隐约还能听见几道被刻意压低的吆喝声。 “还真是卖啥的都有。” 陆向平是头一回来,看着周围,新奇却又不敢盯着老看。 “小兄弟,买录像带不?我这可是港城货。” 突然,一瘦干猴打暗处窜出来,拽着斜挎布包,偷摸露出一角。 陆向荣看了眼。 这录像带是后组装的,而且里头零件不全,放了也卡带。 说白了,这玩意儿是盗版! 而且现在是物质和精神的双困难时期,买个录像带有屁用?不管温饱。 陆向荣伸手把他推开,带着大哥往里走。 宽大的砖缝里插着几根火把,跃动的火光映出燃起黑烟,刺眼又呛鼻子。 “我看前面那位置不错,咱哥俩就在那摆吧。” 陆向平很快盯上了一处地方。 左右两边没人占,且那里人流量不少。 陆向荣笑了声,“成。” 酱菜缸子放在扁担里,掀开一角。 陆向荣从角落的垃圾堆找了块硬纸板,还算干净。 酱菜味道传不出去,别人哪能知道这是啥? 陆向荣当即慢慢悠悠地扇起了风。 动作看似随意,实则顺着风向把酱菜的咸香味传出去好几米。 过了半个钟头。 正当陆向平有点心急,脸色越绷越紧时,一胖大婶挎着篮子走了过来。 带着的头巾和布口罩挡着面容。 但戴不戴,陆向荣看着都一样。 额头饱满方正,下巴还长了个福窝。 说话带笑,笑纹不浅。 陆向荣唇角一勾,这婶子长得倒是和蔼喜气。 “诶哟,这酱菜味道好啊。” “自从离了老家,好久没吃到过这味道正的了。” “小兄弟,你们这酱菜咋卖?” 她弯腰闻着一口味,满脸怀念。 只是隔着口罩和头巾,陆向平并看不出。 他头一遭做生意,手指紧张地捻在一起,过了半晌才闷声说道:“六毛一斤。” 就是出门前,哥俩定好的价。 “啥?!” “六毛一斤?这都快赶上去年猪肉价了!” 这大娘一时没控制住,嗓门不由得拔高,引来周围人频频侧目。 陆向平平日里话少,现在被这么一问,有点说不出话。 陆向荣当即笑着接过话口,“婶子,你是我们今儿第一个顾客,我给您打个实惠价,买两斤送半斤!” “而且你瞧瞧,虽说是酱菜,可我们也是用好酱油好菜腌的,绝对没虫子眼。” 说罢,陆向荣一把掀开酱缸上的棉布。 只见里头菜色鲜亮,喷香扑鼻。 “种类倒是还不少。” 婶子探着身子瞧了一眼。 豇豆,雪里蕻,白菜萝卜…… 她眼神虽老,却不失精光。 这一看就知道是个利索人做的,讲究! 陆向荣把她脸色尽收眼底,“婶子,您瞧瞧外头市面上这些酱菜,哪个不是为了凑数和斤两,把根和烂叶一起进去腌的?” “我家这是独一份,只要有根有烂叶,我双倍退你钱!” 婶子被逗得爽朗大笑,脸上笑纹更深,“你这娃娃倒是会说话,听得我这心里舒坦。” “行,给我来两斤!” 陆向荣咧嘴笑着接过钱票,“好嘞!” 陆向平则是忙在她递来的铝皮饭盒里,装满了酱菜。 装不下,他又拿了两个竹碗。 家里陆母和两个嫂子都是手巧的,为了方便卖,还专门用竹条和草绳编了竹碗。 洗刷干净,泛着淡淡的绿竹香。 婶子看着极为满意,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成,要是好吃,下回我还来找你买。” 等她走后,陆向荣一把将钱塞进了大哥口袋。 陆向平怔住,“荣娃子,你这是干啥?刚才那单是你卖出去的,这钱我不能要。” 陆向荣摆了摆手,无所谓道:“大哥,我还能天天跟你来?山上猎物皮子我还打不清呢。” “这是你跟嫂子的钱,我也没出啥力,顶多带你认个门。” “收着吧。” 随后陆向荣扫了一圈,目光突然在前头人群拥挤处一顿。 好像有点儿意思? 他当即起身,拍了拍裤腿,“哥你在这儿摆摊,我过去耍耍。” 陆向平无奈道:“有钱没有?” 陆向荣嬉皮笑脸地拍了拍兜,他不仅有,还有的是! 两分钟后,他挤进人群。 中间赫然是一群推牌九的,三五大汉聚成堆。 输得下去,赢得抄底。 运气好的,能赚个盆满钵满! 陆向荣黑眸一眯,幽光微不可查闪过。 唇角弧度愈发讽刺,呵,原来路子在这儿。 第148章 摊上事了 一块摊开的灰布上坐着几人。 最中间那男人留着一头的长头发,掖到耳后打着卷,腿上蹬着一条喇叭裤。 这是现在严打的“流氓”装扮! 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他手指上更有些精细功夫,陆向荣唇角一勾,当即跻身上前,“推牌九啊,你这牌也不咋地,居然还能连胜三圈?唬人的吧。” 男人嘴里叼着根大前门,“哪来的乡下混球,滚滚滚,走远些,别让老子沾了穷酸晦气!” 啪! 说完就又是两张牌甩出去。 “给钱!” 男人得意的嘴脸上是掩不住的狂喜。 而对面这几个大汉可就倒霉了,耷拉着脸,从兜里不情不愿掏出几张毛票。 “就这点儿?还不够老子买根烟的!”男人一脸嫌弃,伸手弹上票子。 “张德子,你都快把俺们几个家底儿赢光了,能不能分回来点儿,不然俺家婆娘……” “愿赌服输,少跟老子来这套!” 男人名叫张德润。 是西城有名的混混,不务正业,整天嘴里念叨着什么“下海热”。 身上这些个皮夹克喇叭裤,都是他从外头拿的货。 靠着坑蒙拐骗,花言巧语,倒也能卖出去几件。 前头人声嘈杂,说什么的都有。 陆向荣视线却落在了那几人手里捏着的粮票上。 被特意做旧的水印模糊不清,细看之下,基本没有油墨泛出的光泽。 反倒充斥着一股子劣质油脂味。 陆向荣眸色微暗,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我跟你耍两把!” 低哑的话音一落,众人齐刷刷地朝这儿看来。 见是个年轻,体型壮实的汉子,又纷纷失望地扭过头去。 显然,谁也不认为陆向荣会赢。 张德润接连在黑市出手,已经有好几天了,从无败笔。 而这么多人愿意跟他玩的原因,无外是赌注丰厚。 光是粮票就有20斤! 更不用说难得的肥皂票,油票…… 就算不想要凭票兑换成钱,也可以。 放手一搏,就能让家里都吃上口饱饭,谁不心动? 可惜,从无一人能赢得过张德润。 眼瞧着人家兜里越来越鼓囊,却谁也不敢说二话。 这张德润表哥,是县城联防队的副队长! 张德润脚上踩的那双劳保鞋,听说就是他表哥给的。 谁敢跟他叫板? 张德润上下打量着陆向荣,细长单眼皮一眯,“你算个球跟老子玩,就这十块钱?” 他眼底闪过精光。 只看陆向荣的装束,就知道是乡下泥腿子。 汗衫麻裤黑布鞋,居然能一下掏出张大团结? 那身上肯定还有! 陆向荣唇角扯起丝弧度,故作头脑一热,“啪”的又拍出几张零钱。 “十五,小爷跟你开一把!” 十五块钱,在这年头,快能抵上正式工半个月的工资了。 钱票被拍在沾着油星污渍的木桌上。 张德润嘴角咧开,牙缝里喷出烟油子味,“来,老子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输了可别喊娘!” 他低头洗牌的空档,陆向荣眸中闪过一道幽光。 随后故作看不见他手上的小动作,直接坐到对面。 推牌九,通过掷骰子决定庄家。 但眼前这形势,张德润直接坐庄。 点数比大小,全胜的能得双倍赌注! 这也是为何如此吸引人。 十斤粮票做注,只要赢了,就是二十斤! 陆向荣不动声色,快速瞄了一眼身后东南角。 陆向平身前正有几个买酱菜的,顾不上他。 但待会儿卖完,只怕是要来寻他了。 要是看见他推牌九,还不把腿打断? 陆向荣当即勾唇一笑,“速战速决,小爷没空跟你闹着玩。” 唰唰! 四张牌落在他眼前。 抬眼对上张德润那双得意阴险的眼,“大家伙都看着呢,可别说老子欺负你。” 陆向荣目光微微下移,嘴角冷意更甚,“呵,我双倍开你。” 轰! 这话落在人群里,激得众人目瞪口呆。 一瞬寂静后,刚才的议论声翻了两倍不止。 “小兄弟,你玩不过他的,他是推牌九的老手了,还是见好就收吧,你家里挣点钱不容易啊。” “咱乡下户,哪个不是从牙缝里挤着卖粮食的钱,你对得起爹娘吗?” …… 周围的劝阻和谩骂声一片。 唯独没有支持陆向荣的。 陆向荣面色不改,兜里再出十五,总共下注三十。 对普通人家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饶是大手大脚惯了的张德润,看见这钱,也瞪直了眼! 想不到这小子油水够肥啊! 将来要是缺钱花,或许还能跟他要点。 张德润藏在牌后的手指捻了捻。 动作极为隐蔽。 在旁观看的人这么多,竟无一人发觉。 陆向荣戏谑道:“亮牌吧。” 作为被开牌的人,张德润必须先亮出牌面,否则拿不到双倍赌注。 只见他轻蔑地笑出声,手腕一翻,四张牌啪的一声落在桌面!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往前探。 嘶! 结果这牌数却让众人吃了一惊。 刚才那几个大汉,更是惊得头上直冒汗,“这、这是天牌?” “张德润还真是如有神助啊!” 周围议论声阵阵,不绝于耳。 张德润更是眼疾手快,抬屁股就去抓桌上的钱。 钱票到手,还来不及笑,却突然被人扼住手腕。 剧烈的骨痛让他不得不松开钱票。 张德润狰狞地抬眼,“你小子要玩赖?!” 陆向荣似笑非笑,“还没看我的牌,凭什么断定你赢?” 听了这话,张德润笑得更是嚣张,“ 咧开的黑嘴里,满是被烟渍浸黄的牙根。 说话时,唾沫星子横飞,还泛着一股恶臭。 陆向荣拧眉,反手掌托下巴,给他把头打向一边。 “诶哟我去!”张德润猛地向旁边摔去,手里牌面散落一地,“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在这地界还敢对老子动手你踏……” 他扭过头来就骂,可却猛地看见陆向荣手里那几张牌。 呼吸一滞,张德润甚至忘了怎么喘气。 尖长的老鼠脸迅速涨红,他扯着嗓子喊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出老千!” 陆向荣嗤笑道:“以为啥都跟你一样?手上染了墨似的黑!” 嗡。 张德润脑瓜子嗡嗡响,“你、你说啥……” 第149章 狂什么? 他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 陆向荣一把扼住他手腕。 咔嚓—— 一道细小的骨裂声响起。 “啊啊啊疼!” “赶紧放手,知道老子是谁吗你!” 张德润发出尖锐爆鸣声,向外凸的眼珠子爬满红血丝。 陆向荣黑眸骤然眯起,“老子管你是谁。” “先不说你出老千藏牌,就说你手里假粮票是哪来的,说!” 陆向荣盯上眼前这人,正是他故意输出去的那些粮票,全是假的! 一张真的都没有。 而且数量不小,现在也没有验钞机那一说。 就算有,这屁大点的县城也找不出一台。 什么紫外线笔,更没有! 这些东西一旦大规模流入市场,本就紊乱的经济更会被搞垮。 而将来他们在黑市能讨到的微薄生计,更会少得可怜。 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坐视不理! 铁钳般的大掌让张德润挣脱不得,他骂骂咧咧地抬头,黑瘦脸上尽是阴狠,“你凭啥说老子粮票是假的,你不当回事,有的是人当宝!” “哪儿来的泥腿子?敢找老子茬!” “信不信我让联防队把你抓起来蹲局子……哎哟!”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阵凄厉的惨叫就堵住了他所有话口。 疼得张德润脑门直冒汗。 他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向下垂去的手,断了! “我饶不了你!” 陆向荣见他死不改口,当即薅小鸡崽似的把他拎起来。 张德润瞬间双脚离地,脖领被勒得死紧,空气尽数被剥夺。 “你……” 求生本能下,他握住了陆向荣的手。 而比他更急的,是刚才跟他对赌的那几个大汉。 他们脸上急不可耐,慌忙挤上前问道:“小兄弟,口说无凭啊,这话可不兴瞎说!” 陆向荣眯了眯眼,“你们若是仔细比对,就能发现这尺寸是被人刻意裁剪,根本不是印钞厂出来的!” “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这上面油墨还泛着晕影,这里头光线暗,等到一出去,你们再发现也晚了。” 这断了老百姓的活计,张德润和他那表哥,谁也逃不了干系! 这话一出,那几个大汉慌忙到火把底下照亮。 “嘿,还真是!” “差点着了这王八犊子的道!” “还钱,把老子刚才的钱全还回来!” 不用陆向荣开口,张德润就被这些人摁着一通打。 张德润被打得龇牙咧嘴,片刻,脸上就青了一片。 群情激愤,他连个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一张满是字迹的纸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 “不好!” 张德润面色一慌,挣扎着就要去捡,连脱臼的手都顾不上。 陆向荣黑眸闪过沉色,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能让张德润这种小混混都为之色变,怕是事关他身后的造假团伙, 要想拿出他后面的大鱼,这张纸怕就是关键! 陆向荣唇角一勾,冷不丁开口喊道:“他身上还有钱,鞋底子里头呢!” 那几个原本已经抢到钱的大汉,顿时又红了眼,疯狂扑上去。 劳保鞋被瞬间脱下,鞋垫子都被拆开两层。 而陆向荣则是飞快捡起纸,闪身到了暗处。 这处是个角落,没多少人注意。 重新压了压帽檐,陆向荣展开纸张,一目十行地看去。 蓦地,他瞳孔一缩。 排在首列的,居然有冯高义! 这一批造假的粮票,是用常见手法了。 不仅油墨颜色断层,而且伪造的水印水平也不高。 但这可不代表没有其他的…… 陆向荣飞快扫过这上面的名单,满满当当十一个人。 其中一个,他略有耳闻。 徐三,俗称县城的地下倒爷。 徐三跟周强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这徐三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而且手腕通天。 不仅倒卖计划内的物资,而且还走私! 前世,他偶尔听冯海生说过几句。 既然出现在同一张名单上,冯高义是否跟他有勾结? 这人阴险,城府极深。 跟冯高义倒是一路货色。 陆向荣心中思绪快速闪过。 “老三!” 不等他细细思量,他猛地听见陆向平的喊声。 扭头正好对上了陆向平松了一口气的脸。 陆向荣眼疾手快地揣好纸条,抓上钱就走,“大哥,卖完了?” 陆向平抹了把汗,“今儿人多,好几个婶子来买。” “缸里还剩下一点,我瞧着人不多了,咱先回吧。” 陆向荣心里有事,也没多待,两人在天亮之前直接回了村。 等哥俩踏进家门时,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 现在时辰还早,陆国强却披着衣裳早已经起炕。 “回来了,咋样,顺利不?” 他手里端着冒热气的搪瓷缸子,里头泡着灵芝孢子粉。 这两天,夜里咳嗽声都见少了。 人也看着比之前更有精神头。 陆向平脸上笑模样咋也盖不住,“还剩二两,两缸都卖空了。” “总共卖了十二哩!”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子钱票,有零有整。 陆国强不由得瞪大了眼,脸上褶子都抻平几根,“啥?!” “你们哥俩才出去半宿就赚了十二?” 陆母和陈霞也被这动静引着出了屋,恰巧听见这话,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陈霞错愕得合不拢嘴,“这可比埋头在地里干活赚多了!怪不得人家冒着风险,也要到城里干生意。” 陆国强突然眉头一拧,“老大媳妇,可不兴说这话。” 陈霞抿了抿嘴,“知道了,公爹,我就是太高兴。” 桌上放着的那些钱票,都够给娃交一整年的学费了! 这才只是一晚上,要是长此以往…… 陆向荣轻佻地打了个口哨,“这只是个开始,以后咱家慢慢往城里挪,迟早能置房置地!” 陆母笑骂着瞪了他一眼,“你这娃,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香油。” “才刚有点存票,就想着到城里买房哩。” 陆向荣笑而不语,反正迟早的事! 突然,正当一家子琢磨钱咋分的时候,门口响起阵阵敲门声。 十分急促,门板上的灰扑簌簌落。 陆母吓了一跳,“乖乖嘞,这是哪个冤家,天还没亮就来砸门。” “大哥,你不仁,也别怪我们二房不义!” “居然给陆向安买了个运输队的差事,娘到现在还病得爬不起来炕呢!陆向安他大字不识两个,凭啥领这差事?” “他当哥哥的,合该让给我儿子!” 第150章 毒蛇盘梁 粗犷的公鸭嗓,嚎得村口都能听见。 陆向荣一耳朵就能听出这是他那窝在炕上,双腿快成残废的二叔。 不领个残疾证算可惜。 一家子脸色都沉了下来。 砰! 陆国强重重地把水杯蹲在炕桌上,“这老二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陆向荣打趣地笑道:“爹,你要是再顾着这二叔,可别怪我们带着娘去住南边新房。” 语气似笑非笑,半玩笑里掺着认真。 以前他家被二房扒着吸血,多半是因为老爹愚孝。 而他们兄弟几个虽说身强力壮,却也没个主事的。 这才被二房欺压致死。 连带着他当初入赘进了冯家,大哥二哥惨死在矿场,李春红甚至带着老婆子来分他家的田! 最后连几间老房也没留住。 “你个小混球,咋跟老子说话!”陆国强抄起烟杆子就要抽。 陆母生怕他动真格,连忙拦了一手,“你打娃子做啥,有火咋不跟你老娘和弟弟发。” 她一把抓过陆国强手里的烟杆,“啪”地摔在炕头,“老三说的没错,今天你要是不给个交代,老娘带着儿子媳妇搬出去住!” 陆国强吹胡子瞪眼,偏偏不敢说个重话。 陆向荣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一向稳重,不喜形于色的陆向平,也跟着翘起嘴角。 陆国强老脸一红,“咳,你这婆娘干啥哩,我没说不成啊。” 陆母哼了声,“我还不知道你?耳根子软,就数你能听得进话去!” “这些年里外里,咱家搭了多少,你今天要是再敢偏帮着二房,老娘就不跟你过了!” 陆向荣满脸赞同地竖了个大拇指,“娘威武!” 虽说陆母脾性温和,可真到大事决断上,毫不含糊。 陆国强咬了咬牙,“这些年我也算看明白了,娘心里只偏着老二。” “咱们家付出的也算够了,老大老三,把你二叔给我赶走!” 他说完就抄起烟杆子,在炕砖上磕了磕。 别说这新起的炕,睡的就是踏实! 陆向荣哥俩对视一眼,齐声笑道:“好嘞!” 陆向平直接去开门。 而陆向荣却是在院儿里四处寻摸。 陈霞纳闷地问道:“荣娃子,你找啥呢?” 陆向荣咧着两排白牙,“粪舀子。” 陈霞:…… 要说这歪主意,还是老三多! 几瓢粪水下去,这二房将来路过门口都得发怵。 陆国强嘴角一抽,“你这娃子,脑袋里天天都琢磨啥呢?好歹是你二叔……” 他刚要再说两句,却被陆母一眼瞪了回来。 “的的的,我不说了。” “儿子们都大了,就交给他们做主吧。” 此时,门口。 陆国栋嘴里咒骂的话,愈发难听。 “你们一家子狼心狗肺,偷着自己享福哩!” “陆向荣被村长委派到山上防洪,你家老二进了运输队,将来你家老大是不是还要到城里做生意啊!” “今天不论咋说,必须给娘交齐医药费,你们……” 砰! 震响的门板子让陆国栋咽了咽口水。 陆向平冷着脸,“我家不欢迎你,滚。” 陆国栋当场气得嘴歪脸斜,“你,你个不识抬举的,咋跟你亲二叔说话的?” “我打你个小畜生!” 他握起拳头就朝着陆向荣脸砸。 就在这时,院里忽然传来一道喊声,“大哥,闪开!” 陆向平立马寒毛倒竖,下意识地闪向门板后头。 反倒是一脸懵的陆国栋躲避不及。 哗啦! 满瓢的浆糊粪水直接泼在他脸上,一滴都没浪费。 陆国栋甚至没反应过来,只当是一瓢凉水。 可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得他嗅觉都有了瞬间丧失。 “啊啊啊陆向荣,你个遭瘟的王八羔子!” “敢拿粪水泼你二叔,掀了祖宗棺材板,不得好死啊你!” 陆国栋暴跳如雷,他满身浑黄粪水。 现在这年头都是旱厕,谁家茅坑满了,全靠自己掏。 这一瓢,那可是有些年月了。 陆向荣勾唇,随手把葫芦瓢扔进粪桶,“二叔要是嫌不够,我家有的是,都请你吃。” “毕竟都饿成这鬼样了,人话都不会说。” 陆国栋阴沉着脸,“你们家投机倒把,以为能瞒多久?今天要是不给我个封口费,还有补偿费,我就给你们捅到县城里!” 陆向荣黑眸霎时眯起,“那你就去告啊。” “正好看看二婶冒名领粮,能给她判个几天!” 陆国栋浑身一震,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看过来,“你……” 娘说的果然没错,这陆向荣中邪了! 对上那双黝黑的眼,陆国栋打心眼里发寒。 他什么也没说,连连后退,掉头就跑。 打着补丁的黑布鞋都跑丢了半只,却没顾上捡。 陆向平有些迟疑,“不会把这老东西吓傻了吧?” 陆向荣撇嘴,“傻了才好呢,省得搅事!” 当天,大家伙都照常上工。 冯家依旧没动静。 老马头的嘴严,也问不出啥。 陆向荣抽空就到山里淘金,现在他淘金手法,那可是熟能生巧! 短短两天,他就攒了十来克! 但他不能常来山上,否则太点眼。 拖着两个干柴打掩护,陆向荣哼着小调就往山下走。 迎面却见个急匆匆朝这边跑来的身影。 “荣哥,你快回家瞧瞧吧,老陆叔被蛇咬了!” 陆向荣心里咯噔一声,“什么!” 他当即扔了两摞柴,撒腿就朝家跑。 他家这是新建的房子。 草垛子和干窝这些早就被铲了。 这时候的乡村多少还有些封建色彩,要想起新房,必得先祭祖烧香。 当初盖房时候,各处都检查过了,怎么可能有蛇? 还偏偏进了他家主屋! 砰! 陆向荣火速赶到家里,一把推开屋门。 陆国强的脸已然变得青紫,四肢伴着时时抽搐。 “爹!” 陆向荣龇目欲裂。 陈霞忙把他拉开,“荣娃子,这时候可去不得,你看清楚爹旁边那是啥!” 第151章 鬼见愁,危! 他顺着大嫂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只足有成年男子小腿粗的黑纹蟒蛇,盘在炕头,竖起的森冷蛇瞳正盯着他。 好似只要他再上前一步,这畜生就会立刻扑上来,用毒牙了结他! 陆向荣紧缩的眸更加冰冷,“这种大小的蛇,就连山里都很难遇,怎么会出现在家里。” 陆向平站在旁边,拳头捏得咯吱响,“这肯定不是自己爬进来的。” 陆母和两个嫂子早就慌了神,眼泪漱漱,六神无主。 “你爹一把年纪,咋受得了这老蛇毒?” “要是再晚些送医院,只怕是连老命都要丢了,老大,老三,快想想法子啊!” 陆母急得一开口,嗓门都在颤。 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陆向荣冷声道:“你们都退出这间屋,大哥扔给我竹竿!” 陆向平一惊,“荣娃子!” “来不及多说了,爹危在旦夕!” 陆向荣身前的那条蛇,黑纹软磷透着冷光。 而关键是那高昂气的三角蛇头,尖锐交杂泛起腥湿气。 无一不说明,这是条毒蛇。 万一耽误了医治,他爹可就真到鬼门关报道了! 陆母放心不下,“这可咋成,这蛇不长眼,歹毒得很哩!” “你爹已经被咬了,难不成你还要往上扑?老三要是有点啥事,你让娘咋活?我这就让去外头叫人来!” 陆母忙推着陈霞往外走,“老大媳妇儿,你赶紧去,多叫几个壮实小伙子!” “诶!” 陈霞不敢耽搁,撒丫子就往外跑。 此时的屋里却是焦灼万分,形势严峻到刻不容缓。 陆国强的脸色已经接近黑紫,嘴唇无意识的颤动,整个人都冷得发抖。 陆向荣死盯眼前这条盘踞稳当的蛇,“畜生,还真把我家土炕当成你老窝了!” 看他老爹这情况,只怕这蛇毒牙里的毒素注入不少。 “娘,你快去叫老马头过来。” “再让陈壮准备好牛车,等我收拾完这条蛇,立马带着我爹去医院!” 陆向荣当机立断,形势也不容得他再多想。 屋里房梁上挂着的竹篮里,正好有两颗被晒干的艾草! 艾草水分完全被控出,一捏就碎成齑粉! 他哗啦一把直接扬出去,屋里弥漫的黄色苦艾粉,瞬间迷了眼。 而蛇的嗅觉敏锐,此刻更是被刺激的蜷缩身子,“嗖”地弹下炕。 陆向荣松了口气,起码现在他老爹没危险。 要是被再来上一口,那才是真嗝屁! 下一秒,陆向平在院里抓起晒衣上的竹竿,“老三,接杆子!” “好!” 陆向荣抬手抓住杆子,直面黑蛇。 这条蛇伸展开来,足有一米多。 蛇身粗壮,毒牙尖锐。 嘶嘶吐出的蛇信子猩红分叉,粘稠毒液在尖锐齿尖勾丝。 竹竿对准蛇,想要将它挑出窗外的瞬间,这条蛇骤然暴起! 弓起蛇身,朝着陆向荣就是一记弹射猛扑! 陆向荣扼腕折掌,一掌拍出竿子末端,薄厚适中的竹板嗡嗡颤响。 这时候家人已经全部都退至院外,他没有后顾之忧。 陆向荣眸中闪过瘆人冷芒,抬腿斜蹬上炕沿,手里竹竿横劈而下,势如倒海! 唰! 蟒蛇直接被抽了个正中,蛇脊骨咔嚓一声脆响! 然而蛇这东西本来就觉神经不发达。 即便被打飞到角落,也依旧吐着蛇信子丝丝示威。 趁它病,要它命! 陆向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刀直刺,一把捅进了蛇下三寸! “嘶嘶!” 蛇信子吐得飞快,粗壮蛇身径直将陆向荣腰身锁死。 一瞬间,一人一蛇拧成一团,竟然难分彼此。 陆向荣咬紧牙关,脸色胀得黑红。 蟒蛇的巨力绞杀缠绕下,老虎鳄鱼都不一定能受得住。 他内脏受到极致挤压,胸腔空气刹那间被迫排出。 陆向荣手指死命抠着蛇皮。 结果不仅没让他脱身,反而让这蛇越绞越紧。 泥马,这畜生防御力不低! 陆向荣直接一个头大。 随着蟒蛇不断绞动身躯,那柄插进蛇颈下的刀子也跟着越陷越深。 陆向荣眼中狠光浮动,拼了! 耗尽浑身力气腾出一只手,当即抽出刀子,直砍而下! 噗嗤—— 蛇尾被砍断,腥臭温热的血喷射在他脸上。 溅得血红一片,刺眼得很。 缠在他身上的蛇躯力道也瞬间有了松懈。 陆向荣抓住机会,提着一口气,果断抽刀再度刺进。 动作反复,直到身下这条蛇彻底死透! 舌头软绵无力地垂下去,几颗毒牙露在空气中,看着直泛寒光。 陆向荣爬起来,拿着钳子就把毒牙拔下来! “畜生,我老子你也敢咬!” 陆向荣口中呼哧喘着粗气。 正当他奔向炕头,将老爹半揽在怀里查看情况时,院外忽然传来几声呼喊。 “荣娃子,里面情况咋样了啊?大夫来了!” “陈壮赶着牛车在门口等着呢,实在不成,他要进去帮你了!” 陆母和大嫂的声音响起。 陆向荣回道:“我马上带着爹出去,你们就别进来了,保不齐还有其他的蛇!” 随后他背上陆国强,那条蛇也捡起来缠在腰里,跨着流星大步出去。 这黑纹粗蟒可把老马头吓了一跳,山羊胡子都惊翘起几根,“乖乖嘞,咱村里咋有这么大的蛇?” 陆向荣来不及多说,“马叔,你手里有解蛇毒的药不?从这到县城,还要几十分钟路程。” 老马头这才想起来意,忙从怀里掏出一小个黑瓶,“这是保心丸,我医术有限,不能解毒,但却能先护住你爹的心脉,免得蛇毒入侵太快。” “万一入了脑袋和心脏,就是去了医院也无力回天啊!” 陆向荣抓过药瓶,一缰绳就抽在了牛屁股上,“娘,你们在家等着,想着给老马头结账!” “大哥,咱们走!” “走!” 陆向平赶步上前,一跃就跳上了牛板车。 陆母在后头追了两步,“你们身上钱带没带够啊!” 陆向荣摆了摆手,“放心吧娘,等着我们回来!” 陆母心急如焚,这心思哪能定得住。 两个嫂子上前,急忙搀住她,“娘,老二在运输队还没回来,现在您就是咱家的主心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第152章 极限透视 否则一切都得乱套。 陆母连连深呼吸,苍老脸上强装镇定,“老大媳妇,去柜子里拿钱,给大夫结账。” …… 此时,冯家屋内。 冯海生老脸上的肿包已经消了一半,可却不难看出狰狞之色。 “耽误了这好几天功夫,也不知山上金沙有没有被冲走。” “老大打了电报来问,我都没敢回。” 他砰的一声,将搪瓷缸子重重摔在桌上。 冯海燕坐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您都伤成啥样了,还想着那点金子。” “而且现在村里都传开了,说咱家发现金子却想自己昧下。” “估计等您和二哥三哥好了,少不得要给乡亲们个说法。” 冯海生气的倒抽冷气,“谁知道那该死的蚂蜂窝怎么就落在我脑袋上?这被人暗害的手法,和老四当初可不一样么!” 冯正安脸上缠着层层纱布,隐约还能看到脓液里掺着血丝渗出。 “肯定是陆向荣,老子饶不了他!” 一旁听着的冯玉燕垂下眼,她手里波着橘子,喝的是新茶。 冯海生阴沉看过来,“玉燕,你这都嫁人了,还老回娘家算咋回事儿?” “容易让女婿多想,赶紧回去吧,我跟你哥没事儿了。” 冯玉燕浑身一颤,腾地一下站起来,“不,我不回!” 她疯狂摇头,颤抖的手拿不稳东西。 橘子掉到地上滚了两圈,沾的满是灰粒子。 冯昊阳看出不对劲,眉头一拧,“咋,妹夫对你不好?” 冯玉燕双手抓着头发,不敢说。 冯海生看着她,眼里闪过不忍,可很快却被贪婪和阴狠代替。 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声。 “回去吧,你跟小刘已经成家了,以后享不尽的福气等着你。” “为了咱家跟你哥,你也得好好拢住刘瘸子的心!” 冯玉燕不可置信的抬头。 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亲爹嘴里说出来的。 相较于冯家的算计,县城医院此刻却是红灯亮起。 陆向荣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紧绷的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陆向平走上前,“别太担心了,爹福大命大,一定没事。” 唰! 手术室的红灯灭了。 一个戴口罩的护士和几个主治医师走出来,看着两兄弟皆是无奈的摇头。 陆向荣心里咯噔一声,快步冲上去,抓住其中一个大夫问道:“大夫,怎么样?我爹有没有事?” 大夫手上还沾着血,“请家属情绪稳定一下,病人的情况暂时得到控制,可这条蛇俗名鬼见愁,现在需要解毒药材啊。” “否则你爹三天之内,必死无疑!” 现在的医疗条件有限,医院储备里也没有鬼见愁的血清和解毒针剂。 话说到这份上,陆向荣黑眸眯起,“需要什么药材,我去找。” 大夫紧锁着眉头,“这药材很不好找,而且特别珍贵,要是凑凑钱,兴许还能在省城买到。” 话口说得很是犹豫,显然看出了他们的家庭条件。 兄弟二人皆穿粗布麻衣,哪买得起这种贵重药材。 大夫的话也是为了他们好。 陆向平表情坚定,“大夫,你尽管说,其他的交给我们兄弟!” 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需要先用人参给你爹吊气,真正解毒的药材是在悬崖峭壁里长着的岚星草。” “再配上半边莲,你爹才有生机啊!” 人参,家里倒是有。 “岚星草,半边莲……”陆向荣把这两种草药名字放在嘴里,来回咀嚼。 这两种药材,他略有耳闻,是之前在老马头那小册子上见到的。 全都长在悬崖峭壁,不是石缝就是崖顶。 此行,危险程度五颗星。 陆向平把手里所有钱都交给他,“我去,你在这里看着爹!” 说完转身就要走,反被陆向荣一把摁住,“大哥,你不熟悉山里情况,还是我去吧。” “大嫂和娃还在家里等着你,我还没成家,没事儿!” 随后不给他再多话的机会,陆向荣把钱一并给他,大步流星就出了医院。 医药费和住院费都需要交。 人参,让大嫂给送来医院就成。 陆向荣赶着牛车,一路回了村里,累得老黄牛直喘气。 此刻,陈壮坐在村口的石头上,鞋底子拍在树干磕土,“荣娃子,这儿,这儿呢!” 陆向荣跳下牛车,两人拳头相撞,“都是兄弟,今天多亏你把牛车赶来,以后有事说话!” 陈壮笑骂道:“跟俺你还客气啥,老陆叔咋样?” 陆向荣眉峰沉下,“不乐观,对了,这两天你给我盯着冯家。” “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告诉我。” 陈壮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点头,一拳捶上陆向荣胸口,“放心吧,兄弟挺你,你放心的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向荣转身回家,带上家伙直奔山头。 他简单跟陆母说了爹的身体情况,但说多了也是徒增伤感。 当务之急,是三天内找到这两株草药! 不知道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崎岖难行的山路,湿滑黑泥遍布。 斜插出土壤的干枝尖锐,稍有不慎就能刮下一层皮肉。 陆向荣踏着草鞋,一双黑眸隐隐发热。 这林子里除了他,只要会喘气的全是野兽,根本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透视! “岚星草,顶端长着银白色小花,四朵成簇。” “半边莲是细叶科,顶着粉色花冠,乍一看,应该和百合差不多……” 陆向荣口中呢喃有辞。 盛暑天气的林子,水汽蒸腾。 他还没走两步,裤腿和汗褂子就已经湿了一片。 前头丛林茂密,各种植物竞相争夺生存资源。 其下衍生的毒虫蛇蚁更是不胜其数。 还是老样子,陆向荣挖起几坨黑泥抹在身上,瞬间降温。 他肩上背着枪,背后是竹篓和雄黄粉。 他刚杀了蛇,身上难免有蛇腺体的气味儿残留。 人类感官有限,闻不到。 但不代表林子里其他毒蛇也闻不出。 陆向荣提高警惕,以及快速度走向西边崖壁。 他这一路小心避开大型野兽出没的地带。 只要看见狼爪印和野猪蹄子,他就立刻绕道走。 爹的命,全系在他身上了! 穿过山岭和杉木林,陆向荣眼前突然一片开阔,“这是……” 第153章 崖壁抢命 就在他正前方,赫然是雾气蒸腾的断崖峡谷,清晰山峦线展现! 他没有时间在这处浪费,如果这处崖壁没有,他还得去东头。 一来一回就要耗费一天了。 眼前这断崖两处,各处岩缝都生长着茂密丛绿。 就算有药,那也看不出。 在整个山头找一株草药,那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陆向荣咬紧牙关,透视眼已经被他用到极致。 脑仁嗡嗡刺痛,可他顾不上那些。 放下背篓,他探着身子往崖边走了两步。 零星碎石滚落,却久久听不到传响。 可见这处断崖深有万丈! 陆向荣扫视的目光忽顿,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在这层浅白雾气之下,居然已经生了毒瘴! 攀在崖壁上的到处都是毒虫,漆黑一片,密密麻麻地蠕动着。 每只虫子长相怪异,像是千足虫变异了…… 这里实在太过危险,而且毒瘴之中,只怕也不会有药材。 正打算寻别处时,他脚下冷不丁一滑,黑绿苔藓滋出水珠,直接射进了他双眼! “我泥……”陆向荣瞬间刺痛不已,疼得闷哼出声。 这水珠射进眼里,他只觉得眼眶犹如冰火两重奏。 整个眼珠一前一后,被浸泡在极端的冷热之中。 陆向荣用力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痛感。 他强撑着睁开眼时,眼前已然不再是正常人能看到的色调,反而是红黄交加! “我那个乖。” 陆向荣惊叹一声。 他现在甚至都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人。 这视野色调是正常人能拥有的? 已经完全颠覆他这二十来年的认知。 他目光所过之处,就连倒伏在崖柏松上的蚂蚁,他都能看清有几只! 草叶上凝结的露珠,瘴气扩散的气流涌动…… 甚至蜘蛛编网,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跟以前还不一样。” 陆向荣抿了抿唇。 然而当他垂眸,视线落到脚底时,那长着的一片孔雀苔藓赫然已经被踩扁。 这在老马头的小册子里,可以说是被算成珍草。 眼前这一片孔雀苔不是正常黑绿,而是已经衍生出金黄斑。 在正常的光照下,泛出的鎏光色泽完全不亚于小金鱼。 挖了! 带回去曝干,给他老娘做炖菜吃! 陆向荣觉得是刚才那药力激发了透视眼,使其得到进一步开发。 随着他意念微动,便又转换为人的视野,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能自由转换就好。” 他再次扫视一遍,却只见前方阴湿处,几抹不合时宜的银白色亮出。 陆向荣激动,是岚星草! 随后他没放过每个角落,可放眼整片崖壁,也只有这一株。 那就意味着,他只有一次机会。 陆向荣眸色微沉。 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抬手在腰间拴上一根麻绳,另一端系在树上。 那岚星草长在毒瘴边缘。 可现在正赶上崖底气流上升,瘴气很快就会扩散到草边,到时候想摘也来不及了! 这株草药,也会被彻底吞噬,从而染上毒性。 来不及多思,陆向荣垂直下落! 掌心握住麻绳,粗糙厚茧使摩擦力增大。 双脚蹬在湿冷岩壁上,草鞋已经被水珠浸透。 才刚下了三米深,陆向荣就被扑面打来的冷风冻了个哆嗦。 这崖下面,比他想的温差要大。 侧伸出来的松针扎得他皮肉生疼。 而那株岚星草,生长在崖下十几米的位置。 他现在的下行速度根本不够。 陆向荣牙一咬,心一横,放手一搏! 他双手松开麻绳,整个人以极快速度下坠! 簌簌风声在他耳边呼啸。 突然,陆向荣拽紧绳子,瞬间在手腕上缠了两三圈。 而草鞋更是紧紧攀住了旁边伸出来的一根松枝。 现在已经是崖下十三米! 豆大的汗珠砸进眼里,遮得眼睛生痛,但陆向荣已经无暇顾及。 他紧盯着那四朵白素小花。 现在水平距离他,还有起码两臂距离。 这怎么侧移过去? 陆向荣抿唇,瞬间有了决断! 将身形稳在半空,他浑身都靠着这根麻绳吊住。 下一秒,抽刀插进岩缝。 滋—— 刀刃和坚硬的石壁擦出火星。 正好能够到旁边垂下来的两条藤蔓,就是不知道结不结实。 陆向荣脸上肌肉绷紧,沉肩拽动几下,还行! “咔嚓嚓。” 突然,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咬声从他头顶响起。 本来以为是什么虫子啃树枝,陆向荣没在意。 直到身上麻绳传来响动,他整个身形都踉跄着朝侧方剧烈晃动! 陆向荣迅速控住绳体,抱住崖柏树干,这才没撞上旁边崖壁! 抬头看去,陆向荣瞳孔一缩。 三角耳上染着一撮黑毛,黑亮的鼻头不断耸动。 “紫貂?” “这地方有紫貂?” 只见两只体型细小的紫貂,正在上头咬绳子! 别看体型玲珑,可那牙齿却极为锋锐。 尤其这一身溜光水滑的针毛,一旦做成皮草,那身价直接破百。 要是寻常时候碰见紫貂,他必定喜出望外。 可关键,这是生死局啊! 陆向荣后槽牙咬得死紧,“该死的,偏偏赶在这关头。” 而且绝对不能攻击 否则擅长攀岩的紫貂一旦朝他发起群攻,等他的就是个摔落崖底,尸骨无存! 陆向荣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是前有紫貂,后有毒瘴在不断逼近。 陆向荣眉头紧锁。 眼瞧着那两只紫貂又要咬绳子,陆向荣被逼急眼了,“吃吃吃,什么都吃!” 他手里没东西,抄起怀里一把子干粮饼就掷出去。 准头不赖,刚好砸在那紫貂脑袋上。 谁料,这小玩意抱起来就吃。 陆向荣眯了眯眼,随后借力径直荡向刚才位置。 只差两寸! 他尽可能地伸长臂膀,指尖已经摸到了岚星草的叶片。 “还差一点!” 陆向荣眼底红血丝弥漫,脖颈青筋充血。 手指卷着叶片,干脆把这一整株都带到了怀里! 心中一喜,“拿到了!” 扑面而来的一股清淡药香,闻着很是安心。 可还没高兴两秒,他身形不受控制地接连下坠! “握草!” 第154章 倒霉到家了 正是因为这么一滑,他起码下落了有两三米。 身后就是不断逼近的瘴气,陆向荣甚至能闻见腐叶沼泽冒出来的氢味。 “不好!这气味有毒。” 陆向荣慌忙憋气,可这持续不了多久。 向上抬头一看,并不是麻绳断裂,而是崖边拴着绳子的那棵树! 甚至隐约有土块顺着崖边滚落。 “今天可真是倒霉到家了!” 陆向荣暗骂一声,借力蹬向岩壁,火速缠着麻绳往上赶。 他为了防止麻绳被山岩磨烂,还特意用了两根绳子绞地。 经过谁成想,中途掉链子的居然是那棵栓绳子的树! 估摸着是前些日子爆发山洪,土壤吸饱了水,树根有些松动。 陆向荣后槽牙咬得发紧,揣紧怀里药材,确保不会漏出去。 他浑身肌肉绷紧,嗖嗖往上爬。 现在,时间就是命! 可当他刚向上攀爬了一半时,那几只尝到甜头的紫貂居然又围了过来。 有大有小,加起来,总共有三四只! 发白的门齿偶尔啃两口绳子,要不就是在他身上撕扯,闻味找饼子。 陆向荣被这些畜生扰得掉在崖上,左右晃荡。 而这无疑是增加了绳子在岩壁上的摩擦。 “走开!” 他掰了半块饼子,直接扔向远处崖柏! 冷硬的苞米面饼子,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他现在不想跟这几个小畜生缠上,否则极为棘手。 得了喘息的空档,陆向荣眸色一暗,爬! 他身手比猴还利索,攀着岩壁凸起的石头,借着绳子拉力往上。 十分钟后。 啪! 一双手攀住岩壁,紧接着是一条腿。 陆向荣侧着身子连滚带爬的上来,胸腔都快喘成风箱,“可累死老子了。” 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持续使用透视眼几乎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仰躺在湿潮的土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没想到来采药,还有新发现。 那几只紫貂应该是同一窝里的。 紫貂向来爱把窝做在悬崖峭壁上。 不仅能防御天敌,还能捕猎小型飞鸟。 只要知道位置,下次他来,肯定能抓到! 陆向荣躺着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这才起身。 体力亏空得太厉害,他得找点肉食蛋白补补。 所幸之前在山上做的陷阱多,他随便收了两个,就能从里头找到些野兔野鸡。 抽出腰后的刀子,手起刀落,很快就将野味处理好。 噼里啪啦。 篝火溅出星子,飞的到处都是。 陆向荣大口嚼着肉,渴了就喝山泉水。 总共考了两只野兔,一只鸡。 眼瞧着就要到晚上了,晚上生火容易引来野兽,比如……狼。 他的口粮就是这些烤完的冷肉。 三两口吃完,陆向荣将几片宽大阔叶交叠,把肉包起来塞进怀里。 还剩下一味半边莲! 只要找到这味药,他爹的命就有救了。 陆向荣眼神坚定,抹了把嘴就往前走。 自己虽然两世为人,但也就是个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庄稼汉子,对草药没啥了解。 上山寻药,全靠老马头给的小册子。 半边莲是干燥的全草,节上生根,分枝直立。 关键是生长在潮湿的草地,或者沟边。 陆向荣心里琢磨着,那他得往有水的地方走。 还不等他翻过这片山坳,天就彻底暗了下来。 窸窸窣窣的虫鸣叫得愈发欢实。 陆向荣不敢再往前,毕竟那一片老林子,谁知道有啥? 天色一黑,什么东西都出来了。 陆向荣站在原地缓了缓,再睁开眼时,轻而易举锁定了一处废弃山洞。 里头相对来说比较干燥。 “先在这里凑合一晚,明天一早再找。” 陆向荣从外头抱来一堆干草,铺在地上弄平整。 抱着枪就地一躺,洞口被他撒了雄黄粉,毒虫蛇蚁别来沾边! 由于是在深山老林,他也不敢睡得太沉。 怀里抱着的枪,漆黑幽亮,是上了膛的。 …… 转眼,天亮了。 第一声鸟啼响起的时候,陆向荣就醒了。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睡得腰酸背痛。 这一晚上还算相安无事。 偶尔听见的几声狼嚎也远在另一个山头。 原本他还以为会有什么突发事件,结果是多想了。 然而这天色一亮,他才发现洞穴冗长,远不止他所在的这一片。 昨天天色太过漆黑,用透视眼确定这里面没活物后,他就进来睡了。 结果现在一看,里面好像面积不小? 朝着里面走了几步,却看见几缕棕色短毛。 陆向荣眯了眯眼,捡起来细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怪不得昨天晚上没有野兽敢过来,合着这是熊瞎子的地盘啊! 他手里这撮毛,是棕熊身上的。 咬合力惊人,而且性情最是狂躁。 一旦锁定目标,能追着猎物赶几十里山路。 听山里的老猎户说,再往前20年,熊瞎子还敢吃人哩! 陆向荣打了个冷战,拎上篓子就走。 此地不宜久留! 清脆的鸟啼声声传出,陆向荣脚下踩裂的干枝陷进泥地。 眨眼就是半天功夫过去,他已经能听见流水声! 倒伏交杂的树叶和灌木上,挂着露珠。 陆向荣拿叶子收集几捧,喝了润喉。 咔嗒。 正当他在树荫底下歇脚的时候,脚底下却忽然踩到了什么硬物? 下意识看去,只见两枚子弹壳嵌在土里。 陆向荣黑眸微眯,捡起来迎着光,细看两眼。 “这不像是村里猎户常用的型号啊……” 左右翻看,直到看见上面一排密密麻麻工印:71三厂。 这种子弹产自东北,通常配备在56式步枪上。 放眼东星大队的所有猎户,手里拿的都是土猎枪,老洋炮。 而且……这子弹上有特殊标记。 应该是前十年的时候,农业学大寨的特供批次! 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陆向荣眼中闪过深思,揣上子弹就走。 …… 另一边。 陆家二房专门起了个大早。 “你个老不死的,动作快点。” “谁知道那几个操蛋玩意啥时候回来,还不赶紧趁着这功夫,到老大家把该拿的都拿回来!” 李春红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 尿素袋子被她折了好几个揣在怀里。 陆国栋缩了缩脖子,“这能成吗……” 李春红一脚踢过去,“我咋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不是还有娘吗?怕啥的,去就是了!” 第155章 记吃不记打 陆国栋不敢跟婆娘对着干,缩着脖子跟在后头。 李氏则是满脸春风得意,小脚老太太走起路步步生风,“老大肯定是被陆向荣那几个狼心狗肺撺掇的,只要老娘一去,还不是拿好肉招待着!” 李春红揣紧了尿素袋,“娘,待会可别忘了捡着值钱地拿!” 她早就扒着门缝看过了,现在大房家有羊有鸡,鸡崽子都不知道孵了几窝! 又是盖房,又是供那几个赔钱货上学读书,肯定还有不少钱票。 光是陆向荣他们兄弟几个在村里抢险,接连几次就得了五十斤粮票哩! 她满眼都是止不住的贪婪。 一想起挂在墙上的那几吊子熏肉,她就满嘴口水。 李氏尖细的眼高高吊起,瞥来一眼,“还用得着你说。” 五分钟后。 陆伟成一脚踹开大房的门,“娘,赶紧给我装肉,都快馋死我了!” 李春红从后头冲出来,手里抖落开尿素袋子,照着墙上几挂肉就开始装。 李氏闻着肉味冲得飞快,到跨院就把鸡窝抱了出来。 “还有这几窝鸡崽子,这些个天杀的,有好东西不孝敬老娘嘞!” 正在炕头守着二老的陈霞,听见动静,忙开门出来。 看见这架势,顿时瞪圆了眼! “你们这是干啥?赶紧放手,这是我家的东西!” 陈霞冲上去就跟李春红抢,死死抓着尿素袋子不肯放手。 这都是他家的口粮,被二房拿去,家里几个娃还吃啥? “你个小贱蹄子,滚开!” 李春红力气更大,一把就将她推了个踉跄。 本就心急如焚的陆母,看见兵荒马乱的这场景,气得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娘,你这是要了我跟老大的命啊!” 李氏三角眼一转,“孝敬婆母,你天经地义,老娘还没跟你算账哩!” “大孙子别客气,这都是咱家的东西,赶紧装!” 边说边往麻袋里装肉。 都是陆向荣从山上打来的狍子和野鸡。 就连厨房瓦罐里的几斤小米,都没被落下,被倒了个干净。 陆母气了个倒仰,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你、你们趁火打劫,完全不顾一家人的情分。” “当家的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你们就上门来抢东西,你心里根本没国强这儿子!” 说完就红了眼的扑上去,跟李氏狠狠拉扯着麻袋。 李氏骂骂咧咧道:“还不是你这克夫的丧门星,老大进了医院也是你害的!” “再不放手,我让你尝尝老婆子的厉害!” 这时,李春红眼里闪过幸灾乐祸,抄起墙角扫帚就抡过来,“我让你抢,我让你儿子跟我动手!” “我打你个……” 砰! 门板子被人一脚踹开。 “老子看谁敢动我娘!” 冰冷狠厉的嗓门爆出,陆向荣周身戾气浮动。 他满身泥泞,半边身子还染着血。 他身上竟还扛着只野猪崽子。 那未成型的獠牙,粗壮的体格,都快赶上村儿里养的年猪了! 李春红如遭雷劈地愣在原地,“你、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去你的!” 陆向荣不等她说完,上来就是一脚! 草鞋狠狠蹬在李春红胯骨上,她“诶哟”一声就栽向墙根。 胯骨疼得她下半身提不起力,腿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你你你,你个遭瘟的,敢对你亲婶子动手!” “你没好报哩!” 李氏咒骂着跳脚。 陆向荣阴沉着脸,“我不仅动她,我还敢把你个老东西挂在村口吊脖子树上!” 铁钳般的大掌瞬间亮出,朝着李氏就抓。 这可吓坏了老太太,忙尖叫着往旁边躲。 拖拽着的麻袋鼓鼓囊囊,少说有个几十斤。 陆向荣在山上跟猎物缠斗的血气未褪,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盯上谁,谁都打个寒战。 “趁老子兄弟几个不在家,上门找茬是吧?” “我看你们是记吃不记打!” “大嫂,关门!” 陆向荣一声令下,陈霞挣脱开李春红的手,冲上去就关了院门。 “荣娃子,你要干啥,我是你亲二叔!” 陆国栋吓得腿脚直哆嗦。 他儿子陆伟成在后面眯缝着一双胖眼,四处提溜看。 陆向荣冷笑道:“干什么?今天不把你们打服,我就不姓陆!” 甩下竹篓和肩上野猪,他捏着拳头直奔父子俩。 砰砰砰! 拳拳到肉,绷紧的臂膀肌肉隆起。 每一下力道,他都用了十成! 陆向荣打红了眼,血色在他眼底弥漫。 冷硬的拳骨下下都打在陆伟成脸上。 至于陆国栋,挨了还没两拳头就晕了。 “诶哟,我的大孙子哦!”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看见陆向荣拳头上染着的血时,李氏是彻底慌了。 她尖叫着扑上去抱住陆向荣胳膊。 谁料却被他一膀子甩飞,“老东西,滚开!” 陆向荣眸色狠戾,抓起猪头脸的陆伟成就把他抵在墙上,“老子上次就说了,你们来闹一次,我就打陆伟成一次!” “狗改不了吃屎,老子就给你们长长记性!” 砰! 又是一拳,彻底把陆伟成打蒙。 本就塌陷的鼻梁,现在更是向内凹。 道道鼻血顺着流进他嘴里。 李春红心疼得要死,“你个黑心烂肺的,看我不打死你!” 她手里抓过竖在墙角的铁锹,朝着陆向荣后背就拍。 陆母急了,脱了鞋底子扔过去! 啪! 正中李春红,把她半张脸都抽红了。 “啊啊啊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动手!” “娘,你可都看见了吧?大嫂她现在失心疯了!” 李氏哪还敢说话? 刚才陆向荣那一甩,差不点把她骨头干散架。 砰砰! 闷沉的拳头响声在院里,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时候谁敢多话? 二嫂手里紧紧握着菜刀,“今天谁要是敢抢我家的粮食,我就跟他拼命!” 老二没回来,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守好这个家。 一家子齐心对外。 关键是有陆向荣在。 二房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给给给,都给你们还回去,小气吧啦的,老娘还不稀罕!” 李氏“咣”地放下麻袋。 虽然嘴里骂骂咧咧,可嚣张气焰却大灭! 陆向荣把死狗一样的陆伟成踹向门口,“以为这就完了?今天非把你们扭送进局子不可!” 轰! 李氏两眼一黑。 第156章 周强变卦 李春红急得横肉乱颤,“不行,这可不行!” “我儿子将来是要当大官的,进局子咋成!” 陆向荣面庞冷寂,“你以为我跟你们商量呢?” 他抄起陆伟成的衣领,直接把他甩到牛车上,“正好我要到县城去送药,他就跟我一块吧。” 李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三角眼猛地向后翻。 幸好李春红在后面扶住了她,“婆婆,你赶紧想个办法啊,伟成要是被带走,那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将来连门好亲事都说不上,谁家好闺女愿意嫁个劳改犯啊!” 急得她火烧眉毛,说话跟机关枪似的。 李氏咬紧了后槽牙,“他可是你亲弟弟!陆向荣,你别把事做得太绝。” 陆向荣反手抽了陆伟成一嘴巴,“我娘就生了我们兄弟三个,他陆伟成算个狗蛋!” 见陆向荣软硬不吃,婆媳俩算是真没了招。 连忙从兜里数出几张钱票,塞进陆母手里。 “这些东西我们不要,赶紧把伟成放开!” 说完就要趁其不备扑过来。 陆向荣“唰”地抽出猎刀,抵在陆伟成大腿根,“再敢往前一步,我让你们二房断子绝孙!” 嗡。 婆媳俩脑瓜子嗡嗡响,彻底傻眼了。 刚醒过来的陆国栋见这情形,一口气没提上来,再度晕了过去。 李春红暗骂,这个没用的! 关键时候是一点指不上。 陆向荣嘴角扯出的弧度极冷,一双黝黑瞳孔恍若古井。 陆伟成是二房的命根子。 只要他蹲了班子,就算是在这些恶婆娘心里狠狠剜了一刀! “大嫂二嫂,谁要是再敢挑事,直接拿我爹的猎枪崩了他!” “我这就去城里,入室抢劫,加上谋财害命,看警察给个什么说法。” 说完,不顾婆媳俩的嚎叫,他转身就走。 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他怀里揣着的是根茎带泥的草药。 二房瘫坐在地,万万没想到会出这么个变故。 陈霞妯娌两个护在陆母身前,紧紧端着陆向荣扔过来的猎枪。 “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氏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一身埋汰,连忙朝外跑。 李春红则是拖着昏过去的陆国栋,艰难向外挪。 一家子总算安静下来。 陆母也松了口气,“看来荣娃子是找到药了。” 陈霞止不住地担心,“刚才我看老三身上有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 半小时后。 陈平直接把陆伟成送进了警局。 名头?名头就是他刚才跟二房说的那两条! 人证物证都有,陆伟成当场被拘留。 而陆向荣则是迅速赶往医院。 有了这两味解毒的药材,他爹很快就能醒过来! 跟大夫那边办完交接,陆向荣简单把家里的事跟大哥说了两句。 陆向平怒不可遏,“等我回去再跟他们算账,这是看准了咱家没人。” 陆向荣嗯了声。 目光落在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陆向平从柜橱里拿出一套衣衫,“先把脏衣服换下来吧,不然太惹人点眼。” 哥俩身量都差不多,陆向荣拉上蓝布帘子就换了身衣裳。 手里毛巾过了水,胡乱在身上擦了擦。 “哥,我去趟黑市,外头牛板车上还有头野猪。” “待会我一块给饭店送了去。” 哥俩一个照顾里面,一个跑外头。 陆向荣出了医院,身上还带着没消散的消毒水味。 过了十分钟。 国营饭店后门。 “咣当”一声,百斤的野猪崽子直接被摔在案上。 “黄经理,瞧瞧这回的货咋样?” 陆向荣眉峰微挑。 黄大军乐得笑纹满面,“好好好,这野猪肉可有些日子没上了!” 要是拿野猪肉出菜,肯定大卖,还能招待有钱顾客。 只要菜名往小黑板上一写,引来的生意那是相当不赖。 “我给你算九毛一斤,这野猪崽子一百三十五斤,膘肥体壮。” “咱也别说零头了,我给你二一添作五,直接结一百三!” 陆向荣勾唇,“那就谢黄经理了,以后有啥好野味,我给你在山上留心。” 黄大军嘴里叼着烟卷,爽朗地笑了声。 他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陆向荣身上。 这小子办事圆滑,更有一身好打猎本事,必须得笼络着。 现在国营饭店全部的野味生意,全都指着陆向荣呢! 揣上钱,从国营饭店后门离开后,陆向荣找了个隐蔽角落把牛车拴好。 前头就是狭窄的暗巷胡同。 陆向荣后撤两步,一个轻松借力,双臂撑着墙头纵身一跃! 直接到了黑市那条巷子。 他刚进县城,就看见了郊区外头那棵老杨树上拴着的蓝布条。 周强有事找他。 这时候还不是黑市开放时间,人流稀疏。 陆向荣七拐八绕,到了老地方。 咚咚咚。 两短一长的叩门声响起。 木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来了?” 这黑脸大汉笑了声,侧着身子让开条路。 陆向荣没说话,抬脚进去。 这窑洞内的气氛很是压抑。 头顶上悬挂着的电灯不通电,只靠一盏煤油灯发亮。 周强手里盘着古玩,“兄弟来了,喝口水歇歇。” 陆向荣眼下疲惫,懒得浪费时间,“水就不喝了,强哥找我啥事。” 他开门见山,周强眼里划过道精光,“来道上混是要讲规矩的,你跟国营饭店挂了钩,还想在我这儿玩两吃?” “两边的钱都想赚,可没这鱼和熊掌兼得的道理。” 语气不重,可话中的狠劲却让屋内大汉一个个面露凶光。 陆向荣发出声嗤笑,“强哥这话就说差了,野鸡野兔你看不上,我卖给国营饭店驳个面儿。” “你那回要的猎物我没搞到?” 周强荫翳的眼神盯过来,“你上次帮我看的那批文物很准,我手头又到了一批货,你给我掌眼?” 就在他话音落下,陆向荣身后的门猛地被人关上。 去路被堵死。 陆向荣眯了眯眼,“你这是要强买强卖了?我要是不答应呢。” 周强冷笑道:“那就别怪哥跟你玩点硬手段!” 第157章 绝对硬道理 三五大汉把陆向荣围在中间,凶神恶煞的盯着他。 轧结隆起的肌肉,个个结实! 陆向荣缓缓抬眼,“我放和气了叫你一声强哥,要真玩硬的,你屁都不是!” 周强额角血管暴起,突然,冷不丁笑出声。 “就算你身手好,能七进七出老子的地盘,那你二哥呢?” 陆向荣勾唇,“我二哥只会比我更硬,你以为老子让他进运输队是玩的?” 随着政策放开,个体户乘风而起,做生意的笔笔都是! 只有运输队进了自家人,才能省去不少麻烦。 周强瞳孔微弱,气得脸色发沉,“好,好啊。” “老子在黑市这么多年,居然着了你个泥腿子的道?” “今天这差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话落,几人齐刷刷冲上来。 沙包大的铁拳在空中带出赫赫风响。 陆向荣眯了眯眼,心中清楚。 今天不把周强的心思彻底灭了,将来始终是个炸弹! 他二话不说后撤步,一个俯身下蹲,横腿出扫。 “嘶!” 冲在前头的男人直接被扫倒,斜翻进了白菜篓子。 “小子,这可不是让你撒野的地界!” 陆向荣目光一凌,后面迎风扑来的拳风几乎带起他汗毛耸动。 以柔克刚,化拳为掌! 他抓着大汉小臂连连后退,一推一拉,咔嚓! 清脆骨响震起,男人手臂直接脱臼。 陆向荣一脚把他踢开,趁机抓过斜插进墙缝里的火把。 “再敢哔哔,老子一把火点了它!” 跃动的火光映着陆向荣冷厉的脸。 而火棍指的方向,正是窑洞破布帘! 一旦点燃,周强这处窝算是毁了。 瞬间,几个立在原地的大汉全都不敢动弹。 这小子脸上的狠劲儿比他们还狂! 周强咬牙切齿,“陆向荣,我跟你合作是给脸,你别犟驴一路走到黑!” 陆向荣浑然不在意,勾着唇角说道:“那得看你怎么个合作法了。” 空气沉默半晌,无一人说话。 陆向荣手中火棍烧得正旺,缕缕黑烟冒出。 呛鼻的烧柴味几乎要将整个窑洞包裹。 从地上爬起来的那大汉捂着小腿,盯过来的视线满是怨毒。 “大哥,绝对不能让这小子好好的出去,否则咱们道上的脸往哪儿放!” “对,必须让他长长记性!” “都闭嘴。”蓦地,周强阴沉抬眼,“给我看完这批东西,两成分你。” 闻言,陆向荣唇角弧度大了几分,“东西我不要,换算成钱。” 周强再度心思沉下。 他竟然一时看不透陆向荣想的是什么,连那些文物真迹都不要? 但这正对他的心思! 周强意味深长地抬起眼,“每一件文物的价值,你应该心中有数,我手头没有那么多的现金和粮票可抵。” 不等他把后话说完,陆向荣径直开口道:“我要黄鱼。” 轰! 周强瞳孔一缩,两眼一黑。 这小子张嘴就是个大的! 说得轻巧,可这年头,谁家好人有黄鱼? 就算有,那也是藏着掖着。 万一被举报,那是要把祖宗三代都要调查个遍的。 但陆向荣一步不退,他的目标很明显。 这些文物就算到他手里也保不住。 且不说东星大队的冯家虎视眈眈,就光说这东西的保存,都是个事! 一旦被有心人检举,他家会被扣上走私罪,保不齐还有偷盗文物罪。 条条项项都是要被枪毙的。 到时候他侄子侄女的大好前程,和没来得及上的大学,都将毁之一旦。 那他要这点东西有屁用? 乱世黄金,盛世珠宝。 只有现在多囤些黄金,无论什么年代都能保值。 虽然他现在手里也有几根,但远远不够。 周强眯了眯眼,阴翳脸上闪过一道算计,“好。” “只要这批货你给我看完,两根黄鱼!” “成交。” 陆向荣没有犹豫。 现在能拿出金条的,只有周强。 而且通过周强的话口,可见这批货值贵重,且数量不小。 一行人不耽搁,立刻朝小道到了县城最西边的一条乡道上。 这条乡道平时无人往来,很是荒凉。 道路两侧杂草蔓延,肆意生长。 到处都是半人高的草丛,黑绿枝叶交叠,无数藤蔓挂在枝头垂下。 “那伙人说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他们在半个时辰前把东西放下的,来人,四处找找,每一处角落都别放过。” 周强眼睛扫过四周。 他带来的这些人立刻散开,扒拉着草丛和土沟。 这时候天正热,陆向荣懒得在路上等。 周围连个避暑的地方都没有。 他干脆用上透视眼,四处扫量。 视线突然顿在某处。 “他们应该把东西放在那里了。” 陆向荣快步上前,一把薅下盖在表面的这层杂枝腐叶。 盖得倒是严实,还知道用颜色差不多的粗布打掩护。 周强紧跟着过来,满眼都是喜色,“对对对,就是这木色箱子!” 几人合力把箱子抱了出来。 箱子很沉,长宽达到一米半。 陆向荣眯了眯眼,他眼眶又在不受控制地发热。 这里面应该是什么好东西。 咣当! 箱子被掀开,涌起的阵阵黄沙迷人眼,陆向荣却眼皮都不带动。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物件。 整齐排列的是……青铜器? 而且还有两尊佛像,五卷书画,瓷器大小都有……可谓是琳琅满目。 “怎么样,真货有多少?” “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还有一条线收来的。” 周强急不可耐,连忙问道。 陆向荣笑了声,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划过眼前这方尊,“真假掺半,不过他们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毕竟这东西极难辨别,抠细节根本抠不出来,只能靠眼力和运气。” 啪! 陆向荣话落,抬手抓着那唐三彩就扔到了地上。 色彩艳丽的瓷瓶直接碎成片。 周强在旁边看得一阵肉痛,泥马,这小子摔的都是他的钱啊! 哪怕带回去当夜壶,都比摔了强啊! 陆向荣挑眉,“怎么,留着还想砸人脑袋用?” 周强脸一黑,“赶紧看吧,少些废话!” 下一秒,陆向荣视线落在箱子里,眉眼微眯。 第158章 变故突生 而后面这些青瓷,胎体轻薄,看上去是天青色釉。 可实际上也就是个刚染了不久的工艺料子。 展开手里画卷,这图居然敢仿清明上河图? 陆向荣都忍不住笑了。 五分钟后。 “行了,剩下的全是真品。” “这些东西初步估价,不论公家还是私家,价值都已经超过一两万。” 就这,陆向荣已经说得很保守了。 如果放在后世,上百万都不一定能拿下其中一件。 周强欣喜若狂,直接从兜里掏出两根黄鱼,“比我想象中的结果要好!” “这把算是赚大了!” 陆向荣也不客气,直接把黄鱼揣进自己兜里。 他眼神轻佻地看着这批货。 虽然不知道周强从哪搞来的,但足以证明他手里路子复杂。 按照他们之前定下的皮料生意合作,只要干了就能成! 陆向荣黑眸闪过幽光,“那我就……” 他话音戛然而止,“不好,有人来了!” 周强一愣,当场从刚才的欣喜劲儿中抽身,“隐蔽!” 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钻进树林。 后头这些大汉不善利用地形,爬个土坡狼狈得要死。 手脚并用,凑凑合合地在后面那队人马过来之前隐蔽好了。 陆向荣眯了眯眼,视线落在远处,“对面人可不少,你确定没被人做局?” 周强眉眼阴沉,“放什么狗臭屁,老子做事谨慎,而且那些人跟我也不是头一回交易了!” 他言下之意,被人做局的可能性根本不大。 而且不知对面这人什么来路,他们只能先隐蔽在此处。 以肉眼可见,那些人速度很快,蹬着三轮脚踏车,后面还有两辆驴车。 上面全是麻袋,鼓鼓囊囊,被撑的一点褶皱都没有。 陆向荣俯身在一棵老树后头,定睛看着最前头那人影。 他骤然瞳孔一缩! 怎么会是…… 砰! 不等陆向荣有所动作,一道响彻林间的枪响突然传出。 陆向荣眉头一沉,迅速看向东南角。 只见在他们对面山道上,火速冲下来一波人。 他们身上全是暗色衣装,而且腰间还挎着王八壳子。 刚才那一声枪响,正是老式猎枪发出来的! 甚至那洞黑的枪口还在冒着白烟。 见状,陆向荣心里咯噔一声。 “奶奶的,这些人是要劫路的,刚才咱们要是晚上来一会,被劫的就是咱!” “都给我打起精神,必要时候抄家伙。” “我瞧着从南边路上过来的这队人,又是驴又是粮食的,肯定肥。” …… 周强和他后面几个兄弟眼冒绿光,显然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陆向荣一把抓住周强的衣领,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迫人冷光。 “马上带你的人给我搞支援!” 周强死死地拧着眉,“这么爱多管闲事?不是你的性格啊。” “我二哥在下头,他要是有什么岔子,你们也别想给我全须全尾地走!” 陆向荣眼底已然有血丝弥漫。 低沉沙哑的嗓音里,夹杂着狠意。 他整个人都好像变了一般。 如果说原先锋芒内敛,那么现在,陆向荣就是一把完全出鞘的利剑! 那双黑沉冰冷的眸子,犀利逼人。 周强一怔,“你二哥?” “我没收到消息说今天运输队走这条线啊?” 周强不可置信地朝下看去。 他们所在的这处位置,正是一处山坡,视野饱受遮挡。 无论密密麻麻的枝叶还是光线折射,都不足以看清下面人的面容。 但领头那人的身形确实与陆向安相似。 同样的精壮。 黝黑的皮肤上,肌肉排列紧实,周身透着一股子莽劲儿。 但男人背对着他们,并看不清脸。 周强心中纳闷,陆向荣到底是咋确定那人是他二哥的? 陆向荣将身子半匍匐在青岩上。 一双黑眸紧锁下头动静。 那些劫道的人手里有枪,不知道是哪里的流窜犯。 瞧着身上穿扮,应该是住在周围山上的。 狗皮帽子和草鞋上都裹着一层兽皮底。 说话操着一口浓郁地方口音…… 眨眼功夫,下面两拨人已经对上了。 陆向荣眸色狠厉,“周强,我信你一次。” “待会以我的枪声为号,你们立刻冲下去救人!” 周强面色一沉,“你可别瞎搞,你身上哪有枪?” “没有,可以抢!” 字字冰冷。 陆向荣说完,原地就已经没了他的踪影。 “这小子又在给我惹什么麻烦!” 周强暗骂一声。 因着刚才陆向荣的警告,他现在走也不是,待在原地也不是。 只能随时紧盯下头的动静。 “兄弟们都给我听好了,真要有什么不对,立刻往下冲,主要救陆向荣和他二哥!” “这小子关乎着以后我手上的生意线,绝对不能出事。” “是,强哥放心!” “咱们出来都是带了家伙的,这些杂碎还不叫问题!” 简单三两句,周强嘱咐好了弟兄,便紧跟着往前挪了几米。 他们逐渐接近乡道。 陆向荣腿脚利索,两侧灌木树叶飞速扫过他的腿。 一双黑眸紧盯前头情形,视野愈发开阔。 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二哥! 而此刻,山下。 陆向安牵着运输队的头,眼神冷冽地盯着对面这些人,“哪路的兄弟报个号,给我们行个方便,将来必定仁义见章!” 嗓门洪亮,中气十足。 可听在对面这些人眼里,却如同猎物临死前的嚎叫。 “哈哈哈——不是吧,你跟我们讲仁义?” “我呸!放下你们手里的粮还有驴车赶紧滚蛋,否则别怪老子枪里子弹不认人!” 而对面这人操着一口浓郁的外地口音。 说话叽里咕噜,语速又快,陆向安根本听不懂。 他只知道自己后面这些粮食怕是危险了。 这是他加入运输队第一份活儿,哪能出岔子。 关键是干完他就可以回家! 可偏偏在这关口…… 陆向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批粮食是公家的,我们做不了主。” “要不我给哥几个点过路费,就当茶钱了?”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几块钱。 “吗的,老子跟你玩过家家呢?今天不交出东西,这片山头就是你们的坟头冢!” 咔嚓。 冰冷的枪口抵上陆向安脑门! 第159章 关键救场 枪身极冷,而且还带着一股土腥味。 陆向安自小在山里长大,几乎一眼就能断定这些人是在山里扎根的。 否则身上不会染上这么浓郁的土腥和腐叶味。 “谁要你这几个臭票子!” 手里的钱也被人一把拍落。 陆向安强压着心底涌起的怒火,“你们想怎么样,敢劫持公家的运输队,你们有几条命够吃枪子!” 事到如今,他也不装了。 然而话音才刚落,腮帮子就猛地被人一记枪托打中。 陆向安嘴里瞬间溢满血腥味。 整个人被打得踉跄,血沫子喷了满地。 而还不等他站稳,衣领就被人一把薅住。 “老老实实的,否则老子一枪崩了你!” “这荒郊野岭,老子要是做点什么,谁也知道不了!” 领头这人长着一张阴险老鼠脸。 说话时,右脸上的那颗长毛大痣跟着抽动,活像一只成了精的灰毛老鼠。 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些小弟,更是笑声猖狂。 冷硬的枪托击打在树干上,发出战鼓一般响声,叫嚣至极! 他们转头就奔向驴车上的粮食。 “这回发了,够山上兄弟们吃好些日子!” “看来头儿的消息果然没错,他们还真来了。” “愣着干嘛?赶紧搬!” …… 见到那些粮食和物资时,他们双眼冒光,如饿狼扑食一般,连驴车都没放过。 陆向安硬生生咽下嘴里血沫,“兄弟们,动手!” 今天这一场恶斗是在所难免了。 但就算自损八百,也得换他们一千! 可他们手里不是锄头就是镐子,甚至有的人两手空空,就地抄起块石头。 这不是原始人对战法西斯? 人家手里子弹会冒烟,他们手里土块还生着绿苔藓呢! 陆向安头疼,却也顾不得那么多。 抽出横在驴车上的木杆,抡圆了劈向就近一个大汉! 咔嚓! 陆向安的力道之大,直接将整根木棍劈成两半。 而刚才迫不及待要拿刀子划开粮食袋的人,也瞬间倒地。 “啊啊啊疼——” 杀猪般的惨叫响起。 劫道的头目瞬间神色一狠,骂骂咧咧地淬出一口,“吗得给脸不要。” 突然被抬高的枪口让陆向安汗毛倒竖。 这个距离想躲根本来不及! 而就在他心中快速闪过思绪时,一声火舌喷射的巨响,骤然在他耳边炸开! 陆向安眼部肌肉紧绷,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只见眼前这老鼠脸猛地狰狞,下一秒就半跪在了他身前。 膝盖回弯处,已经中了一颗子弹! 高速旋转之下,伤口甚至还在冒着焦黑的烟。 汩汩流出的鲜血霎时染红了黄土路。 陆向安猛地抬头,恰巧对上了林子里一闪而过的那道身影。 一颗心就这样莫名地放了下来。 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反手摁住身前男人的胳膊! “别动,老实点!” “不然老子这手可控制不了力道!” 男人挣扎的厉害。 可哪里敌得过常年干农活的陆向安。 制服他?轻轻松松。 “唰唰!” 无数条枪全都对准了陆向安。 “放开我们老大,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的,正是中了一枪的男人心腹。 砰! 他这句话刚说完,腿脚回弯处也挨了一枪,当场就跪在地上。 枪子儿稳得很,不偏不倚! “谁,是谁在后面打冷枪,有种给我出来!” 男人气急败坏。 他一手好牌,就这样被打得稀烂! 如果不出意外,这批粮食已经被他和兄弟运回山里了。 陆向荣单手撑着枪,缓缓从林里走出,“想劫我兄弟,问过老子手里的枪没有?” 陆向安笑了声,无奈道:“你还是爱这么胡来。” 兄弟两人对视一言,不必多言。 陆向荣快步上前,一脚踩上了这人的腿。 “啊啊啊!” 男人疼得面目狰狞,脸上五官都皱得看不出样。 陆向荣这一脚,刚好踩在了他枪伤处。 “说,你们怎么知道运输队今天会走这条路。” 陆向荣眉眼狠戾。 刚才他就隐身在林中,他们的对话都被听了个一清二楚。 显然是有小道消息,才会在今天蹲守运输队! 男人咬紧牙关,即使疼得脑门冒汗,他也未曾言语一句。 陆向安不禁觉得头疼,“这人死猪不怕开水烫,估计不会说了。” 就在他们兄弟说话时,后面突然走上来一个中年男人。 他手里紧握着耙子,穿着蓝布工装,“这位小兄弟是?” 陆向安满脸自豪地介绍道:“这是我家三弟!” 陆向荣微微颔首,“你好,同志。” 宠辱不惊,而且另类不乱,很是受到男人的赏识。 “我是运输队的组长,王江。” “你二哥在队伍里很能干,原来一家子都不是简单人啊。” 爽朗的笑声传遍。 陆向荣谦虚道:“都是您不嫌弃,愿意带着我二哥干。” 一番话说得圆润,却又不叫人觉得在奉承。 王江欣赏的看过来,随后直接让人压了这些劫道的。 窸窸窣窣! 蓦地,又是一阵动静从半山坡响起。 草木皆兵的运输队现在经不起任何声响,顿时警惕起来。 陆向荣笑了声,“没事,这是我的人。” 王江和陆向安这才松了口气。 下山的周强,眼中闪过精光,上来就递过根烟,“老王,好久不见啊。” 王江面色冷了许多,“这一套就不用跟我来了。” 周强却硬拉着他到了旁边说话。 陆向荣见状,心中闪过思量。 当初让周强给他找个运输队的差事,恐怕求的就是王江。 而两人之间有过节,很复杂的情分啊…… 陆向安迫不及待地跟他勾肩搭背,“咋样荣娃子,这些日子,家里还好吧?” “我跑完这一趟就能回去了,还专门给爹从隔壁县城买了烟叶……”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而陆向荣却是抿紧了唇,“二哥,爹……住院了。” 轰! 陆向安只觉得两眼一黑。 他双手立刻抓住陆向荣肩膀,“怎么会这样?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二哥,你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可不等陆向荣把话口说完,一记甩棍直奔他后脑勺! 陆向荣浑身汗毛倒竖,泥马,偷袭! 第160章 兄弟团聚,立功? 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防护动作,陆向荣绷紧了浑身肌肉。 砰—— 木棍狠狠劈在他后背,当场裂成两半! 飞溅的木屑扎进皮肉,陆向荣一声不吭。 他眸中戾气涌动,旋身抓住木棍末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推一拉,就将这人摁在了身底下! “愿意搞偷袭是吧?老子看你是还有力气!” 陆向荣眸色冷的吓人,抄起运粮车上的钢管,直接抡断了男人的腿! 现在男人成了半截瘫痪。 一条腿中子弹,一条腿被陆向荣硬生生的打骨折。 自膝盖以下的整个小腿,都以诡异自势向前翻折。 清晰可闻的骨裂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整个运输队的弟兄都不寒而栗。 尤其听见动静扭过身来的王江,刚好看见这一幕,眼中诧色几乎压不住。 陆向安倒是时常提他弟弟。 可就说是个被家里惯坏的,没说这么能干啊。 这一身气势,连他看了都要心惊两分! 真只是乡下汉子这么简单? 王江不信。 要真是踏实土里刨食的庄稼汉,怎么会跟周强来往密切。 正当他心里思量的时候,陆向荣早已敛了一身戾气,扭头跟自家二哥勾肩搭背的到了一边唠家常。 约莫过了几刻钟,陆向荣这才想起自己肩上还背着差事。 他连忙快步走过来,“组长,我能跟您讨个假不?” 王江故作严肃的冷哼道:“这才在队里干了几天,就敢搞特殊了?” 陆向安连忙挠头,“不是,我爹住院了,家里只剩下媳妇跟老娘,还有几个闹腾的娃。” “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前头拐过乡道就能把粮食运到地方。您看……” 陆向荣斜倚在旁边的驴板车上,似笑非笑的看过来,“王组长,今天这批粮食还是我们哥几个保住的。” “刚才我二哥被人用枪抵着脑袋的时候,可没见有人帮他说话。” 这话一落,原本王江脸上还勾着丝笑意,现在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向安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这是组长发火的前兆! 他连忙扭头给陆向荣使眼神。 奈何陆向荣跟看不见一样,继续说道:“公家的粮要是保不住,你们整批运输队都得挨处分。” “您这组长,只怕当不稳。” 王江眯了眯眼,眼中闪过沉色。 精明黢黑的眼里满是对陆向荣的打量。 这番话极具见识和果决心性,不像是个乡下汉子说出来的。 “安子,这真是你弟弟?” 王江狐疑的问道。 陆向安一听,这才松了口气,“如假包换,我也时常为有这么个弟弟头疼。” 王江不仅没生气,反而爽朗大笑道:“行了,我给你准假,赶紧去医院瞧瞧你爹。” “孝顺仁义,工作起来又有效率,将来我这组长位置怕都是你的。” 陆向安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谦虚的寒暄几句,兄弟俩径直朝前赶。 至于周强。则是目送运输队离开后,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后头一个兄弟走上来,压低声音问道:“强哥,咱们这批货还带回老地方?” 周强冷声道:“带个屁!直接拿到我新买的那处宅子里,记住,别走漏风声!” “是是是!” 后面的人不敢耽搁,搬上货就连忙走了相反的路。 此时,东星村。 陆向安归心似箭,陆向荣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他刚从家里出来,能有啥事? 估摸着二哥是想嫂子了。 自家大门一被推开,陆向安就傻眼了。 “媳、媳妇儿,你这是干啥?” 只见二嫂手里拿着菜刀,大嫂陈霞紧跟其后,抄着扫帚,严阵以待! 就连原本躺在炕上做针线活的陆母,手里都抓了把剪刀。 几个女人齐刷刷的对准门口。 二嫂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当家的,你怎么才回来啊!” 她眼里含着热泪,扔了手里家伙就连忙扑过来,低声啜泣。 陆向安满脸严肃,“娘,大嫂,这是咋回事?” 陆母叹了口气,“让老三跟你说吧。” 她话音落下,陆向荣刚好从门外走进来。 双臂悠哉的枕在脑后,线条流畅的肌肉拉伸。 “还能咋回事儿?二房一家子趁火打劫呗。” “趁着咱兄弟几个不在家,爹也住院,他们一家老小上门又抢粮食又抢肉,还想对娘动手。” 轰! 每个字砸进陆向荣脑海,都让他气血上涌。 他当即肌肉暴起,青筋充血。 “唰”的抓住铁锹就直奔二房,“我找他们算账去!” 二嫂怕他把事情闹大,丢了运输队的工作,连忙上前抱住他胳膊,“当家的,你别去!” “老三已经帮我们出过气了,把二房狠狠一顿收拾,恐怕他们也在医院躺着呢!” 陆向安纳闷的扭过头,“真的?” 看到他望过来的视线,陆向荣耸了耸肩,“如假包换,血印子还在咱家墙角呢。” 陆向安顺着看去,果不其然,柴火垛子上有一片喷洒出的血迹。 挨着厨房门口还有一片。 鲜红血液早已氧化成黑色。 当天下午,兄弟俩又去医院送了点东西。 日常换洗衣物和肉干,还有家里的炖菜。 陆国强在医院里嘴都快淡出鸟来了,好不容易吃到家里味道,香的眉毛都歪成一高一低。 兄弟三个坐在床尾,看着他吃嘛嘛香,心里也舒坦不少。 起码说明病快好了,估计再输两天液就能出院。 正当他们琢磨着要不要回家找村里大夫上吊针的时候,旁边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灌进耳朵。 “哟,这年头,铝皮饭盒里还能冒尖儿的肉,你们家可真有盘缠!” “特别是抓资本主义尾巴,投机倒把来的吧?” 闻言,三兄弟皆是眉头一拧。 陆向荣扭头看去时,正好对上一双下三白眼。 隔壁床躺的是个老太太,而守在她跟前的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他前两次来的时候,偶尔撇过一眼。 看两人关系,应该是婆媳。 陆向平面不改色,“都是家里自己养的鸡,想吃就吃了。” “婶子要是眼红,也让你儿子从家里杀鸡给你补补。” 老太太一噎,尖酸刻薄的扯着嗓子说道:“我才不打肿脸装这胖子哩!” 随后直接一把掀翻了旁边女人递来的野菜窝头,“你想噎死老婆子不成?赔钱货,肚子里也是个贱种!” “俺家咋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 “滚滚滚,老娘看见你就是气,这病还咋好!” 第161章 摸黑上山 别看老太太瘦的跟秸秆一样,手上却有的是力气! 瘦爪子一掐,直接把女人胳膊拧紫了。 女人疼出声,却反被扇了一巴掌。 “哭哭哭,老娘的福气都被你哭没了,你给谁哭丧呢!” “再让我听见你抽嗒,老娘就把你这肚子里的赔钱货打掉!” 陆国强闻言,再好的食欲也没了胃口。 放下铝皮饭盒,半侧着身子说道:“大妹子,进了门就是一家人,她也是爹娘的闺女,你起码对人家得好好说话吧。” “起码这肚子里还有娃……” “我教训自己儿媳,关你屁事!” “一个人吃那么多肉,也不怕噎死!” 不等陆国强把话说完,这泼辣婆娘一嗓门就怼了过来。 刻薄歹毒的话一出,气的陆国强血压都高了一半。 “爹!你可别瞎动,差点跑液,针头都在血管里翘了。” 陆向安惊呼一声,连忙把陆国强的手抬高。 这才让药液正常在血管里流通,手背上鼓起的血包也慢慢的降平。 陆向荣起身,精壮黝黑的身子一度高过挂液袋的铁架子。 看的老太太心中一抖,“你干啥,你家儿子多了不起啊?我告诉你,我儿子可是杀猪场……” 咣当! 马扎子被重重放在两个病床中间。 陆向荣手指骨节捏的脆响,“爹,大夫说你明天就能出院。” “走之前可别受气,蛇毒万一反复了,我们哥仨,什么都豁得出去!” 戾气涌动的嗓音低沉,在病房内清晰可闻。 老太太被吓得哆嗦,蓬乱的白发扎进脖领子。 在她没看见的角度,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眼中划过一丝快意。 这老东西,早该有人收拾! 很快,陆向荣把剩下的药品和住院费用缴齐。 他们已经问过大夫,回村里打吊针也是一样的。 只要能给身体补充水分,把剩下毒素逼出来就成。 当天晚上,兄弟三人带着陆国强就回了家。 陆国强春风满面,走起路来,步步生风。 “还是回家好啊,终于不用闻那刺鼻子的消毒水味了。” “真别说,咱们村子这牛粪青草香,还挺清新!” 陆国强和陆向安咧着嘴。 俩人离家都有些日子,现在乍然一回村,看哪哪好。 晚上一家子也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不然始终牵肠挂肚的放不下心。 深更半夜,夜色正浓,陆向荣却毫无睡意。 他躺在炕头辗转反侧,忍不住想着,最近冯家虽没动静,可背后小动作不停。 反正也睡不着,他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掏出抗砖。 摸出里面那灰蓝布包,沉甸甸的,东西像是硬砂石。 打开布结,赫然是亮眼的阵阵金光! 之前找到的那几根黄鱼,再加上现在他淘的金沙,总共能有个十几克了。 陆向荣咧嘴一笑,“上回去河套子,看里头的量,应该再淘一次就差不多了。” “算算日子,冯家爷们几个伤也快好的差不多了吧?这回就让他们屁都捞不着!” 陆向荣抄起网筛和猎枪就上了山。 之前找到的那些菌子,有不少味鲜滋美,国营饭店爱收的很! 像什么羊肚菌这些,价格都快比得上猪肉了。 陆向荣摩挲着下巴,自己一个人去有啥意思? 黑亮的眸在夜里闪过幽光,“二哥,出来!” 随后他又转身,“笃笃”敲了两声陆向平的房门。 别的废话没有,他们哥仨上山就是干! 一个两个连觉都没睡醒,哈欠连天。 陆向荣把黑泥挖在他们身上两坨。 “夜里蚊虫多,而且不少畜牲都赶在晚上活动,可别在这时候露了影儿。” 陆向荣低声嘱咐着。 陆向平笑的欣慰,“没想到还有被荣娃子照顾的一天。” 哥儿仨有说有笑,一路直接顺着蜿蜒山道爬到半山腰! 这里也是上次出现狐火的地方。 陆向荣指着前头一片密林,“大哥,你去那边,应该还有不少羊肚菌啥的。” “二哥,我在东边坐了好几处陷阱,你去收。” “好嘞!” 三人分头行动。 陆向荣则是轻车熟路的到了河套子旁边。 别看夜色漆黑,可在陆向荣眼里,却犹如白昼! 还要多亏了那天下悬崖找草药。 否则哪能阴差阳错的获得这好机会? 陆向荣找准一片沉积的黑沙淤泥,抓过筛子兑上些水就开始晃荡! 往复几次之后,隐约可见下面透出的散金点芒。 “荣娃子,你在那边可别偷懒啊!” 远处,传来陆向安调侃的笑声。 听着中气十足,比以前嗓门更宽了。 陆向荣打了个鹧鸪哨子,算是回应。 这时候伸手不见五指远处,远处山头还能隐约听见几声狼嚎。 若是寻常人上山,早就吓破了胆。 陆向荣速度极快,身手利索地把这一片沙最后淘澄个干净。 确保冯家连一粒金沙也淘不到! 这下,他心满意足。 把一小兜打湿的金沙揣进怀里后,就地削尖两根树枝就开始插鱼。 啪啪! 时不时越出水面的鱼尾,拍出几丈高的浪花。 陆向荣眼疾手快,伸手就插! 在他眼里,这些隐藏在水下石缝中的鱼,就犹如透明! 眨眼功夫,他就捞了好几条大鲫鱼。 可也正是这时,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大哥二哥,你们来!” 陆向荣嗓音低沉,夹杂着分凝重。 陆向平两人不敢耽搁,连忙放下手里活计就赶了过来。 视线齐刷刷的望来时,正巧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可这时却不同以往。 只见波浪滔滔,不顺着一个方向流,竟然呈现对冲姿势! 东南与西风对流,水面都是这样,更别提水底! 陆向荣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现在已经不是汛期,河面怎么会这样?” 陆向安啪的拍上大腿,“我咋把这事忘了?刚从运输队得到的消息,咱们这边河道好像虚挖!” “我听说隔壁几个村都已经开始转移了!” 第162章 真正隐患 陆向荣闻言,却沉下了脸。 他看着远处逐渐泛起青光的河水,无奈摇头道:“恐怕不只是虚挖这么简单,这片河已经被污染了。” 陆向平上前,惊愕不已,“污染?怎么可能?” 他们这地方几十年来山清水秀,养活了周围村里的百姓。 大家伙更是爱护环境,从来没有在河里投放过垃圾。 陆向荣从河沟子底部淘起被污染的青色淤泥。 “这应该是被化肥污染了,底部还有沉积的渣子。” “一旦用这里的水灌溉庄稼,或是挑水吃饭,恐怕咱全得中毒。” 尤其是血液里的含铬量,必定超标。 陆向安诧异地投过来道视线,“你连这都懂?” 陆向荣摆着手打了个马虎眼,“之前跟陈飞他们看城里的书,也不能白看啊。” 说起陈飞,三人眼里皆闪过嫌弃。 之前因着冯玉燕这层关系,冯海生还曾多次关照陈飞,就连分到的农活都是最轻,赚工分最多的。 可现在,陈飞连养活自己都是问题。 平日里不是到处借口粮,就是跟几个知青舔着脸吃大锅饭。 听说在村里欠的粮食都不下二十斤了。 还仗着是城里来的知青,肚里有点墨水,勾搭村里几个小姑娘。 靠着一张嘴,坑蒙拐骗,倒也过得滋润。 陆向平最终叹了口气,“如果确定这是化肥厂排出来的污水,那咱们可有的干了。” 隔壁村子新起的那家万元户,不仅收购土地,就连远处山头底下建的化肥厂,整日机器作响,轰隆个不停。 影响民生不说,现在把废水都排到山里了? 将来这生态系统都得被毁于一旦! “等今天下山,咱们去城里塞一封举报信。” “排放污水,涉及破坏生产,还有生态环境。” 沉思片刻,陆向荣缓缓说道。 过了没有半个时辰,兄弟三人接连下山。 而陆向荣抓到的这几条鱼,所幸还没污染。 也算是天时地利,被污染的是下游,而他在中游抓的鱼。 回到家里。 这时候天刚蒙蒙亮,家里青砖绿瓦的房顶上已经冒起了炊烟。 陆向荣深呼吸,“自打爹回来,咱家算是顿顿有肉吃了。” 陆向平笑得无奈,“娘过日子节俭,这是想给爹补身子。” 早饭是大嫂做的,番薯稀粥配着酱菜,还有苞米面饼。 稀粥里放了剁碎的熏肉末,吃起来口感油润,香的嘞! 一家子吃得大快朵颐,几个年纪小的娃也是满嘴流油。 陈霞忙着照顾孩子,“赶紧吃,吃完我送你们到学校去。” 陆清两人连忙点头,更是埋头苦吃,顾不上说话。 陆向荣挑眉道:“笔和本还有吗?要是没有,三叔就到城里给你们去买。” “有的!三叔别花钱了。” “我们在学校练字都是用铅笔,回家以后擦掉就能写作业。” 陆清笑着扬起小脸,初见清丽的小脸上全然是满足。 陆向荣眼中划过一道欣慰,这是他的大侄女,最聪明也最顾家。 当初家里苦成那样,陆清都没有半句怨言。 砰砰砰。 “荣娃子,陆大哥!村里出事了,你们快出来啊!” 陈壮粗犷的嗓门在门口响起。 他还不知道陆向安已经回来了。 兄弟三人对视一眼,连忙迎出去。 看见齐刷刷的三人,陈壮一愣,随后惊喜道:“人这么齐?那太好了!咱们也好商量商量。” 陆向荣眯了眯眼,“啥事这么急。” 陈壮火烧眉毛,连忙挤进院里,“还不是收购土地的事,那个万元户来咱们村了,现在正在村长家呢!” “我瞧着村长的意思,是要让咱们村里出几户,卖点地。” “现在这个时候处处都是重工业厂子,咱们村将来不会也要建吧?” 陈壮的粗黑眉毛都拧成一团。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虽说一亩地给的钱丰厚,可这以后再也种不了粮食。 里外里,还是亏啊! 陆向荣目光一沉,果然还是找上冯海生了。 和前世的节点差不多。 陆国强双手背在身后,佝偻着背出来,说话洪亮:“庄稼人,卖啥的?这不是要把命根子断了么!” “谁家也不会乐意!” 陈壮接连叹气,“老陆叔,谁说不是呢?可万一村长下令……” 老百姓的胳膊可拧不过当官的大腿。 不服从村长分配,这可是违反大队纪律的。 说不准,还要被批斗。 一旦扣了工分扣了粮,将来在村里还咋活? 一时间,陈壮也不敢多说,他有自己的顾虑。 陆向荣冷笑了声,“就算他是村长,也不能随便处置咱们的地皮,承包责任制已经展开试点,咱们的地才刚登记!” “要是想个人买卖国家的土地,也得看这万元户有没有手脚通天的本事!” 想来硬的?没用! 就在几人话音刚落时,村里的大喇叭忽然响起广播。 刺耳的电流声滋滋响过。 冯海生嗓门从喇叭里扩出,“以下点到名的几户,立刻来大队部一趟!” “王三生,陆国强,周丁……” “再重复一遍,王三生,陆国强——” 这回,声音更大。 咬字清晰,尤其是在念他爹的名字时。 陆向荣怎么听着咬牙切齿的? 陈壮松了口气,没自己家。 但同样也是心悬了起来,“这肯定是叫你家过去商量卖土地的事。” “咱们村现在,数你家占的田埂亩数广,村长可不好得罪啊。” 陆向荣拳头捏得咯吱响,“这事你别操心了,有个事你给我跑一趟。” 他转身回屋,抄起侄女写字的笔,就在白纸上唰唰写下几行。 额外用个信封装上,再用面糊封紧。 他对陈壮低声嘱咐几句,随后拿过自家两张地契,直接揣进怀里。 看着自家爹娘一脸忧色,陆向荣扬眉,笑得恣意,“不经咱同意,谁也别想抢走半根草!” “大哥二弟,咱走。” “老东西,我看他是又皮痒痒了!” 陆向荣眸中迸出狠色,带着兄弟俩直奔大队部。 而此时。 冯家正热闹。 徐三丰亲自登门,特意拿了不少城里时兴的礼品。 麦乳精,金鸡饼干这些都是最不起眼的小巧。 关键是那两瓶好酒,还有两条好烟! 厚实的红布信封放在桌上。 徐三丰抽了口烟,“冯老哥,这回你可得帮帮我。” 第163章 强买强卖? 冯海生目光落到放在墙角的那大壳子上。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牡丹牌电视机! 放眼十里八村能用上电视机的,没个几家。 就连刘瘸子家里花重金购置的那电视机,都舍不得开哩! 他家要是有了,这就是铁打的地位! 将来老大回来也风光。 “老弟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为村里做贡献,同时不忘拉扯我们大队一把,村子上下都得感谢你呢。” 说完就让婆娘沏了一杯糖水过来。 现在这年头,糖可是紧俏物资,在供销社里卖的很贵。 能拿糖水来招待,足以说明徐三丰地位。 徐三丰一张胖脸上堆出笑意。 只要收了东星村这些个地皮,他转手就能跟外地合作商一起开发。 搞养殖场,种植场,就算做个肉罐头厂都能成! 反正这边人也不多,建了厂子也不会被举报扰民。 “村长,听大喇叭广播说找我们?” 陆向荣兄弟三人,大刀阔斧的进了冯家院门。 而冯海生一看见陆向荣,他就皮肉疼。 脸上被马蜂蛰的到现在还没好全! 奈何没有足够的证据,否则他早就把陆向荣办了! “陆国强咋没来?这可不是娃娃能胡闹的事。” “回去,让你爹过来。” 冯海生瞥了一眼,没起身。 陆向荣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我爹刚从医院清了蛇毒回来,这事村长不知道?” “他现在连炕头都起不来,村长要是强人所难,就只能亲自登门了。” 一双犀利黝黑的眼,落定在冯海生老脸上。 怎么就有蛇不偏不倚的落在他家房梁上? 而且还是条毒蛇! 要说没人在背后操控,打死他都不信。 跟他家有仇的,冯家首当其冲! 冯海生面色一沉,“胡闹!地皮的事儿,你们几个娃娃咋做主?” 啪! 陆向平当场把地契,还有登记簿全都拍在了桌上。 “我爹让我全权负责。” 兄弟三人目光灼灼。 老二陆向安,更是眼神比狼崽子还要狠上几分。 冯海生眼中闪过阴沉,“老二回来了,听说你进了运输队?” 村里的风言风语,他听见过几句,可谁知道是不是老王头瞎说。 运输队是那么好进的? 要真有那么容易,他早花钱把自家俩儿子全都安排进去了! 陆向安冷笑道:“村长还是先说这地皮的事吧,我怎么听村里人说,你要把庄稼地全都卖出去?” “这话怎么说的?我这是为全村上下着想!”冯海生眉心突突猛跳。 也正是这时,徐三丰慢慢悠悠的起身。 他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递到了为首的陆向平手里。 分量不清,少说有个百来块。 “我都听村长说了,你们老陆家的庄稼地占亩数最广。” “只要你们兄弟几个同意,这都是小钱。” 徐三丰嘴里叼着烟卷,徐徐冒出白烟。 而他一身加大版的的确良衬衫,配着黑色裤子,还特意露了半截商标在外面。 生怕别人不知道这衣裳多贵。 陆向平“啪”的把钱甩回桌上,“我们不卖,这是庄稼人赖以生存的命根子,你们想要俺们命不成!” 冯海生眉头紧拧,脸色阴沉,“陆向平,你别不知好歹,这是给大家伙谋个生计!” “再说了,又不是彻底买断,登记簿上还是你家的名字。” “只是暂时租赁使用权而已,闹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陆向平论起做生意还行,可真涉及到这些政策发展,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关键时刻,还得陆向荣上! 他直接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冯海生那张精明算计的老脸。 “现在中央一号文件点名了,不让土地流转,而且所有权是归给集体的,严禁买卖出租,还有转让!” “您身为村长却知法犯法,我看思想觉悟很有待提高啊。” “如果今天这地皮非得从百姓手里抢走不可,那我就得找地方说道说道!” 陆向荣字字凌厉逼人。 就连冯海生都没想到陆向荣居然知道当今政策。 他明明没从村里公布过啊! 这一家子是从哪知道的? 徐三丰更是面色冷了下来,“看来你们是打算当钉子户,怎么也不同意了?” 陆向荣讥讽的勾唇,“怎么,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不过你来的也正好,你隔壁村的总来东星大队插什么手,我告诉你,赶紧关停你那个破化肥厂!” “再敢乱排废水,你就是破坏生态。” 徐三丰瞬间眯起眼,危险的狠光闪过。 被发现了? “化肥厂造福的是一方乡亲,你们地里浇的肥,就连猪饲料都是我化肥厂产的!” “端起碗说香,放下碗骂娘是吧?冯老哥,你们村这小伙子还真是忘恩负义啊。” 徐三丰先发制人,直接一瓢脏水朝着三兄弟泼了过去。 陆向安气的咬牙切齿,臂膀肌肉绷得更紧。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早就一拳头干过去了! 冯海生面色一黑,“陆向荣,人家是带着诚意来跟咱们村合作的,你非得把人得罪个彻底?赶紧道歉!” 陆向荣挑着剑眉,笑的痞气,“我不道歉,村长能让人把我抓走?” “你!” 冯海生算是彻底拿这混球没了办法,每一句话都能把他噎死。 要是能有由头把陆向荣送进去,他早干了。 还至于让这小子天天在村里兴风作浪? 徐三丰弹去半截烟灰,“陆向荣?我记住你了,是个有勇有谋的。” 要是寻常泥腿子,根本不会对政策这般明晰。 想不到啊,东星村居然还有这么号人。 看着陆丰两家水火不融的状态,应当也是结了怨的。 徐三丰计上心头,当即起身,“将来咱们时日还长远,倒也不急。” “你们也再好好考虑,我有三天时间等你们。” “只要答应,每月好几块钱的钱票子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账,上头也不会知道。”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陆向荣,扭身就走。 皮鞋踩在青砖路上,啪嗒直响。 还不等冯海生说话,陆向荣直接一把掀了盖在旁边箱子上的黑布。 露出底下牡丹牌的电视机! 轰! 冯海生脑袋一嗡,坏了! 第164章 皮子生意 “哟,村长发家了这是?” “新牌子的电视机,我在供销社都看不到两台哩!” 嗓门不高不低,刚好让外头过路的几个乡亲听见。 谁心里不犯嘀咕? 隔壁村的徐三丰刚来,村长家就多了电视机。 一时间,这消息不胫而走。 冯海生气得咬牙切齿,老脸却黑! “滚犊子,你们都给我滚!” “农活任务做不完,看我不扣你们家的工分!” 他关门快,可陆向安速度更快! 他一把抓过桌上的地契,带着两兄弟就扭头回家。 冯家的脏污地界,他们还不愿意待呢! 陆向平想得多,略有些顾虑,“咱们不会被徐三丰也盯上了吧?我瞧着他跟冯家关系不浅。” 陆向安无所谓地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面上不敢对咱家干啥。” “但以后咱家,必须有一个兄弟在。” 上回二房来闹的事,他们兄弟三个都通了气。 谁要是再想钻空子,可得先掂量掂量! 很快回到家里,陆向安难得有两天假期,跟嫂子爹娘多待了会儿。 陆向荣则是一把钻进地窖,翻了几张皮子出来。 之前打猎扒下来的皮子,除了拿去换生活物资和周强那边,他还留了不少。 今天拿出来一看,总共攒了五六张。 鹿皮,豺皮,还有一张狼皮。 全部都被他洗刷干净,卷起来准备带到周强那。 要是想给皮料生意开个头,少不了要让周强牵线。 所以说现在还有大半计划经济,可个体户也受到政策支持。 只要他家起来了,还用怕冯家? 到时候就算城里当官的冯高义,都得给他老陆家让路! 现在正是改革开放初期……陆向荣眼中划过一道深光。 这些兽皮只要经过加工,就能立刻转型成有钱人深受喜爱的皮草。 带来的价值不言而喻。 笃—— 突然,院外响起敲门声。 陆向荣刚好把被子收起来,立刻过去开门。 只见是气喘吁吁,刚从城里回来的陈壮。 “喘得跟个牛似的,赶紧进来歇歇。” 陆向荣无奈的嘴角一抽,直接从缸里给他舀了瓢凉水。 陈壮咕嘟咕嘟,一瓢井水下肚,这才活过来。 “嗓子都差点给我干冒烟,东西都送到了啊,你放心吧!” “不过我瞧着那边当官的脸色可不好看。” “你那信封里到底是啥?可别是违法乱纪的东西啊。” 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陆向荣笑得意味深长,勾着陈壮肩膀,两人直接到了外头墙根。 放眼望去,是一片绿茫茫的野山。 这里正是他家后墙,紧挨着山脚。 “山青最近这两天忙啥呢?咋没看见他。” 陆向荣脚底下碾过腐叶,随口问道。 陈壮叹了声,“他老娘又病了,在家里照顾着呢。” 闻言,陆向荣没说话。 张山青,陈壮还有他,打小就在一块玩。 其中,当属张山青的家庭条件差。 爹去得早,一个病弱老母拉扯着他和妹子过日子不容易。 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不是两家平常还能救济着凑活过,只怕张山青早就饿死了。 “我让你送的信封是举报信,山上有段河流已经被化肥厂排出来的废水污染了。” “再这么下去,不仅里头的鱼不能吃,就连咱山下庄稼都得受影响。” 到时候山上一草一木,都得染上毒性! 化肥这东西,化学成分多,远不如农家肥来得实在。 陈壮一惊,“啥!化肥厂不是徐三丰办的吗?” “他居然敢往咱们山头排废水,咋不往他们那边整啊!” 他气不打一处来,脸色涨得黑红。 陆向荣悠哉地坐在青岩上,双臂交叠,枕在脑后。 “叫上山青,咱们上山吧。” “现在这时候,林子里猎物不少,再过一两年,只怕野生动物法都要出炉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过两年打猎就会被明令禁止。 一来保护生态,二来涉及林业局那边的突击检查。 他记得,冯高义所在部门就好像和林业局有牵扯…… 还不等他细细思量,陈壮一巴掌就拍了过来,“太好了,这些日子待得我手脚痒痒,脑袋顶都要长蘑菇了!” “走走走,我这就回家拿家伙!” 一提到上山打猎,他兴奋得离谱。 陆向荣则是也回到家,悄无声息地拿了老爹那把双管猎枪。 平日里总被老爹护得跟命根子似的。 这枪都快老掉牙了,不卡壳哑弹算是给面子。 很快,三人小队凑齐,直接顺着蜿蜒泥路上了山。 这时候的林子潮气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蒸笼般的闷热。 粗壮的树干和横生出来的枝叶,四处交错。 阳光几乎无法完全晒透到地表。 草鞋踩到每一处地方都松软下陷。 张山青手里弓弩抽过草叶,笑着调侃道:“荣子,我咋听说你对个女知青有意思?最近咋没看见你往人家跟前凑。” 陆向荣无奈地捧住枪托,“上回话没说好,估计把这妮子惹毛了。” 算起来,他有三两天没见过林婉了。 “握草,你俩快别上那说风凉话了,瞧瞧这是啥!” 突然,陈壮在前面传来一声惊呼。 两人快步过去,只见在他身前灌木丛上,残留着一撮黑色针毛。 而且泥土湿味都盖不住这毛上的腥臭。 张山青不由得拧紧眉头,四处打量着。 随后又在周遭找到不少。 陆向荣伸手捻过树根,这个上面沾染着的液体粘稠,泛着腥臊。 闻了闻,他脸上闪过沉色,“野猪,或者是熊瞎子。” 这话一出,三人皆是如出一辙的沉寂。 草鞋底下踩着的苔藓都被畜生尿液浇过,应该是被标记的地点。 陆向荣缓缓站起身,嗖嗖两下爬上树。 借着下头两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充分发挥透视眼,扫向远处林中。 茂密的枝叶在他眼前逐渐变得透明,再交杂的树木也被他看穿。 突然,他视线一顿! 只见前头密林深处,有一个宽圆洞穴。 距离太远,他听不到声音。 只能隐约看见里面栖息着庞然大物。 看体型,说是野猪可,熊瞎子更可! 第165章 诱敌深入 “无论是熊瞎子还是野猪,这两样东西一出现,周围只怕是没有别的大型动物了。” “要是想干票大的,咱们就得把目标瞄准那处山洞!” 陆向荣毫不犹豫地跳下树,把刚才山洞位置给两人报了个点。 他们上山带的除了捕兽夹,还有搓好的草绳和苞米面饼子。 诱饵和武器带得足够,陈壮还从家里拿了老爷子留下的火铳。 别看这把也是老家伙,但威力可是一等一! “要是野猪,咱们上树围猎也不叫事儿,可万一是熊瞎子……” 张山青握着弓弩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就当他要再跟两人商量时,脚底下却突然踩到了一坨软了八叉,又带着点硬的“泥球。” 低头一看,这哪是什么泥球,分明是粪! 陆向荣捡起来一看,这里头还带着鬃毛和浆果种子。 尼玛,越不想遇上啥越来啥! 看着他脸色逐渐发沉,陈壮连忙发问:“咋了?怎么这脸色。” “是熊瞎子。” “而且还是黑毛熊瞎子。” 陆向荣这两句,直接把两人的心带到了谷底。 黑毛熊瞎子,可是熊类里边最猛的! 整座山头也不一定能找出两只。 咋就被他们运气好的遇上了? 张山青眉头拧得几乎皱成个川字,“这些日子,山上溪水泛滥,不少鱼都浮出水面,熊瞎子爱吃。” “而且还有林里的蜂窝……” 茂密林子生存资源丰富,不止能养活人类,畜生野兽更是饱受滋养。 陆向荣把手在树皮上蹭干净,“现在这么一看,估计是在所难免了。” 三人聚头一商量,当即开始制作陷阱。 没工夫让他们优柔寡断。 都是大老爷们,要么干,要么散! 三人分头行动,陆向荣背着猎枪直接到前头一处土壤松软的地方,铲出两米深坑。 光是洞口就足有一米半。 只有做好陷阱区,放好足够的诱饵,才能引着那只熊瞎子过来! 熊会爬树,他们上树狩猎根本不成立,反而容易把自己逼上绝境。 现在唯一的猎熊法子,就是用陷阱和火石! 野猪和熊,这些是山上出了名的四害。 坑里被他插满了削尖的木刺。 而这些还远远不够。 陆向荣又利索地爬上树,在上头挂上木条锯齿。 风一吹就能发出嘶吼声。 可以模仿野猪崽子。 熊瞎子是杂食,吃肉吃浆果。 要是实在没食物,树根树皮也吃,只是吃得少而已。 他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拿出一小包黄纸。 这是陈壮分给他的火药。 刚好能用宽大阔木叶裹紧,塞上树脂做成地雷。 这个东西稳定性不高,受到外界强力挤压就会立刻爆炸。 只要熊瞎子一踩,当场就能被炸倒! 再加上熊皮的防御力,不至于轰烂熊身。 足足过了两个小时,他们才汇合。 “我去把那熊瞎子引过来,你们就在这里准备好陷阱,还有绊马绳!” 陆向荣深呼吸一口气。 只有他知道熊洞的具体位置,而且有这双眼,能避开不少繁杂地势。 “我们在这里随时接应,你一定要跑快点。” “要是出点啥事,直接响枪,我们就立刻往前找你!” 陆向荣闷声笑,“放心吧。” 随后脸上笑意顿敛,背着枪转头就跑! 他这双管猎枪,关键时候能射穿熊瞎子的双眼! 前头草丛足有半人高,到处都是横生的野草。 草叶上挂着的水珠打湿他裤腰,裤腿更是早就被浸透。 陆向荣挎着修长双腿,极速奔驰在林中。 视线紧锁前透那处山洞。 看着近,实则还隔着一片丘陵,两个土沟。 这次,他没再往身上涂黑泥。 熊瞎子的嗅觉敏锐,能够根据他身上分泌出来的汗味捕捉行动轨迹。 要是涂了泥,容易让这畜生心生警惕,反倒不好抓。 寂静的林中,偶尔能听到几声鸟叫。 陆向荣绷紧了浑身皮肉。 此刻,他已经身处洞穴外。 隐约能听见里头传来的撕扯生肉的咀嚼声。 “咯吱”声密密麻麻,听得人头皮发紧。 陆向荣尽量将身上肌肉放轻松。 抬手抓过枪托,狠狠击打在旁边岩壁上。 发出的刺耳声音,足够激起熊的注意! 吼—— 突然,一阵响彻山林的熊吼将地面都震到嗡嗡发颤。 陆向荣心思微沉,漆黑双目紧紧盯着前方洞口。 只见那浑身黑毛的庞然大物双腿直立,竟跟人似的行走! 一双细黑眼球盯过来时,里头野兽的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陆向荣抬枪就射! 砰—— 子弹直接擦着熊耳朵过去,黑毛冒起焦烟。 隐约还能闻见空气中的肉香。 同时被一把扔到熊鼻子上的,还有半块发硬的苞米面饼子。 “来啊,有种来追老子!” “追不到,就老老实实的给爷下菜!” 吼! 陆向荣挑衅的话音落下,熊瞎子四掌着地,撒丫子就追! “我嘞个亲娘,说跑就跑啊!” 陆向荣肾上腺素飙升,转头就跑,头都不带回地。 这头熊的体型已经远超出他想象,目测有个五六百斤! 陆向荣咬紧牙关,脚下不敢有片刻耽搁。 湿滑的泥泞让他草鞋扒不住地,他一路翻滚下坡,带着藤条荡过土沟。 还有二里地,马上就到他们的陷阱区了! 只要抓住这头熊,无论熊掌还是熊皮,都够他跟周强开启第一桩兽皮生意! 发家致富的路近在眼前,说什么他也不会放过。 林子里细小的树干被熊掌拦腰拍断,碗口粗的树都跟着剧烈摇晃。 甚至在熊瞎子的横冲直撞下,树根都被拔地而起,全部裸露出来! 陆向荣回身一看,头皮绷得更紧了两分。 不是,杀伤力这么恐怖? 皮糙肉厚,爪子锋利,咬合力更是惊人! 恐怕只有老虎这种食物链顶端的野兽,才能与之为战。 陆向荣连连深呼吸,卯足劲地往前跑! “荣娃子,快点啊,它都要撵上你屁股了!” “你前头几百米就是绳套子,想着迈过来!” 陈壮的喊话顺着风声,灌进陆向荣耳朵。 可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了那? 下一秒,他后脑勺头发根直竖! “不好!”陆向荣暗骂一声,一个迅速下蹲就滑铲到了杉木树后! 第166章 千钧一发,出刀 就在他侧脸刚贴到地面时,刚才身前那处杉木应声断裂! 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抱过来的树,就这样被拍成两截。 轰隆倒塌的粗壮树干,朝着陆向荣的位置就砸! 他浑身汗毛倒竖,目光一凛,就地一个翻滚! 朝着反方向滑出去了十来米。 还不等他喘口气,却正赶上这片斜坡地势低,他直接滚进了土沟子。 满身都是腐叶和烂泥。 “吼!” 震耳欲聋的熊吼紧随其后。 根本没给陆向荣反应的机会,后面这头熊已经被刺激出了凶性,不吃到人肉不可能罢休。 现在日头正好,透过茂密枝叶直接向下劈来。 陆向荣灵机一动,抓过枪杆子拔下瞄具,反手放在了日头底下。 刺眼的日光折射到黑熊那细小双眼。 吼—— 熊瞎子视觉敏锐,感官更是敏感。 被强光照射之下,吼声添了几分凄厉,下意识的别过头。 而这正好给了陆向荣拔腿就跑的逃生机会。 他肾上腺素拉到极致,双腿飞速倒腾。 喘息时,喉咙里满是溢出的铁锈腥味! 远处在坡上看着的陈壮两人,忐忑不已,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拳头紧紧攥着,生怕有什么不测。 而已经上膛的枪,瞄准陆向荣身后位置。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能开枪。 熊皮一旦被损坏价值,那就大打折扣! 林子里的小道蜿蜒,布满崎岖尖锐的棱石,到处都是滑脚的苔藓和交织藤蔓。 陆向荣熟悉地形,在透视眼的加持下,跑起来跟飞毛腿似的。 猴子都不一定能有他这速度! “该死,这熊瞎子再待几年估计都成精了!” 他后槽牙咬紧,不敢有半分耽搁。 这是和时间赛命! 陆向荣眼神锐利,目光紧锁前头两个陷阱大坑! 熊皮是顺着脊骨往下扒,熊肚子破损影响不大。 思绪飞速在脑海中闪过,陆向荣当机立断,直接朝着坑洞陷阱跑! 松懈了这些日子,他甚至觉得肌肉都有点回缩。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带起腥风。 后面那头追出的熊瞎子,破开草丛和树枝,捶胸顿足的嘶吼! 愤怒的吼声激起林间飞鸟和小兽四处逃窜。 陆向荣眯了眯眼,站在青岩上,回身就是一枪。 砰—— 刚好打在黑熊肚子上! 乍然弥漫开的血气刺激了熊瞎子,它四只熊掌踏地,火速朝着陆向荣奔来! 壮实的庞大身躯在林里横冲直撞。 别说树苗,就连几十年的老树都禁不住这一撞! 陆向荣面上肌肉发紧,扭身就往回跑。 陈壮他们两人在前面挥手照应,“荣娃子,快啊,就还有几十米了!” 可后面这熊瞎子也不慢。 畜牲凶狠的眼神死死盯在陆向荣后背,一路被引到了陷阱区。 蓦地,陆向荣顿住脚,不动声色的朝后打了个手势。 张山青一愣,“快,咱们左右分工,支援!” “这熊瞎子不好搞,咱们得讲究战术,土法子不管用了!” 陈壮抓起枪,荡着藤蔓到了右边小径,“待会一声令下,说拉绳咱就动手!” 哥俩对视一眼,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而陆向荣正前方,就是急速奔来的熊瞎子。 那一身溜光水滑的熊皮在太阳底下直泛油! 此刻,三人位置刚好形成一个半包围圈。 架起的枪和陷阱,随时待发! 这熊瞎子通体黑毛,胸口处却有个月牙形的白杂色。 龇出的尖锐交杂勾着唾液,腥臭难闻。 这一片林里都是熊瞎子身上的骚臭味! 陆向荣心跳如擂鼓,不动声色的攥紧枪托。 这熊瞎子的速度远比他想的要快,此刻正紧盯着他飞速扑来,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三十米,二十米……五米! 突然,陆向荣瞳孔一缩,“拉!” 随着他大喝出声,陈壮两人绷紧了头皮,瞬间拉紧左右绳头! 骤然绷紧的麻绳坚韧回弹,熊瞎子猝不及防,前肢被绊了个结实! 咔嚓! 清脆可闻的骨裂声响起,在庞大身躯的巨大冲击力下,整头熊都如黑炮弹似的朝着陆向荣轰去! “来的正好!” 陆向荣站在原地,不躲不避。 肩上的枪被他扔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泛着锋利寒光的猎刀! 熊瞎子亮出弯曲利爪,死死扒住地面。 可身形太过笨重,根本无法抵抗这股俯冲而去的惯性。 轰! 就这么直直摔进了一米半的深坑! 上头浮着的一层干枝草叶,瞬间被砸到坑底。 噗嗤噗嗤! 坑底插满的尖锐利剑,毫不费力捅进熊腹。 站在坑边的陆向荣眼中,神色一狠,吗的豁出去了! 他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坑里。 要想最大程度保留熊皮的完整性,只能用刀割! 只要能干完这大单,皮料生意算是稳了! 陆向荣浑身肌肉绷紧,隆起的肱二头肌充血到极致。 暴起的青色血管隐约可见蠕动。 他看准时机,奋力的挥刀直刺。 这一下,直奔熊瞎子咽喉! 唰! 猎刀寒芒闪过。喷射而出的温热血柱直直洒在陆向荣半张侧脸。 麦色的皮肤瞬间染上血红。 而周遭腥气也更是浓郁几倍不止。 这熊瞎子发出一声凄厉哀嚎,疯狂在坑内四撞! 陆向荣眉峰压低,死死抓住黑熊背上的皮毛。 这时候要是被甩下去,他必死无疑! 被阳光晒透的林里好似蒸笼。 豆大汗珠夹杂着身体溢出的盐分,蛰的他眼睛生疼。 陆向荣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身下这头熊瞎子早已杀红了眼。 它反抗的厉害,喉管也只被指割断半根。 畜牲的痛觉神经本就不发达,现在更是临死反扑,一切都被往后推! 熊瞎子嘴里喘出的气息无比滚烫,陆向荣甚至能看清那双细黑眼睛里露出的凶光。 那是对人类的憎恨和临死反扑的不顾一切! 这时候的熊瞎子最是危险。 “你们俩赶紧过来帮忙,前头陷阱估计是用不上了!” 陆向荣已经抽不出多余力气,这是他能发出的最大声音。 陈壮他们两人正急速赶来,顾不上被荆棘划破的衣衫和腿骨血痕,抄起枪就往洞里跳! “畜牲,还有你在老子跟前撒野的份?看老子砍不死你!” 第167章 谁敢动她 陈壮首当其冲,卸下枪上的刺刀发了狠地扎! 张山青则是在坑边稳准射箭,一箭射穿熊瞎子的双眼! 打了个最强辅助。 熊瞎子反抗的力道小了些,陆向荣松了口气。 一鼓作气,抽出扎在熊脊骨上的刀,奋起一挥,彻底割断了熊喉管! 温热腥臭的血液氧化已经呈黑色。 而陆向荣脸上那些更是干涸,紧紧扒在皮肤上。 几人喘气时都能闻见腐土里带着的血味。 这味道可真算不上好闻,让他们胃里阵阵作呕。 陈壮更是一屁股坐在熊背上,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吓得我这辈子都不敢再跟熊对上。” “咱仨合伙猎了头熊这事,说出去都足够媒婆给我讲好几个媳妇了。” “要是俺爷还在,都能给我记进族谱!” 张山青从坑边上,放下来两根粗壮的藤蔓,笑骂道:“做啥美梦哩,还想娶好几个媳妇?一个就得掏空你!” 陈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个死木头懂啥,滚滚滚。” 听着两人拌嘴,陆向荣重重地喘出一声。 好在结果是好的。 这头熊身上见不到几个枪眼儿。 只要稍稍处理,就是张完整的黑熊皮! “等我拿到黑市卖了钱,咱们哥仨平分!” 陆向荣这话一出,两人乐得嘴角都压不住,直奔后脑勺。 陈壮嘶了声,“估计咋也能卖个百来块钱吧?” 他没怎么去过黑市,这价也是估摸着说的。 陆向荣拽着藤蔓直接绑上了熊腿,唇角一勾,“百来块?连两个熊掌也买不着!” 嘶—— 这回,两人是齐齐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么值钱? 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啊。 干这一票。算是值了! 不枉费他们把命别在裤腰带上。 陆向荣爬上坑,三人合力把这几百斤重的熊拉上去。 “好家伙,这足足有个五六百斤了!” 张山青脚底下一滑,直接坐了个屁股蹲。 但再疼也高兴! 陆向荣抽出腰里别着的短刀,在熊皮上蹭去血,锋利刀尖刺进熊的脊骨! 顺着往下一滑,避开主要筋膜骨骼,“撕拉”一声! 整张熊皮就都被扒了下来。 就连四根熊掌都被他单独剁下,背在怀里。 一双黑眸熠熠生辉,“趁着天色还早,咱们走!” 他清晰看见这头熊的熊胆不小,到药材铺里,指定能卖个好价。 最后三人没废话,挑着老竹子砍了几根,做成竹排架子。 把死了的熊摔在上头,转身就顺着小道到了山脚。 “荣子,这头熊要是被冯家看见,指定要给村里平分,保不齐还要做成熏肉储存在库里。” “咱们干脆悄没声地昧下算了,以前冯家打野猪,也没看见给咱村里分过啥。” 陈壮满脸的不情愿。 现在的东星大队就如一盘散沙,根本算不上团结。 给那起子尖酸人分肉,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陆向荣眯了眯眼,“成,那就咱们几家分点熊肉拿回去。” 三人一合计,当场就把整头熊肉分割成几大块。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还专门用叶子裹上放在背篓里,又盖了好几层猪草,这才放心地背回村。 现在日头正晒,黄土路上没啥人往来,正给了他们机会。 张山青家里病弱,老母和妹子都需要营养。 陆向荣给他割了一整条熊腿。 至于陈壮,要了熊毽子肉。 这片肉紧实,而且肥瘦适中。 熊肉味容易引来其他野兽分食。 陆向荣不敢耽搁,只让陈壮放下肉再给自家捎个信儿去。 随后他直接赶着牛车就去了城里。 肉卖给国营饭店,至于这张皮子,自然是跟周强搞合作! 一身打猎本事和完整的兽皮,就是他的底气! “这时候日头真大,可别把肉晒坏了。” 陆向荣瞄了眼大太阳,这时候正毒。 他打了些干枝和草叶,盖在肉上。 任谁也看不出来这底下藏着的是熊肉。 熊皮,则被他裹着包进灰麻布里。 “估计能卖上不小的价,要是能开个皮料加工厂……这才好呢。” “但过两年野生动物保护法怕是要出台,到时候生意不好做,只能抓着这两年的空档期多攒些钱。” 陆向荣眸中泛起沉思。 手里握着缰绳,倒也不赶时间,任由老黄牛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才刚赶着牛车到村口,就猛地听见旁边小树林传出一阵悉悉索索响动。 陆向荣剑眉一挑,这哪家寡妇不检点? 去年,生产队长就逮着寡妇和老光棍个现行。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关键现在这时候抓男女作风很严。 牵个手都能被抓到稽查大队,受思想教育不说,还要罚钱蹲班子! 那这是? 陆向荣难得来了几分兴趣,瞧着那边张望两眼,却猛地盯上一片熟悉的布料。 他瞳孔骤然一缩,“握草!” “吁——” 他当即把老黄牛拴在了旁边树干,嗖嗖两步就迈上土坡。 钻进树林,扒开灌木丛,一眼就瞧见被二流子压在身下的人儿! 林婉泪流满面,嘴上被绑着黑布。 手腕更是被人捆上了麻绳,细嫩皮肉哪里禁得住,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王蛋子,我干你老母!” 陆向荣发了狠,周身戾气涌动,他上前就是闷头一脚! “诶哟我去!” 刚把裤子脱下来一半的王蛋子,直接被踹翻。 他猝不及防挨了这结实一脚,整个人都摔到树根下。 后背狠狠撞上粗糙树皮,磨破皮肉,阵阵的疼。 疼得他龇牙咧嘴,脑门瞬间冒汗。 下一秒,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胯间。 萎、萎了?! 王蛋子咬牙切齿地盯过来,“陆向荣,你他娘要死啊!” 陆向荣眨眼功夫就脱下了身上衣衫,将林婉裹了个严实。 扭过头来时,那双黑眸泛起渗人冷光,“谁让你动她的。” 字字冰冷锥心。 那双眼比山上野狼还可怖几分。 “你你你,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子相中了,她就是老子的媳妇,管得着吗你!” 王蛋子被吓得后背发凉,说话支支吾吾的连不上。 但一看见林婉娜张凄美动人的小脸,色心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王蛋子刚说完,面门就猛地挨了一拳! “啊——” 杀猪般的惨叫骤起。 鼻梁骨直接被陆向荣一拳打断。 陆向荣如同煞神一般步步逼近,棱角分明的脸上杀意凛冽。 “你媳妇?长了舌头不会说话,老子今天就教教你!” 第168章 和知青搞对象 没半句废话,陆向荣压着他就打! 游手好闲的王蛋子哪是他对手? 会点身手,也是三脚猫功夫,跟着城里那些个地痞玩出来的。 在陆向荣这真刀真枪跟前,那就是光屁股蛋的娃! 拳拳到肉,赫赫生风! 陆向荣用了十足的力气,眼底血丝弥漫。 他想起刚才那一幕,就恨不得弄死王蛋子! 陆向荣身子壮硕,流畅的肌肉线条在太阳底下泌出汗珠和血光。 他每一记拳头都没落空,密集如雨点地砸在王蛋子身上。 打得他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一开始还能反抗几下,后面就只能软绵绵地被动承受。 林婉怕他闹出人命,连忙冲上来抱住他胳膊,“别、别打了,够了!” 陆向荣这才回了几分理智,“别怕,他以后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话落,深若古井的眸中狠光一闪而过,他抬脚狠狠一踩! “啊啊啊!” 原本疼到要昏死过去的王蛋子,发出一阵尖锐爆鸣。 瞪大的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 他就这么被踩碎了,活生生爆蛋! “这是老子给你的教训,要是不服,直接到县里警局告我!” “你强迫妇女,流氓罪就应该被枪毙!” 陆向荣一脚把他踢下土沟子,转头就带着林婉到了山脚下。 他一声不吭地背着身上人儿,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我……我能自己走的,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林婉苍白的脸上回过几分红色,声若蚊蝇的说道。 陆向荣抿着唇,“是我不好,来得晚了。” 要早知道山上的人是林婉…… 陆向荣毁的肠子都青了。 他刚才看什么热闹? 就该立刻上山制止才对! 林婉苍白染血的唇角扯出一丝笑,“没事的,今天是你救了我,我还要多谢你呢。” “不然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如果真被王蛋子得逞,她不说假话,直接投河。 两分钟后。 陆向荣结实的双臂将林挽托到牛板车上,从旁边抄起水囊递给她。 也正是这四目相对时,才知道她早已泪流满面。 娇俏婉美的小脸上挂着泪痕,陆向荣嘴笨,说不出话,他只知道自己心疼。 “别哭,我在。” 粗粝指腹下意识地划过她脸颊。 肌肤相处的瞬间,两人皆是浑身如触电般一颤! 陆向荣怕她觉得冒犯,连忙收回手。 林婉压抑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害怕到极致扑进陆向荣怀里就哭了起来。 本就纤瘦单薄的肩膀,此刻更是颤的厉害。 “谢谢你,刚才我真的很害怕,我……呜呜呜……” 她泣不成声。 陆向荣眉头拧成个川字,沉默半晌,“林知青,我想跟你搞对象!” 轰! 这话音一落,林婉甚至忘了哭泣。 抽答答的呜咽声顿时止住,她不可置信地抬头。 清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映着陆向荣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不知怎的,她心里好似小鹿乱撞般,心跳得厉害。 “你……你要跟我搞对象?” 林婉有些不敢相信。 陆向荣重重地点头,“我是个粗人,不会说啥好听的情话。” “但一定不欺负你,会让你顿顿吃肉,有数不清的的确良裙子穿!” 噗嗤! 林婉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是那么动听。 陆向荣紧紧地抿着嘴角,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说过这话。 就算当初对冯玉燕五迷三道,也就只知道送东西,从来没表露过心扉。 林婉嗓音发柔,多了几分娇嗔,“哪有这么和人表白的。” 除了送肉就是裙子。 可这样炽热的心,却是这世道难得。 日子不好过,谁家不是勒紧了裤腰带? 娶个媳妇也只为了传宗接代。 林婉念过书,并不想将自己的人生大事草草定下。 这也是为什么知青点里陆续有人和村里汉子结婚成家,而她还在每天苦苦干活,赚工分。 知青一旦下乡,就很难再调度回城,除非家里条件够硬。 可这样的又有几个人? 通常,不少女知青熬不住乡下劳苦活计,就找个汉子结婚。 这样又有口粮,又有了生活支柱。 可她不愿意将就。 陆向荣紧张,幽亮的黑眸里忐忑,“你、你愿意不?” “是不是我说得太突然了?我不是想趁人之危,我真的喜欢你!” 一时兴起,他也不知道说啥好了,只恨自己嘴笨。 林婉反被他这模样逗笑,“我愿意。”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将来可以给你……”蓦地,陆向荣话口一顿。 他双眸猛然迸射出光亮,“你愿意?!” “你真的愿意!” 林婉嗔来一眼,“难道还能是假的?谁能拿这事说谎。” 陆向荣不由得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白牙。 一时激动,抱着林婉原地就转了几个圈。 “我肯定对你好!” “我好好打猎赚钱,将来买三转一响,娶你做媳妇!” 每个字都说得赤诚有力,沉稳的心跳让林婉不由得勾起粉唇。 她能感受到陆向荣的真情实意。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喜欢他。 “快放我下来,一会别人看见怎么办。” 林婉羞涩地低头,忙推搡着他。 陆向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她稳稳地放在地上。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让嫂子给你送套衣裳来。” 说完,陆向荣拔腿就往家跑。 王蛋子这龟孙,把林婉的衣裳都扯坏了。 要是这副模样回村,还不知道那些个长舌妇能嚼出什么舌根! 直到安顿好了林婉,陆向荣这才美滋滋的进县城。 一路上,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牛板车上的熊肉目标太大,他直奔国营饭店后门。 然而这次,他却没见到黄大军,反而从里头听见一阵交谈。 “省城的巡察组要来咱们城里,必定是要下饭店的,咱们这没个正儿八经的硬菜哪成?” “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必须整出几道硬菜来!” “这是咱们县城的门面,代表着发展程度哩!” …… 里头交谈声还在继续。 陆向荣却来了主意。 巡查组? 来得好啊! 第169章 抓住机会 陆向荣思绪一转,当即扛着一块熊腿,大摇大摆地绕到了国营饭店正门。 这好机会他可不能浪费了。 “哟,黄经理也在呀?” 他自觉落座,熊腿被他放到了旁边板凳上。 肥瘦相间的熊腿肉还带着血丝,一看就新鲜。 几十斤的肉一下子吸引了里头人的注意。 黄大军看见陆向荣的刹那,脸色都绷紧了。 “您稍等,我说两句话。” 跟身前那人赔笑两声,连忙上前就抓住陆向荣胳膊,压低声音道:“你咋来了?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话,你赶紧……” “这位小兄弟是?” 不等黄大军把话说完,后面那中年男人就先开口问了。 陆向荣一脸憨厚样,甩开黄大军的手,就探着脑袋看过去,“我是给国营饭店供野味儿的,刚从山头下来,想着吃口饭,您是?”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哦?这事怎么没听黄经理跟我说过?” 他目光落在黄大军身上,目光里带着质问。 黄大军打了个激灵,连忙解释,“我也是刚跟这小子搭上线不久,咱们饭店各处亏空告急,实在是收不上肉啊。” “但还请刘干事放心,咱收上来的肉品质绝对过关,而且保证新鲜!” 说完,他又低声耳语了几句。 一旁陆向荣听得真真的。 左右是说他之前供的货,全都是市面上罕见的野味。 而看黄大军对这男人的态度,恭谨又带着几分忌惮。 陆向荣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干事?这可是基层实权派! 男人这条线,他必须抓住。 光是国营饭店的经理根本不够,他要想更上一层,就必须抱个更粗的大腿。 这刘干事鹰沟鼻,细长眼,一脸的精明相。 身上还带着官气,肯定能全权管理国营饭店的差事! 而陆向荣看中的正是刘干事身后几条线。 下一秒,刘干事看过来,“你们村里有专门的打猎队伍?” 陆向荣眯了眯眼,当即笑道:“不然这一整头熊是咋猎下来的。” 他没正面回答,反而是一记反问。 直接让刘干事瞪大了眼,“一整头熊?!” 眼圆了,嗓门也高了。 原本脸上的狐疑之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陆向荣的眼神愈发热切。 “小兄弟能不能让我看看现货?” “你这条熊腿应该是刚割下来的吧?其他的呢。” 陆向荣故作憨厚,挠了挠头,“好几百斤不好拿,我放在后巷的牛车上了。” “就是不知道国营饭店能不能收得下,我们队里兄弟也愁得很。” 刘干事一拍大腿,脸上又惊又喜,“这巧了不是!” “正好最近赶上差事,饭店里正愁没硬菜呢,小兄弟可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啊。” 陆向荣咧嘴笑开,“中啊,就在后头呢,我带您瞧瞧?” 饭也不吃了,他抬脚就走! 甚至还跟刘干事商量起了熊肉多少钱一斤。 黄大军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恨不得捂了陆向荣这张胡咧咧的嘴。 他也不敢耽搁,连忙跟着去了后巷。 几乎是刚到,他们就闻见一股子扑鼻的肉腥味。 刘干事这回是真信了,扒开浮面的一层草叶,下头新鲜的熊肉直接露在眼巴前。 熊肉肌里纹路清晰可见,鲜红得很。 他摸了摸熊肚子上的肉,刀口切割平整,下刀果决利落。 刘干事掏出块帕子擦了擦手,面色威严,“你这熊肉来路可正?” 陆向荣拍着胸脯保证道:“包的,这是俺们山头土生土长的熊,今儿刚从山上打下来!” “光看这油光锃亮的筋膜,就知道有嚼劲。” “这要是红烧熊掌,卤熊头,硬菜往上一端!别说县城,就算省城领导来了那也得拍手就好!” 而黄大军在旁边听着他这油嘴滑舌的腔调,恨不得上来拍一巴掌。 “你小子给我严肃点,领导跟前,少说混话!” 陆向荣剑眉一挑,“咋的,这熊肉你们不收?那我拿回村自己分去。” 说完一拍老牛屁股就要走。 刘干事一把勒住了缰绳,眼中闪过沉思。 大事当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要这熊肉来路正,没毛病就成! “你这熊肉,我们收了,开个价吧。” 相较刚才,语气缓和不少。 陆向荣心里稍稍盘算,最后比划了个根手指。 “一块钱一斤,熊掌熊头不单算,全都打包给你们。” 黄大军呼吸一滞,“你小子咋不去抢啊!” 一块钱一斤,那这几百斤的肉得要价多少? 他们手头没这么多钱,而且还得按条子去银行! 这是要经过上头采购股长审批的。 这小子可真敢要啊! 陆向荣咧着嘴笑了声,“经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野味,这要是端出来,光是里子面子都不止这个价了。” 黄大军压根不听这一套,这价格都快要他老命了,“我瞧你胆子也太大了,没有狩猎许可证,你还敢……” “行了。” “这价格也不算高,毕竟整个县城也找不出这一头熊。” 刘干事沉着脸,当即拍了板。 黄大军一噎,这下他也没了二话。 毕竟领导都发话了,他还能说啥? 陆向荣这钱可真好挣啊! 再加上之前从饭店挣的,都能成千元户了! 也不知道老江从哪挖来的这么个莽货,打猎还真有几把刷子。 刘干事眉头微皱,指腹摩挲着熊肉上头一层筋膜。 “我跟你去银行取钱。” “大军你带着几个伙计把熊肉处理了,今天晚上务必收拾出来!” 省城领导这几天就到,卤肉得提前下料,否则入不了滋味! 陆向荣一乐,“好嘞!” 只要这笔生意能成,他将来就不愁手里野味卖不出去! 就算跟周强的皮料生意做不成,那也能跟国营饭店挂钩。 将来做冻肉储存,或是形成冷肉链……别说是就近的县城,就是再往远些的城里,他也能把路子供起来! 当天,陆向荣跟着刘干事到银行直接取了几百块钱。 这次他没有再要粮票抵。 现在家里基本的生活物资都不缺,就连难见的肥皂票和糖票都有。 现在主要就是攒钱! 将来等侄子侄女考上大学,家里生意做好了,迟早是要搬来城里的。 钱一到手,他留下分给陈壮两人的那份和一些现金。 其他的全都弄成存单,放进了银行。 存着没坏处! 而且这么多现金带在身上,一旦被发现,也不好说。 目送刘干事离开后,陆向荣赶着牛车在郊区兜了一圈。 确定没人跟着,立刻折身到了黑市。 他怀里还揣着张熊皮呢! 五分钟后。 周强手里端着杯喷香的铁观音,“怎么今天过来了。” 陆向荣别的废话没有,干脆把整张熊皮拍在桌上,“看看货。” 轰! 溜光水滑的熊皮平铺在桌面,周强登时眯起眼。 第170章 购房名额 “这是黑熊皮?” “不会是你随便找了几张皮子拼接缝染的色吧?” 他脸上闪过狐疑。 不是他疑心重,而是搁谁都不能信啊! 熊瞎子是山上最难打的猎物之一,寻常猎户看了都只有跑的份。 可陆向荣却接连给他震撼。 这样的打猎本事,放眼整个县城也没几户! 陆向荣冷笑,身上浑然没了方才在国营饭店的老实劲儿。 他话音好似掺着冰渣子,“强哥还没老眼昏花到认不出熊皮的地步吧?” 一句话就让周强脸上肌肉抽动。 想骂,却骂不得。 “确实是难得的好货,还是老规矩?” 他抬眼,抬手给陆向荣扔来根烟。 陆向荣接了个稳当,把烟别在耳后,周身多了两分痞气。 周强口中的老规矩是换钱和粮票,还有其他的物资。 只要他开口,周强基本都能搞到。 但这次,陆向荣唇角倏尔一勾,“这回改了,我不要钱也不要凭票。” 周强眯了眯眼,“丑话说在前头,我手里可没那么多黄鱼给你。” 昏暗的窑洞内,煤油灯冒着缕缕呛鼻黑烟。 其他人早已识相地退远了些。 陆向荣自来熟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放心,这回不跟你要黄鱼。” 不说之前挖的,就光是他在河套子里淘的那些金沙也足够做老本了。 “哦?”周强来了几分兴致,“那你倒是说说,这么罕见的熊皮想换什么。” 他没有把这皮子价值往下压。 一来,对陆向荣没用。 二来,压价也讨不到好。 陆向荣这小子根本不是个吃亏的。 “我要一杆枪,最好是狙。” “然后我要一个购房名额。” 轰! 这两句话,每一个字都踏在周强心坎上。 他两眼一黑,“你把我这当啥了?要啥都能有啊!” 周强算是发现了,陆向荣能把他气死。 这就是个煞星! 给了台阶就敢狮子大开口。 浑然不管他开出的这两个条件能掀起多大波浪。 无论枪械还是购房名额,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 城里厂房的正式工拼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混上个公家宿舍。 他上来就要敢要房? 而且还要狙击枪! 周强后槽牙都咬紧了,脸上青筋充血,太阳穴一胀一胀! 他真想掐死这小子! 陆向荣不紧不慢地靠在椅背上,“强哥当然有这本事,否则我也不会开口。” 而且能搞到这两个门路的,只有周强! 别看明面上他是黑市这一块混地,可实际背后,有直通省城的线。 购房名额算啥? 只要有钱就好办! 周强脸上多了几分阴沉,“你这张熊皮能值一套购房名额?” 现在这年头,住房主要靠分配,想买就能买? 基本都不可能! 而且房子流量极少,买个屁啊! 陆向荣扬起的唇角不降反增,“现在这张熊皮是原材料不假,可稍微一加工,就能立马变个熊皮大氅。” “城里的有钱人,花千八百块也愿意买。” “关键是这张熊皮能给强哥铺平路子,不是么。” 陆向荣指腹叩在桌面,发出“笃笃”闷沉木响。 似笑非笑的脸上愈发可见犀利。 一双湛黑眸子直勾勾盯着周强,似乎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周强陷入沉思。 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张熊皮的价值。 一旦翻手做成皮草,价格翻个几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前些日子,上头一个领导夫人正找呢! 他现在要是能凑上去,那就是金叶子的敲门砖! 狙击枪好说,干他们这行的,手上哪能没点火? 可是这购房名额…… 吗的,是真烫手啊! 周强后槽牙紧了紧,“你就不能换一个?” “这可不是萝卜白菜遍地都是,你知道现在一个购房名额有多难求!” 陆向荣压根不在乎,“钱不是问题,我只要这名额。” “只要强哥想办法给我搞到,我免费给你看两批货。” 闻言,周强沉默了。 过半个月,他从港城收来的那批货刚好能到。 见他眉宇有所松动,陆向荣又添了把火,“我也不为难强哥,不要好地段的房,只要划片在城里就成。” “要面积大的,能容纳好几口人那种。” 最好能是两层小院。 但这话他没说,怕周强急眼。 空气沉默片刻之后,周强缓缓抬眼,“这两种东西我都得琢磨琢磨,暂时不能给你准信。” 烟头在搪瓷缸子里碾灭,冒出的白烟蒸腾上升。 陆向荣勾唇,“行,不急,我可以等。” 熊皮子就先压在周强这里。 制皮草他可不会。 按照他们村的土方法,都是要用硝石浸泡刮油脂的。 其他的也不会了,都是粗制滥造,反而容易毁了这张皮。 出了黑市,陆向荣吐出一口浊气。 接下来的日子,只怕少不得上山。 手里没个像样的家伙,那就是把脑袋给畜生白塞进嘴里! 寻常枪械威力不够,装填子弹都够费劲的。 远不如狙击枪威力大,射程远。 像他爹这把老掉牙的家伙,早该被淘汰了。 赶着老黄牛路过供销社,他又大包小裹地买了些东西。 供销社大姐都认得他了。 陆向荣看着玻璃柜里放着的女士手表,还是个上海牌的。 剑眉微挑,这么一块表就要一百二? 价格还真贵。 但多打两条猎物就都有了。 但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冯家,蹦达得够久了。 赶着这次省城巡查组来,他就让冯海生这个老东西喝一壶硬的! 陆向荣赶着老黄牛回村,经过西街时,却听到几声激烈的话口争论。 “老舅,您可不能不管我啊,我下放到农场还不都是因为当初给冯家背了锅!” “而且我就要五十块钱,又不是五百,您家大业大的还舍不得这点?” “滚犊子,你再敢拿这事胡咧咧,小心你的嘴!” …… 陆向荣赶着牛车,放慢速度,不由得竖起耳朵听。 嗯? 咋有些熟悉? 第171章 想吃红利,跟上时代 蓦地,陆向荣突然想起来。 这人是之前在农场污蔑自己的王贺光,跟冯海生一家是亲戚。 不过听着这几句谈话,好像当年王贺光被下放的事,另有隐情? 陆向荣眼中闪过一道幽光,不动声色地将这事记下。 赶着老牛就到了家门口。 结果还没踏进家门,就看见坐在门槛子上一脸惆怅,不停嘬着旱烟的陆国强。 他纵身一跃就跳下牛车,快步上前笑着问道:“爹,咋在这抽呢?娘又说你了吧。” 陆国强没好气地撇过来一眼,“还不都是你们几个臭小子,你娘把我好一顿数落!” 陆向荣剑眉一挑,“咋回事?” 陆母脾气向来温和,很少在家里发火,更别说把他爹撵出来。 陆国强重重地叹气,“还不是因为你二叔和奶奶,你娘非说我偏心,要不是你们兄弟几个,这家早就被瓜分完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二房趁着家里没人,上门来抢粮的事。 可不是饿红眼了么! 这不要脸的事都能干出来,就是惯的。 陆向荣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那我娘赶你出来也算情有可原。” 他话音刚落,迎面就拍来个鞋底子。 陆向荣眼疾手快地一闪身,就躲到了门板的后头。 鞋底子在门板上弹开。 陆国强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你个兔崽子,老子算白疼你了,看我不……” “姓陆的,你今天要敢动老三一根汗毛,老娘跟你没完!” 陆母从屋里窜出来,双手叉腰骂道。 陆国强也不敢说话了,捡起鞋穿好,闷头坐到门槛子上继续抽旱烟去了。 陆向荣嬉皮笑脸地挽上了陆母胳膊,“嘿嘿,还是娘疼我。” 陆母一改常态,拉着他就进了屋。 “看看娘给你做的这身衣裳,合身不?” “赶紧试试,倒饬倒饬!” 看着自家老娘这红光满面的模样,陆向荣纳闷,“咱家有喜事?” 陆母瞪来一眼,“我找媒婆子给你说了个亲事,老大不小的也该成家了,瞧你俩哥哥,娃都满地跑了!” 陆向荣腾得弹起来,长木板凳都跟着摔在后头,在屋里发出阵巨响。 刚下工的俩嫂子急忙跑进屋,还以为发生了啥事。 “娘,这事你别操心了,我不相亲。” 说完扭身就要走。 陆母一把就抓住了他,“不相亲哪成?再晚个几年,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哪还有……” 二嫂在旁捂着嘴笑出声。 在陆母不满之前,她开口了,“娘,荣娃子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对象还是咱们村里的小林知青呢!” “我可瞧见了,人长得漂亮,人也温婉,关键是识字有文化!就是干活费劲。” “啥?!” 这可把陆母给惊着了。 她扭头一看,正好对上了陆向荣傻乐的脸。 没好气地掐上他腰,“你个死崽子,这是啥时候的事?咋跟人家知青搞上对象了?一声不吭的你净干大事啊!” 陆向荣故作吃痛,龇牙咧嘴地闪到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还以为人家看不上我,就今天的事,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吗?” 陆母拧着眉头。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担忧。 这城里来的知青,能看上他们乡下娃? 可别是骗人的吧……这年头为了骗粮少干活的知青,嫁人结婚的多的是。 正当陆母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闪出一个穿着绿布工装的人影。 站的倒像笔挺,只是太过瘦弱,跟地里秸秆似的。 陆向荣眯了眯眼,“你来干啥。” 陈飞挺直了腰板,往下抻了抻衣襟,“陆向荣,我已经准备调回城里了,你要是现在跟我道歉认错,说不准我还能教你几分城里的本事!” “我可告诉你,现在城里发展机会多,保不齐啥时候就乘风而起了。” “好机会上门,你可别不知好歹!” 原本声量高,见路上有人时不时投过来目光,他又压低了声音。 陆向荣讥讽地看来,“那你倒是说说,你能教我啥本事?” 陈飞一听,更神气了。 “这东西可不是白听的。” 说完,他扫了眼旁边沉着老脸的陆国强,扭身就走。 步子放得很慢,显然是在等。 陆向荣冷笑,“爹,回家吃饭了。” 说完,他三两步冲上前,砰的一声关上门! 这陈飞怕不是脑袋被挤了。 还真把他当冤大头? 且不说陈飞这夯货肚子里就有几首干巴巴的诗,就说知青调回城这事儿,绝对不可能! 现在正是严查严打期。 除非家里背景过硬,否则根本不可能有调令派下来。 而陈飞家里是个什么模样,没人比他更清楚! 前世,陈飞跟冯玉燕厮混的那几年没少吃软饭。 虽说陈家在县城,可却是好几口人挤在筒子楼里,吃饭都揭不开锅。 恨不得一块苞米面饼子掰八瓣! 就这条件,还想调回城? 做梦去吧。 多半是想从他这里骗点钱。 门外,陈飞正幻想着拿钱去疏通,结果却猛地被身后巨大关门声吓了一跳。 “你!” “陆向荣,你不知好歹!” 气得他原地跳脚。 陈飞捏紧了拳头,心里不停闪过对策。 现在冯玉燕那里抠不出钱,只能从陆家想办法! 突然,眼镜片后的那双眼闪过一道阴沉算计。 既然陆向荣给脸不要,那就别怪他了。 他记得,陆伟成可是陆家老太太的命根子吧? 那这大房的家业,怎么也得有陆伟成一份! 只要…… “哼,时日还长,走着瞧!” 过了几个时辰,天色刚擦黑。 东星大队喇叭广播再度响起,所有人都被冯海生招到了小广场上。 大家伙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又要干啥。 陆向荣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眼里闪过沉色。 这个时间点儿……怕是有事要发生了。 第172章 铤而走险 这一片空旷的小广场集满了人。 冯海生手里拿着大喇叭,朦胧夜色下,那张老脸上的青紫痕迹倒消退不少。 只见他组织了几个生产小队长,一齐站到前面。 “今天叫大家过来,是有政策红利了!” 这话一落,就如巨石砸进大海,激起了轩然大波。 村里乡亲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止不住话声。 原本静谧的广场瞬间嘈杂一片。 冯海生似乎很满意引起这样的反响。 他抬高双臂,掌心向下按,“都静一静,全都听我说!”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向前头。 冯海生清了清嗓子,还没说话,手里喇叭就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在人群一角站着的陆向荣,脸上划过一道讽刺。 冯家在东星大队也算得上是扎实户了,腰里盘缠绝对不少,却舍不得给大队换个新喇叭? 铁公鸡,抠搜的很! “县城新下的政策还热乎着呢,大力扶持万元户!” “乡亲们要是有心搞养殖种植,都能成,城里给咱们放下来的款项指标不低!化肥跟农药这些,都可以议价买!” …… 冯海生声音中气十足,浑厚有力。 看得出,他比乡亲们还激动。 这头一波政策红利,估计冯家不会放过。 陆向荣隐在人群中,身侧就是陆向平和陆向安。 兄弟三人对视一眼。 陆向安拧着粗黑的眉头,开口道:“说白了就是做生意?庄稼汉再卖粮食怕是挣不到啥钱。现在鼓吹这玩意儿有屁用。” “刚实行了联产承包,土地到户,城里粮价就一路下跌。” 陆向平诧异的看过来,“不赖啊老二,现在连这些消息都知道了?” 陆向安挠头,不由得笑了声。 兄弟三人找了个树底下坐,拍了拍裤腿上的泥。 “我跟着运输队没少在周边跑,我瞧着几十里地外的那几个村儿都开始种优质杂粮,听说城里有钱人爱吃。” “也不知道从啥路子搞来的优质种,听说产量可观。” 这也是哥仨头遭抛开种地,开始谈商机。 听着大哥二哥的交谈,陆向荣黑眸中闪过幽光。 他事先落在前方滔滔不绝的冯海生脸上。 要真有这么好,冯家早就揽了先自己单干。 只怕这其中没那么简单。 前世这时候,他还在冯家当牛做马,一个人恨不得顶上三头驴。 所以对外界关注不多。 只知道接下来的两年,冯家顺势而起,不仅在城里搞开了生意,还赶上了“下海”潮。 趁着没人注意,陆向荣脑海中的思绪飞速运转。 他已经数度将冯家的机会截胡,不管国营饭店的供销路子还是沙金,现在已经全归给了陆家。 在他的印象里,过不了几年就是三农裂变。 粮站不仅统一收购压价,而且城里更是乱象频出。 黑市里的价格有周强控着,可对老百姓来说也不是好价。 但要说自己搞种植……确实可行! 陆向荣忍不住摩挲着下巴新长出来的胡茬。 东星大队四处环山,黑土肥沃,地势纵横多样。 别说普通种植或是养殖,就算梯田都能搞一搞! 一个初步蓝图逐渐在陆向荣脑海中构成。 陆向平扭过头来时,见他发呆,一拳砸上他肩头,“荣娃子想啥呢,这么愣神。” 陆向安扬着眉毛,满是调侃,“想人家知青呢呗,傻小子没出息!” 被自家俩哥哥戏谑,陆向荣只乐,没说话。 可这关头,却偏偏有人不让他们偷闲。 冯海生精明狡诈的视线落到这处,直接大步流星的走来,喇叭不离手。 “陆家兄弟是咱们村里出了名的能干,这关头不做个表率?这可是带动村里发家致富的好时候!” “向平啊,你是老大,咱们村里这计划指标,我直接做主了,分给你家一个!” “明天你就带上户口本,来大队部登记。” 一槌定音,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陆家哥仨眉头一沉,当即齐齐站起身。 冯海生目光阴了几分。 刚要转身就走,却被陆向荣叫住。 “村长得把话说明白呀,我们家没猪没羊,充其量有两只鸡崽子。” “大队粮食把的紧,种子都是按家发,我们连地皮包的都是后山那块要碱化了的。” “我家拿啥贷,银行能给咱们村这么大的脸面?” “这养殖基地,俺家开不起来!” 陆向荣冷峻的脸上似笑非笑。 嗓音低沉却有力,让在场大家伙都听了个真切。 这时,老王头双手背着,“荣娃子说的有理嘞,这县里领导总不可能把钱分给咱一穷二白的庄稼户。” 陆向安冷笑了声,扯着嗓门喊道:“我看咱们村最有实力的就是大队长家!去年,冯高义在城里不就蹬上自行车了?” “还贷啥款啊,直接在咱村里搞俩养殖场,大家伙也不用土坷垃里冒汗找食儿了。” 陆向荣勾唇。 看来把二哥安排进运输队是正确的选择。 这才去了几天,脑瓜子比以前都活络了,说话也知道过脑子。 瞧瞧把冯海生那张老脸气的,黑成锅底了都。 “这可是难得的红利政策,你家不要,有的是人抢着要!” “将来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后悔!” 冯海生唾沫星子横飞。 他刚一说完就被几户围在了中间,无非都是七嘴八舌的问扶持力度。 这可是白拿的钱! 谁不想要? 万一真能赚了,谁愿意在田埂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闷头干? 刘瘸子身为村里首个万元户,自然首当其冲。 他停直了胸脯,大摇大摆的走到广场中央。 冯玉燕更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手腕上多了个银镯子。 看的村里大姑娘小媳妇是满眼羡慕。 这刘瘸子丑是丑了点,可架不住腰肥啊! 这才结婚多久,给冯玉燕又是雪花膏,又是的确良裙子的买着。 她们咋就不能嫁个富贵人家? 人比人,气死人咧! “爸,这事我支持!” “正好我家房后头还闲着几亩地,直接搞个养鸡厂,村里要是有谁想上我那混口饭吃的,就帮着打理打理。” 这话一落,村里的议论声更是瞬间涨了两倍。 他们村里要真搞了养鸡厂,这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173章 灵芝基地 “那个……能有工资不?” 有人问出声。 刘瘸子得意地瞥了眼陆向荣,故意拔高了嗓门,“一个月二十,再加上5斤粮票!” 轰! 这回,村里彻底沸腾了。 陆向荣眯了眯眼,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发讥讽。 钱哪是这么好捞的? 要真能干成,后续几年也不会有那么多破产,流落街头的人。 “大哥二哥,咱们回去。” 他们转身就走,压根不管冯海生阴云密布的老脸。 而这边动静也被匆匆赶来的陈飞看在眼里。 他推了一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眼珠子转得飞快。 要是真有这政策,他身为下乡知青,那肯定更占优势啊! 嘶……这时候要是能把那笔扶持款拿下来,回城就是铁板钉钉! 趁人不注意,他钻进一处暗胡同,朝着前头招了招手。 冯玉燕目光微闪,往前再看,刘瘸子正和她爹高谈阔论地说养殖场的事。 她抿了抿唇,踩着白净小皮鞋上前,“我肚子疼,去趟旱厕。” 刘瘸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小事还跟我说什么,去去去。” 冯玉燕指甲险些陷进掌心。 在人前,他连装都不装? 最后难堪的别过脸,提着裙角一路小跑。 不多时,暗胡同里响起怪声,却隐没在嘈杂人声里,没人听见。 …… 当天夜里。 陆国强被陆母没收了烟锅袋子。 没了念想,睡得也早。 再加上家里几个娃还要上学,陆母早早就吹灭了煤油灯。 唰。 一道手电筒照亮东屋一角。 陆向荣咧嘴露着一口白牙,看着摸进自己屋里的大哥二哥。 陆向安没好气地瞪过来,“在自己家还跟贼似的,啥事不能让爹娘知道?” 话落,两人直接坐到炕头。 陆向荣把手电竖在一边。 为了避免光太刺眼被陆母发现,还特意在上面罩了块布。 他目光缓缓落到右手边,“今年冯海生在村里说的那事,大哥咋想?” 家里现在明面上做生意的,只有陆向平。 陆向平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咱们这小酱菜生意谁知道能做多久,走一步看一步吧。” 虽然初步收入十分可观,但毕竟不是生活必需品,很难长时间都赚钱。 这年头只有饭吃得饱的人,才会买酱菜下嘴。 陆向荣沉思片刻,“大哥二哥,有些事不能让爹娘知道,但咱们哥仨没有藏着掖着的话。” “我想搞个种植基地,你们觉得咋样?” 轰! 两人皆是一惊。 陆向安双手交叉放到桌面,“刘瘸子要搞养鸡场,你也听见了,这时候要是搞种植,你不怕鸡把东西都啄了?” “再说了,光咱们这点种子也种不出好东西来,跟其他村子比,完全没竞争力。” 他这些日子奔走在运输线上,见得多,看得也多。 面上不显,可却都暗戳戳地记在心里。 陆向荣笑了声,“不种庄稼,咱们种药材!” 这话更是把老大老二惊住,“药材?!” “你想种啥药。” “问得好!”陆向荣利索下炕,打开橱柜,从最里头掏出一个木盒。 一股子刺鼻味道扑面而来。 陆向安努了努鼻子,嗅着空气里的味道,“樟木?” 樟木这种木料一旦制成箱体,放在里面的东西不腐不坏。 一般都被拿来存放布料棉花,城里人也有拿它存放字画的。 陆向荣剑眉一挑,脸上愈发炯炯有神,“看看这里头是啥。” 陆向平来了几分兴趣,“少在这里卖关子,拿来。” 他咔嚓一声,开了箱盖。 看见里面那褐色菌盖,还有好几只白胖东西时,兄弟俩大跌眼镜,惊得都合不拢嘴。 半晌才回过神,干巴巴地说道:“人、人参?” “而且这灵芝,比给爹泡水的那个还大!” 陆向荣重新坐回炕头,“咱们种灵芝,直接搞一个灵芝种植基地!” “有一回上山,我瞧见没人去的那片山头有很多。” “就是地方危险,可一旦摘够量,咱们分下来用椴木种植……要不了半年就能收成一次。” “要是成长期短,加上咱们施肥,小灵芝两三个月就能收!” 他心里都盘算好了。 按照后世光景,还有现在的发展情况,药材是最保值,最稳妥的。 清幽的药香顺着空气弥漫。 陆向平和陆向安对视一眼,当即压着陆向荣趴在炕头。 陆向平咬牙切齿,“你小子还背着兄弟干啥了?赶紧老实交代!” 陆向安更是脸黑得比夜色还沉,“好你个瓜娃子,一声不吭地就知道干大事!” 被压在炕头,压根没想着还手的陆向荣嬉皮笑脸。 他故作凝重地想了想,“还真有个事没跟你俩说。” 老大老二:? 他们隐约有直觉,陆向荣嘴里的这事绝对不小! 陆向安是暴脾气,一脚就踹上了他屁股蛋子,“再卖关子,看我不削你!” 陆向荣直接爬起来掏下炕砖,从里头掏出了那一小袋金沙。 系紧的布料口被解开,“唰”冒出的金光差不点闪瞎两人的眼。 “我嘞个亲娘……” “嘘!” 陆向安瞳孔地震,刚惊呼出声,下一秒就被陆向荣捂住了嘴。 “这是我从山上河套子里淘的。” 他这话刚一说完,陆向平就猛地看了过来,“你上回假装肚子疼上茅房,合着是跟冯家抢东西去了?!” 语气很是惊诧。 陆向平发现,他是越来越看不透老三了。 这种变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向荣耸了耸肩,“这可是大自然和老山神的赠予,金子上又没刻着冯家的名,咋说是抢?” 随后咧嘴一乐,他直接压着两人脑袋凑到一起。 “我想从城里搞个购房名额,不知道能不能成。” “咱家早晚要去城里,小清儿他们越来越大,学习成绩也好,将来都是要考大学的。” “咱们多攒下些家底,将来孩子就能少吃些苦,大哥你说是不?” 陆向平沉思,垂下眼帘没说话。 陆向安也是默了几秒。 他们都有娃,难免想得更长远。 可他们却比不上陆向荣的脑袋活络。 家里短时间内攒下这些家底,又是做生意,又是有了正经工作,这全都因着陆向荣眼光毒辣。 见两人不说话,陆向荣也不着急,干脆坐在旁边数金粒子。 只要还没禁止上山打猎,他就能一直赚! 过几年政策一出,他赚得盆满钵满,影响也就不大了。 几分钟的琢磨过后,陆向平一脸坚定地抬头,“干!” “听荣娃子的,错不了!” 陆向安笑骂道:“你现在可算是咱家的主心骨了。”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接下来的后半宿,三人光顾着商量找灵芝和种植分工了。 虽说现在有政策扶持,可他们必得准备充足,才能让供销社批条。 否则,私人大搞种植是要被算作投机倒把的。 现在个体户经济还没那么盛行,都是小打小闹。 陆向荣眸里泛起碎光,既然要干,那就干个大的! 第174章 舔盒,顺手直达 这么一商量,直接到了天亮。 半开的窗子都能看见外边泛起的鱼肚白露向荣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颈,筋骨有些酸胀。 “那收拾收拾,二哥走之前咱们再上山一趟!” “成!” 三人商量完,直接各回各屋。 左右折腾到天亮,陆向荣也没了困意,干脆爬起来到后山那片地。 这是在他娘生病前,冯海生派给他家的的。 看着贫瘠,可再往这地下深挖几寸,就全是肥沃的黑土。 陆向荣拎上斧头,哐哐就砍了几根木料,他打算做个犁荜。 现在老式的掘地犁不好使。 正当他抡着膀子干得正卖劲时,却殊不知陈飞早就找上了二房。 此时,天色还没彻底大亮。 二房屋里却亮着煤油灯。 “真的假的,这事能成?” 李春红满腹狐疑地看着陈飞。 老太太和陆伟成,陆国栋都坐在周围。 陈飞被这一家子包在中间,他忙不迭地点头,心高气傲地说道:“要是想吞了大房的家产,你们只能听我的。” “这法子绝对能成!” 陆伟成肥脸上横肉直颤,“那就这么办!” “大房的东西本来都是我的,凭啥他家吃肉,我家顿顿啃黑面窝头。” 原先还能借着老太太的名义,让大房时不时送些肉和粮食。 自打陆向荣那死废物撺掇拱火,他家几个月都没见荤腥了! “但一时半会儿不能打草惊蛇,最近这些日子你最好常往他们兄弟几个中间晃悠。” “他们上山你就跟着,说不准还能捡些野鸡野兔。” 陈飞阴险的眼微眯。 只要能给陆向荣找不痛快,他就高兴! 到时候大房一忙起来,正好让他钻空子! 就让陆家狗咬狗去吧,等着款项下来,他直接回城。 这什么狗屁东星大队,跟他再无瓜葛! 日头逐渐上移,陈飞怕被人发现,紧着就回了知青点。 当天下午。 刚过了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候。 三兄弟早就把地里活计干完,又是满工分。 去库房登记的时候,还被老王头夸了半天。 三人在院里打了井水擦身子,厨房早已冒起阵阵肉香味。 “今儿咱们吃饺子,再过两天老二又要走了。” “唉,跟着运输队可得注意安全,娘待会多给你带些肉干。” 陆母脸上全然尽是心疼。 陆向安笑了声,结果媳妇递来的毛巾,“不累,还能跟着长长见识,我们组长人也特别好。” “将来挣了钱再攒攒,我给咱家也添个电视机!” 这话一落,可把家里几个小豆丁全都逗了起来。 一个个都吵嚷着要看电视。 吃了饭,陆向荣看了眼天色,热得离谱。 日头毒的能把人晒脱层皮。 “待会吃了饭,我去村西头看看。” 陆向荣心中暗自琢磨着? 那边山头,他鲜少去。 万一有啥好东西呢。 听说之前那边山尖上还有鬼子基地,不过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要是能找到些枪支弹药才好呢,他现在手里严重缺家伙! 被陆母再三叮咛嘱咐,陆向荣抄上背篓和家伙,直奔西山。 这时候街上没人,全都在家里躲阴凉睡觉呢。 陆向荣快步朝前走着,草鞋踩在黄沙路,带起阵阵烟尘。 陆向荣手脚麻利,三两步就爬上山坡。 这边密密匝匝的枝叶黑绿,被毒太阳晒得蜷缩卷边。 灌木丛里蚊虫更多,到处都能见到蚂蚱蟋蟀。 陆向荣伸手就抓,挂着一串蝈蝈蚂蚱在腰里。 虎子爱玩,带回去给他解闷。 “之前在后山看见的鬼子炮楼里啥东西没有,就找到个梅瓶。” “也不知道这回运气咋样。” 陆向东呢喃一句,任由裤腿被叶片上潮湿雾气打透,脚底下踩过的苔藓发瘪。 这座山头,他在东星村生活了二十也没来过两次。 不过这次来不是为了打猎。 猎物哪里都有,陆向荣主要想摸清这边地带。 到底有没有能让他舔盒抄捷径的路子? 毕竟闷头干半天,哪有顺手快! 陆向荣唇角上扬,一路往前赶。 脚底下的烂泥腐叶交杂,有些打滑。 他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一路看着树轮和日头辨认方向。 突然,他目光一顿! 只见前头几颗雷击木漆黑,树皮焦得都掉渣。 陆向荣眉头微皱,快步上前,捻了一层黑灰在指腹。 “被雷劈了却没引起山火?” 正当他仔细看着的时候,后脖颈猝然发凉。 陆向荣眸光骤冷,转身就掐! 被他捏在手里的是个啮齿鼠。 这是奔着他后颈皮肉咬来的。 陆向荣丝毫不手软,咔嚓一声就捏断了鼠脖子! “小玩意还挺猛,等着给哥当下酒菜吧。” 随后一把扔进背篓,绕到雷击木后方。 整个树干都已经中空,裂开的巨大缝隙里还堆着蚁窝。 可蚂蚁却有直线不走,偏偏绕开树根的黑疙瘩? “邪了门了……” 陆向荣黑眸一眯,不知想起什么,立马聚集精神盯着眼前这处。 随着眼眶阵阵发热,被裹在木根疙瘩下的东西,露出真容。 他猛地一震! “我次?这对吗……” 随后就是狂喜,“老山神眷顾,对我真不薄啊!” 啥也别说了,开挖! 第175章 军火箱,爽了 陆向荣臂膀肌肉紧绷着,隆起的流畅弧度富满力量感。 他片刻不敢耽误,抓紧手里木棍,库库就是一顿凿! 好在这片土地湿软好挖,没过几分钟就将底下东西露了半边。 陆向荣难掩眼中激动的神色,当即扔了棍子,抠着箱子一角直接把其带出了泥地。 四面八方吹过来的泥土腥风,也盖不住眼前这军绿色箱子的硝石味。 这里头,是火药! 细小的锁体早已经生了斑驳锈迹,陆向荣一石头下去就直接拍烂! 里面储存的东西露出真迹,陆向荣眼中划过一道欣喜,伸手就抓。 这应该是什么部队的弹药补给。 里头不仅有土炮弹,还有一把56式手枪! 虽然老是老了点,但威力在啊。 这要是在山里遇到野猪和山大王,一枪子儿就能带走畜牲半条命! 而且这里头还有一些散装的火药,完全能够装填进他老爹那把双管猎枪里。 他当即把这些东西全部揣进怀里。 刚才已经检查过了,没有被污染,更没有任何泄露,带回去也无妨。 捞了这个军火箱,陆向荣又在周围扫量了眼,找到些纱布绷带。 也只有这些还能用了。 至于破瓶破罐也看不出上面的字样,干脆全都埋在土里。 接下来的半天,陆向荣在这座山头四处扫荡。 只要能被他看入眼的东西,全部带走。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接连找到子弹,却没有枪。 他身后背着的布囊里已经攒了好几匣子弹。 起码短时间内不用再发愁没补给。 可枪上哪去了? 他在这山头走了几里地山路,一把枪杆子都没看着。 别说枪托把件,就是连半片金属也没个影。 “也真是邪了门了。” 陆向荣不禁挠头。 随后干脆直接下山,现在天色不早,他先把这些东西藏了再说。 后山有处山洞,之前被他用来藏过狍子肉。 那一片地方没人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趁着日头还没彻底落下去,陆向荣步伐飞快的下了山。 避开人群常走的黄土路,抄了条小道。 这些枪械弹药绝对不能被人看见,一旦露了风声,冯家立刻会抓住辫子不放。 轻则把他送进局子,重则这可是要枪毙的。 陆向荣一路疾驰带闪电,直接钻进后山。 从一个山头下来,又上了另一座。 他没时间去感受身体上的疲惫,也顾不上草鞋上裹满的黑泥浆,直接扒拉开前头交杂的灌木和干枝。 一股脑的把军火箱子全都放进去,再用干草叶埋好。 洞口外头被他布了几个简单陷阱。 突然,陆向荣耳尖一动。 旁边坡下隐约传来几人的说话声。 陆向荣当即俯着身子摸到灌木丛后面。 透过交叠的灌木叶,他隐约能看见那几人的脸。 正是村里几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后生。 他们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用黑布裹着。 陆向荣刚要聚精会神的看上两眼,那人却忽然背过了身。 几人朝着土坡一路下滑,到了河沟子里。 这身影倒是利索,陆向荣眯了眯眼。 他没再跟上去,而是转身下了山。 现在必须要养精蓄锐。 明天一早他们兄弟三人还要上山找灵芝。 这些人就算再怎么在林子里窜,也找不着! 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能再耽搁了。 他们回去还要准备专门采灵芝的东西,药杵子和小刨头都没有呢。 陆向荣一边走一边思量。 刚进村口,迎面看见自家门檐时,他却猛地步子一顿。 黑亮的视线不动声色扫向东南角,那处正是十几米高的草垛子。 陆向荣感官锋锐,他现在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敏感的很。 更何况,这些人的尾巴也没藏严实。 灰麻布料还露着一角。 陆向荣黑眸一眯,幽光闪过的眸底逐渐聚起深流。 他清晰看见草垛子后头蹲着两三个人。 手里拿着胳膊粗的木棍,而且还有麻袋,一看就是准备蒙头打的。 啧。 瞧着这东张西望的探头模样,应该是在等他。 陆向荣唇角不屑的勾起。 现在天色渐晚,家家户户都忙着弄饭吃,谁有闲心蹲在这儿? 唯一的可能就是草垛子后面有人准备偷袭。 这下作手段还真是让人恶心 陆向荣嗤笑出声,不紧不慢的朝前走。 就连脚步拉开的幅度与方才都无二,甚至还刻意放慢了些。 此刻。 早就蹲到腿麻的几人互相推搡着。 透过提前挖开的一个小洞,看着陆向荣越靠越近。 其中一人脸上划过得意。 “总算是蹲到这小子了,粮票和钱马上就能到手,哥儿几个都打起精神!” “石头,咱这么做能行吗?都是一个村住着……” “呸!一个村住着咋不见他打到野猪分给你半拉?少说废话,咱直接打他个出其不意!” 说话的男人脸上闪过傲气。 他就不信陆向荣在山上有打猎本事,下了山还能双拳敌过四手! 只要今天干完,好几斤粮票就能发到他们手里。 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当即,他们立刻拿黑巾覆面。 “上!” 几人直接从草垛子后面冲了出去,五大三粗的身子朝着陆向荣齐齐扑上! 被刻意放轻的脚步碾过土块,陆向荣在前面自顾自的走着,好似根本没听见。 手臂粗的棍子直接打向他后脑勺。 电光火石间,陆向荣黑眸一眯,眼中迸射出的寒光让几人心悸! 深若古井的眼吓了他们一跳,这比山上的狼还凶! “想蹲老子?也不看看你们这三脚猫的本事!” 陆向荣冷笑一声,抓过木棍,直接反手抽出! 对面这人猝不及防的手里一空,下意识的挥拳头打去,却反被一棍子抽中手臂! “啊!” 杀猪般的惨叫在村口乍然惊起。 后面那两人吓得一哆嗦,对视一眼,慌忙齐齐涌了上去。 绝对不能给陆向荣反扑的机会,否则就完蛋了! 不仅粮票拿不到,就光说得罪陆家三兄弟…… 没时间给他们思考,棍子带出破空声,朝着陆向荣后腿砸来! 陆向荣飞速折身闪过,提膝一脚,狠狠闷上了二流子的心口! “哎哟我去!” “噗——” 喷出来的血直接透过黑巾子。 第176章 收好处?打! 然而,这还不算完。 陆向荣眼疾手快地薅过旁边那人的衣领! 眼角余光是说不出的锋锐。 抬脚震起木棍,一棍子直接劈在他后背! 砰—— 闷沉的响声带起胸腔传荡,粗壮的木料就这么断成几截,飞溅的木屑到处都是。 “啊啊啊别打了,我们……噗!” 陆向荣眸光一狠,一个肘击就打在了男人侧脸! 他们几个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撕心裂肺的杀猪叫,瞬间传遍整个村,不少乡亲都闻声出来看。 “哎呦,这不是老王婶子家的柱子吗?咋跟陆家老三打起来了?” “快别打了,村长来了!” 突然,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陆向荣懒懒地收回拳头,可一双草鞋底子下碾着的正是其中一人的脸。 扭曲变形的瘦干猴脸上染着血,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 陆向荣压根不管远处赶来的那几道身影,脚上力道愈发加重,“收了谁的好处?几斤粮票就能把你们收买?” “我看你们良心是喂了狗肚子!” 他一把扯下几人脸上的黑巾子。 模样露在人前,乡亲里激起不小的回响。 现在禁止打架斗殴,倡导团结一致。 在村子里挑事,这可是要被治安队带到城里问话的! 冯海生匆忙赶过来时,一眼就瞧见地上那几个吐血的人。 老眼中划过一道阴险。 他当即指着陆向荣,满脸失望地说道:“荣娃子,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目无纪律,挑衅滋事,非得把你扭送到治安大队接受思想教育不可!” “再任由你下去,村里风气都要被你带坏了。” 上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指责。 陆向荣抬眼,锋利逼人的气势竟连冯海生都觉得有几分瘆得慌。 “大队长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他们仨打我一个,性质还不明显?” 周围鸦雀无声,不少乡亲都面色古怪地看过来。 他们仨都你踩在鞋底子下头,身子都快扭成蛆了…… 冯海生脸色铁青,“他们骨头都断了,你还在这里狡辩?!” “陆国强是怎么教育你的,竟给东星大队教出个败类!” 浑厚如钟的嗓音震出,他痛心疾首地指着陆向荣。 嗓门高亢,半个村都能听见。 陆向荣面色讥讽,脚上一个用劲! “哎哟喂——我的腰啊!” “陆向荣你赶紧给我挪开脚,疼死我了,骨头都要断了啊!” “你你你,你得赔我医药费!” 被他踩在脚下的这人满头大汗,混着黄沙沾在脸上,狼狈中泛着油光。 “嗯?”陆向荣眯了眯眼。 咔嚓一道脆响! 这人小指骨直接被掰断! “啊啊啊!” 头皮发麻的骨节断裂声,让周围几个年轻后生全都后退几步。 这这这,陆向荣现在是大队有名的好猎手,谁想不开敢跟他对上? 这几个人也是闲的蛋疼! 冯海生气地吹胡子瞪眼,“陆向荣,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村长,居然敢当众行凶?!” 陆向荣一把将地上躺着的人薅了起来,毫不费力,“说,谁让你们在草垛子后头蹲我的!” 嘶…… 周围大家伙消了声。 谁也没想到,这居然是有预谋的! 光天化日,敢在草垛的后头蹲人,这跟土匪做派有什么区别? 冯海生面色也是一沉,似乎没料到还有这变故。 男人双脚离地,脖领子发紧,脸色涨得青紫,“我、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陆向荣冷笑,“以为穿上马甲就不认得你们几个王八?专门戴着黑巾子,蓄意在草垛子后头堵我。” “我看你们是要复兴土匪做派,保不齐还是坏五类分子!” “今天就把你们全都扭送到县城警局,还我个公道!” 轰! 犀利逼人的话给了几人当头一棒,直接懵逼。 不是,咋就闹到警局了? 他们就是想打陆向荣一顿,换点粮票啊! 冯海生更是眯起了眼,奸诈的眼神在几人身上来回转。 这其中有猫腻。 还不等他开口,陆向荣却忽然转过头,“村长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那他们这几人的动机……村长是否知情?” 冯海生一把抻平衣襟,冷喝道:“胡闹!” “你们几个赶紧老实交代,否则我就让民兵连把你们送到警局吃牙子!” 见他把矛头对准旁边几人,陆向荣脸上的嘲弄之色更甚。 对付冯海生这老东西,果然还得用这招! 冯家身在其位,最注重声名。 现在城里各处都严打,稍有不慎就得撸了冯海生的官帽! 他敢在这时候落下话把儿? 吓不死他! 反观地上几人,结结巴巴地开口道:“都、都是陆伟成说,只要我们教训一顿荣娃子,就能给我们每人5斤粮票。” “粮食吃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 他们几个七嘴八舌,把这事供了个干净。 陆向荣眯了眯眼,漆黑眸底几乎有冰霜凝住。 陆伟成? 上回打的他还是轻! 就该让他在医院里过年。 不多时,陆向平和陆向安赶到。 “陆伟成你个狼心狗肺的!吃了我们家这么多粮食,还敢找人害我三弟!” “我打死你个龟孙!” 陆向安火速把肥头大耳的陆伟成拽到空地上,压着就是一顿打。 后头紧跟着跑来的李氏,黑布鞋都掉了一只。 “诶哟,这可打不得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赶紧给老娘住手!” 陆伟成眨眼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把李氏心疼坏了。 老太太扑上前就护住孙子。 冯海生一看二房都来了,顿时觉得头疼。 这事越闹越大,啥时候是个头? “成天到晚,咋就你们老陆家闹腾得欢!” “人证物证都在,陆伟成违反纪律,雇人闹事,罚你们二房半个月的工分!” 冯海生摆了摆手,就要草草了事。 而陆向荣却登时上前,周身气势全开,“村长,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幽黑眸里冰冷一片。 冯海生面色僵硬,“你还想怎么样?罚也罚了,你们两家到底是亲戚,还是不要闹得太僵。” 陆向荣嗤笑了声,“他们手里棍子砖头,我今天要是没这一身本事,就得开瓢丢半条命!” “村长这意思,是要纵容行凶杀人?” 瞬间,冯海生脸色顿变! 这一顶高帽扣下来,别说村长,就是县城里的领导都得抖一抖! 冯海生面色铁青,狠狠剜了一眼陆向荣,“你们几个给村里抹黑的东西,每家都扣三个月工分,额外罚五块钱!” 李春红瞬间瞪大了眼,一双三角眼皮更是耷拉得厉害。 “你们几个红口白牙,嘴上生烂疮的夯货!” “胡乱攀扯什么?我们家伟成啥时候让你干这事了!” 唾沫星子横飞,还夹着一股子韭菜味。 陆向荣满脸恶心地往旁边挪了挪,讥讽道:“看来是给人当枪子儿了,人家转头不认,你们平白跟着一块挨罚。” 他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陆伟成。 五大三粗的个子,正当鹌鹑缩在老太太身后呢。 没断奶的巨婴,呸! 随后一家子关上门,陆国强沉着脸坐在炕头,手里烟锅袋子冒着烟。 “以后看见二房不用留情,那陆伟成养得比大队年猪还肥,他家根本不缺油水!” 陆母把针线在头顶蹭了蹭,瞥来一眼,“你现在会说这话,早干啥去了?” 陆国强一噎,“你这婆娘,当着孩子的面,咋也不给我个台阶下。” 哥儿仨对谁一眼,直接围着长桌坐开。 陆向荣从兜里掏出山上地图。 带着层薄茧的指腹猛然摁在一角,“这儿,就是之前发现灵芝的地方。” “大哥二哥,天不亮咱们就上山!” 两人对视一眼,“成!” 没啥好说的,干就完了。 火速吃完饭,哥仨直奔炕头补觉。 到了浓雾正深的夜里,三道身影齐刷刷直奔后山! 第177章 种植场的基石 他们后山这片林子,青针阔叶林粗壮高大。 密匝匝的树冠在日头正晒的时候,能把阳光遮个七八分。 更别说现在是凌晨。 黑咕隆咚的林里,看不见半点光亮。 “白天在山上又湿又闷,晚上倒显得有些森凉凉的。” 陆向平握着火把,往前探着照去。 窸窸窣窣的叶片在地面落了半尺厚,混着腐土散发出松香。 “翻过这片山坳子就到了。” 陆向荣在前面带路。 按照记忆里的路径,已经差不多接近那片灵芝的繁殖地了。 兄弟三人一路往前。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这才摸黑爬上坡。 看着眼前情景,陆向荣眉头一挑,“今天来的倒是时候,没被你们看见上回的狐火。” 陆向安咂舌道:“这地方还有狐火?那可是老山神派下来的。” 说完就忙朝着身后东南角鞠了三躬。 陆向荣忍不住嘴角一抽,“二哥,你这都是封建迷信,现在咱不兴这个。” 陆向平在旁边笑的温厚。 三人钻进前头林里,到处都是横生的杂草,稍有不慎就会被带刺灌木刮住裤腿。 突然,“撕拉”一声! 陆向安裤脚上的口子差点蔓延到大腿,险些光了腚。 “巴子的,这是挡着俺,不让俺摘灵芝哩!” 话音落地,他直接往旁边淬出一口。 伸手薅了两个草叶,打成结扔进旁边湿软的黑泥地。 俗称也叫给老山神留个过路签,寓意着此行顺利,平安。 陆向荣在旁边无奈地摇了摇头,二哥算是没救了。 这老辈子思想啥时候才能从他脑子里挖去。 也正因着这回身一撇,陆向荣猛地眼冒精光,“找到了!” 只见前头那褐色发亮的油润菌盖上,挂着一层晶莹剔透的露水,扎实地立在泥地里。 周遭还长着些许蕨菜。 陆向荣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生怕带起的风将菌丝有了些许损坏。 既然要搞种植,这些灵芝就必须完好无损,带着根上的泥一起挖走! 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存活率。 毕竟现在这年头也没啥高科技可言,全靠人力养护。 陆向荣双手扒进泥地,拨开了周遭沙砾。 连带着那几根蕨菜也没跑,全被他一并薅了扔进背篓。 回去焯水,浇上蒜汁和辣椒,凉拌着吃! 陆向安两人见状,也赶忙跟了上来。 看见这底下密密麻麻长着的几株灵芝时,眼睛都不由得跟着瞪大。 陆向安满是不可置信的开口道:“别人一株都找不着,你一找就是一片?!” “三弟这运气好得我都有点羡慕了。”陆向平也笑着说道。 陆向荣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只要经常在山头窜,哪片东西长着啥东西还能不知道?” “快快快,大哥给我搭把手,咱们把这些东西全都带回去,椴木都砍好了吧?” 他一边抽出猎刀,小心翼翼地拍菌盖,一边挖土根。 陆向平嗯了声,“你去西边山头的时候,我跟老二到后山砍了一棵椴木。” “切成段,再用水提前喷润,现在都放到跨院棚子里了。” 确保木料上没生虫,是种植灵芝的首要条件。 而他们都是选着老木灵的椴树砍的。 哥俩被陆向荣嘱咐过,谁也没掉以轻心,把这事真正当成差事往心里进? 随后在兄弟几人努力下,这一小片灵芝被摘了个干净。 但并不是每株成色都好,有些小的带回去还有很多的生长余地。 地面上偶尔有一层黄色的菌子粉散落。 这一忙活就直接到了天色蒙蒙亮。 哥仨刚刚朝着山下走,却猛然听到坡下面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 好像有人? 可这时候,谁会有人进山? “隐蔽!” 陆向荣眼中划过一道沉光,当即拉着哥俩往灌木从后头一钻。 半猫低着身子,脸都快贴到泥地上,这才没被发现。 他们才刚隐蔽好,后面那几个人就身影利索地爬了上来。 面孔陌生,而且长相五大三粗,十分粗犷。 “谁说这山头出货率高的?我瞧着也就一般。” “这都快到半山腰了,也没看见个野猪崽。” “有兄弟看见东星村的人到黑市了,又是粮票又是油,肯定是用山上带的东西换的!” …… 几人说话时带着一口浓郁的外地口音。 陆向荣黑眸转冷,不是他们东星大队的! 而且说话很急,依稀能将话里意思听个明白。 陆向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眼红咱们上货卖钱,赶着来山头一探究竟呢!” 甚至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黑市别人看见的。 看来行动还是要小心些。 万一被抓住,那可是投机倒把的大罪。 “现在咋整?我瞧着这些人不是善茬,兽皮裹腰是老猎户才会的穿束。” 陆向安沉思片刻,出声问道。 他算是哥仨的头脑袋转得慢的了,这时候不能打草惊蛇,更要仔细商量。 而陆向荣眼眶微微发热,看像领头那人身后的布包鼓鼓囊囊,而且还有不规则凸起。 里头放的除了捕兽夹,还有麻绳和罐子! 罐子是陶瓷罐,里面都泛着一股子腥骚气。 应该是被粗糙练出来的动物尸油,下饵用。 陆向荣眼中神色愈发冷冽,“山头就这么大,猎物资源有限,本来就是僧多粥少,现在咱们更不能让!” “一旦生产环境被毁,只怕整座山头的猎物都有大迁徙。” “到时候山头生态环境被破坏,抓猎物都成问题!” 他话音一落,两人才知道这是多严重的事。 而这几个猎户不是例外,只是先当了出头羊而已。 只要让这些人带着东西回去,明天晚上这山头就会挤满外村的猎户! “那咱们怎么做?” 一道手电筒光亮下来,陆向平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 火把有烟,而且照亮的范围极其有限,根本比不上手电筒。 这还是供销社里卖的货。 即便是上山找灵芝,他们也没舍得用手电筒。 可这些人,差不多人手一把! 陆向荣唇角恶劣地勾起,“没人比咱们更熟悉地形,咱们这样……” 低声耳语几句,只见陆向安的脸色愈发调侃。 “好,就让这些孙子有来无回,好好喝一壶!” 第178章 占据地头 话落,兄弟三人直接分成三路。 陆向荣抓上双管猎枪,直奔前面主峰? 而两人则是左右包抄超,一头扎进林里。 当陆向荣提着好几斤的枪,到达主峰找了处最佳位置,趴下时却看见那些人止不住的欢呼。 “还是威哥准头好,咱直接从他们陷阱里头捡漏,省了不少功夫呢!” “瞧瞧这傻刨子多肥,黑市里头最近正缺野味,肯定能卖个好价!” 那几个瘦些的猎户,止不住的阿谀奉承。 领头那人脸上划过道得意的阴险冷光。 他手里还提着半只野鸡,至于另外半只,则是给他的猎犬吃了。 一只大黑狗。 耳朵机警地竖起,随时盯着周围动静。 如今这狗都能吃上野山鸡了?比他们村里老百姓生活还好嘞! 陆向荣眸色逐渐转冷,压低的枪口直接对准了几人的腿脚。 他无心把事情闹大,只为给个震慑。 根据几人话里的意思,领头这人应该是几里地开外的村霸, 叫什么许昌威。 平日行事作风最是狠辣,稍有不顺便要拳打脚踢。 他们村里的老弱基本都不敢与之对上。 别看许昌威榜大校园,实际上是个不能行事的半萎子! 这事也是他过了几年才听冯海生说的。 那时候许昌威早已经迅速积攒势力,赶上做生意的风口,成了下一个万元户。 可他们村子却也被压榨得分滴不剩。 正当陆向荣隔着瞄具,心中若有所思时,大黑狗猛地朝他这个方向吠叫几声。 汪汪! 寂静的林里赫然被打破,就犹如巨石沉入水面。 陆向荣心中暗道不好,要是被猎狗这玩意儿盯上,可够麻烦的! 许昌威脸色一沉,荫翳双目射来,“有人在那里!” 夜色漆黑,即便远处已经泛起鱼肚白,但陆向荣在林里如鱼得水,架着枪就换了个更隐蔽的位置! 微微簌动的草丛引发细小声响。 许昌威当即面色很辣,子弹上膛,对准这边,“刚才草尖子的响动声音不对,肯定有人埋伏!” “大黑,上!” “把人揪出来,回去再给你半只野鸡!” 汪汪! 大黑狗直接在林中化成一道幽光,朝着陆向荣的位置边嗅边冲。 看他五大三粗,实际上是个心思细腻阴险的下作货。 陆向荣对上这些人不敢有丝毫大意,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那条猎狗。 否则自己的位置迟早会暴露。 陆向荣额头逐渐密出一层细汗,闷潮的林里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来。 黝黑深邃的眼,死死瞄准那道急速靠近的黑狗。 他的枪上没有任何配件改装,开枪必定有巨大声响。 他手头,唯有几颗子弹! 事情一时陷入僵局。 陆向荣抿着薄唇,现在只有开一枪的机会。 他一旦射击猎狗,就会被许昌威察觉位置,那么子弹马上就会跟着飞来。 躲得慢些,就只有被爆头的份。 可如果不解决这只狗……大哥,二哥他们就危险。 陆向荣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下一秒目光凛冽。 食指扣上扳机,毫不犹豫就是一枪。 砰—— 大黑狗当场歪了脖! 也正是这霎时喷射出的火光,让许昌威看见。 “敢动老子的狗,就让这座山头当你的坟包子!” 随着花园落下,马上又是一记枪响。 反着金属光泽的枪管子,以极快速度射出子弹。 方向,正是刚才陆向荣开枪的位置。 “不好,被发现了!” 虽说是意料之中,可陆向荣还是惊讶于许昌威异于常人的敏锐。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躲向了一旁坡下的青岩后。 子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发出一阵闷沉的响声。 “给我包抄他,他只有一个人!” “正愁没人带路,让咱们哥儿几个找东西呢。” 许昌威得意地勾起嘴角,长着一颗大黑痣的脸上是说不出的阴险毒辣。 “好嘞,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白白送上门来!” “要是这猎户身上有粮票更好了。” 旁边两人见状,也跟着笑。 抄上家伙,直奔陆向荣的位置。 他们眼里的光,名为贪婪。 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而早已经在位置等待,做好陷阱的陆向平两人,则是隔着密匝匝的黑林对视一眼。 陆向安在运输队学了不少本事,首当其冲就是这模仿动物叫声的本事! 他学了两声夜莺啼叫。 对面几十米开外的陆向平,听见这声音顿时绷紧了头皮。 来了! 就算解决不掉那个领头的,也必须把火力给老三吸引一半。 否则今天晚上怕是要有血光之灾! 寂静的林子里,唯有人影穿梭,裤腿扫过草叶的诡异声音。 这时候,谁也不敢大意,端着的枪更是从没有离手的时候。 “拉!” 突然,陆向安大喝一声! “什么?” 听见这喊声,许昌威等人也是一怔。 听声音,距离他们很近! 绝对不是刚才开枪的那人。 而陆向平当即破开层层腐叶,拽紧了手里绳子一头。 结实的绊马绳瞬间腾空横起! 在许昌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身后跟着的两人直接被紧实麻绳抽中小腿肚! 以肉眼可见,瞬间青紫一片。 可见绊马套子的威力不小。 这陷阱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就算野猪都能被绊断前蹄! 更别说人了。 抽在小腿肚子上不疼个十天半月,绝对缓不过来! 陆向平两人不恋战,见好就收,掉头火速朝着林子里跑。 这边地形是他们打小耍到大的,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许昌威开枪也没用! “该死的,居然让别人算计了!” “没想到东星村还有这心计身手的人,配合倒是挺默契,难不成早就发现了?” 许昌威沉下脸,一时没有再往前。 这趟来,除了捡到狍子和野鸡,硬生生地搭进去了猎犬! 现在就连战斗力都被折半。 只有他一人……如果对上本地猎户,怕是要吃亏。 许昌威后槽牙磨得咯吱响,“今天这笔账,老子记住了!” “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这片山,就算东星村想守都守不住! 第179章 睚眦必报 算许昌威聪明,他当机立断,直接领着后面那几个腿肚子直抽抽的废物下了山。 原路返回,路上还被陆向安提前埋下的板刺陷阱扎了腚。 一路骂骂咧咧的吼声逐渐远去,在林子里荡开的声圈愈发隐小。 陆向荣这才爬下山头。 方才他在瞄具里盯着,许昌威等人已经下山。 隐约还能看到东南坡下攒动的那几个人头。 “呼,今天算是险。” 陆向荣喘出一口粗气,还要多亏了他舔得鬼子那些东西。 其中有个高倍的瞄镜,插在他老爹这把枪上,正好! 陆向平两人在山脚下迎他。 三人一聚面,陆向荣径直蹲下身,看着底下这沿路散落的零星火药。 “他们身上不仅背着家伙,而且还有火铳子!” “估计是想来咱们山头猎个大的。” 火铳子只要装填满了火药,那威力能轰烂野猪的半个脑袋! 他们这次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刚许昌威,甚至把他从山头逼退,全靠这片林子掩护。 要不是熟悉地形,再赶上天色昏暗,只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呸!” “这些个肚里没油的饿狼,就知道盯着人家碗里的东西!” 陆向安还是那暴脾气,直接往旁边淬了一口。 随后他一头扎进旁边的灌木丛,捡起方才甩飞出去的两颗灵芝。 “天还没亮,咱们再在周边找找,等山下没人的时候直接回去。” 陆向荣沉思片刻,敛眸说道。 得了两人一致同意,他们立刻朝着阔叶针木林走。 这一片地带潮湿,而且土壤的疏水性强,容易长灵芝。 陆向荣边走,一边心思发沉。 怕就怕在许昌威这拨人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下山时放下的狠话,半个山头都能听见。 陆向平见他眉头都皱成了疙瘩,“咋了,还在想刚才那事?” 听大哥这么说,陆向安脾气也敛了些,“这些日子我在城里和周遭跑运输,好像听过许昌威。” “他是出了名的跋扈嚣张,后头跟着一众人,在镇上似乎也颇有关系。” “光是地痞头子和地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许昌威手上就有不少。” “有的私人运输队要想过北边山头,就必须得给交过路费。” 陆向平暗骂一声,“性质恶劣,简直干的不是人事!” 相较两人的义愤填膺之下,陆向荣显得更能接受。 如果手里没本事,许昌威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内迅速发展成万元户。 许昌威睚眦必报,怕是已经记恨上东星大队了。 不过所幸没看见他们仨兄弟的脸。 “他们只知道咱是三个人,而且配合默契。” “但冯家也是兄弟三个,除了在城里的冯高义,不是正好?” 陆向荣倏尔咧开嘴。 棱角分明的脸上勾起恶劣的笑,看得陆向安直起鸡皮疙瘩。 “老三啥时候这么阴了?” 让他看着都发怵了。 陆向荣扭过头来,露出的两排白牙在昏暗林子里显得无比瘆人。 陆向安鸡皮疙瘩更起了满身,直接朝着前头走开。 他眼尖地瞧见一棵夺在树叶的下头的菌盖,肯定是灵芝! 结果到那扒开一看,就是个平蘑菇。 陆向荣笑得肚子都疼,“噗哈哈哈,二哥,你这眼神不行啊。” 陆向平也跟着在旁边调侃,“老二,平蘑能当灵芝卖,那咱家可发了哈哈哈!” 脸上一阵黑红的陆向安骂骂咧咧,但也没把蘑菇扔了。 反手甩进背篓,回去让媳妇炒着吃。 陆向荣指了几个地方,兄弟三人散开,摸黑就是找! 冒着黑烟的火把忽明忽灭,在林风中闪动。 拍菌盖能让灵芝的孢子散开,来年这一片还会有。 而陆向荣一边拍菌盖,一边内心琢磨。 这事暂时不能上报给城里警局,也就意味着他们得不到公家支持。 要论起真的,城里治安不允许持枪。 禁枪令就足够说明一切。 他们这地方离城里远,而且乡下,家家户户都靠打猎为生,天王老子也管不了。 只要不闹出大岔子,是不会被抓的。 可如果许昌威接连带人来,怕是要争夺生存资源了。 这事儿,还得打探打探再说。 直到天色大亮,日头从山后面冒出来时,兄弟几个才带着满尿素袋子的灵芝回家。 专门走的小道,翻的自家后墙。 到了跨院时,满地摆开的椴木桩子切得薄厚适中,也就两掌厚。 上面被二嫂细心地喷了水,更有利于灵芝滋长存活。 “现在日头太毒,容易把灵芝晒死,还是得搭个黑纱帐。” 陆向荣抬头看了一眼,把手抵在额前,这才消减大半阳光。 现在还是早上,气温就逐渐上来了。 哥仨分头行动,直接把灵芝栽上。 只要等个把月,他们就能收成第一波。 毕竟灵芝有大有小,成色也不一样。 只要确保长成,马上就能拿出去卖! 陆向荣抹了把汗,咕嘟灌了两瓢凉水,“这事别往外传,尤其是要嘱咐虎子他们几个。” “咱养殖场还没成立,现在私自种植药材,那就是投机倒把。” “保不齐还要被扣上啥罪。” 陆向平两人对视一眼,“放心吧,咱家的娃,嘴都严实着哩!” 三人在院子里歇脚,木板凳摆在树荫底下,是难得的惬意。 风吹过陆向荣带汗的脸颊,再累也是值得的。 “咱家日子马上好起来了,一颗灵芝到镇上都能卖不少的钱!” “到时候咱哥仨,一人起个大新房!” 陆向平笑骂道:“就你鬼点子多,到时候咱家也成万元户了,这日子可真有奔头!” 陆向安斯哈的舀了瓢凉水,“这可比以前带劲多了,以往累死累活在地头干半天,也看不见二斤粮。” “现在咱哥仨随便搞搞,赚得盆满钵满!” 果然啊,老实人赚不到钱。 还是得靠这些个野路子! 只要思维打开,守着这片山,就是他们的钱匣子! 哥仨一阵商量,无非是关于后山那片地围起来盖养殖场。 已经不需要再经过冯海生批条子了。 毕竟那片地已经划给他家,在上面是种还是盖厂,都由他们说了算! 第180章 小卖部?初步 日头逐渐上移,毒辣得很。 田埂头,掘地拔草的汉子一个个被晒黢黑。 此时的冯家。 砰! 搪瓷缸子直接被人从桌上拍飞。 晾好的茶水溅到烟灰地上,冒起阵阵白烟。 “什么!” “那片河套子怎么可能没有金,老大传回来的消息不可能有假!” 冯海生气的脸色发白,胡子跟着一抽一抽。 冯昊阳满脸凝重地坐在长木桌对面,“我跟老三去了好几趟,周围看得很仔细,确实一点金沙都没有。” “会不会是大哥看错了?他在城里,哪能知道什么河套子养金?” 一听这话,冯海生气的胸腔更是上下起伏。 “不可能,老大从来不往家说没把握的事。” “肯定是被人捷足先登了,这几天看见别人上山没有?” 一双阴沉老眼闪过狠光。 这本就是他们冯家的东西,要是谁敢伸手,那就别怪他了! 冯正安手里拎着带泥的筛条,眉头拧住,“最近谁也没上山,正是农忙的时候,工分还赚不完呢。” 蓦地,他话口一顿,瞳孔微微睁大,“陆……陆家兄弟!” “肯定是他们又上山了,打猎的时候兴许去了那片河套子。” 这话一出,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父子三个拳头捏得咯吱响。 尤其是冯海生。 冯陆两家早就是解不开的死结! 整个大队能与冯家相较量的,现在只有陆家。 “陆向荣!” 冯海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 屋里气氛低沉,冯正安和冯昊阳谁也不敢说话。 自打被马蜂蛰的包下去之后,他们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山上,可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这陆向荣就跟后头长了眼似的,咋啥都能盯上? 冯海生眼里阴的很,“给我盯紧了老陆家,找个由头,迟早办了他们!” …… 当天上午。 陆向荣从屋里补觉出来,正好看见正拿柳条编框的大嫂陈霞。 “上次你编的这筐结实又耐用,比城里买的还好。” 陆向荣抓了个苞米饼子在旁边啃。 敞着的堂屋门里,陆母正在炕头缝衣裳纳鞋底。 陆国强带着老大老二上工去了,地头杂草再不拔就要盖过庄稼了。 陆向荣是受不了这罪,他寻思着在家歇会,去趟城里。 陈霞笑了声,手上动作灵活又快,“我也没啥别的本事,做些筐子和筛,也给咱家省几毛钱。” “这要是到了外面买,一个筐就要好几毛。” 陆向荣剑眉一挑,“现在改革春风吹得城乡联结,嫂子没想过拿出去卖?肯定比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卖得好!” 他手里拿着一个竹条筐,放了几块砖头装进去,都不带变形的。 一看就禁用,耐磨! 而且他看向厨房,放鸡蛋的柳框边上还缀了一层碎花布条。 这都是积年来发霉的布料,被他大嫂拿沸水煮了一遍。 再涂上灌木汁,又跟新的一样。 好看又好用,拿出去卖肯定能赚钱。 陈霞不好意思地笑了声,“我这乡下妇女的手艺哪能拿出去丢人现眼。” 陆向荣满脸不赞成,“妇女也能顶半边天,这活就让男人干,男人还憋不出来呢!” 陆母在屋里头听着,发笑道:“荣娃子说的有理,过两天就是两个村中间的集,要不大儿媳妇你去试试?” 老陆家不似别的乡下家里一样重男轻女,把儿媳妇不当人。 反而陆母和两个儿媳妇齐心,把整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平时有什么事,都是商量着办。 可陈霞还是有些犹豫。 她一辈子也没迈出过村,乍然要出去做买卖,还有些心里打鼓哩。 “这能卖出去吗,万一挣不着钱,还耽误了活计……这不是惹人笑话?” 陆向荣一口把饼子吃完,“就我嫂子这手艺,他们都得抢着买!” 陆母也跟着开口道:“要是卖不出去,咱就当出去透气了,在街上看见啥也能买。” 见两人都这么说,陈霞有了些信心。 当即咬了咬牙,心一横,“行,那赶明儿开集市,我带着东西去看看!” “价格定得便宜点,两毛肯定有人买!” 陈霞在那边自己琢磨。 反倒是旁边的陆向荣,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至少卖五毛。” “啥?!” 一句话就让陈霞惊住。 她瞪大了眼睛,嗓门也不由得拔高,“乖乖嘞,这都快赶上鸡蛋价了!” “肯定没有人买啊,咱这乡下用的东西,哪能卖那么贵?” 她脸上写满了不同意。 陆向荣却眉头一挑,“嫂子你想啊,咱们这筐边上是加了点缀的,城里那些个狗屁都没有,不还是照样要价三四毛?” “而且还没咱做得结实耐用,手艺活也是要费时间的。” “只要他们把咱家的柳筐买回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都得回来买!” 见他说得条条是道,陈霞也被说动了,心里泛着一股子热乎劲。 “那……那就卖四毛?” 她略有犹豫。 陆向荣咧嘴一乐,“我看成!” 而且,他有额外的计划。 如果大哥大嫂真能经商,爹娘年纪也大了,那在村里开个小卖部怕啥的? 东星大队一直发展不起来,别说小卖部,就连水电都没通上一半! 村里乡亲要是缺啥短啥,只能去几里地之外的西象村。 路程远不说,也太麻烦了些。 家里要是正等着盐下锅添味,谁能往返十里地去买盐巴? 但这规划他没说,毕竟现在家里存储不多。 而且也没有进货来源。 他得先把城里那边尘埃落定,再跟周强谈剩下的事。 陆向荣喘出一口粗气,刚扭头,却正好瞥见门外那条黄土路上一甩而过的麻花辫。 他心里顿时漾起春天般的暖意。 顾不上说话,直接抄起一条鹿肉就出了门。 陈霞还纳闷呢,“荣娃子这火急火燎地干啥去了?” 陆母捂嘴笑得乐呵,“找人家小林知青去了呗。” 这话一出,得,还有啥不明白的? 陈霞脸上也是欣慰。 长嫂如母,打她嫁进老陆家的那天起,就看着陆向荣一步步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真不容易啊,看来婆婆马上就能抱上孙子了。” 第181章 村里失衡 陆母和陈霞相视一笑。 陆向荣打一开始的不懂事,到现在能把一整个家撑起来,还搞了对象。 有文化又温柔,说话从不跟村里娘们似的粗声大气,她看着也高兴。 两分钟后。 陆向荣脸上扬起的笑意渐失,“你怎么被派到这边干活来了?我帮你。” 他伸手就夺过林婉手里的铁锹,吭吭就是一顿锄。 这边的老黄土又干又硬,掘起来黄烟腾腾冒的哪都是! 人被笼在里头,呼吸都费劲,干活时间久了还容易肺上出毛病。 村头那老光棍就是个例子! “哎呀不用,这些都是我的活儿。” “一会别人看见该说闲话了,快给我吧,你好不容易在家歇歇。” 林婉红着小脸,连忙去抢。 可她的力气哪能敌得过陆向荣,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 不仅没把铁锹抢过来,反而还脚腕一歪,差点栽进人怀里。 满面红霞的小脸更如芙蓉春水,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干热的滚烫气温里,甚至能闻见那一丝淡淡的栀子花味。 陆向荣攥着铁锹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喉咙一滚,哑着嗓子说道:“这都是男人的话,是不是生产队长欺负你了?” 林婉所在的生产小队,队长是冯正安。 这冯家老三一肚子坏水,不比现在是植物人的冯明顺。 冯正安是蔫坏,阴心思贼多。 林婉嗓子一噎,面上多了几分为难之色。 “没有,就是前些日子他找我说了几句话,我没怎么正经搭理。” 听到这儿,陆向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婉是村里出了名的好看,和冯玉燕并列两只娇花。 多少大小伙子都盯着呢。 而且林婉是城里姑娘,长得细皮嫩肉。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和江南淑女一样。 剪水秋眸传神,跟会说话似的。 陆向荣没说话,可却不代表他没把这事放心上。 他三五下就把这一亩地全都掘完了。 这意味着林婉接下来两天都不用再来。 “走,我送你回知青点。” 陆向荣一把扛上锄头,直接拉着她走。 这时候的男女问题是大防。 他也只抓住了林婉的手腕,到了人流正密集的街上时,又松开。 他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人儿温软肌肤的温度,凉得似玉一样。 两人并肩走着,林婉神态娇羞,一张精致娇俏的小脸上泛着红晕。 而陆向荣则是宠溺的笑。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不一般。 “嘶……这荣娃子咋跟林知青走到一起去了?” “看着他们俩人怪熟的嘞。” “这年纪相当,郎才女貌的,怕不会是……” 几个系着头巾的婶子站在地头,满脸八卦地盯着两人背影。 而他们话音刚落,一道怒吼声就传来,“都瞎说什么,林知青才不会看上他个泥腿子!” 几个婶子面色一紧,冯正安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估计刚才说的话,全被他听去了。 “都赶紧去干活,赚了几个工夫啊还敢在这闲聊!” “乱嚼舌根,小心扣你们家的工分!” 冯正安拳头攥得咯吱响,直接轰着这些婆娘全都去干活。 他眼神阴沉地盯过去时,只见林婉在陆向荣身侧笑得正开心。 漾出的两个酒窝嵌在红唇边,长得是那样娇俏,就犹如一朵盛放的玫瑰。 心里疯狂滋长的嫉恨杂草,几乎要将他淹没。 冯正安忍无可忍,快步冲上前,“陆向荣,你居然敢骚扰知青,我饶不了你!” 一记拳头直轰陆向荣的面门! 陆向荣冷笑一声,直接侧着身子闪过。 旋即出手,不紧不慢地握上他拳骨。 看着风轻云淡的没使什么劲,可却让冯正安疼出了汗。 碍于林婉在旁边,他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咬紧牙关忍着。 不服气地盯着陆向荣,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陆向荣眯了眯眼,看来果然如他想的那般,冯正安喜欢林婉! “你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睁开你的瞎眼好好看看,我跟林知青是正儿八经的对象关系!” “送她回知青点咋了?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的那个!” “人脏,看什么都脏!好好撒泡尿洗洗你那双狗眼吧!” 陆向荣直接就是一通输出。 每一句话都正砸冯正安的心头,犹如根根利箭,刺得他肺管子生疼。 “不可能,林婉怎么可能看上你!你就是个废物,二世祖!” “林知青,你可别被她这小白脸的模样骗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之前还是个啃老货!” 冯正安急了。 他一早就相中长相俊俏的林婉。 只有这样有文化的女人,将来生出来的娃才能聪明! 而放眼整个村里,只有林婉长得漂亮。 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 林婉拧了拧细眉,被他这大嗓门吓得有些愣神。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冯正安同志,我想你误会了,我和陆向荣搞对象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什么为人?” “你不用操心我们的事了,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拉着陆向荣直接走向知青点? 陆向荣半路还回过头来,朝他挑衅一笑。 这可把冯正安气死了。 他暴跳如雷地立在原地,拳头捏得死紧。 “好,好!” “不是什么东西都愿意抢吗?我就好好招待你一回!” 冯正安本来不想用这法子的,太伤阴鸷,不积德。 可谁让陆向荣一门心思地往枪口撞,现在还抢了他女人! 冯正安恨恨的离开。 后面田埂头却已经炸开了锅。 “这荣娃子还真是好命,找了个咱们村最漂亮的姑娘。” “听说他二哥进了城里的运输队,将来不仅有补贴,铁饭碗也是端上了,给弟弟娶个媳妇费啥劲?” “唉,这老陆家的日子是真翻了天了。” 羡慕嫉妒的大有人在,各说各话。 没过多久,陆向荣在知青点门口站定。 “这条鹿肉你拿着炖了,好好补补身子,我瞧着你太瘦了。” 抱起来都没什么重量。 陆向荣没废话,直接把鹿肉塞到她屋里窗台上。 林婉眼中闪过笑意,“跟你搞个对象,我这间小屋都快被填满了。” “对了,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陆向荣顿住脚,布褂子在太阳底下泛着皂角的清新味。 “你……你家是不是要种药材?我可以帮忙。” 第182章 药材销路 林婉捏着衣角,虽然话音较小,可她一双清润双目却亮得惊人。 陆向荣惊诧地挑眉,“你还会种药材?” 林婉抿唇笑开,“以前我在家里跟我爹学过怎么种药材,我家打小就有些中药,只不过后来全被查抄没收了。” “再加上后来我下乡,这些活计也就全都落下了。” “之前在山上遇见你的那两次,我都在找药材,野菜只是档口。” 陆向荣很是意外,毕竟前世也没听说过她有这本事。 她好像一直都很低调。 蓦地,他咧嘴一乐,“有你帮忙,我们种出来的药材肯定更好。” “等回头厂子开起来,我就雇你!” 林婉娇嗔一眼,“我又不是为了赚钱才帮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已经不用多说。 把她送到知青点后,陆向荣扭头就回了家。 田梗头已经看不见冯正安。 这时候的田埂头,到处都是横生杂草。 黑绿野草,长得快抵上小腿肚子。 头天拔了第二天又长。 这时候的农活任务正是繁重,也是最好挣工分的时候。 一旦到了秋冬农闲时,家家户户都得勒紧了裤腰带,省着粮食吃。 这时候是攒粮食的关键,再过个把月,天冷下来可没这么好的活计了。 陆向荣边走边思量着,他打算从黑市再搞些粮食。 家里的肉暂时不缺,可以从山上打。 守着这片山不缺吃喝,再不济还能去远处山头转悠转悠,总会有货进兜。 他回到家时,大嫂陈霞正忙着编筐。 她从屋里又找些碎布料,那双巧手翻飞,一缝一编,直接把平平无奇的竹篓弄成了手工艺品。 陆向荣挑着眉,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还得是大嫂的手艺啊,拿出去肯定卖空!” 陈霞笑着嗔来一眼,“老三的嘴最近跟涂了蜜一样,油嘴滑舌的。” 陆向荣嬉皮笑脸的直接钻进厨房,抓了把肉干,揣在怀里带上。 “娘,晚上不用做我饭了,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直接出了家门。 同样被揣在怀里的还另有东西,不过他现在不打算露面。 半个时辰后,黑市。 “强哥,那小子又来了!” 一个腿长利索地赶紧进门,压低了的声音迅速禀报。 周强原本正坐在屋里悠哉地喝茶,一听见这声,翘着的二郎腿都差点从膝盖上滑下去。 “咋又来了?!” 他现在看见陆向荣都打心眼里发愁。 谁知道这小子下一秒还能提出什么离谱要求来! 偏偏每次陆向荣给他开出的对等置换,都让他无法拒绝。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些东西给我收走!” 周强骂骂咧咧,一脚直接踹上旁边那人的胯骨。 放在眼前摆着的,正是一批枪械,是打隔壁县里收回来的。 都是些56式还有68步枪,装填的是毛瑟子弹。 听说那边的人有个退伍兵,还专门给这批枪做了改装。 后坐力和声响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降低。 这东西要是被陆小荣那小子看见,还跑得了? 直接就会被陆向荣以别的东西换走!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 陆向荣背光走进来,露出的两排白牙让周强看了直头疼。 “你又干嘛来了?最近我们还没收什么新货,你要的那两样东西也正在找。” “这儿可没你小子要的。” 周强先发制人,直接拧着眉头一通说。 陆向荣剑眉一挑,“这回来我不跟你要东西,我跟你做个交易。” 一听这话,周强来了兴趣,“哦?什么东西,拿出来我掌掌眼。” 据他对陆向荣的了解,这小子出手的东西可没一般货! 啪。 话音刚落,一个裹着灰麻布料的小包就直接被扔到了桌上。 随着包裹逐渐散开,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在整个窑洞。 周强鼻尖微动,“药材?” 陆向荣勾唇,“打开看看。” 周强抽出腰后的刀子,直接拿刀尖挑开了布料。 里面东西露出来的瞬间,他瞳孔都跟着睁大。 “这是!” 他不可置信的站起身,身后沙发被蹭的在烟灰泥地发出刺耳响声。 “五年份的人参。” 陆向荣直接替他把话说了。 而这株人参足有成年男子半个巴掌大,根茎粗厚,且菌盖纹路清晰棕亮。 已经是同等年份里不错的品相,在市面上能卖到百八十块。 而他也只是从家里随便拿了株小的。 在山上挖出来的还有几十年份的不止,都被种上了。 他只是拿这株出来试试水。 周强把灵芝拿在手中,反复地仔细打量。 直到确定这是货真价实的灵芝,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了。 这比他看见文玩古物还要眼放精光。 这东西可有价无市啊! 文玩什么的,他还能找路子搞上几批。 可这东西除了长在山里,其他地方根本没有。 就算是县城医院和药材铺,都不一定能找着! “开个价吧,只要合适,你的人参我收了。” 这东西实在是太过金贵,而且短缺。 市面上太少见,他在黑市混迹这么多年都没碰上过两株。 陆向荣唇角上扬弧度更大了几分,“我这株灵芝白送给强哥。” 这话他说出口的第一时间,周强并没感到半分窃喜,反而是脑瓜子里警钟嗡嗡作响。 一双阴沉细长的眼上下打量着陆向荣。 “你小子又有什么鬼心思?” “我告诉你,我这里可真没你要的货。” 陆向荣自来熟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幽黑眸里闪过亮光。 “我说送给强哥就是强哥,这东西的价值你也知道。” “另外,我想请强哥给我牵条线,您在城里人脉广不是?” 周强眉心突突猛跳,太阳穴都涨的厉害,“我就知道你葫芦里没卖好药!” 陆向荣悠哉的将双臂枕在脑后,“能正儿八经给我把药材给我明路的线。” 他没把话说的太死。 无论是药材铺还是医院,只要能给他提供正规名号,成批的收购药材就成! 否则,即便灵芝种植场成立,到时候没合法销路,灵芝只会烂在地里。 到时候才是天崩开局。 周强闻言,难得的沉默,“你怎么确定我手里有这路子。” 第183章 自行车,买! 陆向荣眼里闪着的幽光愈发精亮,“强哥没本事也不会坐得这么稳了。” 一句话就已经涵盖所有。 更何况他深知后世改革春风吹得越发浓烈,周强顺势而起,别说是万元户,首个十元户都快拦不住了。 他涵盖的路子很广,整个县城几乎各个门路都有。 而他没告诉林婉种植灵芝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灵芝非常罕见,而且价值极高,随随便便一小块就能卖个几十块的高价。 一旦流通出去,村里边肯定有人眼红,到时候做出什么事来都没准。 所以他要暗中提前找好销路。 周强眯了眯眼,“那我要是没给你办成呢?” 陆向荣唇角弧度不减,“那这灵芝也是你的,就当跟强哥交朋友。” “好,爽快!”周强一拍大腿,恣意笑的声朗,“既然你有这诚意,我哪有不帮的道理。” “里外里还是我占便宜了,如果你能搞上销路,我从其中还能抽点。” 两人一拍即合,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周强要给他牵手的路子,就在明天下午。 民生胡同,5号。 陆向荣又在周边城里转了一圈,尤其着重郊区。 他听说附近有废弃厂房。 然而他看了一眼,两处都不大合适。 原先有个腌菜厂,周遭环境很是恶劣,土壤都被盐碱化。 另一个好像是什么化工厂,也不知道是什么年头盖的。 周围老树都长不起来,个个蔫了八秋。 他打算先把种植厂盖在家里后山,将来规模大了,再往城里挪。 这时候天色不算晚,城里的百货大楼还开着。 陆向荣揣紧了怀里几张工业券,直奔大楼。 这时候的百货大楼不像后世那样东西齐全,展开的柜台卖的东西数量有限,而且品类不多。 只要进入百货大楼的,全都需要各种许可证和手续,没路子的人根本进不来。 他着意看了眼日用品那边。 竹篓和鸡蛋筐这些编织品,还没他嫂子手艺一半好。 就这东西还敢卖五毛? 陆向荣彻底放心了。 “这自行车怎么卖?” 他踱步到了一边,看到绑着大红花的凤凰牌自行车。 锃光瓦亮,车座子上连个灰都没落。 守在旁边的男人挺着大肚子,穿着的确良衬衫和黑裤。 他上下扫了眼陆向荣,尤其是在看见那双带泥的黑布鞋时,脸上更不耐烦。 “去去去,这自行车是你能买得起的?” “摸坏了可要赔!” 一副公鸭嗓,难听刺耳得很。 他上来就要拍掉陆向荣摸在车头的手。 陆向荣目光一凛,反手扼住他手腕,“顾客就是上帝,这话你没听过?” “来百货大楼的百姓问都不能问,你这是什么道理?你服务的到底是钱,还是百姓!” 接连两句犀利的质问,直接让男人头顶冒汗。 关键是手腕疼得他骨头都要裂开了! “放开,你知道我是谁吗你!” “敢动老子,我让你以后都跨不进货楼大门!” 男人龇牙咧嘴,油光混着汗水泌了满脸。 陆向荣手上力道不减,一双泛起冷光的黑眸直盯他,“老子今天就买这自行车,多少钱。” 男人心里咯噔一声,随后看向陆向荣,心里满是狐疑。 这一看就是个乡下货,能买得起自行车? 陆向荣一眼就看出他心里想什么,转手拍出十张大团结,还有一张工业券! “够么。” 男人瞬间睁大了眼,也顾不上疼不疼了,脸上的笑堆满褶子。 “够够够,这自行车可是我们百货大楼的新货,新着呢,连一个划痕都没有!” “上面定价一百五,然后要一张工业券。” 陆向荣闻言,眼都不眨地又掏了五张大团结。 无论是工业券还是钱票,这下都全了。 男人的态度更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直接把陆向荣当成财神爷一样供。 天知道他们这自行车在百货大楼里都停多长时间了,根本卖不出去。 老百姓没钱,当官的人都在城里,步行就能到厂里上班。 谁买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现在彻底是老陆家的了。 闸和链条都是崭新的,一点问题没有。 现在这时候的做工,没有偷工减料那一说。 而陆向荣却是眉眼一眯,故作无意地问道:“我看你们这里摊位不多啊,堂堂百货大楼,怎么没人入驻?” 经理只顾着在那边数钱,左右翻看是不是真的。 听见这话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愁眉不展。 “光是摊位费,老百姓就交不起了。” “而且下有供销社,村里那边有公社……” 后面的话他没说,陆向荣却已经听明白。 看来摊位费不便宜,二来就是客流量不够。 陆向荣黑眸中若有所思。 随后他也没多耽搁,天色已经渐晚,他蹬上自行车就回了家。 而村里这时候,家家户户门前都亮着盏灯。 随着微弱的光,陆向荣骑着自行车的身影露在不少乡亲眼里。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久久回不过神。 “妈呀,那是陆家老三吧,咋骑着锃亮的自行车嘞!” “俺滴个亲娘……我听说这自行车卖百来块哩,还要什么工业券?城里正式职工混个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有一张。” …… 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陆向荣身上,那叫一个羡慕嫉妒。 更多的也是唏嘘和感叹。 谁能想到当初锅都揭不开的老陆家,现在日子却越过越好了? 盖了新房,送家里娃上学,现在自行车都踩上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陆向荣把自行车骑回家时,陆母正巧端着一盏煤油灯坐在门口,手里拿着针线篮子在。 “哎呦,我滴个老山神,你这是把谁家自行车给骑回来了?” “这大红花可真喜庆。” 两个嫂子也陆续从屋里出来,满脸新奇地看着自行车。 摸也不敢摸,碰也不敢碰的劲儿把陆向荣逗笑了。 “我从百货大楼买的,以后这就是咱家的。” “嫂子过些日子要去赶集,正好骑着自行车去。” “不然东西多,不好拿。” 嗡! 这话直接让婆媳几人的脑瓜子轰隆作响。 “啥?!” “这是你去百货大楼买的,得花了多少钱啊?” 陆母高血压差点都上来。 第184章 大棚技术 屋里几个正写作业的小豆丁全都挤出来,纷纷蹲在自行车跟前。 “哇,这大车车还反光哩!” “三叔,你从哪搞来的?” “好漂亮啊……大红花像状元身上戴的。” 陆清和陆志他们几个兴奋地跳脚,围着自行车上下左右地看。 陆向荣则是忍不住笑出声,抱着年纪最小的虎子就把他放到了后座。 “以后这就是咱家的自行车,刚从百货大楼买回来的!” “将来上学,三叔就骑着自行车送你们!” 话音一落,几个小地爆发出一阵清脆笑声。 脸上洋溢着的笑意,把整家人都感染。 而陆国强此刻刚好从里头拿着烟锅袋子出来,肩上还披着一件粗蓝罩衫。 “买就买了吧,荣娃子现在挣得多,咱家也跟着沾光哩。” 陆国强扬着眉毛,眼角眉梢皆是骄傲的自豪劲儿。 陆母没好气地瞟了一眼,“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揪着荣娃子骂的。” 陆国强老脸发红,“你个婆娘,当着孙儿的面,咋也不知道给我留点面子……” 陆向荣却在旁边笑得龇牙咧嘴。 而陈霞更是满脸欣喜地看着。 他们家现在也算得上是村里有钱户了,除了村长家,还没见过谁家有自行车哩!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陆向荣到跨院培植灵芝,挑了几株好的,小心翼翼用刀从椴木上割下来。 “生意能不能成,就看下午这一把了!” 他眼中闪着幽光,径直把这些还带着露水的灵芝全都跟土一起放进包袱。 陈霞迅速在自行车上绑好了竹篓,上面缝着的花布针脚绵密,而且花样很多。 一看就是好手艺。 “祝嫂子大卖!” 陆向荣靠在跨院墙头,扬着眉毛,笑得一脸吊儿郎当。 陈霞朝着这边看了一眼,手上动作不停,“要是真能卖钱,先得借咱们家老三吉言,等着嫂子给你买肉包子!” “听说国营饭店的肉包子是城里最好吃的。” 陆向荣咧开嘴,“成!” 送走了陈霞,陆向荣带上铁锹锄头,直奔后山脚下。 这一片锄出来的空地,是被他用作培育灵芝的地方。 杂草已经被清得差不多了,灵芝很快就能在这里扎根生长。 而砍下来的椴木更能当做最好的培养皿。 两个时辰后。 陆向荣站在树荫底下,口中微微喘着粗气。 汗珠顺着精壮肌肉滚进裤腰,浸湿一片蓝麻布料。 “只要再把底下的石头挖出来,马上就能搭个大棚。” 他抬眼看着周遭蔽日遮天的树,已经被大哥二哥接连砍掉不少。 劈成的柴火现在还堆在自家跨院,少说个把月不用担心没柴烧。 连来年冬天的柴都有了。 按照他对后世的记忆,现在技术完全不足以支撑灵芝的生存环境。 尤其是冬天,他们这地方大雪封山,气温极低。 初冬就能直接把灵芝冻死在地里,到时候不是亏本? 陆向荣眼中划过一道深意,随后直接抓起根细树枝,在地上笔画几笔。 要想确保灵芝的生存度,而且反季节还能种植,就必须开展大棚。 大棚种植是80年代末才盛行起来的。 而且成功之后,被在乡村迅速推广。 可以说,只要现在他开干,就完全是第一个试点! 握着树枝的手,在地上飞速画了几笔。 这是按照他记忆中对大棚的了解,简单勾勒出来的一个框架。 也不用什么建材,只要有竹条和木头就成。 用最低的成本大搞种植! 关键是他现在要朝外收购一批塑料膜,更或者是油布,可这些东西精贵。 恐怕他还得去黑市一遭,不知道周强手里有没有。 陆向荣眸中泛起沉思,最好的是在村里库房买。 他记得很清楚,仓库里有两卷子塑料膜,是前两年公社批下来做浇地水管的。 但冯海生不仅没给村里应用,反而一省再省。 到现在,家家户户还是挑水用。 既然不给村里用,那留着干屁? 陆向荣黑眸一眯,当即心里有了论定。 他利索站起身,用起锄头把这几笼地又勾了一遍。 深埋在地下的石块被尽数挖了出来。 现在这片地踩上去松软,而且很是透气。 再晒个两天,就能立刻把灵芝种下来。 陆向荣对此很满意,转身直奔冯家门口。 他扛着锄头走在乡道上,大家伙都纷纷朝着这边看来。 会计王叔更是大步流星地过来,拍去裤管上溅起的黄泥,“诶!荣娃子你等等。” 陆向荣剑眉一挑,“咋了王叔,这么急?” 王叔黑脸上满是乐呵模样,拽着他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昨天你骑回来的自行车……” 陆向荣眯了眯眼,麦色的脸上淡定,“我家买的。” 老王头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还真是! 他刚想在八卦几句,陆向荣却先一步开口:“我找村长还有事呢,王叔,我就先走了啊。” 随后也不给老王头再问下去的机会,他直奔冯家门口。 直线离开的陆向荣浑然不知,他家买了自行车给村里多少人震撼。 毕竟前些日子还没米下锅,喝的都是野菜糊糊汤。 眨眼功夫,自行车蹬上了,新房也盖上了,众多乡亲议论纷纷。 而却没人注意到,一道阴狠的眼神躲在草垛子后面。 这人拳头攥的死紧,身形也在草垛后面捂得严实。 “好,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了!” “陆向荣,这都是你欠我的!” 嗓音阴鸷沙哑,浓浓烈日下,这一片地带竟格外阴冷。 五分钟后。 陆向荣勾着唇,步步生风地进了冯家大院。 “哟呵,村长看电视呢?” 他进来的没声,直接奔了堂屋。 而冯海生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在炕头看电视,猛地被这一道声响吓得条件反射。 匆忙抓起遥控器就关了电视。 一片黑屏,映着冯海生那张铁青的老脸。 “你个没家教的东西进来,不知道敲门?” 陆向荣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我哪知道村长在家享福呢,早知道的话,我不就门口多待会了?” 一句话给冯海生噎死。 他脸色难看,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干什么来了。” 陆家买了自行车,这风大得直往他耳朵里刮,想听不见都不行! 第185章 民生胡同,谈判 不就是买个破自行车,瞎嘚瑟什么? 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香油! 陆向荣也不见外,直接坐到桌前。 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扣在桌面,“我跟村长收两卷塑料膜,多钱。” 开门见山,半句废话也没有。 他没空跟冯海生这老东西浪费。 冯海生闻言,顿时狐疑地看过来,“你们家要塑料薄膜干什么?这可是公社批下来的。” 陆向荣拍了拍衣裳,“政策鼓励个体户种植,我家想搞个大棚。” “不是村长说的,也看好我家?而且我家出钱买,无论拿工分还是票子换,都成。” 兜里的票子就是他底气! 冯海生阴沉的眼角沉下来,浑浊的眼珠子直冒光。 沉默片刻,直接下炕到旁边点了根烟。 “荣娃子,不是我不给你批,塑料模是公社亲自批下来的,总共就这么两卷。” “要是谁家都来找我买,我上哪整去?这可是紧俏物资!” “更何况你说的什么大棚,少跟我打字眼迷糊,这东西听都没听过。” 耷拉的老眼里盛满轻蔑。 陆向荣坐在对面,脸上神色始终不变,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村长,您也说了政策支持,前些日子不还撺掇我家呢?” “塑料膜是集体财产没错,可公社发下来的宗旨也是为了人民服务。” “总在仓库里放着,回头霉变腐了这可是浪费。” “总归也放了两年,还不如就给我,村长您说呢?” 听着是问冯海生的意见,可字字句句都是把他往死角里逼。 只要今天冯海生不批,陆向荣转头就告上公社! 看这老东西怎么办! 冯海生眼皮一跳,鹰钩鼻里两道烟雾呼出,“这塑料膜给你也是浪费,到时候都是糟蹋!” 陆向荣勾唇,他早就料到老东西会这么说。 随后更是悠哉,抿了口水,“我花钱跟大队买的,是浪费还是铺地都由我说了算,到时候就算公社问责下来也跟村长没关系。” 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向荣脸上神色淡了很多。 跟这老东西每多说一句,他都更嫌晦气。 冯海生精明的眼落在陆向荣身上,盯了他足足有个功夫,“好,别说本村长没提醒你。” “你这什么破棚子,能种出什么好东西来?一到秋天转冷,全都得玩完。”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给你批!” “塑料膜都是定数的,一卷六块钱。” 他这价格不低,比公社还要高上不少。 陆向荣勾唇一笑,到底还是他占便宜了。 这老东西分明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只要他开口,想必后面还有不少话等着。 “这是十二块钱,村长现在就把东西给我吧。” 陆向荣从兜里数出两张大团结,还有两张零票,“啪”的一声就放在桌上。 冯海生当即就咬紧了牙,要少了! 这小子分明是有备而来。 “不仅要钱,工分和粮票都要扣,就从你们家账上划了!” 随后没好气地直接把钱收进兜里,转身从柜橱里拿出一把铜色钥匙,带着他就到了东头仓房。 沉重落灰的仓门被打开,里面积攒的全是大队集体财产。 除了农具,还有不少其他东西。 冯海生到一个角落里翻找片刻,拎出两卷完全落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东西。 陆向荣嘴角一抽,知道的是塑料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灰布。 “谢谢村长支持。” 嬉皮笑脸的说完,他抱着两卷塑料布就走。 冯海生被扔在后头,气得血管蛄蛹。 “我就看你们老陆家的日子还能蹦哒多久!” “天气一旦转冷,种什么东西都是玩完!” 至于陆向荣口中的什么大棚技术,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什么新鲜玩意儿?祖祖辈辈的庄稼主都没听见过。 老陆家的日子才好过几天?陆向荣就翘尾巴了。 冯海生脸上褶子里都充斥着讥讽,他就看陆向荣能折腾出个什么名堂来! 有了这两卷塑料膜,陆向荣的心松了不少。 这可得好生存放,万一戳破个洞,半米都用不了。 陆向荣妥善放到了西间柴房。 他看了眼日头,时辰不早了,他得紧着去城里。 随便抓了两个苞米面饼子放进嘴里啃,陆向荣火速带上提前准备好的包袱,直接进了城。 半个时辰后。 民生胡同,5号。 陆向荣腿脚很快,他赶到的时候比约定时间还早了那么几刻钟。 他站在胡同口看着里面这冗长的巷子。 在记忆里搜寻半天,也没想起这住的是什么人。 黑眸逐渐眯起,其中泛起的深光隐约露出锋芒。 正当他想着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扭头看去,是周强。 “哟,来得还挺早,这么着急?” 周强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在黑裤兜里,脸上半是调侃。 陆向荣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赚钱着急,不然明天就没事儿吃。” 周强鄙夷的看来一眼。 他没饭吃?这话唬傻子都不信! 随便钻上山打个猎物就足够他们一家老小吃喝不愁。 周强快速走上前,直接把烟头弹到墙根,溅起飞射的火星。 “少跟我在这耍嘴皮子,待会进去机灵点。” 说完,他直接快步上前,扣响了门栓三声。 这时候能在城里分到房的,不是当官就是有背景。 更别说这民生胡同的位置很好,几乎处于县城中心。 一套房更是难求,而且陆向荣刚才看了。 这里家家户户面积都很大,院里敞亮,五间三座。 陆向荣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脚底下踩的是青石板路,沾着浅浅一层灰。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头推开。 比人影更先传达给陆向荣的,是一股子药气。 药味很是轻郁,并不刺鼻。 反倒是像被药液泡久了的木头发出来的沉香。 看来周强给他介绍的这路子是个行家。 周强在前头笑了声,语气里敛了不少轻佻,“黄老,这是我跟您提过的陆向荣。” “他手里可是有批好东西啊,能解您的燃眉之急。” 他话音一落,就侧着身子让出了半条路。 四目相对,霎时间,陆向荣眼中划过一丝错愕。 没想到居然是老黄头? 第186章 成立护卫队 他知道这人是因为老黄头为人古怪,而且犀利刻薄。 就算你背景再大,东西不好他也不收。 而且想从他手里买药材,必须有红头文件或是正规名号。 否则就是搬出老天爷,那也是个屁! 这老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老黄头浑浊的眼在他身上来回扫量,“看看货。” 嘶哑的嗓子犹如寒枝上站着的乌鸦,听着比生锈的铁链子还要刺耳朵。 陆向荣二话不说,直接放下包袱,从里头掏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灵芝。 色泽油亮,菌盖完美。 根茎上还挂着新鲜的湿泥,隐约可见新鲜菌丝,还有散在掌心的孢子。 几乎这一眼,老黄头就认出这是正儿八经的野灵芝! 在市面上确实少见! 就连他这里,也只有一株半棵。 “进来吧。” 老黄头没多说,只是转身奔了堂屋。 周强朝着陆向荣投来一眼,“老头这是同意了,待会进去就看你表现了。” “谢谢强哥牵线。” 陆向荣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紧张,呲牙说完这一句,直接跨着大步进了堂屋。 里头收拾得极干净,院里没有落叶,红木桌上不见半点尘落。 竹筛架子上是被炮制晒好的药材,就连院角,还蹲着两个正咕嘟熬药的陶罐。 冒出的蒸腾热气带起缕缕药香。 刚才他闻见的,就是药罐子里冒出来的。 “你这是从山上摘的灵宝芝?” 老黄头看着两人落座,直接将放在桌上的灵芝拿在手中。 他苍老松弛的手抚过孢子粉,还有菌盖。 向下耷拉着的脸,神色严谨苛责,看不出是喜是怒。 陆向荣唇角勾起个弧度,“回黄老的话,这是俺们自家种的。” “瞎说!”老黄头反应激烈,“这分明是野生的,你真当我不识货?” 浑浊的眼落在陆向荣身上,随后不悦地看向周强。 周强顿时压力山大,桌底下的脚直接踩上陆向荣。 这小子要是给他找事儿,以后都别想让他帮忙! 陆向荣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分外轻松地说道:“黄老要是不信,可以跟着我回村看,我家有一片灵芝种植厂,最近才扩开规模。” “我家灵芝全是引进的山上好赤种,亲自用椴木培育。” “眼瞧着再过个把月就有一批刚好能收成,黄老要是中意,我给您算便宜点!” 说完,也不急着要老黄头同意。 他从包袱里接连又拿出了好几株大小不一的灵芝。 别看大小不一,品相却是上佳,均挂着露水和黄泥。 “出来得急,灵芝也没来得及处理。” “您要是想收炮制好的,我媳妇懂药理,也能弄!” 陆向荣充分发挥不要脸的本事,直接把林婉划作自己媳妇儿。 反正将来都是要结婚的。 而林婉懂的药理,据他猜测,应该绝不简单。 老黄头没说话,只满脸严肃地拈起落在桌面上的一坨黄泥。 “你们那儿是用散水性好的钙土种的?” 陆向荣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包的,不然灵芝生虫和长势都受影响。” 老黄头的眼中闪过精光,显然对这批灵芝很是满意。 这比他想的要好。 一开始周强来找他时,他还不信。 毕竟这年头哪有人能供给大批药材? 原本以为只是从山上采药的药材户,却没想到居然是灵芝! “这种品相的灵芝,你手里还有多少。” 老黄头没急着收购,反而旁敲侧击,问起了别的。 陆向荣不紧不慢的笔画出两根手指,“还有二亩。” “二亩地……种的全是灵芝?!” 老黄头也忍不住错愕,他满脸震惊的看过来,耷拉着的眼皮都被向上抻去。 陆向荣点头。 “黄老要是看得上我这批药材,我就给您算个便宜价。” “将来种出别的药,我也能给您先送来看看。” 不得不说,陆向荣很会拿捏人心,每句话都在老头心坎子上。 一旁周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这小子不仅会来硬的,而且脑袋也活络。 确实是个做生意的料…… 看来跟陆向荣合作做皮子生意没错。 自从那张虎皮被送到上头后,除了赞不绝口,就是还想继续订购。 周强垂在桌面下的手,不由地捻了捻。 陆向荣浑然不知他的心中所想,幽黑明亮的眸落在黄老头身上。 “一斤三块五,我收你的全部。”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敢掺假和滥竽充数,我绝对能让你的种植场开不下去!” 老黄头威严的脸上迸射出一阵冷光。 他手里抓着灵芝,可双眼却犀利地盯过来。 陆向荣没有半分畏惧,反而笑得坦荡恣意,“要真是这样,我也不用吃这碗饭。” “黄老放心,有任何不满意的直接找我,我给您全数退款!” 话说到这份上,老黄头眼中多了一丝赞赏。 “你小子年纪轻轻,倒是个人精。” 随后,黄老直接付了这几株灵芝的钱,还有接下来一批的定金。 陆向荣兜里眨眼就多了二百块钱。 直到出了民生胡同,他还觉得有几分恍惚。 想当初,他在冯家一个人能顶三头驴,可累死累活一年也得不到几块钱。 更别说被拖累垮了的陆家。 家里孩子多,吃饭的嘴也多。 能有黢黑的地瓜干和黑面窝头,就算不错的伙食。 哪能跟现在似的,又是肉干,又是自行车。 命运的齿轮,早就转移了啊! 周强出门点燃一颗烟,“本事不小,连黄老都能说动。” 陆向荣回神,“都是强哥给牵的线,走,咱哥儿俩国营饭店搓一顿!” 一码归一码,周强这人做起生意来绝对不马虎。 陆向荣还是比较想跟他维持好关系的。 十分钟后。 两人拐角进了国营饭店。 正在柜台后头处理账本的黄大军,猛地一愣,“你小子咋又来了?” 他下意识地四处张望。 见陆向荣没赶着牛车,手里更没东西,莫名有些失望。 陆向荣剑眉一挑,“今儿个不送货,红烧肉给我来两盘儿!” 他也不客气,对着小黑板就是一顿点。 周强嘴角一抽,“你家里不给饭?饿死鬼投胎啊?” 第187章 陆伟成坏心 陆向荣双手环着上臂,直接自己找位置坐下,“好不容易下顿馆子,别委屈着五脏庙。” 周强也不客气,干脆坐到他对面。 站在柜台后的黄大军更是怔住。 他看着周强,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陆向荣一口气点了五个菜,什么糖醋排骨,红烧肉。 硬菜都被点了个遍。 这要是换作寻常人家,一道菜就要半条血了。 “你小子,刚赚两块毛票子就翘尾巴!” 话是那么说,但黄大军直接利索的给后厨传了菜。 转眼,陆向荣两人那边直接落坐包间。 他们有话要谈,坐外头不方便。 周强又点了根烟,“你跟老黄头的生意要是能维持住,以后也算是长久合作。” “他手里路子不少,听说连医院有时候都得跟他收购药材。” 陆向荣勾唇,“这事我心里有数,皮子生意那边怎么样?”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周强眉头一挑,“你上回猎来的那张虎皮,我给了省城那边,卖了个高价。” “而且销路被打开,还想着要其他。如果有狼皮貂皮,这些都成。” “只要你能打来,我全都收!” 他这话口落下,陆向荣脸上兴色更浓,“这皮料生意,按照之前谈好的分成,咱们哥俩一月一分!” 周强眯了眯眼,他没想到陆向荣还记得这事。 巨大数额的钱票在前,陆向荣居然还能冷静思考? 这小子的心计远超出他想象。 大事当前,临危不乱,始终冷静沉着。 这小子很难不成大事啊。 周强眼中泛起沉思,“既然已经商量好的,我不会多扣。” “不过我倒很好奇,你自小在乡下长大,怎么练就一双好眼力的?” 他一张黑瘦脸上满是精光,黑色皮夹克搭在椅背上。 手里夹着的烟忽明忽灭,燃气的阵阵白烟模糊两人之间的界限。 其中,不乏试探。 陆向荣不动声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通的灵,就是凭感觉。”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周强摸不出真假。 两人在屋里谈话,黄大军时不时在门口张望。 他手里噼里啪啦作响的算盘珠子,不停的碰撞。 也是刚从后厨出来,他才猛地想起来。 坐在陆向荣对面的那可不就是黑市那边的负责人吗! 之前有次饭店里供不上货,只有黑市有一批肉。 他迫不得已冒着风险收了五十斤。 而当时,跟他做交易的就是周强。 没想到陆向荣连这号人物都识得……而且看着关系很熟。 黄大军一双胖眯缝眼里闪过算计。 没过十来分钟,几盘喷香油润的硬菜直接被端上桌。 这时候可没后世那么多科技可言,货真价实的三层五花加上偏肥的排骨! 就上两碗大米饭,吃的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陆向荣饿的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风卷残云的扫荡。 周强手里一根烟还没抽完,半盘红烧肉就见了底。 他额角跳了又跳。 桌子底下的脚直接踢上陆向荣,“请我吃饭还是给你自己打牙祭来了?” 陆向荣吃的虽快,可模样却并不狼狈。 “这红烧肉炖的软烂适中,弹牙又不腻,你在城里吃惯了,我在乡下可没这么好伙食。” 一想起自家老娘做的清汤寡水的菜,陆向荣就难受。 下一秒,吃的更欢了。 周强手里这碗米饭还没动,眼前的菜就快没了一半。 烟也不抽了,他抄起筷子直接加入! 两人埋头就是吃。 站在外头的黄大军,眼中带着打量。 弄不清这两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然而,就在里头两人才刚吃饱,陆向荣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来一份肉时,一阵骨节敲在门板上的声音响起。 笃笃响了三声。 “陆向荣,我们盯你很长时间了,今天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几人穿着派出所的制服,满脸严肃。 旁边跟着的一个小警员,手里拿着本子,不知道刷刷在记着什么。 陆向荣看过来的第一眼,就隐约有直觉不是啥好事。 “警员传话也得给个由头,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要带我去局子里。” 陆向荣淡定自若的坐在椅子上,脸上看不出急切和惶恐。 领头的警员年纪稍大,他抬眼扫过来,“你被举报投机倒把,而且有人亲眼看见你时常出入黑市。” 陆向荣黑眸震起冷光,眼帘低垂的瞬间,敛去思绪。 他笑着抬头,两排白牙露出,“这可是莫须有的事,去黑市是投机倒把,我还能明知故犯?” “警官可别冤枉了我。” 一时间,整个国营饭店进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现在这时辰不是饭点,几乎没人来。 店内只有陆向荣几人,还有派出所的人。 坐在一旁的周强,手指腹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在桌面。 这事跟他没关系,他完全可以旁观。 而且他也想看看陆向荣的处事能力。 光有脑子,可不够。 为首的那警员面色微严,“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抵赖。” “要是不投机倒赚黑心钱,把老百姓能有钱下馆子,一顿点好几个肉菜?!” 面对他的质疑,陆向荣脸上笑意逐渐转冷。 “改革春风吹满面,能下馆子的百姓多了去了,怎么就非盯着我查?” “既然警官说有人证,是谁?敢不敢来跟我对质?” 警员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冷静,连半分慌张都没有。 说话更是有条有理,逻辑分明。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举报信,“看见没有,这可是联名上书。” “而且有人亲眼看见你带着猎物进过黑市,不是拿着换物资和赚钱票,能是啥?” “简直是违反市场秩序,而且还涉及私存枪支,偷猎动物破坏生态!” 警员说话掷地有声,沉稳的嗓音不给陆向荣再开口的机会。 他一挥手就直接让几个年轻警员冲进了包间。 陆向荣眼中冷光迸射,“好,我跟你们走。” “但这只因为我想自证清白,绝不是认了你们给我扣的脏帽子!” 说罢,他振臂甩开几人,大步流星的直奔警局。 话说警局这地方,他也不是头一次来了。 五分钟后。 警局。 办公桌上蹲着的搪瓷缸子里,沏的是新茶。 “你就是东星大队的陆向荣?” 第188章 蒙脑袋干 陆向荣进了门,一眼就瞧见坐在办公桌后,面色不怒自威的男人。 炯炯有神的双眼瞪得和铜铃有一拼,约莫四十来岁。 下巴上长着的青色胡茬密密麻麻。 一双眼睛盯过来,带着审视。 陆向荣认得他。 警局局长,吴争峰。 陆向荣很快敛去眸中沉思。 他记得,冯海生一门心思地想攀上局长这棵梧桐枝,好为冯高义铺路。 奈何吴争峰是出了名的铁拳铁手腕,公正无私,只为国家人民。 但凡有人敢贿赂,不仅东西充公,还要接受思想教育。 情节严重的还会被下放。 陆向荣莫名松了口气,好歹遇上的是个正儿八经的官。 “是我。” 他说完,直接被两个警员粗暴地压到墙根,“双手抱头蹲下,局长要审问你呢!” 陆向荣眯了眯眼,原本绷着的气势瞬间展露,“我没错,凭什么跟犯人似的。” “这是警局,可不是凭嗓门大就能论谁对谁错的地方!” 他一双黑眸盯过去,迸射出的冷光竟丝毫不逊色于吴争峰。 吓得那几个年轻警员额头冒汗。 吴争峰摆了摆手,“警局一向倡导公平公正,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不会把你押过来。” “你手里这大额存单,还有资金来源,不打算解释解释?” 啪。 随着话音落下,吴争峰一巴掌拍在桌面。 桌面上摆着的那几张纸,赫然是从银行里刚打印出来的流水账单! 陆向荣眸光骤冷,但他没说什么。 警局要想调查,是有这权利的,银行必须配合。 而他现在的存款,估计也藏不住了。 旁边几个警员不经意地一瞥,瞬间瞪大了眼。 只见那存单上的接连几个零,让他们呼吸一致,当场呆若木鸡! “这这这……好啊你陆向荣,居然敢昧着良心赚老百姓的血汗钱,我看给你下放到农场改造都是轻的!” “再加上在黑市里倒卖物资,霍乱经济,你数罪并罚,起码要蹲十几年班子!” 一个沉不住气的警员,指着他鼻子直跳脚。 而旁边所有人谴责的目光看来时,恨不得把陆向荣身上衣裳都扒了拿去游街。 每人脸上都是轻蔑与厌恶。 光是这样的眼神,就足够击溃一个受冤的人。 陆向荣似笑非笑地抬起眼,“如果真是这样,我随便买通个人,再写个举报信,是不是能把我们村长也送进来?” 吴争峰一怔,完全没想到他会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有确凿证据……” “敢问一句,局长侦察兵出身?” 不等吴争峰把话说完,陆向荣就先行开了口。 至于桌上放着的那几张单子,他看也没看一眼。 毕竟兜里多少钱,没人比他更清楚。 吴争峰皱了皱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向荣弹去衣襟上的灰,都是刚才在墙角蹭的。 “我正是正儿八经的合法收入,不仅跟国营饭店有合作,而且帮着农场处理了山上四害。” “受到的表彰和奖励,我不能存进银行?” “光是在东星大队数次抢险,公社就奖励了我小一百块。” “我跟梁场长的合作更涉及野味,您要是不信,可以随时查问。” 除了还未展开的药材种植场,其它的正规路径,陆向荣全交代了个清楚。 并且表示还有他们一家子的钱全都在他这。 至于具体是谁的,反正都存进银行,谁能查得出来? 吴争峰别有深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这小子是个脑袋灵光的。 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举的反向证明让他这个局长都说不出话。 陆向荣不卑不亢,幽亮的黑眸对上,“至于那几个警员,说有人亲眼看到我进出黑市,这话不假。” “你认得倒是利索。”吴争峰冷哼了声,神色晦暗,辨不出情绪。 陆向荣目光沉沉,“我爹被毒蛇咬了,老娘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家里几个娃嗷嗷待哺。” “我到黑市卖了两筐鸡蛋,买了一罐子盐巴换了五尺布。” “想怎么罚,都悉听局长尊便,我没二话。” 陆向荣心里清楚,今天要是不交点罚款,这事完不了。 而这话一出,办公室内一片寂静,连几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他们纷纷垂下脸,没想到陆向荣在黑市奔波,居然是为了一家老小。 法外,无外乎人情。 如果连这样的孝子都要惩罚,那将来老百姓岂不是要寒了心? “事情无论大小,总之投机倒把的罪名成立,按照规矩得罚你三倍价钱。” “念在你也是一片苦心,把罚款交了,回去吧。” 吴争峰放下搪瓷缸子,落在那几张纸页上。 陆向荣勾唇,“谢谢局长体恤。” “我回家凑凑,立马就来交。” 他还没傻到一把子交齐这二十块钱。 到时候问起来更难办,又是一波棘手事。 至于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沉冷的眸里锋锐逼人,陆向荣步步生风的出了警局,回村! 用脚趾头想想他都知道是谁举报的。 石头他们几个在草垛子后面蹲他的事,他还没跟陆伟成算账。 居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咬? 二房这一家子狗皮膏药,是时候彻底扒下来了! 陆向荣一路不带歇脚,路过家门也没进去。 而是直接一脚踢开了二房两扇木门! “诶哟,你个天杀的狼崽子!” “天打雷劈了你,气冲冲地红着眼,想把你亲奶奶吃了不成?” 巨大动静吓了李氏一跳,她紧忙把腕上戴着的银镯子缩回袖口。 速度奇快,哪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陆向荣浑身煞气涌动,“陆伟成,滚出来,不然老子一把火点了你们家!” 院内寂静一片,连屋里都没半点动静。 陆向荣意念微动,一眼就破开砖石厚土墙,看见了里头缩在炕桌底下的陆伟成。 他当即冷笑一声,大步流星直奔堂屋! 李氏急了,慌忙扑过来,“你要干啥,强闯民宅呀你!” “还有没有王法了,赶紧去叫村长和生产队长,这小狼崽子翻脸不认人嘞!” 瞬间,陆向荣周身气压冷得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