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疯批男主?我的了》 第62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5 仙灵谷上空黑雾弥漫,吞噬了鎏金日光。 翻涌的雾霭间显出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黑袍猎猎似垂天之翼,稍稍一动——仙灵谷外围的多重结界瞬间爬上血色蛛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而他身后的白色人影如断线纸鸢般悬在罡风里,飘摇可怜。 “啊……!”贺兰玉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觉脸都要歪了。 男人落地那一刻,结界应声而碎,炸开的余威使仙灵谷众生不得不匍匐哀鸣。 真正的魔君降世。 仙灵谷谷主是仙藤明绿,也是岁星生母。 她手执玄天青珀杖挡在仙灵谷众生前,温和的仙灵之力一个个扶起仙灵谷族人—— “无间魔君,这里是仙灵谷,容不得你放肆。” 鬼面具后的眼阴冷扫过这张与岁星有五六分相似的脸,魔君抬手撤去威压,仙灵谷众人捂着发疼的心脏,总算舒了一口气。 “我来送信。” 谢暄抬腿便瞬移至明绿面前,将那封在他识海中泡得满是魔气的信送出。 信纸上有岁星的仙灵之力,也有他的至恶魔气,两种气忘我纠缠、不分彼此。这个发现令鬼面具后的薄唇轻提,尽是愉悦。 明绿立即感知到岁星的气息,她心下一沉,神色凝重。 她接过信,手微微发颤。以为信中要么是女儿的残血,要么是女儿的遗言—— 毕竟是魔族送来的信,能有什么好消息? 结果信一打开,第一句就是: 【母亲!我来魔界玩儿啦!】 明绿:“……” 明绿:“?!!” 隔着信纸,都能想象到星儿写信时的轻快明媚。 明绿一目十行看完一遍,愣了一会,又不敢相信地看了好几遍。 确认是星儿字迹,这也的确是星儿的口吻。 星儿在信中直接称呼无间魔君为‘谢暄’,对这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恶名没有丝毫畏惧。 明绿第一反应是:星儿莫不是被魔君给骗了? 但。 明绿迟疑看向魔君那张狰狞丑恶的鬼面具。 ……魔君这幅尊荣,要骗谁的难度也太大了吧。 明绿握紧法杖,“你,真的只来送信?” 谢暄颔首。 明绿本想问那你何故击碎我仙灵谷的结界—— 紧接着她意识到,仙灵谷万灵凝聚的结界明明是被魔君衣角碰碎的,魔君根本没有攻打! 明绿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敢情她们仙灵谷还成了碰瓷的了。 明绿这才发现软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贺兰玉,“魔君这又是何意?” 谢暄:“取了一滴血带路。” 明绿认得贺兰玉,这是花族想献给九重天的仙妃候选人。 若今日是贺兰玉自愿给魔君带路,花族,甚至是整个仙灵谷都得承受九重天的怒火。 这滴血……倒是救了贺兰玉。 “魔君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星儿?”明绿又问。 这话一出,仙灵谷的风凝滞了。 谢暄声音不辨喜怒:“随她。” 明绿默然。 魔君亲自送信,既不是威胁也不是下战书,仅仅是顺应星儿的心意想让族人不担心。 这也太怪了。 就在此时,她听见魔君又问:“星儿她住的留春洞在哪?” 明绿心情复杂。星儿连这个都告诉魔君了?……可见真是信任他。仙草一族的出生地中往往长着对仙草不利的东西,相生相克,顺应自然之理,这也是仙草必须修炼才能上九重天成神的原因。 不对。 等等!! 他叫星儿什么?! 明绿深吸一口气:“魔君慎言,星儿她是仙灵谷圣女,名讳如魔君在魔界的名字一般。” 谢暄没有说话。 妄图用仙灵谷的规矩囚困魔君,无稽之谈,他不回应便是给了她很大颜面。 明绿的确无法强求。整个仙灵谷加起来怕都动不了他一根指头。 她这话不过是试探魔君而已。至少她此刻真正确信,星儿在魔界不会有事。 “魔君,请。” 明绿挥退仙灵谷众小仙,带谢暄往岁星的出生地去。 … 两个时辰后,魔君才化作黑色流光离开仙灵谷。 是的没错—— 明绿面色铁青。 这家伙居然在星儿的出生地待了两个时辰!将留春洞内每一棵奇花异草都复制了一模一样的! 明绿很少动气,这次差点被气笑。 魔君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怎么看怎么在讨好星儿…… 明绿想到魔君不可一世的样子,只觉‘讨好’这两字听起来真痛快。 仙灵谷花族领地。 花王给贺兰玉治好伤之后正色问:“你跟无间魔君是什么关系?他怎会亲自送你回来?” 贺兰玉原本满心委屈。任谁被当成风筝在寒云中放了一路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吧? 何况前世谢暄那样爱她! 她是想离谢暄远一点,可是谢暄翻脸不认人的速度也太快了!让她无所适从。 但——听了花王的话,看着床边众姐妹或艳羡或忌惮的目光,贺兰玉心中又泛起涟漪。 谢暄是故意的?以给岁星送信的名义送她回来,实则是宣誓主权,不准花族把她嫁给九重天的仙太子? 贺兰玉身体慢慢松懈。 她就说谢暄不可能那么快放弃她! 有时候真是旁观者清。 不过谢暄弄伤了她,还取了她的血,贺兰玉绝不会原谅他的! 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装什么装啊!前世就是顶着一张鬼面具各种偏执各种疯狂,这一世还是顶着鬼面具发疯! 谁会取心爱之人的心头血?! 贺兰玉对他有气,因此言语也有些不逊:“谁会跟这种魔鬼有关系?哦,还是有的。” “仙草族的岁星主动留在魔族,被魔君给杀了,虽说她活着的时候行为放荡,但这会死了还是去给她收尸吧。” 她没发觉床边那些仙子姐妹们的表情都变了。 变得十分古怪。 看她像是在看……神经病。 “怎么了?”贺兰玉以为她们不赞同自己的说法,“仙草族与花族千年前也算同源,把她的尸体从魔族带出来是有些难度,但……” “你好好养伤,别再胡言乱语!” 花王甩袖离开。 贺兰玉不明白花王这气从何来?……因为岁星? 也是。 仙草族自诩能解百毒,活死人医白骨,清雅绝尘,高高在上。现在却跟魔君撕扯不清,的确丢了整个仙族的脸。 贺兰玉还想再说,仙子姐妹们却你一言我一语告退。 几个眨眼的功夫,床边就剩一个平日与她关系不错的花灵。 花灵憋了半天了,人走了她终于说道:“你在说什么呀!” 贺兰玉:“……?” “魔君来仙灵谷是给仙草族的圣女送信的!此举早已上报九重天,仙帝认为魔君有意跟仙族结交,还嘉奖了仙草一族呢!” 贺兰玉目瞪口呆:“仙帝一向不是最讨厌魔族?恨不得把天下魔族除干净?!” 花灵:“此一时彼一时啊!” “自无间魔君杀了前任魔君即位,魔族势大,仙族已在他手中丢了上百座仙域!” 再跟无间魔君死磕,仙族只会元气大伤!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鬼族和妖族!仙帝又不是蠢的,当然有台阶就忙不迭下了。 “最重要的是,”花灵认真道,“仙草族如今这位圣女降世便有三片灵叶,千年难遇。” “你可千万不要再玷污她的名声。” 连目中无人的花王见了圣女都会献殷勤,虽说是喜欢圣女吧……但足以证明圣女在仙灵谷的声望! 魔域。 第63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6 谢暄停在结界外,确认结界没人出去过—— 浮躁的心绪骤然平静下来。 玄色长靴踩过骸骨铺就的长阶,黑袍下仿佛有厉鬼呼号。 魔君青灰的指尖轻触到腰间那支牡丹上,花瓣簌簌,好似也在惧怕。 这是他从仙灵谷回来,路过人间皇宫看见的一支牡丹花。 一层一层的艳色花瓣还凝着人间的露水,魔君背后却是魔域的尸山血海、魔障遍地。 他从未在意过人间的春日,也厌烦这些易碎又无用的生灵。 柔美动人的花不该开在魔界血腥的土壤里,暴虐的魔族君主也该永生孤独、血战到最后一刻。 但他只要一想到仙草轻捧着他面颊的温柔,心中隐秘之处便如同隔靴搔痒一般,迫切地需要紧紧抓住些什么。 他看过仙灵谷的勃勃生机,就知道那是魔域绝不可能有的风景。 于是脑海中陡然升起决绝又疯魔的念头,阴暗得想将仙草永生永世囚困。 他还能用什么留住仙草呢?仙草的生长环境,仙草喜欢的土壤,喜欢的灵气…… 魔域没有。 就在鬼面具也被他暴走的魔气割碎时,他看见了这朵花。 她会觉得这朵花好看吗?会为了让这朵花存活下来继续留在魔界吗? 仙草心善,她一定不舍得看这朵花死的。 怀揣这样恶心又卑劣的念头,谢暄回来了。 寝殿中,他一眼就望见蜷缩在榻子上睡着的粉衣仙子。 玄色宽袖里的手一颤。 谢暄以杀入道,他所想所求唯不败而已,寝殿能睡就行。 可此刻。 他站在阴影中,看着她安静蜷缩在低等麻布上,粉衣坠着,像落入泥地的桃花瓣。 可怜极了。 他眼底翻涌着暴戾,心中不受控地有了毁灭的冲动。 腰间那支牡丹开得极艳,与四周昏暗形成鲜明对比,显得凄艳、怪异。 好像再美的花、再难得的生机到了这里都会奄奄一息,被这里的污浊侵蚀。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她不适合这里。 ……可他又不可能放手。 森寒魔气如黑色焰火自脚下窜起,黑衣魔君一步一步逼近这道无所觉察的粉色身影,神色逐渐狰狞。 突然。 粉衣动了一下。 谢暄:“……!” 他猛地停住脚步,呼吸一凝。 仙草一组嗅觉敏锐,她在梦中嗅到了不祥之气,且那股气越来越重……像是把她从头到脚包裹了,还伸出黏腻的舌头舔舐似的。 太不舒服了! 岁星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带着花回来的魔君。 她‘咦?’了声,撑着身子坐起来——却没有跳下榻子。 而是朝魔君伸出手。 她将这当成她和魔君心照不宣的小游戏,之前魔君就不让她走路的嘛,可能是魔域的土壤不适合仙草行走?反正她自动给谢暄找好了借口。 谢暄黑沉沉的眼眸被抬起的粉色长袖映亮。 他喉结微动,走到她面前,话音隐忍:“你……没走。” “对呀,你让我等你的嘛。” 仙草笑眯眯:“我听外面那些魔族说你的寝宫从不让外人进入,我是第一个!所以我就想着,你只允许我坐在这个榻子上面,我乱走岂不是容易犯忌讳?” “……你可以乱走。”谢暄低眸极快扫了眼她雪白的脚腕,喉结再次滚动,嗓音越发低沉,“我不介意。” “好哦,得到你允许就可以啦。” 岁星早就想问他腰间这朵牡丹了,横看竖看都是给她带的嘛! 她笑得两眼亮晶晶:“这是给我的牡丹吗?人族的牡丹!还有龙气!”她嗅了嗅空气中多出来的东西,眼睛亮了又亮,“天呢,你也太会选了吧!!” 谢暄将牡丹递给她,小仙草立即双手接过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悬空的双脚晃得也快了,坠下片片花瓣。 “你喜欢就好。” 谢暄定定望着她唇边笑弧,脑子一片空白。 囚禁? 软禁? 黑化? ……这些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摘的一朵花让仙草很高兴。 还有。 仙草笑起来真好看。 为了他而笑,更好看。 “当然喜欢!仙草一族不能离开仙灵谷,我一直听闻人间皇族养的牡丹富贵风流,极其好看,却一直无缘得见,很是遗憾呢。” 岁星主动伸手去拉谢暄黑沉沉的袖子,将人拉得更近——要是给其他魔族看见了,怕是会吓得白眼一翻、去见太爷也不为过。 那可是魔君!传言弑父杀母的魔君!跟他拉拉扯扯,嫌自己命长还要牵连一大片的人! 此刻,男人脸上非但没有不满,还流露出一种……堪称惊悚的温柔。 “谢暄谢暄,你真好!” 岁星单手捧花,忍不住将脑袋贴到他腰间。她的原型是一株淡粉色的七叶仙草,叶片软绵绵的,蹭起来很舒服。 所以她开心的时候会蹭蹭同族、贴贴同族,这样同族也会很开心了! “……” 仙草的发乌黑柔顺,哪怕同样是墨色,却也莫名比他的衣裳暖了许多。 他目光晦涩不明,盯着仙草主动接触他的发间,垂在身侧的手神经质地颤抖——是亢奋。是前所未有的亢奋。 哪怕沉浸在血海中也无法获得的亢奋! “……不客气。”过了良久,男人干哑的声音响起,“它在魔域可能活不了,你能救活它么?” “能!” 这是仙草一族的强项! 岁星没觉得谢暄有什么不对,“它可以开到它不想开的那天!” 她可以让这朵牡丹的花期长盛不衰,但这是她的意愿,不是牡丹的。 仙草一族能与所有种族对话,她们的共情能力十分强悍,做不出勉强别人的事。 “如果它想回到人间,谢暄,我跟你一起送它回去吧。” “……你不是喜欢它么。” 仙草喜欢的东西怎么能不被仙草拥有呢?谢暄眼眸微眯。一朵牡丹而已,他可以将牡丹一族都—— 粉衣仙子却仰起脸看他:“是喜欢呀,喜欢跟让它回去不冲突呀。” 谢暄被她半弯的眼眸撞得心跳失衡,他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追问:“什么意思?” “喜欢它所以想让它快乐,开在自己喜欢的土壤。”仙草认真说,“它高兴了,我才会更高兴!” 这对仙草来说,就是喜欢的意义啊。 “……”谢暄静了片刻,他唇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只要你高兴。” 他原本还想把整个皇宫的牡丹都移过来,想让仙草高兴得久一些。 看来要另寻他策了。 第64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7 听着这段对话,系统小声哔哔:“男主刚刚绝对在想把人间的牡丹都移过来!” 他才不在意牡丹意愿呢!更不在意被薅了一朵花还差点损失所有花的人间皇族的意愿! 但令系统也没想到的是,在原剧情中手段狠辣、冷漠无情的魔君居然会听宿主的话! 宿主说一起把牡丹送回去,日(杀)理(多)万(人)机的魔君居然愿意陪同!没有拒绝甚至没有犹豫! 宿主只是仙族的小小仙草呀,他一个眼神就能直接灭了她全族那种…… 这样傲慢的魔族臣服于一株小草,简直骇人听闻。 岁星:“他不会那么做哒。” 现在当然不会了!他怕是满脑子在想怎么讨宿主欢心吧! 因为这支牡丹要送给仙草,所以谢暄没让它被魔气侵染半分,将它保护得很好。 但魔域的环境对于人间植物来说还是太严苛了,牡丹蔫蔫搭在岁星指尖,似是自知命不长,心甘情愿化在她掌心。 “小可怜~” 岁星感知到牡丹对她的亲近之意,忍不住将唇贴到花瓣上,渡去一丝仙灵之力。 萎靡的牡丹在她纯净的气息中重焕新生,连花纹脉络都泛着淡淡珠光。 光晕映着那片圣洁美丽的白,却似一把刀直直刺进他的心脏—— 血色瞳孔极剧收缩,下颌线立即绷紧。他死死盯着岁星吻过花瓣的唇。 她的唇那么软、那么红,任人观赏的牡丹怎么配碰她?!……他都没碰过。 心中陡然升起的暴戾恨不得将这朵该死的牡丹碾做花泥、在最肮脏的土地踩烂。 垂在衣袖中的手握成拳,青灰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引来岁星注视。 他无声无息藏起这只掌心满是血印的手,绷紧的肩背不自然放松,呼吸更是轻了,怕她觉察出他见不得光的妒忌。 “我……” “我闻到了你的血的味道。” 岁星嗅嗅空气,将花瓣快要缠到她指间的牡丹放到她坐过的地方,直接跳上地毯。 谢暄下意识想接住她,又因手上的血污生生止住脚。他沙哑的嗓音并不好听,也听不出关心:“你、小心些。” 可仙子没被他的语气吓到。 莹白足尖踩上深色地毯,似初雪坠入永夜。她靠近他的每一步,都踩着他岌岌可危的理智边沿。 脚背弓起的润白弧度,精致冷白的踝骨——她承受不住他暴走时的一击,哪怕他声音大了,都要担心她会不会被他吓掉一片叶子。 偏偏她越靠越近,晃在腿边的粉色衣摆很快贴近他的墨色衣袍。 她不可能对空气中躁动的细碎魔气一无所知。 他的眼眸深如漩涡,贪婪汲取着她眼中对他的担忧—— “你不开心。”仙草没有触碰他的身躯,可强大的共情能力似一只小而柔的触角,轻易触到了他心底的狂躁不安。 “你很生气……破坏欲高涨。但你也在压抑……你在努力压抑,你怕伤害到这里的某个东西。你不想伤害它。” 被那只触角轻轻挨过,快要吞噬理智的情绪仿佛被一点点抽走,他眼睛痴痴映着她的脸庞,不受控地发出一声‘嗯’。 他在妒忌。 他讨厌那朵牡丹。 他想把牡丹碰过她的地方都擦一遍。 用他的气息。 不知不觉,粉色衣衫下的两只脚慢慢踮起。 岁星一只手环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却悄悄摸到他的后背,趁魔君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握住他的腕—— 谢暄:“!!!!” 上当了! 他这会想藏却是不可能了,他已经被仙草抓住了。 如果用蛮力挣脱她,会弄伤她…… 谢暄呼吸彻底停了。 星儿会怎样看他? 只是一朵没有灵智的花他就嫉妒成这样,更别说她跟活生生的人说话、拥抱、欢笑……他可能会杀了他们,撕碎他们。 他是魔,他的行为准则本就跟仙族不同,他生来只会掠夺。 她会怕他吗?远离他?在他做出更离谱的事情之前?…… 明明他和她才认识没多久,他却完全不能想象没有她的人生了。光是想一下,心脏就被暴烈的情绪拉扯生疼。 岁星望见他掌心血淋淋的指甲印,倒吸一口凉气。 魔族的血偏深,像是有毒。仙族曾有传言,说魔族全身上下都是‘恶’,他们的血他们泪都是杀人利刃,绝不值得怜悯。 她清湛美丽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 “你……你不疼吗?”她双手抓着他的腕,比仙灵之力更快落下的是她的眼泪。 仙草的眼泪也有治疗疫病的奇效,一滴泪就比得上蓬莱仙岛的灵药。 泪滴在他的指尖,使他握剑绝不会颤的手狠狠一抖。清凉的泪沿着手指流到掌心,很快愈合伤口—— 伤口长肉愈合的样子狰狞、难看,让人食不下咽。可仙草没有移开视线,她真的在为他疼。 谢暄不可能疼。他可以是恶鬼,可以是杀戮机器,但他绝不可能是有血有肉的人。 此刻,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喉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心疼她的眼泪,又想舔掉她的眼泪。他果然是个坏人。 “疼。”他低声说,“很疼。” 岁星吸吸鼻子:“抓成这样不疼才怪呢!你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告诉我吗?我就在你面前呀。” “你说话我能听懂的!” 真的可以吗?他眸色微动,试探性地说道:“你亲了那朵花。” 岁星眨眼:“就因为这个?” 亲亲抱抱在仙草之间太习以为常了!难道对于魔族来说,这是很罕见的?! 噢! 原来如此! 怪不得谢暄表现得怪怪的。 “你早说啊,那我下次换种方式!”渡仙灵之力本就不止一种方式呀,这有什么! 谢暄喉咙发干,凝视着她湿漉漉的睫羽,“你……不生气?” “生气啊!没有下次了!”岁星将他这只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伤口完全愈合之后,她一字一顿,“你有想说的话就要对我说!另一只手呢,我来检查!” “……” 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君乖乖将另一只手伸出来。 被仙草握住手腕的那一刻,他满足得瞳色都变深了。 久居高位,只有他对底下人发布命令的份,绝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作威作福。 但她不同。 他喜欢她在他面前大小声的样子。 “还好没伤到,不然……哼。”仙草瞪他的眼眸还含着水光,又亮又艳。 谢暄唇角微翘。 当晚,谢暄就下令让手底下人准备千年鲛纱、紫檀花梨桌、桃花细银链子、牡丹醉月金屏风…… 什么珍贵什么极品送什么过来。 他的星儿就该躺在轻薄柔美的鲛绡上才对,而不是枯燥冷硬的榻子。 岁星一觉醒来,以为自己从魔域睡到了九重天。 眼前满是天南地北搜刮来的奇珍异宝——千年蛟龙泪晶灯,金丝孔雀毯,龙血珊瑚树…… 蛟龙泪?别管千年蛟龙这种邪煞怎么有泪。 龙血?别管怎么就恰好滴到珊瑚树上了。 金孔雀?别管…… 系统足足愣了一分钟,它才抖着声音:“这、这都哪找来的啊!怎么感觉个个是限定啊!!” 美轮美奂,宝物闪耀的光辉险些闪到了关在仙灵谷数年没见过世面的小仙草的眼。 她以为这些东西只会出现在九重天呢! 只有仙族设宴时才会讲究这些排场。 魔族出了名的血腥残暴,他们可以用同类头颅当酒杯,可想而知审美歪到了什么地步…… 第65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8 魔族君主不知在床边站了多久。 寝殿有床,但常年闭关的他极少在上面睡——很少有喜欢床的魔族。 她侧卧在他的玄色锦被中,青丝如瀑散在枕畔,衬得肤色莹白若雪。长睫在眼睑处投下浅淡安宁的淡影,呼吸清浅。 玄色长被像一条有暗色花斑的巨蟒一样缠着柔美脆弱的仙子,蹭乱了她的衣襟。但她睡颜如此温柔、祥和,昏暗的床帐内没有一丝违和感。 见此情形,他不可避免想要更多。他可以用宝物筑成巢穴,再将她藏进去。 吸收了仙灵之力的牡丹开得更艳,沉甸甸一朵挂在床帐边,似一个守卫。 可惜它挡不住魔君的靠近。 就在谢暄的手即将碰到岁星时,她的睫羽动了动,醒了。 … 然后岁星就被满室珍宝惊到了。 偏偏床边的男人还低沉着嗓音问她,“喜欢吗?” “这些东西亮晶晶的,很好看诶!”岁星不懂宝物,仙灵谷连银钱这种俗物都没有,更别说如此精贵的装饰了。 仙灵谷的洞穴都是用天然花草装点的,岁星的床是一片巨大的花瓣,她的桌子是一棵紫藤缠绕所制,她的地毯是一种名叫碎星草的很喜欢被踩的小草…… “都送给你。”谢暄说。 “……诶?!可是我,用不了这么多啊。”岁星小小声,“我都不知道它们怎么用。” 而且那个红色的珊瑚树上,她听见了龙吟诶!龙族可是仙族大族之一!平日仙草们看一眼都会觉得很惊喜的那种。 听两回还没什么,要是天天听,她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谢暄蹙眉。 礼物送得不好。他冷漠审视眼前这批宝物。她初看见它们的时候的确惊喜,但一听说都给她,她的高兴消散得非常快。 还不如那支被她吻过的牡丹。 他眉峰微压,眼底凝着霜色,心中满是没有猜到星儿心意的愤怒……其实更像是恼羞成怒。 岁星才睡醒不久,嗓音软软的,却很敏锐:“你怎么啦?” 男人阴沉的面容瞬间收敛,比戴上一张假面还唬人。 他顺从地被岁星拉到跟前,任由岁星狐疑的目光盯着他的脸来回扫视:“不对呀,我刚刚闻到了一点点……不高兴的味道!” 谢暄:“……” 谢暄:“没有的。” “有!”岁星嗅嗅他周围,“就在你身上!” 小巧的鼻子在他身边嗅来嗅去,谢暄浑身都僵硬了。 他说:“没有的。” 这三个字像是一个一个从齿缝里逼出来的。 “你不喜欢……下次找更好的。”谢暄嫌弃地瞥了珊瑚树一眼。 沾了龙血的珊瑚树生了灵智,当即委屈巴巴地缩成一团。它在龙宫也是压箱底的法宝好不好!怎么上了陆地地位还降了! “为什么想送我东西呀?” 岁星认真问。 谢暄总不能说魔域黑乎乎的没有仙灵谷漂亮,他想长长久久留下仙草,所以以此为补偿? “嗯?嗯?嗯嗯嗯??” 他没有回答,岁星凑到他面前眨着眼睛看他。 被这双眼睛看着,谢暄脑子里不受控地冒出无数理由: 你好看。 你救了我。 我想对你好。 你应该拥有最好的。 … 他薄唇刚动,几乎下一秒就要一个一个说出来。 岁星在这时移开了脸,被琉璃雪塔吸引了目光—— 谢暄垂在身侧的手狠狠一颤,险些将人抓回来,把那些话用更暧昧更直白的语句说出来。 但是…… “谢暄谢暄!雪塔里面有一只雪莲妖!!” 他喜欢听她叫他的名字。 雪莲妖?有什么稀奇,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捏死。谢暄漫不经心走到岁星身边,顺着她的指尖去看那只弱唧唧的雪莲妖。 雪莲妖只有一根手指那么大,它被岁星的仙灵之力吸引,原本要蹭蹭她的指尖—— “嘤!” 它感知到了无比恐怖的魔族气息!! 雪莲妖哭着躲进了雪塔,还想抱着岁星的手指头把她也扯进来一起躲着。 谢暄面无表情。 “哈哈哈好可爱!没事哒,他是个很好的魔族!” 岁星弯腰在雪塔外哄了一刻钟,雪莲妖终于探出小脑袋,大着胆子在她指尖蹭了蹭。 对岁星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对魔族本能的畏惧。 雪莲妖一族因太弱小几乎快灭绝,它们寿命很长,以雪莲花为食,对人族来说不算‘好妖’。毕竟极品雪莲花在人间能卖到很高的价格。 岁星把趴在她掌心的雪莲妖端到谢暄面前,“看!” 谢暄只想把这弱小无用的东西从她手上甩开,再用自己的气息覆盖上去。 但望着她满含期待的眼睛,想着她刚刚说‘他是好魔’的话,谢暄心尖像被什么挠了好几下,痒痒的。 他轻声:“嗯,看见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啦。”岁星摸着雪莲妖软软的脑袋,把它放到自己肩上。 “……?”谢暄不明所以。这些东西,她不是不喜欢吗? “但都是很棒的礼物啊!我只在梦里的九重天见过!”岁星意识到什么,立即道,“我没有想去九重天的意思!没有!” 谢暄垂下眼睛,似乎有些遗憾。 她就知道! 再说晚一步,这个魔族都有可能把九重天拆下来搬回魔域了! 岁星一边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边又对他无奈。 就算很喜欢她,也不能她要什么就送什么呀,会把她惯坏的。 原剧情中,谢暄也会给贺兰玉送礼物。但都是灵丹妙药什么的,像这种亮晶晶的装饰品——谢暄认为它无用,放在魔宫都占地方。 没想到他这一次竟然装满了整个魔宫,还嫌不够,恨不得把更亮更闪的九重天也给拆下来。 莫名躲过一劫的九重天诸位打了个喷嚏:“!?” 两人约好今日要送牡丹回人间,临出门前,岁星探查了下谢暄的识海。 识海至关重要,稍有不慎轻则修为大退、重则半身不遂,谨慎的修士甚至不会对伴侣开启识海。 但谢暄没想那么多。 仙草想看,他就给她看了。 淡淡的草木灵气轻抚过识海,谢暄双手握拳,忍了又忍才没将面前柔美动人的粉色身影强行揽入怀中。 “你的黑气稳定了一些,但情绪最好不能有太大波动哦。” 第66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9 跟魔族粗鲁的咆哮嘶吼不同,岁星讲话总是轻言细语,尾音时不时上挑,加个可爱的‘哦’‘呀’‘呐’。 却不会给人故意卖乖的感觉。 谢暄望着她:“好。” 在岁星面前,昔日只会战斗的魔君仿佛也有了人情味。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应,每一次伸手都能拉到他的袖子。 好似他的袖子时时刻刻悬在她手边,就等她去拉。 很快,人间皇宫到了。 眼下正是牡丹花期,人皇喜爱牡丹,皇城里里外外汇成花的海洋。 碗口大的重瓣花层层叠叠,极盛极艳极浓,花蕊的金粉洒在贵族马车上、宫外侍卫的刀上、百姓的衣上,一派繁华之景。 魔君造访,天穹像被墨色浸染,光亮一点点被黑云吞噬。 谢暄立在云雾之上,冷眼看着下方慌乱逃跑找避雨处的众人,眸底闪烁着恶意。 自炼狱中诞生的魔,怎会喜欢听旁人的欢声笑语?他就爱看别人在他脚下告哀乞怜、痛哭流涕。 上次来人间,因急着回去见仙草,所以摘了花就走了,只给皇宫带来片刻骚乱。 这次他…… “谢暄!太暗啦,我都找不到这朵牡丹应该放回哪里!” 她的两根手指揪住他的衣袍一角,轻轻拽了拽。 他垂眸看去。 她的指尖都凝着清美的仙灵之力,甲缘泛着珠光,美不胜收。比人皇的满城牡丹好看得多。 另一只手在护着风中摇曳的牡丹,她眉心轻折,说出来的话仍是温软的,听不出责怪之意。 身为仙族,她大抵很看不顺眼他的所作所为,但……过于强大的共情能力又让她明白魔族本性残暴。 强行让一只血债累累的魔头变成乐于助人的仙人,与杀了他无异。 所以,她在与他商量。 并不是祈求,并不是惧怕。 一棵仙族的小小草,居然敢跟凌驾万魔之上的魔君商量。 谢暄瞳色变了又变,从暗涌的血色凝结成妖异的深紫——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他并非拿她没有办法,毕竟她这么弱小。 可他又舍不得让她再皱眉。 她只是想让牡丹回家啊,为什么不能满足她呢?她只是一棵又香又软的仙草啊。 岁星几乎以为谢暄生气了。 因为谢暄看她的眼神……很可怕。好似要在她面前变作原型,用魔族最原始的样子吓唬她。 她也闻到了谢暄身侧躁动的魔气。他随时能将云下的世间变成炼狱。 魔能激起人心底最本能的欲望,贪婪、嫉妒、爱欲……将这些阴暗心理放大,让他们卷入无尽战争。 岁星没有放开手,她直觉谢暄不会伤害她。 谢暄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浓稠到岁星闻到了血腥味。 但这些流窜的黑气默默避开她的手指、她的手腕、她的身体,只在离她最远的地方活跃着。 突然。 岁星搭在他袖子上的两根手指被反握住。 男人展开的双臂像一对黑色羽翼,紧紧缠抱住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只露出一点点冷白的下巴。 “……谢暄?你怎么啦。”被抱住的她仍没被黑气侵扰,她下意识蹭了蹭他,仙灵之力刚要催动,就听他哑声说:“不要浪费灵力。” 岁星眨眼,“可你的体温好高,要把我的叶子烫蔫了。” 谢暄呼吸一滞。他克制着轻抚她的脊背,语调近乎扭曲:“……你现在是人型,没有叶子。” “也很烫呀,叶子真的要蔫了。” “抱一会。”薄唇无声擦过她的发间,“一会就松开,不会烫坏的。” “噢——”岁星拖长尾音,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皇城上空的黑云渐渐散去,金光洒落,街上的青石板都晕出好看的蜜色。 空荡荡的街道很快又挤满了人——刚刚这天明明要下雨了,怎么这会太阳变得这么大呢?热得青石板都在发烫了。 御花园中,一朵牡丹从天而降,静静回到花丛里。 这个拥抱结束后,谢暄倒是降温了,可岁星两颊红红,唇色浓艳,倒像要烧熟了。 谢暄什么旖旎念头都没了,他生怕仙草被他烫出问题,上前一步想查探她的身子—— “别过来!等等!” 仙草突然抗拒他的靠近。 “……” 谢暄心如止水的思绪顿时溃不成军。他额上青筋暴起,脖间鳞片直接刺穿血肉长了出来,黑漆漆一片。 她的一举一动岂止牵扯他的心跳,简直能肆意撕开他的五脏六腑,令他眨眼从云端之上跌落尘埃。 “……对不起。”这三个字对他而言十分陌生,却如此容易说出口。 谢暄不敢贸然靠近,他怕吓到仙草,导致仙草从云上跌落。虽然他有绝对把握接住她,但他绝不愿意去想那个画面。 “我是不是抱疼你了?你怪我吧,但你……的叶子,可能受伤了,我只是看看。” 他呼吸沉重,话音却极轻:“我只看一眼,确认没事我就不碰你了。” 岁星捂住发烫的耳朵,整个草都在冒热气。 谢暄更急:“我真的只是看看,我……不会再乱抱你了。” 岁星终于不再后退,她慢吞吞朝谢暄走了一步、两步。 谢暄僵硬地提起唇角,想露出一个笑——可他这笑了不如不笑,阴沉沉的,一看就杀气很重,像刽子手行刑前的喜悦。 岁星叹了口气。 怎么会有这样的魔啊?连笑都不会! 她放下泛红的掌心。 两抹红色几乎烫伤谢暄的眼,他低声:“抱歉……” “不是啦!” 眼看谢暄四周的黑气更多,岁星再也顾不得害羞了,她连忙握住他的两只手腕。 用细细的、小小的声音说: “你刚刚抱我的时候,我感受到了……” 声音更小了。 “欲念。” “所以我才、才要跟你保持一会会的距离,你……” 单纯的小仙草哪说过这种词,她结结巴巴说了好半天才说明白。 “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就是那种,想成为我伴侣……的喜欢?” 谢暄脑子一片空白。 像是被雷劈了。 ……哪有雷敢劈他呢? 他愣愣看着眼前眨眼睛等他回答的仙草,莫名一阵耳热,喉咙干涩,竟开始不知所措。 所以,对仙草而言,他刚刚那个拥抱……其实是耍流氓了吗? 他对仙草…… “所以这是你的回答吗?” 岁星泛红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他立即回神。 ——怎么可以让她先说出这些话呢? 谢暄鼻翼翕动,血色眼珠深深凝在她脸上,他高大的身躯慢慢低了下来,轻轻在她掌心蹭着。 像收敛爪牙给主人讨好卖乖的恶兽。 “……对。” 他说。 “我想成为你的伴侣,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很喜欢你。” “我爱你。” 第67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10 剧情中,女主贺兰玉认为谢暄是魔头,是恶鬼,曾说出‘如果你自挖魔骨、重修仙骨也许我会跟你在一起’这种话。 她认为谢暄爱她的最佳表现方式就是为她放下屠刀,为她放弃魔族的一切。 灵丹妙药有什么用?谢暄不听她的话也叫爱她吗? 谢暄明知她是花族的仙子,明知她要嫁给九重天上的仙太子,她的前途本该光明璀璨——却因他一个魔下了地狱。 他不该补偿她吗? 就算测试他千年万年,也不为过。 更别说岁星和谢暄认识才不过几日,一个仙,一个魔,性格、出身、地位、实力,天壤之别。 相遇时间这么短,谁能证明爱意恒久弥远? 贺兰玉也绝不会在初见那日就付出一片仙叶。那可是五百年修为! 到时候被骗得一片叶子都没有,哭都没人理。 她自诩清醒,因此格外计较自己得失、谢暄的付出,重生一世更是直接撇清与谢暄的关系—— 迫不及待准备当九重天仙太子的新娘。 仙灵谷。 今日要送花族的翎花仙子上九重天面见仙太子,如果一切顺利,花族就有了第一位仙后。 花王身着百花朝服,风流俊逸,皮相也是一等一的。 他找明绿算了一卦,卦象不好,此行八成会一无所获,这也罢了,只要别给花族惹麻烦就行。 很快,一束刺目强光自九重天降下,仙灵谷众灵纷纷俯首,不敢多看。 花王扶着一袭大红嫁衣的贺兰玉上了天梯,神色不虞,像在强忍着什么。 等贺兰玉踏上阶梯,他立即松手,迫不及待从袖中拿出一张帕子仔细擦拭指间。 他边擦还不忘边对身旁的明绿说:“谷主,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岁星。” 闻言,明绿无声叹息。花王对星儿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两人青梅竹马、情谊甚笃,花王早有向她提亲的心思。 只是星儿性情单纯,不通感情,任由花王变着法儿在旁边开屏,都只想着修出第八片叶子。 花王还在自言自语:“魔域究竟有什么好玩,吸引她玩了那么久?……” 上界,九重天。 天梯有一千阶,一步一步走上来,贺兰玉精疲力尽。途中也累得不行、想过放弃,可一想到谢暄那张脸—— 她硬生生提着厚重裙摆又往上走了几步。 不能再落入那个疯子手中! 终于,她到了。 九重天的气象自不必说,贺兰玉光是见着仙柱上盘旋的数条活龙就被震慑得头皮发麻。 她以为迎接她的会是瑶池仙女、金甲神卫。 没想到只是一个鹤衣小童。 鹤衣小童不耐道:“你怎么才上来?一千仙阶都要走这么久,花族仙子越来越不中用了。” 贺兰玉笑容彻底消失。 “仙太子……在哪?”她忍了又忍,才没黑脸。 “这点修为直接去见殿下,我都怕你魂飞魄散!”鹤衣小童冷哼,“跟我来,先去沐浴,你这身红袍可真俗气。” 贺兰玉咬唇:“这是花族嫁衣!”不懂就别乱胡咧咧。 “哦,那是你穿得难看。”鹤衣小童小嘴抹了毒,尖酸得很。 贺兰玉闭了闭眼。 今日之辱,来日她必要加倍偿还! 她自我安慰,等她成为仙太子的正妃,区区小神算得了什么?她大可以直接赐死!甚至抽了仙骨再赐死! 沐浴完,鹤衣小童给了她一件素白长袍,什么首饰也没有,就要她这么去见仙太子。 贺兰玉不依:“是不是太素净了?我花族自然是要花团锦……” “不见?你可以下去了。”小童冷笑。 贺兰玉气得发抖,她再也难以忍受,直接问:“你怎敢对我如此无礼!若我被仙太子选中……” “你?被殿下选中?” 小童噗呲一声乐了,“花族每一百年就会往九重天送人,千年万年有一个被殿下看上的?” “不过来走个过场,变着法要些赏赐,你还当真了。” 小童没有碰贺兰玉,可他的话却像抓着贺兰玉的头发直接甩了她几巴掌! 她羞愧欲死,恨不得现在就回花族质问花王。 小童瞥了眼贺兰玉,慢悠悠道:“若仙灵谷真想出个仙妃,也不是不可以。” 贺兰玉猛地抬头:“你、你有办法?!” “只要你能助我当上仙妃……”远离谢暄,远离魔域,她什么都可以给! “听闻仙灵谷的圣女降生就有三片仙叶,姿容绝世,是仙灵谷里最好看的仙子。”小童刻薄的脸上忽而生出几分向往,“仙草降临那日整个九重天都被祥瑞之气冲击,仙太子还亲自去仙灵谷看过仙草。” “他这些年没有娶妻,想必也是在等……”仙草飞升成神。 “不可能!” 贺兰玉不等他说完就急急打断他,“绝对不可能!!” 小童懒得搭理她,“行行行,你还去不去见仙太子?不去我就带你领赏,你赶紧回去吧你。” 这仙子真是有史以来最让他厌烦的花族了。花族不是岁月静好么?怎么这朵花野心这么大? 贺兰玉眼中生出恨意,她字字泣血:“我告诉你,不可能!仙草自甘堕落,与魔族为伍!她还付出了一片仙叶治疗魔君!” “……什么?”小童一惊。 贺兰玉很满意他的反应,说出去的话带着几分畅快:“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成神了!” 这事传到仙太子那,仙太子大怒。即刻点了几位神女下界查探,他交代:“仙草必是被魔族蒙骗,不可对仙草动粗。要将她好好带回九重天……就说我有办法修补她缺少的叶子。” 几位神女领命。 贺兰玉满心怨恨回了仙灵谷。她俨然将岁星当做仇敌、竞争对手,害她丢脸的元凶!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见到了岁星。 ……和身边的男人。 魔君谢暄! 贺兰玉面上所有表情都凝固了,渐渐退去——最终变成深切的恐惧! 她手脚发凉,哪还想得起九重天上受过的屈辱……她眼中只有那个男人。 那个如恶鬼一样死死缠着她的男人。 几位神女伴着霞光降临,她们个个手执神器,如临大敌般将黑衣男人围在中间。 “无间魔君,还不快放了仙草!” 闻言,黑衣男人没有动。他连个眼角都没分给众仙,手臂轻轻圈着怀中正在逗草灵笑的岁星。 第68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11 贺兰玉远远看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前世谢暄可不会在众人面前大咧咧揽着她,像作秀一样。 更不会带她回仙灵谷——谢暄只会将她幽禁在暗无天日的魔宫里,不准任何人跟她说话。 如果她上天阶之前得知岁星没死在谢暄手里,她可能会为圣女高兴。现在,她真是笑不出来。 她以为九重天是她这一世的救赎,她在仙灵谷的这些时日一直在想怎么当好仙妃,当好仙太子的妻子。 就算没有那么顺利,能留在九重天也比在仙灵谷好太多,至少不必担心谢暄来捉她。 ……可小童说仙太子在等岁星。 仙太子从岁星出世起就在等岁星!!他的太子妃只能是岁星!这些年送上九重天的花族和她都成了笑话! 还有花王! 那可是花族的王! 应该为花族着想! 岁星都带着魔族来仙灵谷了,为什么花王不让花族攻击他们?!为什么明绿谷主没有带领大家抵御魔族和被污染的岁星?! 贺兰玉心底的不满如藤蔓疯长,她又气又恨,嘴里恨得都发苦。 她迫切希望神女们赶紧用神器收了岁星和那道如噩梦般的黑影。 她等了又等。 什么也没发生。 那几个神女直接收了神器走了! ……不是说要把岁星抓捕上天吗?不是未来仙太子妃吗? 贺兰玉看着她们上天的身影,无比希望她们回头再看她一眼,她真的很想留在九重天。 直到天阶消失,神女都没有注意到她。 贺兰玉瘫软在地,气得吐了一口血,直接失去意识。 几个时辰前。 岁星并不是凭空带谢暄出现的,她回仙灵谷之前与明绿、几位长老联系过,获得他们同意、打开结界,才拉着谢暄从仙灵谷大门回来。 上回谢暄出现在仙灵谷,引起轰动,几位长老对这位魔君还心有余悸。 不敢上前接近。 是明绿代为接引。 “母亲!” 结界一开,岁星就扑到了明绿谷主怀中,安心蹭着明绿身上熟悉又清新的草木气息。 明绿一边拥着岁星一边警惕黑衣魔君——魔君却对众人的防范视若无睹,只是低下眸,阴晴不定盯着被仙草挣脱开的手。 仙灵谷的仙灵之力浓郁,几乎要将他指间的这一点残存覆盖。他不悦。 “……星儿,你的叶子真的掉了。”明绿爱怜抚摸岁星的长发,“那可是五百年修为,你……” 岁星乖乖蹭她,话音讨好,“没事儿嘛,叶子可以再修炼呀!”那种情况下,魔君失控比失去叶子更可怕呢! 明绿哪看不出岁星是真的不介意,她心中叹息,忍不住将岁星拉到身后、做出保护姿态。 谢暄瞳孔因这个举动急剧收缩,成了血红的一个点,大片大片眼白泛着不寒而栗的冷光——尽管他什么也没做,以他为圆心荡开的无形压迫就使得仙灵谷众灵几乎直不起腰。 明绿面色一白,她刚要祭出法杖抵御,手里一空。 “星儿!” 只见岁星慌慌张张从她身后跳出来,义无反顾奔着那袭黑衣去了,明绿咬牙掐诀念咒。 “谢暄!不许生气,母亲没有恶意。” 逐渐靠近的粉色身影令他扭曲的瞳仁慢慢恢复,垂在身侧的手刚要去抱他的仙草—— 岁星朝他跑了那么多步,剩下的一步她偏停住不动。 “我们来之前说好的,仙灵谷谁也不能受伤。”她看着他说。 “……好。”谢暄低声,“抱一下。” 岁星微微仰起下巴,只见耳边碎发一晃,黑影转瞬到了跟前,低下腰将她紧紧圈住。 粗粝的呼吸声响在她耳边,她抬起双臂回抱了一会,然后拍拍谢暄的背:“好啦好啦,等会回去再抱,别忘了我们来干什么哒?” 谢暄应了好,恋恋不舍将人松开,这回眼睛是彻底黏在她身上,绝不可能移开半分。 威压一收,整个仙灵谷才又活跃起来。 气氛还没活跃几秒,就听岁星对明绿说:“母亲,我想跟谢暄在一起。” “!!!!” 刚缓过来气的明绿险些被呛到。 仙灵谷长老们都上了年纪,眼皮堆成褶子压住了眼睛,看起来就是一条缝。岁星这话一出,他们的眼睛就‘撑’开了!撑得大大的。 “你、你!” “天要亡我仙灵谷!我、我族圣女居然被这厮拐带!” “魔族无耻!魔族何其无耻!还我圣女!” 他们正在口头讨伐魔族不要脸,忽见九重天上赐下仙阶——几位神女出现,要谢暄放开仙草。 紧接着,花王带着花族众灵也来了。 花王仿佛看不见黑袍魔君,他痴痴凝视那道粉色身影,只欢喜她终于回来了。 “你去魔域玩了这些时日,也不晓得拖花给我带个信。”花王身形修长,容貌俊逸,花族专出美人,他更是其中佼佼者。 他故作神伤,“你给谷主写的信里也没提到我,你真是忘了我。” 系统:“……”槽多无口好么!! 满打满算宿主去魔域一周都没有!男主对宿主一见钟情就算了,你一个原剧情中都不知道几番的配角跑出来狂刷什么好感度啊喂! 岁星诶了声,上前的身子却被腰间手臂揽了回去。觉察到她还想挣扎,谢暄黑着脸抱得更紧。 岁星只好隔空安慰:“啊,你别哭呀。” 花王五官阴柔,不是那种凌厉的长相,假哭起来并不惹人厌烦。甚至他身后的花族一看他难过,都忍不住心疼。 他抬起宽袖半遮面,袖边满是五颜六色的花瓣,香气袭人。 死死看着魔族抱住他家圣女的手,宽袖后的牙都要咬碎了,花王压下妒意,温声道:“这魔族怎么这么粗鲁?都把你抱疼了。” “如果是我抱的话,星星一定会闻到喜欢的花香,还有星星喜欢的蝴蝶飞过来……一切都是软软的,香香的。” “才不像魔族的怀抱那么冷硬呢。” 岁星还没来得及说话,神女又道:“仙灵谷圣女,我家殿下说了,您缺失的叶子九重天有办法为您弥补。” “殿下一直在九重天上等您。” 第69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12 话音一落,神女立即用法器横在身前,抵御攻击—— 岁星比她们更快。 她指尖的仙灵之力绵绵缠缠勾住男人抬起的手,白而细碎的荧光点点,似细雪那般落在他的灼灼魔气之上。 迅速被烫化。 但荧光没有四处散逃,而是聚集更多的荧光浮在他身旁,耐心又温和。 谢暄呼吸急促,揽着岁星的手因险些失控剧烈发颤,却始终不曾离开她的腰间。 “没事的,我不会答应她们。”柔美微小的荧光无声无息抚平魔君的暴怒,她纤白双臂柔柔圈上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脸上蹭了蹭。 “……我帮你拒绝。”谢暄盯着她软红的唇,话音带着未散的戾气,“让她们再也不敢来仙灵谷。” “也没必要吓她们啦。” 岁星并不气恼他的凶残,反而弯眸笑道:“要换种方式拒绝。你相信我吗?” 谢暄不受控地点头。 “那就交给我嘛!” 谢暄抿唇。他不知道他的面上被黑筋覆盖,暴走的黑气随时能割碎她的脸。 可她没有一步后退,眼中映着的是他相信她的样子。 谢暄:“解决完,我们回魔域。” 他早就知道她的好,没想到仙灵谷——所谓仙家之地也有人觊觎她。 那个花蝴蝶……血红的瞳孔深处压着深深的暴戾。他真想撕烂花蝴蝶的嘴,将其整个拧成花汁浇在仙灵谷界碑上。 “好~”岁星又蹭了蹭他,仔仔细细瞧着他的神情,不愿他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兀自生气。 她的注视令他骨血都在叫嚣,这副皮相仿佛都要撑不住亢奋的内里。他深深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颈侧暴起的黑筋慢慢平息。 她的贴贴抱抱从来不是敷衍,是真的担心他才这样做的。谢暄唇角微翘。 仙灵谷长老一会看看意图拐带他们圣女的魔族,一会看看‘柔弱不能自理’的花王,一会看看神色肃穆的神女。 乱成一锅粥了,趁机喝了吧?! 上面一行只是玩笑。 仙灵谷长老万万没想到自家圣女能跟九重天那位扯上关系。 他们个个像是年轻了几百岁,眼中精光暴涨,枯瘦手指颤颤抬起,恨不得立即把圣女送上九重天! 这几位神女都是九重天举足轻重的角色,居然亲自来给岁星传信,甚至见到岁星与魔族在一起也言语和善…… 简直做梦都梦不到的和善。 这种待遇闻所未闻! 长老们生怕岁星年纪小、说话乱了分寸,又不敢直接冲到神女面前替她答话。 他们只能慢慢凑近明绿谷主,用‘撑’大的眼神示意明绿劝劝宝贝圣女——这关头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更不可能说跟魔族在一起的胡话! 不然真要断送仙灵谷千百年的传承……是历史的罪人! 明绿犹豫了。 她的星儿一出世就降下福祉造福众生,数百年修行不曾有一日懈怠,是仙灵谷中最有希望成神的仙子。 她比不上星儿的天赋,仙灵谷也没有仙子比得上——星儿既为仙灵谷圣女,就有权利决定仙灵谷未来。 她慈爱又坚定地望着岁星,没有开口。 长老们急得直抽抽。 神女们面面相觑,迟疑着放下法器。 她们以为将有一场恶战……她们都觉察到魔君的杀意了。 结果就这样,没了? 紧接着,她们看见黑袍魔族抱着她们未来仙妃,当即怒了——仙灵谷圣女明明是我家殿下的人,这魔族一而再冒犯圣女,此战不可避免! “圣女别怕,我们……” “等一下。” 岁星哄好谢暄,忙对几位凛不可犯的神女说:“请神女转告,我的叶子可以自己修炼,不敢劳烦殿下。” “圣女三思。” 对着岁星,神女语调柔下来:“九重天更有利于您养伤,何况殿下对您一往情深,他……” “抱歉。”岁星眸光亮亮的,“我此次回仙灵谷便是告知母亲和谷内长老,我与谢暄在一起了。” 神女们:“!!!” 她们跟仙灵谷长老一样,当即认为是谢暄引诱圣女,十分愤慨。 这是她们未来仙后!这魔君怎敢如此! “您的那片叶子就是被他骗走了!圣女,我们这就带您回九重天!” 谢暄眼皮未抬,周身荧光将他的脸映出死气沉沉的青灰。 突然! 他睫毛微动,僵冷的脸庞浮现出一丝讥讽。 旁边的花王笑容扭曲。 他刚刚试图引导仙灵谷的毒蝴蝶去偷袭谢暄、给谢暄种毒。 却被谢暄身边的荧光柔柔挡了回来! 原来这些荧光不单单可以压制谢暄的魔气,还能压制仙灵谷的仙灵之力! 相当于岁星给谢暄加了一层封印,只要不出这个封印,仙灵谷没人能伤他分毫! 岁星劝谢暄不要对仙灵谷动手并非要他束手就擒、任由仙族处置,而是不偏不倚谁都不让出手! 谢暄何德何能让圣女为他做到这种份上……!!花王气得要死,却不忍在心中苛责岁星一分。 圣女无辜,错的是引诱她的魔头! 实在不行……花王淡色眸子里渗出寒意。他只好将岁星彻底保护起来,不再让她见魔头! “我从未见过那位殿下,不敢肖想天妃之位。” 岁星不疾不徐,既没有被他人强行扭曲命运的不甘,也没有众目睽睽之下承认喜欢魔族的胆怯。 她眼神清明,一看就没有被幻术操控,嗓音温软,能抚平心中焦躁。 “我虽跟谢暄相识不长,但我确信他是我命定之人,我会与他携手直到生命尽头。” 长老们听得心都在滴血! 岂止不长,简直太短了! 这才几日,他们的圣女就…… 但。圣女是仙灵谷的希望,是唯一能成神的人,比他们修为不知高深多少。 圣女说是命定之人那就是命定之人,他们算不出圣女的命运,圣女又不会蒙骗他们。 长老们心有不甘也没办法,他们总不能拦着圣女跟命定之人在一起吧!可能会危及圣女的生命!! “……” 谢暄抬起恢复正常的眼睛和脸,周身魔气仿佛都变得轻薄、柔软起来。 弥漫着情动的气息。 花王眼神惊疑不定,他仍没有死心,上前一步说:“既是命定之人,那就不能随意分开了,否则伤及性命。” 神女沉默。 是啊。 她们总不能为了把圣女变成未来仙后,连圣女的性命都不顾吧? 殿下那样喜欢圣女,想必也不会勉强。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圣女跟魔头…… 但她们没想到花王下一句是: “我不介意跟这魔头和谐共处啊圣女!” 长老们:“……?” 明绿:“?” 谢暄:。 神女们:“!!??” 第70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13 花王身后的花族们嘤咛一声。 这,就是爱情! 为了跟心爱之人在一起,哪怕对方有命定之人又如何! “……” 谢暄周围荧光骤然碎裂,他血眸冷得很,嘴角却提起一丝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花王笑:“说就说!圣女,我非常愿意跟这魔头共同侍奉……” 一根粉藤拔地而起,卷着花王的身体将其带到半空! 与此同时,花王刚刚站的地方被黑雾覆盖——连土地都被腐烂! 岁星松了口气。还好她动作快,没让悲剧发生。 花王被吊到半空还不闭嘴:“这魔头真可怕,那片土地怕是再也长不出花了吧?啧啧~” 岁星指尖凝着冷湛的仙灵之力,衣袖被轻风吹拂,似樱云,似蝶纹,更衬那截皓腕如玉生辉。 她操控粉藤将花王‘拎’远了点儿,至少离开谢暄视线。 黑雾想追着花王过去绞杀他,粉藤意识到这点,分出几根小藤蔓结成盾挡在中间—— 细细几根小粉藤根本挡不住什么,黑雾完全可以绕过它从侧边追击,但不知为何凝在空中,像死了那样。 确认粉藤把花王送回花族领地之后,岁星指尖灵气消散,小粉藤钻回地里。 她转头看向眸色阴沉的男人,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 谢暄眼中杀意未散,理智告诉他该离仙草远一些,且他差点当着仙草的面杀了花族之王……仙草不可能不怪他。 毕竟花族之王只是说了两句话,而他却下了杀手。 ……虽然花王之前也想杀他。 但仙草不知道啊。 在她眼中就是——他被一句话激怒抬手就要杀人的疯子形象。 岁星被男人抱住了。 她觉察到谢暄不稳的情绪,指尖戳戳谢暄唇角,“刚刚笑起来好好看,再笑一个好不好?” “……” 谢暄愣住了。 他以为她会问他为何下杀手……想象中,哪怕她会用温柔的语气问他,他仍是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她为了追求者质问他为何下杀手。 需要其他理由吗?光是这一条就足够他杀花王千千万万次了。 但她只在乎他刚刚笑了。他知道那笑一定不怎么好看,妒忌的笑,想杀人的笑。 笑与不笑,从前没人会在意,也没人敢在意。他戴着鬼面具,无论现身在哪都是杀戮的开始。他的出现就意味着不祥。 他低眸看她纤长的眼睫,看她眼睫下流动着温和色泽的眼睛。他答得生硬:“……没有你好看。” 说着,他顿了顿,极其不自然地牵了下唇,笑容转瞬即逝。唇瓣很快抿成一条线,眸中浮动着不确定。 ……他不知道这个笑是不是跟刚刚一样,有没有让她满意。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的。 “笑了就不许生气咯~”她神色狡黠,“我知道花王故意惹怒你,或许还做了其他的事。” “……” “因为你答应我不会动手啊,你之前一直站在那,情绪非常平稳,我知道的。” 此刻在他心中翻涌的不是杀欲,是更深沉、更恐怖的另一种欲望。 他记得自己亲手捏断前任魔君——他生父脖子的场景,他也记得他的五指刺穿生母身体的血腥黏腻。他生来就有魔神骨,他的父母想吃了他变成魔神。 他不杀了他们,就会被他们吃掉。 后来赶来的魔族也被他杀了,他们都想要他身体里的魔神骨,哪怕只有一截骨头,都能增长修为。 魔族好战、贪婪,一旦他退缩半步,未来等待他的将是无尽战争。刚出世的他尚且不能很好控制身体,就已学会了杀人。 杀戮持续了很久,他的骨头也被偷走了好几根,他的皮肉也被啃噬得只剩一半。 满地尸首,他一个一个爬过去吸收成养分,补充能量。 那时,年幼的他满脸都被鲜血糊住,从魔宫的窗口往外看,看见的是血色月亮,赤红月光照在他脸上,如同恶鬼。 此刻,他站在生机盎然的仙境,仙境最漂亮的仙子自愿投入他的怀中,未沾染血腥的指尖点在他的唇角,希望他笑一笑。 恍惚间他意识到了仙与魔的分别——不是族群与族群的分别,是她与他们的分别。 他爱极了她对他的温柔,也只愿要她的温柔。他想这一抹粉色永远都是轻柔的、美丽的,不会变成红色。 … 两人肆无忌惮相拥,原本格格不入的黑色身影因岁星的荧光渐渐融进仙灵谷的祥和之气中。 在某一瞬间,竟会觉得他们无比相配。 神女们叹息一声,只好回九重天禀告。 明绿身后的长老们老泪纵横,又悲又喜。 仙灵谷今日依旧岁月静好。 等人都散去,明绿看了谢暄两眼就感到双目刺痛。 谢暄修为太高,修为比他低太多的人久视他的脸双目会被灼伤。但……她的星儿竟能长长久久看他,不见半点伤痛。 她的星儿真是天生神骨,前途不可限量。 明绿从识海中摘下一片叶子送进岁星身体里,她身形微颤,被岁星扶住:“母亲!您……!” 明绿微笑着,她摸了摸岁星的脸,说:“母亲帮不了你什么,这一片叶子能护你一二,但未来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 岁星看着她两鬓新长出来的白发,鼻尖酸涩。 “我没事,你要跟……魔君回魔域了么?” 岁星点头,“中途还会去人间转转。上次去了人间一趟,感受颇多,我觉得我的叶子很快又能修回来啦。” “人间啊。”明绿笑,“玩得开心。” “嗯!” 仙草感知很强,岁星说快修出来了,那就是快修出来了。 这修炼速度……明绿心中哪能不骄傲。 “哦对啦,这是我这几日炼出来的仙露,一共有一百二十七滴,能帮助仙灵谷幼苗茁壮成长!” 岁星眉间显出六叶粉草的原型,淡淡粉光凝成几个小瓷瓶,飘到明绿手中。 “我刚刚看见翎花仙子晕倒了,饮一滴仙露应该就没事啦。” 岁星知道那是女主贺兰玉,就是不知道她是被男主吓晕的,还是被什么误伤的。 每棵仙草凝成的仙露效果都不同,岁星凝成的仙露竟已有了一丝神力!就算拿到九重天送给那些神君,也是拿得出手的宝物。 明绿收下。 岁星又喋喋不休说了好些话,直到黑袍魔君轻轻拽了下她的袖子—— 岁星嘿嘿两声,挥手与明绿告别。 很快,两人身影消失在霞光中。 第71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14 贺兰玉醒来得知是岁星赐的仙露救了自己,心情复杂。 花灵还在那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圣女呀?她真好,专门让人给你送来的!” “圣女跟神女去九重天了?还是跟花王……”贺兰玉回想起昏迷前的景象,连忙问。 花灵摇头:“都没有!圣女跟魔君走啦,明绿谷主和几位长老都应允了,说等圣女修出第七片叶子就办婚礼呢!” “!!!” 贺兰玉僵在床上,指甲刺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花灵轻快的声音继续道:“上回魔君来仙灵谷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们都要死了!没想到魔君在圣女面前这么好说话,你没看见他拉圣女袖子的样子,哈哈哈真的好相配……” “别说了!!” 贺兰玉低吼一声,吓得花灵立即噤声。 花灵不说话了,可贺兰玉耳边依旧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毒蜂在她颅内振翅。 不可能。她想。前世谢暄偏执地爱她,宁可永生幽禁她也不愿她跟别人在一起。这种疯狂的、痴迷的……感情,这一世轻飘飘就散了? 是,岁星是长得好看,但当情人和当魔后不一样!前者随时能换,后者……与他地位相当,能命令魔族。 一个仙族,去命令魔族? 谢暄弑父杀母、罪不容诛,前世他自知罪孽深重,也没脸在她面前提魔后的事。 这一世……仙灵谷的圣女竟放着九重天的仙妃不当,去当流着肮脏血液的魔头的王后?! 最可怕的是,岁星这种令人作呕的行径,居然也能得到仙灵谷的认同? 当然,贺兰玉确信自己不喜欢谢暄,她恨不得他们的婚礼明日就举办! 她会亲自参加。 她见过谢暄爱人的样子,所以她要去确认谢暄是不是真的跟岁星在一起——还是另一个阴谋,一个针对仙灵谷的阴谋。 贺兰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看得花灵担心不已。 按理说圣女大人的仙露很有效果呀,怎么感觉小玉非但没有治好,还病得更严重了? 当晚贺兰玉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去参加谢暄与岁星的婚礼,结果她一露面,谢暄就抛下拽着他衣袖不放的岁星追过来,疯疯癫癫说这场婚礼是他们的…… 贺兰玉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发了疯的男人,硬生生从梦中吓醒了。 “嗬……嗬……” 贺兰玉满头冷汗。 她真的要去观礼么?梦境有很大可能会变成现实! 贺兰玉闭了闭眼。她不能让岁星毁了仙灵谷,仙灵谷好歹是她的家。 她要去。 转眼就是一年后。 这一年来,贺兰玉无时无刻不在打探岁星的下落——说是在人间游玩,实则是不是被谢暄抛弃、婚礼取消……谁知道呢。 贺兰玉提着的心慢慢放下。亏岁星为了跟谢暄在一起撒谎说什么命定之人,这下不好意思回谷了吧! 她对岁星没有半点怜悯,只觉活该。 谢暄那种魔头,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拿下的?当时岁星和谢暄才认识多久,就敢说办婚礼了! 痴心妄想!魔后是那么好当的?! 岁星拒绝仙太子,还不知道仙太子有没有因此责怪整个仙灵谷——岁星真的太自私了。就算她不愿意,她不能推荐仙灵谷其他人么?比如…… 贺兰玉打住不想。 既然九重天去不了,她得另找人选。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选就是花王。 花族之王! 仙灵谷虽是明绿谷主说了算,但明绿谷主无权插手花族内务,严格来说花王的实权高于明绿谷主,不仅限于谷内花族。 重生一世,贺兰玉明白权利和实力的重要,她要嫁给不俗的男人,获得一定地位,再通过双修来提升实力。 贺兰玉这一年在花王面前故意制造几次相遇,花王没有因为九重天的事怪她,还宽慰她,赐了她法宝。 这天,她又来到风月宫。她带了自己做的糕点。 前世谢暄管她吃管她住,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一世把谢暄得不到的东西送给别的男人——光是想想,她就有种报复的快感。 花王正对着盆中蔫蔫的粉藤自言自语:“怎么又干了?每日都给你喂水了呀。” 他爱怜抚摸粉藤的小叶片,像是抚摸谁的面颊那样轻柔。 他忽而直起身,毫不犹豫在腕间划开一道伤口——淡绿色的血缓缓流出,他倾斜手腕,让血滴在粉藤上面。 粉藤吸收了他的血,叶片晃动一下,果然有了几分生气。 花王高兴极了,将伤口划得更开:“就知道你喜欢喝这个,但是不能多喝哦,你还只是个小藤呢~等哪天你的主人回来了,再给你喝够~” “小藤,你快让你的主人……” “花王殿下。” 身后女声打断他的话。 花王笑容渐渐淡去,他回眸瞥了贺兰玉一眼,似笑非笑:“小玉啊,你这个月往我这跑几趟了?” 贺兰玉低头:“您是花族的王,谷内花族都倾心于您,我也……”她艰涩道,“我也是。” 花王噗嗤笑了。 贺兰玉面上发烫。即使前世对着谢暄,她也没说过这种话,花王他…… 花王摆摆手:“算啦,你这话听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入了耳都嫌恶心。” 贺兰玉难堪极了,却不得不强笑道:“您尝尝我做的糕点……” 花王有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平日总带三分笑,但也显得冷。一提到那人,他眸底有真切的暖意:“虽然她有了命定之人,但我亦将她当做我的命定之人。” 这是拒绝与她有进一步接触了。 是的。 接触都拒绝。 “……哪怕她让您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贺兰玉失态问。 “丢脸?” 花王想了想,他笑了,“你说她用粉藤卷着我上天?哈——我跟她认识这么多年,她难得愿意离我这么近。” 贺兰玉大受震撼,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堂堂花族之王,居然完全不在意脸面!! 就算再喜欢一个人,她让他当众出丑,这还不肯放弃吗?!还要腆着脸凑上去吗!……一个两个的,都疯了吗! 花王继续摸粉藤,“快快长大吧~” 贺兰玉再也待不下去,提着东西走了。 她放了把火,把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山洞烧了。她觉得仙灵谷的所有人都是笑话,都很可悲! 她要离开仙灵谷,去人间。她有仙术,必能在人间有一番大作为。 魔域。 三日后是魔君大喜之日,本该所有魔族都来贺喜—— 但魔族都生得奇奇怪怪,谢暄不想脏了仙草的眼,所以只找了几个外貌还算过得去的魔族。 以为自己是魔君亲信实则靠脸取胜的四大魔将:“嘿嘿嘿以后可以拿出去吹牛了!能参加魔君婚礼的魔族屈指可数!我们就在其中!!” 第72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15 “我怎么听说这次婚礼在仙灵谷举办?那地方不是仙族领地?” “咱们魔后是仙族仙子!最美的那个!婚礼自然在仙族办——” “听起来像是魔君入赘……”这魔族说了一半就不敢说了,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角落里长着魔君耳目。 另一个魔族骂骂咧咧反驳:“放你的屁!魔君当年何等风采,怎会跟仙族那群伪君子认输!” “就是就是!分明是魔君与魔后感情很深。” “嗤,也不知这仙子给魔君喂了什么迷魂药,伟大的魔君竟然愿意去仙灵谷受那鸟气!” 话说出口,其他魔族还没反驳,众魔远远就看见一道粉色身影靠近,纷纷失声。 浊雾弥漫的魔域连光线都是昏暗的,血色日光映着焦土枯骨,一派地狱景象。 那抹粉影似是踏着仙云薄雾而来,雪肤乌发,纤美动人,像是把三千里桃林凝成一缕倩影香风。 雪足踏过焦地,枯骨竟长出新芽,软软的、嫩嫩的,看起来不堪一击,却没被浊雾吞噬,短短几息之间长成一片莹绿草地。 亡灵终于不再哀嚎哭泣,被解脱的魂魄飞向虚空,投胎转世。 腐沼在她裙边化成青苔,丑恶凶猛的魔兽眼神忽变清澈……这些对于魔族来说可不是美妙的变化,堪称可怕! 总觉得她一个人就能净化整片魔域?!! 多么可怕! 所以她一走近,众魔不敢沉迷她的美貌,只有满心忌惮——这可是魔君的魔后!他们哪敢觊觎……多看一眼她的脚,都怕睡觉时眼珠‘不小心’掉出眼眶…… 先前叫嚣仙灵谷仙子给魔君下迷魂药的魔族早就躲进疙瘩角。 别说是魔君了,他初见这位仙子都心神荡漾、不能自已,魔君拖了一年才办婚礼,算是很有定力了! “魔、魔魔魔后!”两米高的魔将回过神,行了个非常不自然的礼。他小心翼翼看向岁星身后,“魔、魔君他……” “他在魔宫里,你们要去找他吗?” “不不不不——”魔将一个激动,不经意把脑袋转了一圈。 他连忙一手扶住脑袋、一手遮住头,生怕魔后看了他血淋淋的脖子恶心。 有些魔族被砍下头颅也死不了,甚至被砍一次能长两颗头,必要时能当暗器一样抛出去。 他就是‘多头族’的贵族,以前最喜欢把人的脑袋扭下来安到自己脖子上。 ……总之玩得很脏。这次婚礼他没被魔君邀请,心有不忿,所以曾口出狂言‘魔后一定长相丑陋’。 眼前朱唇玉面、纤腰长腿的美人儿温温柔柔望着他,他恨不得吃了那句话,臊得没脸见人。 他的手有蒲扇大,五指张开能完完全全遮住脸。 魔族的确个个长得跟人、仙不同,奇形怪状,至少不符合仙族审美。 “你是多头族的卓以将军——”岁星眨眨眼。 “是、是,”卓以从指缝看她,粗声粗气,“您认识我?” “早有耳闻。” 岁星脚边有只毛茸茸的魔兽呜呜咽咽求抚摸,它外形像头豹子,油光水滑,爪牙尖利。 它发出的叫声却是‘嘤嘤’,身体在她腿间绕来绕去,用脑袋去顶她的手,仿佛再不被她摸就要死掉了。 岁星无奈,只好摸摸它的头顶,又揉揉它的脑袋。它满足得尾巴一直在晃。 只见冷白十指陷入短硬的黑毛里,卓以看着有点嫉妒,所以恶意满满说:“魔后您可千万不要纵着这些畜生,它们会记住您的气味,每天都沿着气味找到您,要跟您亲密。” 魔豹:“……”我真是服了。 它冲着卓以龇牙。 岁星刚要安抚它,就感觉它浑身一僵,发出一声哀鸣,挣脱她的手连滚带爬跑远了。 岁星:“……嗯?” 她疑惑起身,还未站直,腰间凭空搭上一只青灰的手,冷冷的血腥气溢散开来。 谢暄垂眸站在她身侧,血眸隐忍。 他无法接受她离他太远,无法接受她被那么多爱慕的目光注视着,连魔兽都喜爱她、想亲近她。 不等她问‘你怎么出来啦’,谢暄先一步开口:“你离开太久,我来寻你。” “噢——”岁星哼哼道,“是你吓走了那头魔兽,对吧?” 谢暄低下头,薄唇离她很近:“你还没摸过我的原型,就让它沾上了你的气息。这不公平。” 岁星一偏头就能望进深不见底的血眸中,任谁都会觉得里面流动着暴戾、不祥的气息,可她觉得红得很喜庆—— 系统:???? 宿主!你这是被玩坏了吗!! 她从男人话中听出了委屈的意思。 魔族第一战力、以杀征服全族的魔君——委屈? 说出去简直骇人听闻! 岁星却觉得是人就会有委屈啊,魔也会有!只是以前没人教他,现在恭喜他无师自通啦。 她抿唇笑出了梨涡,双臂圈着他的脖颈,让他头再低一些—— 谢暄照做。 她的额头与他的相贴,清淡好闻的草木气息与阴冷的魔气交融。 她眼眸弯弯:“那我们成亲当夜你要给我看你的原型,我要摸很久~” 谢暄目光发痴。他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不惧旁人目光亲近他的样子,更喜欢她软着嗓音哄他的样子。 他真的好喜欢她。 “好。”谢暄的唇似有若无蹭过她唇角,嗓音暗哑,“……摸多久都行。” 他身上的黑气又淡了下去。只要触碰她,抱着她,他的自制力永远强得恐怖。 他在她身边绝不会失控。 不小心围观魔君与未来魔后亲昵的众魔:“!!” 在魔君出现前一秒,他们就因为熟悉的威压齐齐跪地,跪得无声又迅速,岁星甚至没有觉察。 本以为魔君是有命令发布,谁知道只是来找魔后?! ……而且还一改从前惜字如金、嗜杀嗜血的形象,抱着魔后亲密——像在撒娇?!! 不。 不可能! 撒娇这个词绝不可能用在伟大的魔君身上! 一定是他们今天都出现幻觉了。 对的。 一定是这样。 直到魔君抱着魔后消失,他们都还没回过神。 “……刚刚出现的男人,真的是魔君?” 无间魔君的恶名传扬已久,他们刚刚都不敢抬头。 所以谢暄没有戴鬼面具,仍没有魔族知道他的模样。 “那不然呢?我的膝盖都不用我反应就软下去了,除了魔君谁能有这么恐怖的威压?!!” 另一个魔族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第73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16 一个时辰后,仙灵谷的仙子造访。 “这是谷主和仙灵谷的仙子们为您准备的吉服,请圣女挑选。” 有金白相间的凤凰花图样,浮光锦所制的缠枝牡丹,镶嵌东珠的月白鲛绡…… “让母亲和大家费心了。”岁星一个个看过去,赞叹不已,“每件都好好看!感觉以后都不用做礼服了,这些就够啦。” 闻言,仙子刚要扬起嘴角,想同仙灵谷里那样跟圣女打趣。 却在抬眼刹那对上魔君幽深如渊的眼睛。 “!!” 她笑容凝固,冷汗悄然渗出,匆忙低下头,掩住面上的慌乱惧怕,仿佛她的笑从未存在过。 这是在魔宫,不是在仙灵谷!她、她怎敢在魔君面前得意忘形…… 魔宫中鬼火摇曳,将殿内摆设都啃噬成支离破碎的暗影。 唯有岁星站立的地方明亮,似从九重天剪下的一抹月光倾洒,映着她的轮廓泛着浅浅光晕,光晕里浮着细碎金粉,她美得不可方物。 仙子缄默不语,瞟见圣女选了凤凰花图样的吉服要去试——她猜想依魔君秉性肯定会离开吧? 魔族性情暴躁,哪有耐心陪准新娘子试这么多件衣服呢?何况后边还有首饰,配饰,都要选的。 仙子失策了。 魔君非但没有离开圣女半步,还在圣女换一件问一次‘好不好看’时每次都答了‘好看’。 “……哎呀,没有最好看的那件吗?”岁星有选择困难症。仙灵谷的大家都太热情了,居然给了她这么多选项! 谢暄凝视着她。她身上这件正是金白相间的凤凰花图样,袖面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滚边是白色的凤凰花,华美无比。 “这件。” 他说。 岁星眨眨眼,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哦’的笑模样:“是不是因为我现在穿着它所以你觉得好看?” 谢暄颔首。 他的衣服除了墨色就是墨色,这些吉服在他眼中没有区别——但一上了岁星的身,就变得鲜活、变得漂亮。 魔君自然不喜欢鲜活漂亮的东西,他只是喜欢岁星。 所以岁星是什么样子,他就喜欢什么样。 仙子在外间看着,忍不住目光艳羡。 虽然她修为低微,看不见魔君的脸,但听着圣女灵动轻快的话语,便知道圣女很快乐。 仙子恍惚着回了仙灵谷。 明绿谷主一直等在结界入口,见她回来,上前去问:“轻红,依你看,星儿与魔君……感情如何?” 轻红仙子谨慎回答:“圣女选吉服和配饰时,魔君一直陪在左右,看得出来魔君很喜欢圣女,几乎,咳,到了片刻不能离的地步。” 那日魔君跟圣女大庭广众之下相拥,她以为只是巧合或……做戏。 毕竟魔君恶名在外,怎么也不像是个会疼人会好好说话的伴侣。 偏偏圣女心善心软,想想就知道会被魔君欺负! 今日去魔宫一趟,发现魔宫周围不止长了‘白骨花’,还长了‘灵草’。 魔族极有领地意识,若非魔君允许,一片叶子都吹不到魔宫附近……外形诡异的白骨花和灵气充裕的灵草长在一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看得仙子面热不已。 ——要想在仙灵谷种出白骨花,花族仙草族以及所有族群都会强烈拒绝,这是绝不可能实现的事。 而比仙族更顽固更高傲的魔族,却同意了。 这还需要什么证明吗? 听了仙子的话,明绿也不知该不该松口气。 魔君修的修罗道,迟早有天会被反噬,而她的星儿修出了七片叶子,成神似乎就这一百年的事。 修罗道最忌讳执念深重,若因此入执,星儿可能会有危险。 她希望星儿幸福,更希望星儿平安无恙。 婚礼当日。 仙灵谷上空被撕开一道虚空之门,晴朗的天空瞬间黑雾萦绕——先伸出来的是一只巨大的、狰狞的、布满鳞片的黑色龙头。 它一声咆哮,仙灵谷众灵不得不捂住耳朵,那咆哮声震得他们天灵盖都要碎了! 龙吟响彻九重天。 足有九条巫龙从虚空之门里摇着身躯飞出来,十八只金色竖瞳直勾勾盯着下方仙灵,嘴里吐着龙息。 明绿瞳孔惊缩。 她认了出来! ——巫龙!这可是上古大族!据说现今存有的龙族都是巫龙后裔…… 谢暄一召唤居然召唤出了九头!这迎亲阵仗,比仙帝迎仙后时布下的金龙阵还夸张! 四位魔将坐着各自坐骑踱步出来,来自魔族强者的威压在上空荡出一层又一层的气波,声势浩大。 等那玄色衣袍出现之时,魔将纷纷低头,左手放在胸口致意。 谢暄血眸中深深映着那道金白华服的身影,僵冷俊美的面上短暂浮现出活人的情绪。 他薄唇微动,“来。” 抬起的指间泄出堪称温和的魔力,它慢慢飘到岁星身边,轻轻托着岁星腰肢朝他飞去。 龙吟随着岁星的靠近减弱。 当谢暄抱住岁星时,巫龙形成的阵法也成了——顷刻间,在场所有仙灵的仙骨都往上拔了一个层次,比洗髓丹还好用! 众灵哗然,之后狂喜不已: “这、这……” “我突破有望了!” “天呢!!这真是传说中的巫龙!” 明绿两鬓白发变成黑发,整个人年轻不少。她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激荡。 无间魔君真是大手笔……这可是仙灵谷所有的仙灵!他毫不介意她们强大,是否说明…… 他的境界对她们来说望尘莫及? 所以根本不在意她们怎样修炼。 明绿看着那道黑色身影揽着她的女儿进了虚空之门,前往魔域,终是一声叹息。 ……她们所有人,哪怕加上九重天的诸位神君,恐怕也不是谢暄一个人的对手。 毕竟仙帝也不能无限制地提升她们的根骨。 但谢暄能用巫龙阵法轻易做到。 魔宫。 谢暄抱着岁星进殿,走动间,拖在地上的玄色衣袍与她垂下的银白衣摆时不时相碰。 她双臂圈着他的脖颈,发间的金步摇叮叮碰撞出轻响—— 很快,她被放到了床上。 床帐垂落,倒映出两道逐渐靠近的人影。 却在此时! 岁星身子微微后仰,金步摇叮叮当当。 她避开男人灼热的气息,银白衣摆似一朵纯白的水仙花铺在深色床面。 他被她身上的香气吸引,眸色深沉,唇下意识追着她的身体,想在这抹莹白上留下他的味道。 她一只手抓着他的袖子,笑容狡黠:“哎——我还没摸过你的原型呢!” 第74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17 次日一早。 床帐被风拂开一角,隐约能见一只白皙的手。它五指微蜷,轻轻落在床面,指关节处氤氲着淡粉,显出几分脆弱感。 它莹白、干净,似春日最后一捧未化的残雪。 这样白净的掌心却虚虚握着两根湿漉漉的凤凰羽毛。 不一会,她的手被另一只大得多的手握住,连同那两根羽毛一起。 谢暄血眸中一片清明,他醒了很久,双臂圈着怀中人的身子,鼻尖深深嗅着她颈间的气息,眼神痴迷。 她冷白漂亮的锁骨上有他昨晚制造的痕迹,原本平整圣洁的长衫微皱,领口松垮,露出泛红的体肤。 她喜欢他的原型,尽管那是一只……不算毛茸茸的凤凰。他将自己的尾羽送给她,这是凤凰族古老的定情信物。 只是在昨夜,尾羽被弄脏了。 他垂眸去看她的腕,见腕部的淤青消失,他忍不住攥住她的腕骨,亲了上去。眼底有着淡淡歉疚。 他昨晚……失控了,用她的腰带绑住了她的手。还惹哭了她。 后半夜勉强冷静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松开腰带。她没有挣扎过,所以腕部没有流血,只落了一些青痕。 他当即为她抹了药,现在只剩一点药香,手腕依旧冷白如玉,十分好看。 岁星睡到下午才醒。 作为一个寡了几百年的魔头,谢暄神智清明时当然能克制不伤她,但新婚之夜四个字给他的冲击太大,岁星被折腾得不轻。 “……嗯?” 岁星一睁眼就看见支在枕上看她的男人。她浑身清爽,身体的不适并不明显。 她才看了谢暄几秒,谢暄就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角,黏黏糊糊好久都不肯松开。 “抱歉。”谢暄指腹摩挲她眼尾的红,喉结滚动,“下次你直接用尾羽刺进我的胸口,我会停下。” 岁星哼了声,她当着谢暄的面将尾羽收进识海——也就是她的命脉,然后得意道:“现在你也不能拿出来啦。” 谢暄深深望着她。 她抬起的双臂散出好闻的冷香,搭在他肩头,“我们是夫妻呀,有些事你可以做,如果我觉得不舒服了我会告诉你,没必要用这么血腥的方式。” “可我有病。” 这个曾以一人之力打下数百座仙域的魔族,话音竟微微发颤。 他眼底压抑着极深的恐惧,他怕自己失控,彻底沦为魔头,更怕他变得面目全非之后她厌弃他、厌烦他。若真到了那一天,他宁可死在她手里。 或者。 他可以先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交由她保管,她的手捧着他的心脏,光是想想他就…… 她的声音打断了他魔怔般鲜血淋漓的幻想。 “你没有病,这是功法的问题,而且我会看着你的。”岁星说得很笃定。 她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对他也有自信。 “……” 谢暄紧紧抱着她。 良久,他说:“好,你看着我。” “永远不离开我。”他贪婪地加了这一句。 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她没有一次无视他的话。 “好~” 她说。 冰冷幽暗的魔宫里渐渐多了生气。 光秃秃的窗台上多了一排盆栽,花花草草都有,在岁星的照料下长势非常好。幽蓝可怕的鬼火聚在一起成了特别的星空,能将寝宫照出海底的波澜壮阔。 魔君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单调的黑,有绛紫,有墨金,有墨绿……各种颜色搭配,威严不减,莫名其妙给人一种帅了好几倍的错觉。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 连魔族都忌惮不已的巫龙非常喜欢仙草,时常从遥远的放逐之地飞回来,就为了让仙草摸摸它们战损的鳞片……如果可以,它们更希望仙草坐着它们游魔域。 可惜某个爱吃醋的凤凰不允许。 谢暄的情绪稳定太多,完全没有被反噬的预兆。 直到人间大乱。 那时岁星刚刚有孕,跟谢暄一同来人间南边小国游玩。 大雨连下数日,上游滚来的洪水冲垮城墙,转眼之间,大半城市都被埋在水底。 “……天罚。” 岁星被谢暄护在怀中,在云端之上看着底下的人间惨剧。 旱灾,洪水,地震,疫病。半月不到,一座繁华热闹的城市变成死城,水中泡着残肢,孩童哭声都被怪物吃尸体的声音掩盖。 一片死寂。 岁星此刻已修出九片叶子,最后一片叶子已具雏形,离成神就差一步之遥。 她看着阴云遮盖的天空,仿佛能望见九重天之上那群神君漠然的脸。 天罚是凡间触怒上天降下的神罚,没人能阻止,除非找到源头—— 岁星很快找到了。 她没想到她会看见一个媚眼如丝、不着寸缕躺在君王怀中的女主。 贺兰玉。 贺兰玉下凡后来了皇宫,她诱惑了两任皇帝,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实行暴政。 那朵曾被岁星赐福的牡丹被她吸干了灵气,她修为大增,在凡间修炼邪门歪道,如今妖不妖仙不仙,容貌却是美艳至极。 若她只鱼肉百姓,天罚不会降下。 她在仙太子的神庙之中与帝王翻云覆雨——欢好之际撞翻了供桌,供台上的贡品被他们踩烂,脏污一片。 仙太子盛怒,赐下天罚。 她是皇后,哪怕全国死得只剩一万人一千人,那些人也得为了服侍她和君王而活。 所以灾情爆发半月,她仍在皇宫中与君王饮酒作乐,整个皇宫都沉浸在最后的淫靡之音里。 “……别气。” 谢暄目中杀意极盛,他温柔遮住岁星的眼睛,免得她看见白花花的身体。 转眼一招。 他直接将皇宫中的贵族全部拦腰斩断—— “啊!!!” 受了惊吓的贺兰玉从尸体上爬下来,不论怎么擦身上的血都擦不干净。 她看向半空中的黑袍男人,浑身一僵。 时隔多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的身影。他怀中抱着的人……是岁星?他们竟还没分开! 贺兰玉扯着破衣烂衫勉强蔽体,美目直直盯着那高高在上的身影。 在人间享受过极致的荣华富贵,她一天比一天清楚谢暄和这些凡人的差距。岂止是鸿沟——简直有云泥之别! 凡人有生老病死,在天罚面前脆弱如蝼蚁。 可谢暄呢? 他大概只把天罚当做一个玩笑吧。 贺兰玉如今熟谙双修功法,她只要能爬上谢暄的床,她的功力一定会大增。 她现在长得很好看了,肤白若雪,身材凹凸有致,堪称尤物。她不怕谢暄不上钩。 至于岁星……贺兰玉冷冷一笑。 “魔君,好久不见。” 她也不找件衣服穿,直接飞上高空,涂着大红色的指甲想碰到他的身体—— 她的笑凝在脸上。 永远的。 因为她的身体就跟皇宫里的贵族一样,被拦腰截断了。 她的腿掉进水里,她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她要死了。 她难以置信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前世爱她爱得要死要活的男人。 他阴冷的血眸中没有情意,甚至没有情绪波动。 有的只是对她的杀意。 ……连厌恶都没有。 第75章 凶戾魔君vs温柔仙草18 系统说:“爱的反义不是恨,是不爱。” 是漠视,是根本不记得她是谁。 贺兰玉嘴大张,她想喊谢暄的名字,可喉咙里不断溢出的血堵住了她的声音。 从高空坠地的风声凌冽、阴寒,却不及他的眼。 贺兰玉的脑袋掉进了护城河里,跟那些尸体一起沉底。 她的眼睛充血,狰狞瞪着上空,瞪着那两道相拥的身影——她心里只剩一句话:谢暄不爱她了? 谢暄真的不爱她了?! 没谁比她更清楚谢暄的偏执、疯魔,她自诩清醒,以为这一世的主动权仍在她手中。 因为她不是疯子。 她想不爱就可以不爱。 而谢暄不行—— 贺兰玉一直恨岁星,恨她碎了自己的仙妃梦,恨她占据花王心神又跟谢暄在一起。 ……最恨她抢走了谢暄! 所以贺兰玉想变强,想变美,她想证明岁星不过如此。 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不是岁星,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先杀了岁星,再给她和谢暄的感情一次机会。 如果有来世…… 贺兰玉从梦中惊醒! 她正趴在街头一张桌上,手边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馄饨。 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孩童欢笑声与小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 她、她又重生了?! 贺兰玉连忙去摸自己的腰腿——完整的!没有被谢暄分成两段! 她重生到还没遇到谢暄之前、在人间游玩的时候! 她马上会被鬼王捉走带去魔域,遇见谢暄。 贺兰玉忍了又忍,才压抑住想见他的心情强行坐了回来。 不能轻举妄动,免得又被人搅黄。 她一边吃馄饨一边留意周围,眼神怨毒。 前世岁星和她一起被抓进笼子里,这次她发誓,一旦看见岁星她就趁其不备将岁星打晕,这条街上有不止一家青楼。 等她跟谢暄在一起,她再回来亲手杀了岁星——是的没错。她要等岁星陷入泥潭中受尽屈辱再杀掉! “咦?天怎么暗了?” 馄饨铺老板疑惑,“刚刚还好好的啊。” 贺兰玉一喜,心中数着数。 很快,一股莫名的风刮到了摊子这边,直接将她整个人吹了起来! 贺兰玉在狂喜中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送去魔宫的囚笼里——好消息是笼子里没有讨人厌的岁星! 她喜极而泣。 太好了!一切终于恢复正常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进入魔宫。 前世种种像是一场噩梦,噩梦醒了,谢暄又是她的了! 贺兰玉倒在笼子里装晕,她嘴角抑制不住翘起。 谢暄,谢暄。她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老天也看不顺眼岁星的所作所为,再一次眷顾了她! 笼子缓缓送进魔宫。 跟前世一样,裹挟着哀嚎的黑雾幽幽出现,瞬间绞杀囚笼边的魔女和鬼族女子。 贺兰玉听着这惨叫声,激动得战栗——他来了! 气氛沉凝,黑雾腐蚀了笼子,缓缓朝贺兰玉靠近。 就在贺兰玉甜蜜地等待男人把自己抱出笼子、或黑雾腐蚀她的衣衫露出她的肢体时,脚步声远去。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闭着眼睛等了又等。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她一个人。 贺兰玉翻身坐起,眼前是满地尸首——黑雾竟然没有吃掉这些尸首,谢暄竟然离开了! 为什么…… 贺兰玉有了不妙的预感,只好用力掐住大腿逼自己冷静。这一世岁星没有见到谢暄,自己会跟前前世一样成为谢暄最爱的女人。 她知道谢暄修的修罗道,每天都需要杀很多人吸收足够的血气才不会失控。 人人都畏惧谢暄不敢近身,但贺兰玉敢。她第二天就穿了件轻薄白衣去找谢暄,找遍整个魔宫,被魔气灼伤了双腿,却没找到谢暄下落。 谢暄去杀人了吗?贺兰玉给腿抹了药,信心满满等在谢暄寝宫外。寝宫设了结界,没有谢暄允许她进不去。 她等得睡着了。 直到她的身子被人碰了碰,女人温和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在这里睡着呀?” 贺兰玉睁开眼,看见一张她在梦中千刀万剐的脸—— 岁星! 又是岁星!! 贺兰玉想也不想就抽出风刃朝她的脸刺去,站在岁星身旁的男人黑气暴增,揽着岁星的腰将其抱在怀中,抬手迎上贺兰玉的风刃—— “啊!” 贺兰玉怎么可能是谢暄的对手,她被谢暄一击击中胸口,胸口直接破了个大洞! 她仍在跳动的心脏漏了出来,掉在地上染了脏污。 “……黑色心脏?你不是花族的翎花仙子吗?” 被谢暄抱在怀里的岁星眼眸微微睁大,她甚至忘记自己被谢暄抱在怀里,眉心轻折,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谢暄因怀中人清浅好闻的气息渐渐冷静下来。他不由自主低下头,鼻尖蹭过岁星后颈—— “!!” 回过神的岁星要推他,却被谢暄一把攥住双腕。 男人血红的眼眸直直盯着她的唇,侵略性极强的目光带着沉沉欲望,将她的面颊一点点看热了。 “你……你松开。”她小声说。 谢暄充耳不闻,在她腕侧落下一吻。 他今日本要去人间杀人,路过人间遇到这棵在挖灵草的仙草,被她吸引,所以从云上降落,暂且耽搁杀人计划。 仙草看出他是魔族,一开始还有点忌惮,发觉他身上暴乱的黑气和几近腐烂的伤口之后,仙草轻声细语喊他坐下,故作凶巴巴地要给他上药。 以前受伤,他只需要挖去烂了的肉即可,他早已不死不灭,疼痛对他而言更是家常便饭。 但。 仙草含水的眸子太漂亮了,她为他疼,为他难过。连上药的手都是抖的。 像朵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白梨花,洁白、楚楚动人,看得他想含住她的指尖。 不过半日,谢暄就生出疯魔的念头,想把仙草骗到魔宫幽禁。 他成功了。仙草想照顾他的伤,竟主动跟他来了魔宫,途中还任由他以伤重为名靠在她肩头—— 若是其他魔族得知自家魔君受了点皮外伤就要死要活一副活不到明日的惨样,怕是个个都吓回原型,生怕魔君脑子坏了要发疯了。 他还没来得及捋清对仙草的占有欲,鬼族送来的那个女人就对仙草出了杀手。 他瞬间被触怒,顾不得在仙草面前的‘伤患’形象,一招击杀这女人。 他以为下一步就是用链子锁住仙草,逼仙草爱他。结果仙草看见那颗黑色心脏就忘了被他抱着,清甜的气息使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 他望着仙草无害又漂亮的脸,第一次生出怜惜的情绪。 这双纤白的手若是被链子捆住,一定会挣脱出血吧?光是想想她受伤的样子,谢暄的心脏也像这颗掉出来的黑色心脏一样——痛得他想杀人。 “……你是很疼吗?抱我抱得那么紧。”岁星没有强力挣脱,仍把他当成伤患,“魔域怎么会有花族?她的心脏怎么变黑了?是受了魔域影响吗?” “不是。”谢暄半眯着眼,“她身上没有魔气,她的心脏就是黑的。” “这样啊。”岁星若有所思。 她不是笨蛋,刚刚翎花仙子对她的杀意她感知到了,而且翎花仙子是带着对她的强烈恨意死去的。 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仙子吗?她似乎……从未见过她? 岁星思索的时候,谢暄的手也就一直没松开。 … 贺兰玉又醒了。 她这回仍是泡在护城河水中的脑袋,半截身子被谢暄砍断了。 刚刚……是梦吗?她神情恍惚。梦中,谢暄也不会爱她,对岁星一见钟情……? - 要阻止天罚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逆天而行,以自身之力对抗天道。一种是成神上九重天,请仙太子收回成命。 若再给岁星半年,岁星一定可以成神,可现在…… “你想要人间恢复原样吗?” 她听见谢暄在她耳边问。 她的双目被他遮蔽,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她听出他的爱意。 也听出他想帮她抵御天罚的决心。 岁星摸到谢暄的手握住,她话音轻柔却坚定:“仙灵谷已收到消息,她们不会让我等太久。谢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谢暄不语。他是魔,战天道杀仙族是他的本能。 可在岁星身边,他已经很久没杀人了。哪怕她只是对他笑一下,他心底的杀欲就会消减。 他怕她的衣角染上血色。 何况她还怀着他的孩子,正是虚弱的时候,他怎么可能…… “又想生气啦?” 睫毛在他掌心眨出痒意,他眸色偏深。他不在意下面的人死了多少,但他不想她不开心。 “……我不会生你的气。”谢暄闷声说。 岁星笑了笑,将他的手拉下来,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她与他十指紧扣,“先去阻断洪水。” “好。” … 这场浩劫给人族带来几乎灭顶的灾难——人族知耻而后勇,不再一味依仗神君,修士数量疯狂上涨,飞升的仙人越来越多。 岁星诞下的女婴因她那次救世功德圆满,生来就是神女。女婴化身人族游走世间,惩恶扬善,被世人尊称为‘神凤娘娘’。 第76章 巫寨病娇少主vs温雅和亲公主1 巫寨外。 “天呢!有生之年我也能见到巫蛊师!!”穿一身民族服饰的妙龄少女不断往某个方向看去,压抑着兴奋喊道。 “小声点小声点!小心惹怒巫蛊师——”她身边的人捂住她的嘴,眼神恐惧。 有人问:“是今天吧?那个什么公主要过来?” “东岚国战败啦,这不是来求饶吗?据说这位公主是东岚国最美的女子,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也没用啊,她要嫁的是巫蛊师!巫蛊师绝不会动情,只会用她漂亮的脸养蛊……” 巫寨在南羽国最南边,一片密林之中。 这里常年阴雨绵绵,蛇虫鼠蚁奇多,传言这里是蛊虫的发源地,有位巫蛊师庇佑整个寨子,使它独立于南羽国政权之外。 东岚国与南羽国一战中就有巫蛊师的手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东岚国大将下了蛊虫,大将发疯杀了数百人,军心溃散。 所以连南羽国皇帝见了巫蛊师都尊敬不已,甚至要尊他为‘国师’。只是巫蛊师谢绝皇帝好意,回到了巫寨。 东岚国战败后又是割地又是赔款,还送了位和亲公主——南羽国皇帝直接把公主送到巫寨,任由巫蛊师处置。 巫寨中谁也没见过巫蛊师的真面目,他常年住在山里,却对寨子里的事了如指掌。 何其可怕! 此时,神秘的巫蛊师就站在寨子外。 暮色像染了毒汁的绸缎,沉沉压在寨门之上。 少年巫蛊师静立,深紫衣袍的暗纹随风轻动,乍一看像蠕动的虫体,令人头皮发麻。 银饰圈在他伶仃的脚腕上,被风吹出细细密密的声响,宛若诡笑。 他似是等得不耐烦了,抬手碰了下猩红唇角——袖子里色彩斑斓的蛇突然冒出一个头,吐了吐信子。 “你也等着急了吗?”少年嗓音带着苦恼。 他抚摸蛇身,目光凝在不远处的红轿子上,雌雄莫辨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我们可要好好招待她呀。” 话音未落,停在他肩头的金色蝴蝶展翅,翅翼散落的磷粉让空气中多了一丝甜香味。 东岚国和亲公主的轿子近在眼前。 抬轿的东岚人谁也没注意到这只蝴蝶,直到—— “啊啊啊!” 一声尖叫,轿子‘哐当’落地。 “他死了!他死了!!” 谁也没想到上一秒还在抬轿的壮汉下一秒就成了半截白骨——还有半截正在由血肉化作白骨! 金色蝴蝶停在他的尸体上,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吸食。 人群如炸开的蚁窝,轿夫侍卫侍女、东岚国陪同的官员……纷纷窜逃,场面十分混乱。 在这混乱中,一个侍女满脸震惊地靠在轿子旁,腿软得跑也跑不了。 她直直盯着地上这摊血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薛芝芝重生了! 重生到没被那个诡异少年囚禁之前! 前世,薛芝芝是和亲公主岁星的贴身侍女,随岁星一起来巫寨。 结果刚到寨子,和亲队伍就死伤大半!她怕得要命,却忍着恐惧守在轿子旁。 貌若好女的少年穿着巫寨服饰出现,他安慰了她,送了她一朵花,并将她们安全带进寨子里。 寨子里的人对她们很抗拒,薛芝芝能信任的人只有少年。她常常去找少年要食物带回来给公主。 她没想到少年就是巫蛊师——就是第一天杀了他们那么多人的罪魁祸首! 可她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少年掐着公主的脖子,逼她跟他在一起。 还把公主华美漂亮的嫁衣穿在她身上,说她才是他命定的新娘。 少年暴露出本性,将她囚在高楼之上,让毒蛇和蛊虫日日夜夜盯着她、看着她…… 她不过问了句公主下落,公主的头骨第二日就做成了酒杯送到她手中。 她说她担心年迈的父母,他做了两个跟她父母长相一样的傀儡人偶,让它们见证她的婚礼…… 他总会用最纯美的笑容说出最恶毒的话,问她还在意谁,他可以把他们都‘搬’过来,做成标本永远陪着她。 她毫不怀疑他是个疯子。 是个偏激又恶劣的疯子。 第77章 巫寨病娇少主vs温雅和亲公主2 薛芝芝不敢抬眼。 她余光扫见了那道紫影——原来他前世就站在这里!等着看东岚国的笑话! 愤怒和恐惧使她不住颤抖,她死死低着头,生怕对上那双含笑的杏眼。 他长得人畜无害,像京城里养的贵族小少爷,哪里像巫寨里轻易操纵万人生死的巫蛊师? 她这一世不会被他骗了!也会离他远远的! 前世一呼一吸都被监视的噩梦,她再也不想来一次了…… 就在此时。 银饰碰撞的轻响由远及近。 薛芝芝浑身一僵。 即使耳边都是东岚国人的惨叫哀嚎,她仍能听清他身上银饰晃动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催命符,一声一声靠近…… 她手脚并用,拼了命地离开轿子,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离开他的视线! 绝不能被他看见!! 要命的轻响停下了。 少年站在轿帘外,袖中毒蛇探出大半截身体,蛇信子嘶嘶吐着。 他的眼睛和蛇的眼睛都凝在掀开轿帘的这只手上。 这是一只如白玉雕琢的手,纯白无瑕。手指蜷曲的弧度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雅致,腕骨坠着一条大红丝绳,绳结下挂着鎏金铃铛,随动作发出声响。 慢慢地,轿帘被手掀开了。 露出一张美人脸。 对比这张脸,掀帘的玉指不过是惊鸿一瞥的序曲。 凤冠垂落的珍珠流苏轻扫过她的鼻尖,在瓷白的肌肤划过几道浅影。 胭脂晕染了眼尾,似轻薄含情的桃花瓣,仿佛轻轻一碰就能软成黏腻的桃花汁,诱人至极。 鸦羽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清凌凌的眼。 她眼珠微动,从地上的白骨看到少年的脸,最终落到那条嘶嘶刷存在感的蛇上。 她被这条蛇吸引,做了个让少年瞳孔放大的动作。 那只脆弱的、干净的手竟缓缓伸出来,碰到了毒蛇的脑袋。 温润的指尖仿佛泛着一层柔光,连带这条蛇都显出几分无害。 小花蛇红艳艳的竖瞳一会紧缩一会放大,陌生人的气息它本该不喜欢,但这个人……摸得它好舒服。 见主人没有阻止,它不再犹豫,干脆用软滑的小脑袋蹭她的手指,上半身完全从少年的袖子里支起来,绕啊绕,很快缠住了这一整根手指。 少年微微挑眉,看着她小心翼翼托起整个蛇身,将小花蛇直接从他袖子里‘端’了出去。 这见了美人忘了主人的蛇竟也配合得很,尾巴尖对他没有半点眷恋,殷勤缠住她的手腕,要多狗腿有多狗腿地盘满了她小臂。 “……抱歉,”珠帘下的眸子再度抬起,平和地直视他,“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的族人。” 她才从轿子里出来,没看见那只金色蝴蝶,以为是小花蛇将轿夫变成白骨。 所以‘没收’了小花蛇。 “……” 珠光在她脸上映出莹白光斑,再结合她这以身饲蛇的举止,看在少年眼中——就像一尊圣洁素白的神像。穿着再浓艳华美的服饰,也难掩出尘的仙气。 明知蛇有毒,且是能让人化白骨的剧毒,她居然为了剩下这群奴才,主动盘着这条蛇。 年轻的巫蛊师仰起脸,弯起月牙般的笑眸,看起来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他甜滋滋地叫了声:“姐姐。” “我没有伤害你的族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死了——更不知道为什么抬轿子的人都跑了。我只是在这里等你呀。” 他尾音拖长,话音无比委屈:“姐姐不要错怪我。” 岁星一怔。 她手里的小花蛇一看就是毒蛇,但……很温顺,没有展露出半点攻击性,非常温和地任她摸着。 就像眼前的少年。他穿着巫寨特有的服饰,且比旁人华丽得多——光是衣服上繁复的咒文就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一看就在巫寨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但没有证据表明人是他杀的。他的双手没有血,笑得也很乖,一看就是好孩子。 “姐姐在想什么?” 少年苍白的脸凑了过来,两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他眼睛亮亮的——应是被她额上的珍珠映亮了。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药味。很古怪的药味,带点儿难以言喻的甜…… “抱歉,”她抿了抿唇,垂落的睫羽带着淡淡哀伤,“错怪你了。” “我不介意~姐姐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好好看,我喜欢姐姐跟我说话,说什么都好~” 年轻的巫蛊师上半身几乎要挤进轿子里,小声抱怨:“他们真可恶,这条路都是泥巴,怎么可以把姐姐放在这里呢?” “没事,我下来走。” “不可以哦。”少年的拒绝也软乎乎的,没有成年人的冷漠,“姐姐坐好,不要出来,我去寨子里找几个人来抬。” 岁星点头,她抬起手要将蛇还给他,少年瘪瘪嘴:“不要嘛,就让它留在这里保护姐姐嘛。” “谢谢你。”岁星神色犹豫,像是还有话说,微张的唇却又抿住了。 少年眸色渐深,他笑得更甜了:“整个寨子只有我会说东岚国的语言哦,姐姐有什么都可以吩咐我。” 虽然一来就麻烦人不太好,但巫寨里有蛊虫、有毒蛇,她担心那些人跑散了遭遇不测。 “我的族人……你可以帮我找回他们吗?我会下令不让他们乱跑。” “可以~” 少年嗓音甜得发腻。他看起来很亢奋,仿佛被她吩咐任务是什么极其有趣的事。 他天真无邪的脸上满是认真:“我会把他们一个不少带到姐姐面前。” 岁星松了口气,她嘴角轻轻牵起,笑容清雅:“嗯,谢谢你。” 少年盯着她唇边笑弧不眨眼,直到她目光变得疑惑,他才如梦初醒般捧住发烫的脸。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他连连道歉,杏眼里甚至有了水光。 他好像很怕岁星讨厌他,道歉道得有些着魔:“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就去办这件事,姐姐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任谁看见他的状态都会觉得他有点神经质。他和她才初见,只是一个走神而已,有必要反复道歉? 但岁星只是用帕子轻轻点去他眼尾的泪,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回答:“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能帮我找人我很感谢你。” 第78章 巫寨病娇少主vs温雅和亲公主3 “真的吗?!”少年抬起润润的眼睛,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相。 “嗯。”岁星不疑有他。 “姐姐的帕子好香。”他突然攥住岁星的腕,像只撒娇的猫一样一边温热脸颊蹭着她的掌心,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 她仍没有生气,只说:“只要你不哭,送你都可以。” “送给我……”少年似乎怔住了,他眼底快速划过一丝暗色,“姐姐是公主吧?不是要嫁给寨子里的巫蛊师么?” “姐姐对我这么好,巫蛊师会不会生气呀?” 少年压低声音,像是委屈,又像是压抑着某种浓烈情绪,他瘪瘪嘴:“巫蛊师会不会杀了我啊?呜,我不想死。” 说着,他手指无声无息碰上她的侧颈,惹来岁星一颤,岁星刚要拂开他的手,却听他紧张兮兮说:“传说巫蛊师最喜欢掐断别人的脖子啦。” “姐姐脖子这么细,这么美,如果断掉了我会哭的……” 少年修长的手指像毒蛇游移在她的脖颈,明明是人体的温度,却只会让人联想到阴冷黏腻的爬行动物。 他眨了下眼,眸中晶亮的水凝成珠泪挂在睫毛上,也有一些落下。可他艳红的唇角竟无法抑制地抬起——说到杀人,他掩饰不了地兴奋。 这张雌雄莫辨的脸仿佛被分割成了阴阳两面,一面如他所说心疼落泪,一面如地狱邪魔愈加愉悦。 系统都不敢看他的表情:“变态!这是活的变态!!呜呜呜我可怜的宿主宝宝……” 而直面变态的岁星竟然还反过来安抚它:“没事哒。” 盘在岁星小臂上的花蛇都有些畏惧主人这个模样,它缩起上半身,吐信子的频率都变慢了。 银饰撞出清脆的响,因她的平和、无动于衷,少年的眸光变得越发炙热。 他知道她是真的不害怕,因为他的手就能感受到她的脉搏。 “姐姐的脉搏没有变化,不害怕吗?” “害怕谁?你么?”岁星垂眸看了他一眼,帕子还在擦拭他脸颊上的泪。 擦完了,她将帕子叠好放到他掌心,语气温和:“我在路上听过许多关于巫蛊师的传言,有人说他厌憎女子,有人说他厌憎凡人。” “我是东岚国人,他是南羽国的巫蛊师,纵然他拿我的头颅炼蛊,我也无话可说。”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东岚国是战败国,在南羽国面前本就毫无尊严,她这一行任谁都知道是有去无回。 在东岚国,岁星是天上一颗星星的别称,岁星伴月是吉兆,且岁星的方位在东边。 和亲公主封号岁星,本就有更深的含义。既要她别忘了国土,又要她履行公主职责。 东岚国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又常下江南,民间流落的皇子公主不计其数。 战败之后东岚国皇帝急需一位公主,又舍不得宫里的金枝玉叶,这才在民间大肆搜寻。 岁星主动出现,接手了原剧情中那位可怜的民间女子的命运。 “不!不不不不……” 少年一下慌了,他双手连忙握住她的腕,急急道:“不会的不会的!他绝对不会拿你的……你的……绝不会拿你炼蛊!” 他连‘头颅’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刚刚脸上不阴不阳的表情瞬间消失,流露出快急哭了的委屈:“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就是、就是你对我太好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我想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他语无伦次,恨不得将舌头割成几段向她道歉。 岁星本想安抚他没事,却见他直接抬起一只手要往脸上扇巴掌—— “!!” 岁星制止道:“你做什么?” “……都是这张嘴乱说话,吓到姐姐了,”他吸吸鼻子,眼眶红了,“我要打烂它!” 岁星自然不信一个孩子的狠话,她无奈:“我没有被吓到。” “那、那姐姐会不会不理我?”他耳尖红得要命,“我,我一见到姐姐就觉得喜欢,想、想跟姐姐说话……” “不会,”岁星顿了顿,“你不是说你是寨子里唯一一个会说东岚语的人?若我能从巫蛊师手中活下来,你来找我说话,我不会不理你。” “巫蛊师绝对不舍得伤害这么好看的姐姐!!”少年一改先前诡谲莫测的口风,话音笃定,“他养的蛊,养的蛇……养的小宠物也都会很喜欢姐姐!!” 岁星微笑:“好。” 少年依依不舍:“那我去找人抬轿子……姐姐等我!” “好。” 少年钻出轿子,殷勤弄好轿帘。隔着轿帘仿佛能望见里面漂亮似神仙的姐姐,他目光盯得有些发痴了,嘴里却轻快道:“姐姐,等我哦。” 里面依旧传来柔声回应:“好。” 他满足地笑了。 一转身,面对寨民,他的笑脸立即消失,方才还盛满碎星的眼眸结了冰,连睫毛投落的阴影都裹着寒意。 银饰叮当作响,少年一步一步走近,这群寨民竟纷纷双膝一软跪了满地—— 少年漠然走过他们,金色蝴蝶停留在他指尖。 他唇瓣无声开合,似是对金色蝴蝶发布了什么命令。 很快,蝴蝶飞走了。 他从怀里拿出帕子,迷恋地嗅了嗅。 “真的好好闻……姐姐的气味……”他苍白的颊上又多了红晕。 岁星下轿已经天黑了,寨子里稀稀拉拉的灯笼黯淡得很,整个寨子都浸在沉冷的夜里。 侍女胆战心惊扶着她下轿,大气不敢出,一直在发抖。 四周站满了寨民,他们的脸在夜色中朦胧不清,乍一看以为没有脸。 木楼挂着好几个大红灯笼,红绸子被夜风吹起——非但没有半分喜气,反而容易让人联想到女鬼的红衣。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看不清形状的虫类在里边活动。 系统哆哆嗦嗦给出定论:“真像是恐怖小说里的场景……太吓人了!” 岁星莞尔一笑。 岁星反手扶住侍女,撑着侍女的身子免得她摔倒。 另一只手提着裙摆跨过高门槛,她似乎听见一声轻笑——应该是风声吧。 进了木楼之后,岁星听见侍女牙齿打颤的声音。磕磕碰碰的,可见她真是怕极了。 岁星没有强求,挥挥手示意她等在门口即可,侍女大喜过望,逃似的跑了。 木楼很新,像是才建的,她拂开额上珠帘,仔细看着这间楼。 突然。 门被风吹得关上了。 第79章 巫寨病娇少主vs温雅和亲公主4 藏在袖子里一直安分的花蛇动了。 蛇身在她腕上摩挲,岁星怕它跌落,便蹲下来让它慢慢爬到地上。 就在此时,楼内昏暗的烛火蓦地熄灭,整座木楼都陷入黑暗! 系统的夜视能力甚至失效了,它发出尖叫:“啊啊啊啊——” 如果它能显形,岁星一定会把它抱在怀里揉一揉捏一捏。 它叫得太凄惨了。 或许是在轿子里闷了几天的缘故,岁星起身时眼前发黑、四肢发软,整个人都往后倾倒。 她的手下意识伸出去想找个支撑点—— 还真被她抓到了。 只是这个‘支撑点’,像是人的手指。 她一抓,就莫名与对方十指相扣。 更要命的是她背部撞到了一具高大躯体。 对方身上挂着许多银饰,银饰被她撞出稀稀拉拉不规则的响,在黑暗中尤为刺耳。 岁星:“?” 烛火熄灭前,木楼里还一个人影也没有。 怎么就……? 但不管怎么说,后边肯定是个人,她本想站稳再道歉,谁知四肢软得更厉害了,像触电一样酥酥麻麻,一动就麻疼。 系统:不要那么确信是人啊喂!这鬼地方冒出一个鬼它都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怪不得剧情中女主薛芝芝拼了命也要逃出巫寨!这地方折寿!……连系统的寿都折! “我可以抱你上楼。” 男人嘶哑的声音响起。 用的陈述句语气,却像在经她同意。 男人低垂着眼,眼眸仿佛能穿透黑暗清晰落在她的脸上,视线如阴冷黏腻的舌尖舔舐她惊惶发颤的睫毛,领口莹白动人的脖颈…… 他喉间压抑着满足的喟叹,手指却十分君子地虚扶在她腰间,并不过分接触。 关于巫蛊师的传言有很多,有人说他是个冷漠俊美的男人,有人说他是个活泼好动的少年郎,还有人说其实是个女人,甚至是一堆蛊虫堆成的人型…… 岁星很怀疑今日遇见的少年就是巫蛊师,但这座木楼之中亦不会有旁人,毫无疑问现在抱着她的才是巫蛊师本人。 那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总不可能两个都是巫蛊师?太匪夷所思了。 岁星试图站稳身体,奈何双腿一用力就更软,像——被下了药。 她只好道:“麻烦您了。” 男人呼吸粗重,扶在她腰间的手似是狠颤了下,却没有立即抱住她,而是又问了一遍,“真的可以吗?” “嗯、嗯。”他这么一问,好像会发生很不好的事一样,岁星都有些犹豫。 还未来得及多想,发软的身子忽然被人打横抱起,她小小惊呼一声,手又下意识圈上男人的脖颈。 “……抱紧。” 他说。 岁星眼前的珠帘仍在晃动,她呼吸也乱了,半天才平复下来,低低应了声。 木楼的楼梯踩上去会发出格叽格叽的响,听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但男人抱她抱得很稳。 ……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摸黑上楼梯?他有异于常人的夜视能力? 这栋木楼有古怪,系统用的也不是人眼,是某种扫描功能,可它竟然扫不出木楼的构造。 终于男人停了下来,她以为要将她放到地上,刚吸了口气准备下来——她的头冠碰到了床帐。 岁星:“!” 她的手往下摸,果然摸到了床沿。 男人将她放下,站在她面前没走。她能看见黑暗中更黑的高大轮廓,对方显然是个成年男性,绝不可能是钻进她轿子里的少年。 思忖间,两只发着蓝光的虫子幽幽飞舞,曾有两秒映亮那双同样泛着蓝光的眼眸。 很快,屋内的烛光无声亮起——暖光一点点映亮屋内摆设,包括停在她面前的男人。 岁星第一眼觉得眼熟。 但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像是从异域古画中走出来的,耳边几缕黑发编成小辫子,发带坠着像咒印一样的银制方块。五官深邃立体,唇形优美而略显凉薄——身上穿着巫寨特有的深紫服饰,暗线勾勒的咒文繁复怪异,像是某种封印,腰间悬挂许多精美的蝴蝶型银饰。 不止是衣服上,就连他的侧颈都有深红色的咒文,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仿佛他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恶兽,这些咒文就是为了阻止他降临世间。 最令人难以忘记的是他这双蓝紫色的眼眸。 他看她的目光太专注,专注到偏执,岁星怔怔与他对视,身上酥麻的症状不知不觉消失了。 “你……” “你是我的新娘。”男人喉咙像是出了什么问题,声音着实称不上好听,“可你喜欢上了其他人,还跟其他人有约定。” 少年说他是巫寨唯一会说东岚国语言的人,看来这唯一不包括巫蛊师。 岁星听见‘约定’这两字,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因为她曾许诺少年来找她、她不会不理。这算是约定吧。 屋内似有若无的阴气能妨碍人思考,角落里一直有细长黑影在活动,不知是蛇还是蜈蚣还是更可怕的存在。 这实在不是一间能让人心情明媚的新房。 巫蛊师的古楼无人敢踏足,不止是南羽国的皇室,就连巫寨寨民对这位巫蛊师也是怕得要命。平日不敢轻易谈论他的事迹,怕有报应。 在巫寨中,巫蛊师就是神的化身,他的所作所为都有着绝对正确,哪怕要人死,也是那个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触怒了神。 阴森森的新房中,远道而来的新娘穿着华美嫁衣,珠玉将她的轮廓映成一道柔美虚影,与整间房都格格不入。 她望着巫蛊师手背扭曲暴起的青筋,知道他不像面上这么淡然——他在愤怒,十分愤怒。可他没有表现出来。 他在等她解释。 只要她说她跟那个少年没有关系,是少年缠着她、逼着她……他就可以不怪她。 但,他的新娘弯弯眸,珠帘后的笑容温柔漂亮。 她伸手拉住了巫蛊师青筋暴起的手,白软指尖碰上了丑陋可怖像虫子一样的青筋——男人浑身一僵,眸色深了。 她笑着说:“对,的确有那个约定。” “你要杀了我吗?” 第80章 巫寨病娇少主vs温雅和亲公主5 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指关节,留下淡淡檀香。 这缕香似破土而出的藤蔓,细细密密将他指间的杀意缠裹住、吸附住,直至杀意消退。 她话音很轻,出口的‘杀’字都带着宠溺的纵容。 正如她在轿中所说——她早在启程前就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无论是怎样死,她都不会丢东岚国皇室的颜面。 她问他要不要杀她,眼眸却似是含情,一颦一笑对他而言都有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听在男人耳中,更像是在问要不要吻她。 他喉结微动,眼底翻涌的深沉欲念在无声咆哮,连侧颈的咒文都艳红不少,像恶兽正在努力挣脱镣铐,咒文快要封印不住。 在他启唇前,她忽而将手松开了。 他差一点主动去握住那截冷白,就听她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想杀我。” 巫蛊师:“……” 那一刻,他有种被勒住命脉的窒息感,并不令他愤怒,而令他倍感愉悦。 他喜欢看旁人死前的痛苦挣扎,可惜没人敢置他于死地,因此他遗憾无法得知自己死前的痛楚。 没想到公主的几句话,便让他有了美妙的体验。他直勾勾盯着她的侧影。 公主慢慢站起身,珠帘轻晃,她朝着木窗走去,用了点力推开窗。 窗外黑乎乎的,山风冷极了,像是冬夜。她双手托脸,问:“刚刚那两只会发光的虫子呢?” 男人无言走到她身侧,地板上高大的身影很快与另一道纤细的影子融为一体。 他虽没有回答,但很快——两只小虫从墙外爬到窗台,翅膀颤动着停在她面前,似乎在等她审阅。 岁星好奇地看这两只小虫,还没她的小拇指指甲大,外壳泛着金属光泽,是很独特的一种蓝色。 系统:“蛊虫!我居然看到了真的蛊虫!!” 岁星疑惑:“你以前没见过吗?” 系统:“怎么可能这么近距离看!宿主宝宝离远一些,这玩意儿稍稍碰一下就会烂手的!!” 系统刚说完,男人沙哑的声音道:“你可以摸它们。” 系统:“…………” 巫蛊师养的蛊能控制整个巫寨的蛊,它们只会听巫蛊师的命令,毒性极其恐怖,不是简单要人死就完了的。 它们绝不是观赏性的虫类,让人去抚摸它们对巫蛊师而言是一种亵渎。在巫蛊师眼中,这些蛊虫才是同类。 原剧情中,女主薛芝芝对虫类的惧怕导致她一看见这些虫就会应激尖叫、摔东西。 她时常能在夜间听见它们的步足在木板上发出‘咔咔哒哒’的响,这种响动几乎成了她的噩梦。 别看蛊虫小,它们的身躯能容纳比自己大几倍甚至几百倍的食物。它们最喜欢腐烂的血肉,薛芝芝不止一次看见尸体里钻出无数小虫的恐怖场景。 那是巫寨特有的虫刑,只有巫蛊师有资格行刑。 她自然而然认为,能操控这些怪物的巫蛊师也是怪物。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跟怪物在一起呢? 岁星不怕虫蛇,对常人来说噩梦一般的巫寨对她而言跟人间随便一个城池差不多。 既然巫蛊师说可以摸,她便没有半分怀疑地摸了上去。 她得小心地摸——这虫子太小了,她怕稍稍一用力就伤到它的足或翅膀,或抚摸不当让它感到威胁,酿成悲剧。 “……” 男人眸光沉沉望着她触碰蛊虫的指尖,垂在身侧的手神经质抽动了一下。 蛊虫用两只短足试探扒住她的指尖,她唇角牵起,面上不见半分厌恶。 蛊虫通灵,它立即觉察到她不讨厌自己,欢快爬上她的手指,触角不断朝她的方向动着。 ——除了主人以外,从来没人能离它这么近! 它还没享受完,另一只胖些的蛊虫也爬了上来,想把它挤下去独占这根手指。 不一会,两只蛊虫就打了起来。 谁能想到这两只极具喜感的蛊虫能号令寨子里的虫群?……现在竟为了待在一个人类的手上而大打出手!翅膀都打歪了! 岁星眨眨眼,看向男人,眼神询问。 “……不用管它们。” 巫蛊师嫌弃地拨开两只虫,拉着她的手在衣上擦了擦。 “我们的礼,还没成。”他说。 岁星笑:“你还在介意那位少年吗?” “我会杀了他。”巫蛊师平静地说,“你们不会有结果,你是我的新娘。” “如果你想我永不背叛你,其实你杀了我更方便。再用……唔,寨子里的特殊方法?把我制成傀儡,让我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巫蛊师停下脚步。 他转过脸,妖紫色的眼眸深得可怕,仿佛岁星触到了什么禁忌。 但他又没实质性行动,只是看着她,眼中连警告都没有。 好像她触到了禁忌也没事。 “还有一种方法。” 岁星的手仍被他握着,她主动走近男人,珠帘下的眼眸比烛光都亮。 “……什么。”他本不应追问,这句话太像陷阱,他一问就万劫不复,余生只能被她拉着走。 就像她口中的‘傀儡’。 可他就是问了,他想知道怎样得到她的‘永不背叛’,怎样得到她的‘长久陪伴’。 这是翻阅古籍也找不到的答案。 他只能听她说。 “我爱上你。”她笑起来鲜活美丽,再精巧的人偶也无法复刻她的笑容。 她现在没有爱上他,就已经笑得这样漂亮,就让人忍不住期待她的爱会是怎样的? ‘爱’在巫寨是一种诅咒,是一种最难割舍的蛊毒。 它会侵蚀人的灵魂,让人变得疯魔、不像自己,只为另一人而活。 没人敢对巫蛊师下蛊。 何况是‘爱’蛊。 但此刻他却想用手摁压胸口——隔着骨血摁住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它跳得迅猛、夸张,仿佛要冲破他的胸膛肆意亲吻她的脸,哪怕会造成他的死亡。 有这一吻就足够。 她的描述更令他双目出神:“我只会爱上一个人,所以我若能爱上你,就绝不会再爱上别人。” “我会主动留在你身边,每天都给你拥抱,跟你说很多很多话,还会喜欢你喜欢的东西,会永远相信你,陪伴你。” “直到我死亡。” “……好。”他好像真的被下了蛊,用不算动听的嗓音说着,“我等你爱上我。” 巫寨的礼有些独特。 第81章 巫寨病娇少主vs温雅和亲公主6 没有拜堂,不用在闹哄哄的人群中接受祝福。 只需要两位新人的指尖血滴在一块月光石上,等血相融,月光石由浅蓝变成深红色,就算神允许两人缔结关系、礼成了。 神若不允,月光石会直接碎裂。 巫蛊师是神的化身,不必借助什么月光石问询神的旨意,神的意志早已融入他的紫眸里。 他不止一次说过岁星是他的新娘。 从他说出口的那刻起,两人的命运线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缠绕在一起,不可逆、不可拆。 巫蛊师说木楼只有这一张床,其余房间他都用来养蛊,还有花草。 说完,他就站在床边用那双奇异的眸子静静望着岁星。 “你不是说了嘛?我是你的新娘,今晚本就要一起睡的。”岁星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脱下重重的衣服。 男人下颌线绷紧,“可你……不爱我。” 嘶哑的话音似乎在期待什么。 岁星眨眨眼,“睡在一起不用爱不爱呀。” “……?!” 巫蛊师瞳孔微缩,腕上的银饰震颤出细碎寒音,颈侧的血色咒文竟亮了亮,像是有某些黑暗物质正试图冲破封印。 来自京城的公主不知这话对于极少出寨的巫蛊师来说有多么惊世骇俗。 不爱,也能睡在一起? 在见到公主前,他没打算把礼走完。没有人能勉强巫蛊师,神也不行。 ……但他不仅允许公主踏足没人敢靠近的古楼,还抱着公主进了他的卧房,甚至允许公主触碰他的蛊虫。 几乎向公主开放了属于巫蛊师的所有权限。 他以为至少能得到公主一句,你很好或者……我已经有点喜欢你了。 结果她说。 不爱也能睡在一起?!!! 气氛逐渐沉凝,连角落里扭曲的虫影都不敢再活动,烛火都定住不敢晃动——偏偏罪魁祸首还一无所知地唤他,“巫蛊师,帮我取一下凤冠,它压得我脖子有点疼。” 他抬起的紫眸里似有诡异的能量流闪烁,他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靴底蔓延出血色阵法,咒文似活的一样飘在半空。 直到她的下一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岁星。” “你呢?” 这句话轻轻撞进耳膜,浮动的血色咒文凝滞在空中,像碎掉的锁链。 暴乱的能量骤然平息,速度前所未有的快,生怕她发现异样一般——明明上一秒还想用不光彩的手段束缚这人,逼她永远留在古楼爱他。 “嗯?” 没得到回答的岁星转头,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的巫蛊师吓了她一小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没有后退,缠着珠帘的手指微微一顿,讶异两秒又恢复笑容。 她看着他满身银饰,眉轻挑:“还以为你走路很响呢,失策了。” “你很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巫蛊师直勾勾盯着她。 寨子里的人光是提到‘巫蛊师’三个字都满怀敬畏,丝毫不敢怠慢,何况是他的名字?无人知晓、也无人敢知。 但京城中交换姓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公主不以为然:“对呀,我告诉你了,你也要告诉我嘛。” 可能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巫蛊师语气有种怪异的……狂热?好像被她知道名字是某种献祭仪式一样。 “裴九韶。” 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叫裴九韶。” 岁星还以为会是一长串巫寨名字,或者一些偏僻的字音,没想到居然这么正常! 岁星在口中念了他的名字,恍惚间,灵魂像是离体漂浮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之上——草叶摩挲出密语,山脉缓缓舒张,一粒尘埃都有了名字,世间万物尽在她眼底。 直到他滚烫的掌心抚上她的脸,她终于从‘万物之主’的身份脱离出来,回到小小的人类躯体中。 她一个不稳又跌入了他怀里,五指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袖,呼吸急促。 ……太刺激了。她唇瓣颤抖。这是巫蛊师每天都能感受到的万物吗?他不像是巫寨自封的‘神’,像是整个世间的神……世间所有轮回都与他有关。 大手在她微颤的脊背上轻抚,男人嗓音嘶哑:“我的名字有神力,是你可以去往任何地方的通行符。” “不要被我吓到,你是我的新娘。” 顿了几秒,男人平淡的话音中悄悄融进几分期待:“你爱上我了吗?” 岁星:“……”她在他怀中忍俊不禁。 她说的‘爱’成了他最想要的礼物,只要他自以为某件事做得好了,就会期待礼物降临。 巫蛊师感知到怀中人愉悦的情绪,妖异的双目中划过一丝迷惑。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肯定他的意思?她有点喜欢上他了吗? “如果爱那么容易,那我活了十九年岂不是会爱上很多人?”她缓了缓,在他怀中仰起脸看他。 她眸中带笑,让他暴涨的怒气如鲠在喉——默默咽了下去。 他无法想象她这十九年遇到了多少人,是否对他们有过好感?哪怕只是一丁点好感?他光是想想就要催动蛊虫不远万里去东岚国京城讨债。 他命定的新娘不容旁人觊觎。 但她又对他笑了。 好像在……安抚他,在变相告诉他没有爱过任何人。 他脚下扭动的阴影缩了回去,外面停滞的风恢复如常,一切像没发生过那样。 次日。 巫蛊师清晨尝试叫醒她,想让她吃些东西再继续睡——可手一碰上她的腰肢就紧紧贴了上去,半天都分不开,任由她在他怀里睡了许久,他都没能张嘴出声。 岁星睡到日上三竿。 木楼窗户一推开,外面青山绿水极其养眼,叽叽喳喳的鸟叫更有生机活力。若是靠在窗户边,就能直接看到大半个巫寨密密麻麻的褐色木楼群。 吃过巫寨特有的早餐,岁星打着哈欠下楼。 楼梯陡峭得很,但莫名其妙铺了一层毛毯,踩上去至少不会脚滑。 她仪态很好,走得也慢,头冠换做款式简单的玉簪,耳边几缕碎发衬得耳后雪肤几近透明。卸下昨日妆容,这张清丽的脸立即露了出来,这份不施粉黛的贵气是寻常人家养不出来的。 可知情人知道,她自幼并非在皇宫长大。 木楼一层站满了人。 都是昨日逃散的东岚国人。 一个不少。 一个不少的意思是—— 那个变成白骨的壮汉,也活了。 意识到这点,岁星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第82章 巫寨病娇少主vs温雅和亲公主7 “参见公主——” 他们齐齐行礼。 岁星一眼望见站在最后边的女主薛芝芝。 薛芝芝像是受了极大惊吓,反应慢了一拍。意识到大家都在弯腰行礼后,她仍没低头,而是直接朝岁星看来。 她又是一惊。 这张脸跟前世不一样!前世的岁星公主也算花容月貌,但远没有这个长得好看! 是什么时候调的包?!还是一开始上轿的就是这个女人?! 薛芝芝心底来气。 怪不得巫蛊师昨日让人把轿子抬进巫寨,她就说怎么跟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巫蛊师可是没管和亲公主,直接把她带进寨子,说她才是新娘。 昨天轿子进寨后,她以为巫蛊师会立即来找她,在林子里躲了好久,被蚊子叮得浑身瘙痒,还差点被手臂那么粗长的蜈蚣咬到! 早知道巫蛊师会喜欢这个人的脸,她何必躲躲藏藏?!昨晚真是吃了大苦头。 ……算了。薛芝芝又心生庆幸,吃点苦就吃点苦吧,这个女人要是能激起巫蛊师的兴趣,也为她争取了逃跑机会! 薛芝芝不情不愿行了礼。 鬼知道‘岁星公主’是真的假的,和亲这个苦差事依东岚国皇帝的性子才不舍得让宠爱的女儿来受罪。 前世那个公主因生母出身不好,最不受宠,薛芝芝甚至不知道她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楼外艳阳高照、鸟语花香,楼内却阴风阵阵,每个人的脸色都憔悴极了,像是熬了数个通宵,气若游丝。 “平身。”岁星温声问,“你们住的地方可都安排好了?” 他们这些人回不去东岚了,若巫寨也容不下他们,他们会死在南羽国。 为首的侍女刚要开口,突然一阵银铃声响起——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瞪大,紧紧闭上嘴,锁着脖子不敢抬头。 其他这些人的反应也跟她一样。 “哼~哼~” 少年哼着童谣跃过门槛,银铃银圈在锁骨间撞出清越的脆响。 深紫衣摆拂过门槛,在空中晃荡出瑰丽残影。 他蹦蹦跳跳路过死寂一般的众人跑到岁星面前,杏眼睁得圆圆的,笑容灿烂无害:“姐姐!你穿这件衣服也好好看!” “谢谢。”岁星看向昨日本该身死的壮汉,“他……” 她的注意力一离开他,他唇边笑弧就消散无形,黑白分明的眼渗人得很。 他拉拉她的袖子,于是她目光落回到他身上那一秒,他重新笑开了:“昨日答应过姐姐要把他们都找回来,我做到啦!姐姐有没有奖励!” “可他不是死了么?”岁星问的声音很轻。 姐姐没说奖励是什么,有点小失望。但能跟姐姐离得这么近说话,他一呼吸就能闻见她身上的淡香—— 少年又开心起来:“是呀是呀~只要是姐姐想要见的人,我都可以带到姐姐面前~” 岁星由衷道:“你很厉害。” 一堆白骨都能重新长成人,甚至看不出壮汉死过。他行为举止都很正常,也不僵硬,不像另外做的傀儡。 巫寨真的只是个寨子吗? “比巫蛊师还厉害吗?”少年拉着她的袖子,目光灼热。 岁星顿了顿,“你为何执意要跟巫蛊师比?”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因为姐姐要嫁给巫蛊师啊!如果我比巫蛊师厉害,姐姐是不是可以……” “你现在还站在巫蛊师的木楼里呢。”岁星打断他,伸手点了下他的眉心,少年跟着发出‘啊呀’一声。 他故意做出很疼的样子,这样他攥住她手指不让她撤回的时候就有借口了。 岁星睡醒就没见过巫蛊师,早餐是几条蛇顶着盘子送过来的,看得岁星都担心大盘子把它们压瘪了…… 她的手指被少年哼哼唧唧握住,少年模样精致,唇红齿白,一撒娇就会让人不自觉放下防备。 “姐姐还没逛过寨子吧?我来带姐姐去逛!”他兴奋道。 岁星漫不经心问:“你今天见过巫蛊师吗?我现在是他的妻子,他回来没看见我会担心。” “……” 少年笑容僵硬了一瞬。他连忙低下眼,长睫毛遮掩住眼中情绪,他小声咕哝:“没看见,可能是死了吧。” 岁星:? 岁星蹙眉:“你不要胡说。” 她强硬将手抽了回来,刚一抬腿,半条手臂就被人抱住了。 一回眸,少年红着眼眶咬唇,睫毛一片潮意,显得更黑了。他本就长得有些女孩子气,清清亮亮的眼眸含水,泪珠似落未落,唇上还真被他咬出牙印,看起来很是可怜。 “对不起嘛对不起嘛对不起嘛——”他拉长尾音,普普通通三个字被他说得跟蜜一样稠一样黏。明明是在道歉,却更像在借机撒娇。 他半张脸都贴在她的衣袖上,不断用白软的脸颊去蹭她衣上凹凸不平的刺绣,活生生把半张脸都蹭红了。 他一点也不顾及古楼里还有这么多人,说哭就哭说耍无赖就耍无赖:“姐姐不要生我的气,我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的,随便开了个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 岁星语气认真,手指却温柔隔开他自虐一般的动作,让他的脸和她的衣袖分开。 他此刻鼻子也红了,凄凄惨惨。 “……好嘛,不是玩笑。”他乖巧重复,“姐姐能不能看在我帮了姐姐的份上,不要生气,不要赶我走?” 他一边说一边掉眼泪,话里哭腔哽咽着,一副我很想哭但我努力忍耐不给姐姐添麻烦的做作模样。 不得不说——他这样年轻漂亮的样子做什么都只让人觉得可爱。 岁星也狠不下心来罚他,何况他的确帮了她一个大忙。 原剧情中,来巫寨的第一晚就死了不少东岚国人,加剧了女主对巫寨对巫蛊师的恐惧。 但今天——一个人也没有死,所有人都好好的。 她又拿出一面干净的帕子,吸干他面上的泪。他的左脸已经有些红肿,就是被刺绣给磨的。 他乖乖仰着脸不动,黑黝黝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专注到岁星忍不住笑:“看我干什么?记住我这个把你弄哭的罪魁祸首的脸?” “才不是罪魁祸首!”他急急否认,“姐姐长得好看,干什么都是对的!” 他这样,岁星难得起了点捉弄的心思。她笑问:“把你弄哭也是对的?” 第83章 巫寨病娇少主vs温雅和亲公主8 “对、对的!” 不知为何,少年声音一点点弱了,耳朵一点点红了。真是红得滴血、红得过分,让岁星想忽略都不行。 “见你两面,就把你弄哭了两次。”她轻轻叹息。 少年顾不得羞涩,忙抓住她的手腕,“不怪姐姐,是我喜欢哭!” 他轻颤的眼瞳捕捉到她面上流露出的宠溺才定住,尝到了恃宠而骄的滋味,他嘴一瘪又要哭,她忍不住捏捏他的脸: “好啦,刚擦干的泪又在往下掉。” “姐姐能把这帕子给我么?”少年红着脸问。 “给你做什么?助长你哭的回数吗?” “姐姐欺负我。” 少年嘴一瘪,眼珠子却滴溜溜往她脸上转,却像是要拿‘欺负人’这件事当把柄,好向她讨要更多奖赏。 只是一个帕子而已,上回岁星就给他了,这回也没拒绝,反正帕子她还有好些。 她问:“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少年拿了她的帕子开心得很,可惜姐姐还看着,他不能把脸埋进帕子嗅闻上边残存的体香。 他欢欢喜喜说:“我没有名字,姐姐给我取吧!” “名字很重要,哪能让我给你取?——旁人都称呼你什么?我也这样称呼你就是了。” 少年笑容一垮,声音也变轻了,像是提到伤心事:“除了姐姐,没有人跟我说话。” 岁星:“……嗯?” 少年眼巴巴:“我特别可怜,从出生到现在都是一个人,寨子里的人嫌弃我不肯跟我说话,他们不像姐姐长得漂亮心又好。” 岁星一时分不清他这是卖惨还是说的实话,只是看着他,没有言语。 “真的真的!我好可怜哦。”少年吸吸鼻子,仿佛又回想起了凄惨童年。 “你……”岁星见他一个劲儿往她怀里扎,她只好摸摸他的脑袋。 总觉得她再不摸两下,这头发都要蹭炸毛了。 “哼哼~” 少年身后若是有尾巴,此刻怕是摇得能飞上天了吧。她想。 “好啦,别闹了,不是说要带我去寨子里看看?我留下一封信,免得他回来担心。” 岁星说完又意识到木楼中可能没有纸笔,巫蛊师能说东岚国的语言也不代表能看懂文字。 她犯了难。 少年气得眼眶发酸。 这才一夜而已!她就那么为巫蛊师着想!!还找纸笔,还写信,还怕他担心! ……他要被活生生气死了!马上就要死掉了! 岁星似是觉察到什么,望向他,少年立即牙也不咬了表情也不阴狠了,笑眯眯地:“我有办法哦!” “这些蛊虫通灵,只要姐姐跟它们说一声,巫、蛊、师就能知道。” 他把其中三个字咬得很重,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的力道。 “还能这样?真是一群聪明又可爱的小东西们。” 少年:“……!!” 她都没有这样夸过他!! 少年又气又委屈,看着岁星的眼神不免变得幽怨。 这个眼神被薛芝芝注意到了,薛芝芝也支着耳朵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巫蛊师?巫蛊师不就在这里吗?公主在说谁? 难不成…… 薛芝芝倒吸一口凉气,昨晚跟公主同房的另有其人?!公主背叛了巫蛊师! 还当着真正的巫蛊师——少年的面提到野男人?! 这,还有比公主更作死的吗?!怕是落得比前世变成头骨酒杯还惨的下场吧…… 也难怪巫蛊师看公主的眼神这么可怕,恨不得将公主挫骨扬灰。为什么不动手呢?薛芝芝揪紧衣角。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场? 薛芝芝满脑子胡思乱想,一会自我鼓励,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让悲剧重演,一会消极地想,巫寨四处遍布巫蛊师的耳目,怎么跑得掉呢? 就在此时,少年阴冷的视线毫不设防地看了过来! 薛芝芝小脸煞白,惊惶低下头,可低了没多久,某种诡谲的吸引力又让她悄悄瞟了一眼。 “!!” 果然还在看着她!而且比刚刚的压迫感……更强了! 短短几息,她后背被冷汗浸湿。 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被看见了! 要被抓住了! 巫蛊师就是在看她!她绝不可能看错! 她这回再死死低着头不愿与他的眼对视,因此也不知道对方看了她多久,心底在打什么恶心的算盘。 “姐姐,我们走吧~”少年甜腻的话音充满朝气,让人无法拒绝。 路过薛芝芝时,少年撞了过去,银铃一响——薛芝芝心口蓦地刺痛,像是有什么被抽走了。 “等等。” 岁星正好看见了,她停下来问:“你没事吧?” 薛芝芝似是躲瘟疫一样躲着公主的手。她怕公主早已被少年下蛊,她不想中毒。 前世巫蛊师为了留下她就对她下过蛊,痛得她死去活来,求死不能!那种痛深入骨髓,她记忆犹新。 岁星看她躲避的姿态,手在空中僵了两秒,慢慢收回。 少年猫儿似的杏眼仍弯着,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刺向薛芝芝—— 薛芝芝呼吸都变得艰难,这时,她听见少年似笑非笑的甜腻声音问:“你也配躲?” 很轻的四个字,却令她头疼欲裂。她再也忍受不了痛苦,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岁星立即要去扶,手伸到一半被少年握住。少年嗖一下挡在她面前,娇气道:“她没事,她就是喜欢叫。” “……?” “不信姐姐看嘛,她好了,她真的好了。” 少年不动声色握住她的双腕,唇角愉悦抬起。 地上的薛芝芝真的不再捂着胸口,原本死气沉沉的面色突然就变得红润。 ……像是回光返照。 系统:“没事的宝宝,我刚看了下,女主生命值处在健康状态!就是精神状态不好,应该是被他吓的!” 系统:“这小东西有两副面孔啊啊啊!他对宿主宝宝笑得那么好看,对别人就面无表情!” 少年见岁星面有疑虑,连哄带骗拉着她出了门,嘴巴叭叭叭一刻不停,不愿她再分一点精力去看别人。 银铃声远去,薛芝芝掩面无声哭泣。 这是惩罚么?是她昨晚躲起来的惩罚?! 刚刚心口痛的那一下,是她……她被他‘标记’了?从此之后,整个巫寨的虫都会盯着她? 亏她还侥幸以为昨晚巫蛊师跟公主同房,她能逃过一劫,谁能料到公主居然连巫蛊师是谁都分不清,跟个野男人……薛芝芝笑不出来。 因为那个疯子又要找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