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死遁后,冷漠侯爷变疯批了》 第74章 人生三大错觉 谢沉舟等着陈婉仪说完,只答了一声‘好’字就离开了。 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是看到男人冷漠离开的背影,陈婉仪感到了一丝不安。 “我怎么觉得侯爷有些变了。” 春荣也觉得,侯爷似乎更冷淡了一些,往常都会关怀夫人几句,还会再问问小少爷的情况。 可这次,竟然连一杯茶还没喝完,就走了。 但她不敢跟夫人说,上次被夫人抽的鞭伤还没好全,春荣小心翼翼道:“可能是侯爷有公事要办,而且您说的事,侯爷也立马就答应了下来,这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吗?” 陈婉仪还是觉得不对,她揉了揉额头,“去把齐管事叫过来,他这次随侯爷一起去了围猎,赶了那么久马,应该听到不少消息。” “是。” 齐管事很快被带来清韵院,上次他来这里,就从一个好好的大厨房管事变成了看马的。 这次不知道大夫人要怎么折腾他。 路上小心跟春荣打探消息,肉疼的塞了一块十两的银子,“春荣姑娘,不知道大夫人找我有何事,我这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春荣将银子收起来,看在他也是个可怜人份上,就低声说:“你到夫人那,把一路上看到了什么都说出来,别撒谎,不然夫人不会放过你。” “是是,多谢春荣姑娘。” 齐管事心里有了底,知道一会该说什么了。 他事无巨细,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作为一个表面管事,实际马夫,他也不敢在皇家的围猎场上乱晃。 一直都老老实实呆在下人们住的地方。 不过二皇子被关禁闭,楚姨娘落崖之事传得太广,他也是听说过的。 陈婉仪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楚云舒是怎么掉下悬崖的?” 齐管事思索了一下,“是二皇子骑的那匹马有问题,当时侯爷带着楚姨娘在打猎,那楚姨娘被二皇子的马撞下了山崖。” 当然侯爷亲自把人抱回去,并紧张兮兮地请太医过来的事他没说。 他没撒谎,只是藏了一半。 侯府里的事瞒不过他们这些下人,尤其是侯爷对大夫人特殊的感情。 大夫人虽然不喜欢,但是却享受着侯爷对她的照顾。 若是知道侯爷对楚姨娘的在意已经超过了普通的替身,大夫人恼火之下会做出什么,他可不敢赌。 陈婉仪果然将注意力都放到了二皇子被罚之事上。 她是个后宅女子,但是也知道皇子们绝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平和。 她突然有些后悔,这次没带着承辉一起去围场。 若不是曹又菡的针对,她必须得看着商铺,也不会错过这次围猎。 她的辉儿说不定能认识一些皇子,她自信谢沉沉舟肯定会带着承辉让他多结交一些权贵的。 完全没想过,谢沉舟一个坚定的保皇党,根本不会去接触皇子们,也不会特意结交他们。 齐管事的回答中规中矩,没让陈婉仪起疑,等谢沉舟一天之内给她解决完了商铺的麻烦后。 陈婉仪更是彻底放下了心,不再多想。 也就是这时,七皇子向侯府递了一封拜帖,谢沉舟本想回绝。 只是想到自己也好几日没见楚云舒。 心中抓心挠肺的痒着,便应了下来。 赵应祈也不是就递了这一张帖子,事实上回宫后每一天他都往侯府递了帖子。 只是谢沉舟都以楚云舒还在养伤为理由拒绝了他。 可恶,别以为他不知道美人的伤并不重。 早在回去前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今日照旧往侯府送帖子,没想到靖安侯竟然同意了。 他欢欢喜喜的换了最好看的衣裳,备好了重礼来感谢楚云舒。 不过他是外男,不能进靖安侯的后院,只能在前厅等着美人亲自过来。 谢沉舟:“殿下先用些点心,我已经让人去请云舒了。” “啊、嗯。” 赵应祈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谢沉舟聊着天,实际上心早就飘到了外面,时不时抬头看一看门外。 当真是望眼欲穿了。 谢沉舟默念了三遍,这是皇子,不能杀。 终于,一个娇嫩的身影慢慢迈入前厅,对着两人轻轻行了一礼,“见过侯爷,见过七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 谢沉舟还没说什么,少年皇子就站了起来,亲自扶起楚云舒,“快快请起,楚娘子不必多礼,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见到我都不需要行礼。” 要么说,没黑化前的七皇子最讨皇帝喜欢呢。 就少年这个赤诚样子,楚云舒也极为喜欢。 她笑着起身,“多谢殿下。” 谢沉舟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感到碍眼极了,他没忍住上前,将人拉过来,“坐我身侧。” 又发什么脾气。 楚云舒纳闷,她确信谢沉舟是生气了,但总不会是因为吃醋吧,她还没那么大脸。 谢沉舟根本不喜欢她啊。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他喜欢我。 楚云舒在围猎场的时候,男人日日给她上药,对陆子逸的态度都让她以为谢沉舟喜欢上她了。 只是一回到府,谢沉舟又完全回无视了她。 男人给她涂的药很好,不过几日,她手臂上的伤口就完全好了,甚至没留下一点疤。 楚云舒为了感谢他,亲自做了些美食送过去,没想到竟然被拒之门外了。 好几日都是如此。 直到又听说谢沉舟去了大夫人院她才反应过来。 哦,回府后他就能看到正主,不需要她这个替身了。 真是的,害得她差点以为谢沉舟喜欢上她了。 七皇子心虚地收回手,虽然他扶美人起来,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但摸到美人的手也不算清白。 “之前在围猎场上,多谢楚娘子的提醒,若不是你观察细微,我只怕已经和二皇兄交换了马,等马发狂说不定掉下悬崖的就是我了。” 说着他将自己的谢礼拿出来,是一张地契。 “我不知道楚娘子喜欢什么,但总觉得送些珠宝首饰不够有诚意,听说北静王叔送了您一个田庄,我便买下了那田庄附近的三百亩地。” 楚云舒星星眼,不愧是皇室,真是大方啊! 谢沉舟在一旁散发着冷气。 以抠门出了名的皇室,能这么大方,只能说他觊觎得更多。 第75章 千金换美人 七皇子只当看不到谢沉舟冰冷的眼神,他笑着将手上的地契递给楚云舒。 “楚娘子还请接下,这是祈的一片心意。” 楚云舒也习惯了谢沉舟总是黑着脸,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她接过地契,小心放入怀中,“多谢殿下。” 虽说只是提醒了一句,说一句救命之恩,在旁人看来只是七皇子给她面子。 若是识大体的女子,都不会收下这份贵重的礼。 但楚云舒没觉得不好意思。 毕竟按照原书剧情,她确实改变了七皇子腿瘸的剧情。 而她既然要在这个世界生活,自然是钱越多越好,楚云舒没有拒绝的必要。 “楚娘子可以将庄子交给你爹娘打理,不知你家中还有兄弟,我也可以推荐他去书院读书?” 七皇子本意是觉得楚娘子身世低微,想要拉出家一把,若是她兄弟考个功名,楚娘子在侯府也能更有底气。 若楚云舒真正的亲人在古代,那她肯定就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但是原身那渣爹渣弟就算了。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沉舟看出她的窘迫,没什么表情的说:“她爹是一个赌鬼,赌输钱后就将她卖了,她的身契在侯府,日后也会一直是侯府的人,楚家如何,与她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七皇子一愣,他没想到楚娘子会有一个这样的爹。 他有些心疼,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 但更让他生气的是谢沉舟的态度。 这本就是楚娘子的伤疤,可靖安侯这样直接说出来,岂不是戳人心肺。 “抱歉,楚娘子,是我多言了。” 七皇子低声道歉。 少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像只蔫掉的小金毛。 “这没什么,侯爷说的是事实,殿下不必愧疚,您也是想要帮我。” 而且,她不是原主,更不会因为这些事伤心。 楚云舒摸了摸地契,好心情依旧,“有您赠的田地,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谢沉舟若有所思,她就这般喜欢田产? 那若是自己也送她一些,她会不会就能原谅晚上的自己了? 夜晚没有楚云舒陪着,他的皮肤饥渴症总是发作,唯一的爱宠又送给了楚云舒。 冷战了这么些天,谢沉舟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虽然他也可以用些强硬的手段,但到底没有少女主动的时候舒服。 楚云舒又坐了一会,跟七皇子聊了几句,谢沉舟插不上话,两人就像是忽略了他一样。 谢沉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不爽,冷声催促道:“你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话要是换一个人来说,那肯定是在关心楚云舒。 只是谢沉舟的声音自带着一股阴冷感,他那双眼睛还是下三白,看人自带三分不屑。 就算他自认这是在关心楚云舒,也没人信。 知道自己在这碍着他的眼了,楚云舒没再说什么,拿着自己的地契,就回兰香院了。 人走后,谢沉舟直接送客,“殿下既然已经见完了人,就请回吧。” 赵应祈:“...........” 这么不给他面子的人也就只有谢指挥使了。 “谢指挥使,还请你多照顾些楚娘子。”赵应祈抚了抚衣摆,从椅子上起身。 美人已经走了,他也确实不想再留了。 但谢沉舟对美人淡漠的态度让他很担忧,那样好的一个女子,常人怎么能忍心让她受一丝委屈。 谢沉舟分明不喜欢她,却还霸占着美人,赵应祈顶着谢沉舟的冷脸说,“楚娘子很好,我很喜欢她,夺人所好虽非君子所为,但若是楚娘子在指挥使这里受了委屈,祈愿意用千金来换美人。” 他好歹也是个皇子。 再温和,骨子里也是霸道强势的,既然喜欢,那就直接说出来,以千金利诱谢沉舟。 话音刚落。 谢沉舟掌心的茶盏一寸寸碾成碎裂,碧色茶汤混着瓷粉从指缝间蜿蜒而下,在青石地砖上洇开暗色水痕。 “殿下慎言。”他缓缓起身,比少年高了一个头的身高带着些压迫感,男人俯视着他,像是看着一个还没长大就敢在虎口夺食的狼崽子。 “楚云舒是我的妾室,此生都烙着靖安侯府的印记,我没有把自己女人送给别人的癖好,但我有洁癖,若是楚云舒脏了,那她就不用再活了。” 说着,他把周身的杀意放了出来。 赵应祈脸白了白,暗道自己心急了,他没想到谢沉舟会这么生气,而且他显然是迁怒到楚娘子身上了。 他急道:“谢指挥使!还请你不要怪罪楚娘子,无论如何都别杀她。” 谢沉舟不置可否,他嘴角噙着凉薄的笑:“那殿下就离本侯的妾远一些。” 七皇子再多的心思只能按回心底。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祈告退。” 说完,就冷着脸离开侯府。 下人默默上前收拾地上的污渍,柴青又倒了一杯茶递给主子。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能感受到主子对楚姨娘的不同,而且主子扮做另一个人夜探楚姨娘的事,没瞒过他们这些亲信。 这几日主子似乎和楚姨娘闹了别扭,他虽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可偶尔还会露出失落的神情。 柴青不忍主子继续这么下去,说了句心里话,“主子您心里有楚姨娘,为什么要一直推开她,有花堪折直须折啊!” 谢沉舟沉默良久,他的想法有那么明显吗。 他嘴硬道:“我只是发病的时候需要她。” 那怎么没见您找别的女人呢? 柴青在心中吐槽,对这个嘴硬的主子有些绝望,这么下去,主子和楚姨娘要折腾多久才能和好? 他也不想整天对着主子的一张冷脸啊! 却不想,谢沉舟又说道:“去查查看,那座田庄附近还有多少地,都买下来。” 柴青:? “您说的是楚姨娘手中的田庄?” 谢沉舟瞥了他一眼,意思是明知故问。 柴青紧了紧皮子,连忙应下来,“是,属下这就去办。” 哎呀,主子买回来是送给谁呢? 好难猜哦。 第76章 越貌美越骄纵 田庄已经到手了,但是楚云舒还没去看过。 她心痒难耐,去给薛文锦打了个报告,“夫人,妾想去田庄那边看看可以吗?” 因着失恋,楚云舒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是郁郁寡欢,今日难得脸上带着喜色。 薛文锦笑着问:“听说方才七皇子殿下来给你送谢礼了,你都收了些什么?” 两人也算是朋友了,楚云舒没藏着掖着,“是妾的田庄附近的田,七皇子殿下又送了我三百亩。” 王嬷嬷忍不住多看了楚云舒一眼,这楚姨娘当真是好运气啊。 去围猎还能阴差阳错救下一位皇子,还出手大方地给了她三百亩地。 京城的地,每一块都是有主的,非豪门贵胄不可得。 楚姨娘有了这些地,往后半生都能安安稳稳收租,就算没有侯爷的宠爱,也能过得很好。 薛文锦听到是田,先是一惊,后又为楚云舒高兴,“这真是一件大喜事,是该去那好好看看,我记得那田庄与侯府是有些远的,你多带些人,可在那住上两日再回来。” 没想到可以直接留宿田庄,楚云舒惊喜地道谢:“多谢夫人!” “只是想要与侯爷说一声吗?” 她有些犹豫,怕说了谢沉舟会不同意。 薛文锦看不得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直接拍板,“怕什么,他又不需要女人陪床,你放心去就是了。” 再说,这管教妾是主母的职责,她允许了,楚云舒自然可以去。 楚云舒展颜一笑,“好,有您的话,妾就安心了,等我去那田庄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到时候带回来给您尝一尝。” 既然要在外留宿,那就需要准备些日用品。 田庄简陋,宝珠生怕楚云舒住不习惯,就连床褥都带上了。 楚云舒扶额:“这些就别拿了,我不是什么娇气的人,从前也是贫民人家的女儿,只要有张床就能睡着。” 宝珠有理有据道:“可是田庄的床褥说不定都是别人用过的,更别说有这般柔软的面料了。” “姨娘这般娇弱,就是因为以往过得苦,您受的伤才刚好,还是要处处小心的好,不然若是出去一趟再病着回来,夫人怕是要怪罪奴婢了。” 李妙珍也一脸赞同,“云舒你身子不好,可不要任性。” “而且你还晕马车,还是再多拿两张褥子吧。” 她听说楚云舒要去庄子上玩,也心动不已,当即给夫人请了个安,请求跟楚云舒一起去庄子上。 薛文锦也不在意是去一个还是两个,左右谢沉舟对这些妾都不在意,摆了摆手就同意了。 有上一次的教训,暗卫们现在隔一个时辰就会把兰香院的情报送给谢沉舟。 谢沉舟听到她要出府,下意识就皱起眉头,楚云舒不在府里,让他忍不住想她会再招惹几个男人。 薛文锦竟然还同意她留宿在外。 实在不成体统。 只可惜,等他找过去的时候,楚云舒和李妙珍已经收拾好行李坐上马车出府了。 只要一想到能出府,两个就激动得一刻也等不了。 反正夫人也没说不能今天就走,她们也就没等到第二天。 谢沉舟捏了捏鼻骨,心中说不出的烦闷。 楚云舒怎么就不能安分点。 另一边,楚云舒还不知道谢沉舟在心里是怎么编排自己。 坐了两个时辰马车后,直到暮色初染,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田庄。 隔着车窗,远远就看到暮归的老农牵着黄牛从田垄间走过,炊烟自青瓦白墙的庄户人家袅袅升起,与天际火烧云融作橘粉色的雾霭。 下了马车,就有田庄管事迎了上来,早在几日前,北静王就给这边传了命令,这个庄子已经换了主子。 周管事早早就吩咐人留意着路,有人来就快通知他。 今日见着几辆马车,就立马猜到是新主子到了。 周管事躬身行礼,“属下周梁见过主子。” 北静王送过去的不止有田庄,还有一些仆役,为了让楚云舒用着放心,那些下人连带着周管事的身契也交给了她。 所以周管事唤这一声主子也是应该的。 李妙珍有些意外,等楚云舒温和点头后,小声附在她耳边问:“这些人的身契也在你那?” “嗯。”楚云舒看她惊讶,疑惑问:“怎么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庄子都是她的了,那里面的人自然也是她的。 李妙珍表情复杂,没人比她李家更清楚皇室有多抠门了。 这些田庄的下人多是些从皇宫里出来的老人,留在庄子上养老的。 哪怕看起来身份低微,但是很多人来说都是难以接触的人脉。 这周管事虽年岁大了,但看着面白无须,声音尖细,一看就知道曾经是个太监,北静王连伺候在自己身边的老人的身契都送了出去。 可见他有多重视楚云舒了。 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楚云舒,李妙珍给她讲清楚这周管事的来历,还道:“日后若想知道些宫里的事,可以问问周管事。” 楚云舒记下了,她拉着李妙珍的手:“多谢妙珍姐姐,姐姐待我的好,我记在了心里。” 她对这个世界认知依旧很浅薄,身边能有一个好友提点自己,是自己的幸运。 时间已经不早了,坐了这么久的马车,一行人也早就累了。 周管事安排了晚饭,都是庄子上的东西做的,因为她们是傍晚来的,周管事看见马车就急忙交代了厨娘快去做饭。 但庄子上的东西到底简陋。 他怕不合主子的心意。 尤其是他的这位新主子,是位比宫里娘娘们还要貌美的女子,那些娘娘们有多挑剔他可是一清二楚。 越是貌美的女子,就越是骄纵。 周管事下意识拿出了对宫里娘娘的卑微姿态,“主子庄子简陋,没什么好吃的,只有些鸡鸭,还请您不要嫌弃。” 楚云舒眼眸明亮温和:“没事,这样就好,我刚好也想尝尝庄子里养的。” 周管事下意识弯了弯嘴角,“您且尝尝咱们庄子的野蕈煨鸡。” 他亲自揭开砂锅盖,菌子混着山鸡的浓香裹着热气腾起。 楚云舒用竹筷轻拨,见琥珀色汤汁里混着杂菌,鸡块早炖得骨肉酥烂。 第77章 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除了鸡汤,还有几碟青菜。 楚云舒虽然嘴馋,但她不挑,每一道都尝了几口,用了一碗饭才罢。 这便是满意了。 周管事看着空了的碗,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新主子是个好相处的。 用完后,天色还没黑下去,正适合出去散散步。 楚云舒让周管事先去用餐,她和朋友随便逛逛,奈何周管事一定要跟随。 真是一个天生牛马圣体。 就连退休了,面对一个新主子,也能伺候得这么应心。 楚云舒没有打击周管事的积极性,这种人,你不让他干,他反而才会更惶恐。 暮色如晕染的墨渍在天际漫开。 楚云舒提着杏色裙裾踏上田埂,肩膀上趴着一只白貂。 李妙珍从地上折了一只狗尾巴草逗了逗白貂,小白也很给面子地用爪子追。 “诶呀,你抓不到,抓不住~” 正玩闹间,楚云舒突然停了下来,小貂儿一个眼疾手快猛地夺走狗尾巴草,叼在嘴中。 李妙珍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问楚云舒,“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楚云舒摸了摸将狗尾巴草供奉给自己的小白,抬了抬下颌,“那好像有个小孩。” 周管家极有眼色地上前将小孩带过来,小孩是个约莫七岁的男童,猛地见到贵人,拘谨极了,“俺、俺叫石头,不知贵人找俺有什么事?” 李妙珍问:“小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吃饭?” 小孩捏紧手中的东西,黑黝黝的脸上带着丝窘迫,“俺家今晚没饭,俺饿得不行,就、就出来找点吃的。” “你手中捏着的是蝗虫?” 楚云舒看向他的手,小孩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支支吾吾说:“不,不是蝗虫,俺怎么会吃蝗虫呢!” 蝗虫能吃,但没有人敢吃。 因为前朝皇帝曾下诏禁捕蝗虫,其认为捕杀会触怒神灵,焚烧蝗尸会招致“蝗魂化厉鬼,翌年加倍为害”,甚至还建虫王庙来供奉蝗神。 这是几百年的传统了,即使是大周没有明确的禁捕令,民间对蝗虫还是敬畏有加。 这小孩当真是大胆,周管事自然看出了他在撒谎,冷斥一声,“把蝗虫放了!” 小孩一抖,脸色白的厉害,手中的蝗虫被他松开丢下。 “请贵人饶命,俺不是故意捉蝗虫的!”他害怕地跪下,眼泪哗啦啦地落下,边说边哭道: “俺爹摔断腿了,俺们家为了给俺爹看大夫花光了铜板,就连粮食也卖了,实在是没东西吃了,再这样下去,俺的弟弟妹妹都要饿死,俺才来捉虫子的,今日正好捉到了蝗虫,从前俺们都没吃过蝗虫。”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李妙珍不信,商人遇到的骗子可太多了,行商就是一个骗的过程。 这小孩衣服还白净,没多少补丁,真正的散尽家产的人家,就连一件遮体的衣服也没有。 周管家眯了眯眼,想起这是哪家的孩子,“主子,他爹姓张确实腿断了,不过那已经是半年前,现在也早就养好身子,甚至能继续下田干活了。” 小孩见自己被揭穿,顿时打起了筛子。 就算知道这就是古代的生存方式,但楚云舒还不习惯被这么小的孩子跪。 这会让她的良心进行谴责。 她眼睫颤了颤,说了一声,“蝗虫跑了,你去抓回来我就饶了你。” 小孩下意识爬起来,手脚并用地追着蝗虫,将虫子捉起来后,他小心翼翼呈给楚云舒。 显然,古代的小孩都早熟,很轻易就能分辨出,这群人中的主位是谁。 楚云舒还没接过来,宝珠就上前用帕子收起来,双手捧着给楚云舒,“姨娘,你看。” 她还以为楚云舒是好奇蝗虫长什么样呢,怕吓到姨娘,也不敢距离楚云舒太近。 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下,楚云舒揪起蝗虫,看了周围人一眼。 她心中无奈,明明她都说过很多次自己是个贫民,怎么还是把她当做千金小姐一样,没见过这东西? “还是绿色的,可以吃。” 楚云舒上辈子也是个农村孩子,小时候没少抓大蚂蚱,还烤过蚂蚱,对小孩子来说也很美味了。 不过蝗虫变成黄色后就会沉淀毒素,不能食用了。 她跟小孩说:“你将这个虫子吃了,我就相信你没骗我,并且给你一袋粮食,怎么样?” 小孩欣喜若狂,抓着蝗虫就想往自己嘴里塞,楚云舒赶紧拉住他的手臂。 “不能生吃,烤一烤再吃。” 既然生了火堆,那自然不能浪费,于是楚云舒让下人再去捉几只绿色的蝗虫。 烤好后的蚂蚱闻起来还有焦香的肉味儿。 小孩已经干脆利落的吞吃下肚了,动作熟练的不像第一次吃,甚至吃完还不过瘾地看着楚云舒手上的。 楚云舒:“........” 李妙珍为难地拿着烤串,“云舒,你不会真的要吃这个吧?” “嗯,味道很好的,也不会有毒,放心吃吧。”楚云舒示范了一下,没像小孩那样一口吞,而是揪掉头、翅膀和腿,剩下的都是可以吃的。 很难想象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在吃着虫子。 周管家看着主子的动作,心尖都颤了颤,新主子的性格怎么有点不拘一格? 但知道楚云舒来历的,顿时都心疼了起来。 她动作如此熟练,显然是曾经吃过。 只要一想想自家姨娘(朋友)小时候也如小孩一样过得苦,就忍不住想哭。 楚云舒还以为她们是被吓哭了,“你们害怕就不用吃了,给我吧。” 一只也就塞牙缝。 而且小白也极喜欢烤蚂蚱,啃得格外香,吃完还不过瘾的舔爪爪。 “不用了姨娘,闻着怪香的,我也试试味道。” 宝珠怎么能辜负姨娘的一片心意,连忙吃下。 李妙珍舍命陪君子,闭上眼睛一口吞了。 嚼了一口后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吃,而且口感外焦里嫩,若是再撒上些调料,都能当盘菜了。 “竟然,这么好吃?!” 李妙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楚云舒笑了笑,“我没骗你们吧。” 她让下人取了三斤米过来,送给小孩,摸了摸他的头,“这是给你的,拿好了,回去给你家人吃顿饱饭。” 小孩又跪了下来,重重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小孩走后,李妙珍才说:“云舒,你这样做会让他们得寸进尺的,穷人不会记得你的恩情,只会记得你拒绝了他们,我知道你很善良,但也要保护好自己。” 只是三斤米,就能让那孩子这么欢喜。 现代哪还有孩子吃不饱饭啊。 若是这个小孩到现代大街上一站,不用楚云舒出手,周围的人自动就会投喂起来。 一个现代社会培养出的人,如果不投喂,那才是丢了本心。 楚云舒认真道:“妙珍姐姐,我知道的,只是我又能来这个庄子几次呢,这次遇到了便是他的缘分。” 而且,等到明年,就有一场大旱,席卷半个周朝。 她的三斤米,也只是给这家多一个喘息的机会。 第78章 角色扮演 夜晚。 宝珠和方嬷嬷将屋子换上新的床褥,香炉和蜡烛都换了全新的。 楚云舒换上寝衣,就着烛火翻看着书。 “姨娘,夜里看书仔细伤着眼睛。” 方嬷嬷温声说了一句,想劝楚云舒早点休息,今日姨娘见过那小孩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大概是想起来往事吧? 楚云舒手里捧着一本农书,试图在里面找到治理旱灾的方法。 她不能用现代的思维治理古代的世界。 而且旱之一字,最难的就是缺水,没有水,再多的办法也是徒劳。 她又翻了一页道:“我再看一会就睡,你们先去休息吧,今晚就不用守夜了。” 所有人也都坐了一下午马车,到这会再铁打的身体也疲惫得很了。 若是今晚不好好休息,明日可没有精神来服侍姨娘,两个也不再坚持,只又劝了一声让楚云舒早些入睡,别看太晚了,之后小心将门关上。 过了一会,豆大的烛火摇曳了一下。 “你在看什么书?”谢沉舟还是没忍住晚上就过来了,他怀里还揣着地契。 他翻进来的动作很轻,但窗户开合的摩擦声还是有的,楚云舒自然也听见了。 只是依旧看着自己的书,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谢沉舟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氛围。 烛影在书页上晃动,楚云舒的指尖骤然凝在泛黄的纸页间。 带着夜露寒意笼罩而下,那人玄色暗纹的衣袖已擦过她耳畔,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按住了她正在翻阅的书脊。 “《汜胜之书》......”谢沉舟低沉的嗓音裹着三分沙哑,“你不是最爱看话本,何时对农书感兴趣了?” 书被男人按住了。 楚云舒不得不与他说话,“把手拿开。” 好冷的一张脸。 谢沉舟咬了咬口腔的肉,眼眸微颤,他的这个身份,已经许久没和她说过话了。 比起无视,他竟觉得被她冷着脸骂也会开心。 谢沉舟不仅不拿开,还顺势握住了少女放在书上的柔夷。 他像是认输了一样,低声道:“抱歉,之前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可好?” “你以为一声道歉就可以.......”原谅你吗?! 楚云舒话说一半,就看到男人拿出了几张纸。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地契,还是自己庄子附近的地。 楚云舒:“........嗯,我原谅你。” 人总不能为了争口气,连钱都不要了吧。 原谅就原谅,男人不就是想继续跟自己做那档子事。 大不了重新把他当情夫嘛,反正不管怎么样,自己是不会再把真心交给他了。 楚云舒很有原则地收下地契,仔细看了看,合起来竟然也有两百亩。 好耶,她现在是坐拥六百亩良田的地主了! 见她欢欢喜喜地收下,谢沉舟嘴角轻轻扬起,胸腔里那团闷了月余的寒气突然化作春溪,潺潺流过每一寸骨缝。 “云舒,抱一抱。”他听见自己嗓音沙的厉害,带着隐隐的期待。 钱收了,自然就要换个态度了,楚云舒收起书,就像是从未与他闹过矛盾般,笑着扑进男人怀里。 “萧长风,我好想你!” 谢沉舟:“.............” 有时候真恨自己的灵机一动。 他想是时候让楚云舒换一个称呼了,“叫我夫君。” 楚云舒:“...........?” 她歪了歪头:“你应该知道我是有夫君的吧,就算叫了,我也不可能真的嫁给你哦。” “嗯,叫吧。” 谢沉舟闷笑了一声,胸腔轻微的震颤着,楚云舒抱得很紧,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男人的胸肌。 她舔了舔唇,糯糯唤了一声:“夫君。” 情趣嘛,她都懂。 “再唤一声。”喉结滚动间,谢沉舟的拇指已抚上她唇珠,将原本淡粉的色泽揉成海棠红。 哎呀,只叫夫君多没意思,楚云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凑近男人的耳边,“哥哥,你今晚怎么来我房里啦,若是让爹娘发现可该怎么办?” 谢沉舟瞳孔骤缩,他浑身都僵硬住了,须臾间耳根子整个都红透了。 “你.......你怎可.......” 楚云舒见他反应这么剧烈,眼中的笑意反而更盛,不过转瞬她又换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小叔叔,我们不能这样,你哥回来后会生气的。” 话音刚落便被封住唇舌,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月光西移,窗外的树影交错在一起,轻轻晃动着,在微风下带着缠绵的情意。 角色扮演小游戏确实刺激,第二次楚云舒张了张眼,硬是没起来,给其他人急的,以为她又病了。 差点就要去请大夫了,楚云舒强撑着拦着人,“不用请大夫,我就是昨天看了一宿的书,现在补觉而已。” 她可不敢打赌,外面的大夫会什么都把不出来。 “姨娘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方嬷嬷说出了众人的心声,看着她们指责的目光,楚云舒不好意思地移开眼。 藏在被子里的手指轻轻抠着床单,真是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脸色依旧萎靡,宝珠和方嬷嬷服侍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在床上用了份粥后,就放楚云舒继续睡了。 楚云舒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没有别人打扰她,在庄子上睡得可比侯府香多了。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她才再次醒来。 而且,是被‘咚’的一声响吵醒的。 她睁开眼一看,屋子的角落里,昨天还跟她温存过的男人,现在一身血地靠在墙角。 “萧长风,你怎么了?!” 她掀开被子,赶紧起来,去看男人。 “嗯.....” 下意识应了一声的男人,在看到女子的身影后猛地顿住。 第79章 这不是爱,是什么? “姨娘,你起了吗?” 楚云舒的动作有些急,虽然放低了声音,但外头还是能听到她的脚步声。 眼见着宝珠要推门进来,男人紧张地摇了摇头,楚云舒适时开口:“嗯,等我换个衣裳再进来。” 她一贯都是自己穿衣的,宝珠习以为常了,听姨娘这样说,就去找方嬷嬷准备洗漱物品。 萧长风松了一口气,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没敢多看楚云舒,打开窗户就想跳出去。 然后,胳膊就被少女拉住了,她柳眉拧着,“站住,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乱跑,等我给你敷药。” 少女还穿着白色的里衣,因着是夏日,里衣是极为轻薄的纱衣,轻易就能看到她的身子。 萧长风身体紧绷着,他的头看左看右就是不往楚云舒那边看,“不用给我敷药,有人在追杀我,我必须要马上离开。” 他身上的伤是剑伤,明显是与人打斗留下的,难道是他有什么仇家? 楚云舒暗自思忖,男人出了什么事,原本也不关她的事。 但是他至少救了自己一命,她也不可能就这么什么都不管。 楚云舒:“不许走。” “你来我这,不就是为了躲人吗,昨晚都敢睡这里,今天怎么看见我就要跑,就因为现在是白天?” 这话彻底堵住了萧长风的退路,他无奈,任由女人拉着他,将他按在床上。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楚云舒,她不是应该在侯府吗? 而且,她锁骨上还有着那样露骨的红痕,不用想也知道昨晚她和谢沉舟发生了什么。 一时之间,他连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了,只觉得烦恼无比,生怕被对方发现了自己和谢兄的不同。 现在可是白日,若楚云舒观察仔细些,就算他现在带着面具,也能看出一些差距的吧? 不过,楚云舒倒也没空留意这些,她只顾着赶紧给男人处理伤口。 庄子上什么都没有,她也没带伤药,想了想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祛痕霜。 “衣服脱了。” 萧长风:“..........” 他不动,楚云舒就亲自上手解,这会可容不得男人墨迹。 萧长风被扯动的右臂猛地抽搐,他索性放弃挣扎,“我自己来。” 说着将上衣全部褪去,胸前上交错的剑伤猝然撞入楚云舒眼中。 那两道刀痕自左肩胛骨贯穿至腰侧。 当真是危险极了,楚云舒‘嘶’了一声,她只是看着就忍不住幻疼起来,萧长风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声不吭的? 楚云舒垂眸,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胸口,“只是过了一夜,你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胸口的肌肉抖动了一下,她的指尖仿佛带了电一般,只刚刚碰到就引起了一阵酥麻。 萧长风倒吸一口凉气,他手指猛地抓紧床沿,力气大到给木床留下了指印。 楚云舒赶紧松开手,“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萧长风:“.........没事,快些上药吧。” 就算追杀他的人没来,那门外的小丫鬟也快进来了。 时间紧张,楚云舒抿了抿唇,将药一点点给他抹上去,“现在没法给你弄水,等到了晚上我沐浴的时候,再好好给你擦一擦伤口,我也没带伤药,就先用祛痕霜给你抹一下,希望有用。” “祛痕霜?” 楚云舒眼睫颤了颤,脸颊微红,“就是你之前送这盒药,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祛掉我身上的痕迹很好用,只一夜就不见了,便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如果他没有看错, “这是断骨生肌膏。” 以及,谢沉舟真豪,这药千金难求,他就做那档子事用? 楚云舒的手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 断骨生肌膏? 是侯爷给她治胳膊的同款药吗? 她是有想过这药很贵重,但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好东西。 萧长风竟然直接送了她一盒只为了抹身上的痕迹, 她惊叹道:“侯爷也有这样的药,我说呢他为什么要亲自给我上药,这么看来是他舍不得给我,还是长风你大方!” 动作也那么小心,闹得她差点以为谢沉舟喜欢上自己了。 原来是心疼药。 这下楚云舒明白了。 “咳咳。”萧长风忍不住闷咳出声,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药都用在你身上了。 这药谢兄若不是伤筋动骨也不会用,就楚云舒那点皮肉伤,普通的药养一养也就好了,谢兄能在她手中还有药的时候,再单独给她抹药。 这不是爱,这是什么? 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宝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姨娘,外面来了一群人,非要搜我们的庄子。” 萧长风的呼吸一滞,知道是自己牵连了楚娘子。 他握住楚云舒的手,暗示自己这就离开。 楚云舒却是动作不停,手中的速度更快了一些,也不心疼药了,一挖就是一大块,抹在他的伤口。 “是什么人,告诉他们我是靖安侯府的女眷,若敢随便进入庄子,就要小心侯爷的报复。” 她一边狐假虎威说着,一边将裙摆撕成长条,给萧长风缠到伤口上。 他伤口在胸前,要想缠住伤口,撕下来的布足足有一半裙子了。 这会是真的半条腿都露在了外面。 萧长风连忙收起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就是身体怎么看怎么紧绷。 院子门口,十余名黑衣劲装男子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前,为首之人冷声道:“我等是三皇子殿下的护卫,今日有一个伤了三皇子的刺客逃到了这个庄子上,若你们执意阻拦,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周管家拦着人前高声道:“此处是靖安侯府别院,尔等岂敢放肆!” 谢沉舟的名号让这群侍卫踌躇了一下,但侍卫首领不为所动,“就算是靖安侯在这,也必须得搜!” 说完,这群人就闯进院子里。 院子里闹得人仰马翻,李妙珍都被逼得出来,看着几个男人往楚云舒的屋子踹。 她担忧不已,“楚妹妹起来了吗,他们这么粗鲁,不会吓到云舒吧?” 方嬷嬷被推到了一旁,宝珠还死守在门口急得眼泪快掉了,“你们别进去,我家姨娘还在换衣服,你们这群莽夫!” 第80章 摘下了面具 殊不知,她们越拦,侍卫首领就越是笃定刺客就藏在这里。 “你们非要拦着,定是里面就藏了犯人!” 他亲自踹开了这扇门,将腰间的刀抽出来,自信地走进去,“哼,别藏了,识相的就主动出来认罪,三皇子殿下还能给你一个全尸。” 然后抬眼正对上一双含怒的杏眸。 楚云舒堪堪将褪至臂弯的衣服拢回肩头,莹白的肌肤一闪而过。 “放肆!”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砸向侍卫首领的脚边,娇声呵斥道: “我是靖安侯的妾,你们若敢进来,我就立马自尽,届时侯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是在愤怒,实际她的身体在颤抖着,还将被子拉了拉,遮住自己的身体。 她显然如那丫鬟所说正在换衣服,若被他们近了身,对这样柔弱的女子来说,无异于失去清白。 不说其他人了,就是冷面无情的侍卫首领也忍不住心生怜惜。 而且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必然是靖安侯的宠妾,若只是个一般人便也罢了,但他们真敢惹了这个美人,靖安侯会不会和三皇子对上他们不知道。 但他们的命绝对保不住。 侍卫首领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没看到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唯一需要检查的,是被那女子遮住一半的床,但若真有刺客在这里,只怕她早就吓破了胆,求他们来救她了。 侍卫首领收起来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抱歉,我等也是公务在身,才扰了娘子清净,还请娘子勿怪。” 只是离开时,鬼使神差地将砸在他脚边的钗子拿走了。 “云舒,他们没伤到你吧?”李妙珍跑进来,方才她快担心死了,尤其是听到云舒那样说,还以为他们对楚云舒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她轻斥道:“你这妮子,什么死不死的,就算他们真的看了你什么,我也会让他们闭上嘴绝不说出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闭上嘴的办法,不用她说,楚云舒也能猜到是用金钱堵住他们的嘴。 宝珠也抹着眼泪,后怕道:“是啊,姨娘,您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大周女子也是极为在意贞洁的,为了清白去死的人不是少数,但她们却为了开解楚云舒,能说出这样的话。 说不感动是假的。 只是眼看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楚云舒挪了挪脚,藏在被子里的萧长风紧紧挨着少女娇软身体,他闭上眼睛默念清心咒。 紧张又狭小的空间放大了他内心的鼓噪,即使闭上眼,鼻子还能闻到那股香甜的体香,他的上身还没穿上衣服,少女也没穿裙子,偏偏少女一动双腿就贴到了他的手臂上。 萧长风被激得汗毛战栗,却维持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真是要命。 楚云舒也很紧张,甚至比刚才看到那些搜查的侍卫还紧张。 眼看着她们越靠越近,她装作受惊了的模样:“我知道了,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 李妙珍拍了拍她的手,“好,你好好休息,千万别想不开。” 楚云舒应了一声:“嗯。” 待其他人都离开后,她才掀开被子,轻声道:“好了,快出来吧,她们都走了。” 终于可以出来了! 只是短短的几刻,可对萧长风来说却如一年那么漫长。 脑子昏沉中连自己受了重伤都忘记了,只着急着要起来,动作太大,以至于伤口又扯开了。 楚云舒拉着他的胳膊,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度过那么多次夜晚了,什么都看过,只是拉一下手臂,才到哪? 没想到男人就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猛地弹起,连带着楚云舒也扑到了他的身上。 为了不把压到他的伤口,楚云舒赶紧用手撑着床,只是动作慌乱中,手指勾住了男人的面具。 下一刻,一张漆黑的面具掉到了地上。 萧长风:“............” 完了。 咔哒咔哒,他一点点,僵硬地抬起头。 然后和楚云舒四目相对,少女的眼睛一点点张大,“你......你是.......” 只是还未等她说出什么,就后颈一疼,陷入了黑暗。 小心翼翼将少女放在床上,男人似苦恼又似认命般,“唉,这下,不得不和谢兄争一争了。” 萧长风最后看了少女安静的睡颜一眼,谢沉舟无法给她安稳平静的生活,终有一日,他会带她离开侯府。 另一边,三皇子的京郊别院。 侍卫首领跪在三皇子身前,“殿下,属下无能,让那刺客逃走了。” 三皇子猛地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碎瓷片迸溅到侍卫首领膝前,锋利的边缘在他手背上划出血痕。 “废物!连个受伤的刺客都抓不住!”他捂着渗血的绷带起身,锦缎袍子下隐约可见绷带在左胸晕开猩红,每说一个字都扯得伤口发疼,“本王养你们这群狗有何用!” 赵应钧胸前被刺了一剑,差点就伤到了心脏,还好他武功也不俗,没让刺客得逞。 想到那个带着面具的刺客,他就一阵恼火,究竟是谁要刺杀他! 老二还是老四老五?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那些兄弟,尤其是上次算计过老二一次后。 老二定会再找他的麻烦。 只是他尚且在禁闭中,他的属官都进不了二皇子府,也就不可能请到如此厉害的刺客。 老四是个抠门的,请不起刺客,老五懦弱,没有这个魄力敢杀他。 越是想便越是怀疑,若不是理智尚在,他真是想把每一个兄弟都杀了。 “为什么,为什么父皇生那么多儿子!” “若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那皇位又何须去争夺!” 三皇子不甘地怒吼,如果他也能像前朝仁宗那样,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他又怎会如现在这样心惊胆跳生怕哪个兄弟来刺杀他! 侍卫首领听着主子大逆不道的话,跪着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突然,他放在袖子里的发簪掉了出来。 三皇的目光落到地上那支精美的发簪上,有些眼熟,他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声,“这是谁的簪子?” 第81章 接回侯府 三皇子遇刺,宫中很是震惊。 明德帝命令谢沉舟彻查此事,锦衣卫寻着刺客的痕迹找到了楚云舒的田庄。 跟随在楚云舒身边的暗卫,见到是同事,将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汇报了过去。 他们虽然时刻盯着屋内,但是楚云舒也会回避,这可是侯爷的女人,谁敢一直盯着看。 萧长风行事谨慎,没留下太多痕迹,而且他对锦衣卫的那一套检查很是熟悉。 锦衣卫们也只查到刺客路过了田庄,后又逃脱,之后的痕迹指向城内。 城内? 什么人在刺杀完三皇子后,还胆敢继续进城? 谢沉舟看着下属呈上来的情报,看到刺客曾路过楚氏的田庄,还被三皇子的侍卫搜过之后,突然问:“楚云舒怎么样,她可有遇到刺客?” 锦衣卫答:“不曾,但楚姨娘被搜查的侍卫吓到了,人走之后她就昏睡了过去。” “那些人做了什么?” 谢沉舟眉心紧了紧,楚云舒不是那么胆小的人,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锦衣卫小心地看了一眼,“楚姨娘正换衣裳时,他们闯了进去,似乎看到了什么,楚姨娘想以死明志。” 这话一落,就连柴青也忍不住小心看向主子,楚姨娘是他家主子的心头好不假,但到底女子的名节受损,主子又很洁癖,说不定心中介意。 没见前两日,主子还跟七皇子说,楚姨娘脏了,就直接要了她的命吗。 唉,这对楚姨娘来说,当真是无妄之灾。 谢沉舟脸沉了沉,他冷声道:“备车!” 说是备车,但他却直接去马厩牵走自己的马,先一步离开,让马车在后面追着他去田庄。 马的脚程再快,谢沉舟到的时候也是天黑了。 田庄内倒也还灯火通明,众人都不敢睡,周管事想给主子寻个大夫,但方嬷嬷道主子白日刚受了刺激,也不敢随便就让生人进去。 万一再吓到主子怎么办。 李妙珍倒是悄悄去屋里瞧了眼,只见着人睡着了,她挪了挪被角。 这时,门口有了动静。 谢沉舟来时带着一身的冷气,只叫人见了就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侯、侯爷!” 宝珠磕巴喊了一声。 侯爷怎么会来这? 不会是听说了刺客的事吧,也对,侯爷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什么都瞒不过他。 那他不会还知道了三皇子的人强行闯入姨娘屋子的事了吧? 不然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宝珠惊惧地看着侯爷,一言不发,什么都不问直接往姨娘所住的屋子去。 谢沉舟这样熟练的动作,落在周围人眼中,就是他对这里发生了什么了如指掌。 周管事更是清楚锦衣卫的能力,听说京中的官员谁在什么时候说了什么话,锦衣卫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新主子是靖安侯府的妾,靖安侯怎么可能不暗中派人盯着她。 唉,只怕主子要受些罪了。 想是这样想的,他还是赶紧提着手中的灯跟了上去,小心道:“见过侯爷,不知您找主子是有何事,主子现在身子不适,若您想见她,不若由奴先将主子唤醒?” 他想着总得让主子有个心理准备不是,靖安侯这气势汹汹的,简直就跟捉奸一样,主子现在可受不得惊吓啊! 谢沉舟扫了他一眼,那眼中的凉意让人心惊。 周管家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 李妙珍正掖被子呢,就听到外头的动静,等她站起来的时候,谢沉舟已经推门而入了。 她连忙行礼,“见过侯爷,您、您怎么来了?!” 这都已经天黑了,侯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若是之前看到侯爷,她会很开心,但是这会她简直就跟见了鬼没区别了。 谢沉舟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拔步床前,李妙珍不敢再留在床边,站到了一边。 本以为侯爷会将楚妹妹叫起来,却见他将楚妹妹的手腕从被子里摸出来,又三指搭上去。 显然是在把脉。 侯爷还会医术? 这应该也是个消息,李妙珍默默把这点记在心里,等着回去就给三皇子传消息。 半响,谢沉舟收回手,“确实惊着了。” 实际上是在被手刀砍昏前乍然看到情夫的脸才受惊的楚云舒,完全想不到自己这一晕,让所有人都觉得那些侍卫肯定是看了她的清白。 谢沉舟心中充满了戾气,恨不得将那些人都千刀万剐了。 还有那刺客,若不是他要刺杀三皇子,也不会牵连到楚云舒。 待抓住了人,定要亲手杀了他。 就连三皇子也被他骂了一句。 此时,他心情糟糕得很,路上出现条狗都能被他踹一脚。 明明是在关心楚云舒,偏谢沉舟长了一张厌世反派脸,尤其是他冷着脸的时候,更是看起来像杀人一样。 李妙珍生怕侯爷的下一句就是,把楚妹妹拖出去沉塘了。 她虽也怕这个样子的侯爷,但还是努力给楚云舒解释: “侯爷,昨日虽有人来搜查,但那些人只进去不过一刻就又出来了,楚妹妹清清白白的,请您一定不要怪罪楚妹妹。” 说的他好像是个是非不分,给楚云舒定罪的恶人一样。 谢沉舟抬起下三白眼,冷声道:“不要多嘴。” 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巴。 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但李妙珍被他阴冷的眼睛瞥了一眼,只觉得被恶鬼盯上了一眼,阴骘淡漠,那种不在意一切的眼神,仿佛在说——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那也别活了。 李妙珍被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呜呜呜,对不起楚妹妹,侯爷太可怕了,我救不了你。 谢沉舟:“.............” 怎么突然就哭了? 他淡漠地收回视线,看着躺在床上的无知无觉沉睡着的女子,眼神柔软了一瞬。 用被子将人卷好后,直接隔着被子将楚云舒抱起,庄子太简陋了,连个大夫都没有,还是回侯府好养病。 他动作太快,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楚云舒抱上马车了。 还是柴青提醒了一句,“别哭了,快去收拾你家姨娘的东西,侯爷要带楚姨娘回府。” 宝珠嘎嘣一下抬头,“不、不会杀了我家姨娘?” “好歹也是侯爷第.......咳,的妾,侯爷就算真生气,也不至于杀了楚姨娘,我看侯爷心里还是有你家姨娘的。” 柴青差点就说成‘是侯爷的第一个女人’了,想起侯爷是隐藏身份,外头都不知道楚姨娘已经是侯爷的女人,他赶紧又改了口。 就是不知道,等楚姨娘醒来,侯爷会怎么折腾她了。 第82章 同塌而眠 谢沉舟急匆匆离府,半夜又带着楚姨娘回来的动静,有心人都能知道,尤其是看守马厩的齐管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清韵院。 齐管事深知自己要是什么都不说,或是比别人给大夫人的消息慢了一步,大夫人肯定会惩罚他。 深夜被吵醒,陈婉仪脸色极为不耐烦,丫鬟小心重复了一遍齐管事送来的消息。 陈婉仪听到侯爷亲自去接楚姨娘回来后,她下意识就是不信:“不可能!这会城门都已经关了,谢沉舟他怎么可能去接一个贱妾!” 丫鬟沉默了。 侯爷有陛下赏赐的令牌,可随意出行,自不用担心城门关了的问题。 只是从前,侯爷从来不会因为为了儿女私情动用手中的权力。 是的,儿女私情。 陈婉仪从丫鬟的沉默中也想通了这点,也正是因为想通,她才更加的不可置信和愤怒。 他竟为那女人破例了,谢沉舟竟然真的喜欢上那个替身了! 若说从前她对楚云舒是不屑和漠视,那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忌惮和厌恶了。 男人有了情就会有欲。 谢沉舟碰了那个替身后,若她有了身孕,那她的承辉的世子之位就不保了! 陈婉仪翻开被子就要起来,“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侯爷。” 丫鬟急道:“夫人,现在是深夜。” 深夜去见小叔子,大夫人好不容易经营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薛夫人若是知道,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狠狠打压大夫人。 陈婉仪也知道是自己心急了,深吸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只是脑中各种想法闪过,再也睡不着了,就这么睁着眼到天亮。 东方泛起微光时,楚云舒缓缓睁开了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醒来这么早,第一感受就是睡得好充实,感觉睡了好久。 可不是睡了很久,楚云舒原就是睡了一百天,醒来一会就被人敲晕,又睡了一夜,几乎是睡了一天一夜了。 伸展了一下腰,她抬眼才觉得周围不对劲。 环境过于熟悉了,这不是她的兰香院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回到侯府了? 而且,身侧还有人,她一惊,不会是萧长风吧! 低头一看。 还好,是侯爷。 不,等等,是侯爷好像更恐怖吧?! 楚云舒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不然她怎么能看到自己跟谢沉舟睡在同一张床上。 她伸出手,掐了一下男人的脸。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冰冷的黑瞳,男人像是根本没睡着一样,张开眼的一瞬间就是清醒的眼神,没有睡醒时的迷茫。 谢沉舟:“你在做什么?” 实实在在的触碰感,让楚云舒不能再自我催眠,听到男人凉凉的声音,她默默收回手,小声道:“我在确认侯爷的真实性。” 谢沉舟起身,未束发冠的头发随意散落在他的白色里衣上。 他不仅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还脱了外衣。 她真的不是穿越到了未来吗,为什么一觉醒来全都变了? 楚云舒迷茫。 谢沉舟好整以暇地问她:“怎么样,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楚云舒:“..........真的。” 她看了一下四周,又看向谢沉舟,“您怎么在这里?妾记得自己睡着前还在庄子里的,怎么也回了兰香院?” 自然是担心她在庄子上再出事了,才带回府地,留宿在这里也是怕她会半夜惊惧,谁知她安安稳稳睡了一宿。 谢沉舟也渐渐睡了过去,方才少女醒来的时候,他其实也醒了,只是想看看楚云舒会有什么反应就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 现在看她,似乎已经不再怕了。 但这些心中所想,谢沉舟又怎么可能告诉她,没有给楚云舒解释为什么,他淡声道:“三皇子遇刺,满城搜查刺客,这段时间你不可再出府了。” 刺客........ 不期然地,楚云舒想起来那张不小心被她掀开的面具,还有萧长风。 他是施手相助救下小王孙的人,是在谢沉舟书房告诉自己他叫追风的人。 他竟然一直都在自己身边,自己之前还怀疑他与谢沉舟有仇,可实际上他是谢沉舟的友人。 呸,果然是个伪君子! 正在心中骂着,谢沉舟的脸突然靠近她,与她四目相对,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面的呼吸。 男人眼神犀利地问:“你在想什么?你见到了那个刺客?” 这也太敏锐了! 楚云舒内心尖叫,但她知道自己敢露出破绽就完了。 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无辜眨了眨眼,像是才回神一样,“妾只是在想自己空手离开田庄,都没给夫人带礼物。” 然后脸憋红了些,“您、您别靠妾这么近。” 怪吓人的。 好在她反应得快,谢沉舟并未怀疑什么,只当是自己多虑了。 他盯着因为他的靠近而羞涩的少女。 晨光透过纱帐撒在她脸上,将原本就莹润的肌肤镀了层薄釉,少女纤长睫毛急促颤动着,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暗影,却遮不住眼尾那抹揉碎了朝霞的绯红。 想亲。 他抬手,指尖揉了揉少女的眼尾,喉咙紧了紧,却只吐出了几个字,“这有眼屎。” 楚云舒:“..........” 原来是洁癖又犯了。 “您说一声就是了,我自己会擦。” 少女挪了挪屁股,往后远离男人。 男人遗憾的收回手,似乎还没擦够,楚云舒憋了憋,在心中骂了一声—— 变态! 想擦就擦自己眼睛啊! 知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很大,手上还有茧子,简直就是磨砂纸在刮自己的脸一样生疼。 第83章 差一点他就死了 谢沉舟在兰香院用完了早膳才离开。 真是一反常态。 楚云舒问她们:“昨天我睡过去后又发生了什么?” 宝珠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拍了拍还在心慌的胸口说:“侯爷没把您怎么样吧,他昨日可看起来很是生气。” 楚云舒摇了摇头,“侯爷只告诫我不要再出府了。” 宝珠庆幸道:“奴婢还以为侯爷是来找您兴师问罪的,那会天都黑了,侯爷突然带着一群锦衣卫出现,当真是吓人。” 方嬷嬷倒是咂摸出了一点不同来,“姨娘昨夜,您有同侯爷同房吗?” 楚云舒:“怎么可能,昨晚我昏了一夜!” 现在她后脖子还疼呢。 萧长风当真是说动手就动手,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不就是被她看到了脸, 不就是身份暴露了嘛。 她又不会跑去跟谢沉舟告密,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想死吗! 方嬷嬷继续道:“奴婢瞧着,侯爷倒像是在紧张您,应是怕刺客盯上您,才着急地将您带回府。” 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侯爷冷漠寡言,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以至于府中的下人都难以猜到侯爷的心思。 但感情这事,不是看男人多温柔体贴,而是看男人做了什么。 侯爷固然冷淡,却行的是保护之举。 楚云舒:“..........嬷嬷你想太多了,侯爷想是有什么计划,我一个替身,还不至于痴心妄想得到侯爷真正的喜爱。” 带着一群锦衣卫肯定是搜到了什么线索。 这样想着,她心中便有些惴惴难安,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吗。 昨天的刺客是真的在自己屋子内呆过。 雁过留痕。 以锦衣卫的谨慎,说不定就发现了什么,不过谢沉舟应该是不确定。 不然也不会问她,是否见过刺客了,而是应该直接把她押入慎刑司,严刑拷打。 方嬷嬷也只是提了一嘴,见楚云舒不信,也不再多说什么,楚姨娘显然还未开窍,只等着侯爷日后的表现,她慢慢也就明白了。 楚云舒:“就是有些可惜了,只在那庄子上住了一天。” 她还几乎都昏迷着。 说起庄子,她就想起来,那个抓蚂蚱的小男孩,旱灾的来临已经有了预告。 蝗虫的成群出现,还有粮食的减产,都是上天的提醒。 她自己一人的能力有限,去找薛文锦看看吧。 “夫人,昨晚侯爷去庄子上,将楚姨娘和李姨娘都带了回来。” 这边,王嬷嬷也将刚收到的消息告诉了薛文锦。 薛文锦刚刚起来,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妆容,闻言描眉的动作一顿,“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后宅能得到的消息实在有限,王嬷嬷也就只知道这些,至于这事跟三皇子受刺有关,她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王嬷嬷摇了摇头。 薛文锦沉吟了一下,“没事,待会云舒就会来给我请安了。” 话中的信任可见一斑。 这时,小丫鬟进来通传:“夫人,楚姨娘来给你请安。” 王嬷嬷愣了一下,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今日怎得来得这么早?”薛文锦让丫鬟给自己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就出去迎人了。 楚云舒当然不能说是自己醒来得太早了,她温声道:“因为想早些来见夫人,可是打扰到夫人了,不如妾等您用过膳再来。” 虽然知道她只是说习惯了好听话,但听在人心中就是那么妥帖,薛文锦拉住她,笑着说:“来便来了,想来你也是有事,不然以你的性子会这么快回府?” 楚云舒也笑笑,方嬷嬷给她搬来了一个圆凳,她顺势坐下,解释了一下自己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三皇子遇刺,搜查的侍卫不知为何认定刺客就藏在庄子上,非要进妾的屋子里搜,之后侯爷又带着锦衣卫来搜查了一遍,那时早就入夜,妾已经睡了,醒来就稀里糊涂到了侯府。” 三皇子遇刺? 前世倒是有听说过这事,而且刺客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 “不用担心,事情很快就会结案了。” 薛文锦的语气很笃定。 楚云舒知道她是重生者,书中所写的剧情终究有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肯定还发生着更多的事。 楚云舒顿了顿,佯装不在意道:“嗯,我也相信侯爷很快就能将刺客捉拿归案的,也不知道是谁这般大胆,敢刺杀皇子。” 薛文锦不假思索道:“如果刺客还活着那说不定还能知道。” 这意思就是前世萧长风死在了这场追杀中。 楚云舒敛下自己的眸子,心脏突突直跳。 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救下了萧长风,而不是任由他跑掉。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死了。 “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 也许是情绪波动的有些大,薛文锦就问了一下,楚云舒忙收回心思,苦恼道:“妾这一趟出去的匆忙,连庄子都还没逛一逛,就回来了,说好的要给夫人带些庄子上的特产也没带。” 薛文锦不在意道:“那有什么,左右田庄上的东西也就是些吃用的,你要是真有心,那就再去想一个甜点方子。” “上次你送来的甜点已经开始卖了,很是受欢迎,等下月你和李姨娘都能分到不少银子,到时候你多置办些漂亮衣裳首饰,别再学那大夫人穿得那么素净,你还年轻。” 这番话,倒是完全忘记了,一开始就是侯夫人要求楚云舒必须学着大夫人打扮。 楚云舒眨了眨眼,自从开始赚钱后,侯夫人倒是对侯爷越来越不在乎了。 果然,钱就是人的底气。 楚云舒倒是不缺衣裳首饰,她库房里还有成堆的好看布料没做成衣裳呢,首饰也多得戴不完。 不过她最喜欢的那件梅花步摇簪被那个贪心的侍卫拿走了。 心疼。 想着薛文锦还要用早膳,楚云舒也不再闲聊,她叹了口气说:“夫人,钱最好还是攒着,或者换成粮食的好,妾昨日观察地里头多了许多蝗虫。” “今年或许不显,待到明年就会有更多的蝗虫孵化出来,到时候恐怕会发生蝗灾。” “而且,有蝗虫就必然会有大旱。” 第84章 拜托你保护她 没人能听到大旱还会镇静。 王嬷嬷又慌又惊连呸几声说:“呸呸呸,祸从口出,楚姨娘那只是几只蝗虫怎么可能会出现大旱!” 那可是旱灾! 人对即将面对的恐惧,最开始的反应是不信。 楚云舒也不恼,她继续看着薛文锦。 她的话也许在其他人看来只是杞人忧天,但薛文锦不会。 相比于王嬷嬷的慌乱,薛文锦却在听到她的话后,温和的脸慢慢严肃了起来。 她呢喃了一句,“是了......这么早就有预告了。” 然后对楚云舒道:“这个消息很重要,多谢你的提醒,等之后我会联系北静王妃,让王妃告诉皇后娘娘,至于宫中会不会重视,咱们就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大旱最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对于权贵来说,也不过是吃用少了些。 或者,是又一个敛财,获得田地和奴隶的机会。 又或者如前世的陈婉仪一般,去施粥刷名声。 分明用的是靖安侯府的银子,众人却只称赞陈婉仪是菩萨转世,是济世救民的大善人。 哼,若不是侯爷的一心托举,就那个佛口蛇心的女人,能有这样的声望? 楚云舒有些惊讶,没想到薛文锦的第一想法是将消息送进宫里。 “还是夫人您有远见。” 这种灾难,只能由中央来提前部署,她们说到底也只是臣子女眷。 个人的力量太渺小。 有人撑底,楚云舒也不再焦急,和薛文锦又商量了一下,下月开店扩大生产,如何买粮食的事,就告退了。 她刚离开,薛文锦就赶忙送了信给北静王妃,倒没有直接在信上严明即将要发生的大旱。 而是约了人一起去寺庙礼佛,这事还是当面说更显真诚。 而且普度寺的济宁大师很会卜算,北静王妃十分信任。 果然,没过两日,北静王妃就将消息送进了宫中,皇后自然不会盲信,但宫中有钦天监。 钦天监算过后面色很是不好,和皇后一起将明年的大旱上报给了皇帝。 这也算直达天听了。 才刚收回了百官欠国库的银子的明德帝脸都绿了:“............” 他的银子啊! 这才还没捂热,就又要送出去赈灾了,而且还不知道够不够。 明德帝苦啊,连夜把自己的谢爱卿叫进宫中。 “三皇子遇刺的案子移交给大理寺,谢卿你先去给朕查一查贪官污吏,朕要抄家!” 三皇子又没死,就算真的死了,他也还有那么多儿子,没必要占用谢卿的时间。 现在更重要的是,让他的国库充盈起来。 没钱赈灾,只怕明年各地就要开始乱起来,到时候他的皇位都不一定能坐稳了。 谢沉舟领命,他对那刺客还是有些在意,虽然并未在田庄发现刺客的痕迹。 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刺客一定来过田庄。 而且对锦衣卫的手段知之甚详,那个人究竟是谁,这种棘手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以现在零星的一点线索,大理寺不可能找到刺客。 想了想,谢沉舟联系上了萧长风,“刺杀三皇子的案子我想私下委托给你调查,刺客一次没得手,之后肯定还会再来,以你的武力抓到刺客不成问题。” 萧长风大脑宕机了一下,陷入了沉默。 这..... 抓确实是没有问题,问题是刺客就是他啊。 萧长风问他:“谢兄为何执着于亲手抓到这个刺客,你从前移交给大理寺的案子都不会再关注。” 不属于他的案子对谢沉舟来说,都不值得再浪费精力。 谢沉舟沉默了片刻道:“因为楚云舒,你说得对。” 上次的争执,让他也意识到自己心中对楚云舒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他看向萧长风:“我比自己想的还要在意她,我不知道这份在意,究竟是喜欢,还是身体的需求,但我确实很需要她,害怕她被伤害。” 想到查到的线索,他冷声道:“刺客虽然清理掉了痕迹,但我在楚氏留宿过的那间屋子里闻到了很淡的血腥味,他当时就藏在屋子里,定是做了什么才让楚氏为他隐瞒。” 楚云舒会受惊,多半是被刺客威胁了。 谢沉舟问楚云舒是否见过刺客时,她的表情没有一点破绽,要不是谢沉舟还见过她的另一面,就被她诓了去了。 她最大的破绽就是,在三皇子侍卫查房的时候激烈地反抗,甚至说出要自尽。 呵,她要是真这么在意清白,早就自尽了。 还用得跟晚上的他来一次又一次? 原来是血腥味暴露了。 萧长风心中叹气,谢兄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这鼻子也太灵了。 屋内有熏香,当时他在场,那些侍卫们都没有闻到血腥味,谢兄是在隔了几个时辰后才又去的现场,屋内的气味应是早散了。 没想到还是被他闻到了。 萧长风不动声色道:“既然是谢兄所托,在下必竭尽全力,不过.....” 他话音一转,“在下倒是觉得,比起刺杀三皇子,刺客可能会先去找楚娘子,杀了这个见过他的人,与其去蹲守三皇子,不如让我去楚娘子身边,保护她。” 萧长风说的,也是谢沉舟最担心的事,陛下交给他的新任务,需要派出去很多锦衣卫。 那些留在府上的暗卫也需要随他一起去做任务。 只会留下两个暗卫保护老夫人和陈婉仪。 若有萧长风保护楚云舒,他也就不必再担心了。 只是,萧长风是个男人...... 看出来谢沉舟的迟疑,萧长风挑了挑眉,一派风流洒脱,他戏谑道:“怎么,你还信不过我,怕我看上楚娘子?” “谢兄,你还说自己不喜欢楚娘子,连我这个心里只有未婚妻的人的醋也吃。” 谢沉舟轻咳了一声,“......那就拜托你保护她了。” 萧长风勾了勾唇,笑着说:“交给我吧!” 这可是谢兄亲自交代的事,他必会时时刻刻守着楚娘子。 至于刺杀三皇子,时机还未到。 现在是三皇子最警惕的时候,若他贸然再行刺,必然会失败。 只能徐徐图之。 第85章 你不会换人了吧 蝉鸣声裹着灼浪涌进窗棂,楚云舒坐在书案上,写着什么东西。 宝珠在旁边拿着团扇为她扇风,方嬷嬷则在磨墨。 北静王妃给她来了信,先是夸赞了一番她的机敏,皇后对能提早发现干旱很是欣慰,后又说小王孙最近胃口很差,不喜喝奶水,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楚云舒客套地回复了前面的夸赞,随后写了满满三大页的宝宝食谱,一叠厚厚的信封交给方嬷嬷。 还有谢沉舟送给自己的那些算学书,自己不用学了,但是小王孙肯定会感兴趣。 一并交代人送给北静王府。 随后她打开一个请帖,这是陆子逸以他姐姐的名义邀请楚云舒去打马球。 楚云舒:“...........” 这傻孩子,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和他姐的关系很糟糕? 陆子姝要是知道他这么做,只怕会气死吧。 楚云舒落笔写下三个字: 婉拒了。 下一个请帖,是长宁郡主送的,陆子姝磨磨蹭蹭还是凑了三百两给长宁郡主。 长宁也没忘记之前的约定,给楚云舒下了帖子,邀请她一起去会仙楼吃饭。 好心动,但是谢沉舟刚警告过她,禁止她出门。 眼看着大餐近在眼前,她却不能出府,楚云舒整个人都躁动起来,她下巴放在桌子上。 一副纠结得不行的样子。 方嬷嬷见她迟迟没动笔,就知道楚姨娘是什么想法。 她道:“锦衣卫已经不再查三皇子遇刺的案子,想来那刺客已经抓到了,姨娘出门应该也不打紧,您不如去问问夫人?” 谢沉舟在安排好府内的事情后,就去了潍州查案,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 内宅只能打听到锦衣卫不找刺客了,便以为刺客已经抓到。 楚云舒没当真,萧长风能自由出入侯府,一次也没被发现,可见其功力之深。 谢沉舟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啊。 尤其可见萧长风的武力>谢沉舟>普通锦衣卫。 男人肯定在某个地方藏着呢。 她不是怕刺客才不敢出门,而是谢沉舟侯府管事下了令,不许她出门啊! 楚云舒死马当活马医,去问了薛文锦,主子不在,主母也能做主。 也许那管家就听主母的话呢。 薛文锦喊来了侯府管事傅安,“楚姨娘想出门,你去安排一些护卫保护她。” 她没询问,而是直接下了命令。 傅管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对主母的命令不能不听,更何况侯爷也交代过,会有人保护楚姨娘。 便没拦着,点了几个侍卫在后头陪着楚云舒。 楚云舒在那四个侍卫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萧长风? 不是,他怎么在这里? 像是看出了她的震惊,萧长风对她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随着侍卫们一起行礼。 楚云舒指尖颤了颤,怕男人会露出破绽,她想了想,指着萧长风道: “四个侍卫太多了,我是去和郡主吃饭,带这么多男人,只怕郡主会看了不喜,就他一个好了。” 管家惊讶地抬眸,这楚姨娘指的这一下还真精准,直接点到了侯爷专门给楚姨娘请的人。 若是点了别的人,他还必须得再把萧公子加进去。 不过,现在这样也正好。 傅管家恭敬道:“姨娘所言有理,那就由萧护卫保护您了。” 萧护卫...... 楚云舒没忍住多瞧了他一眼,合着您还是实名制伪装呢。 她就没见过比萧长风还大胆的犯人了。 灯下黑这一招算是给他玩明白了。 楚云舒回兰香院,给郡主回了帖子,只等着第二日,一起去会仙楼吃饭。 夜晚,侯府恢复寂静后,有一道身影闯入了兰香院。 楚云舒卸掉了头上的钗环,一身素衣披着青丝,靠在床榻上,看见来人,不疾不徐地翻着书,似是完全不在意道:“登徒子,深更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嗯?”萧长风语调带着些疑惑,“不是你暗示我来的吗?” “我什么时候暗示你了?” “你离开的时候,不是专门看了我一眼,示意让我找机会来见你吗?” “噗嗤。” 少女突然笑了出来,纤长的睫羽簌簌颤动,眼尾漾开的弧度将卧蚕托作月牙儿。 萧长风瞧见床边垂落的素纱被夜风卷起,缠住她皓腕,半遮半露地将少女挡住。 朦胧又扣人心弦。 他站在离床三米远的地方,不是不想再靠近一些,而是不敢。 她那样美好,似水中月镜中花,他怕再靠近一点,眼前人就如梦境一般消散。 萧长风缓过神来,才发现楚云舒已经走到他眼前了。 她穿素衣,就像是月中的仙子主动下凡一样。 只是仙子很是大胆地直接上手解他的衣服。 萧长风手抖了一下,他慌乱地握住那个扒着他衣领的下手,“别、别这样。”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楚云舒歪了歪头,“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后知后觉的羞涩涌上心头。 萧长风松开握着的手。 他胡乱应了一声,“哦,这样,那你看吧。” 然后头扭过一边,不敢看眼前的少女。 楚云舒将他的头掰正,“你不对劲。” 她秀丽的眼眸带着满满的疑惑,“萧长风,你不会换人了吧,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害羞?” 少女还嘀咕了一句,“都春风一度过多少回了” 对楚云舒这个现代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含蓄了,但听在萧长风的耳朵里,这话当真是直白又露骨。 萧长风猛地咳嗽起来,心跳又慌又乱,但最终还是害怕被少女发现的心情占了上风。 他维持着冷静,捏了捏少女的脸颊,这是谢沉舟很喜欢的动作。 那时他在屋顶上看了一眼,就记在了心里。 他调笑道:“有我一个还不够,怎么你还想再找一个情郎?” 男人剑眉星目,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时自带几分含情脉脉,眼睑下那颗小痣随眸光流转泛起蛊意。 楚云舒动作一顿。 从前他戴着面具,做爱都是半推半就的。 但是看到这张蛊惑人心的脸,还有那扑面而来的风流,楚云舒突然有种自己赚了的感觉。 他不仅长得帅,还给我银子和田产诶! 这世上真是再也找不到比萧长风性价比还高的情夫了。 第86章 卑劣 亲昵的捏脸动作,冲淡了楚云舒内心的怀疑。 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手解到一半,看向男人,“你别光等着我动手呀,你又没伤到胳膊,就这么希望我伺候你?” 楚云舒瞪了他一眼。 在萧长风看来,就是少女娇嗔地看了自己一眼。 就像小猫咪哈人,人类只会觉得小猫咪可爱一样。 “好,你歇着,我自己来。”萧长风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三两下将自己的上衣褪去,一圈圈解开绷带。 那绷带看着很是眼熟。 楚云舒:“........你没换药吗,怎么绷带还是我裙子上的破布。” 她那件旧里衣都丢了。 攥着绷带的手默默往身后藏了一藏,萧长风窘迫道:“我这两日忙着躲藏,没来得及换药。” 都是借口。 有空去当侯府的侍卫,没空换药是吧? 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在现代统称为痴汉。 楚云舒咬了咬唇瓣,在疼痛的刺激下,脸颊才没红的厉害,她从上往下检查了一遍,短短几天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竟也愈合的七七八八,结了痂。 “好的好快,我再给你上一次药应该就行了。” 这药她一直都是随身带着,刚从怀中掏出来,萧长风就按住楚云舒的手,“不用,药你留着,我的伤已经好了,等结痂脱落就行。” “那怎么行,到时候会留疤的,我不喜欢男人的身上有疤。” 虽然有些人的xp就是身上有疤,但这具身体之后楚云舒还要睡。 睡的时候一摸手感不好了不舒服的还是自己。 楚云舒仰头看他,“而且,这药还是你给我的,你要是手边还有药那我就不给你上了。” 萧长风:“......我还有。” 楚云舒:“那把你的药拿出来给我看看。” 他哪有这么贵重的药,萧长沉默以对。 楚云舒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在撒谎,坐好,我给你上药。” 萧长风无奈坐在椅子上,两道交错的刀痕看起来很是狰狞,少女细嫩的指尖轻轻触碰上。 “痒。” 萧长风脸皮抽动了两下,吐出了一个字。 少女乌黑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伤口,“结痂的时候痒是正常的,说明伤口恢复得很好,你千万别抠掉痂,不然就变丑了。” 到底是他身上的伤口更痒,还是心更痒,萧长风已经说不清了。 他咬住舌尖,艰难用疼痛抵抗住酥到骨头里的痒意。 楚云舒细致的给他把结痂的伤口又涂了一遍,药膏本就不多,他的伤口又大,这么涂一遍,直接就用掉了大半。 萧长风看着都为她心疼。 等缠绷带的时候,楚云舒看着男人手中的旧布,“这个都脏了,扔了吧,我给你换新的。” 见她要拿过去,萧长风连忙将这段白布藏进袖子里,“不用脏了你的手,我离开的时候会带走,你这里不好处理。” 好吧,他说的也有理。 这回有像样的绷带用了,楚云舒给他缠好,动作间脸颊不自觉往他的胸膛靠近。 萧长风都怕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会吓到少女。 绷带换好,男人自己将衣服穿上,萧长风肩宽腰窄还有大长腿,把侯府普普通通的侍卫服都穿出了高贵感。 楚云舒打量了一下,点评道:“你穿这身不像是侍卫,像是要去打仗的将军。” 想到了什么,她话音一转,“诶,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混进侯府的?你也太不要命了,侯府里可是遍地都是锦衣卫。” “自然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谢兄信任他。 他们相识七八年,谢兄只知道他要杀了害死萧家满门的人,却不知道他的仇人是三皇子。 虽然他一直说没有找到仇人,可实际上萧长风一直都知道仇人是谁。 正因如此,他才会与谢沉舟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交好。 若说一开始是心有算计,后来便是真的把他当做朋友。 不然也不会劝谢沉舟珍惜眼前人。 只是他旁观着谢兄用着他的身份和楚娘子在一起,逐渐不甘心起来。 说他卑劣也好,下作也罢。 萧长风在暴露了脸后,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隐秘的欣喜。 那个时候他是如何想的呢。 若是告诉楚云舒,自己并不是她以为的情郎,谢沉舟一直以来都在欺骗她。 她一定会很难过吧。 为什么不想让她难过,因为他喜欢她啊........ 萧长风是个很果断的人,在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后,就不再纠结继续寻找未婚妻,说到底那只是儿时的一点念想,最重要的是把握住现在的人。 所以他选择将谎言进行到底。 萧长风目光沉沉,“你会害怕我是个刺客吗?” 楚云舒:“?” “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你是个刺客,虽然最开始是误会了你,但是谁让你非要把自己的脸遮住,一看就不是好人,我才以为你是要来刺杀侯爷。” 还害得她主动去勾人人,现在看来他分明早就对自己有意。 听着她的碎碎念,萧长风笑着说,“我当然不是好人,好人就不会夜探香闺了。” 谢沉舟也不是。 他与谢兄半斤八两。 楚云舒突然沉默了一下,她低声问:“不是好人,那你杀的人有很多吗?” “不。”萧长风立刻否定,“除了我的仇人,我就再也没杀过别的人了。” 像是怕她误会一样,萧长风继续道:“我的真名是萧长风,追风只是江湖上的名号,今年二十四,没有成婚也没有女人,原是江南富商的儿子,后来全家被害,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杀我的仇人。” 如果忽略掉后面的仇杀,这介绍详细得简直就像是在相亲一样。 男人突然介绍起来自己的身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藏着掖着,楚云舒一时都有些不适应了,她迟疑了一下, “你.......你与我说这些干什么,你之前不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对不起。”萧长风突然给她道歉,“之前的我就是个混蛋,给你带来了很多伤害,那次受伤濒死的时候看到你才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我是谁。” 他的真诚让楚云舒指尖颤了颤,她想像之前一样嬉笑着说想让我原谅你要看你的表现,然后顺便再砍他一大笔银子,只是到嘴的话最后变成了一句冷淡的: “我知道了。” 第87章 全新的我 “唉.......” 一声轻叹从男人的口中发出。 萧长风看着神色冰冷的少女,明白少女心中还有芥蒂。 在山崖下的时候,他为了能让楚云舒不再喜欢这个身份,故意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太伤人了些。 他摸了摸少女的头,“你若不想原谅,那便不原谅,我让你受了委屈,你合该怨我,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在楚云舒的愣神中,他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站在你面前的我,就是一个全新的我。” 楚云舒张了张嘴,“说得这么好听,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你又骗我呢?” 仔细想想,骗了楚娘子的一直都是谢沉舟,萧长风也只是对楚娘子隐瞒了一部分实情。 他抬起手发誓道:“我若是骗你,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声音坚定,眼含固执。 楚云舒又不信鬼神。 她冷冷道:“若是誓言有用,天下负心汉早就全都被劈死了,更何况,就算取得了我的原谅,又有什么用,你依旧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情夫。” 楚云舒面上冷冰冰的,但落在萧长风眼中就是她不舍得我发誓,怕他死了。 他上前抱住少女柔弱的身子,温声道:“云舒,相信我,等我报完仇就带你离开这座牢笼。” 少女那么喜欢出门,却总是被拦在后宅,一定很不快乐。 这样没有自由的日子,她过的肯定很是痛苦。 萧长风心中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出来。 楚云舒:“?” 神经病,我现在有田有钱还有奴仆伺候,谁跟你一起去私奔啊! 就算真的想要自由,那也可以等谢沉舟和薛文锦在一起后,她拿到放妾书。 到时候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你在做什么美梦。 只可惜,她还没说出来,男人说了一句,“好了,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就飞快从窗户消失了。 这个拥抱转瞬即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害羞了。 楚云舒:“.........” 翌日,巳时三刻。 侯府的马车已经在小门候着了。 这次出门楚云舒没带方嬷嬷,以方嬷嬷的敏锐,很有可能会察觉出来她与萧长风之间的不同寻常。 楚云舒寻了个理由,让她去把库房的银票都换成银子,然后再去买一些粮食存到田庄。 为来年的大旱早做准备。 宝珠跟在她身后,小心地瞥了一眼跟她站在一起的男人后,默默拉远了些距离。 这人她在侯府从没有见过。 而且他看着跟侯府里的侍卫就不大一样,哪家的侍卫气势跟个贵公子一样的? 楚云舒见小丫头警惕的小眼神,好笑地拉她一起上马车,两人坐在车厢内,“宝珠,你很怕萧侍卫?” 宝珠连忙道:“奴婢不是怕,奴婢就是觉得.......觉得他” 见她磕磕巴巴说不出来。 楚云舒帮她把未尽之话说出,“觉得他不像一般人,怕他不怀好意?” 宝珠连连点头。 楚云舒笑了笑,“别多想,萧侍卫确实不是侯府的下人,他是侯爷的朋友,之前我在侯爷的书房见过他,想来他是侯爷信任之人,留在府上,帮侯爷保护侯府吧。” 这是楚云舒的猜测。 萧长风既然能明目张胆地混入侍卫中,定然是过了明路的。 而且,他的武力确实不俗。 “姨娘说的也是。”宝珠转了转脑瓜子,难怪萧侍卫看起来这么不凡。 萧长风坐在车辕上,听着车厢内的谈话,嘴角牵起一个笑。 马车到会仙楼的时候,长宁郡主身边的丫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侯府的马车过来。 亲自上前迎人。 “您就是楚娘子吧,我家郡主在楼上,请您随奴婢来。” 楚云舒温和点头,“有劳了。” 她头上带着帷帽,白纱遮住了面容,但隔着白纱依旧能看出女子姣好的容貌。 坐在三楼床边的陆子逸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要等的人。 来福对自家少爷不值钱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少爷,您别看了,楚娘子都已经进店里了。” 陆子逸傻笑,“我又见着楚娘子了,我就知道这次没白出来,可惜姐姐不让我跟她进一个厢房里,不然我还能跟楚娘子一起用膳。” “楚娘子就戴着个面纱有什么好看的。”来福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懂什么!”陆子逸拿着扇子敲了敲他的头。 “爷第一次跟楚娘子相遇,她就戴着这样的帷帽,多么有缘啊,这一次爷也一定能和楚娘子再续前缘。” 来福:“..........” 您还是别白日做梦了,真要是跟楚娘子再纠缠上,等待您的就是家法伺候了。 两人正说着,就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刺过来。 陆子逸低头往下一瞅,什么也没看到,以为自己多心了,没多想,转身招来了小二,点了一桌子的菜。 他的包厢就定在长宁郡主的隔壁,等一会楚娘子上来,他就借着送菜的名义,多去看楚娘子一眼。 嘿嘿。 另一边,萧长风看到只是个富家少爷,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目光看向楚云舒时立刻柔和了很多。 楚云舒的容貌太盛了,容易被歹人觊觎,他必须得时刻盯着才能放心。 进了包厢后,看着人已经来齐,楚云舒摘下帷帽行礼道:“见过长宁郡主,妾身来迟了。” 纵然是之前见过,知道楚娘子美貌过人,可再看到她这张脸,还是感觉惊为天人。 长宁郡主是个看脸的人,她温和道:“不是你的错,我在请帖上写的时间还没到,是我身边的小丫头对会仙楼的菜想得紧,早早就催我过来了。” 坐在长宁郡主旁的邓圆圆不好意思一笑,她是长宁郡主的堂妹,礼部尚书的女儿。 “楚娘子快些落座吧。” 众人的态度都很和善,唯有坐在一旁的陆子姝心中不忿。 丫鬟们都站在主子身后,帮忙布菜,陆子姝看到楚云舒身侧站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眼眸闪了闪,她突然道:“楚娘子,怎得出门还带个男人,瞧这时时刻刻跟着的样子,别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情郎吧?” 第88章 都是千年王八 楚云舒还未说什么,宝珠就率先说道:“这是我们靖安侯府的侍卫,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没看见他穿着一身侍卫服啊!” 宝珠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她虽然胆小,但每到有人欺负楚云舒的时候,又会第一个站起来给她出头。 明明腿都在打颤了。 陆子姝才不管是不是真的,她本来就是随便攀扯的,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这侍卫一看就长得不正经。 假的说多了,也就成真的了。 她继续道:“这么着急为你家主子辩解,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偌大的侯府难道连几个粗使嬷嬷都没有,谁家女眷出门会带男人?” 有人也觉得她们这都是女子,就算带来的是一个下人,也不应该。 邓圆圆打了个圆场,“好了,子姝你别瞎说,楚娘子不会做这种事的。” 菜还没有上,厢房的门都没有关,外头自然能听到这间厢房里的声音。 只是这里是上等厢房,没人敢过来打扰。 隔壁的陆子逸倒是贴着耳朵藏在墙后听着,看着自家姐姐针对楚娘子,心中焦急,“哎呀,阿姐怎么能这么说楚娘子,这不是毁人家清白嘛。” 来福点点头。 大小姐这做的是有些不对。 楚娘子真要是跟这侍卫有点什么,也不会大大方方地带人出来了。 “不行,我得去帮帮楚娘子!” 来福赶紧拉住自家少爷,“少爷!您可去不得啊,别忘了您是瞒着大小姐出来的,而且这事您要是掺和进去,大小姐不是对楚娘子意见更深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 陆子逸恹恹的,阿姐怎么就这么讨厌楚娘子呢。 他都感觉阿姐不像从前了,明明她之前那么善解人意,现在一对上楚娘子就变得尖锐刻薄。 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对此来福觉得,“大小姐和楚娘子之间肯定有误会。” 陆家人没人知道陆子姝喜欢靖安侯,这些年陆子姝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一丝一毫。 只是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变态。 尤其是,楚云舒坑了她三百两银子。 陆子姝早就扭曲到恨不得杀了楚云舒了。 这时,萧长风出声了,他板正行礼,一双瑞凤眼沉稳自若地看着众人,“诸位娘子勿怪,侯爷怜惜我家娘子,才让属下随行保护,娘子们都是金尊玉贵的人,近来城中不安稳,若是遇到个盗贼和刺客,属下必会全力保护诸位。” 人对好看的人,总是宽容的。 尤其是这个还是异性的时候。 尤其是长相风流的人,做出克己复礼的模样,这样的反差更是吸引人。 听了她的话,众人眼中的不满纷纷散去了。 坐在陆子姝旁边的娘子,似是不好意思地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子姝,你就别为难楚娘子了,人家都是为了咱们好。” 看着自己的好友都向对面倒戈。 陆子姝一口气堵在喉咙,顿时不上不下的,难受得紧。 小姑娘就是气性大。 楚云舒就很奇怪,她都在自己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了,怎么还敢继续针对自己。 长宁郡主请客可不是来看人吵架的,陆子姝现在怎么越发地不成体统了。 她冷声道:“子姝,你怎可平白诬陷人,给楚娘子道歉。” 又是道歉。 陆子姝顿感委屈,眼眶都红了,“.......郡主,我不是有意的。” 这不就巧了吗,人家戏都演到自己头上了。 都是千年老王八,在自己面前装什么狐狸精。 楚云舒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不必了郡主,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就算陆娘子现在道歉,心里也是不愿的。” 好一句,人心中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 长宁郡主眼睛亮了亮,原以为陆娘子是个只有美貌的草包美人。 没想到美人也有一颗玲珑心。 “这世间少有人如你这般看得开。” 长宁郡主叹道。 “因为妾的身份卑微,即使受了委屈,也只能这样开解自己,若是事事都伤心难过,那早就哭干了眼泪了。” 楚云舒说得平淡,却叫听到的人都感到了其中的苦涩。 长宁郡主默然,这世上身世低贱的人多了去了,也只有楚云舒让她感到一些遗憾。 要她说,楚云舒与其做靖安侯的妾,还不如入宫当妃子。 同样是妾,宫妃却是正经主子,之后也无人敢非议她。 听着墙角的陆子逸心疼,“唉,若我能早点遇到楚娘子就好了,我肯定会八抬大轿将楚娘子迎娶进门。” 来福无语地看了主子一眼,觉得自家主子在做梦。 萧长风默默注视着少女,她明明是笑着的,却又破碎感十足,像是早就被伤得千疮百孔的琉璃。 他倒宁愿她不笑,只展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她受苦那是她活该! 陆子姝恶意地想,但她不敢骂出来,楚云舒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 简直可笑,那楚云舒可是个低贱的妾啊! 自从楚云舒出现,长宁郡主就变了个人似的,半点也不在意尊卑。 还处处偏袒楚云舒。 她不解,楚云舒受的苦,皆是因为她出身卑微,她低贱! 她最不该的就是入侯府,纠缠上靖安侯! 小二捧着缠枝莲纹朱漆食盘躬身而入,蒸腾的热气裹着异香霎时充盈厢房。 屋子里的凝滞的气氛,随着小二一盘盘送上来的菜而缓解。 长宁郡主的侍女抬手揭开鎏金盏盖,一只红润油亮的蜜汁鹅掌卧在荷叶间,琥珀色的酱汁沿着冰裂纹瓷碟蜿蜒而下。 “好了,大家都坐下用膳吧,会仙楼的菜最是讲究火候,我们还是莫要辜负了这些美食才是。” 楚云舒很赞同这点,跟着入座,宝珠站在她身后,萧长风一个男子也不会真的留在都是女子的厢房里,退出去守在门口。 这才出门,就对上了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萧长风神色冷了冷:“这位公子,您蹲在这里难道是在偷窥?” 陆子逸:“........谁、谁偷窥了,我是不放心我阿姐,就过来看一眼,我阿姐可就在里面的包厢里。” “那请问家姐是?” “.........” 他能说他阿姐就是刚才跟你家主子争吵的那个吗? 陆子逸心虚但是气势不能输,“哼,我阿姐的名讳岂是能告诉你一个小小家仆的!” “哦,便是陆家娘子吧。” “你.....你胡说!” 看着男人一副等着你继续编的眼神,陆子逸脸白了又白,狼狈拐回自己的厢房。 第89章 在这等着她 抛开陆子姝的挑衅。 这一顿,楚云舒吃得还是很满意的。 长宁郡主也足够大方,三百两一分不少都用了,平日里不舍得点的珍馐这次都点上。 会仙楼的掌柜看着账单乐开了花,还主动送上一壶女子爱喝的琼花玉酿。 楚云舒品了品酒,入口甘甜绵柔,还有淡淡的花香,比起酒,更像是饮料。 长宁郡主问她:“怎么样,这琼花玉酿可是会仙楼的招牌,京中的娘子都爱喝。” “楚娘子想来是第一次喝这个酒,不如大胆点,畅所欲言,我们都不会笑话你的。” 陆子子姝很是善解人意的说道,只是这话中绵里藏针。 “酒液醇和而有甜润感,淡淡的琼花仿佛能让人置身于春天之中,当真是一壶好酒。” 楚云舒轻描淡写地说着,然后对长宁郡主道,“郡主喜爱喝酒?妾会酿葡萄酒,等过些时日酿好了送郡主些。” 显然她不仅会品酒还会酿酒。 这在小群小娘子中已经是不得了的本事了。 葡萄酒一直是西域的贡品,就算是她们官宦人家的女儿,也少有能喝到的。 没想到楚娘子竟然会酿。 长宁郡主很惊喜,“你竟然还会酿葡萄酒?” 楚云舒点点头,“妾小时候和娘亲学过酿米酒,后来就自己琢磨着酿果酒,葡萄难得,妾也就酿成过一次。” 如此说也只是给她们一个理由,纵使有人不信,以为她是从哪得了方子,但是也没人觉得楚云舒会撒谎。 毕竟,这葡萄酒是贡酒,就连酒楼都没有卖。 楚云舒之后若是拿不出来葡萄酒,只会自取其辱。 “没想到你竟如此有天赋,那我就等着你的葡萄酒了。” 长宁郡主很高兴,她最是喜欢喝葡萄酒,但每年也就参加宫宴的时候能喝上一点。 比起旁人的怀疑,她是真的认为楚云舒是自己研究出来的。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些胡商有多看重葡萄酒的方子。 若是楚云舒真的能酿出葡萄酒,就可以开个酒庄,陛下肯定会将她的酒选入贡品。 楚娘子靠着这门手艺就能让满京的夫人高看一眼。 长宁郡主琢磨了一下,越发觉得楚娘子是个宝藏了。 酒酣饭饱,等结账的时候,看着长宁郡主大大方方给出的三百两银子。 陆子姝捏紧了手帕,想到自己的布置,她提议道:“郡主,时辰尚早,诸位姐妹也是难得出来一趟,不如我们再逛一逛坊间?” 这话说到小娘子们的心坎上了。 平日里她们想出门都要被家中看管着,也就这次长宁郡主下了请帖,她们才能出来玩。 长宁郡主看大家都还意犹未尽,自然赞同,只是街上人多眼杂,让她们多注意些,别走散了。 陆子姝走过来,“楚娘子,走吧。” 楚云舒看了她一眼,确定不是自己想多了,这小妮子是真的又想搞她了。 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一个武力超强的保镖呢。 接到少女的眼神,萧长风点了点头,看向四周的眼神警惕了些。 身后,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和一个小厮小声说着。 “公子,你刚才怎么没给隔壁厢房送吃的。” “你没看见那站着一个门神啊,我的菜能送进去嘛?” 来福小心地看了一眼随行在楚娘子身后的高大男人,“那咱们还要继续跟下去吗?” 陆子逸坚定道:“跟!” 来福有心想劝,最后只是叹气,“......唉,来都来了。” 不让公子撞上南墙,他家公子是不会放弃的。 出了会仙楼,这条街坊就有不少的首饰铺子,还有些西洋玩意,其中的一枚万花筒,叫小娘子们很是新奇。 只是价格昂贵,一枚就要七十两,小娘子们挨个看了看,最后不舍的放下。 她们也不是没有这个钱,只是七十两还不如打个好看的发簪。 买这个东西又不能戴在身上。 楚云舒现在也是个小富婆一枚了,一路上看到什么好看的首饰,新奇的玩具都买了下来,对这个万花筒她也是一眨也不眨地买了下来。 这东西对她来说没什么新意,不过有了万花筒稍微改造一下,未尝不能做成望远镜。 之前她许诺给谢沉舟的刀是寻不到了,但是一个望远镜足够抵了。 楚云舒就不信,有了望远镜谢沉舟这个狗男人还会厚着脸皮吞下她的银子不成。 本着该省省,该花花的原则,楚云舒掏钱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只是这一幕,落在陆子姝眼中,都成了靖安侯宠爱楚云舒的证明。 她一个妾,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肯定是侯爷给的! 陆子姝阴沉着脸,走到一个跪地求施舍的乞丐面前,用脚踢了一下他。 那乞丐抬头,和她对视一眼,突然就冲到众人面前磕头。 “求求各位贵人救救我爹吧,我爹快死了,只要贵人能救下我爹,小人愿卖身为奴,给贵人当牛做马!” 这种事小娘子们见得多了,虽于心不忍,但给出了一个,就会有下一个可怜人冒出来。 本想着赶走他。 “哎呀,可怜见的,你先起来。”陆子姝却是上前,一副不忍的模样,等小乞丐起来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可有什么亲戚?” “小人名叫楚天佑,娘在生下我就去世了,从小是爹爹将我拉扯大的,哦,小人还有一个长姐,只是长姐进了靖安侯府当姨娘,她过上了好日子却再也没联系家里,就连爹爹生病也没有管过。” 楚天佑说着,抹了一把伤心的眼泪。 “哦?好巧,靖安侯府的楚姨娘就在这儿,你瞧瞧,那是不是你长姐?” 陆子姝笑盈盈地指了指楚云舒。 楚云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做戏。 把记忆里原主的渣弟渣爹的模样挖了出来,确实跟这人对得上。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楚天佑顺着陆子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位带着帷帽的女子,扑过去跪下, “长姐!天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求求你救救爹吧,爹他养大了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第90章 准是骗子 楚天佑扯着她的裙摆,大声的哭嚎着,将周围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有人复杂道:“楚娘子这么有钱,竟然都不知道自己爹快死了吗?” 一起逛街的小娘子,不是没有人眼红楚云舒的钱。 只是这些嫉妒只能在心里想想。 现在看到楚云舒明明嫁入了豪门,却连自己原来的家人都不肯接济一下。 顿时就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不足为道,反而是楚云舒这个人更为不孝。 不用陆子姝再说什么。 就有一个小娘子不忍道:“楚娘子,不如先把你爹送去医馆看看吧?” 旁边地上的草席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楚云舒垂着头,看着她的便宜弟弟。 当初原身好不容易从赌坊逃了出来,原身很警惕,没敢回家,而是偷藏在了一栋酒楼的马厩中。 她的弟弟在酒楼里当小二,去给马厩里的马喂草的时候发现了原身。 原身的娘是生了弟弟后,难产死的,可以说弟弟是她一手带大的,不同于人渣爹,原身和弟弟有着深厚的感情。 楚天佑看到她后,惊讶了一瞬,然后就让原身藏好,还专门拿了茅草盖住。 原身以为躲过了一劫。 可是只过了片刻,楚天佑就亲自带着赌场的打手过来,指着她说,“我姐就藏在这里,你们快把她抓住。” “天......天佑!我是你阿姐啊!” “姐,爹是送你去过好日子的,你就别跑了,以后说不定你还能榜上大人物,到时候你还得感谢爹。” 被打手带走时原身不可置信看着背叛了自己的弟弟。 只看到了他对着打手谄媚哈腰,欣喜地接过那些人赏给他的几个铜板。 现实不是书上那些单薄的文字,书中的原主熬过了打板子,但现实中痛苦和绝望让原主不愿意再活下去。 现在那些痛苦的情绪,随着父子两人的出现,一起涌现在心口。 楚云舒感觉心脏如撕裂般疼痛,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在胸腔鼓噪着。 “楚天佑,从我被爹卖掉的那一刻,我就跟楚家再也没有一丝关系了。” 她控制着情绪,无波无澜道。 手中的衣服是极为珍贵的丝绸,楚天佑还看到衣服上用金线绣着花蕊,就连少女脚上的鞋子也镶了东珠,他越看眼中的贪婪越多。 听到从前对他百依百顺唯唯诺诺的长姐,那么冷漠的话,楚天佑又妒又恨。 她现在这么有钱,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点! “阿姐,我知道你怨我们,但是当初爹和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但是自你走后我们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我和爹一直在攒钱,想将你赎回来,只是你进入侯府后便了无音讯,我们就是想见你一面都难。” 楚云舒伸出手,“钱呢?” “长姐,我们心里一直都........”楚天佑卖惨的话戛然而止,愣愣看着这只素白的手。 “什....什么钱?” “既然你说你们一直在给我攒钱赎身,那么你们攒了多少钱?” 见楚天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么,陆子姝暗道了一声废物,提醒他,“看你爹病得这么严重,想来是都拿去给你爹治病了吧?” 楚天佑猛地回过神,“对,长姐,爹病得太重了,家里的钱都拿去给他治病了,现在家里一个铜板也没有了,但是爹的病还没有好,长姐求求你了,就借给我们些钱吧,我将来一定会还你。” “亲弟弟说到这份上了,就算是天大的仇怨也不能不管啊!”一个小娘子小声说。 “是啊,方才楚娘子买一个万花筒就用了七十两呢?” 有点小心思的小娘子也附和了一句。 邓圆圆看了长宁郡主一眼,“郡主......” 这事她们管不管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长宁郡主想帮,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正在她观望之际,楚云舒将自己的裙摆抽出来,淡声喊道:“萧侍卫,把这个碰瓷的撵走,我不认识他们。” 萧长风等的就是这句话,少女话音刚落,他就拽着楚天佑的衣领将人扯开。 “滚远点。”低沉嗓音如寒铁相撞,“若再敢靠近半步,我就将你送去衙门。” 顺便亮了一下自己挂在腰间的刀,如果楚天佑不害怕衙门,那他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楚天佑被吓得双腿发抖,愣是一句不字也说不出来。 躺在地上装病的楚父坐不住了。 他好不容易知道了女儿富贵了,自己却占不到一点便宜,怎么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楚父一个挺身,装模作样地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走到楚云舒面前。 “闺女啊!爹对不起你啊!”到底是年老成精,说着还哭了起来,“千错万错都是爹的错!爹也不求你救爹,爹的病是治不好了,但是你弟弟他被我拖累了,你能不能帮帮你弟,让他去侯府给你当牛做马,好歹能有口饭吃。” 听着爹的话,楚天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进侯府当下人,那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美差。 一辈子的保障都有了。 楚父知道,女儿对自己有怨恨,但是心里肯定还放不下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弟弟。 没要钱,只跟楚云舒要了份进侯府工作的机会。 只要他儿子进了侯府,有的是时间跟他姐再缓和关系,那他以后不就有花不完的钱了吗? 听听,旁边那小娘子可是说了,这个臭丫头随手一出就是七十两! 他当初卖女儿的钱,也才平了十五两的债! 萧长风正要折回处理这个楚父,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喊: “我呸!连自己女儿都卖的老东西,还敢舔着脸来要钱,别以为少爷看不出来你的病是装的,少爷我今天就好好修理修理你!” 陆子逸撸起袖子就冲了出来,一脚踹到楚父身上。 自从上次被那个人贩子骗后,他耐着性子看了上百本刑科案子。 还专门找人带自己长见识,看过的诈骗案不下数百起。 隔着老远他就看出这老头子是装的病,刚才还躺着动弹不了呢,突然就说话那么顺溜。 准是骗子! 第91章 梦 “哎呦哎呦!” 陆子逸将楚父打得抱头逃窜,那稳健的步伐,一看就知道没病。 倒是有了些长进,萧长风还记得上次他拉着楚娘子不放的场景。 他好整以暇地看了陆小娘子一眼,方才她一直在作乱,叽哩哇啦地净说一些对楚娘子不好的话。 现在看见亲弟弟为楚娘子出头,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陆子姝:“........” 她的弟弟果然生来就是克她的! 原本顺利的计划,全被他搅混了! 从围猎场回来后,陆子姝不肯吞下这口亏,将楚云舒仔仔细细调查了一遍。 是人都有弱点,就算楚云舒被侯爷保护得一丝不漏那她也还有家人。 也就是这时,楚父进入了陆子姝的眼中,尤其是在知道他是个赌鬼的时候,陆子姝心中就有了计划。 楚云舒被自己的亲爹卖掉,被亲弟弟举报,一定很恨他们吧。 那她就要他们一辈子纠缠住她,让楚云舒背上不孝的名头,长宁郡主和靖安侯也定会厌恶这样的女人。 “子逸快住手!你怎么能打人呢?”陆子姝不甘心计划就这样被破坏,喊住在愤懑打楚父的弟弟。 哪知道,陆子逸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勇猛举动之中,根本就没听到自家姐姐的声音。 拳头一下又一下地往楚父脸上揍。 “说!你是不是骗子,是不是想讹钱!” 在少年的叫嚷声中,楚父求饶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小人真的是楚云舒的爹!” 又一个拳头砸他的脸上,“爷问你这个了吗,爷问的是,你是不是想骗她的钱!” 少年的拳头如小山般砸过来,楚父常年混迹在赌场,身体就是个弱鸡,怎么抗得住习武之人的拳头。 更别说,他也不是骨头多么硬的人。 说认怂就认怂。 “是......小人是来讹钱的.....” 楚父哀嚎着说出这句话。 见他认错了,少年乘胜追击,“说,你到底有没有病!” “没病,我没病!” 害怕少年举起的拳头又落下来,楚父连忙都招了。 “滚吧。”少年一脚踹在楚父身上,楚父连滚带爬地跑了,就连自己的儿子楚天佑都忘了。 看着一溜烟就没影的亲爹,楚天佑怕陆子逸下一个打的就是自己,害怕地吞了下口水,“这位侍卫,小子知道错了。” 萧长风也不想让这个人继续留在这里碍眼。 手一松,放开了他,只是在放开人之前,用冰冷的声音说了一句,“若再敢来招惹楚娘子,我定会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楚天佑感觉自己脖子一凉,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看楚云舒一眼,颤颤巍巍跑了。 连地上的草席都不要了。 陆子姝是真的想给自己弟弟一巴掌,她沉着声,“陆子逸过来。” 长姐叫自己的全名了。 陆子逸瞬间从赶走了骗子的兴奋中清醒,但一想自己在做好事,又不心虚了,反而不好意思地挠头,“姐,嘿嘿,你看我这次做得多好,不仅没被人骗,还揭穿了俩骗子。” 少年心性纯善,在陆家简直就是一张白纸。 之前他没少被人骗,虽然经常被母亲教训,但只是损失一点银子。 陆子逸也就从未记在心上,对他来说,骗他的那些人,本身就很可怜,就算是演的,他也愿意给钱。 直到那个人贩子给了自己当头一棒,他请了老师,看了很多案子,甚至还见到曾经他帮过的人进了监牢,他的老师告诉他。 ‘不节制的善良也是一种恶,有些人本可以老实本分地赚钱,但从你这里骗到一次钱,就会想再走一次捷径,正是你在放大他们的欲望。” 陆子逸茫然地给这些犯人道歉,可他们见他的第一面就是求他帮忙把他们放出去。 他拒绝后,那些人反而暴怒咒骂起了他,陆子逸忘不了他们仇恨的眼神。 少年的成长也就在这一瞬间。 楚云舒看着少年装傻充愣的样子笑了起来,“多谢陆公子相助,还请陆娘子不要责罚令弟,他也是仗义相助。” 明明是自己的弟弟,却处处向着这个狐狸精。 陆子姝咬了咬牙,“我弟弟的善心自是不用说,比有些人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的却冷眼看着自己亲人过苦日子强过百倍。” 这指槐骂桑的意味,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 陆子逸皱了皱眉,“阿姐,别说了。” 这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陆子姝瞪了他一眼。 “今日就到这里吧,我逛街的兴致都没有了,楚娘子受惊了,你身子骨不好,也早日回去休息。”长宁郡主也算是看出来这出戏是谁主导的了。 陆子姝不就是在不忿她给出的那三百两吗? 她本想着大家都是多年的姐妹,这次只是敲打一下,日后她再找个理由补偿她些银子。 总不能真让自己的好姐妹吃苦。 但今日也叫她看清了陆子姝睚眦必究的性子,这般小心眼怎么可入了她家。 看来她得重新跟娘谈一谈弟弟的婚事了。 淡淡看了陆子姝一眼后,长宁郡主对楚云舒温声说一句,叫众人都知道她的态度。 小娘子们见长宁郡主开口就是安慰楚娘子,也知道长宁郡主站在楚娘子这边。 小心思都按了下去,一个个都跟楚云舒礼貌道了别。 楚云舒一一回礼,倒也没摆着个冷脸。 坐上回侯府的马车,她靠着摇摇晃晃的马车闭上了眼,本来只是想假寐一会,却没想到真的睡着了。 梦里她回到了原身小的时候。 楚云舒站在另一个视角。 看到妇人从一个破庙里捡到一个精致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虽然换了一身破布,仍能看出一身娇嫩的,没有一点粗糙的皮肤。 她头上流着血,瞳孔涣散,意识不清的喊着“娘亲........” 妇人动了恻隐之心,小心将她抱起来,带回了家。 一个男人看她带回了一个受伤的小女孩,骂骂咧咧道:“一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带回来干什么,你要是有钱就给老子!” 这一瞬,楚云舒似乎被拉入了小女孩的身体里。 她痛苦地呻吟起来。 面容和善的妇人将她放到床上,轻柔给她擦洗头上的血污,她似乎问了很多问题。 但是楚云舒都回答不上来,最后只听她说: “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 第92章 超越谢兄 “姨娘,醒醒。” 靖安侯府门口,马车停下,车厢内的少女似乎陷入了噩梦中,低声呢喃着什么。 宝珠连着喊了几声都没有将人叫醒。 坐在车辕上的萧长风掀开车帘,在宝珠的惊讶中他走进来。 “你一个男子进来做什么!” 萧长风神色自若地摸上昏睡不醒的少女,自然的动作让宝珠的声音都小了点。 片刻后,男人松开手,“娘子梦魇了,不要在这个时候叫人,小心魂丢了。” 宝珠也曾听过传闻,如果强行将梦魇的人叫醒,人醒过来但魂可能就不知道去了哪,丢了魂的人就会变得痴傻。 姨娘的症状可不就是魇着了吗。 她顿时六神无主,“怎么就会梦魇了,定是方才那父子俩吓到姨娘了。” 萧长风看着楚云舒苍白的脸也很担忧,伸出手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出格的事。 便对宝珠道:“去喊个嬷嬷过来,把娘子抱回府上,让娘子好好休息。” 宝珠被点醒,连忙点头,“好好,你在这守着姨娘,我去去就回。” 人急匆匆走后,车厢内只余下沉睡着的楚云舒和萧长风两人。 指尖触碰到女子微凉的脸颊,看着她的唇瓣张张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萧长风的耳朵贴过去,却只能听到零星的几个字。 “娘........回......家.....” 她的额头上冒出细汗,凌乱的碎发贴在鬓角,萧长风心疼地给她擦了擦汗水。 狭小的空间放大了他的欲望,明知不应该可他还是轻轻在女子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好姑娘,再坚强一点,我相信不管什么噩梦你都会打败的。” 这个吻就像是他偷来的一样,无人知道,也无人察觉。 只有他一个人因着这短暂的触碰,心中密切地欢喜起来,庆祝着自己又一次与她亲近。 可惜独处的时间是短暂的,宝珠很快就带着嬷嬷上了马车。 她就近找了正在洒扫的粗使嬷嬷,嬷嬷的力气很大,直接抱着楚云舒回了兰香院。 侍卫不能进后宅,萧长风送着她们离开的背影。 内心惆怅又遗憾,现在他是有些理解,为何谢兄会经常夜探闺阁了。 质疑谢兄,理解谢兄,超越谢兄。 只是短暂的相处就会让他生出更多的渴望。 少女就像一块一直引诱着他的甜点,偏偏有人又将她送到了自己的眼前。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楚云舒昏着被抱回去的样子,很多人都看到了,不过一会,后院的主子们都收到了消息。 有心人派了人打探消息,侯夫人那也让王嬷嬷带来府医过来。 只是这会楚云舒还真没出事,宋府医完全白跑了一趟。 方嬷嬷不好意思送两人,“劳烦您白跑一趟了,这点心意请您收下。” 宋府医没收银子,“比起又见到病人,我倒是更喜欢白跑一趟,她那身子可不能再折腾了,是药三分毒,这次我就不开药了,只需在屋内点上安神香,让楚娘子好好睡一觉就行。” 王嬷嬷则是从宝珠那收集到了足够的消息,宝珠知无不言,将今日楚云舒的遭遇都讲了一通。 尤其是说到楚父和楚天佑当众给楚云舒难堪的一幕,将楚云舒讲得尤为可怜,俨然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可不是欺负惨了吗,不然她家姨娘怎么会被梦魇着。 这对主仆还真是一脉相承的没有心机。 看着眼眶红彤彤的小丫鬟,王嬷嬷信了十分,心中感慨了一句。 实际上,楚云舒早就告诉过宝珠,若是侯夫人问话只管说实话,做一个侯府丫鬟的本分。 宝珠严格执行着自己姨娘的吩咐,就是这话里多少带了点自己的主观臆想。 以至于落在薛文锦耳中,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阴谋的味道。 是老夫人,陈婉仪还是曹又菡? 她思索了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楚父是楚云舒的弱点,但她的卖身契到底在自己手上。 端看楚云舒能不能狠下心来彻底和楚家断开。 不然这个把柄,日后终有一天是捅向她的致命一刀。 若说从前楚云舒只是自己的手下,那现在她们还是同盟。 失去了楚云舒,以后谁给她提供赚钱的点子。 想了想她给王嬷嬷道:“让各院的探子都警醒些,好好查查是谁把楚父找了出来,尤其是清韵院那里。” 就算不是陈婉仪出的手,但她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来恶心自己一把。 陈婉仪总喜欢干的事就是收买人心,从她开的铺子赚钱开始,她就没少算计她铺子里的厨娘,只是都被薛文锦挡了下来。 现在有一个让她和楚云舒同盟破裂的好机会摆在眼前,陈婉仪必然会利用。 事实也确实如此。 陈婉仪早在楚云舒出府的时候,就让马厩的齐管事安排人监视着楚姨娘。 车夫回来后就将消息送了过去。 阴沉了好些日子的陈婉仪终于露出了笑容,“差一点就忘了,楚云舒还有一个赌鬼父亲,她原本就该烂在泥里,若不是薛文锦也不会出现在侯府,脏了我的眼。” 她朝贴身丫鬟吩咐了几声。 楚云舒现在已经成了她的心腹大患,不得不除了。 不然侯爷的心会越来越偏到她的身上。 谢沉舟许诺给陈婉仪要给承辉请立世子,因着盐引之案一直未破,若是早早立了世子,承辉就会成为摆在明面上的弱点,世家攻击他的靶子。 故而为了保护谢承辉,谢沉舟每次在陈婉仪问他什么时候给承辉立世子的时候,让陈婉仪等一等。 陈婉仪本就敏感多思,对他拖延的举动早就不满。 看到谢沉舟和楚云舒走得越来越近后,她终于慌了,认为谢沉舟一直在敷衍自己,他极可能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为世子。 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陈婉仪脸上恨意扭曲着,凭什么她为谢家牺牲了这么多,还什么都得不到? 若不是谢恒非要娶她,她又怎么会和自己的爱人分离,失去自由在谢家的后宅苦苦煎熬。 谢家人都该死! 第93章 不是亲生的 在兰香院楚云舒静谧的寝室内,方嬷嬷遵照宋府医的嘱咐,取来了一只小巧精致的鎏金博山炉,轻轻放置在离床榻不远处的黄花梨束腰香几上。 主子不爱点香,这香炉就一直放在库房中,用时才专门取出来。 点上安神香后,楚云舒紧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约莫睡了一个多时辰,她才睁开眼。 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沉,这个时代没有玻璃,窗户开得较小,这个点屋子里已经有些暗了。 宝珠见人醒来,脸上换上喜色,倒了一杯水送过去。 楚云舒饮了一口,感觉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一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姨娘,已经酉时一刻了。” 这个点大厨房已经做好了饭,不过兰香院有小厨房,就没有特意送饭过来。 “姨娘要不要用晚膳,奴婢去吩咐小厨房去做。”宝珠问了一句,楚云舒倒也不饿,中午用得好,又睡了很久。 没觉得饿,反而有种反胃感。 但是不吃饭也不行,她的脾胃不好,一定要三餐稳定才行。 楚云舒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今日就做个清粥吧,再做几样咸菜。” 胃里不舒服的时候喝点清粥配咸菜最舒服了。 这还是破天荒的一回主子主动点清粥,往日生病主子总是嫌弃清粥寡淡。 看着姨娘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宝珠有些心疼,“姨娘,您要不要再点几样荤菜,宋府医说您没生病,就是梦魇了,不需要像以前一样忌口。” 又将王嬷嬷问她的事给说了一遍,“您别担心,侯夫人肯定会帮姨娘的,绝不会让姨娘的爹再欺负您了。” 楚云舒:? 她不是都反击回去了,怎么还以为她被欺负得很惨。 “好了我没事,我就是午膳吃多了,现在没什么胃口,今天晚膳简单点就好。” 只是这解释在宝珠看来很勉强,姨娘从前可是顿顿不离肉的啊! 就算是中午吃多了,也丝毫不影响晚上的好胃口。 姨娘肯定还是很伤心。 呜呜呜,她都那么难过了,竟然还努力安慰她,装作完全没事的样子怕她担心。 简单用了晚膳,天色已经黑了下去,明月缓缓挂上树梢。 下午睡了那么久,她现在十分精神,一点睡意也没有。 想了想,楚云舒把琵琶又抱了出来,坐在院中拨弄起了琴弦。 窗外一轮明月洒下清辉,与廊檐上几盏灯笼烛火相映衬,将她纤细的身影拉长,投在静谧的地面上。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在白皙的面颊上投下两弯浅淡的阴翳,遮住了平日里顾盼神飞的明眸。 楚云舒对自己梦中的事情还有印象,仔细想想,原主小时候的记忆根本没有。 她之前一直以为是小孩子不记事,但这场梦却让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原主很可能不是这家的孩子。 记忆里楚父对原主经常非打即骂,还会说她是破庙里捡来的乞丐,让她从哪来就滚哪去。 楚云舒以为这是楚父在骗她的,毕竟哪个孩子没听自家父母说过,你不是亲生的,是从哪哪捡来的。 就连周女士还说她是从火车站捡到的。 但下午的梦却仿佛将她代入了小女孩的视角,经历了一遍,楚云舒恍然,怪不得楚父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女儿。 完全把原身当做家里的丫鬟来看,说卖就卖了。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原身小时候被打得一身伤,没有饭吃,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将委屈和眼泪一起吞进肚子。 总会想,为什么她的爹爹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呢。 现在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突然有水珠落到自己的手上。 楚云舒愣愣地抹了一下眼睛,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在无意识的流着泪。 这是原主在哭? 她捂着心口,‘是你吗?’ ‘是的,谢谢你,帮我解脱了,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 楚云舒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身上消失,连忙问,‘你要走了吗,你不想见到你的亲生父母吗,你再等等,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不了,你已经帮我解开最大的遗憾了,以后就做回你自己吧,另一个我。’ 随着这一声落下,楚云舒感觉身上一轻,好似一阵微不足道的清风吹过,原身彻底离开了。 楚云舒突然感觉很遗憾,如果她能触碰到原身,一定会给她一个拥抱。 那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在最后一刻所想的也只是不给她带来麻烦。 在这个时代,丢失了十多年的人,还没有记忆,想要找到过去的亲人谈何容易。 亲人啊......... 楚云舒望着天边的月亮,好似看到了周女士笑着的样子,思念突然涌上心头。 不知道妈妈和妹妹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生活。 指尖按捻勾拨间仪态优雅,那份由内而外透出的、带着一丝脆弱感的愁容,却让这份优雅平添了几分令人见之生怜的忧郁气韵。 萧长风蹲坐在树上,望着楚云舒脸上的泪珠,心脏也揪了起来,不疼但是闷闷的。 他杀人的时候都没现在难受。 如果自己可以帮她擦掉眼泪就好了。 他看了看院子里站着的丫鬟和嬷嬷们,终是无声地叹口气,树影一晃,人瞬间消失。 月上树梢时,宝珠为楚云舒披上了一件披风。 “姨娘,起风了,还是回屋子休息吧。” 楚云舒搓了搓有些红肿的指尖,点了点头,“好。”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鼻音。 突然,沙沙声传来,不是风声,而是从院墙根下那片稍显昏暗的草木丛中。那声音细碎而密集,由远及近,并非活物跑动,更像是什么细微的光点正悄然汇聚。 她下意识地停下了收拾琵琶的动作,循声望去。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微弱的绿芒在黑暗中闪烁,如同跌落的星辰碎片,羞怯地试探着夜色。渐渐地,那光芒由疏转密,点点幽光纷纷从草丛深处、枝叶缝隙间轻盈升起。 是萤火虫! 越来越多的光点汇聚成流,仿佛夜幕下流淌的星河被揉碎了洒向人间,静静地悬浮在兰香院的夜色里。 楚云舒愣住了,胸腔里那股闷闷的、混杂着释怀、遗憾与无尽思念的情绪,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星光轻轻托起。 第94章 勤勤恳恳 “天哪,是萤火虫,好多好多的萤火虫。” 宝珠惊呼着,目光追随着流萤飞过的微光,其他下人也被这奇景惊得忘了言语,只呆呆地看着这漫天的流萤围绕在她们姨娘身畔。 楚云舒缓缓伸出手,一只胆大的萤火虫轻轻落在了她的指尖,那微凉的、在指尖跳跃着的光芒。 一个纯粹而欢喜的笑容,终于在她脸上绽放。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收到的最大的惊喜了。 是他做的吗,他现在是否藏在哪里偷看着自己? 萧长风....... 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楚云舒指尖颤了颤,萤火虫振翅飞起,融入那片流动的星芒之中。 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这样浪漫的场景。 尤其是在全是钢筋铁骨的现代社会,她连萤火虫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现在能看一场真正的萤火虫海,再多的苦恼也都随着这场梦幻的景色消散。 楚云舒就连晚上睡着的时候都嘴角带着笑,而将这么多萤火虫都带入兰香院的萧长风,在众人休息后,又默默上蹿下跳将萤火虫们都抓走。 能博得楚娘子一笑,也是他们的福气。 但再留在侯府就不合适了。 萧长风勤勤恳恳地将每一只萤火虫重新抓走,拢在麻布袋里,就连不小心跑出兰香院的萤火虫也都抓了回来。 一夜的辛劳过后,翌日醒来的兰香院众仆从,看着干干净净的院子,一只萤火虫都没有的院子,还以为她们做梦了。 宝珠揉了揉眼,“我昨晚好像做了一个美梦,梦见咱们院子里全都是萤火虫。” 立刻就有一个小丫鬟兴奋附和,“我也梦到了! “应该是真的吧,我们都瞧见了。” 楚云舒慢吞吞喝着粥,“不是梦,昨晚院子里确实飞来了萤火虫,应该是等我们睡着又飞走了。” 还算他上道,没给自己留下烂摊子,让她擦屁股。 昨晚虽然感动,但确实有些太夸张了,若那些萤火虫不及时处理掉,其他院的人都不知道会怎么议论她。 毕竟这么多的萤火虫,怎么别的院子不去,偏偏去她的兰香院。 楚云舒睡前还想着大不了多费些心思去圆谎,没想到醒来后就发现男人自觉清理干净了。 至于她院子里的人,楚云舒也并不担心她们会说出去。 外人连一只虫子都没看到,就算知道她院子里有萤火虫,也只会以为是这些丫鬟没见过夸大其词而已。 唯一有些担心的也只有方嬷嬷,虽然知道昨晚的奇异场景透着古怪,但方嬷嬷也最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唉,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那满院的萤火虫肯定是看错了。 就那三两只不小心飞进来的萤火虫,也没必要跟侯夫人汇报。 宝珠有些可惜,她还没看过瘾,“早知道会这么快飞走,奴婢就抓一些装进那琉璃灯里,还能多看几日呢。” 那琉璃灯还是北静王妃赏给楚云舒的,在楚云舒看来就是一个玻璃罩子套油灯,没什么稀奇的。 就一直放在库房。 不过这东西搁外头卖,肯定很值钱,这些舶来品在大周都卖得很贵。 想到西洋商品,楚云舒又想起来昨日买的那件万花筒,用完膳后,她把这件万花筒拿了出来,找一些工具,慢慢将东西拆掉。 这举动可是惊呆了众人。 李妙珍听说她昨日是昏迷着回的府,又来兰香院探病,一来就看到她在书房折腾东西。 “云舒妹妹,怎么不好好养病,又在捣鼓些什么东西?” 楚云舒手中的动作不停,只道:“我没生病,睡一觉就好了。” 她这次是真没撒谎,但谁让她之前装病装得太过,以至于现在楚云舒说自己没病都没人信。 “好好好,你没病,这是高丽参和鹿茸,你让小厨房每日给你做点。” 李妙珍来的时候又带来一堆的补品,念叨了好几遍让她要注意身体,楚云舒拉她坐到秀凳上, “好了,李姐姐快别念叨了,先坐下吧,给你看看这是我昨日买的万花筒。” 李妙珍自然是听说过这东西,但还是第一次见,她小心翼翼将眼睛贴到圆筒上,看到里面繁复的花纹,惊叹道:“当真是漂亮,竟能将这些花都装进一个小小的筒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对此,楚云舒没有解释原理,而是道:“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方才她已经拆了一遍,将万花筒的细节摸索完后重新组装了回去,现在再拆简直是易如反掌。 三两下就将里面的琉璃镜片和一张圆形纸片取了出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样拆了? 饶是李妙珍家是富商,她也不会随便就把刚买回来的西洋货拆掉,别看她出手大方,实际自己平日里很是节俭。 看楚妹妹的动作,她当即就想阻止,没想到开没开口,楚妹妹就已经拆完了。 看着楚妹妹示意让她看手中零件的动作。 李妙珍又感动又可惜,“楚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冲动,我只是随口感慨了一下,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这是怎么做的,不值当你拆了它。” 楚云舒眨了眨眼,“没事,反正都是要拆的,你看。” 她举了举手,以至于李妙珍忽略了她的前半句话,看向她手上拿着的彩色花纹圆片。 “那么多的花竟然就只是一片这么小的东西?”李妙珍惊奇,她还以为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呢。 这东西最珍贵的也就是那几片琉璃了。 楚云舒随手画了几样花纹,贴了一些金箔银箔,然后组装回去,再给李妙珍看,引得她连连赞叹。 “若不是大周的琉璃稀少,妹妹你这一手就可以拿去卖了,比那西洋人做得好看多了。” 商人的脑袋还真是看到什么都是商机。 大周是有琉璃的,只是没有纯色的,楚云舒拆了后,这个万花筒上琉璃片不够,还需要一些琉璃。 但是楚云舒在那西洋商人问过,才知道这东西是直接卖给皇室的,民间根本不卖。 想到商人之间可能有些门路,她便问李妙珍:“李姐姐知道哪里能买到纯色的琉璃吗?” 第95章 流言 想买是有点难得,不过她的嫁妆中有一对透明的水晶玉佩。 还是三皇子送的呢。 因着颜色难得,上面便什么都没刻。 李妙珍直接让丫鬟去取了过来,大方地送给楚云舒,“琉璃没有,但我这里有一对跟琉璃一样的水晶玉佩,你瞅瞅能用吗?” 楚云舒知道这样的水晶在这个时代难得,但她也确实需要,犹豫了一下,李妙珍见状直言道:“这东西与我无用,我就喜欢颜色鲜亮的珠宝首饰,它们放我那也是压箱底的,你喜欢就收下,可千万别拒绝。” 朋友大大方方地给,再拒绝那就太生疏了。 楚云舒展开一个笑,收下了这对水晶玉佩。 “多谢李姐姐,帮了我大忙了。” 水晶玉佩很厚,一个就能切出三个镜片,再从中间分割一下,又能多出三个。 望远镜主要是需要镜片的凹凸面需要费功夫打磨,楚云舒找了匠人来给自己打磨。 加上万花筒上的两片琉璃,一共八片,师傅一开始很是小心,但还是弄坏了几片,诚惶诚恐来给楚云舒赔罪。 楚云舒早就有所预料,“没事,你只管做就行,坏了算我的,大胆弄,就算全坏了也不要紧,工钱我依旧会给你。” 师傅这才放心,又费了三天功夫,将磨好的镜片给了楚云舒。 水晶玉佩也才用了一个,另一个完完整整的送了回来。 楚云舒组装好后测试了一下,最多能看到五百米,再远就有些模糊了。 不过问题不大,这样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已经够用了。 她这边安心做着东西,楚家那边却没有闲着,因着又有人联系上了楚父。 陈婉仪的人来给了楚父五十两银子,让楚父想办法给楚云舒泼一盆脏水,务必要让她名声尽毁。 楚父俨然记吃不记打,一看到有钱拿,就想答应下来。 但还是贪婪占据上风,故作不舍道:“唉,到底是老夫的女儿,老夫可不舍得就这么作践了,而且只要云舒丫头在侯府,就能拉她弟一把。” 这意思不言而喻了。 陈婉仪的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得好像楚云舒是你亲生女儿一样。” “你!”楚父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他原来在乡下娶过三个媳妇,都未曾生育,整个村子都笑话他生不出一个子来,明里暗里嘲讽他。 之后再娶的媳妇非要留下那个赔钱货后,他卖掉了媳妇的嫁妆,带着一家人来到了城里住。 新街坊的人都以为楚云舒是他亲女儿,没想到来人竟然一言点破了。 那人冷笑,“自然是我家主子查到的,行了,再给你五十两,多的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不要那就这辈子别指望还上欠赌坊的钱。” 舍得卖掉楚云舒后,在赌坊的诱惑下,楚父又开始借钱赌博了。 楚父就是欺软怕硬的人,一见来人不耐烦了,也不敢再讨价还价,连忙答应下来,“好好好,一百两就一百两,您放心,我保证事儿办的妥妥的。” 人走后,楚父就迫不及待去散播流言了,什么楚云舒从小就喜欢勾引男人,早就被人玩烂了。 楚天佑到底是对楚云舒有一两分真感情的,“爹,这么说会不会太过了,姐她会被逼死的。” 自己的儿子他能不知道吗,就跟他一个性子。 楚父摆了一小块碎银扔给他,“她可不是你亲姐,要不是老子当初能给她一口饭,她能长这么大?” 楚天佑拿到银子立刻动摇了。 楚父愤恨道:“你现在还念着她是你姐,可你看她有回来看你一眼吗,上次在街上你可看见她是怎么威胁咱们爷俩的,我看她就是嫌弃咱们不能给她好日子,就跟那些贵人一个样看不起我们了。” 想到那天姐姐身上穿着的丝绸,自卑和嫉妒涌上心头,楚天佑再也不为楚云舒说话了。 凭什么她能锦衣玉食,却冷眼看着他们过苦日子。 没有自己当初把她送去赌坊,她能过上现在的好生活吗? 这么想着,心里那一点愧疚早就抛到了脑后,甚至在有人问起他,靖安侯府的楚姨娘是不是他爹说的那样的时候,楚天佑振振有词的说都是真的,甚至还夸大了几分。 将楚云舒不是亲生的暴出来,说她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童养媳,但是从来都不安分,他爹嫌弃她不干净才会卖了她。 等楚云舒知道的时候,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最开始薛文锦还试着压了一下流言,但不仅是陈婉仪想要她的命。 曹又菡也乐得看她遭殃,还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下。 加上谢沉舟离了京,传流言的人更是大胆了起来。 就连侯府里也开始议论起来。 楚云舒坐在水亭观鹤,就听到两个杂役丫鬟在旁边的花池里说: “诶,你听说了没有,楚姨娘那件事。” “听说了听说了,天哪那些话我听了都脏耳朵,没想到楚姨娘竟然早就.......” “对,真是脏死了,我要是她早就死了,哪还有脸活在世上。” “咱们侯爷最嫌脏了,不知道听到会多恶心,估计会将楚姨娘撵出去吧。” 去取鱼食的宝珠一回来就听到这些话,当即气得过去扇她们一巴掌,“再敢胡言乱语,我撕烂你们的嘴!” 又紧张地对楚云舒道:“姨娘,她们都是瞎说的,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您别难过。”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楚姨娘,奴婢们不是故意的,只是外面都传遍了,奴婢听到了才跟姐妹说两句,都怪奴婢多嘴。” 她们诚惶诚恐说着,只是那话中透露出了更多的消息。 “不是故意的?”楚云舒走近几步,两个丫鬟也是知道后院楚姨娘对丫鬟最是和善。 听她声音温和,以为不会有事,连连点头。 楚云舒轻轻一笑,“那就是有意的了。” “宝珠把她们送去夫人那里,如果夫人说你们没事那我也就不罚你们了。” 两个丫鬟身子一僵,楚云舒说得宽容,但侯夫人若是知道她们在背后议论主子,定会把她们发卖了啊! 第96章 自证 宝珠得了令,立刻就要送这两个丫鬟去夫人那。 “站住。” 突然,曹又菡施施然走出来,端着傲气的架子拦住人。 “她们不过是闲聊两句,楚姨娘就这么咄咄逼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还是说她们说的都是实话,才让你这么生气?” 两个丫鬟一见来人,就欣喜起来,“求曹姨娘为奴婢们做主啊,我们都是无辜的啊!” 宝珠怒道:“你们若是无辜,会故意在姨娘面前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背后绝对有人指使!” “哪里有人指使,我们平日就在这里打扫花园,只是做活的时候随口说了句大家都知道的东西!”一个丫鬟当即顶回去。 显然是靠山来了,有了底气。 曹又菡将两人扶起来,“好了,你们起来,今天有我在谁也带不走你们。” 她还特意意有所指地说:“更何况你们说的都是实话,现在谁不知道咱们府上的楚姨娘是个破烂货,她亲爹亲弟弟都这样说了,那还能有假!” 这俩丫鬟确实是她今日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看楚云舒痛苦难堪的样子。 谁叫她处处跟自己作对,又有一张这样漂亮的脸,就连围猎都勾得侯爷带着她过去。 曹又菡早就忍不下去了,她在娘家的时候从来都是肆意妄为的。 看不顺眼的人,第二天从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眼前。 也就是来了侯府,需要处处隐忍,若不是她只是个妾,她早就把楚云舒这个狐狸精乱棍打死了。 大概就是相由心生,曹又菡明明长得不丑,只是眉宇间的狠毒让那张脸看起来很是尖酸刻薄。 “你笑什么?” 曹又菡以为会看到她痛苦慌乱的模样,结果楚云舒不仅一点也不慌。 甚至还笑盈盈地看着她,她当即心火就上来了。 楚云舒不疾不徐道:“我听说曹姐姐还未入侯府前就天天痴缠侯爷,满京城都知道曹姐姐对侯爷情根深种,为了讨得侯爷欢心还专门请了青楼的花魁学了房中之术。”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请花魁!”曹又菡怒目圆睁,下意识就开始解释。 她请的明明是正经舞娘! 楚云舒笑得更深了。 遇到有人污蔑自己的清白,最重要的就是别自证陷阱。 曹又菡想看自己狼狈自证,那她也尝尝被人污蔑的滋味吧。 楚云舒做无辜状,“没有吗,我可是亲耳听到这俩个小丫鬟在说的呢,她们还说你为了勾引侯爷,在宫宴上给他下过药,这可是满京城都知道的哦。” 最后一句原封不动地还给曹又菡。 楚云舒身上的流言蜚语是假的,但曹又菡曾经在宫宴上给谢沉舟下药之事可是真的。 不然陛下也不会将曹又菡赐给谢沉舟为妾。 如此七分真三分假的话,就连曹又菡都信了是这俩丫鬟在背后诋毁她。 当即就气得想杀人,一人一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 “好,好得很!”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地说着,“你们竟敢在背后议论我,亏我还想救你们,我看你们也别想活了!” 丫鬟们脸被扇得青紫,但根本不敢捂住脸,而是惶恐又惊惧道:“不是的,奴婢们没有议论您啊!是楚姨娘故意陷害我们!奴婢是无辜的!” 她们现在是真的慌了。 到了侯夫人那里最多就是被发卖,还能留一条命,但要是落到曹姨娘手中,她们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 霎时间,两个丫鬟抖如筛糠,不断说着求饶的话。 可曹又菡可不管她们请不请白,曹家早就将京中关于她的流言压了下去。 谁也不敢讨论她给侯爷下药的事。 这俩丫鬟原就是侯府的人,或许真的知道点什么,她让她们背后传楚云舒笑话的时候,指不定她们也看不起她,也顺口诋毁起她了。 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推理出来的证据。 这般想着,曹又菡更愤怒了,亏她还给了她们银子! “两个吃里扒外的贱人,我现在就让人扒了你们的皮!” 曹又菡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要扒皮是真的敢扒。 她身后带着的嬷嬷已经上前按住了两个丫鬟,想要将人带走了。 在两个丫鬟惊恐的目光中,楚云舒出声了: “等等。” 曹又菡顿住,不悦道:“别告诉我你要为她们求情。” “怎么会。” “我只是想告诉曹姐姐一声,她们是侯府的丫鬟,曹姐姐只是个姨娘不能逾矩,得交由夫人惩治才行。” 人带走的时候,曹又菡都气懵了,可偏偏她还不能说什么。 若是在曹府,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是处理两个丫头。 哪里用受这样的气。 她的贴身丫鬟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也心疼不已,“姑娘,咱们不如去找老爷,让她给您做主,向夫人要了这俩贱婢,到时候您想怎么处置都行。” “处置了这俩丫鬟又如何,侯府里的人就不会看我笑话了吗?” 曹又菡扬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只要我一天是个妾,我就永远也不会被这府上的人正眼相看。” 当初她被圣上赐婚的时候,满心欢喜以为能当个平妻,她爹可是四品官员啊! 没想到她接到的却是入侯府为妾。 从那一天起,她曹又菡就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即使爹爹用银子压住了所有的声音,可是看看,侯府里还是有人在背后说她。 曹又菡想扶为平妻的心从没像这一刻一样强烈,她呢喃道:“究竟怎么样才能讨得侯爷喜欢呢,为何侯爷总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您可以投其所好试试?”她的丫鬟轻声回应着。 但侯爷的喜好除了查案她们也根本就不知道。 就连现在侯爷也在千里之外查着案子呢。 突然,曹又菡的脚步顿住,“对,查案,我可以帮侯爷查案啊!” “若是我能帮侯爷提供消息,给侯爷排忧解难,侯爷定会对我刮目相看,日后未尝不能抬为平妻!” 曹又菡越说眼睛越亮,快速跑回自己院子,写了一封信送给曹父。 第97章 送走 薛文锦下令将那两丫鬟各打二十大板,罚没半年月钱,全家都送去庄子上做苦役,并严令再有妄议主子者一律打死不论。 两个丫鬟这次再也没有求饶,磕头谢恩后老老实实领罚。 甚至还感激地对楚云舒道: “多谢楚姨娘救我们一命。” 没有楚姨娘拦住曹姨娘她们是真的会没命的! 至于怨恨楚姨娘,她们是万万不敢想了,楚姨娘三言两句就能致她们于死地,根本就不是她们能招惹得起的人! 她们真是晕了头了才会答应帮曹姨娘办事。 嘿,她们还感谢她呢。 楚云舒看着两人被打得站不起来,抿了抿唇,没有笑出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们散播谣言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听到会承受不住吗。 要知道,这个时代,流言蜚语是能杀人的。 尤其是事关女子的清白。 薛文锦挥了挥手,让下人将两个丫鬟抬走,看向楚云舒,“她们是被曹又菡收买了,你都被那般侮辱了就不恨吗,怎么还救她们?” 楚云舒没觉得自己在救人,这两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她温和道:“只是觉得她们罪不至死,而且那些话妾也并不在意。” 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被自己的亲人背叛会不在意? 薛文锦觉得楚云舒肯定是在将悲伤埋在心里,不想表露出来。 看到她复杂的表情,楚云舒弯了弯眼,洒脱道:“妾原本是该伤心的,只是在知道自己不是那个人的亲生女儿后就不难过了。” 她说着捂住自己的心口,长而翘的睫毛微垂着,少女的脸上有怀念又释然,“妾从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讨厌我,为什么要把我卖掉,是我不够好,不是他理想的女儿,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吗?” 这些想法,都是原身当初被卖掉时的真实念头。 薛文锦嘴巴动了动,想安慰人,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却听她继续道:“但是,直到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就明白了,也再也不会因他而难过了。” 傻孩子,这世道哪怕是真的亲生女儿,卖女的人渣还少吗。 薛文锦叹了口气,“你能想通就好,千万别做傻事,不值得,人生在世活着最重要,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妾明白。”楚云舒连连点头,还给了个笑脸。 她还有那么多银子没花呢,她以后还会去自己的庄子上养老呢! 哪会想不开去寻死。 只是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在薛文锦看来实在是过于单纯稚嫩了,她心中发愁。 这事可不是楚云舒不在意就能解决的了。 老夫人可正等着她的把柄想除掉她呢! 这一日,侯府后院的气氛格外凝重。 老夫人端坐在荣安院正厅的罗汉床上,手中捻着佛珠,脸上布满了阴云。 下首坐着的陈婉仪垂着眼,面色看似平静,但嘴角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之色,消息正是她不着痕迹地递到老夫人耳中的。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老夫人“啪”的一声将佛珠拍在紫檀小几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一个贱妾,不安本分也就罢了,如今竟闹得满城风雨,将我靖安侯府百年的清誉置于何地!这等祸水,岂能再留?” 陈婉仪适时地添了一把火,语气带着忧虑:“母亲息怒。” “儿媳原也想着许是外人污蔑,可那楚父毕竟是楚姨娘的生身父亲,言之凿凿,还说出当年旧事,儿媳也不知该信几分了。” “只是如今外间传得实在难听,恐连累侯爷名声,终究是个隐患啊。” 老夫人浑浊的老眼锐利起来:“隐患?我看是祸根!沉舟不在京中,这后院之事,便由我这老婆子做主。为了侯府的清誉,这等不清不白、引发众议之人,必须及早处置!是发卖出去,还是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你们拿个章程出来!” 张嬷嬷侍立在老夫人身侧,闻言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她最是清楚老夫人的意思,无论是发卖还是送庄子上,最后都会再要了楚姨娘的命。 老夫人早就想杀了楚云舒了,又怎么会再留着,无非是这样的说法显得她更仁慈些罢了。 门外传来请安声,侯夫人薛文锦带着王嬷嬷进来了。 她向老夫人行了礼,目光扫过陈婉仪,心中了然,她留在各院的探子也查到了些事跟陈婉仪脱不了干系,听到老夫人召见了陈婉仪,她便匆匆赶来荣安院。 薛文锦不明白陈婉仪突然就想致楚云舒于死地。 但是楚云舒她保定了! 薛文锦在客座坐下,神色平静地开口:“母亲容禀。流言一事儿媳也有所耳闻,正在追查。” “追查?事实都已摆在眼前,那贱人的爹都亲自说了,还查什么?”老夫人语气不善,“文锦,你当家主母,更要懂得维护家族体面!如今闹成这样,你当如何平息?” 薛文锦并未被老夫人的气势压倒,她微微颔首,语调不疾不徐:“母亲说的是,家族体面最重。然正因体面,此刻若贸然处置楚氏,无论是发卖还是送庄,在外人看来,岂非坐实了那些污言秽语?” “旁人会如何议论我侯府治家不严、用人不明?” “况且,楚父其人,贪婪无耻,所言有几分可信?焉知不是被人收买,刻意构陷?” 老夫人皱眉,捻佛珠的手顿住。 薛文锦的话戳中了她最在意的家族颜面,处置过急,反似心虚。 陈婉仪见状,急忙开口:“可难道任由这污名玷辱侯府吗?” 薛文锦看也没看陈婉仪,继续对老夫人道:“自然不能任由谣言蔓延。” “儿媳认为,当务之急是平息风波,待风波过后,真相自然水落石出,再依家规处置楚氏,方能显出我侯府正大光明,不偏不倚。” 她略作停顿,抛出了关键方案,“至于楚氏,此刻让她留在府中,无论真假,都只会徒增闲话,不如让她暂离侯府去佛门之地清修。” 第98章 脱离漩涡中心 “去佛门之地清修?”老夫人浑浊的眼珠锐利地盯着薛文锦,声音拔高,带着浓重的质疑和不满, “你这是想包庇她?把她送出去躲躲风头,等风平浪静再回来?” “文锦,你把老身、把侯府的规矩、把祖宗的脸面置于何地?流言只会越传越盛!她现在就是那钉在耻辱柱上的钉子,只要她存在一天,这恶臭的传闻就休想消散!” “让她走?这不是坐实了我们侯府心虚,默认那些污言秽语了吗?不成!此事必须在我这老婆子眼前,在靖安侯府了断干净!” 老夫人的态度极其强硬,佛珠被捏得咯咯作响,对薛文锦明晃晃袒护的态度很是不满。 离府?那岂不是让这祸水跑了? 她就是要趁谢沉舟不在,快刀斩乱麻,永绝后患。 陈婉仪心中暗喜,老夫人这反应正合她意。 她立刻顺着老夫人的话锋,脸上堆砌起恰到好处的忧虑,语气却透着急切:“母亲息怒!弟妹或许是好意,想缓和一二儿,只是此时送走楚姨娘确实不妥。” 她转向薛文锦,看似在劝解,实则句句拱火:“弟妹,母亲说得在理啊。楚姨娘此刻离开,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我们侯府理亏,默认了那些不堪的指控。” “日后,世人岂不会说我们靖安侯府藏污纳垢、包庇失节之人?侯爷清名何存?这泼天的脏水一旦沾上,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洗清的。” “与其让她带着污名离府,留下无尽口舌是非,不如就在府内按家规处置。有母亲坐镇,秉公办理,既能正视听,也能彰显我侯府法度森严,以儆效尤!” 陈婉仪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在老夫人的心坎上,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必须趁热打铁,在府里了结了楚云舒。 送走?后患无穷! 薛文锦面色依旧平静,并未因两人的激烈反对而显出慌乱。 在两人尖锐的目光注视下,她从容地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声音清晰而笃定地响起: “母亲息怒,大嫂也请稍安。” 她抬眼,目光在老夫人和陈婉仪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老夫人身上,薛文锦微微一笑: “母亲,大嫂,你们担心她离府会坐实心虚、落人口实?这点大可不必忧虑。让她离府,并非以戴罪之身驱逐,而是奉贵人之命,体面出行。” 她迎着两人骤然疑惑和探究的目光,清晰吐露: “北静王妃昨日特意递了帖子来,邀楚氏明日同往普度寺清修祈福半月,聆听高僧讲法,以求心境澄明。王妃盛情,且是为礼佛祈福这等清雅之事,我侯府岂有推拒之理?” 老夫人陷入沉默。 这是侯府家事,北静王妃竟然会掺和一脚,但想到楚云舒救过小王孙,她也只能暗叹一声楚云舒好运。 “嗯……”老夫人沉吟半晌,最终缓缓点了点头,眼中寒光闪过,“既然是北静王妃相邀,那就依文锦所言,让楚姨娘早日收拾东西,去普济寺清修,告诉她,在寺里给我安分守己,静心思过!若再生出半点是非........” 她冷哼一声,未尽之意充满威胁,“张嬷嬷,你亲自去一趟兰香院传话,再安排可靠人手送她过去,务必看着她进普济寺。” “是,老夫人。”王嬷嬷垂首应下。 薛文锦心中松了口气,面上依旧恭谨:“母亲英明,儿媳这便去安排。” 她起身告退。 陈婉仪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 她本想借老夫人的手直接除掉楚云舒,却不想薛文锦三言两语竟让她只是去清修。 虽然离开了侯府,但人还活着,日后仍有回来的可能。 她还想说什么,但见老夫人已露疲态挥了挥手,只得将不甘咽下,眼中恶意更深。 王嬷嬷带着老夫人的命令送去兰香院,宝珠听后就急得眼泪汪汪,“姨娘,老夫人怎么能将你赶出侯府,那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去寺庙清修,谁知道会呆多久,等流言过去,说不定侯府早就将姨娘忘了,让姨娘一辈子留在普济寺里。 宝珠越想越觉得姨娘命苦。 “好了,宝珠。”楚云舒不在意笑笑,“我去普济寺是受北静王妃相邀,是好事一件呢,正好我们还能避避风头,别怕。” “方嬷嬷,帮我收拾些衣物。” 楚云舒现在有钱,去哪都行,暂时脱离侯府这个漩涡中心,也更好避开老夫人和陈婉仪的毒手。 翌日,天一早,就有一辆马车静静离开了侯府,车轮辘辘,向着京郊山色中的普济寺而去。 楚云舒到的时候正是普济寺内香客多的时候,一个小沙弥引着她去见了正在烧香的北静王妃。 佛堂内,氤氲的檀香自硕大的鎏金铜炉中袅袅升起,沉厚而宁神的气息弥漫了整个空间。 佛坛前方开阔,几列蒲团整齐排列,其中大多数已被虔诚的香客占据,他们或跪或拜,低声诵念着祈愿。 诵经声结束后,北静王妃起来将香烛插到佛坛里,在身侧嬷嬷的示意下,她招呼楚云舒过来。 “好孩子,你也来上柱香吧。” 楚云舒点点头,接过香烛跪到蒲团上认真拜了三下。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管是谁将自己带到了这个世界,她都忠心感谢。 来都来了,她也顺便许愿—— 信女不求一丝真情,但求荣华富贵,一辈子都有花不完的钱。 楚云舒脸上的虔诚,连北静王妃看了都动容,忍不住想,这孩子肯定是在许愿能平安度过这场流言。 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上完香后,北静王妃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她出去,路上温声说:“到了这里,你便安下心来吧。外头那些纷扰、那些刺人的言语,暂且都把它关在寺门之外。” 楚云舒感激道:“多谢王妃相助。妾的事平白给您添了麻烦,还累您为妾周旋。”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王妃含笑打断她,语气坚定,“你救了我乖孙儿的命,便如同我的恩人一般。靖安侯府那点子家务事,还有那些个不痛不痒的流言蜚语,在这普济寺的还掀不起风浪来,你只管安心在此住下。” 扫了眼楚云舒羸弱的身子,她继续道:“这里安静,正好可以给你调养身体。” “普济寺的方丈与我相熟,我已打过招呼,给你安排了一处清净独立的禅院,供奉齐备,绝无人敢打扰。你带来的侍女也可一同安置,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不必担忧府里催促。” 第99章 只要你想 北静王妃的意思,就是让她静静等待流言的热度散去。 楚云舒却是知道,她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哪怕外面不再议论,等她回到侯府依旧要面对老夫人的刁难。 北静王妃离开后,一个小沙弥带着主仆两人来到住的地方,“施主到了,若是有事可唤贫僧再来。” 小沙弥双手合十告退,留下楚云舒主仆二人站在院中。 这禅院果然极为僻静,隐在几丛修竹之后,少有人迹。 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潮气混合着松木与香烛的气息扑面而来。三间正房围成一个小小的院落,虽如王妃所言是很是清净,却也实实在在地透着简朴。 宝珠放下包袱,环顾四周,秀气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这........这也太简陋了些。” 只见正房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硬板木床,上面铺着薄薄的草席和一床半旧的素色薄被;一张掉了漆的小方桌并两把同样旧色的方凳;角落里的衣箱也看着有些年头。窗户纸略有些泛黄,好在此时天光明亮,倒也显得室内还算通透。 除了这些生活必需,房内再无他物,连个妆奁、衣架也无,更别说什么屏风装饰了。 真真是四大皆空的布置。 “罢了,宝珠,”楚云舒倒是不以为意,她在门槛上轻轻跺了跺脚,仿佛这样就能驱散些这屋子里的清冷气息,“至少该有的生活物件都备了,这里是佛寺清修之地,讲究的就是个清静朴素,这般陈设才合这里的规矩。” 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腕:“快收拾吧,赶了这大半日路,身上乏得很,早点收拾好,我们好歇息。” 宝珠还是替楚云舒委屈,尤其是想到先前在侯府的日子。 她一边手脚麻利地打开包袱,把带来的衣物、被褥拿出来,一边小声嘟囔:“话虽如此,可姨娘您到底身子娇弱,这席子这般硬,被子又薄,连个梳妆的地方都没有,还有这地面,也不铺个毯子.......” 她弯腰仔细检查了一下地面,还好是青砖的,还算干净。 楚云舒低笑一声,“我可不是娇气的大小姐,我没进侯府前睡的还是茅草床垫呢。” “诶呀,姨娘您分明知道奴婢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宝珠跺了跺脚,姨娘体弱多病还不是以前落下的病根。 见小姑娘急了,楚云舒温声道:“我们不是带了银钱出来吗?缺什么少什么,日后寻个机会,总能想法子添置些合用之物,不必拘泥眼前这一时。” 宝珠听了这话,心中的不平总算消散了不少。 她麻利地将带来的楚云舒日常用的细软、茶具等物一样样安置好:“姨娘说的是,是奴婢想岔了。奴婢这就去寻桶水和抹布来,把这屋子再仔细擦一遍!” “去吧,小心些。”楚云舒点点头,目光再次扫过这间空落落却无比宁静的禅房,深深吸了一口这山间寺庙独有的、带着冷冽檀香的空气,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松弛了几分。 这次出府,她就将方嬷嬷送回了薛文锦那,只带了宝珠出来。 私心里,楚云舒其实也不想再回侯府了。 按照书中的剧情,她本不该经历流言这件事,书中的‘楚云舒’这时候已经给谢沉舟下完药,怀上孩子,陷入侯府无休止的宅斗陷害中。 楚云舒没走剧情,世界自圆其说,也让她陷入了另一种‘麻烦’。 但这场流言却让楚云舒看到了一个离开侯府的可能。 就算流言是假的,可楚云舒的名声已经坏了。 老夫人不会留她,势必会将她处死或者送走,除非谢沉舟会帮她。 但他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替身惹恼老夫人。 到时候,楚云舒就可以把自己的卖身契买下,回庄子,提前过上养老生活! 窗外的风掠过竹林,发出沙沙声响,楚云舒正盘算着如何利用普济寺这段清修,为离开侯府铺路。 忽地,一阵几乎是无声的窸窣声从窗根传来,楚云舒怔了下,就见男人熟练地跳进来。 “萧长风?” “嗯。”男人依旧穿着侯府的侍卫服,轻应了一声后,将一个破旧的荷包交给楚云舒。 这荷包颇为眼熟,楚云舒拿过去轻轻捏了捏,就知道里面是银子,“你从哪里打劫来的银子?” “是大夫人买通楚大山的银子。”自流言出现后,萧长风就开始去探查是谁在背后诬陷楚云舒。 他道:“这两日我暗查了楚大山的行踪,趁着他喝醉问出来,是有人给他银子指使他弄脏你的名声,我按照他的描述找到了那个人,正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 也不知道陈婉仪是看不起楚云舒,还是自信就算有人知道,谢沉舟也还是会护着她,才这么大胆毫不遮掩地用自己的人。 楚云舒将银子倒了出来,倒是对这个荷包有了些印象,她摩挲了下荷包上的祥云纹,“这还是我给他绣的荷包。” 原身留在这个世界的印记太少了,楚云舒没舍得扔掉这个旧荷包。 萧长风目光落在这个荷包上,见她神色落寞,不自觉放轻声音,“你打算怎么做,如果你想我可以让楚大山永远闭嘴。” 这温和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暗含杀意。 楚云舒抬眼,“你不许乱杀人。” 萧长风以为自己这样做太残忍了,她可能还念着从前的养育之恩,怕楚云舒讨厌自己手段太过残忍,正要讨饶。 就听到少女说,“死了太轻松了。” 原主受的那十多年罪,又岂是轻易就能还清的,楚云舒轻飘飘道:“把楚天佑送去南风馆,楚大山送去西北流放之地服一辈子徭役。” 说完抬起下颌,小脸故作狠辣道:“怎么样,我这么做是不是很恶毒?” 萧长风只觉得可爱。 少女能想出的最恶毒的惩罚,还不违法,简直是单纯到可爱,她都不知道这世上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残酷法子有多少种。 “云舒。” 萧长风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嗯?” 楚云舒疑惑地嗯了一声。 就见男人定定看着她,“只要你想,我都可以为你办到,无论是什么事。” 第100章 七皇子来访 窗外的风吹过修竹,沙沙声更添了几分禅院的静谧。 萧长风那句郑重的承诺还在小小的禅房里回荡,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楚云舒层层涟漪。 她抬眼,撞进他深邃专注的眼底。 那里面没有敷衍,只有沉甸甸的认真,楚云舒歪了歪头,“你跟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什....什么不一样,我不还是我吗?”萧长风眼神躲闪起来。 楚云舒摸着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她跟前的白貂,这次要出来这么久,自然把小白也带上了。 “从前你不会说这些情话,嗯.....你变得更油嘴滑舌了。” “就不能是我现在真的喜欢你吗?” 萧长风声音里透着委屈和无奈,楚云舒挠了挠小白的下巴,淡笑不语。 情情爱爱什么的,不在她未来的规划里。 萧长风这个男人太神秘,她有时候觉得这个人很霸道,有时候又觉得他体贴温柔。 她看不透他,跟这样的人交心才是最危险的。 楚云舒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男人给骗的小命都丢了。 不过,趁着他现在喜欢自己,她可以好好用一下男人。 楚云舒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咳,你尽管说。”萧长风有一些不自在,但还是紧紧握着少女的柔夷。 “我想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但我不记得从前的记忆了,只隐约想起自己被拐走的........” 楚云舒闭着眼,仔细回想那个梦,“好像我小时候的家乡经常下雨,有很多的小河,那的莲藕是甜的。” “我只能想起来这些了。” 楚云舒失落的垂眸,原身大概是个南方姑娘,但南方这么大,她又只能记起这一小点东西,连个特殊一点的特征都想不起来。 “我会帮你找的,别担心,你现在已经开始想起以前的事了,这是一个好迹象不是吗?” 萧长风见不得她难过,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偷偷去衙门翻翻这些年的失踪案了。 尤其是南方那边的。 楚云舒抱住他,“多谢你。” 少女的气息骤然将他包围,先前那若有似无的香气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浓郁,清甜又柔软的气息像无数细密的丝线,瞬间缠绕住他的感官,剥夺了他思考的能力。 他的身体在那一抱之下骤然僵硬如石雕,从颈背到指尖都紧绷起来。 那只正握着少女柔夷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收紧回应,却在中途尴尬地停顿,最终只是虚虚地搭在她背上,动作笨拙至极,全然失了刚才谈笑间的那份从容。 若是谢沉舟在这里,早就吻上去了。 可萧长风只敢抱一抱,楚云舒也觉得这样的相处更舒服些,不是不喜欢更亲昵些。 而是一言不合就开做的相处,会让她觉得男人只是来她这里开个荤,发泄情欲罢了。 半响,外头有晃水的声音,是宝珠快过来了。 楚云舒退开,在萧长风要离开的时候,把小白捞起来给他,“这里是佛寺,没有肉吃,它又被我惯得只爱吃鲜肉,你就多带它出去觅食一下。” 萧长风抱起白貂,白貂还记得就是这人把自己扔到了林子里,害得它被人追,对着他狠狠挠了一把后,又飞快跳回楚云舒怀中。 楚云舒:? “小白,这是你前主人哦,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萧长风顿了下,不动声色说:“应当是之前在围场,它气我丢下了它,还是留你这里吧,我每日带些生肉过来喂它。” “小家伙气性还挺大。”楚云舒眨了眨眼,点了一下白貂湿漉漉的鼻头,“不过还是要尊重一下佛门的规矩的,若是让哪个小和尚看到我这里有肉食就罪过了,还是给你带出去喂吧,多喂几次它就又跟你亲近了。” 萧长风摸摸鼻子,只能这样了,还好她没怀疑。 他得快些跟这个小家伙熟悉起来。 拎着小东西的后脖颈,萧长风翻窗户离开了。 宝珠这时也提了满满一桶的水推门进来,楚云舒拿起抹布,不顾宝珠的阻拦,一起擦屋子。 连着宝珠要休息的耳房也一起收拾了,小姑娘总是怕她住不好,自己却没带什么东西。 楚云舒给了她几十两,让她去跟小沙弥换个新的床铺过来。 “姨娘,奴婢就睡原来的就行。”宝珠连连摆手。 楚云舒哪能让自己人跟着她吃苦,“行了,趁着天还没黑快去吧,再推辞我就要送你回侯府了。” 宝珠这下说不出话了,只感动地握住银子。 懒懒散散地住了两日,楚云舒偶尔和萧长风偷偷摸摸去约会。 可能这里是佛门之地,男人变得正人君子起来,半点都不逾矩,最多只是牵牵手。 第三日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楚云舒眼前。 “七皇子殿下,请用茶。” 楚云舒素手执壶,温热的茶汤带着清洌香气注入面前薄瓷杯盏中。 七皇子端坐在仅有的那张略显简陋的禅凳上,姿态倒是闲适优雅,一身锦袍与这朴素的禅室格格不入。 赵应祈垂眸看着杯盏中清澈的茶汤,并未立刻去碰。 他抬眼,目光落在楚云舒沉静的面容上,几日前侯府那沸沸扬扬的恶毒流言似乎并未在她脸上刻下多少痛苦的痕迹,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这又怎么可能,若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她又怎么看起来更瘦了些。 赵应祈忍不住道:“楚娘子看起来更清瘦了些,可是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 这简陋的几乎称得上清寒的院子,与她那张秾丽又干净的脸对比鲜明,更让他心中升起一丝心疼。 “此处过于清苦了些,我还有几处别院,里面一应吃用都俱全,楚娘子不若去那修养?” 这话就有些过于暧昧了。 楚云舒避了避他急切的眼神,“殿下请慎言,我是侯府的妾,又怎么能住进您的别院呢。” 七皇子说完也是有些懊恼,他本意是多来看望一下,但一见着美人过得清苦就有些不忍心疼。 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已经说错了话。 楚娘子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孟浪了? 第101章 画像 赵应祈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提议有多么不合时宜和唐突。 邀请有夫之妇去自己的别院,这简直是授人以柄,更会污了她的清名。 他慌忙低下头,视线局促地落在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仿佛地上那片褪色的青砖是世上最值得深究的风景。 “是......是我失言了。”赵应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楚娘子莫要误会,我......并非此意。” 他试图补救,抬起头想解释清楚,但目光一触及楚云舒那双平静清澈、却又带着淡淡疏离的眼眸时,准备好的话便堵在了喉头。 少女的脸庞在禅房简素的背景衬托下,更显清丽,他看着她瘦削的下颌和苍白了些许的面色,心底那股名为心疼的情绪又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几乎盖过了羞涩。 “只是……”赵应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如同窗外竹叶摩擦的沙沙声,“只是见娘子形容清减,此地又着实过于简陋清苦了些,担心你身子骨吃不消。”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带着近乎笨拙的关切,“侯府之事,娘子切莫太过伤怀,保重身体要紧,我已经联系了官府尽力为娘子压下流言,娘子只需再等待几日外界就不会再有任何声音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没有妆奁的房内快速扫过,声音愈发轻柔:“还有山中湿气重,夜里寒冷,娘子若有什么短缺,或是缺医少药只管......” ‘告诉我’这三个字在嘴边徘徊良久,却终究觉得过于直白亲昵,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皇室贵胄矜持的许诺, “.......我身边带了些得用之人,若娘子有所需,只需向外面守卫通传一声即可。” 说完这番话,赵应祈自己都觉得有些语无伦次,未能表达出十分之一的心意。 他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掌心微微出汗,不敢再去看楚云舒的反应,只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楚云舒正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闻言动作微顿,清澈的茶汤映出她眼底一丝微妙的无奈。 她又瘦了?她自己倒没太大感觉,大约是昨天贪凉吃了冰镇甜瓜,夜里又忘了关窗吹了点风,稍稍影响了点胃口。 至于这禅房,简单是简单了些,但胜在清净独立,没人打扰,更没有那些勾心斗角。 看着七皇子那紧蹙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楚云舒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 “多谢殿下关怀。”她放下茶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甚至带着点轻松的意味, “佛门清修之地,本就不该过于奢靡,这住处僻静宜人,我很是满意,我不习惯有陌生男子在附近,况且身边还有宝珠照顾着,当真不缺什么,还请您放心。” 再说七皇子留的人在这,还会妨碍到萧长风来找自己。 楚云舒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赵应祈固然失望却也只能接受,他低低叹了口气,那份关切与怜惜几乎要溢出来, “你既不愿,我就不留他们烦你了,只是楚娘子凡事也莫要太苛待自己,那些身外之物都是次要的,养好身子才最是要紧,若有丝毫委屈,千万莫要隐忍。” 他说着,让手下的人呈上自己带过来的补品和珍贵药材,甚至连装饰屋子用的花瓶和屏风都有。 面对七皇子那“你一定是在受苦还不肯说”的固执目光,楚云舒终究只能温婉一笑,收下了七皇子送过来的各种礼。 回到那间富丽堂皇却莫名带着些空旷冷意的皇子居所,赵应祈心头的悸动仍未平息。 楚云舒那双沉静中带着淡淡疏离的眸子,那苍白了些许却更显清丽的面容,尤其是最后那抹温婉却仿佛带着距离感的浅笑,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中。 他怕时光流转让这清晰的印象模糊,怕明日醒来便记不得她眉宇间那让他心尖发疼的清愁与坚强。 “取笔墨纸砚来。”赵应祈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同往日的郑重。 内侍连忙捧来文房四宝。 殿内烛火通明,赵应祈在烛火的陪伴下画了一夜,废了无数张纸后,终于勉强画出了几分楚娘子惊心动魄的美貌。 只是这一画就耽搁了许太傅布置给他的功课。 次日清晨,赵应祈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和眼底淡淡的青痕,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等看到他的兄弟们一个个交上策论的时候,才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七殿下。”许太傅的声音不高,平静地问赵应祈:“昨日老臣布下的策论,殿下可写好了?” 赵应祈垂下头,手中空空如也,喉咙发紧:“太傅,学生因事耽搁,尚未完成.........” “耽搁?”许太傅顿时沉下了脸,他可以接受七皇子没完成,但现在七皇子连一页策论都拿不出来,可见是根本没写。 “身为皇子,耽于逸乐,荒废学业,如何能担当社稷之重?如何对得起陛下的期望?” 一连串的诘问让赵应祈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羞愧难当。 他心知理亏,不敢辩解,只能躬身请罪:“是学生之过,愿受太傅责罚。” 他想起了那幅反复修改的画作,心中也没有后悔,这一夜的耗费精力,也算没白费,被罚便被罚吧。 许太傅见他认错态度诚恳,也就没敲他手板,而是让他明日交上没写完的课业。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回到自己的皇子所,赵应祈用凉水洗了把脸后,混沌的大脑总算清醒了些。 铺开一张宣纸,沉思良久才提笔写字。 就在赵应祈专心写策论时,书房外,一个八九岁、眉眼间带着几分顽劣的小皇子,他的十四弟赵应瑞,正鬼头鬼脑地趴在窗边往里瞧。 他刚听说许太傅把最温和的七哥狠狠训斥了一顿,好奇心顿时大起。 他想看看七哥在里面做什么。 赵应瑞的目光在桌案上逡巡,忽然被压在书卷下露出一角、边缘略卷的细宣吸引。 他记得昨夜兄长房里的灯亮到很晚,早上内侍还偷偷收拾出去不少揉皱的画纸。 趁守门的小内侍不注意,赵应瑞像只小狸猫一样敏捷地溜了进去。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被珍视地卷好藏起的画纸,轻轻展开一角,立刻被画中女子惊人的美貌惊得张大了嘴。 虽然年纪小,但他也能辨出这是从未在宫内见过的绝色。 “哇!七哥你偷偷画美人?!”赵应瑞惊叹出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正在写策论的赵应祈猛地惊醒。 第102章 眼熟 赵应祈一回头,看到弟弟手中展开的正是自己昨夜耗费心血,描绘楚娘子的那幅画。 那是他心底最隐秘的情愫与牵挂,绝不能示人。 尤其是幼弟太小不知轻重,若是不小心撕毁了,那才是真令人心疼。 作画极讲究时机和灵感的,就算是他也无法把握再回到昨晚的状态。 “应瑞!别动!快放下!”赵应祈几步冲过来,声音都变了调,伸手就要夺回画卷。 “我不!给我看看嘛!”赵应瑞见兄长急了,反倒觉得好玩,嬉笑着拿着画卷就跑,小小的身子灵活地在桌案间穿梭躲闪。 赵应祈焦急万分,既怕撕坏了那好不容易才画好的画,又怕被旁人听到动静。 两人在小小的书房内追逐起来,赵应瑞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把画卷举得高高的。 “赵应瑞!” “给我!” 争夺间,赵应瑞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倒去,手中的画卷也脱手飞出! 在赵应祈的惊慌中,画卷被十三皇子接住,“七哥,给你。” 十三皇子要比十四皇子大三岁,可比十四皇子现在这样猫厌狗嫌的性子乖巧多了。 赵应祈连忙接过画卷,展开看了看,没有破损和褶皱的地方,这才松了一口气。 “多谢十三弟。” “七哥,这上面画了什么,你怎么这么宝贝?” 十三皇子上前想看看,赵应祈眼疾手快地先将画卷紧紧卷起藏入袖中,掩饰性地低咳一声:“不过是一幅普通的仕女图,算不上什么宝贝。” “十三哥十三哥,我跟你说——”赵应瑞小猴子般跳过来,扒着十三皇子的胳膊,声音里满是发现秘密的兴奋,“我看见了,画中的是一个好好看的美人姐姐!比宫里头的娘娘们都好看!” 他形容不来那画上女子的具体眉眼,但那惊鸿一瞥的印象足够他用最直白的语言喊出来。 “应瑞!”赵应祈心头猛地一跳,既惊且怒,压低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严厉。 十三皇子不动声色地拉住还想嚷嚷的赵应瑞,小大人似的劝道:“十四弟,不可对兄长无礼,更不可妄议后宫。” 接着,他转向脸色苍白的赵应祈,语气带着善意的探究,“七哥,一幅画作而已,何妨让我们一观?若是佳作,也好拜赏学习。” 他的目光坦然,心中却是好奇起来。 自围猎之后,七哥就变得忙碌了起来,总是往宫外跑,听内侍的意思,七哥似乎是有了一个心上人。 看七哥那羞涩谨慎的样子,这画上的美人应该就是七哥的心上人了吧。 赵应祈接近了袖子里的画卷,在两个弟弟好奇的目光下,他勉强维持着平稳的声线, “没什么好看的,我要去做功课了,十三弟十四弟你们先出去玩,别打扰我。” 说完,就退回书房,并且快速将书房的门关上。 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对视了一眼,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啊。 第二天,阳光洒入庄严的尚书房。 皇子们都在课上朗诵着书本,赵应瑞寻了个机会,悄悄将一个东西塞给了十三皇子手中,低声叮嘱:“十三哥,给你看一个大宝贝。” 十四皇子疑惑了一下,看到手中的是什么后小声说,“你昨晚不会是去七哥的书房偷画了吧?” “嘿嘿。”赵应瑞机灵道:“借的事怎么能是偷呢,我就借来观赏一天,放了学就偷偷还回去,七哥不会发现的,而且十三哥,你就说你想不想看吧?” 十四皇子年纪还小,只是单纯看到一个好看的人,想多看看,就像他也喜欢自己身边的内侍和宫女都是长得好看的人一样。 加上小孩子脾气倔,七哥越不让他看,他就越要多看几眼,才晚上将画给偷了出来。 十三皇子:“........” 那自然是想看的。 趁着太傅转身讲解的间隙,他悄悄将画卷展开,看清画上的人后,愣神了一下。 这是靖安侯府的楚娘子? 要说围猎上让他印象最深的那自然是这位楚娘子了,不仅是她落崖活下来的事迹,还有她惊人的美貌。 只是谢指挥使可不是好招惹的,他的人,就算再美貌,旁人也不敢招惹。 “看十三哥的样子,这美人你认识?” 十四皇子压低声音问,只是没等十三皇子回答,一道身影就站到了两人桌子前。 “你们在看什么?”在一片朗诵声中一点细微的说话声是很明显的,许太傅捧着书卷闭眼默读,就一听一些窸窣声,抬眼看到两个小皇子藏在书桌下在偷偷摸摸看什么东西。 十四皇子被这声音惊得手一抖,画卷“哗啦”一声滑落桌面,完全摊开在青砖地面上! 顿时,整个尚书房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画中女子清丽的侧影和带着疏离神韵的脸庞清晰地暴露在众人眼前,连前排几位年长的皇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七皇子看到是他的画顿时紧张起来。 “太、太傅......” 许太傅眉头紧锁,他看了一眼画卷,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又见两个皇子手足无措。 “此画,老夫暂且收下了。”许太傅将画卷利落地卷起,声音威严:“十三皇子、十四皇子老夫的课上展玩闲画,扰乱学宫清静,就请把今日背诵的内容抄写百遍吧。” 十四皇子心知自己闯了大祸,只盼望七哥待会千万别揍他。 本想着等结束了今天的课,就向太傅要回画卷,也好给七哥一个交代。 没想到太傅今日很早就离了宫,连带着那画卷都带走了。 对上七哥阴沉的脸,十四皇子小心翼翼道:“七哥,要不你还是打我屁股吧?” 另一边,许府。 许太傅没多在意画卷,皇子们经常会带一些小玩意到课堂上,他习惯性将没收的东西都放进书房的杂物筐里。 小厮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许太傅展开,片刻后露出欣喜的神色。 他的弟子终于要回京了,那是他收养的孩子,很是有才华,还中过探花郎,原本该是仕途坦荡,一片顺遂,只是他先后经历丧妻,失女后,就一蹶不振。 第103章 中馈变更 随着楚天佑和楚大山一个送去南风馆,一个送去服徭役,关于靖安侯府楚姨娘不堪过往的喧嚣源头骤然断裂。 陈婉仪和曹又菡暗中派出去散播消息的人手稍微有异动,立刻就会被差役缉拿。 让许多原本跟风议论的人心头发怵,缩回了脖子,再不敢在街上跟人说侯府的闲话。 七皇子暗中动用了京兆府的力量,加之还有北静王妃的暗中相助,流言逐渐平息了下来。 京中的风向本就是转得很快,一件事再热闹,讨论个三五日就又换了别的热闹事。 靖安侯府内,侯夫人薛文锦更是抓住了时机。她借整顿府规之名,再次严厉惩处了几个在角落里私语的下人,手段雷厉风行,不容置喙。 荣安院的老夫人虽然心有不甘,但眼见外面风声已平,甚至有官府的人捕捉散播流言的人,她也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 最主要的是,靖安侯府的大夫人被查出是散播流言的背后主使。 曹又菡有她爹在背后擦屁股,见势不对就赶紧撤离看人手。 以往陈婉仪想做的事,都会有谢沉舟主动为她处理,这一次谢沉舟只留了一个人暗中保护她。 至于多余的事暗卫不会做。 以至于她那点手段根本经不住查,更别说有萧长风刻意引导,官府很快就发现是靖安侯府的大夫人散播的流言。 抓住了幕后主使,剩下的就是按律法抓入官府。 大周律有言,凡散播不实之言,挑拨是非,杖责二十,再关一月大牢。 官府来抓人的时候,陈婉仪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跟老夫人一起喝茶听曲。 直到差役神情冷肃地踏进荣安院,出示官府的缉拿文书后,陈婉仪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跌落在膝上,滚烫的茶水洇湿了华贵的衣裙,她却浑然未觉。 那张平日端丽娴雅的脸上此刻血色褪尽。 “你们胡说,我是靖安侯府的大夫人怎可做出有害侯府颜面的事来!”陈婉仪否认道,但那盖着鲜红官印的文书,像是一道索命符,彻底击垮了她强装的镇定。 她本能地望向老夫人,眼中充满了祈求,“母亲.......母亲救我!我不是,我没有.......” 最后的否认苍白无力,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心虚和紧张。 老夫人先是一惊,随即面上一恼,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威严和家族颜面的耻辱与焦灼。 捏紧了手中的佛珠,紧绷着脸问:“差爷可是拿错了人?这事事关侯府的颜面,你们可不能觉得侯爷在外办案就觉得靖安侯府好拿捏了,等我儿回来......” 说着双眼微眯,给差役们施压。 为首的差役顶着压力,硬着头皮行了一礼:“老夫人恕罪,实在是贵府大夫人陈氏指使下人散播污蔑府上楚姨娘的流言,人证物证俱在,扰乱京师秩序,触犯律令,卑职也是奉上命行事。按大周律,需立拿归案,杖责二十,再押入牢中反省一月。” 老夫人闭了闭眼,她绝不能让陈婉仪当众被差役拖走,更别提杖责入狱! 那不仅仅是陈婉仪个人的耻辱,更是整个靖安侯府颜面扫地的奇耻大辱!往后靖安侯府在京中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当务之急是堵住这攸关侯府脸面的大窟窿。 再睁眼后老夫人扫了下陈婉仪,那眼眸中的冷冰怒火吓得陈婉仪心中一颤。 “张嬷嬷,去取五百两银票来。”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可大可小,不少官宦子弟违反律法被官府抓到还可以陈情。 这所谓陈情就是交上罚金,衙门也自会放过一马。 这五百两绝对是多了的,从前那些勋贵也最多给个一百两,这银子不用老夫人说,差役们也知道是用来堵住他们的嘴的。 世家最在意的就是名声,他们都懂。 那差役本也是奉命行事,见侯府老夫人交了罚金,且此事说到底也是勋贵家事,能私了最好。 况且,七皇子也是允许他们这样做的,若不然将陈婉仪抓走,等靖安侯回来,京兆尹可承受不住锦衣卫指挥使的怒火。 当下脸色缓和了些,拱手道:“老夫人明鉴,卑职也是按命令行事,既然侯府已经交上罚金,那此案也就此结束。”说罢,带着手下人退到了出去。 差役一退,厅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陈婉仪膝盖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她的贴身丫鬟死死扶住。 她嘴唇颤抖,泪如雨下,想再向老夫人求情辩白,却被老夫人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蠢货!”老夫人终于不再压抑,指着陈婉仪的鼻子骂道,“竟敢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祸害门楣的蠢事,你是存心要让我侯府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 老夫人不介意儿媳有心思,她只怕儿媳是个蠢的,一点小事就留了这么大的破绽,平白露了把柄给别人。 陈婉仪被骂得面无人色,惨白着脸哭泣。 老夫人喘息片刻,脸色铁青地下令:“陈氏失德,败乱家规!着即禁足,无我命令,半步不许踏出!” 老夫人显然动了真怒,随后又咬牙补充道:“你那院子里的管事婆子、贴身丫鬟,全部拖下去打五十板子,发卖出去!一群没用的蠢货,连主子都规劝不住!” 这番处置,既是惩罚陈婉仪,也是要封死她的口,灭掉可能的知情人,防止再节外生枝。 陈婉仪被带走时,目光扫过薛文锦,竟在那位弟妹平静无波的脸上捕捉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笑意。 处理完陈婉仪,老夫人疲态尽显,揉着额角,似乎耗尽了力气。 她看着垂手侍立一旁的薛文锦,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将陈婉仪禁足,等于是直接剥夺了她掌管中馈的资格和能力。 薛文锦仿佛猜中了老夫人的心思,适时地开口,语气平静却不失分量:“母亲息怒,保重身体要紧。大嫂此番确实糊涂,眼下大嫂需要静心思过,无法再分心料理府中繁琐事务。” “前几日流言纷扰,府中人心浮动,库房出入、人情往来、下月各院份例开支等诸多庶务,皆需有人即刻定夺,以免府中运转失序,再出差池.......” 她点到即止,话里的意思却极其明白:中馈之权,此刻唯有她这个名正言顺的侯夫人,能接手,也必须接手了。 老夫人厌恶谢沉舟,连带着这个二儿媳也不喜欢。 自薛文锦进府也从未想过将中馈交由她,但此刻形势比人强,陈婉仪也确实被拿捏住了把柄关了禁闭,再无人可选可用,为了侯府的稳定,也只能选择薛文锦了。 半晌,老夫人疲惫地点了下头,声音干涩而沙哑:“.......你说的是。” “大厨房的事你也管理得很好,既然如此,那以后这中馈,就由你接手。文锦,事关侯府体面根基,望你好生管理,莫要让我再失望!” 第104章 为自己赎身 在普济寺那方僻静的禅院内,楚云舒的日子依旧按部就班。 晨钟暮鼓,抄经品茶,看看萧长风给自己带来的话本子。 萧长风一开始还躲着宝珠,后来看那丫头实在迟钝,就明目张胆的抱走小白。 宝珠提起这位萧侍卫都是赞叹他敬职敬责,还指使他下山采买甜点。 外面的风起云涌似乎都被那厚实的山门隔离开来,只余下一份难得的安宁。 普济寺后山的竹林经过几日细雨的浸润,愈发苍翠欲滴,楚云舒起身推开窗户,一股带着山间特有冷冽湿气的晨风涌入,让她精神一振。 “好清爽的空气。”她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 住在寺庙里,每日清晨的敲钟声都能将她唤醒,楚云舒的作息被迫稳定了下来。 推开窗户,视线恰好落向小院,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执剑而动。 是萧长风。 他换掉了侯府的侍卫服,穿着深青劲装,仿佛融入了这古刹山林中。 楚云舒倚窗看着。 只见他起势如松,静若沉渊,手腕轻振间,那柄朴素无华的玄铁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身形游走于方寸之地却毫无局促之感,每一次拧转,每一次突刺,都充满了雷霆万钧的力量。 他真是天生的一个剑客,当他专注于剑时,身上有股子蓬勃的风流意气。 楚云舒看得有些怔神。 片刻之后,萧长风长剑挽出一个剑花,稳稳负于身后,听到楚云舒的掌声后,男人抬眸。 目光穿过清洌的空气,落在那扇半开的窗棂,当触到楚云舒的身影时,那眼底最后一抹锋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无声询问的柔和光亮。 “云舒,是我吵醒你了吗?” 楚云舒:“没有,我最近都起来得早,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练剑。” 她可不信男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来,这佛寺的钟声那么响,就算再困也得从梦中唤醒。 而且萧长风今日不仅换了新衣,头上还戴了发冠,显然是特意打扮了。 又专门掐着点在她的院子里练剑,说不是专门来勾引她的楚云舒都不信。 不过清早起来就能看到美男为自己舞剑,真的很养眼,楚云舒带着柔柔笑意,说话的声音都更甜了几分。 萧长风暗中握紧剑柄,嘴角带笑道:“我的剑术不精,才要多加练习,来这边后闲散时间更多了些,晨起闲来无事就练练剑,若是吵了你休息,以后我就不再练了。” 楚云舒:“没有啊,我还挺喜欢看你练剑的。” 她给予了极大的好评,并期待道:“你会话本子上写的那些剑招吗,我想看看。” “好。” 萧长风当即就来了一场华丽的剑舞,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开屏一样。 楚云舒看得目不转睛,这山上没人管的滋味可太快乐了,她还能跟萧长风一起去游山玩水。 男人有轻功,走累了就背着她一路飞回。 若不是薛文锦找过来,楚云舒都忘了自己还是侯府的人了。 她正坐在院子里晒笋干,就听到一声调侃: “你倒是清闲,还晒起来竹笋,一个月了也不回侯府,你这是打算在寺庙里呆一辈子吗?” 楚云舒抬起头,“夫人。”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后想起自己的身份给薛文锦行了一礼。 薛文锦摆手,“好了,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虚礼。” 看了楚云舒一眼,突然感慨道:“我还以为你在这普济寺吃不好睡不好,又不敢回府,这才亲自来接你,没想到一月不见,你天天吃素竟然还长了些肉。” 她倒也没有天天吃素,偶尔馋了还会带着宝珠一起去山下打打牙祭。 而且萧长风很擅长打野,经常带她去吃烤鸡烤兔。 好像最近是吃的有点多了。 楚云舒摸了摸脸,“我长胖了很多吗,是不是该减减肥?” “不是胖,你以前太瘦了,风一吹就倒,现在这样看着可更健康些,万不可为了漂亮节食。” 知道她来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会也到了正午用膳的时候,楚云舒便邀薛文锦边吃边谈。 “夫人也尝一尝普济寺的素面,这面真的很鲜,我每次吃都会胃口大开。” 热汤氤氲间,素面浸润在琥珀色的菌汤里,浮着几片嫩笋,清香扑鼻。 “流言都平息了。”薛文锦挑了一筷面,打开了话匣子,她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若是面对老夫人她还会克制些,但对上其他人就随意多了。 “大夫人被禁足,我将中馈要了过来,老夫人虽不甘心却也只能给我,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打算何时回府?” 竹叶簌簌落在石桌上,楚云舒将碎叶轻轻拂开,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夫人,您还需要我吗?” 薛文锦疑惑。 她轻声道:“侯爷心中有着那位,就算愿意多看我几眼,也不愿碰我,我完不成您交给我的任务。” 薛文锦最初纳楚云舒入府,就是为了生下一个儿子,来继承侯府。 现在她的地位稳固,在谢沉舟离京时夺回了中馈,已经不用再急切地需要一个孩子来巩固她在侯府中的地位了。 薛文锦还在怀疑着谢沉舟不行呢,听楚云舒这样的丧气话,蹙了蹙眉, “侯爷不行怪不到你的身上,我能夺回中馈,也是借了你的助力,就算你生不了孩子,我也会将之前允诺你的田庄和商铺给你,保你在侯府一辈子生活无忧。” “可是夫人,只要我还在侯府就会一直卷入争斗之中,大夫人和老夫人容不下我。” 她说的是事实,薛文锦顿时哑然。 她沉默了一下,“那你是想......” 石桌上的竹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薛文锦看着眼前之人,像是在看一阵将要离去的风。 楚云舒:“我要离开侯府。” 她抬眸声音坚定,“夫人,我要给自己赎身。” 虽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听到耳中,薛文锦还是感到惊愕,她以为楚云舒会如同每一个嫁人的女子一样渐渐习惯,可是那四四方方的后宅,困不住一个自由的灵魂。 第105章 考虑 薛文锦执箸的手停在半空,望向楚云舒的眼神复杂难辨, “离府之后,茫茫世间,何处是你的立锥之地?世道艰难,一个孤身女子,尤其是你这样貌美的女子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薛文锦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楚云舒的眉眼上,声音里带着几分真切的忧虑。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楚云舒的脸庞,楚云舒的肌肤是一种玉质的冷白,带着几分山间雾气浸润的清透感,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骨架匀称,纤秾合度,那份美不是盛开的牡丹那般咄咄逼人,更像幽谷中静放的兰,或雪地里悄然含苞的梅,清丽绝伦,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便是同为女子的薛文锦,也时常被这容颜恍惚了心神,只觉得老天实在过于偏宠这张脸,以至于让她承受了如此多的风波。 她心中暗自叹息,这样的容色,失去了侯府高墙的庇护,在外界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眼中,无异于怀抱金砖行于闹市,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云舒,”薛文锦放下竹箸,语气加重,却十分恳切道:“你年纪尚小,不知世间险恶,况且你这样的容貌气度,也绝非寻常人家护得住的。” “那些拐带私贩的牙婆、穷凶极恶的匪徒,乃至自以为有些权势便可为所欲为的腌臜官绅,你可曾想过若遇上一个,会落得何等境地?到时候,恐怕连命都难保,更遑论自由。” 她顿了顿,对上楚云舒沉默的脸庞,继续沉声道:“就算侥幸避开那些,你孤身一人,无宗族倚靠,北静王府能庇佑你一时,可保护不了一世。” “侯府纵有万般不是,有我薛文锦在一日,便有你的庇护和一份安稳日子。老夫人与大嫂那边,你也不必担忧,以后侯府由我掌控中馈,更有这次流言的反制在手,总归能比从前更有把握护你周全。” 楚云舒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薛文锦列举的那些危险,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一下子点醒了她。 这里不是前世那个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好看的脸,若无强大力量庇护,便是惹祸的根苗。 而在靖安侯府,虽然束缚,却也确实提供了目前最坚实的保护。 薛文锦的承诺也并非空头支票,她一向重诺,就算是之前也多次护她,没让后院里的人真的伤到她。 其实,她还有另一种选择,那就是嫁给如位高权重的人,或是皇室宗亲之中。 但是她这样低微的家世,又有谁会娶她做正妻? 无非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罢了。 “夫人多谢你为我考虑,是云舒想得太简单了。”楚云舒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苦涩。 看她似乎想通了,薛文锦伸出手,虚虚地覆在楚云舒搁在石桌的手背上,声音放柔了些:“你且缓一缓,莫要轻易下决心,再好好想一想。” “离府之事,非同儿戏,不是凭一时意气便可成的。留在府中,我许你的田庄、铺子照旧给你,保你锦衣玉食,平安无忧。何苦非要舍了现成的安稳,去搏那看不见摸不着、也未必如意的未来?” 最后看着她这张年轻的脸,想到她还是太小,年少时凭借着一腔孤傲,总以为自己能心想事成,万事利我。 薛文锦补了一句,“我忍不住多嘴了几句,你莫要嫌弃我唠叨,最后不管你是走是留,我都会答应你,只盼着你能过上好日子,也就全了我们这场相识。” “哪里的话,夫人能给我说这么多,我高兴还来不及。” 楚云舒听着薛文锦情真意切的分析与承诺,感受着对方手背上传来的温度,眼底泛起真挚柔和的光芒,“夫人,您待云舒的恩情,云舒一直记在心里。” 少女的声音温软清甜,像是浸润了山泉的溪流,“当初我被卖入侯府,病得那般严重,若非夫人怜惜,将我留下,云舒恐怕早已……”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彼此都明白,楚云舒细数了薛文锦多次帮她,还与她一同开店铺,给她分红,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记在心里。 “这次流言如刀时,也是夫人力排众议,为我周旋,送我入寺避祸,保全性命。” 楚云舒唇边绽开一个释然又充满感激的微笑,那笑容纯净剔透,瞬间让整个禅院都明亮了几分。 “谢谢您为我考虑这么多........能遇见您,是云舒不幸人生中最大的福分!无论将来如何,无论云舒身在何方,您的这份恩德,云舒都会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薛文锦为她考虑这么多,楚云舒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会再慎重思考一下,究竟该不该离开侯府。 见她听了进去,薛文锦也是松了一口气,又听着她那些如往昔般讨好卖俏的话,嘴角轻轻勾起。 许久没见到她这样,一时之间还怪想念的。 府上没了楚云舒这个开心果,薛文锦都觉得寂寞了很多。 “只会说这些讨好我,你还没说愿不愿意回府?” 她看了下这个简陋的小院,温声说:“侯府纵有千般纷扰,至少绫罗绸缎、金丝软枕、冰鉴熏香从不会短了你的,何苦留在此处受罪?” 楚云舒:“..........” 她能说,是有情夫陪她,对她千依百顺,一点也没有夫人想象中的那么清苦吗? 萧长风自从知道她喜欢看他舞剑后,就时不时在她面前展示武功,也不知是不是见了那些武和尚练功时候的穿着,后来干脆就穿着薄薄的单衣。 或是故意脱了半边衣袖,装作专心练舞实际展示身材给她看。 明明都这么勾引她了,偏偏楚云舒想再亲近一点,拉着他上床的时候,他又红着脸逃跑,仿佛之前对自己强制爱的不是他一样。 楚云舒将这种行为归于男人想跟她搞纯爱,想得了她的心,再跟她谈身体。 对此,楚云舒的评价是,有病。 第106章 新生 楚云舒向前凑近了些,一只手轻轻拽了拽薛文锦的衣袖,姿态既亲昵又不失分寸: “既然是夫人您亲自来接我,舟车劳顿跑这一趟,我又岂有不识抬举、跟着您回侯府的道理?难道我还敢驳了夫人的面子不成?” 薛文锦听着她这刻意放软的调子和那点小动作,心知她是想开了,故意说些好听的话逗自己开心,既觉得好笑,又不禁为她的亲昵感到几分熨贴。 这丫头,总是有办法让人心软。 楚云舒见薛文锦脸色柔和,接着说道:“只是夫人难得来这普济寺,总不能白跑一趟嘛。” 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语速轻快地说:“左右都来了,不如离开前,咱们一起去正殿那边给佛祖上柱香?求个平安顺遂也是好的。” 她说得可怜兮兮又撒娇卖俏,让人难以拒绝。 薛文锦看着她那期盼的样子,再想到她之前确实受了惊吓才避入佛寺,去上柱香求佛祖保佑一番也无不可。 “你这丫头,”薛文锦面上故意板着,眼底却已染上淡淡的笑意,语气里带了点无奈的宠溺,“行吧。你这一说,倒显得我不虔诚了。既已上山,不拜拜佛祖确实失礼。陪你走一趟,烧完香便回府,不可再耽搁了。” “多谢夫人!夫人最好了!”楚云舒立刻笑靥如花,声音里是纯粹的开心。 暂时放下离府的沉重想法,能与待她真心的薛文锦一同在这山寺清净之处上炷香,于她此刻的心境而言,倒成了一份意外的轻松。 回是一定要回府的,只是在回去之前,还能再好好玩一会放松一下。 正殿肃穆,香火缭绕。 楚云舒陪着薛文锦虔诚地为佛祖敬了香,又各自拜了拜。 出了殿门,沿着古朴的石板小径缓行,山风带着竹叶的清气拂面。 小径旁不远处,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树吸引了薛文锦的目光。树上挂满了层层叠叠的红绸,在苍翠山色中显得格外喜庆。 楚云舒便介绍道:“那是寺里的姻缘树。” 薛文锦脚步顿住,“香火倒是很旺。” 她目光转向身边的楚云舒,忽然道:“云舒,你也去求一条红绸吧。” 她语气温和,带着一丝鼓励,“诚心写下心愿挂上去,不求一步登天,但求佛祖保佑,为你觅得一位人品贵重、堪为良配的郎君。若真能如此,以你如今的品貌,再加上那位郎君的护持,离开侯府、安稳度日便不再是奢望了。” 若是能遇到一个家世贵重又珍惜她的人,也未尝不能嫁过去。 楚云舒的身份固然低微,但这世上上位者为下位者低头的事也屡见不鲜。 君不见,前朝还有一位皇帝喜欢上了一个嫁过人还生过孩子的寡妇? 纵使她会一直保护楚云舒,但薛文锦到底不愿还这么年轻的女孩,就孤孤单单的过一辈子。 若能求一个完美的姻缘,脱离苦海亦是幸事。 红绸在风中微微晃动,楚云舒眼神平静,没有寻常少女提及姻缘时该有的羞涩或向往。 她轻轻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抹清浅又带着点慧黠的笑意:“夫人,我明白您的意思,是为我长远考虑。不过,”她顿了顿,目光澄澈,声音清晰而坚定,“眼下,我并不求什么姻缘。” 她说着,反而转身朝旁边一个写着“福泽绵长,财源广进”的功德箱走去。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眼睫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她微微仰起脸,那认真的小模样竟有些孩子气。 “我想求的是财!”楚云舒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轻快的执着,“银钱傍身,才是最大的踏实。” “夫人您之前允诺我的田庄铺子,那可比什么未知的如意郎君都实在多了!若能积攒下足够的钱财,置产兴业,日后即便真的离开侯府,我也有安身立命的本钱,靠自己总比靠别人稳当些,您说是不是?” 随即看着她那认真的侧脸和提到田庄铺子时瞬间亮起来的眼眸,不由得失笑:“你这丫头……真是个鬼灵精!寻常闺阁女儿哪个不盼着好姻缘,偏你钻进钱眼儿里去了!” 楚云舒闻言,弯起眉眼,带着点小小的狡黠:“夫人莫要笑我嘛,‘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与其指望虚无缥缈的姻缘赐我安稳,不如攒下真金白银做靠山。再说了,”她眨眨眼,把话题巧妙地带了回来,“我这不是正等着您兑现承诺,给我那份‘靠山’嘛!这求财的心愿,不正应了此事?” 薛文锦看着她那赖皮又直白讨要的模样,心中那点因她不求姻缘而起的叹息也化作了无奈的好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爱,故意板着脸点了点她的额头: “行了行了,越说越来劲!待回府,你那田庄和铺子,少不了你的!这心愿佛祖怕是懒得管,还得我来替你圆!” 楚云舒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些,像偷腥成功的小狐狸,快走两步跟了上去:“是是是,夫人最是信重承诺!有夫人在,我这点‘俗念’定能得偿所愿!” 楚云舒往功德箱“哐啷”投了三枚铜板,清脆响声在静谧的殿堂外格外清晰。 她双手合十,闭目片刻,心中默念的无非是“财源广进,早日发达”之类的愿望。 投罢,转身便朝廊下一位守着签筒的老和尚走去。 薛文锦在一旁看着,只觉她这利落又务实的求财模样分外有趣。 待楚云舒站定,她也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温声道:“既然来了,我也随俗求上一支,看看佛祖有什么示下。这签筒据说颇灵验。” 守签的老和尚须眉皆白,面容慈和古朴,见两位衣着不凡的女客过来,单手行了佛礼,将签筒递前一步。 简朴的竹筒中,盛着上百支刻了数字的签条。 “夫人心诚,必得嘉言。” 薛文锦信手摇晃签筒,姿态从容而随性,她心中所求不过是侯府安稳,自己掌权顺遂,对于签文倒不算执着,权当作个添趣。 几番轻晃,“啪嗒”一声,一支细细的竹签应声而出,落在了石阶上。 她俯身拾起,楚云舒也按规程摇动签筒,一支签轻轻滑落,两人将各自签条上的数字递与老和尚。 老和尚慢悠悠地从身后木格抽屉里取出两片发黄的签纸。 他先看向薛文锦那张,笑着说:“此签上上,施主请看签文。” 薛文锦接过,只见签纸上的墨色小楷写着: ‘拨开云雾见青天,前路光明照眼前。’ 老和尚解释道:“此乃‘拨云见日’之象。主贵人相助,运道亨通,诸事已遂,心志得展。眼下虽有微小阻滞,不足为虑。枯木逢春,正是家业事业焕发新机之兆。夫人所求,所求必得,此运正盛,可趁势而为,前程锦绣。” 薛文锦听着,清冷的面容上绽开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签文确实应景,流言平息,陈婉仪倒下,中馈回归她手,侯府内的阴霾如同被拨开云雾,而她正欲施展拳脚,重整府务,岂不正应了这句诗文。 “多谢师父解签。”薛文锦语气愉悦,显然对这上上签很是满意。 楚云舒见状,也好奇地看向老和尚手中属于她的那页签纸。 ‘前尘晦暗如烟散,柳暗花明又一程。’ “这位女施主,此签中下。”老和尚看着楚云舒,精明的眼中似乎洞悉了些什么,“签文所言前路或有波折陡生,险象环伏,但祸福相依,此签虽险,却也暗含大破大立之机。” “施主只要耐心等待,就会迎接新生。” 楚云舒:“.......” 好了,不用再解释了,我知道这不是个好签了。 第107章 百官落马 “怎么?被这签文唬着了?” 薛文锦的目光落在楚云舒微垂的侧脸上,语气是轻松中带着安抚,“傻丫头,佛门签语,示警也好,示吉也罢,不过是人心映照、一语双关的指引,又不是铁板钉钉的天机。” “签文是死的,你人是活的。你的去留,你的安稳,岂是一张黄纸能轻易定论的?莫要为这虚无缥缈的几句,就担惊受怕。” 楚云舒闻言,抬起头来,她那双澄澈的眸子眨了眨,非但没有惊惧,反而颇为无奈又带着点俏皮, “夫人,我倒不是怕那个签文说的这些劫难,什么被害啊遇险的,” 薛文锦被她这突如其来、不同寻常的关注点说得一愣。 不担心被害? 还不等薛文锦开口询问,楚云舒的指尖无意识地捏着那张黄纸签文,小声嘟囔道,“我就怕它最后说的‘大破’是指破我的财。” “别的我都不在意,若是应到我的财运上那真是要完蛋了。”声音里还带着点小小的控诉。 “噗——咳咳.......”薛文锦被她这真情实感的忧虑给逗得差点没绷住清冷端庄的形象,连忙以袖掩唇,清咳两声才勉强压下笑意。 她看着楚云舒那副“钱财安危大于天”的认真小模样,终于没忍住,伸出手指虚虚点了点她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的嗔怪: “你这丫头!脑子里除了你那点还没到手的田庄铺子,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真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放心,我的允诺,跑不了你的!佛祖要破你的财,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薛文锦虽是嗔怪,那眼底的笑意却是真切地化开了。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后她真要有什么事自己也不会不管她,倘若真的应到钱财上那才是最简单的。 钱能再赚,命却是只有一条。 该逛的都逛过了,也到了回府的时候,若是再晚些,等下山天就该黑了。 索性楚云舒也不再耽搁,去院子里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她来的时候院子还空落落的,走的时候倒是大包小包。 除了七皇子送来的东西,夫人和妙珍也会时不时派人送些东西过来,生怕她吃不好住不好。 尤其是楚云舒还舍不得自己在山上采的一些菌菇和竹笋,带回去也好分一些给夫人还有妙珍。 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胜在这都是心意,收到的人都很开心。 回府的日子比楚云舒想的要畅快很多,薛文锦掌管中馈后楚云舒就更加自由了,从前出府还要谨小慎微地打报告,就怕给夫人惹了麻烦。 现在薛文锦干脆给了她一个随意出府的牌子。 理由也是现成的,她要管理铺子和田庄。 是的,回府的当天薛文锦就将允诺好的铺子还有田庄给了楚云舒。 她开了一家香皂铺子,楚云舒对做香皂生意已经斟酌很久了。 现在薛文锦已经掌权,她也算背靠靖安侯府这座大山,可以放心去大手干一场了! ‘凝香坊’甫一开张,便如投石入湖,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薛文锦兑现承诺的铺子位置极佳,虽不大,但胜在临街显眼。 楚云舒深知这第一炮的重要性,将香皂精心设计成三种品类:最基础的无香的肥皂定价可以便宜一些,香皂到底只有市场铺开才能赚钱。 但贵人也有更上档次的,添加了玫瑰、茉莉、栀子等天然花汁的花香皂,这种花香皂颇受女子喜爱,还专门为小孩子做了一款更加温和的羊奶蚕丝皂。 除此之外,男子喜欢的梅兰竹菊香味,和檀木香都做了出来。 香皂的外观亦下足功夫,或方或圆,或雕上与香味对应的花纹,再装入定制的素雅青花小瓷罐中,顿时雅致脱俗。 主打的一个不管男女老少,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小孩都会喜欢。 然后给北静王妃,还有长宁郡主都送了礼过去。 让楚云舒意外的是,打响凝香坊名声的不是侯夫人、也不是北静王妃和长宁郡主。 而是长宁郡主的母亲,荣安长公主。 起因是荣安长公主用了长宁送过来的香皂后,觉得很舒适,不仅清洁力度好,皮肤还非常滑嫩,还有一股清香,甩以前用的胰皂子千百倍。 她非但在自己院子里处处用着楚云舒的香皂,沐浴净手都指定这款,更在数在凝香坊下了数单送给她相熟的好友。 能得荣安长公主如此青睐,甚至亲自赠送的东西,立时便在贵妇圈中成了新鲜话题。 送出去的香皂效果奇佳,用过的人无不惊叹其清洁力与护肤效果远超胰子、皂角,淡淡的天然香气更是清雅怡人。 一时间,凝香坊的香皂竟成了身份与品位的象征,引得众多贵妇小姐们争相购买。 而这些贵妇小姐看到店里还有男子专用的款式后,顺便也买了一些送给丈夫、兄长和弟弟等...... 楚云舒的生意做得热火朝天,与此同时明德三十七年,轰动整个大周的百官落马事件,揭开了帷幕。 谢沉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京城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与战栗。 他此行领皇命查抄贪官污吏,雷霆手段之下,收获远超预期。 正如明德帝所愿,但恐怕也让他心中更加苦闷,抄家得来的惊人财富,恰好映衬了朝廷蛀虫们的贪婪无度。 一本本罪证确凿的账册,砸碎了众多官员的锦绣前程。 朝堂之上,风声鹤唳,许多曾煊赫一时的府邸大门被贴上封条,主人或被投入诏狱,或抄家流放。 曾经人声鼎沸的深宅大院,如今只剩下锦衣卫冰冷的盘点和官差押解的呵斥声。 抄没的家财,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田契商铺,源源不断地流入皇帝的国库,数额之巨,足以让任何一个旁观者心惊胆战,也让刚刚经历清洗的朝堂噤若寒蝉。 这场风暴有效地充盈了因救灾计划而倍感压力的国库,却也如同一次大换血,朝廷的权力格局已然天翻地覆。 第108章 作筏子 谢沉舟甫一回府,便陷入堆积如山的案牍和各方需应对的势力斡旋之中。 侯府的气氛也随之绷紧,下人们噤若寒蝉,步履匆匆,生怕触了这位冷面煞神的霉头。 清韵院内,陈婉仪听闻谢沉舟入府,早已沉寂多时的眼中骤然迸发出精光。 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眼见薛文锦掌管内院,自己如同被拔了爪牙的老虎,心中的愤恨与日俱增。 她的目光落在闹着要出去玩的儿子谢承辉身上,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曹又菡早已候在正院的廊下多时,她一直谋划着以“查案”之功讨得谢沉舟欢心。 听闻谢沉舟归来,她便迫不及待地从父亲处探得些零散消息,但她又不通政务,不知道什么是有用的,什么是无用的。 想了想,只好先让曹家的一些对她忠心的家仆留意着书房,曹父与同僚相谈时,说了什么,记录下来。 如今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本,等她拿给侯爷看一看,万一能有那么几句对侯爷查案有帮助呢。 曹又菡从未怀疑这些东西会对曹家不利,毕竟,她可是嫁入谢家了啊,在她心中曹谢两家已经是联姻,一损皆损。 谢沉舟就算知道了曹父的消息也不会对她爹不利,反而能更好地帮他爹一把。 左右都是一家人,她打探自己亲爹的消息是一点也没犹豫。 怀着憧憬,曹又菡特意梳妆一新,鬓边簪了华丽浓艳的头花,托着备好的茶点,送去书房。 “侯爷,妾身知道侯爷公务繁忙,恨不能以身相替来帮侯爷。” 立在一旁的柴青瞅了这位一眼,这曹姨娘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啥样。 然后就看到曹又菡送上去了一摞纸。 曹又菡:“但是妾也愿尽微薄之力,还请侯爷看一看妾收集到的消息。” 谢沉舟眼皮微抬,接过这一摞纸扫了一眼,原本是不以为意的,只是看到曹父说的一言一字都被记录下来后。 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是想过从曹又菡那里探查消息,往日也都是暗示她多说一些曹父的事。 没想到,这一回来她就给了自己这么大的礼。 翻看了片刻后,他抬眼看向曹又菡,面上却难得地露出一丝嘉许,淡淡道:“你倒是有心,这般尽心尽力,我记下了。” 语气虽冷,却少了平日里的嫌弃,这正是曹又菡日夜期盼的认可。 她脸颊泛起红晕,嘴角忍不住上扬。 “侯爷过誉了,”她压抑着激动,柔声道,“侯爷这趟差事辛苦了,妾听闻您喜好杯中物......” “妾这儿恰巧得了父亲送来的三十年窖藏花雕,滋味醇厚,千金难求。不知侯爷今晚得空否?妾斗胆设宴,想邀您小酌两杯,就当为您接风洗尘。” 只是等了侯爷都没出声,曹又菡以为这次又要失败了。 却不知谢沉舟只是在想,自己为好友收集美酒,倒是传出了他爱喝酒的名声。 不过,倒是提醒他了,自己还欠着萧长风酒,让他保护楚云舒这么长时间,他也要多给点好处才行。 书房内一片寂静,空气仿佛凝滞。 过了漫长的心跳声,上方传来谢沉舟低沉无波的回应,听不出喜怒:“嗯。” 他指尖在案上的纸点了点,目光依旧停留在摊开的卷宗上,仿佛只是随口应承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稍后过去。” 成了!曹又菡心头狂喜几乎要炸开! 她拼命压下上扬的嘴角,生怕泄露出太多的得意,连忙福身,声音里的雀跃却依旧掩饰不住:“是!妾定好好准备,静候侯爷大驾!” 她几乎是飘着回到自己院落的。 一进门,立刻像打仗般雷厉风行地指挥起来。点起最名贵的龙涎香,吩咐小厨房拿出十二分精神准备侯爷偏好的清淡又精致的菜肴。 特意换上薄如蝉翼的寝衣,连铜镜里映出的眼角眉梢都浸透了志在必得的喜意。 至曹又菡院中,谢沉舟饮了一杯便不喝了,曹又菡心中想着把侯爷灌醉,趁着醉酒好成事。 而谢沉舟也在想着这样做,他无意去碰曹又菡,但今晚却不得不留下,便想灌醉了她,再给她吃下致幻的药,让她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 想着,他拿起酒壶,给曹又菡杯中倒入酒,骨节修长的手指捧着酒杯送到了女人眼前,他抬了抬下颌,“喝酒。” 清冷中又带着矜贵,只叫坐在对面人目眩神迷。 曹又菡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谢沉舟等她来接酒,见她半天没动,没功夫一直捧着,直接放到了女人眼前。 曹又菡这才回过神,这可是侯爷亲自给自己倒的酒! 她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连忙捧起来一杯饮尽。 喝完后又觉得遗憾,自己怎么就喝这么快呢,侯爷好不容易给自己倒酒,她应该慢慢品一品才行。 然后下一秒,就看到自己杯子又满了。 曹又菡:“........!!” 这边正用着膳。 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哭喊声,“侯爷救命!少爷、少爷不好了!” 清韵院的大丫鬟白芷跌跌撞撞闯入院中,慌张道:“求侯爷去看看小少爷吧!他突发热症,浑身滚烫,大夫人已哭得昏厥过去,奴婢实在没法子才斗胆惊扰侯爷啊!” 这白芷还是老夫人处理掉陈婉仪身边的丫鬟后,才送过去的贴身丫鬟。 陈婉仪多番拉拢,又使了很多金子,才让白芷答应帮她去喊侯爷过来。 谢沉舟眉头紧锁。 曹又菡的好事被打断,心头火起,忍不住呵斥:“混账东西!深更半夜嚷嚷什么?没见侯爷在用膳?” 她心中愤恨,这定是陈婉仪的计谋,禁足后不甘寂寞,偏拿谢承辉作筏子! 谢沉舟却不理会曹又菡,放下酒壶,他一边走,一边冷冷道:“带路。” 话落,人已大步踏出院门,将曹又菡的挽留声抛在身后。 曹又菡僵在原地,袖中指甲掐入掌心。 她望着谢沉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一股恨意在心头翻涌,陈婉仪这贱人,自己身败名裂便罢了,还要来坏她好事! 第109章 投影 夜色浓稠,清韵院里灯火通明。 谢沉舟脚步匆匆,半点没有在意丫鬟们慌张行礼的动作。 进了屋内,方才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孩童。 谢承辉小小的身子裹在锦被里,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上覆着湿帕子,闭着眼哼哼唧唧。 而陈婉仪正静静坐在床前垂泪。 那张曾经端丽娴雅的脸,此刻苍白憔悴,泪痕纵横,鬓发松散,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颊边,加上她特意换上的素净衣裙,整个人透着一种无助与凄楚。 “都怪娘没用.......”她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入谢沉舟耳中。 她似乎不是在说给任何人听,只是在自言自语地剖白与折磨自己,“关在这院子里,每日每夜,心里头就只剩下害怕和胡思乱想,脑子浑浑噩噩的,竟连你几时着了凉都觉察不出……” 陈婉仪的手指拂过孩子滚烫的额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锦被上。 “大嫂别急,先让府医来给辉儿看看。” 谢沉舟动了动手,刚要抬起想要安慰一下大嫂,就听到了一声冷哼。 “哼,哭的那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少爷死了,原来只是发热。”曹又菡可不能放弃侯爷就这么一走了之,跟着过来清韵院。 看到陈婉仪根本就没晕,还穿得单薄在侯爷面前哭,她仿佛回到了曹家,见到了那个最喜欢在他爹面前装可怜的妾。 那个妾后来怎么了? 曹又菡掰了掰手指,想起来了,是她告诉她爹,那个女人跟别人私通,她爹将她沉塘了。 她讨厌的人,就没有能活过三天的。 也就是嫁入了侯府,自己才不能随心所欲,处处忍让,不然自己现在就是一巴掌抽过去了。 饶是正在演戏的陈婉仪也忍不了有人这么诅咒自己的儿子,她蹙眉,“曹姨娘没有孩子当然不着急,我看着辉儿生病真是恨不得以身替之。” 哈,她没孩子还不是陈婉仪害的! 若不是陈婉仪这个老女人一直勾引着侯爷,惹得侯爷不去后院,她能到现在还没跟侯爷圆房吗?! “哦,你着急,你着急怎么没看你让人去请府医,反而巴巴地跑去我院子里把侯爷喊走。” 曹又菡立刻呛了回去,“侯爷又不是大夫,这大晚上的谁知道你把侯爷叫走是要做什么,你以为府上的人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 “也不看看自己年纪多大了,老女人你要是思春了那就赶紧改嫁,别勾引自己的小叔子!” 跟着府医一起过来的薛文锦,刚踏进门就听到曹又菡这尖酸刻薄的咒骂。 “住口,曹氏.....” 下一瞬谢沉舟就呵斥一声,那股山雨欲来的暴虐气息让跪在地上的白芷和其他丫鬟们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曹又菡也被他那眼神震慑,嚣张的气焰为之一窒。 旁人不知,薛文锦可是知道谢沉舟有多在意他这个大嫂。 岂会容忍一个妾如此羞辱她。 前世的曹姨娘可是死得很惨。 薛文锦还想继续看曹又菡和陈婉仪斗呢,可不想她现在就提前作死了。 薛文锦当即打断谢沉舟,“曹姨娘!” “这是说什么混账话!辉哥儿病着,大嫂心里正煎熬,你不在自己院子里待着,跑到这里来喧哗吵闹,身为妾室,还口出恶言侮辱大夫人,成何体统?!” 曹又菡感受着那道一直落在自己头上的冰冷视线,罕见地没有出声顶撞夫人。 而是低着头装鹌鹑。 见她安分下来,薛文锦转向陈婉仪,语气缓和了些许,“大嫂息怒,保重身子要紧。曹姨娘年轻气盛,口无遮拦,一时失了分寸也是有的。” “眼下还是辉哥儿的身子最紧要,府医已经请来了。” 她说着,微微侧身,示意跟在身后的府医上前诊治。 明知道薛文锦是在袒护曹又菡,陈婉仪却偏偏不能发作。 她眸色暗了暗,忍一忍等她重新掌权,一定要杀了曹氏。 “王大夫,辉儿情况如何?” 王府医眉头微蹙,仔细感受着指下的脉象,片刻后松开了手,转向众人,“小少爷确有些发热,乃是外感风邪所致,引发了积食之热,好在热度虽起得急,但脉象浮中带洪,病邪尚在表,不算凶险。” 当然不危险,对自己的孩子,陈婉仪就算是利用也是不忍心的。 等王府医说完,她就立刻垂泪,“是我的错,没有及时留意辉儿的情况。” 谢沉舟也恰如其时的安慰说:“若要论错应该罚那些奶娘才是,请了三个奶娘却还是不能照看好小少爷,当真是没用。” “奶娘......”陈婉仪苦笑一声,“现在我的院子里,哪里还有奶娘,都是一群新调过来的人,我受些委屈都没有事,只是可怜了我的辉儿,这才几日,就受了这么大罪。” 同时心里鼓噪着,她都这么可怜了,谢沉舟肯定会让薛文锦交出中馈的。 薛文锦眉头一凝,她就知道陈婉仪肯定不服气被夺走中馈。 这话不就是在暗示,她这个做主母的没有管教好仆从,疏忽了清韵院。 “大嫂现在的丫鬟,之前可都是母亲身边的人,想来是新换了地方,不大熟悉,犯错了严惩便是,不过大嫂若是不喜欢她们,不若再退回荣安院,我再给大嫂挑一些新人如何?” 薛文锦不紧不慢道:“再怎么说她们也是伺候母亲多年的人了,母亲念旧,要是真的随随便便就撵出府了,母亲该难过了。” 退回去? 等着这些脾气大的丫鬟去老夫人那告她的状吗! 陈婉仪皮笑肉不笑道:“不劳弟妹费心了,母亲送来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等着吧,等谢沉舟把中馈交还给她,看薛文锦还怎么笑的出来。 陈婉仪不喜欢开口要东西,她只喜欢暗示什么然后等着谢沉舟主动送过来。 以往都是这样做,而谢沉舟总能第一时间明白她需要什么。 只是这一次谢沉舟却是冷静看着她与薛文锦拌嘴,慢慢转着手中的扳指,仿佛抽离了自身,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看着陈婉仪深藏在眼底的那抹算计。 他又看向病得浑身发热的侄子,突然对陈婉仪生出了几分不满。 谢沉舟或许自己都没明白,他对陈婉仪的喜欢,更多的是母爱缺失的投影,在他年少时看到大嫂对自己的儿子温柔到极致的爱,心中也忍不住渴望。 可此刻,他发现陈婉仪也没那么在意谢承辉。 第110章 炫耀 “侯爷,府医已经看完了,也开完药了,不如回我院子里继续吃饭?” 唯一没注意到氛围的就是曹又菡了,虽然刚被骂但是谁也不能拦住她今晚和侯爷圆房! 薛文锦奇怪地看了曹又菡一眼,还没放弃勾引侯爷呢。 她倒是比自己还有毅力,就是不知道等她知道侯爷不行的时候会不会还喜欢侯爷了。 谢沉舟淡淡道:“你要是饿了就先回去。” 曹又菡闭嘴了。 “他什么时候能退烧?” 谢沉舟看向王府医。 王府医:“用下药后,最多两个时辰就能退烧,只是需得警惕明日又烧起来。” 谢沉舟道了一声“好。”吩咐下人现在就去熬药。 薛文锦说了句场面话:“大嫂,既然府医都说不严重,你便需打起精神来。孩子病着更需母亲强健宽怀。莫要过虑忧心,反损了自身,也添辉哥儿烦恼,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是。” 呵,从前她有什么需要的,府中的库房都是随她取用。 现在没了中馈,想要用什么还要向薛文锦开口。 装了这么久的可怜,陈婉仪也等不及了,故作体贴道: “不劳烦弟妹了,府中经历这番风波,弟妹刚接手内务,定然是千头万绪,忙得脚不沾地。我到底管家多年,这些琐事处理起来也还熟稔,不如就由我帮弟妹分担一些庶务吧。” 薛文锦想骂娘,这中馈还没在她手中焐热呢,陈婉仪就又想夺走。 她扯了扯嘴角:“辉哥儿还病着,大嫂还有闲心帮我处理庶务?” 陈婉仪不咸不淡地捋了捋袖口,“正是辉儿病着我才不放心把庶务交给你,若是再有底下的人不应心,耽误了辉儿的病情可怎么好,只有我自己看着才能放心。” “沉舟,你说是不是。” 她说着,毫不客气地看向谢沉舟,等着他给自己站队。 薛文锦也紧张了起来,害怕谢沉舟毫不犹豫就要她把中馈交出去。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夺回去的! 屋子里关着窗户,人也这么多,谢沉舟已经没有耐心再呆下去了。 他不习惯人多,就算是皮肤饥渴症发作也只想要和熟悉的那个人触碰。 “辉儿病着,正需要人精心照料的时候,大嫂自己也刚经历波折,心神俱疲,不要再给自己增加负担了,府中杂务,自有文锦打理。” 他微微停顿,目光在陈婉仪苍白的脸和眼下的青影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眼下对大嫂而言,没什么比静心养病、照顾好辉儿更要紧的事。” 他拒绝了。 拒绝了她的请求,也堵死了陈婉仪试图伸向权力的手。 陈婉仪彻底呆愣住,不敢相信谢沉舟会这么冷漠。 为什么不答应她? 他是不是不再喜欢她了? 陈婉仪第一次慌了,比中馈被夺还要无措,这个侯府她唯一能仰仗的就是谢沉舟。 可以说,她一个寡嫂,能过得这么安稳舒适都有谢沉舟的袒护在。 若不是谢沉舟摆明了这府中最尊重她这个大嫂,侯府的下人怎么会把她看得比老夫人和薛文锦这个主母还要重。 目光最后扫过满脸错愕的陈婉仪,谢沉舟转身对薛文锦和府医淡声道:“好好照顾小少爷,我先走了。” 说完,便径直转身,大步离开了这片沉闷的房间。 他的背影决绝而冷漠,彻底击碎了陈婉仪心底最后一丝幻想。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谢承辉细微的呻吟声。 陈婉仪攥着帕子的手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薛文锦面色平静地目送谢沉舟离开,转而看向陈婉仪时,扬起一个胜利的笑,“大嫂,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可不会轻易让人抢走。” ....... 曹又菡到底是得手了,谢沉舟到底还是央不过她的痴缠,留在了她的院中。 第二日,她就喜气洋洋地给院子里的下人都给了赏钱。 整个侯府比起小少爷的病,更多的是讨论侯爷终于宠幸女人了! 饶是楚云舒这个不关注后院的人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主要还是李妙珍受不了曹又菡的炫耀来跟她吐槽了。 “你不知道,曹又菡简直是得了癔症一样!” 李妙珍咬牙切齿道:“我不过是在花园里散步,她隔着老远看到我,就到我跟前说。” 她模仿着曹又菡那种刻意拔高、带着炫耀的腔调,“妹妹,今儿天气是真好,你说是不是?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和侯爷圆房了?” “羞不羞啊她,那种事也好意思说出口,她还每见到一个人就要说一遍,我都替她脸红。” 楚云舒:“.......她那么喜欢侯爷,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想炫耀一下也是情有可原。” 同时在心里怀疑人生,谢沉舟竟然会碰曹又菡? 这是什么展开,剧情里可没有这一出。 要知道,在男主没爱上薛文锦前可是一心一意为白月光守身如玉的。 不过转念一想,剧情早在她穿越过来后就变了,也许谢沉舟突然就喜欢上曹又菡了呢。 李妙珍:“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嘚瑟劲,诶你知道吗,侯爷今日去了老夫人那,要让老夫人解了大夫人的禁足呢。” 李妙珍也就吐槽了两句,转头又开始跟楚云舒说起来另一件事,包括昨晚小少爷发高热,侯爷去清韵院探望。 也就是清韵院刚换了一批丫鬟,她才能插进去人手,要是以前她哪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楚云舒啃了一口糕点,随口道:“那老夫人同意了吗?” “当然是同意了,承辉少爷病了,再禁着大夫人也不好。” “嗯。” 楚云舒点点头,确实如此,那可是老夫人心尖尖的孙子,看在谢承辉的面子上,老夫人也不会一直关着他母亲。 李妙珍不满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大夫人之前可是还买通你爹,不是,是买通楚大山给你泼脏水,万一她出来了,又想陷害你可怎么办?” 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第111章 腻了就走 “妙珍姐姐,急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她关在清韵院不出来,那些心思就没了?” 李妙珍听着她不疾不徐的声音,心里的那份焦躁和担忧也慢慢平复下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她嘀咕着,神情舒缓了不少,“可还是得防着点她们使坏。” “自然要防。”楚云舒肯定道,笑意不减,“妙珍姐姐你消息灵通,有你在,她们后院的风吹草动,我们不就知道了?” 李妙珍有些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口茶。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八卦,做商人就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收集消息已经成了她的本能了。 更别说,自己还要给三皇子传递消息。 想到这里,李妙珍眼眸微暗,侯爷府两个月,她给出的消息都是无关紧要的,爹爹上次见她说三皇子对她很是不满,逼她要尽快拿出有用的消息。 可是她根本就不得宠,又谈何从侯爷口中知道消息? “也不知道曹又菡怎么勾引的侯爷。”李妙珍喃喃自语。 楚云舒看着她羡慕的眼神,沉吟了一下,决定帮自己的小姐妹一把。 虽然她无法左右侯爷的意志,但还是有办法知道曹又菡做了什么的。 楚云舒:“你只要当着曹又菡的面,故意说侯爷对你不一般,更喜欢你,她肯定会受不了刺激抖出来侯爷为什么喜欢她。” “这能行吗?” 李妙珍觉得不会真的有人能傻到这种程度吧? “放心,人越在意什么,就越想要证明什么。” “所以,你现在不喜欢侯爷了?” 李妙珍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不过楚云舒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刚入侯府的时候经常给侯爷送吃喝,比她们还会争宠,这次侯爷回来却见她悠悠闲闲,半点都不急着去争宠,可见是已经放下了。 楚云舒笑笑:“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那时候哪有选择,要留在侯府就只能争宠,得到侯爷的宠爱,夫人才能看到我的价值。” “不过夫人现在不需要我争宠了,我也有了自己的铺子和田庄,更不需要期许侯爷那虚无缥缈的宠爱,说不定哪一天,我在这侯府呆腻了,就走了呢。” 李妙珍被楚云舒这番话说得怔住了。 她看着楚云舒含笑的脸庞,那眼眸清亮透彻,没有一丝阴霾或留恋,只有一种挣脱了枷锁般的轻松与释然。 “呆腻了就走?”李妙珍喃喃重复,眼神复杂极了,既羡慕又有点不敢相信,“你当真这样想?离开侯府,你又能去哪儿?外面......” “外面海阔天空啊。”楚云舒打断她,端起手边青梅饮抿了一口,眉眼弯弯,“我那个‘凝香坊’才开了头呢,光是香料配方我就琢磨了十来种没拿出来试过,还有北静王妃和长宁郡主都答应了入股,以后说不定能开遍大江南北的分号。” 她这是交心之话,除了夫人也只告诉李妙珍自己有离开侯府的想法。 风穿过廊檐,带来几分初秋的微凉。 一个挺拔的身影在楚云舒说话时,就无声无息停在了窗边,一路见到的丫鬟想行礼,谢沉舟都抬了抬手让她们禁声。 他耳力极佳,尚未走到门前,屋内的对话便清晰传来。 初听到李妙珍的声音,他并未在意,然而,楚云舒那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那时候哪有选择”便如一支冷箭,猝不及防地射中了他。 谢沉舟:“...........” 紧接着就又听到楚云舒说的在侯府呆腻了就走的话,他闭了闭眼。 少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谢沉舟的耳中,她的话中,对他不曾有半点留念。 海阔天空?开遍分号?离开侯府?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屋内楚云舒言笑晏晏,那语气里满是对自由和未来的向往。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谢沉舟的指尖无意识地收拢,攥紧,修剪平整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远远不及心中那份莫名窜起的慌乱尖锐。 那份慌乱如此陌生,甚至盖过了他刚回府时面对堆积如山的案牍和各方势力斡旋的烦躁。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府中所有人都带着敬畏和期望依附于他。 李妙珍的曲意讨好,曹又菡的痴缠炫耀,陈婉仪的精于算计,甚至大嫂那藏于柔弱中的诉求他都看得分明,也总能冷眼审视,衡量利弊,或利用,或压制。 即使心中爱慕着陈婉仪,却也从未失去过分寸。 唯独楚云舒,她像是侯府这片深潭里一枚捉摸不定的石子。 初入府时,她曾小心翼翼试图争宠,那些笨拙的接近和试探,在他眼中不过是寻常手段,她身上的漏洞那么多,自己还什么都没有探查出来。 如今,她竟轻飘飘地说呆腻了就走,像一道无声的霹雳,炸得谢沉舟心头一片混乱。 他从未想过,这个府中曾最努力靠近他的影子,会如此干脆地打算背身离去。 几乎是同时,一种更强烈的感受席卷了回来,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即将失去药引的焦灼。 楚云舒身上有种无法言喻的魔力,只有靠近她,只有真实地触碰到她微凉的肌肤、嗅到她身上清甜的混合着皂角与体香的气息,他那深入骨髓的皮肤饥渴症才能得到片刻缓解。 他习惯了晚上探入她屋内,像瘾君子渴望着唯一的解药。 她的气息已然成了他维持精神稳定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必需品。 强烈的占有欲混合着生理需求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他决不允许她离开! “吱呀——”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打断了屋内的谈话。 李妙珍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差点跳起来,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脸色更是瞬间煞白,慌忙起身行礼:“侯、侯爷!” 楚云舒也一怔,旋即跟着缓缓起身,福了福身:“侯爷。” 谢沉舟高大的身影立在门槛处,阳光被他挡在身后,投下大片阴影,将屋内的两人笼罩其中。 第112章 补偿 男人的目光如寒潭深渊,径直落在楚云舒身上,锐利得仿佛能将她刺伤。 “楚云舒”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跟我来书房。”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连一丝询问或解释的空间都没有。 楚云舒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对李妙珍安抚地点点头,便顺从地迈步走向门口,神色平淡如常,仿佛感受不到谢沉舟冰冷的气息。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曲折的回廊上,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谢沉舟步伐迈得极大,楚云舒需要微提着裙裾才能勉强跟上。 直到踏入书房,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声响。 谢沉舟猛地转身,像一堵压抑的风暴之墙,逼视着楚云舒。 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不再是冰冷的高高在上,而是掺杂了一种失控边缘的危险气息。 “你想走?”这三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沉甸甸的寒意。 楚云舒想了很久,自己最近都安分守己,也不去谢沉舟面前讨嫌,应该不会招惹到他才对。 难道是昨晚陈婉仪给他告状了? 沉默了一下,自己还是柔顺一些的好。 她抬眼,迎上他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眸子,眼神清澈依旧,没有丝毫闪躲:“方才说的都是一些闺中闲话,当不得真的,妾身虽也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也知道独木难支,况且夫人待我极好,妾身也喜欢侯府。” 她避重就轻,将之前的话解释成女子之间的玩笑话,言语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夫人很好,喜欢侯府? 为什么就不是喜欢他。 若哪一天她真的离开侯府了怎么办? 他在心中无法抑制的想。 谢沉舟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仅剩下咫尺之遥。 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视线死死锁住楚云舒精致的眉眼,呼吸微促。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要触碰她的脸,而是狠狠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骼捏碎。 掌心下传来她微凉光滑的肌肤触感,像一股清冽的泉水瞬间浇灌在滚烫的炭火上。 一股巨大的、足以灭顶的慰藉感沿着神经席卷全身,几乎让他舒服得闷哼出声。 那缠绕了他一整夜的烦郁焦虑,那难以抑制的皮肤饥渴带来的钻心痛苦,竟奇迹般地在他抓住她手腕的瞬间,如同潮水般快速消退。 楚云舒不能走,她是自己的药。 谢沉舟眸底暗流汹涌,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攥着她手腕的大掌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烙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惶急, “楚云舒,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准去!” 手腕上传来钳子般的力量,楚云舒吃痛地轻轻“嘶”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书房内凝固的紧张空气。 “侯爷,您抓疼妾身了。”她蹙着眉,让那张本就柔弱无辜的脸更显的有几分可怜。 这直白的控诉让谢沉舟呼吸一滞。 他看到了她手腕上迅速泛起的红痕,像是被烫到一样,那股狂暴的力道骤然松懈了些许,但手仍未完全放开。 楚云舒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松动。 她没有趁机挣脱,反而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红肿的手腕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妾身身为侯府之人,自然会遵守府中规矩。” 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浅,“侯爷是是这府邸之主人,妾身的去留自然也只能由侯爷您亲自定夺,旁人岂敢置喙?更遑论妄议离开。” 说起来也有些可悲,她的卖身契虽是在薛文锦的手中,但若是谢沉舟不愿,她确实无法离开侯府。 楚云舒不知道谢沉舟在发什么疯,她已经解释的很清楚,那些话怎么看都是随口说说而已。 难道她说想成为大周首富,就能实现吗,正常人都会觉得她想离府顶多算是当开玩笑吧? 可实际上,谢沉舟就是有一个直觉,她是说真的。 很多人会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隐藏在玩笑之中。 他查过那么多的案子,最是明白,楚云舒在那一刻想要离开侯府的心思是真的。 他深潭般的眸子里依旧暗沉,但最初那股要吞噬一切的暴戾已缓缓沉淀。 谢沉舟深深看了她一眼,少女的脸庞依旧素净美丽,神情平静,无懈可击,看不出一点谎言的痕迹。 小骗子........ 终于,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紧握的手彻底松开,几乎是有些突兀地放开了她。 “最好如此。”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低沉冰冷,却少了几分刚才的失控,“做好你该做的事,安守本分,府外的世界,不是你该想的。” 手腕上骤然消失的压力让楚云舒暗中舒了一口气,但她的身体依旧紧绷着。 她没有揉捏那生疼的手腕,只是微微屈膝,恭敬地应道:“是,妾身谨记侯爷教诲。” 谢沉舟的视线凝在楚云舒恭敬低垂的眼睫上,那刻意拉开的距离感如同一道冰冷的屏障,无声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比起她笨拙的争宠示好,比起她带着小心思的靠近,此刻这副无懈可击的疏离面具,才真正让谢沉舟感到了一种沉甸甸、空落落,混杂着焦躁、挫败和一丝茫然无措的情绪。 他们明明有过很多次亲密的夜晚,也应当比旁人更亲近一些才对,可他只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疏离。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谢沉舟突然就想试一试,楚云舒会喜欢上他吗,她那么容易就接受了‘萧长风’,只要自己对她好一些,她应该很快就会爱上自己吧。 “很疼吗?” 谢沉舟的看向她手腕上的红痕,楚云舒本能想摇头,却又被男人拉起手,这次他的力道很轻。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给楚云舒抹上药,动作轻柔仿佛刚才抓疼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当真是一个反复无常的男人。 而且这个男人还在给楚云舒上完药后,送了一盒东珠,给她补偿! 这不就是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楚云舒很想拒绝,但却是很没有骨头的收下了,人总不能为了尊严,跟钱过不去吧。 第113章 见者有份 谢沉舟又立了一次大功,明德帝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他。 其中就有这满满一盒的东珠,粗略数一下,也有好几百颗了,便是后宫的妃子也没有这么奢侈的拥有这么多东珠。 谢沉舟本是想像以往那样,把珠宝首饰都送给大嫂,只是还没送出去,就遇到侄子承辉生病。 不轻不重,孩子不会病死,却刚刚好可以引起他的同情。 年幼时,母亲想要争夺父亲的注意就经常让自己生病。 他还记得,自己明明睡前亲自关上了窗户,却在半夜醒来时,发现窗户被人又偷偷打开。 次数多了,他也就明白,这一切都是母亲做的,年幼的他知道的时候有过难过,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可以为母亲帮上忙的兴奋。 以及心中那微不可查的期望,如果自己生病,就能让父亲多来见见母亲,这样母亲是不是会喜欢他一点。 可惜,没有。 他的顺从换来的是母亲变本加厉的利用。 母亲为了陷害父亲的宠妾,给谢沉舟下了毒,那个时候他几乎快要醒不过来。 后来父亲查到是母亲亲自给他下的毒,失望的父亲,将他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也是这场病重,让谢沉舟不再期待母亲的关心。 年幼的孩子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他们只是本能的寻求长辈的爱意,满足他们的欲望。 但如果他们与欲壑难平,只会将自己推入深渊,谢沉舟怕侄子也会变成他。 倒不如,一开始他就了断大嫂的念头,让她知道折腾孩子不会换来他的心软。 原本计划送过去的礼,也留了下来,想到这个小骗子最喜欢珠宝银钱,便直接将一整盒都给了她。 捧着那盒价值连城的东珠,楚云舒手腕上的药膏传来丝丝凉意,心中对眼前这阴晴不定的男人更是戒备。 他方才的暴怒与此刻的补偿都透着一些让人不安的古怪。 楚云舒最不喜欢的就是与情绪不稳定,反复无常的人打交道。 眼下男人是平静了下来,谁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又暴起伤人。 “无功不受禄,侯爷是有什么事让妾身帮忙吗?”想了想,楚云舒还是问了一句。 只是这话透出的客气和疏离却叫谢沉舟难堪。 谢沉舟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眼睫和红肿未消的手腕上停留片刻,少女乖巧的姿态里藏着他难以触及的游离。 他罕见地感到一丝无措。 沉默了半晌,那份暴躁的占有欲最终被一种更复杂、更迫切的情绪压下,他需要打破这层隔阂,不仅仅是为了留住这个能安抚他怪疾的药引。 内心深处,他似乎也开始不愿见到她这般小心翼翼防备自己。 “云舒。”他开口,声音刻意放得低沉了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见楚云舒下意识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绷紧了身体,他心中那份烦躁又升腾起来,夹杂着一丝不明来由的.......微痛?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笨拙的安抚,补充道:“没必要跟我这么生分,说是送你的,便不需要你做什么。” 楚云舒抬眼,水眸中清晰可见的诧异几乎要溢出来。 “当真啊?” 她下意识呢喃了一句,语气还带着浓浓的怀疑。 “嗯。” 男人的声音里是无可奈何的低叹。 “听闻你最近在经营香铺?”他主动提起,试图将话题引到她更在意的地方,不要再纠结东珠了,那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只是想让她更高兴一些罢了。 “凝香坊?做得不错,连荣安长公主都赏识。” 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她的反应,“生意如何?可有遇到难处?若有人刁难,或有周转不济,只管告知于我。” 楚云舒这下是真愣住了。 侯爷竟然关心她的生意,还要为她解决麻烦?这比刚才的暴怒和赠珠加起来还要诡异。 她飞快地思考着。 这又是另一种试探? 毕竟谢沉舟行事,向来有其深意。 她斟酌着措辞,回答道:“多谢侯爷挂心。生意托夫人的福和长公主殿下的青睐,还算顺利。一些小波折,妾身和管事们都能应付,尚不敢劳烦侯爷。” 她不想欠他人情,尤其在这般敏感的时刻。他的帮助,往往带有高昂的代价或看不见的枷锁。 谢沉舟听出了她的疏离和拒绝。 他想再说什么,或许是承诺保证她的安全,或许是强调他的话就是命令,但看着她那双澄澈又带着防备的眼睛,终究只是抿紧了唇,最后化作一个听不出情绪的“嗯”。 “东西收好,下去吧。”他转过身,不再看她,视线落回堆积的卷宗上,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姿态。 仿佛刚才的关切与安抚,不过是幻觉。 楚云舒眨了眨眼,抱着沉甸甸的东珠,回到自己的小院,才有一点实感,谢沉舟似乎真的只是想补偿她,没带什么目的。 李妙珍就立马迎上来,她一直没走,在兰香院里等了很久。 “云舒!云舒!你在没事吧?侯爷没为难你?”李妙珍上前握住楚云舒的手,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天哪!他竟然对你动手了?!” “没事了。”楚云舒轻轻抽回手,安抚道,“就是抓了一下,已经上过药了。” 她不想细说谢沉舟那神经质的表现。 “而且,你看侯爷还给了我补偿。”楚云舒打开匣子,抓了一把珍珠给她,“给你,见者有份,姐姐拿去做个璎珞。” 李妙珍捧着楚云舒递过来的东珠,指尖下的触感冰凉圆润,泛着温润内敛却又不可忽视的光泽。 这确实是极其名贵的东珠,连她这个商家女也不曾上手摸过几颗。 “云舒这太贵重了。”李妙珍立马就想把东西还回去,又被楚云舒用手给按了下来。 “不行,我不能要,这东西还是给你打一套珍珠头面更好。” 楚云舒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妙珍姐姐再推拒就是跟我生分了啊,之前你也二话不说就把嫁妆里的水晶玉佩送于我了,礼尚往来,我也想把这些珍珠分享给你。” 说着觉得只给一把有些少,干脆把珍珠都倒了出来,数了数后一人一半。 “快拿着,再拒绝那我就把另一半也给你!” 被强行塞了一半珍珠的李妙珍傻眼了,却在楚云舒的淫威下不得不接受这份甜蜜的负担。 第114章 帮了大忙 次日清晨,楚云舒估摸着谢沉舟下朝回来的时辰,抱着装望远镜的长盒,带着宝珠来到了书房。 柴青守在门外,通报后,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书房内燃着松木香,谢沉舟正伏案处理公文。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落在楚云舒和她手中的长盒上,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是意外。 “侯爷。”楚云舒款款行礼,将长盒双手奉上,“昨日承蒙侯爷厚赐,妾身深感不安,从前许诺给您的刀妾身虽然未能寻来,但妾身有一个宝物送给侯爷可以代替那柄刀。” 她的声音清越柔和,神态落落大方,谢沉舟的目光从楚云舒脸上滑向她手中的长盒,最终停留在她的手腕处。 稍微卷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昨天捏出的痕迹已经全部消失了。 他伸出手,不是直接去接长盒,而是轻轻搭在盒盖上,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楚云舒的指背。 那熟悉的,带着一丝清甜气息的体香若有若无地飘来,他喉结微动,压下心口那份因近距离接触而本能浮现的躁动与渴望。 “侯爷?” 看他愣神,楚云舒唤了一声,谢沉舟清醒过来,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他从脑子中挖出那段记忆。 罕见的笑了一下,“我已经把那当做玩笑了,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好奇了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媲美天下最锋利的刀剑。” 他打开盒子,在楚云舒的讲述下,将望远镜举起来看了看,随着镜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谢沉舟的神情也更加专注。 最后,他收起望远镜,深深看了楚云舒一眼,“你从何处得来的?” 初看样式,他以为是西洋商卖的万花筒,可真正到手细看才发现,哪里是玩具,是真正的神兵利器千里镜。 这样的东西,就算是皇室也只有一把,明德帝送给了征北将军,于战场上使用,他曾有幸看过,那把甚至远没有他手上的清晰。 楚云舒一个后宅女子,从哪里得到的这样的东西。 从他的眼神中读出这句话的楚云舒心跳猛地加速。 手不自觉紧缩起来,是不是她太大意了,她以为已经有了万花筒,大周应该也会有望远镜。 难道她做出来的这个是大周第一个? 楚云舒小心抬眸,“是妾用买来的万花筒改造的,侯爷喜欢吗?” 指腹摸索了一下手中的东西,男人低低叹了一声,“喜欢。” 只是心中的怀疑却一点点生了起来,从前那刻意被他压下去的疑点,让他再也忽视不了。 楚云舒是某位皇子塞侯府中的探子。 谢沉舟不知道该难过还是愤怒,又或者是嫉妒她有另一个效忠的主子。 他一定会查清楚的,到那时他要摊开与她好好谈一场,或许他还可以摊开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到时候楚云舒是打是骂,他都认。 但是无论如何,楚云舒是他的人,心中也只能有他一人。 完全不知道谢沉舟莫名起来吃起来飞醋,楚云舒送完东西,就高高兴兴回了院子。 正巧此时,李妙珍脚步轻快地踏入兰香院,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与得意。 一见楚云舒,她便疾步上前,拉着对方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坐下,压低了声音,眉眼间全是兴奋。 “成了!云舒,你真是神了!”李妙珍的声音里带着笑,“那个曹又菡,还真是个藏不住话的棒槌,你那法子,简直是灵丹妙药!” 楚云舒往后靠了靠,饶有兴致地抬眼,“哦?她真说了?” “那可不,就今早,在园子里的荷花池边撞见了。我看她又是那一副鼻孔朝天的得意样儿,就按你说的,也朝她炫耀我手上戴的珍珠手钏,说这是侯爷送我的,问她侯爷既然宠幸了她,有没有给她送东西。” 楚云舒听得忍不住莞尔。 “然后呢?她就急了?” 李妙珍点点头,“她一点也没怀疑,看到这串东珠立马就绷不住了,几步冲到我面前,那张脸,气得直抽抽,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了我几句。”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学曹又菡的声音: “你得意什么?!侯爷赏你几颗珠子就找不着北了?那算什么,侯爷真正喜欢的是能与他心意相通,帮他查案的人!” 查案,怪不得。 曹又菡开始给谢沉舟送情报了。 楚云舒想明白了,李妙珍恢复了正经神色,脸上有些疑惑,“就她那蠢脑子能帮上侯爷什么忙,别是添乱都要谢天谢地了。” 楚云舒:“......她是不懂,但是她有一个好爹,说不定是她爹给她送了什么消息。” 陈婉仪若有所思,楚云舒点醒了她,这府上还有曹又菡这个重要情报来源处,自己虽然从侯爷处拿不到情报,但说不定可以知道曹又菡都送了侯爷什么。 如此,也能给三皇子殿下交差了吧。 她握着楚云舒的手,感激道:“云舒,你帮了我大忙了,还要多谢你送我的东珠!” 楚云舒眨了眨眼,“不客气?” 能帮到朋友她也很开心了,就是希望李妙珍不会在谢沉舟那里受挫,毕竟谢沉舟会和曹又菡圆房,那是为了获取情报。 李妙珍一个商户女,不能提供给谢沉舟他需要的消息,大概不会得偿所愿。 嗯,也难怪自己之前的攻略不成功,原来对一个事业狂来说,比起所谓的替身,什么都没有他手中的案子重要。 不过,就算一时得了侯爷的宠爱,迟早也会成为弃子,被他抛弃。 最适合谢沉舟的只有薛文锦,这样可以为他打理好内务的妻子,而妾从未被他放入眼中过。 李妙珍自想通后,就不再把精力放到谢沉舟身上,而是专心培养探子,从曹又菡院中,窃取她记录下来的情报,然后送给三皇子。 得了个‘继续探查’的回复后,李妙珍就知道,自己这坎算过了,李家的危机也解除了。 只是她尚且不知,她自保的举动,会将自己的好友陷入危机。 第115章 来日方长 又过半月,是夜,大雨。 曹府大门被一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守门的小童打着哈欠,嘴里还嘟囔着, “谁啊,这大半夜的,可别吵了我家主子的清净。”,慢吞吞地挪动门栓。 沉重的木门刚打开一道缝隙,一股巨力便从外向内猛然撞开。 小童猝不及防,被门板撞得踉跄倒地,惊慌地抬眼望去。 门外,并非想象中的落难人或寻常访客。 漆黑如墨的夜色被一列列高擎的火把点亮,冰冷的雨水打在森严的铠甲与深黑的飞鱼服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火光跳跃,映照出一张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铁器的寒光,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为首之人,身材挺拔如松竹,肩披玄色大氅,内衬墨色锦袍,雨水顺着冰冷的面部轮廓滑落,神情在摇曳的火光下晦暗不明,唯有一双深潭般的眸子,锐利如鹰隼,穿透雨幕直刺人心。 “谢.....谢指挥使?!”小童认出了谢沉舟,见他来势汹汹,吞了吞喉咙,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谢沉舟甚至未曾看他一眼,只微微侧首,冰冷的命令在雨声中清晰地刺骨:“封门,搜府。曹崇文及其家眷,一个不许走脱。” “是!”整齐划一的应答声震破雨夜。 立刻有两队训练有素的锦衣卫鱼贯而入,靴子踏着积水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迅速扑向府邸各处。 踹门声、呼喝声、女眷的尖叫声瞬间划破曹府后宅的安宁。 “怎么回事?!谁敢在曹府上撒野!”一个中年男声带着惊怒从内院传来,曹崇文骂骂咧咧,嘴里还说着, “我是正四品官员!女婿可是锦衣卫指挥使,你们这群劫匪胆敢来我府上抢东西!” 他显然刚从睡梦中惊醒,衣着不整,嘴里嚣张地说着。 虽然女儿只是个靖安侯府的一个妾,但是不妨碍他把自己当成谢沉舟的老丈人。 在他心里,自己女儿花容月貌,迟早会成为靖安侯府的平妻。 然而,当他冲到前院,看清庭院中央那个在雨幕和火光中一道道穿着飞鱼服的身影后,他的嚣张瞬间冻结在脸上,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一时间手都开始发抖。 “沉、沉舟........”曹崇文控制不住白了脸,却强装镇定,“贤胥深夜来访,怎么不提前通知一下,你看我都没有好好准备。” 心中不好的预感却怎么也控制不住,难道谢沉舟查到了什么? 不,不可能,他做的假账完美无缺,售卖盐引的证据也都被他藏的好好的。 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谢沉舟没有和曹崇文交谈的欲望,只是对着身侧肃立的柴青,声音淡漠,字字清晰: “奉圣谕,盐运使司同知曹崇文,监守自盗,勾结盐商,贪墨盐税巨万,伪造盐引,罪证确凿。即刻押入诏狱候审。曹府涉案家眷,一并收监。其余人等,圈禁府内,待查。” 声音不大,却在雨声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不可能!证据呢,谢沉舟你别想污蔑我!我可是你岳父!” 可谢沉舟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 “拿下。” 随着一道冰冷的声音落下,曹崇文被锦衣卫们拖走,他咒骂的声音还在雨中回响。 翌日早朝。 紫宸殿上,当朝首辅党羽正为盐引案互相攻讦时,谢沉舟出列,声音冰冽:“臣,有本奏。” 他呈上昨夜整理、佐以曹崇文口供的奏疏与部分暗中查到的账本,交易书信。 “经查,曹崇文勾结三山会,私贩盐引三百万,侵吞国库白银逾四百万两,其勾结江南转运使洪邵辉,伪造盐引,贿赂朝臣之实据在此。” 说着他呈上去账册和密信。 龙椅之上,明德帝面沉似水,手中捏着谢沉舟呈上的厚厚账册。 “好,好一个监守自盗!”他抑制不住脸上的怒火,“两淮盐税,国之命脉!竟成了尔等囊中私物!一个从四品同知,几年便能蛀空半壁盐仓,这满朝文武,还有几人是干净的?!” 殿下众臣当即跪在地上,全部噤若寒蝉,无人敢直视天颜。 一些曾与曹家往来密切、或同样在盐务上伸手的官员,早已面无人色,官袍下的双腿微微发颤。 首辅叶宏昌不着痕迹的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赵应钧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次清洗,有李氏传来的情报,他提前命人收走证据,被查到的都是一些弃子。 不然被查到的银子就不是那几百万两了。 虽然抓到了曹崇文,但盐引案拔出萝卜还带泥,不是一日两日就能了解的。 下朝后,宫门朱墙夹道间,赵应钧快步追上谢沉舟玄色的身影。 “谢指挥使留步,曹同知一案雷霆万钧,父皇今日在朝堂上对侯爷的嘉许,连本王听着都与有荣焉啊。” 谢沉舟脚步未停,只侧首略一颔首:“殿下谬赞,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 赵应钧与他并肩而行,压低的嗓音裹着试探:“侯爷此番查抄曹府,牵连之广令人心惊。盐税积弊多年,如今能借侯爷之手肃清,实乃社稷之福......” 他顿了顿,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只是不知,后续牵连的户部、漕运几处,侯爷可需助力?” 谢沉舟脚步不停,不咸不淡道:“殿下慎言,此案由陛下亲裁,臣只听圣命行事。”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赵应钧面上的温雅笑意瞬间凝固,随即像是投入寒潭的石子,一圈涟漪漾开便迅速沉入幽深,只余下眼底一丝未及收敛的错愕与陡然窜起的阴霾。 他停在原地,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宫墙的阴影打在他半张脸上,使得那副惯常端方的皇子仪容,骤然添了几分晦暗不明的阴沉。 好一个油盐不进的谢沉舟。 他多次主动示好,都被男人给漠视,赵应钧仿佛被羞辱了一般。 “很好。”他几乎是从齿缝中低低挤出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森森寒意,“谢沉舟你既如此不识时务.........来日方长。” 第116章 不同 “姨娘,姨娘不好了!老爷、老爷他.......”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到曹又菡身边,被她身边的大丫鬟斥责了一声。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好好说侯爷怎么了?” 小丫鬟吞了吞喉咙,“不,不是咱们侯爷,是曹府。” 她顿了顿,小心看了曹又菡一眼,“姨娘,曹府昨晚被锦衣卫围住了,老爷被被侯爷亲自抓进诏狱了.......” 曹又菡正哼着小曲儿描画新的的眉黛,闻声手猛地一抖,黛笔“啪”地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你胡说什么?!” 她立刻大骂道:“不可能!我爹是朝廷命官,曹谢两家还是联姻,侯爷怎么会抓我爹!定是你这贱蹄子听错了,敢咒主子?” 那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磕头如捣蒜:“姨娘,奴婢不敢!千真万确啊,外面都传遍了!” “不,我不信,我这就去找侯爷!” 曹又菡脸上带着惶恐,不敢信却又害怕这是真的,拽着裙子,飞快往外跑,却还没跑去前院,就被染拦了回去。 这下,曹又菡是彻底白了脸。 朝堂上的消息,传下来还没有这么快,但过了一夜,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谢沉舟下朝后,就告诉了薛文锦,让她约束一下曹又菡。 曹又菡是出嫁女,曹家所犯的事与她无关,看在她为自己提供过帮助的份上,侯府会保她后半辈子安稳生活。 薛文锦面上温和应下来,却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谢沉舟冷血无情,连自己的女人都利用,真是狼心狗肺。 吩咐了手下的人看着曹又菡别人惹是生非。 被人拦着去路,曹又菡再是否认也要联系从前的曹家仆人去打听消息。 待得到曹家真的全都被关押起来后,顿时如遭雷击。 这一次,她让身边的丫鬟挡在那些拦着自己的人面前,不顾一切地朝谢沉舟的书房冲去。 柴青一脸凝重地守在书房外,看到形容癫狂的曹又菡,眉头紧锁,刚要伸手阻拦。 “侯爷!侯爷——!!”曹又菡几乎是撞开了柴青伸出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扑到书房紧闭的门扇前,哭喊声响彻回廊: “侯爷,开开门!是我啊侯爷,妾身求您,求您开开门!!” 她用力拍打着门扉,哭喊着,“我爹是冤枉的!他一定是被奸人构陷了!侯爷您明察秋毫,您最是公正!求您看在妾身侍奉您的份上,看在往日的情谊份上,救救我爹吧!” 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的乞求,在屋内听着的楚云舒都有几分不忍了。 她抬眼看向谢沉舟,“侯爷......?” 谢沉舟置若罔闻。 他的心神,只有眼前咫尺之遥的温软与那缕若有似无的清甜气息。 少女被他半揽在怀中,手被他的大手包裹着,正被他引导着在宣纸上慢慢写字。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男人胸膛传来的温热,以及他喷洒在她颈侧和耳际的、克制而平稳的呼吸。 好近,但又很奇怪,她竟然觉得有几分熟悉。 谢沉舟是不是抱得太顺手了。 以至于她都不记得这个行为很突兀。 那日夜折磨着谢沉舟的皮肤饥渴症带来的空虚焦灼,此刻被另一种更汹涌、更深邃的感官需求所填满。 似是察觉到了楚云舒的分神,男人淡声提醒: “专心。” 低沉的嗓音几乎是贴着楚云舒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喑哑,那握着她的手却骤然收拢了几分。 他的唇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楚云舒咬了咬唇,外面的哭喊声这么大,她怎么可能集中得来精神。 也就是谢沉舟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才能在这个时候逼她练字! 是的,楚云舒完全没看出来谢沉舟是想跟她调情。 她的现代思维很难理解,古代的男人追喜欢的女子,就是在书房红袖添香。 只以为男人又犯抽了,想给她当老师,才会教她练字。 这也不怪他看不懂氛围,谁叫男人看了一眼她写的字,就直接说“丑”呢。 她的字不说是簪花小楷,至少一笔一划也板板正正的,哪里丑了? 可男人硬是拉着她一起练字,还握着她的手写,生怕她跑了似的。 男人的目光在少女洁白修长的颈项线条上短暂流连片刻,随即又落回两人手中紧握的笔杆上。 指尖微微用力,带动着她,在宣纸上留下一个饱满而力透纸背的收锋。 “看到了么?”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不疾不徐说着,“这才是收力,心神不定,如何成字?” 话语似是点评书法,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深意。 楚云舒:“........” 好了好了,知道你又在暗戳戳说我写的字不好看了。 她真的很想白男人一眼,但捏了捏手中的笔,很是从心地说:“是,妾知道了。” 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她轻声道:“侯爷.......” 谢沉舟并未停笔,依旧握着她的手在纸上蜿蜒行笔,只鼻腔里淡淡“嗯”了一声。 楚云舒看着纸面那力透纸背的锋芒被自己手腕的轻颤带偏一丝,趁他动作稍顿,微微侧过身,将自己完全嵌进他投下的阴影里。 这无意识的亲近姿态让谢沉舟心情更好了些。 “曹姨娘哭得嗓子都哑了,您不见一见吗?” 何止是嗓子哑了,听着那哭嚎,都喊劈叉了。 “你想让她进来?”他嗓音低沉,带着洞悉的审视,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似在把玩一样。 楚云舒迎上他深潭般的目光,坦诚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柔软:“妾只是觉得,侯爷待她,终究与旁人不同,您这会不见一见她,她怕是会生出怨怼。” “呵。”回应她的是谢沉舟冷淡的哼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意她了?” 她的两只眼睛,两只耳朵都看到了! 真要是没有点别的感情,他会和曹又菡同房,总不能是曹又菡撒谎了吧。 谢沉舟拍了拍她的脑袋,“行,那今日就听你的,来人,让曹姨娘进来——” 第117章 拉仇恨 书房的雕花门被推开,曹又菡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进来,她的发丝凌乱,神情还恍惚着,等意识到这扇紧闭着的门打开了,连忙大声道: “侯爷!求您开恩!救救我爹——!” 这声呼喊,在她看到书房内的场景后突然就戛然而止。 像一盆冰水,兜头泼到身上给她浇得透心凉。 她日夜企盼、不惜一切代价想要靠近的男人,此刻竟将楚云舒那个贱人半搂在怀中,姿势是如此亲密。 那她刚才在外面求了那么久,楚云舒是不是都听到了? 她是不是在偷偷的嘲笑自己? 一想到自己狼狈的一面楚云舒看到,巨大的屈辱和嫉妒瞬间吞噬了曹又菡的心。 “楚云舒!!”曹又菡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伸手指着被谢沉舟护在怀中的女子, “你这个勾引侯爷的下贱胚子,定是你!是你迷惑了侯爷,撺掇他对付我曹家!就因为我得宠了,你这贱人就怀恨在心,使出这下作手段!”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所有教养和顾忌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泼天的妒火: “侯爷!您看看她,她就是个假清高的狐狸精!您怎能被这样的贱婢迷惑?是她挑唆的,一定是她妒忌您宠幸了我,才使出来如此龌龊的手段。” “侯爷!您快让人打死她,就是这个小贱人害了我爹!” 楚云舒:“啊?” 这么大的仇恨怎么全拉她身上了? 她低头,看了看男人揽着自己的一只手,终于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被男人抱着了。 连忙动了动,只是还没等她退出来,环在楚云舒身前的手臂却紧紧握着她的腰纹丝未动,谢沉舟的眼眸抬起, “放肆。” 仅仅两个字,没有暴怒的呵斥,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让书房内的空气冻结。 “再口无遮拦,那就什么都别说了。”谢沉舟的目光冰冷,如同在审视一个无足轻重的死物。 曹又菡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所有咒骂都被冻在了喉间。 想到在大牢里的爹娘,她从嫉妒中清醒过来,半晌后,她屈了屈膝,“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侯爷......”曹又菡嘴唇艰难的蠕动着,闭上眼,将自己的自尊踩在地上。 “妾给您跪下了,求您救救我爹吧!” “我爹......我爹一定是被冤枉的啊,他怎么会勾结盐商?侯爷您最是明察秋毫,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一日夫妻百日恩,您真的忍心让妾身没有爹吗?” 此时此刻,她还是忍不住奢求,侯爷心中有着她的位置,整个侯府也只有她得了侯爷的恩宠,侯爷怎么能不在意她呢? 楚云舒也看向谢沉舟。 他会说什么,原著曹又菡可是到死都还没近过谢沉舟的身。 曹又菡虽然傲慢了些,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此时难得低头,竟也有了几分惹人怜。 然而,谢沉舟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澜,他们根本就没有过一夜夫妻,又哪里来的情。 “曹又菡......”谢沉舟的声音低沉缓慢,却字句清晰刻骨, “让你父亲下狱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贪赃枉法、勾结盐商、动摇国本的铁证。” “那些账册、密信、私贩的盐引,件件都经锦衣卫亲手查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笔,都染着民脂民膏,每一罪,都该当万死。” “不、不可能!这都是假的!假的!”曹又菡捂着脑袋摇头,脸上的崩溃越来越明显。 “圣旨已下,就算是我,也无法更改陛下的意思,曹家罪行滔天,难逃一劫,你该庆幸你是侯府的人。” 说到这里,他语气骤冷,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安分守己,莫要再哭闹滋扰,否则就再也别想出你的院子。” 曹又菡跪在地上,耳畔轰鸣着谢沉舟冰冷刺骨的宣判,男人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她跪地祈求,他不仅不见丝毫情意,反而当着她仇敌的面,如此绝情。 此刻她被嫉妒和绝望彻底吞噬,看着眼前恍若璧人般相拥着的两人,心底最后一点理智彻底崩断,被羞辱的恨意冲上大脑。 “安分守己?呵呵呵.......”曹又菡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肩膀剧烈地抖动。 她猛地抬起头,原本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凌乱的头发粘在脸颊上,使她看起来状若疯妇。 目光死死锁定在谢沉舟怀中的楚云舒! 就是这个贱人,是她迷惑了侯爷! 是她害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当众羞辱! 是她!一切都是因为她! “楚!云!舒!”曹又菡从发髻上拔下一根尖锐的金簪,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书案方向扑去! “都是你——!!!” 将簪尖狠狠刺向楚云舒的脸,她要毁了这张脸! 没了这张看,她看这个贱人还怎么勾引侯爷! 事出突然,楚云舒根本没想到前一刻还在跪地求饶的人,下一秒暴起伤人,她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本能反应想要闪躲。 但距离太近,攻势太猛,她刚来得及侧身,那根金簪就已近在咫尺! “小心!”谢沉舟动作快如雷霆,几乎是曹又菡拔簪暴起的同时,就毫不犹豫地横臂格挡过去,同时另一只手臂将楚云舒往自己身后带。 “噗嗤!”一声轻响,夹杂着布帛撕裂声和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只簪子没能刺中楚云舒,却狠狠地扎进了谢沉舟匆忙格挡的前臂,并刺破锦袍,撕裂皮肉,殷红的血珠立刻渗出,迅速在墨色的衣料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印记。 只是,谢沉舟的力道之大,让楚云舒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趔趄,她下意识地想寻找平衡,但脚下被桌角绊到。 “砰!” 一声沉闷的磕碰声响起。 楚云舒没能完全稳住身体,她的腹部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坚硬紫檀木书桌边缘上,一阵尖锐的痛楚瞬间从被撞处传来,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第118章 荒唐的念头 猝不及防的撞击让楚云舒重心彻底失衡,整个人摇晃着就要摔倒。 谢沉舟在格挡受伤的瞬间,并未停顿,另一只手臂快速拉住她,没有让她真的摔到地上。 “侯爷!” 屋内的动静,惊动了守在门外的柴青 冲入书房的柴青,见情况危急,一个箭步上前,反手便扭住曹又菡持簪的手腕,将其狠狠按倒在地。 后者尤在嘶嚎挣扎:“贱人!都是你害的——!” “柴青!” 谢沉舟眼神一厉,冰冷的声音夹杂着怒火,“将她即刻拖出去,囚于秋水院,加派人手,院门落锁,内外隔绝,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柴青沉声领命:“是!属下明白!” 立刻唤来侍卫,迅速卸了曹又菡髻上所有尖锐饰物,捂住其口舌,毫不留情地将连哭带骂的她向外拖拽。 待曹又菡凄厉的诅咒被隔绝在门外,书房重归平静,唯有浓烈的血腥气弥漫。 谢沉舟没在意自己胳膊上的伤,扭头看向怀中冷汗涔涔的楚云舒:“云舒,你怎么样?”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身下流出来,捂着钝痛的小腹,楚云舒本能的感到身体有一些不对劲。 但撞上谢沉舟满是忧色的深沉眼眸,在惊悸与剧痛交织下,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没事。”她努力稳住声音,避开他询问的目光,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仿佛刚才那声闷哼只是错觉。 然而额角沁出的细密冷汗,以及刹那间变得苍白的脸色,终究泄露了一丝狼狈,以及那无法掩饰的,因腹中不适而起的生理性恐慌。 “侯爷您手臂上的伤......”她挣扎着想站直,动作牵扯到腹部,又是一阵锐痛,让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别乱动。”谢沉舟沉声道,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细微异样和她脸上强撑的平静,“你脸色很不好,别逞强,我这就叫人请大夫来。” “不用!”楚云舒心中一紧,立刻抬头打断他,声音因着急而微微拔高,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缓下语气,挤出一点虚弱的笑意, “真的不打紧,就是方才被撞了一下,有点.......有点吓到了,身上也有些吓软了,哪里就用到请大夫那么兴师动众了。” “……侯爷您快坐下,让我看看您的伤!” 她眼神急切地落在谢沉舟手臂那片正迅速扩大的深色污渍上,血腥气在书房这狭小的空间里越发浓重刺鼻。 那簪子扎得看起来不浅,曹又菡那一下是奔着给她毁容来的,自然用了十足的力道。 楚云舒强忍着小腹传来的阵阵不适,咬牙推着他的手臂,想将他往旁边的椅子上引,试图用自己的行动强行转移掉他请大夫的念头。 “快让我看看!流了好多血,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救我......” 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慌乱和后怕,手有些发抖地想去碰触他的衣袖,却又怕弄疼他,“您疼不疼?那簪子……” 她没想到曹又菡会突然暴起伤人,而谢沉舟还挡在了自己前面。 楚云舒突然有些看不懂谢沉舟了,他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在意自己。 “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谢沉舟被分了神,见少女这么慌乱,还笑她,“我什么伤没受过,这点小伤,大夫没来就结痂了。” 楚云舒:“那簪子那么尖,万一您得了破伤风呢?” “什么是破伤风?” 她又在说自己不懂的词语了,谢沉舟抬头看楚云舒。 楚云舒:“........” 脑子转了转,她解释说,“就是感染嘛,万一那簪子不干净,您得病怎么办?” 古代不懂破伤风,但是感染发炎总是明白的。 谢沉舟摇摇头,“不会的,我有内力护体,这点伤还不至于就感染生病。” 好吧,又是羡慕他们有内力的一天。 谢沉舟自然看出了她眼底的羡慕,男人薄削的唇角极其罕见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那一笑,虽然短暂得如昙花一现,却带着一种冰消雪融、万物复苏般的惊艳与柔和。 他没坐椅子上,反而拉着楚云舒,将她摁在椅子上,然后手掌带着沉稳的力量,轻轻地放在她的小腹上。 “侯、侯爷……”楚云舒怔愣了片刻,忘记了阻拦。 她从没见过谢沉舟这样笑过,冷峻深刻的面容因为这瞬间的笑而生动得惊人,几乎让她心跳失序。 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一股温和醇厚,源源不绝的暖流,透过男人温热的掌心,毫无阻隔地传递了过来。 剧烈的钝痛感在这股暖流的持续滋养下,如潮水般缓缓退却。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暖意,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僵硬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唔.......”楚云舒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声类似小猫般的低吟,紧蹙的眉尖终于舒展了少许,苍白的脸色也因为那暖流的滋养恢复了一点生气。 半响后,谢沉舟问:“还疼吗?” “不疼了。”楚云舒有些呆,她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男人紧抿着唇,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他用内力给她缓解身体不适的动作,让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萧长风’ 她在老夫人的佛堂里,那个人也是这样给自己疗伤的。 一个很荒唐的念头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但刚冒出来就被楚云舒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他们是两个人。 习武之人,行为举止有些许相同也很正常。 鼻子突然被刮了一下,楚云舒回神。 谢沉舟的声音不再冷硬,而是带着一种低沉的,循循善诱的意味, “方才是谁藏着掖着说不疼的,你若不想瞧大夫喝药,那就直接说出来,我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不论是抹药还是用内力,多的是为你缓解的法子。” 他顿了顿,看向她,眼眸深沉,“云舒,你没必要在我面前遮遮掩掩。” 第40章 前方止步 追上去的丫鬟婆子将人死死按住。 妇人见跑不掉,眼珠一转,开始哭嚎起来,“贵人饶命啊,小儿只是偷拿了一块糖人,但罪不至死啊!这孩子是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生的,他还是个小,什么都不懂,偷您的东西只是太久没吃糖,实在馋得紧,您可怜可怜我们,放过我们吧。” 短短几句,就将追过来的楚云舒歪曲成想抢孩子才陷害她是人贩子的恶人。 楚云舒冷着脸说:“是不是,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然后指了一个婆子先去报给京兆尹。 不得不说人贩子的心理素质就是高,就算被抓住嘴里也能把假的说成真的。 她的这番唱念做打还真让一部分人相信,是楚云舒在咄咄逼人。 尤其是那妇人穿着陈旧衣服上打了不少补丁,姿态卑微,越发显得楚云舒高高在上。 自古以来,人都可怜弱者。 楚云舒上前说出自己的猜疑:“这孩子穿着破烂,可他露出的那截衣袖是上好的丝绸,你虽然把他的脸涂抹得脏兮兮,但他的手却白嫩细腻,根本就不是你能养出来的孩子!” 穷苦人家的孩子,哪一个不是从小就干活的,手上都带着厚厚的茧子。 围上来的人立刻狐疑地看着妇人。 妇人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她强装镇定道:“那是我之前给一富贵人家的少爷做奶娘的时候,少爷不穿的衣服赏给我儿了,我的孩子还这么小,我把他当心肝肉一样疼着,不舍得让他做一点活,才将他养得白白嫩嫩的啊!” “这真的是我儿子啊!”妇人继续哭,她摇着男孩的身子,“小宝,我是你娘对吗,来叫一声娘,叫声娘,我就给你买糖人。” 男孩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听到娘这个字,他突然掉起来眼泪,“..........娘。” 话一出,妇人明显神色一松。 这时一个努力挤进来的少年看到这一幕,当即为妇人打抱不平,“那孩子明明就是她的,你为什么还要抓着她不放,少爷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欺负百姓的蛇蝎女人!” 少年身上穿着一件金丝镶边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条玉带,上面镶嵌着各色的宝石,手拿着折扇,眉宇很是桀骜,右手一招, “来福给少爷上,把这些丫鬟婆子都拽开。” 说完,他的小厮就上前扯压着妇人的婆子。 那小厮身高马大,还是个习过武的,普通的丫鬟婆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宝珠大叫:“啊!我的手好疼,你别过来!” 楚云舒赶紧跑去过救宝珠,那妇人反而趁机想逃走,她又连忙对婆子道:“看住人,别让她跑了!” 只是这一下,反而让那少年不满了,他干脆撸起袖子加入战场解救可怜的妇人,直到他不小心推了楚云舒一把。 楚云舒到底是个柔弱的女子,扛不住一个半大小子的推搡,直接被他推到了地上,后背还撞上了摊贩的货架。 后腰传来剧痛,楚云舒轻哼了一声,蹙着眉捂住腰。 “娘子!” 顿时,丫鬟婆子们着急去扶楚云舒。 宝珠气抖冷,却被那个力气大的小厮拉扯着,没办法第一时间到楚云舒那,只能对少年骂道:“无耻之徒!你怎么能推我家娘子!” 陆子逸抬了抬下巴,嚣张道:“我推了又如何,少爷我可不会对女人怜香惜玉。” 他不屑的目光落到楚云舒身上,“尤其是像你这样恶、恶.......”毒的女人。 楚云舒头上的帷帽掉落下来,陆子逸的话顿时卡住了。 刹那间,整条长街的喧闹声都似被抽离。 日光斜斜穿过檐角,为那张苍白面容镀上一层金粉,细碎浮尘在她鬓边游弋,宛若星屑跌落云鬓。 鸦青发丝散落两缕贴在耳际,更衬得耳垂如羊脂玉雕,透出薄而莹润的光。 女子眉若远山含黛,此刻因疼痛微微蹙起,脸上血色褪尽,仿佛琉璃般脆弱。 陆子逸的折扇‘啪嗒’掉在青石板上。 楚云舒冷冰冰的看着少年:“恶什么?” “你........我.......”陆子逸舌头打了结,方才的桀骜化作蒸腾的热气直冲耳尖。 围观的百姓中不知谁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位娘子当真是貌美,莫不是瑶池仙子下凡?” 宝珠趁机挣脱桎梏,赶到楚云舒身边,“娘子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先别管我,那个妇人逃走了,快去抓住她!” 只是耽误了一会功夫,那妇人就跑远了,即使那孩子叫那个妇人娘,楚云舒依旧觉得这不是她的孩子。 那孩子五官漂亮,反观这个妇人尖嘴猴腮,没有一处和孩子像的。 而且若真的把孩子当心肝肉疼,刚才夺走他的糖人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毫不留情地拧孩子。 这完全不是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态度! 孩子大约是吓坏了,被逼着才喊了娘。 现代人都痛恨人贩子。 楚云舒顾不得腰疼,继续去追人,那一直拦着她的纨绔少爷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也喊上他的小厮去抓人。 众人追着妇人来到了一个偏僻狭窄的小巷。 就在妇人快跑出去时,巷头巷尾忽有青影凌空而下,衣袂翻飞如鹤展翅落到地上。 他反手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剑光如霜雪倾泻,剑锋未至,凛冽剑气已削断妇人鬓边碎发,剑鞘精准抵住她咽喉命门。 在妇人惊骇的目光下。 他噙着淡笑:“前方止步。” 紧接着,萧长风指节在妇人肩井穴重重一按,妇人顿觉双臂酸麻如万蚁啃噬,怀中男童顺势被他解救出来,稳稳落在他臂弯。 喜欢替身死遁后,冷漠侯爷变疯批了请大家收藏:()替身死遁后,冷漠侯爷变疯批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选择 楚云舒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隔着帷帽的轻纱低声道:“.......今日早些时候,确有些意外,不慎撞了一下腹部,当时有些疼,歇息后好了许多。” 老大夫了然地点头,“嗯,这就对了,索性并无大碍,吃些安胎药就好,只是夫人需卧床静养至少五日以上,忌情绪大起大落,待脉象稳定,方可稍事活动。” 一边说着,一边提笔唰唰开好了药方,字迹苍劲有力:“按此方抓药,文火慢煎,每日早晚空腹各服一次,三日后若无其他不适,可再来复诊。” 楚云舒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隔着衣料,那里似乎正孕育着一个脆弱无比的小生命。 “大夫,我真的有了身孕吗?”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老大夫斩钉截铁,“三个半月了,哪还有假,夫人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吗?比如嗜睡、畏寒、口味变化……” 这些症状她有吗? 有的吧,自己最近非常嗜酸,胃口比从前更好了些,总是容易饿,感觉吃不饱似的。 楚云舒越想,脸色就越来越白,心中那点微末的侥幸此刻荡然无存,只剩巨大的恐慌和荒谬感。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大夫,您确定是三个半月?” “脉象如此,错不了。” 老大夫语气笃定。 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楚云舒指尖冰冷,连帷帽的轻纱似乎都变得沉重压人。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置于膝上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可、可是……”她费力地组织着语言,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前几个月,我的月事,虽然迟了些,量也少,但我确实来过……”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没有怀疑过,不,倒不如说她的身体一直有在给自己预警,但是楚云舒下意识忽略了。 直到被撞到小腹,难以忍受的疼痛感让她起了疑心。 老大夫捻了捻胡须,对此见怪不怪:“哦,这也不稀奇。” “妇人怀孕初期,特别是头几个月,有些人身体适应不过来,还是会见些许红,量少色淡,看着就像迟来了或者量少的月事,不是真正落红,对胎儿影响不大。” 帷帽的白纱下,楚云舒的眼神空洞迷茫,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脆弱。 她静了静,低声说:“但是,为我诊治的府医,还有更早之前,所有为我诊过脉的大夫都说过,我的身体亏虚过甚,宫寒极重,脉象孱弱,三年之内都不可能怀得上孩子的,怎么会突然就有了?” “三年内都难有孕?”老大夫眉头紧紧皱起,再次伸手探向楚云舒的脉搏,这一次诊得更为仔细长久。 时间缓慢得令人窒息。 诊室内的药香浓郁而沉闷,窗外隐约传来街市的喧闹,却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帐子般,模糊不清。 楚云舒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也许是过于紧张,小腹又开始传来细细密密的沉坠感。 良久,老大夫终于收回手,“夫人,从脉象看,您的身子骨的确算不得康健,根基不稳,气血双虚,尤其肾脉沉细无力,确是宫寒虚冷不易受孕之相。” “不过……” 大夫话锋一转:“不易受孕,并非绝无可能,医理虽有其常,万物也有其变,这孩子许是跟夫人的缘分到了,时机刚好,便闯了进来。” 缘分? 她下意识地将手覆上小腹,那里平坦柔软,只是微微有些胀痛感。 她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脉动,只有一片冰冷茫然和沉甸甸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的负担。 她和萧长风的孩子,算什么缘分,这是她规划好的未来里致命的意外! 恐惧、荒谬、无助……种种情绪交织,形成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让楚云舒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那沉重的呼吸声和不稳定的气息,无法掩饰。 老大夫阅历丰富,早已看透人情百态,眼前这位夫人,得知有孕后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充满了抗拒。 他沉默了片刻,斟酌着字句,“夫人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直白的问题像一把刀,瞬间剖开了楚云舒极力维持的平静。 只是她还什么都没说,就听那老大夫温声劝道:“恕老夫多嘴,您现在的身子根基薄弱,若要强行落胎,凶险万分,轻则伤身根基,导致将来再无怀胎可能。” “重则,可能当场血崩殒命,回天乏术啊。这绝非恐吓夫人,实乃老夫的肺腑之言。” 大夫的话语清晰而残酷地回荡在楚云舒耳边。 落胎的极大风险,甚至死亡。 可留下孩子,会彻底改变人生轨迹,面临难以想象的未来,尤其是,她能瞒得住吗? 谢沉舟若是知道她怀孕了,会直接把她沉塘吧。 这真是,哪一个选择都很要命。 帷帽下,楚云舒死死咬住了毫无血色的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多谢大夫,不用安胎药了。” 最终,她只是丢下一句感谢,在宝珠焦急的注视下,楚云舒的身影终于从医馆深色的门帘后显现。 她脚步虚浮地迈出门槛,几乎是靠着无意识的本能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喧嚣的街市声浪瞬间涌来,叫卖的吆喝、孩童的嬉闹、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所有的声音都混在一起,汇成一片庞大而模糊的背景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屏障传入她耳中。 从未有过的巨大迷茫将她彻底吞噬。 她该何去何从? 继续留在侯府?但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 就此离开?谢沉舟刚刚警告过她,不许她离开侯府,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楚云舒嘴角带着苦笑,此时是真的有些后悔了,还不如趁着谢沉舟没回来之前要回自己的卖身契。 恢复自由身,也就没了这么多烦恼。 “姨娘?”宝珠见她停在那里久久不动,神色有异,担忧地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这才惊觉她的手凉得厉害,“您怎么了,大夫说什么了?” 第121章 不谋而合 楚云舒没多说什么,简单应付了小丫头后就带着人去了凝香坊。 当她踏出医馆的大门时,心底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其实看似是二选一,但她的生路只有一条能走,那就是离开侯府,生下这个孩子。 她要先斩后奏,清点完财产后就去找夫人赎身,然后带着银子破路! 去一个谢沉舟找不到的地方,消失个三五年,说不定男人就忘记她了。 而就在街对角的一家精致布庄前,身着锦缎华服的陆子姝正由丫鬟陪着挑选新料子。 她随意地瞥了一眼街面,目光却骤然被两个熟悉的身影攫住。 就算那女子带着帷帽,但她绝对不会认错,是楚云舒和她的丫鬟宝珠! 陆子姝眉头瞬间蹙紧,楚云舒为何要去济世堂,靖安侯府养着府医,寻常小病小痛何须劳动妾室巴巴地跑来这外头的医馆? 她心中疑窦丛生。 “你。”陆子姝点了一下自己身边一个看起来颇为伶俐的丫鬟,“看到对面济世堂门口刚出来的那位戴帷帽的小娘子了吗?那是靖安侯府的楚姨娘。你过去,想法子打听打听,楚姨娘刚才进去看了什么病,或是抓了什么药,尤其是那大夫可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小雪顺着陆子姝的示意看去,认出了楚云舒主仆,不敢怠慢,连忙应声:“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小雪快步穿过街道,走进了济世堂。 此时医馆内病人不多,她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坐诊的老大夫,径直走了过去,脸上堆着假意的焦灼: “大夫,方才戴帷帽穿杏色裙子的娘子,是我主家亲戚,生病了却不告诉家里,主家担心得很,请问她是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要不要紧啊?” 老大夫闻言,头都没抬,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平淡地回道:“病患隐私,恕老夫不能奉告,行医者自有操守。” 小雪碰了个软钉子,不死心,见左右无人,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动作飞快地塞进老大夫手中:“大夫,求您行个方便,家里人也是关心则乱。您稍微透露一句半句,也好让小的回去交差,宽慰宽慰主家。” 老大夫笔尖一顿,抬头看了小雪一眼,“姑娘你什么心思老夫都知道,这银子你拿回去吧,老夫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大家族里的隐私可不是他一个普通大夫能掺和的。 做他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什么都说出去。 他看透一切的眼神让小雪一阵心虚,看大夫这态度,硬撬是撬不开了。 小雪收回银子,闷声说了一句,“嘴这么硬,连银子都不要。” 就在小雪心想着自己怕是要无功而返的时候,一个小药童眼珠一转,趁着自家师父埋头写方子、抓药的师兄又在招呼其他客人,猫着腰,飞快地从侧面绕过柱子,追到门口,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嘿,姐姐想知道刚才的事儿?” 小雪眼睛一亮,心思立刻活络起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你知道?” 小药童嘿嘿一笑,眼神瞟了瞟她袖口:“有钱说话。” 他不傻,刚才师父拒绝银子的事他看在眼里,但他觉得那钱不拿白不拿。 小雪暗自窃喜,赶紧又摸出那块碎银子,动作飞快地塞进小药童的手心里:“快说!” 小药童攥紧了银子,飞快地揣进怀里,凑近小雪耳边,用气音道:“那个娘子是有喜了,师父给诊出来的,说是都三个多月快四个月了,师父开的是安胎方子,还嘱咐她回去得躺着歇几天呢!” 说完,他像泥鳅一样又缩回柜台后面,若无其事地继续扒拉着药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药童只听了个大概,没听到后面他家师傅问那娘子不想要孩子的话,不然这会能说出更多。 但是,单这些消息也够小雪交差的了。 陆子姝一直在布庄门口张望,看到自己的丫鬟这么快回来,忙问:“打听到了?” 小雪点点头,恭敬道:“小姐,打听出来了!楚姨娘她是有喜了,三个多月快四个月的身孕呢,济世堂的药童亲口告诉我的。” 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有喜了……楚云舒,她竟然有了谢沉舟的孩子?! 虽然上次口空白牙就污蔑楚云舒跟那俊俏侍卫有私情,但在陆子姝心中,楚云舒是绝对不会做出与外男偷情的事。 陆子姝爱慕靖安侯,在她心中侯府后院所有的女人都是她的情敌,她们都如她一般疯狂的爱着谢沉舟。 所以,这个孩子肯定是谢沉舟的。 至于楚云舒为什么偷偷来外面的医馆看诊,那还用说吗,那个贱人定是觉得这孩子金贵无比,怕尚未稳固胎息便遭人暗算! 凭什么,凭什么她只能远远的看着,默默思念着侯爷,楚云舒却能生下他的孩子。 嫉妒的毒火瞬间燎原,烧得她五脏六腑都扭曲起来。 “好、好得很!”陆子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贱人!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休想!” 她一定不会让楚云舒生下侯爷的孩子的,更甚至她也不能容忍楚云舒再留在谢沉舟的身边了。 小雪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家小姐眼中的杀意真恐怖。 而另一边,清韵院中的陈婉仪与她的想法也不谋而合。 “夫人,那跑外院的马六悄悄递了信儿来...”丫鬟白芷小声告诉陈婉仪:“他说楚姨娘有喜了!” 陈婉仪正在为谢承辉缝一件小衣的手指猛地一顿,细密的针尖险些刺进指腹。 她抬起头,那张精心保养自丢了中馈后就带着郁结的脸上,瞬间布满寒霜。 “什么,你再说一遍?” 白芷被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连忙复述了一遍马六的原话:“马六说他在楚姨娘离开后就立马去医馆打听了,楚姨娘已经有孕三个月了。” “砰!”陈婉仪手中的绣绷被她狠狠摔在地上,滚出老远。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绣花针无意中扎破她的指尖,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她心中那翻腾的惊惧与恨意。 侯府再有一个孩子?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了陈婉仪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不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