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弑:屠尽侯府祭前生》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还想死么 曲凌让人摆了茶具,在水榭中煮茶。 满目青翠,微风和煦,宁静闲适。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见我弟弟,我不嫁了。” 尖利的哭喊声打破了水榭的静谧。 曲凌头也不抬,嘴角微微上扬,专心烹茶。 两个婆子架着曲连婷走进水榭,强行按着她跪在曲凌面前。 曲连婷脸上泪痕交错,她抬头看向曲凌,眼中满是恐惧与不甘。 “这桩婚事你不是很想要么?”曲凌声音很轻柔,“怎么不嫁了?” 曲连婷抽泣,恳求道,“大姐姐,我想见我弟弟。” 她大哭,“我要回长兴找我娘。” 这个侯府,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曲凌终于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弟弟早就走了。” 早在曲凌大闹国公府的那天,赵崇贤就在国公府的柴房中找到了曲翰。 只是,他的两只手都被砍了。 国公夫人说,是他害死了蒋扬宗。 没杀他,只是想慢慢折磨死他。 害死儿子的人,不配痛快一刀死去。 后来,蒋扬宗的死因被查出是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窒息而亡。 国公夫人不信,她咬死是曲翰害死的,那东西肯定是曲翰给他吃的。 可蒋扬宗身边伺候的下人那么多,曲翰也不是时时刻刻在。 不能断定是曲翰给他吃的。 曲凌后来问王令禾,“蒋扬宗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令禾挤眉弄眼,“我也不知道呢。” 曲凌便没有再问。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目的达到即可,不必刨根问底。 当天,蒋言诤把曲翰送回定襄侯府。 “叔母动用私刑,一应责罚,大理寺有定论,曲公子的伤,花费皆由国公府出。” 曲凌把他轰走。 又叫来曲瑞,“你与他兄弟一场,日后,就由你照顾他。” 曲瑞吓疯了。 他到底年纪轻。 所谓害人,谋划,还只是停留在脑海中想想。 哪里见过这样血呼啦渣的场面。 “郡主,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动任何心思了。”他跪在曲凌面前,卑微的求饶。 曲凌眼里掠出摄人的厉光,“你怕什么,又不是你断了手。” 京城真的太可怕了,侯府太可怕了,郡主太可怕了。 曲瑞连夜跑了。 他要回长兴,他要回到娘的身边。 “不可能,”曲连婷挣扎起来,又被婆子死死按住,“他不会丢下我的。” 茶香在水榭中弥漫开来。 曲凌给自己斟茶,“你娘当初要带你们回去,你们都不肯。” “结果呢,一个被吓得连夜跑了,一个如今后悔算计别人的婚事了?” 曲连婷有瞬间的狰狞。 她被关了四个月,对外界一无所知。 最疼爱她的爹爹死了,娘也走了,如今连弟弟也弃她而去。 曲连婷突然崩溃大哭,“你让我走吧,我不嫁了。” 在长兴多好啊。 她是最金贵体面的姑娘。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乡绅家的姑娘和她穿了一样的衣裳,第二天就得来给她赔礼道歉。 这还不够。 那个卖布料的掌柜被她吊在树上,再也不许踏入长兴县。 “我要回长兴。” 曲凌放下茶盏,“那不行。” 她声音依然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必须得嫁。” 曲连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要是逼我,我就去死。” 这是她在长兴惯用的伎俩。 爹娘不满足她的要求,她便以死相逼,百试百灵。 “我死了,看你们怎么向王家交代。”她像小孩子一样赌气。 “素商,掐死她。”曲凌朱唇轻启。 曲连婷还没反应过来,素商已经一步上前,手指扼住了她的脖颈。 惊恐袭来。 她想呼救,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视线渐渐模糊,耳边轰鸣作响。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曲凌抬手示意素商松开。 “还想死么?”曲凌问大口喘着气的曲连婷。 随后,她将手中的茶倒入池中,“扔下去。” 曲连婷还没缓过气来,被抬着抛进水里。 “噗通——”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头顶。 曲连婷不会游泳,拼命挣扎却越沉越深。 水灌入鼻腔,火辣辣的。 她看见阳光洒在水面,伸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娘......” 我们不该来京城的。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提出水面。 曲凌蹲下身,用帕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水珠,“还想死么?” 曲连婷疯狂摇头,眼泪混着池水不断流下。 娘说别招惹郡主。 她终于明白,郡主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很好,”曲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瑟发抖的曲连婷,“半个月后,你会风风光光地嫁入王家。” “到时候,你娘和你弟弟会回来看你。” 曲连婷猛的抬头。 她没有欢喜雀跃,只剩下恐慌。 “你把她们叫来干什么!” 曲连婷想往曲凌身上扑,奈何没有力气。 浑身湿淋淋的,狼狈不堪。 “我娘和弟弟没有招惹过你,你连她们都不放过么?” 曲凌笑而不语,挥手让婆子把她拉下去。 越是不说,曲连婷越是惊恐不安。 “郡主果然料事如神。” 观棋等曲连婷被带走才说,“您让人盯着白霜,又故意放曲瑞走,是知道她们在长兴根本活不下去。” 曲瑞以为凭他能逃出侯府? 自然是郡主愿意让他走,他才走得了。 “她带着二叔半数的家产,自以为从此逍遥,可她守不住,她也低估了人性中的恶。”曲凌眼眸幽深。 白霜没有名分,曲裕死了,她连孀居都不是。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她一个外室。 身上有那么大笔的银子,只会被拆骨入腹。 “长兴的人传话来,说她带着曲瑞正在回京的路上。”观棋说。 “别让她被白家的人杀了,”曲凌淡然自若,“还有,让白家把侯府的银子给我吐出来。” 那是她的东西,哪有便宜白家的道理。 “郡主想救白霜?” 曲凌没否认。 白霜比曲连婷有脑子,并且识时务。 当初挑拨她杀曲裕时,说好的保证她的安全,给她足够生活的银子。 曲凌没有食言。 只是她自个守不住。 曲连婷嫁入王家,以她的性子,很快就被季氏踩在脚下了。 等白霜来了,和季氏对上,那才是大热闹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母子双亡 曲连婷老实了,曲凌想着去找曲翰。 事情一起办了,省得以后麻烦。 去年此时,二房还风光无限,何氏掌家,曲翰嚣张跋扈。 如今,人烟稀少,残阳下透着荒芜。 素商正要上前推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瘦削的少年低着头走出来,差点撞上曲凌,抬头时满脸惊惶。 “郡、郡主。”曲盛慌忙行礼,连姐姐都不敢叫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还有吃剩的米饭。 曲凌并没有苛待二房,有吃有喝。 她看着曲盛,“我听下人说,你日日来给他喂饭?” 曲翰被送回来,曲凌问过府里的下人,谁愿意伺候他。 结果意料之中。 二房的下人都憎恶他,没人愿意。 曲凌便吩咐只按时给他送饭给水。 素商问,“他没手,怎么吃饭喝水?” 观棋很懂,“他还有脚。” 只是曲翰好像不是很会用脚。 整整三日米水未进后,曲盛过来开始给他喂饭。 “你不恨他么?” 曲凌不会记错,曲盛是被曲翰打得最多的人。 “也恨,”曲盛小心翼翼的回话,“他最爱打人,却被砍了手,他应该活不了很久了。” 齐肩断掉的手,伤口触目惊心。 又没有精心的照顾。 等天热一些,他哪里有命活。 曲盛战战兢兢,又有些恍惚。 去年这个时候,是他去江州接郡主,郡主还是个落魄的嫡女。 风水轮流转,时至今日,定襄侯府没几个活人了,她却因长公主在京城呼风唤雨。 “你姨娘还好么?”曲凌问。 曲盛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问姨娘做什么? 姨娘得罪她了? 她想杀了姨娘? “好......不好......还好。”曲盛磕磕绊绊。 到底是该好,还是不好呢? 会不会因为他答得不对,郡主直接大开杀戒呢? 她一直很毒辣。 曲盛想起在江州,她就敢让人直接打死嬷嬷。 “日后不用来了,”曲凌压了压嘴角,“回去与你姨娘商议,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离开侯府吧。” 曲盛愣住。 他是庶子,生母随着父亲外放,他在何氏手下讨生活。 从小他就知道,只有不学无术,才能活命。 所以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读书习武,一窍不通。 他没有藏私,他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离开侯府,要怎么活下去呢? “多谢郡主。”曲盛深深拜下去。 什么都不会,他还可以学。 和娘一起离开,重新开始。 他不敢抬头,只看到曲凌的裙角从眼前掠过。 他转身就跑,他要去问娘,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房门被推开,异味扑面而来。 曲凌面不改色,只是用帕子轻轻掩住口鼻。 房间里昏暗潮湿,窗子被木板钉死,只留下几道缝隙透光。 床上蜷缩着一个人,身上裹着脏污不堪入目的被褥。 曲凌就站在门口,没有靠近。 她进来的动静,引得曲翰挣扎着坐起来。 “我娘呢?”沙哑的声音宛如老翁,“你让我见见她,求你了姐姐。” 他苟延残喘,惨不忍睹。 曲凌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声音平静,“杀了他吧。” 曲翰凄惨咆哮,“不,姐姐,求求你,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马上要成亲了,”曲凌面色如常,“定襄侯府留下的,都要死。” 素商走了过去。 “我娘不会放过你的。”曲翰歇斯底里地大叫。 曲凌已经转身。 她仰头看着院子里那棵参天大树,春天没有长出新的叶子,想来是已经死了。 身后渐渐没了动静。 “郡主,死了。”素商说。 曲凌没有回头,“派个口齿伶俐的丫鬟去给何氏送信,务必告诉她,曲翰死前的惨状,还有,他十分想念母亲。” 何家。 送信的丫鬟带来曲翰的死讯。 何老太爷与何老夫人沉默。 曲连嘉走出了阴影,只是眼中少了少女的天真,多了几分看透世事的冷静。 她颇为冷淡,“他八岁就打死过丫鬟小厮,娘惯着他,如今,是恶有恶报。” 死了好。 曲连嘉生不出任何的悲伤。 要不是姐姐,她就被活活的钉死在棺材里了。 她再也不是从前的曲连嘉了,她要学着姐姐,不被任何人欺负。 “去给何夫人报个信吧,”她连娘都不叫了,“她那样疼入骨髓的儿子,死了。” 何老太太心疼曲连嘉,又对女儿失望,也不好拦传信的丫鬟。 “去吧,告诉她一声。” 丫鬟被引着到了何氏跟前。 佛堂里青灯长明,何氏憔悴不堪,她日夜求佛祖,只求儿子能平安无事。 “是阿翰来了么?” 何氏听到动静,急忙回头看向被打开的门。 她的眼睛浑浊,目光涣散。 “夫人的眼睛……”丫鬟惊了一跳。 带路的嬷嬷是何老夫人的心腹,也是看着何氏长大的,叹息,“日日夜夜的哭,眼睛可不就哭坏了么?” “你是侯府的人?”何氏还能微弱的看见一些。 她激动的拽着丫鬟问,“我儿子怎么样了?” “二夫人,郡主让奴婢来来传话,他死了。” 丫鬟刚说完,何氏猝不及防的给了她一耳光。 “胡说,他怎么会死?你敢咒他?” 丫鬟莫名挨打,心中有气,她退后一步,扬声,“他被鲁国公夫人砍了双手,伤口溃烂生蛆……” “住口!” 何氏扑过去掐住她的脖子,目眦欲裂,“你撒谎,你撒谎。” 发了疯的人力气太大,掐得人喘不过气。 带路的嬷嬷吓坏了,迭声喊人来。 把郡主派来的人伤了,可不得了。 好不容易把何氏拉开,丫鬟被掐得面色发紫,越发憎恨,“他很能熬,熬到今日才死。” “姑娘少说几句吧。”嬷嬷想拉着她走。 “不可能,”何氏面容扭曲,喃喃自语,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他不会死,不会死的!” “他死了,死无全尸。”丫鬟恨恨说道。 “不!”何氏发出凄惨的嚎叫,“闭嘴!闭嘴!” 曾经的二夫人,此刻像个疯婆子一样在佛堂里发疯。 嬷嬷赶紧连推带拽的扯着丫鬟走了,生怕她说出更加刺激人的话。 何氏的声音渐渐嘶哑,最后变成呜咽。 两日后,下人推开佛堂的门,何氏悬在房梁上。 衣裙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她睁着的眼睛里还凝固着绝望。 死讯传到曲凌耳朵里,她眨了眨眼睛,笑了。 同一天,白霜狼狈不堪的入了京。 第一百五十八章 投诚 白霜进了城,用尽所有的力气往侯府跑。 她早就没了初入侯府时的万种风情。 一张脸疲惫不堪,短短数月,头生白发。 手上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身上的衣裳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我要见郡主,我是白霜。” 她直接跪在角门。 身后是一样狼狈至极的曲瑞。 门房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他们二人,忙去报了曲凌。 白霜跪在地上,抬头望着侯府高大的围墙,恍如隔世。 离开时,她满心欢喜。 幻想着回长兴过富贵日子,如今却如丧家之犬般狼狈归来。 突然下起雨来,门房说,“跪到檐下等吧。” 白霜摇头。 这场雨下的正好。 希望能洗去她的过往,让她还能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郡主让你进去。”听琴撑伞而来。 雨幕中,白霜露出欣喜的笑容,如释重负的重重磕头,“多谢郡主。” 听琴的眼神落到瑟缩成一团的曲瑞身上,“带他去下人房里。” 曲瑞茫然看向白霜,为什么让他去下人房。 “还不快谢过郡主!”白霜对他使眼色。 能进侯府已经是感恩戴德。 当个下人也比在长兴好。 曲瑞跟着小厮走了。 白霜随着听琴穿过熟悉的回廊。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的手搅在一起,有些不安。 郡主会怎么样对待她呢? 到了暖山居,先去换了干爽的衣裳。 婆子给她拿了下人的衣裳,“娘子,府里实在是没有适合你的,侯夫人和二夫人都过世了,不吉利。” 白霜骤然变脸,猛的起身,连凳子都被带倒了,“你说什么?二夫人死了?” “是,今日刚传来的消息。” “怎么死的?”白霜心惊肉跳。 婆子不自觉皱眉,“说来话长,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娘子还是别问了。” 白霜脸色发白。 她看着婆子手上的衣裳,勉强挤出一个小笑容,“多谢您,这衣裳就可以了。” “那娘子快些换上吧,别让郡主久等。” 婆子走后,白霜失魂落魄的捂住胸口。 何氏死了。 她竟然死了。 白霜没有丝毫的喜悦,只觉得冷得彻骨。 暖山居,曲凌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长兴的日子不好过?” 白霜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郡主,求您留下奴婢吧。” 她自称奴婢,意思明了。 曲凌这才抬眼,“你带走了二叔一半的家产,不够花?” 白霜低着头,滔天的恨意涌入心头。 “奴婢娘家的人,见不得奴婢好过。”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她回到长兴,本以为日子和从前一样,甚至更加悠闲自在。 没想到,才月余,白家人就旁敲侧击,问她将来有何打算。 白霜没什么打算。 她就想在长兴,安居一方。 白家不乐意了。 他们过惯了的奢侈,作威作福的日子。 得知曲裕死了,知道没了大靠山。 一合计,丧心病狂地逼白霜给县令做外室。 那县令原来是曲裕的下属,对白霜垂涎已久。 白霜很敏锐,感觉到不对劲,想离开,没想到被关了起来。 她只带了两个心腹回长兴,其余的都留在京城给两个孩子。 白霜眼眶通红说着她的遭遇。 “没办法,我只能把银子拿一点出来拖延时间,再寻逃跑的法子。” 她气闷,“那些看管的人,慢慢的被我收买,眼看着就能跑了,阿瑞突然回了长兴。” 曲瑞的出现成了白家人最好的筹码。 他们扣住曲瑞,威胁白霜若不从,就将儿子卖到矿上做苦力。 白霜几乎花完了所有的银子,历经千辛万苦才逃出来。 一路被白家的人追着,好几次差点命丧黄泉。 “奴婢总算看透了,”白霜眼底无限哀愁,自嘲道,“外室永远是无根的浮萍。” 她以为没了曲裕,是人生重新的开始,实际上,她靠着曲裕得到的一切,没有他以后,都会失去。 “你女儿要嫁人了,”曲凌开门见山,“你可以用奶娘的身份随她一起去王家。” 白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不自胜,“多谢郡主。” “别高兴得太早,”曲凌扬起一抹笑,“我有事让你做。” 白霜巴不得她吩咐。 还有利用价值,那就有从头开始的机会。 “奴婢愿意签下卖身契。”她立刻投诚。 曲凌知道她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 和这样的人说话,很轻松。 “听琴,研磨,写身契,”曲凌理了理鬓发,嫣然一笑,“不止她的,还有她两个孩子的。” 白霜心下暗惊,面上依旧没有太大的表情。 曲凌轻描淡写挑眉,“不愿意?” “不,”白霜飞快应答,“愿意的。” 她试探问道,“两个孩子的身契……” “自然是由你拿给他们签。”曲凌似乎一眼就看穿了白霜的心思。 言语间,听琴已经写好了三张卖身契,拿到白霜面前。 白霜利落的按下手印。 曲凌收好卖身契。 继续道,“曲瑞我会送到城南赌坊做活,你若听话,事成之后,你们母子还有团聚之日。” “是。” “王家的季夫人,王仲山、王璒,他们得死。” 白霜瞳孔微缩,指甲掐进肉里。 哪怕她知道郡主为人狠辣,但是她这样轻描淡写间,要杀了人家满门,还是令人毛骨悚然。 “至于王姑娘,你不用管她,也最好别对上她,”曲凌带着警告,“你的几分小聪明,在她面前,不够用。” 白霜忙道,“多谢郡主提醒。” “我这个人很守诺,从前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做到了,这次你能成功,我也会许你一个心愿。” 曲凌黑白分明的眼里散发着寒意,“你若敢背叛,天涯海角,你都逃不掉。” “奴婢不敢。” 白霜太清楚曲凌的手段了。 何氏的死,曲翰的死,二房的覆灭。 都是她的杰作。 她看着人畜无害,实则比谁都心狠手辣。 “去吧,”曲凌挥手,让人把白霜带下去,“曲连婷出嫁的一切事宜,就由你亲自操办。” 而她,也要准备自己的婚事了。 皇帝赐婚的日子是五月二十五。 也不知靖威侯府那个老虔婆如何了。 曲凌脸上带笑,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收拾人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香 靖威侯夫人躺在床上好长时日没起来。 被气了的。 她总算明白,什么算计,什么筹谋,在圣旨面前,不值一提。 池渊的世子之位,她拦了这么多年,最后败在娶了一个郡主上。 来传旨的太监还刻意说,“陛下和长公主殿下待嘉安郡主如同嘉平郡主一样,这郡马得是世子,才能与郡主相配。” 太监笑得越灿烂,靖威侯夫人越锥心。 传旨的人去后,她生生呕出一口血,不省人事。 御赐的婚事本该早早预备。 她借口病了,一概不管。 她只想池澈做世子,还想池澈娶一个比曲凌身份更高的贵女。 胡映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她躺在床上发呆,眼下青白,萎靡不振。 “姨母,今日十五,该去上香了。” 胡映月无语。 都是自己的儿子,长子被立为世子天经地义。 怎么她就钻进死胡同了呢。 在侯府的这些日子,胡映月打听清楚了她偏心的源头。 说实在的,恨老侯爷老夫人尚可理解,可世子是无辜的。 再说了,这世子之位给池澈,他守得住么? 那个蠢东西,书院的考核惨不忍睹。 只有靖威侯夫人这个当娘的觉得他天资聪颖。 胡映月皱起眉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坐到床沿,给靖威侯夫人喂参汤。 “拿走,我不喝,”靖威侯夫人有气无力,“寺庙不去也罢,拜了这么多年,求了这么多年,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白浪费银子。 “您别这样说,”胡映月扶她坐起,将参汤递到唇边,“您可是侯府的主心骨,世子的婚事还得您主持呢。” 一提婚事,靖威侯夫人猛地推开汤碗,大声冷笑,“那孽障有本事得很,哪里需要我帮衬。” 她就不管。 反正丢人丢的也是靖威侯府的人。 靖威侯府不是池澈的,她乐得看侯府丢人。 胡映月整个人惊呆了,怎么会有当娘的对自己的儿子无情到这个地步。 “姨母息怒。” 胡映月劝了这么久,知道劝不动,敷衍着随口乱说。 “胳膊拧不过大腿。” “陛下赐婚,还能怎么办呢?” “咱们好好讨好郡主。” “你就别想那么多,这都是命。” 她不劝还好,一劝无疑是火上浇油。 “你让我讨好谁?” 靖威侯夫人气得坐直了,声音陡然拔高,“我是她婆母,去讨好她?” 胡映月不说话了,脸上随即绽开甜蜜的笑容,“姨母别气,咱们出去走走,春光无限好,换换心情。” 实在是她自己也被憋坏了。 正说着,门外丫鬟轻声禀道,“夫人,二公子来了。” 靖威侯夫人皱眉,“这个时辰,他怎么没去学堂?” 帘子一掀,池澈走进来。 “今天是娘礼佛的日子,儿子特意告假,陪娘一同前往。” 十七岁的少年郎,面如冠玉,只是眼神总忍不住往胡映月身上飘。 靖威侯夫人顿时红了眼眶。 都说她偏心。 可也不看看两个孩子对她天差地别的态度。 自她病了,池渊从未来过。 只有小儿子日日嘘寒问暖,如今还特意告假陪她上香。 “好孩子,”靖威侯夫人拉着池澈的手,心中对池渊的不满又深了一层,“别耽误了你的学业。” 胡映月在一旁抿嘴微笑。 就池澈那学业,去不去书院压根没区别。 眼波流转间与池澈的目光撞个正着,少年立刻红了耳根。 胡映月晦气挪开眼。 池澈却觉得她是女儿家羞涩。 有了小儿子陪着,靖威侯夫人好歹是起了身。 一行人收拾妥当,乘马车前往城外去。 春日的山道两旁野花盛开,靖威侯夫人却无心欣赏,只闭目养神,满脑子都是糟心事。 国清寺山前的台阶漫长,靖威侯夫人爬得吃力,不多时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这位夫人面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 一道温柔的女声从身侧传来。 靖威侯夫人转头,“宋姑娘?” 她狐疑,“你也来上香?” 宋玉桢盈盈一礼,“见过夫人,早听闻诚心礼佛,初一十五来国清寺上香,风雨无阻,佛祖得知,定护佑您心想事成。” 靖威侯夫人被捧得舒坦,脸色稍霁,“借宋姑娘吉言。” “我陪夫人慢慢走,如何?” 宋玉桢不动声色的挤开胡映月。 胡映月翻了个白眼,退了好几步。 她巴不得离远一点。 至于池澈,见胡映月垂着眼,以为她不高兴,凑近低声道,“宋姑娘要被许配给侯大将军的,她与母亲亲近,也不会抢了你的位置。” 胡映月:…… 她什么位置? 宋玉桢亲自搀扶靖威侯夫人往上走,一路上尽捡靖威侯夫人喜欢的话说。 等到了寺门,靖威侯夫人已经被哄得心花怒放,哪里还有出门时的哀愁。 宋玉桢又陪着她上香,拜佛,见靖威侯夫人面露疲色,笑语盈盈,“我让下人备好了禅房,不如夫人前去歇歇?” 靖威侯夫人正觉腿软,便点头应允。 池澈本想跟随,却听宋玉桢说,“春色正好,二公子和胡姑娘去后山走走吧。” 靖威侯夫人皱眉。 “我陪夫人说说话,”宋玉桢笑道,“说起来,夫人家最近可是双喜临门。” 靖威侯夫人读懂了她的意思。 虽不情愿,还是没让池澈和胡映月跟着。 离开时还不忘用眼神警告胡映月。 不许和池澈太近。 胡映月用眼神保证,姨母放心,我绝无非分之想。 禅房清幽,下人奉上茶具,宋玉桢亲自为靖威侯夫人斟茶。 靖威侯夫人却想起被曲凌威胁斟茶,一阵胸闷气短。 这样一个人嫁入侯府,她迟早得气死。 “夫人可是为世子的婚事烦心?”宋玉桢晶莹的美目流转。 靖威侯夫人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但没有应声。 宋玉桢叹息,“京城谁不知道陛下赐婚的事?只是……” 她欲言又止。 “什么?”靖威侯夫人下意识问。 “嘉安郡主的确不是良配,”宋玉桢叹了口气,“她心狠手辣,天煞孤星,这可是太史令批的命格。” 第一百六十章 要管 靖威侯夫人愣住,不自觉说,“可太史令不是被革职了么?” “长公主疼她,自然不允许别人说她不好,”宋玉桢笑了笑,“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对长公主避让三分。” 靖威侯夫人心里发苦。 本就是个霸王,还有长公主撑腰。 宋玉桢压低声音,“她在江州那些年,定襄侯府什么光景,夫人也知道,她回来了,侯府又是如何?” 靖威侯夫人浑身发凉。 “她心狠手辣,定襄侯府几乎被她赶尽杀绝,这样的女子入主侯府,只怕夫人和二公子,日子难过了。” 靖威侯夫人如遇知音,一把抓住宋玉桢的手,“宋姑娘深知我心,可圣命难违,我能做的,就是懒得去管。” “夫人,您可不能不管啊。”宋玉桢说。 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新妇进门,婆母教导天经地义,您不管,反倒显得侯府没规矩,不仅要管,还要好好管,这样才能使出婆母的手段。” 靖威侯夫人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宋姑娘可有好法子?” 宋玉桢微笑,“夫人阅历丰富,自然知道该如何教导新妇懂规矩。” 她别有深意的说道,“我闲来无事,夫人若是有我帮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离开禅房时,靖威侯夫人的腰杆挺直了许多,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二公子和表姑娘呢?”出来没看到人,靖威侯夫人有些不悦。 “奴婢这就去找。” 胡映月很快就来了,亲热的挽着靖威侯夫人的手,“宋姑娘走了?她和姨母说了些什么?” “赶紧回府,和郡主的婚事要赶紧筹备起来。”靖威侯夫人一反常态。 池澈吃惊,“娘不是说不管了么?” “那是气话,”靖威侯夫人皮笑肉不笑,“你大哥的婚事,我怎么会不管。” 胡映月心思微动,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 马车上,靖威侯夫人还在回味宋玉桢说的话。 那些话像一团火,烧得她心头滚烫。 一进正院,靖威侯夫人就吩咐,“去,把世子院子里的尹嬷嬷叫来。” 胡映月手脚麻利的给她端了茶。 又是捶肩,又是顺气,“您看着刚好了些,慢慢来,别着急,把气喘匀称。” “歇什么歇,”靖威侯夫人一把推开茶盏,没好气,“你别添乱。” 不过片刻,尹嬷嬷走了进来。 约莫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虽有皱纹,目光却锐利。 她是老夫人亲自为池渊挑选的,二十年来,一直将池渊视如己出。 “老奴见过夫人。”尹嬷嬷行礼,腰板却挺得笔直。 靖威侯夫人一见她这副模样就来气。 这个老刁奴,从不把她放在眼里。 “前些日子我病了,如今大好了,”靖威侯夫人强压怒火,“世子的婚事,我要亲自操办。” 尹嬷嬷眼皮都不抬,“回夫人,世子的婚事,朔风院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 根本没有让她插手的意思。 “他是我的儿子!” 靖威侯夫人拍案,“当年是老夫人抢了他去养,后面又有你这个刁奴从中挑拨,才让我们母子离心。” 她记着宋玉桢说的话,“如今我要管自己儿子的婚事,轮得到你一个奴才说三道四?” 尹嬷嬷终于抬眼,“夫人既然提起当年,老奴倒要问问,落水、下药、藏针、陷害,哪一样是母亲该对儿子做的?” 靖威侯夫人面皮发烫。 她最恨别人提这些。 那又如何?她是母亲! “好个牙尖嘴利的刁奴,”靖威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掌嘴,给我狠狠打。” 心腹嬷嬷连忙上前劝阻,“夫人三思啊,尹嬷嬷是世子的人,您这样只会加深和他之前的嫌隙。” “我和他之间的嫌隙,还差这一顿打么?”靖威侯夫人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她突然想起曲凌,行事是何等乖张。 今日她还真要学上一学。 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按住尹嬷嬷。 “打。”靖威侯夫人厉喝。 尹嬷嬷嘴角渗血,却始终昂着头,眼中的轻蔑丝毫不减。 靖威侯夫人看着尹嬷嬷红肿的脸,心中涌起一丝快意,“现在,带我去世子的院子,我倒要看看,这侯府上上下下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管的。” 宋玉桢说的对。 谁当世子都是她的儿子,世子的母亲这个身份,足以让她什么都不用顾忌,这府里的一切,都由她说了算。 尹嬷嬷被架着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朔风院。 谁知刚到院门前,两名护卫就横臂阻拦,“夫人留步,世子有令,无他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靖威侯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他母亲。” 护卫寸步不让。 尹嬷嬷吐出一口血沫,冷笑出声。 靖威侯夫人气得眼前发黑,却无可奈何。 这些护卫都是老侯爷留给池渊的人,忠心得很。 从前没有这么多人守着的,就是上次她翻了池渊的书房,才调派来的。 防着谁呢。 靖威侯夫人咬牙切齿,“世子回来,让他来见我。” 待池渊回了府,小厮就急匆匆禀报了白日之事。 他先去看望了尹嬷嬷,命人请医用药,这才往正院去。 靖威侯夫人端坐上位,脸上的怒火遮不住。 “世子好大的架子,院子守得比宫里还森严。” 池渊眼睛里毫无温度,“为何要打了尹嬷嬷?” “打了又如何?”靖威侯夫人冷笑,“池渊,你别忘了是谁生了你。” 池渊面色冷凝,二十年来,他们母子之间的每一次对话,最终都会回到这个原点。 她生了他,所以他就该对她言听计从。 “当初,我与母亲约定,朔风院与正院井水不犯河水,”他的眼睛在烛火中泛起冷寂的光,“母亲不该打破这规矩。” 他面无表情的走了。 靖威侯夫人火冒三丈,这才想起正事忘了说。 她还在自顾自的生气,外面一阵兵荒马乱,“夫人,不好了,世子快把二公子打死了。” 靖威侯夫人猛的起身,头脑发晕,脚步紊乱的往外跑。 孽障,他想干什么! 胡映月始终把头垂得低低的。 她已经找了个空隙把宋玉桢和靖威侯夫人见面的消息递给郡主了。 还不够啊。 晚上这一出,更精彩。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退 池澈刚沐浴更衣,散懒的躺在藤椅上,边看话本边吃零嘴。 还没享受多大一会儿,就挨了打。 池渊单手拎着他的衣领,像提着一只狗。 “别打了,大哥,别打了,”池澈满脸血污,左眼肿得睁不开,嘴角裂开一道口子,“我一定好好读书,再不看这些不该看的东西。” 他带着哭腔。 心里暗骂池渊,是哪根筋搭错了。 这么多年都不管他,刚被立为世子,就开始管教自己的弟弟了。 莫不是怕自己丢了他的人? 池渊冷笑,“明山书院不是有教武艺的么?就学成这样?手无缚鸡之力。” 说着又是一拳砸在池澈腹部。 池澈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冷汗直流。 “住手!” 靖威侯夫人看到这一幕,双脚发软,面如金纸。 池渊面无表情地看了母亲一眼,随手将池澈扔了出去。 池澈刚好砸在靖威侯夫人脚前,发出一声闷响。 “阿澈!”靖威侯夫人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却不敢触碰儿子满是血的脸。 “快请大夫,快去。” 她抬头看向池渊,目光凶狠,眼中喷火,“你这个逆子,我要去衙门告你。” 她恨毒了池渊,面色却带了一丝凄惶。 池渊制止了想抬走池澈的下人。 他是世子,没人敢忤逆他。 “哥哥教训弟弟,天经地义,夫人要去衙门告我什么?” 他终于不再叫母亲了。 “是夫人坏了规矩,坏了规矩就得付出代价。” 池渊突然一脚踩在池澈的脸上。 “啊——” 池澈疼得惨叫。 这样的凌辱,几乎让靖威侯夫人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你有本事冲着我来,你恨我,你杀了我,何必欺负你弟弟。” 池渊还能笑得出来。 “你死了容易,可打他,才能让你感觉到痛。” “你生不如死,方能消解我心中的气。” 靖威侯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 她气得脸色青白,嘴唇发紫,胡映月赶紧低眉顺眼上前,一言不发的给她顺气。 正闹得不可开交,靖威侯回来了。 他刚进门,就有下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他走得很急,气喘吁吁。 “侯爷可算回来了,”靖威侯夫人如见救星,“你看看你的世子,才刚刚受封,就容不下弟弟,这是要逼死阿澈。” 靖威侯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池澈,又看向一脸冷峻的池渊。 “阿渊,无论如何,先让大夫来看看,”靖威侯说,“总不能真的杀了自己的弟弟。” “死不了,我下手有分寸。”池渊又是一脚,将池澈踢到下人面前。 “抬下去吧。” 靖威侯夫人心都碎了,她想跟着池澈去,却被靖威侯拦住。 这对母子,真是冤家。 靖威侯夫人被搀扶着站起来,眼底翻涌着恨意,强行顺过一口气,恨恨问池渊,“你到底要如何?” “朔风院与正院互不干扰,这是规矩,夫人打破了规矩,就别怪我不客气。” 靖威侯叹息。 他心中暗恼夫人不知进退,却又心疼小儿子。 “有话和你娘好好说,亲母子之间,何必闹成这样。”靖威侯说。 池渊直接打断他,“日后规矩不破,我自然不会踏入你们的地方半步。” “定襄侯府的聘礼,我亲自去送,与郡主的婚事,我亲自操办,还望侯爷与夫人,不要越俎代庖。”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听得靖威侯浑身一震。 按礼制,下聘应由父亲带领,池渊这是明摆着要撇开侯府自立门户了。 若真如此,京城上下会怎么看靖威侯府? “这不合规矩。”靖威侯摇头。 “时至今日,谈规矩未免可笑。” 池渊的目光落到靖威侯夫人的身上,“今日我只打池澈一顿,夫人若是不知好歹,我会一寸寸打断他的骨头。” 过往他退了太多。 可阿凌要来了,他一步都不会再退。 “你敢!”靖威侯夫人惊悸无比。 靖威侯更是久久无法回神。 这是儿子对母亲说的话? “你觉得我不敢,就只管试试。” 胡映月望着池渊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精彩啊。 真是太精彩了。 曲凌接到的消息一茬又一茬。 先是靖威侯夫人与宋玉桢在国清寺会面。 见了这一面,病中的靖威侯夫人突然就好了,要管起她的婚事了,要在她面前摆婆母的款了。 接着池渊把池澈打得很惨。 “郡主也不必放在心上,”听琴见曲凌若有所思,劝慰道,“宋姑娘想挑拨,可靖威侯夫人在您面前,有力气也使不出来。” 曲凌不这样想。 宋玉桢根本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对付她。 宋玉桢也一定知道这些手段对她没有用。 尤其是宋家现在处境不好。 新任御史大夫张敬带着蒋言诤死死咬住宋光,参他独揽朝政、排斥异己、藐视天威。 宋光焦头烂额,宋玉桢也不会很好过。 她哪有多余的心思用这种拙劣的伎俩做一些徒劳无功的事情。 “宋玉桢到底想干什么呢?” 曲凌喃喃自语,或者,她想通过靖威侯夫人的手干些什么。 偌大的定襄侯府,如今只剩下曲凌和曲裎了。 曲连婷和王璒这桩御赐的婚事办得潦草。 曲盛和他的姨娘在婚礼第二天离开了京城。 皇帝御驾出宫,带着康乐公主前往皇庄瑶泉宫养病,朝政大事,由长公主和太子协理。 禁军统领侯序亲自护驾。 帝后离京,整个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清晨,一支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自靖威侯府出发,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池渊骑在马上,俊朗如玉的面容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和。 “这下聘之事,怎么是世子亲自去?” “这聘礼,怕是把侯府搬空了吧?” “乖乖,这得多少银子啊。” “嘉安郡主好福气......” 议论声随风飘入池渊耳中,他唇角微扬。 是他有福气才对。 定襄侯府门前,曲凌今日难得穿了件绯色长裙。 她望着骏马上的池渊。 心里想的却是,她们果然天生一对。 整个皇朝,送聘礼和接聘礼没有长辈,应该只有他们二人 不过,这样很好。 曲凌有一种命捏在自己手上的感觉。 “郡主。”池渊下马行礼,目光在触及曲凌的瞬间变得温柔。 曲凌浅笑还礼,“世子里面请。” 聘礼一箱箱抬入府中,李嬷嬷的笑容越来越深。 两人进了月湖旁的凉亭。 微风拂过湖面,亭中只有他们二人,连素商都识趣地退到了远处。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设局诱骗 “你家最近不是很安稳啊。”曲凌给池渊斟茶,佛珠绕在手上,露出半截皓腕。 池渊对她没有隐瞒。 简略说了事情经过,他逼问池澈后,也得知宋玉桢和靖威侯夫人见了面。 “我让人盯着正院,却发现她们再未有接触。” “宋玉桢也没有出过府。” 池渊摇头,“摸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摸不透,”曲凌笑语盈盈,“所以我决定直接问。” “如何做?” “池澈能下地了么?” “能,今日去书院了。” 池渊猜到了曲凌的意图,扬唇笑道,“下手轻点,别让他死了,别耽误我们成亲。” “我有分寸。”曲凌将茶一饮而尽。 豪迈的样子惹得池渊眼中笑意更深。 春风将一树梨花吹得纷纷扬扬,有花瓣往曲凌发间飞。 池渊下意识伸手接住。 手臂拂过头顶,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几寸。 眸光对视间,不由的呼吸放轻了。 池渊喉头微动,终是没说出那句,“你真好看。” 他转而道,“我该回去了。” 曲凌点头,起身相送。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衣袖偶尔相触,又迅速分开。 侯府门前,池渊翻身上马,回过头,“明日你等我即可,我来接你。” 京城不安稳。 说好要替她挡住外面的刀光剑影的。 “好。”曲凌站在台阶上,发丝轻扬。 池渊深深看她一眼,终于策马离去。 走出很远,他忍不住再次回头,只见那道绯色身影仍立在门前,风卷起她的裙摆,如绽放的花。 曲凌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尽头,眼中柔情尽敛,又恢复成了那个杀伐决断的郡主,“让人盯紧宋玉桢,不要动她,以免打草惊蛇。” 宋家和长公主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能擅动,给长公主惹麻烦。 那就从靖威侯夫人下手。 翌日。 池渊果然来了。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定襄侯府侧门。 曲凌掀起车帘,露出池渊那张俊朗非凡的脸。 “郡主。”他微微颔首,伸出手去。 曲凌很自然的搭上他的手,却在上车时发现车厢里还坐着一个人。 池澈脸上的淤青尚未消退,额头结着痂。 看见曲凌就迫不及待地问,“郡主,你真的能让我进千牛卫做侍卫么?” 他双眼发亮,完全忘了礼数。 曲凌一怔,余光瞥见池渊意味深长的表情,展颜一笑,“可以。” 池澈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大嫂,你真是太厉害了。” 他叫得无比自然,嘴里还说道,“我爹娘要是也能让我进千牛卫,又何必逼着我读书。” 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 看见书本就来瞌睡。 马车缓缓驶向逢醉楼。 池澈一路上喋喋不休,全然不见前些日子对池渊的畏缩。 原来他今早本不情不愿地去书院,刚到城门就被池渊拦下。 “上次我打了你,是我不对,”池渊当时说,“今日特意告假,在逢醉楼请你吃饭。” 池澈吓了一跳。 他看到池渊就腿软,什么山珍海味都不想吃,一个劲的让小厮赶紧驾着马车去书院。 “你若害怕,就让你的小厮给娘带句话,请她一同来。”池渊拉住马。 池澈心里嘀咕,娘在你就不敢打我了? 打得更凶。 “我不去,”他瑟缩着身子往后退,警惕道,“你休想把我骗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下毒手。” 池渊不急不躁,“为表歉意,我还约了郡主。” 他抛出杀手锏,“昨日下聘,我与郡主提及,让她求长公主,安排你入千牛卫。” “郡主说,你是我弟弟,她不会亏待你,不过,还是要亲眼见见你,才好在长公主面前开口。” 池澈的疑虑消了大半。 长公主是何等人物。 谅大哥也不敢拿她随意扯谎。 千牛卫,那可是天子近卫,多少世家子弟挤破头都想进的地方。 池澈再不怀疑,但还是觉得靖威侯夫人在场更安心一些。 他立刻吩咐小厮,“快回去告诉我娘,让她一定来逢醉楼。” “只需告诉夫人,二公子见她心情不愉,特意定了酒席哄她高兴,”池渊口气很淡,“多余的不用说,给她一个惊喜。” 小厮也当了真,往靖威侯府去了。 池渊也不另驾马车,上了池澈的马车,到定襄侯府接曲凌。 马车停在逢醉楼。 池渊先下车,环顾四周后,才转身扶曲凌。 池澈迫不及待地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冲,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曲凌与池渊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进了屋,素商将门关上。 池澈刚要开口,就被池渊一掌劈晕。 “动手吧。” 素商手脚麻利的拿出绳索,捆住池澈的手脚。 “我就在屏风后,”池渊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塞进池澈嘴里,“不耽误你审问靖威侯夫人。” 素商绑好最后一个绳结,忍不住偷瞄这对未婚夫妻。 一个设局诱弟,一个淡定配合,连善后都如此默契。 她在心里暗叹,真是天生一对。 靖威侯府,侯夫人也得了消息。 “果真如此?”她看着跪在眼前的小厮,眼中闪烁着怀疑。 这小厮是她亲自为池澈挑选的,按理不会说谎。 “回夫人,千真万确,”小厮露出讨好的笑,“世子爷亲口说今日特意告了假。” 靖威侯夫人眉头紧锁。 池渊会突然转性? 他会主动低头认错? 犹豫间,胡映月冷不丁开口,“姨母,不管真假,您都得去。” “为何?”侯夫人显然没想明白 胡映月认真分析,“若是真的,说明世子意识到错了,您正好趁机与他冰释前嫌。” “我是真的不愿与他虚与委蛇。”侯夫人一脸不乐意。 胡映月感觉很累,“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装也要装出慈母之心,不然世子还打二公子怎么办?” 上次那一闹,侯夫人老实了很多。 “这便是不得不去逢醉楼的原因,”胡映月讲给她听,“就算是假的,您不去,那二公子还有命么?” 最后一句寒冰刺骨。 靖威侯夫人想到池澈满脸是血的模样,浑身发凉。 “去,我们立刻去。”她霍然起身。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逼问 靖威侯夫人又不敢单枪匹马去。 万一那孽障发起疯来,谁也制不住他。 “把府里护卫都叫上。”侯夫人想起曲凌每次出门的排场,觉得自己也要多带些人。 胡映月急忙拦住,“姨母,如今京城不安稳,您带这么多人去和儿子吃饭,岂不惹人注目?” 侯夫人动作一滞。 朝堂风声鹤唳,多少双眼睛盯着各府动静。 若她大张旗鼓带人围了酒楼,明日弹劾靖威侯府的折子就能堆满御案。 听说御史台新上任的几位,都十分的厉害。 她抓住胡映月的手,“那如何是好?”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现在有些依赖胡映月。 胡映月眼睛一转,“这样,我带三个身手好的护卫在逢醉楼对面的茶馆候着。” “若世子动手,您摔杯为号,我立刻带人冲进去。” “就这么办,”侯夫人一咬牙,褪下镯子塞给她,“若听到动静,不必顾忌,直接带人闯进来。” 胡映月郑重点头,利落地将镯子套在腕上。 这可是好东西。 “备轿。”侯夫人走出房门,脚步匆忙。 胡映月目送姨母离去,轻轻转着腕上的镯子。 她吩咐管家,“挑三个好手,随我去茶馆。” 靖威侯夫人到了逢醉楼,谨慎的先叫了小厮过来。 “可有人闹事?” “没有的,”小厮点头哈腰,“夫人放心进来。” 靖威侯夫人这才放心。 池澈应该是没有被胁迫。 看到那孽障真的回心转意了。 她上了楼,推门进去,就看到曲凌悠闲自得的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 “夫人,进来吧。”她笑眯眯的。 靖威侯夫人心里打了个突,想到身后有丫鬟婆子跟着,也不怕曲凌,迈进了屋子。 房门突然被关上。 靖威侯夫人猛回头,看见跟着进来的丫鬟婆子已经昏倒在地上。 她刚想叫人,被素商捂住嘴。 “我有几句话问夫人,”曲凌缓缓开口,“夫人好好回答,你和你的儿子都不会有事。” 靖威侯夫人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池澈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堵住了。 “夫人要是非和我作对,那我只能先割了他的耳朵,再砍了他的手指。” 靖威侯夫人很绝望。 面对曲凌,她已经没有反抗的本能了。 她想起宋玉桢说的话。 眼前这个人,就是城府极深,阴险恶毒,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无奈,她只能照做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素商缓缓松开手,侯夫人果然没叫喊,只是大口大口喘着气。 场面很诡异。 曲凌坐着,侯夫人站着,地上还有一个躺着。 “你和宋玉桢见过面?”曲凌开门见山。 靖威侯夫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定是池渊殴打阿澈时逼问出来的。 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不得不点头,“是,见过。” “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闲话了几句。” 曲凌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 她走到池澈身边,在池澈耳上轻轻一划,血流如注。 池澈发出闷哼,双眼翻白,下身湿濡一片。 “住手,你住手!”侯夫人勃然变色。 她想扑过去,被素商死死钳制住。 “你没说实话,”曲凌语气很轻柔,“他的耳朵只是受了伤,再说谎,可就掉了。” 侯夫人被彻底击溃。 “宋玉桢说,让我不仅要管成亲的大小事宜,还要用婆母的手段拿捏你。” 她没撒谎,宋玉桢的确说过。 曲凌的一双眼睛精锐逼人,“还有呢?” “就这些。” “宋玉桢没那么大的闲情雅致教你对付我。” 曲凌高高举起匕首,对准池澈的手指砍去。 “我说,我说!” 靖威侯夫人彻底崩溃,她泣不成声,瘫软在地,“她说会帮我杀了你。” 此言一出,满室俱寂。 屏风后的池渊蓦然捏紧了拳头。 “如何杀我?”曲凌方寸未乱。 “她让我要管你们的亲事,目的就是方便把她安排的杀手伪装戏曲班子送进侯府。” “她还说,可以给我秘药,下在你们的合衾酒中。” 曲凌笑了笑,“然后呢?” “到时候就可以直接杀了你。”靖威侯夫人脸上全是惊慌。 她不敢有任何的隐瞒。 她怕那刀子真的落下去。 “我还问她为何要杀你。” “她说你初二去宋家闹那一场,她恨不得你死。” “你想杀的只有我么?”曲凌起身,慢慢走到侯夫人面前,用匕首抬起她的下巴。 “你还想借她的手杀了池渊吧?” 靖威侯夫人一怔,随后摇头,“没有,他再不好,也是我的儿子。” “蠢货。”曲凌收回匕首。 “陛下曾许诺我,大婚前来喝喜酒,长公主也会来的。” “她杀我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么?她杀的,是长公主和陛下。” 靖威侯夫人如遭雷击。 “不可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人是在你侯府死的,诛的,也是你侯府的九族,”曲凌目光一片冰凉,“包括池澈。” 靖威侯夫人吓得直哆嗦。 她脑子一片混沌,根本分不清到底谁说的真,谁说的假。 “你下次和宋玉桢见面是什么时候?” “四月三十。” 那是她礼佛的日子,宋玉桢说,会在那等她。 “那你就正常与她见面。” 靖威侯夫人也不敢不听。 她恨死曲凌和池渊了。 知道她在乎什么,就用什么威胁她。 为了池澈,她只能与虎谋皮。 曲凌解开捆着池澈的绳子,“若走漏半点风声,我和池渊死不死不打紧,他一定会死。” 靖威侯夫人拼命点头。 “娘!” 池澈跌跌撞撞的扑到靖威侯夫人怀里号啕大哭。 “送夫人和二公子出去。” 素商先叫醒地上的丫鬟婆子,然后打开门,笑得得体,“奴婢送夫人下楼。” 曲凌转身走向屏风,池渊负手而立,眼中寒光凛冽。 “都听到了?”曲凌问。 池渊点头,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一缕散落的发丝,“我送你去长公主府上。” 曲凌唇角微扬,他很懂她要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显山 出了逢醉楼,曲凌却不要池渊送。 “你放心,宋家腾不出多余的手专门杀我。” 杀了她,充其量也就是让长公主难过,可却很容易露出马脚,加速宋家的灭亡。 “趁着今日你告了假,回府安排一些可靠的下人看着你母亲,别让她坏了事。” 曲凌歪头微笑,“我知道你有手段,只是从前没有使出来。” 能在那样的府里科举入仕,入大理寺做官,又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好,”池渊听她的,“四月三十,我亲自陪她去国清寺。” 两人就在逢醉楼前分别。 曲凌看着池渊骑马而去,才准备上马车,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看见一队金吾卫。 领头的正是赵崇贤 “郡主是要回府么?”赵崇贤抱拳行礼。 曲凌微微颔首,“赵将军这是巡街?” “正是。” 赵崇贤说,“大将军随陛下去了行宫,命我等需更加勤勉维护京城治安。” 他注意到曲凌身边仅有的素商一名侍女,眉头微蹙,“郡主今日没带护卫?不如让我送郡主回府。” 曲凌微微笑,“我去长公主府上。” “那正好,我要去找嘉平郡主。” “你找她做什么?”曲凌来了兴趣。 赵崇贤露出一丝局促,“我调任金吾卫时间不长,听兄弟们说,郡主身手了得,前几日遇见郡主,想请教一二。” 这时,逢醉楼对面的茶楼里走出一行人。 胡映月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过来,双眼发亮。 “郡主,”胡映月声音甜得发腻,硬生生将赵崇贤挤到一旁,“好几日不见,您真是越发光彩照人了。” 赵崇贤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撞得后退两步,脸上写满错愕。 曲凌含笑,“胡姑娘,这么巧。” “是啊,姨母让我在茶楼等她。” 胡映月挤眉弄眼,又偷偷指了指身后的护卫。 暗示靖威侯夫人是有防备而来。 不过,她没有等到摔杯为号,想必郡主已经把侯夫人搞定了。 郡主真厉害。 “侯夫人已经回去了。” “那我也回去了,郡主,我们还会再见的吧?”胡映月问。 曲凌点头,“会的。” 她又说了一句,“侯夫人爱礼佛,月底你就别去了,世子会陪着她去。” 胡映月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随即飞快点头。 她行了个礼,带着护卫飞速而去。 赵崇贤望着胡映月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是哪家的姑娘?” 莽撞又不知礼数。 对着郡主那谄媚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靖威侯府的远房亲戚。”曲凌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身上了马车。 到了长公主府,赵元容一身劲装站在阶前。 见到曲凌,她惊讶道,“你们怎么凑一块来了?” 她伸手扶着曲凌下来,摸摸她垂在身前的头发,“我今日与赵将军有约,你进去吧,娘和裴景明都在里头。” “就在公主府待着,等我回来再送你,”赵元容叮嘱,“京城乱,你尽量一个人不要出门。” “好。” 自有下人引着曲凌进了公主府。 穿过熟悉的长廊,远远看见书房窗上映出两个身影。 长公主坐着,身型优雅,站在她面前挺拔如松的,必是裴景明无疑。 见到曲凌,长公主眉眼间的疲惫顿时消散几分,招手道,“阿凌来了,快过来我瞧瞧。” 裴景明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昨日世子送聘礼的动静,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他眼尾微挑,“恭喜妹妹得觅良缘。” 长公主命下人拿曲凌爱吃的茶点过来,“我说去侯府替你接聘礼,你说不用,池渊也是个有反骨的,自己去下聘。” 她摇头轻笑,“要不说京城这么多儿郎,你连景明也看不上,就选了他,偏你俩天生一对。” 曲凌露出小女儿情态,蜷到长公主身边,亲昵地贴上去,“您日理万机,做的都是大事,我这点小小事情,哪里值得您费神。” “成婚是头等的大事,哪个女子不看重,怎么到你嘴里,就这般无足轻重了?” “只要两情相悦,这些虚礼有什么重要的,难不成他当着父母爹娘的面发过誓,就真的一辈子信守诺言?” 曲凌笑眯眯道,“人是我自个挑的,且看成亲后,他对我不好,我自会让他付出代价。” 何况朝堂形势复杂,长公主若去侯府,难免暴露踪迹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长公主明白这层意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那小子把半数的家产给了你,”长公主捏了捏曲凌的脸,“你打算如何安置?” 曲凌眼睛一亮,顺势搂住长公主的脖子,“您找陛下要的那个宅子不是打通了么?那一半宅子给我做郡主府吧。” 她声音放软,“阿渊的家产,我的嫁妆,都放在那,不入靖威侯府。” 裴景明调侃,“我朝可没有郡主开府的先例。” 曲凌立刻将长公主搂得更紧,脸颊贴着她的鬓角轻轻蹭着,“姨母和姐姐疼我,赐我郡主府,有什么难的。” 她眨着眼,“是不是,姨母?” 长公主被这罕见的撒娇逗得开怀大笑。 “好好好,给阿凌赐郡主府。” 她将曲凌搂在怀里,“咱们阿凌想要什么,姨母都给。” 裴景明望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扬起。 朝局诡谲,他与长公主时刻紧绷着弦,已经很久没见长公主这样放松了。 曲凌很懂得什么时候该扮演卖乖的角色,博长公主一笑。 玩笑过后,说起了正事。 “宋玉桢与靖威侯夫人见了面,她应该是想借我成亲之时,有所动作。” 裴景明也认真起来,“陛下离宫之前,单独召见过宋光,说了些什么,却不得而知。” “初二在宋家,我求陛下来喝我的喜酒,当时陛下应允了,只是局势变得太快,陛下不会来了,”曲凌说,“但姨母和太子一定会去的,姐姐也会去。” 趁着皇帝和侯序离京,宋家想在婚宴上,一网打尽。 这事宋光和宋璋去做,肯定会被察觉。 宋玉桢最合适。 不会有人时刻盯着她和靖威侯夫人。 更不会有人把她们二人联想到一起。 她接近靖威侯夫人,把暗卫送进侯府,又在婚宴的酒水中下药。 毒药会被查出来,放一些令人筋骨疲软的就够了。 不会有人知道这是宋家的手笔。 所有的罪名都可以推到靖威侯府。 届时,宋光以权臣身份前往行宫,迎回皇帝和唯一的公主,继续权倾朝野。 “宋玉桢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的?”长公主皱眉。 这个不显山露水的姑娘,好大的本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怨恨 靖威侯府。 池澈龇牙咧嘴地坐在床沿,府医正为他包扎耳朵上的伤口。 其实伤口不深,只是擦破了皮。 但落在靖威侯夫人眼里,却像是要了他半条命。 “轻点,轻点。”靖威侯夫人恨不得亲自上手。 真是家门不幸,怎么招惹了曲凌这样的夜叉。 “二公子的伤不打紧。”府医见靖威侯夫人担心的模样,无奈说道。 池澈不吭声了。 从酒楼回来的一路上,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比起耳朵上的疼,更让他难堪的是他被吓得失禁的事。 “姨母,我回来了。”胡映月走了进来。 一眼看见池澈耳朵上缠着的白布,在脑后打了个滑稽的结,瞧着傻透了。 她想笑,忍住了,这个时候不能笑。 可池澈从她一进来就盯着她,没有错过她隐忍的笑意,顿时羞恼得满脸通红,“你笑什么笑?” 靖威侯夫人闻言露出不善的表情。 胡映月赶紧站直了,眨个眼的功夫,眼里的笑意已经换成了心疼,“我没笑啊,你都伤成这样了,我怎么笑得出来?” “你怎么才回来?”靖威侯夫人没好气 “您前脚才走,郡主就下楼了,还和金吾卫的大人说了几句话,我等着她走了才敢下楼。” 靖威侯夫人懒得与她说话。 转头心疼的看着池澈,“阿澈,你放心,娘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够了!” 池澈突然大吼一声,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他眼里不知何时染上了恨意,“你为我讨回公道?你如何讨?” “你是敢打大哥,还是敢打郡主?你能做什么?” 靖威侯夫人的脸白的像一张纸,心头又酸又涩。 胡映月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瞪着池澈,“你怎么能这样和你娘说话,她是为了你好。” “她是为了她自己!”池澈气愤的一脚踢在雕花床上,“折腾个没完没了,最后受尽折磨的人是我,我到底哪里好了?” 靖威侯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哭道,“你是怪我?” 池澈吼道,“不该怪你么?” “大哥与你不亲近,那是祖父祖母造的孽。” “他们硬把大哥从你身边抱走,害得你们母子离心。” 他指着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脸上还未好的伤口,“如今你又造孽来害我。” 靖威侯夫人如遭雷击,嘴巴发苦,艰难的道,“我造孽?” “是,就是你造孽。” 池澈全是怨恨,“要不是你使坏害大哥,我又怎么会反受其累,再也无颜入国子监,只能在明山书院读书!” 胡映月插了一句,“你那成绩,在国子监和在书院,有什么区别吗?这也能怪姨母?” 她不停的用手给靖威侯夫人顺气,完全是贴心小棉袄,“姨母,他是被鬼附身了,尽说胡话,您多好的人,我要是有您这样一个处处为我操心的娘,做梦都笑醒了。” 靖威侯夫人胸口抽抽的疼,靠在胡映月身上喘气。 “世子之位本就是嫡长子继承,就算要争,也是我和大哥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整天上蹿下跳,事情没做成一件,反倒是把我害惨了。” 池澈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扎得靖威侯夫人遍体鳞伤。 他还嫌不够,冲进书房,抱出一堆的书本,当着侯夫人的面撕了。 “我告诉你,我就不是读书的料,从今天开始,我也不去那破书院了,我不读书了,你们有本事打死我。” 池澈把撕碎的书页全部撒在靖威侯夫人身上。 侯夫人受了莫大的刺激。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转身冲出房门。 胡映月赶紧追了上去。 侯夫人一路跌跌撞撞回到正院。 府里的下人看见她失态的模样,面面相觑。 刚进正院,侯夫人愣住了。 十几个护卫将正院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干什么?”她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世子有令,让我等守住正院。” “你们反了天了。”靖威侯夫人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护卫们充耳不闻。 她赶紧让人出府去找侯爷。 不料婆子来回话,“世子让人把守了各处的门,我们出不去,消息也送不出去。” 靖威侯夫人气疯了。 她惊恐的发现,原来池渊想对她做什么竟是这样的易如反掌。 “侯爷回来了立刻请他过来。” 靖威侯夫人忍不住的慌乱。 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就是丈夫。 靖威侯刚回府,就在庭中遇见了池渊。 “我等父亲许久了。” 池渊说,“有些话,关乎靖威侯府的将来,想与父亲说。” 没有人知道池渊和靖威侯说了什么。 只是一向疼爱妻子的靖威侯面色铁青的回了正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夫人禁足,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等了他半天的侯夫人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 ”你凭什么禁我的足?” 她像个疯妇般扑向丈夫,“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么多年你亏待我,如今还要把我关起来,你的良心呢?” 靖威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冷厉,“就因为阿渊的事情我亏欠你,这么多年才对你容忍有加,可我没想到,你是疯了。” “宋家很快要被长公主清算,稍微有点眼色的人家都敬而远之,你哪来的胆子和宋家人勾结在一起?” 靖威侯一阵后怕,“你是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我没有。”靖威侯夫人气势顿减。 她又不知道朝廷的局势。 再说了,一个宋玉桢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从今往后,侯府所有的事情都由阿渊做主,郡主入府,就交给郡主。” 靖威侯难得硬气了一回。 “你若再闹出事情,我就送你回老家,你对着那些宗老过日子吧。” 丁嬷嬷扶起哭到脱力的夫人,小声劝道,“夫人,别哭了。” 这么多年,她都劝累了。 “您总是以生养之恩裹挟世子,可您做的事情,足以抵消所有的恩情了,若是继续胡闹,到头来,苦的还是二公子。” 靖威侯夫人痛彻心扉。 到了晚间。 有人到正院传话,说侯爷请了家法,揪住撕了书的池澈一顿好打。 靖威侯夫人心都揪成一团了,又出不去。 只能让胡映月去看。 胡映月去了,很快又回来,“姨母放心,世子拦住了,说不想读书就不读,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是捧杀!”靖威侯夫人捶床,痛心疾首。 胡映月没有接话。 “我让人送你回去吧,”侯夫人精疲力尽对她说,“我管不了世子了,你在京城待着也没作用。” 胡映月:…… 天菩萨,她不要回去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都在 “姨母为何要送我回去?”胡映月笑了一天,这会儿笑不出来了。 她不要回去。 靖威侯夫人并未看她。 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当初接你来,是想让你到世子身边笼络他,省得他与我离心。” “现如今你也看到了,郡主狠辣,你根本插不进去,不如回家去。” 胡映月抿唇,坐到靖威侯夫人身边给她捶背。 “姨母,我想留在京城。” “我实在没力气管你。”靖威侯夫人不耐烦。 “可我留下,是可以帮您的。” 胡映月脑子转得飞快,“一来您被禁足,这外边的消息,我替您打听,二来,我可以去讨好郡主,等她嫁进来,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您的耳朵。” 靖威侯夫人有点心动。 “这第三,您没有女儿,我也没有母亲,您就把我当自己的女儿,将来我若嫁得豪门,也是二公子和您的依仗。” 靖威侯夫人恍惚。 胡映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她怎么觉得这好处都是胡映月得了呢? “侯府不缺我一张嘴吃饭,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别让我回去,越州的日子太苦了。” 胡映月眼泪巴巴的掉。 “行了行了,”靖威侯夫人决定不赶她走,“可我警告你,不许靠近阿澈。” “姨母您放心,”胡映月举手发誓,“我若是对二公子有半分非分之想,就让我以后再也吃不饱饭。” 她说,“我一个孤女,您若是不满意了,打我杀我,还不是易如反掌?” 刚好下人端了汤药来。 “让我来。”胡映月娴熟的接过,给靖威侯夫人喂药。 长睫轻颤遮掩了她眼中的火焰。 她永远都不要再回越州过饿肚子的日子了。 把靖威侯夫人暂时稳住后,胡映月一夜无眠。 翌日,她直接找到池渊。 “姨母动了送我回越州的念头,世子,你和郡主可要保住我。” 她知道侯府已经落到池渊手里。 侯夫人被禁足,她的作用就没有了。 池渊,“我与郡主,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胡映月心安了。 回房的路上,远远看到池澈走过来。 她一个闪身躲了起来。 大理寺刚下衙,池渊就换了常服,策马直奔定襄侯府。 下聘之后,他与曲凌之间也不用过于避嫌。 才进门,就听见曲凌的声音就从回廊传来,“少卿大人这个时间来,莫不是想讨口饭吃?” 池渊举目望去。 看见曲凌倚在柱子旁,眼睛格外明亮。 他的步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去,“靖威侯府那边,昨日我都安排妥当了。” 曲凌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好快的动作。” 她在夸池渊,可池渊却说了一句,“阿凌,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给了我底气,给了我世子的位置。” 他很清楚自己的世子之位是如何得来的。 没有曲凌,他会一如既往的投鼠忌器,放不开手。 他的手段在侯府施展不开来。 他不能对池澈大打出手,不能和靖威侯彻底撕破脸。 如果靖威侯心里的那杆秤彻底偏颇,会发生什么?他预料不到。 直到曲凌的出现,扭转了局势。 世子之位已定。 阻止他成为世子不难。 但是想把他从世子之位拉下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有了曲凌给的底气,他才能在侯府毫无顾忌的施展出手段。 曲凌扬眉,“我说过,你娶我,世子的位置,谁也从你手上抢不走。” “今日南长街开了市集,“池渊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阿凌可想去看看?” 曲凌眼睛一亮,方才那点揶揄的神色瞬间被雀跃取代,“你等我换身衣裳。” 又说,“晚膳不在家中吃,咱们出去吃。” 她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池渊眼中溢出点点笑意,散发着温柔缱绻。 不过半刻钟,曲凌就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头发简单挽起,插了一朵盛开的海棠,未着任何首饰,看着是个寻常人家姑娘。 池渊站在她身边,宛如陪妻子出游的年轻举人。 两人相视一笑,正要出门,忽听一阵骚动。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从前院冲过来,身后跟着几个慌慌张张的下人。 “连枝,到爹爹这来。”那男子张开双臂,直扑曲凌。 池渊下意识挡在曲凌身前,这才认出竟是定襄侯曲裎。 昔日威严的侯爷如今形销骨立,眼中混沌无光,嘴里只反复叫着“连枝”。 就算是疯了,他能想到的,也就是曲连枝。 至于曲凌,早在被送去江州时,就已经从曲裎心里抹去了。 池渊转头想安慰曲凌,却见她脸上没有半分悲戚,只有明显的不悦。 “伺候的人是怎么回事?”曲凌声音冷得像冰,“怎么让侯爷跑到这里来了?” 她甚至连一句父亲都没叫。 她站在那里,腰背挺直,眼中除了对被冒犯的不满,再无其他情绪。 池渊看得晃了神。 随后轻轻笑了,有释然,也有想再靠曲凌近一些的念头。 云雾带着几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追来,一见曲凌就跪倒在地,“郡主恕罪,奴婢该死。” 曲凌皱眉,“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短短几个字,吓得云雾不敢出声。 下人们赶紧架着还在喊“连枝”的曲裎退下,转眼间庭院又恢复了宁静,仿佛方才的闹剧从未发生。 池渊深深看着曲凌。 她处理这种事的方式如此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或伤感。 曲凌抬眼,发现池渊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不出声。 她等他来说。 池渊感觉自己对她又了解多了一些。 她从不对任何人解释自己的行为。 这就是被长公主捧在手心的嘉安郡主。 她允许他提出疑问,都是给他的特权。 换作旁人,一句都不敢多言。 “我不如你,阿凌。”池渊最终只是这样说。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 曲凌却笑了起来,方才的冷峻已经消融。 她甚至踮起脚拍了拍池渊的肩膀,像个教导弟弟的兄长,“没事,以后多和我学学。” 说完,她突然提起裙摆,小跑着冲向府门,那雀跃的背影哪里还看得出方才的冷漠。 分明是个只想去市集玩耍的小姑娘。 池渊怔了怔,随即失笑,他快步跟上,在府门处很自然的拉她的手,“慢些,别摔了,市集又不会长腿跑了。” 曲凌回头,眼中闪烁着池渊从未见过的光彩,“听说南长街有西域的商人卖宝石。” 府里的下人总和她说,可她一个人却提不起兴趣。 有池渊陪着,她就有了兴趣。 她很开心。 上一世,她没有的十七岁,和她临死前想拥有的人,都在。 第一百六十七章 集市 南长街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难得开了集市,商品琳琅满目,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曲凌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正凑在池渊耳边说着什么,惹得大理寺少卿耳根微红。 “郡主,池大人。” 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曲凌回头,是蒋言诤。 他身旁跟着一个圆脸姑娘。 看着约莫十六七岁,一身鹅黄襦裙,发间簪着宝石花,贵气可爱。 曲凌并不出声,专心咬着自己的糖葫芦。 鲁国公府发生的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蒋言诤不仅没有使绊子,甚至添了一把火。 后续所有事情的处置,足以证明他是君子。 如今,他也拜入长公主门下,与新上任的御史大夫一起,参得宋光焦头烂额。 但曲凌总觉得,她好像无形中做了蒋言诤的刀。 曲凌不说话,便由池渊代劳了。 “蒋大人。”池渊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他看出曲凌不是很想与蒋言诤过多接触,便说,“我与郡主闲来无事,到处走走,蒋大人和这位姑娘也请便。” 话刚落音,蒋言诤便介绍了身边的姑娘,“这是御史大夫家的姑娘。” 他说话时,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曲凌身上。 张韵行了个礼,眼睛在曲凌身上打转。 “这位便是嘉安郡主了?” “早听闻郡主讨人喜欢,哄得长公主殿下疼爱有加,甚过长公主殿下亲生的嘉平郡主。” 这话让人听了不是很舒服。 曲凌要是点头,那就是承认自己谄媚。 要是不点头,好像说长公主对她的疼爱有假。 所幸张韵不是什么值得她小心翼翼应付的人。 干脆什么也不说,曲凌只微笑着咬糖葫芦。 张韵的话落在地上,没有人接,脸色不太好。 她父亲是长公主的心腹,眼下更得长公主器重。 可直到今日,她也没能得长公主召见。 在她心里,曲凌不过是一个落魄侯府的嫡女,就因为母亲和长公主是旧识,得了青眼,一跃成了郡主。 她很嫉妒。 她父亲对长公主忠心耿耿,她凭什么不能有这样的待遇? “郡主为什么不说话?” “听你说就够了,”曲凌嚼着糖葫芦,池渊很顺手的拿帕子接住她吐出来的籽,“本郡主觉得你声音好听,比戏班子的那些名伶好听多了。” 张韵顿时反应过来,“你拿我和戏子比?” “张姑娘多虑啦,”曲凌笑眯眯,“我夸你呢。” “你分明是嘲讽我!”张韵气上心头。 曲凌没了耐心,垂眼用池渊递过来的帕子擦手,“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张韵噎住,脸上一阵青白。 “郡主……” “蒋大人。” 蒋言诤刚开口,就被池渊打断,“郡主训诫臣女,难道不对?” 他一句话,就点明了曲凌和张韵身份上的差距。 且,曲凌没有说一句难听的话。 蒋言诤沉默。 “言诤哥哥,你就看着她欺负我么?”张韵委屈。 她父亲是重臣。 她又是家中幼女。 从小就被捧在手心。 在豳州,更是被各家姑娘公子恭维讨好。 入了京,她父亲依旧是朝中重臣,她也骄矜。 哪里被人这样奚落过。 “郡主又欺负哪家小姑娘了?瞧瞧,都把人惹哭了。” 声音柔中带刺,曲凌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果然是宋玉桢。 身后还跟着她哥哥。 宋玉桢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看向曲凌的眼神却闪烁着寒光。 “见过郡主。” 她一向礼数周到,让人无可挑剔。 宋玉桢转了个身,掏出帕子要给张韵擦眼泪。 “这么好看的妹妹,可别哭了。” 她状似玩笑,“姐姐告诉你啊,要去找嘉平郡主告状,只有她才能制得住嘉安郡主。” 曲凌皱眉。 张韵看着是个头脑简单的,要是真听了宋玉桢的话去找姐姐告状,肯定会被姐姐训斥。 宋玉桢说这样的话。 无非是想挑拨一下张敬和长公主的关系。 诚然,她们的关系没有这么简单就被挑拨。 但对于宋玉桢来说,做这件事情也不需要费力气。 埋下一颗种子,可能没什么作用。 埋下十颗,一百颗,只要有一棵长成了参天大树,宋玉桢就赚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擅于在各处埋种子,等着一颗生根发芽。 “宋姑娘真是有你家老夫人的遗风,”曲凌淡淡说道,“爱管别人家的闲事。” 宋玉桢丝毫没有动容,反而牵起一丝诡秘的微笑,“郡主过誉了。” 她镇定到让人抓不到任何的过错。 “你是宋家的人?”张韵狐疑问。 “是。” “谁要让你的帕子,”张韵手一甩,推开宋玉桢,圆脸上满是厌恶,“你祖父贪得无厌,结党营私,祸国殃民,我要是你,都没脸出门。” 她就这样直白的骂。 宋玉桢依旧稳得住,反倒是一旁的宋璋脸色顿时铁青。 宋家最近确实风雨飘摇。 祖父焦头烂额,妹妹郁郁寡欢。 他这才提出带宋玉桢出来散散心。 宋玉桢不急不恼,目光轻飘飘扫过张韵满身的珠翠,“张姑娘今日戴的首饰可不少。” 她指甲勾了勾张韵的耳坠,“光这宝石,就价值连城了吧?” 随后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张大人的俸禄,这么高吗?” 张韵气得发抖,刚要反驳,曲凌却先开口了。 “你吓唬她干什么?” “谁家还没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她身上的东西在贵重,也比不过宋家那些从宫里拿出来的。” “难道那些,是宋大人的俸禄买得起的?” 宋玉桢一言不发的看向曲凌,似乎想从 她脸上看出什么异样。 良久,她才笑了笑,“郡主说得对,宫里赏赐的,自然是好的。” “就怕不是赏的,是偷的。”张韵阴阳怪气嘟囔。 宋玉桢恍若未闻,“我和哥哥先行一步,不打扰各位的雅兴。” 转身后,宋玉桢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方才就该直接避开曲凌,她向来刁钻,你看你,又不高兴了。”宋璋叹气。 宋玉桢十分平静,“我自有我的打算。” 她无心逛市集。 上了马车却吩咐车夫,“去一趟竹轻巷。” “你去那里做什么?”宋璋惊道。 竹轻巷全是乞丐孤儿,地痞流氓,三教九流。 宋玉桢不出声,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恶意。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抢劫 曲凌是不想和张韵他们一起逛市集的。 宋玉桢离开后,她问张韵,“张姑娘想往哪个方向去?” 张韵下意识的指着前面。 “好。” 曲凌点头,拉着池渊往相反的地方去了。 张韵错愕。 亏她以为郡主是想和她一起玩,没想到是避而远之。 望着曲凌远去的背影,张韵气哭了。 蒋言诤沉默不语,眼神却一直凝在曲凌身上,一丝浅淡的笑意爬上脸颊,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轻柔。 曲凌才不管她们,穿梭在小摊贩中间。 什么都要尝。 什么都要买。 “郡主,小心外面的东西不干净。”素商说得隐晦,其实是担心有人下毒。 池渊的手上端着一碗刚买的鲈鱼豆腐羹,曲凌拿着勺子就着他的手挖了一口,“我要是中毒了,你以最快的速度送我去找穆娘子。” “真好吃。” 曲凌眯着眼睛,拿起另一个勺子舀了一勺喂给池渊。 “可能有毒哦。”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 池渊没有丝毫犹豫的吞下,垂眸凝着她,一贯清冷的眼中燃烧着烈焰,“为你殉情,我甘之如饴。” “不,”曲凌仰着秀容,“我们要长命百岁,厮守终身。”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远处传来。 两人放眼望去,对视时,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是蒋言诤和张韵。 “姑娘,赏点银子吧。” “赏口饭吃吧。” “好心的姑娘......”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不知从哪里涌入,往张韵身上撞。 集市上的那些姑娘夫人们吓得花容失色。 “快去衙门喊人来,这里怎么有这么多乞丐呢?” 伴随着惊呼声,市集上的人几乎都逆着曲凌的方向跑了。 “你们要干什么?”蒋言诤护着张韵,一双眼睛乌沉。 在最前面的乞丐咧嘴,“瞧姑娘贵气十足,身上的首饰也赏我们些吧。” 张韵吓得尖叫,“你们都走开,走开啊。” 她出门也带了不少下人,奈何来的乞丐实在太多了。 那些市井之徒,见缝插针,手往她身上伸,什么发簪、手镯、耳环,转眼就被抢走。 “御史大夫家的姑娘,怎么这点同情心都没有。” “当官的哪有良心。” 乞丐们抢完张韵身上的东西,四散奔逃。 张韵跌坐在地上,钗横鬓乱,哭得撕心裂肺。 曲凌眼神一厉,看了池渊一眼。 池渊心领神会,一个飞身追上那个跑得最慢的乞丐,一脚踹在他膝窝。 乞丐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池渊毫不留情地踩住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紫色身影掠过人群。 裴景明衣袂翻飞间,下手又快又狠。 骨裂声清晰可闻。 被他踢倒的乞丐抱着扭曲的腿哀嚎。 裴景明却看都不看,转身又是一记手刀劈在另一人颈侧,动作行云流水。 张韵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睁大泪眼,看着紫衣公子每一次出手都带起一片惨叫。 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唯有眼中寒光凛冽。 不消多时,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裴景明这才停手,第一反应竟是小心翼翼检查怀中的油纸包,“我的玫瑰酥可别坏了。” 确认点心完好后,他抬头对曲凌颔首,语气熟稔,“我方才命人去衙门报案了,差役们很快就会到。” 目光转向张韵时,又恢复了冷淡,“你丢的东西会找回来的。” 张韵已经看呆了。 面冠如玉,黑眸如子夜寒星,勾魂摄魄。这般相貌,配上那身华贵的紫衣,犹如明月落人间。 她感觉脸颊发烫,连忙低头,耳朵迅速的红了。 曲凌挑眉,“哟,裴大人还有闲情逸致来买点心?” “只许你花前月下,不许我给人买点心?”裴景明反问,脸上的笑容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他的点心买给谁的,心照不宣。 曲凌嘴角抽了抽,“你随意。” “裴大人买的可是酥皮玫瑰糕?”池渊闻到了味,他觉得曲凌会喜欢。 “正是。” “哪家买的?” 裴景明指了指远处的一个摊位,“荣记。” “多谢。” “不客气。” “这里没我的事了,在下告辞。” 裴景明就要走。 这让等着他伸手拉自己起来的张韵很失落。 “公子留步。” 张韵二话不说自己爬起来了。 她还想和他说几句话呢。 不料裴景明头也不回,“不用谢我,让你父亲不遗余力参宋光就行了。” “可我......” 紫衣格外醒目,张韵不自觉地又追了两步,实在追不上,只痴痴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街角。 曲凌和池渊不约而同的去看蒋言诤。 却发现蒋言诤似乎松了口气。 衙门的人还没到,曲凌一脚踩在断腿的乞丐的手上,“谁让你们来的?” 乞丐疼得冷汗直流,“姑娘饶命,饶命。” 曲凌冷笑一声,脚下猛地用力,乞丐的手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惨叫声响彻夜空。 张韵更是满脸惊恐。 “是一个紫衣姑娘,”乞丐冷汗涔涔,“她给了我们老大银子,让我们来集市,抢一个人身上的珠宝。” 宋玉桢穿的就是紫衣。 “她身边是不是还跟着一位与他容貌相似的公子?”蒋言诤问。 “没看清,大约是吧。” 张韵愤恨,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就要用这样的手段报复。” 真是太可怕了。 太狠毒了。 她带了那么多的下人,都拦不住蜂拥而来的人群。 稍有不慎,她就名声尽毁。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大概都不会出门了。 金吾卫到的时候,曲凌就着满地倒下的人吃完了池渊买来的玫瑰酥饼。 “郡主,各位大人。”赵崇贤日日绷紧了弦巡街。 盯着各处可疑人物。 没想到一群乞丐给他惹事。 御史大夫的女儿在集市被乞丐抢劫了。 他都不敢想等大将军回来他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怎么来的是你?”曲凌心头大震。 裴景明去报的,分明是京兆府。 “有个丫鬟找到我,说郡主和两位大人以及张姑娘在此遇到歹人,歹人数量过多,十分危急。”赵崇贤说。 曲凌明白了。 这是宋玉桢在玩花招。 第一百六十九章 动手 宋玉桢回府时,宋光身边最受信任的谋士亲自来请,“大人要见姑娘。” 柳氏忍不住问,“这么晚了,叫你去做什么?” “祖父近来烦忧,想必是有为难的事情想找我商议。” “哎,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朝廷大事,让你哥哥去不就行了?” 宋玉桢微微笑,“哥哥自有他要操心的事情。” 她搀扶着柳氏进了房间,吩咐丫鬟,“伺候夫人休息。” 然后起身去见宋光。 外书房灯火通明,房门紧闭。 宋玉桢站在门外,叩响房门。 “进来吧。”里头有声音。 推门而入,入眼是宋光久违的笑脸。 “祖父。”宋玉桢低眉顺眼行礼。 “你做得很好,”宋光目光赞赏,“你哥哥冥思苦想都没有解决的问题,你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宋玉桢得了夸,心里冷笑连连。 那样的蠢货,要不是投生为男人,给她提鞋都不配。 宋光指着房间里的一个人影,“这是赤影的首领,无影。” 宋玉桢这才发觉,屋里还有一个人。 她惊出一身冷汗。 赤影为影,果然藏得深且无处不在。 “无影先生,不知道今日入府的暗卫,是否足够了?”宋玉桢朝着那个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身影问。 今日她引来赵崇贤,就是让更多的暗卫入府。 无影的声音和人一样飘忽不定,只有一个字,“够。” 宋玉桢的目光扫过宋光的衣袍,赤影令不见了。 不用想,给宋璋了。 皇帝去行宫之前,单独召见了祖父,祖父回来后,就开始心绪不宁。 他做好了两败俱伤的准备。 就算自己死,也还是想用赤影护住宋家的独苗。 太可笑了。 “祖父,那我先下去了。”宋玉桢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中。 宋光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玉桢,咱们宋家,将来还是要靠你的。” “是。” 宋玉桢很听话。 胸口却充溢着憎恨与愤怒。 她转身走出房间。 想起今日在集市上遇见曲凌。 她其实可以不用和曲凌会面。 但是,她想看看曲凌见了她的反应。 她与靖威侯夫人见面,根本就没想过瞒住曲凌。 瞒不住的。 她和靖威侯夫人说的那些话,也都是故意说给曲凌听的。 她才不会去管这对婆媳之间的矛盾。 她真正的目地,是逼长公主快点杀了宋光。 太子也是这个意思。 祖父死了,她才能重获新生。 宋家已经没救了,救不回来了,迟早要灭亡的。 权臣的权力再大,也是臣,怎么拧得过皇权。 那就早点灭亡吧。 她会重新建立一个全新的宋家。 她与靖威侯夫人约定好月底在国清寺见面。 其实她根本就不会去。 一想到曲凌会带人去国清寺抓她。 宋玉桢就忍不住想笑。 蠢货。 自以为聪明,其实不过略施小计,就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让乞丐去围张韵,是她临时决定的,反正把赵崇贤引来就行了。 宋玉桢想着,曲凌这会儿已经知道是她在捣乱了。 那又如何呢? 谁也拿她没办法。 那个张韵,她一定会划烂那张可爱的脸蛋,卖给轻竹巷的乞丐。 宋玉桢心情愉悦。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找宋璋。 “妹妹怎么还没睡?” “我和哥哥说几句话。”宋玉桢进了屋。 她直言,“祖父是把赤影令给哥哥了么?” 宋璋面色不太自然,还是点个头,“是。” “若是太子问哥哥要,哥哥会给吗?” 宋璋沉默。 应该不会的吧。 祖父说,宋家危在旦夕,一旦他出了事,就带着赤影藏起来。 至于藏在哪里,无影会带他去。 祖父还说,不要急着复仇。 臣子无法撼动皇权。 要韬光养晦。 要等。 要培养子孙后代送入朝堂。 总有一天,宋氏会重新站在王朝权力的巅峰。 “我能看看赤影令么?”宋玉桢问。 宋璋去取,“当然可以。” 他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很厚的典籍。 里面夹着赤影令。 宋玉桢眼神闪烁,原来藏在这里。 “哥哥,你不要告诉祖父我问过赤影令。” 宋玉桢抿唇,“祖父会不高兴的。” “你放心吧,”宋璋笑了笑,“你是我妹妹。” 宋玉桢出去的时候,眉眼间带了三分阴狠。 夜色渐深,池渊手提着灯笼送曲凌回府,下人们远远地跟在身后。 池渊的声音很轻,“宋光已经走投无路了,御史台新上任的两位大人十分强硬,太子殿下也不断给出宋光的罪证,长公主更是步步紧逼。” 他宽慰曲凌,“别为宋玉桢烦心,她不过是强弩之末。” 曲凌巧笑倩兮,“姨母不杀宋光,我就会一直忍她。” “长公主殿下何时动手?” 曲凌摇头,“我不知道,朝堂上的动向,我不过问。” “我让她和元容姐姐什么都别告诉我,我这个人口风不严,我怕走漏风声,坏了她的大事。” 池渊牵紧她的手,“有任何的危险,你都要告诉我。” “好。” 这一晚,曲凌睡得不沉。 梦里总是一片血腥。 暖山居很寂静,她能听见打更的梆子声。 大约到了辰时,听琴急促的声音把她从混乱的梦境中唤醒。 “郡主,公主府方才让人送了梅花糕来。” 曲凌猛地睁眼,手指已经下意识摸向枕下的匕首。 帷幔被用力扯开。 她长发披散,眼中毫无睡意,只有凛冽杀机。 “姨母要动手了。” 公主府早上给她送吃食,是常有的事情。 梅花糕却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咱们也不能闲着。” 曲凌声音还有刚睡醒的沙哑,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她对宋玉桢忍太久了。 “素商,”她扬声,“清点侯府的人马。” 定襄侯府的小厮下人护院,通通都是长公主的私兵一点点的更替来的。 她这侯府,滴水不漏。 观棋掰开糕点,“是辰时三刻。” 听琴喊了下人进来,给曲凌更衣束发。 “郡主,要告诉世子么?”听琴小声问。 曲凌擦的匕首,“不,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能让姨母的计划出现任何纰漏。” 她望了望外面的天。 吸了一口带着露水的空气。 宋玉桢起床了么?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曲凌指尖在匕首上敲着。 第一百七十章 抓到你了 宋玉桢也没睡好。 一夜不安稳,噩梦缠身。 她烦躁地掀开了锦被,身上出了很多汗。 “来人。”她指尖揪着寝衣领口,双目无神。 守夜的丫鬟揉着眼睛,“姑娘,天还没亮呢?” 宋玉桢平日里待下人很温和,下人们也敢多说一句,“姑娘再睡一会儿吧?” “祖父去上朝了么?” “这个时辰,老爷是准备要出门了。” 宋玉桢直接起身,“掌灯,给我梳妆,我要去送祖父。” 丫鬟们面面相觑。 但没人敢多问,只能伺候她更衣梳洗。 宋玉桢赶到前院时,宋光已经穿戴整齐。 权倾朝野的中书令一身红色官服,看到孙女时眉头微蹙。 “祖父,”宋玉桢行了一礼,面色有些苍白,“孙女心中不安,想和您说说话。” 晨光未至,廊下的灯笼将祖孙二人笼罩。 宋光凝视着这个从小被寄予厚望的孙女,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和。 哪怕再冷硬的人,此时的声音也软了几分。 “玉桢啊,祖父已经尽力保住你和你哥哥的性命了。” 中书令眼中满是疲惫。 那是宋玉桢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宋光叹息一声,“祖父相信你会守住宋家。” “老爷,该走了。”管家提醒。 宋光难得对孙女露出笑容,“祖父走了。” 天光渐亮,宋玉桢却没有回房。 她独自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发呆。 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快将她压的喘不过气来。 直到天色大亮,丫鬟过来说,“姑娘,嘉安郡主来了。” 宋玉桢“嗯”了声,魂不守舍的起身。 迈出两步后,她猛地停住。 “你说谁来了?”她声音陡然尖锐。 “定襄侯府的郡主,说要见您,奴婢们也就没有去回禀夫人。” 宋玉桢心里的不安终于落入实处。 这个丧门星走到哪里,哪里就不得安宁。 定襄侯府被她克死了,鲁国公府也被她克死了。 宋玉桢漂亮的脸庞一阵青白,牙齿开始打颤。 太子说,长公主准备四月三十在宫里动手,拿下祖父。 她都计算好了。 那一天,曲凌会带人去国清寺,她则会带着赤影令从宋家的暗道离开。 等宋家被围住,只是个空府了。 可曲凌突然上门,是什么意思? 宋玉桢心乱如麻,耳边嗡嗡作响。 “啊——” 她捂着耳朵尖叫,双手用力地捶打脑袋。 曲凌为什么要来? 到底是提前动手,还是单纯来找她说话? “郡主带了多少人来?” 宋玉桢失态癫狂的模样吓得丫鬟话都说不利索,“就......两个丫鬟......” 这是障眼法! 宋玉桢把嘴唇咬出血。 她来,绝对没有好事。 “告诉郡主,我今日身子不适,不见客。”宋玉桢强作镇定。 丫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正要离去,宋玉桢又突然喊道,“站住!” 不能说不见。 曲凌会立马意识到不对。 她要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她改了主意,“就说我还没起身,让郡主多等我些时刻。” 丫鬟领命而去。 宋玉桢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她在拖延时间,可拖延之后呢? 逃? 能逃到哪里? 只犹豫了一瞬。 她就往宋璋房间里冲。 反正,她的计划里哥哥是要死的。 她突然笑了,笑容里全是残酷。 提前死,也是一样的。 宋璋被太子伤了后,就再也没去过东宫。 本来是有新的职位安排给他。 只是宋家被发难,也就耽搁了。 他闲赋在家。 宋玉桢进了院子,根本不顾宋璋,径直扑向书架,疯狂翻找。 “妹妹,你要干什么?”宋璋快步跟进来,大声吼道。 宋玉桢充耳不闻,将典籍一本本扫落在地。 没有。 赤影令不见了。 “你藏到哪儿去了?”宋玉桢眼睛发红,揪着宋璋的衣领。 宋璋被她这副模样吓坏了。 “你要赤影令干什么?” 他习惯每天换个地方放赤影令。 今日确实没放在书架上。但妹妹这副癫狂状态,让他本能地警觉起来。 “你快给我!” 宋玉桢急得不行。 她越是这样,宋璋越是觉得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哥哥,祖父出事了,咱们家很快就要被禁军包围了,”宋玉桢把舌尖咬出血逼自己镇定的说话,“带着赤影,我们快走。” 宋璋愣在原地,完全失语。 他知道祖父在朝堂的处境不好。 他无法接受这一天来得这样的快。 “我拿赤影令去找无影,哥哥你去带娘走。” 宋玉桢冷静了许多。 她语速飞快,“娘最听你的话,若是我去说,她只怕不信。” 宋璋像尊木偶,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话。 “哥哥!”宋玉桢忍住给他一耳光的冲动,狠狠地推他一把。 这一推,宋璋终于回过神来。 他面色灰白,“我知道了。” 接着跑到书案前,一脚将花瓶踢碎,掉出赤影令。 宋玉桢终于吐出一口气,她走上前去,“哥哥,给我吧。” “好。” 宋璋没有丝毫犹豫,抓起赤影令交到她手上。 “我去找娘......” 转身才往外走了两步,宋璋突然变了脸色。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 只见宋玉桢清冷的眸子里盛满杀意。 桌上放的那把裁纸刀,被她握在手上,插进了亲哥哥的胸膛。 “妹妹......”喉间腥甜翻涌,宋璋一张口,吐出一地的血。 宋玉桢面无表情松开刀柄。 没有解释,没有懊悔,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给他,拔腿就往外跑。 宋璋跪倒在地,看着妹妹决然的背影,一片悲凉。 宋玉桢疯了一样的往外书房跑。 现在她是赤影的主人了。 虽然事情和她想的有些不同,不过没关系,结果是一样的。 宋家要完了,所有人都逃不掉。 她从未想过带娘和哥哥走。 累赘。 都是累赘。 拿到赤影,离开宋家。 太子说会给她一个新的身份。 她会利用赤影辅佐太子成为新帝。 有赤影,太子会忌惮她,她会一步步登上皇后之位,太后之位,甚至是这个王朝新的主人。 宋玉桢将赤影令捏得死紧。 跑到中庭,轻快的笑声从月门传进来。 这笑声却让宋玉桢毛骨悚然。 “抓到你了。”曲凌笑嘻嘻的出现。 宋玉桢浑身的血都凉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割喉 “你怎么进来的?”宋玉桢瞳孔紧缩,随后向后退了几步。 她的心跳得飞快,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曲凌冰冷的眼神落在宋玉桢身上,瞧见她衣裳上的血迹,“杀人了?” 宋玉桢气急败坏,恨不得把曲凌千刀万剐。 这个贱人当初怎么不死在江州? 简直比赵元容还让人讨厌。 短短一瞬,她又镇定下来。 曲凌只带了一个丫鬟。 她知道那个丫鬟武功高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 宋家的家丁护院不少,还有藏在家中的暗卫。 宋玉桢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轻松之色,微微放下心。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因奔跑流下的汗。 笑容却逐渐扭曲,“凭你也想杀我?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 二人四目相对,有寒芒交集而过。 宋玉桢阴狠道,“我走之前杀了你,正合我心意。” 既然曲凌能闯进来,势必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外书房离中庭不远。 无影很快就会来。 她只要拖延时间。 宋玉桢拔腿就跑。 曲凌看着她,唇边弯出笑,“素商,杀了她。” 素商瞬间出手。 剑光如影,直取宋玉桢咽喉。 宋玉桢没想到曲凌会如此干脆。 寒意扑面而来,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 一道黑影掠过眼前。 素商的长剑被一柄厉刀打开。 碰撞之声炸开,让人头皮发麻。 无影挡在宋玉桢跟前,黑袍披身,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素商并未停下,剑锋一转,专注去杀宋玉桢。 无影去挡,两人便打斗起来。 宋玉桢如释重负,腿一软差点跪倒。 她后背湿透了。 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 她立刻缩到角落,高举赤影令,声音因激动而尖锐,“杀了她,让所有暗卫出来,给我杀了曲凌。” “现在我是赤影的主人!” 她恨透了曲凌,恨透了赵元容。 无影的声音飘忽如同鬼魅,“来了。” 宋玉桢期待地望向四周,等待赤影卫蜂拥而出将曲凌撕成碎片。 然而,没有任何人出现。 相反,一股刺鼻的烟味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宋玉桢呛得咳嗽,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建筑已经燃起火光,火势正在迅速蔓延。 “曲凌,你干了什么?”她躲在无影身后尖声质问。 曲凌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那笑容让宋玉桢毛骨悚然,“你以为我就带了一个人来闯你宋家?” 宋玉桢这才发现,整个宋府已经陷入混乱,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喊叫乱哄哄的。 “无影,你在等什么?”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眼里迸发出怨恨,“立刻杀了曲凌。” 无影越不过素商,暗卫也没有出现,他心道不好,转而说,“姑娘,我带你离开。” 素商放了一个信号飞弹。 定襄侯府的人从四面回廊涌入,将宋玉桢和无影围住。 “杀了她们。”曲凌挥手。 素商最先动手。 宋玉桢惊恐慌乱。 她不信。 她不信自己筹谋许久的计划会这么轻而易举被曲凌击溃。 “暗卫呢?你的人呢?” 她疯了一样的质问无影。 无影并不出声,一手抓着宋玉桢跳跃而起,想通过屋顶逃走。 他刚飞上半空,就见一个身影自屋顶而来。 双腿朝着无影的头顶踩去。 无影用手去扛。 他本已跃上半空,骤然松手,宋玉桢重重砸在地上,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碎了。 她蜷缩着咳出一口血,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勉强抬起头,双目眩晕却还是能看见四周围满了人。 尤其是曲凌的那身醒目的白衣,仿佛是为她送葬。 曲凌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唇角噙着玩味的笑。 “你……” 宋玉桢嗓音嘶哑,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四肢却像是被碾碎了一般,使不上半分力气。 曲凌向她走去。 匕首出鞘的声音听得宋玉桢毛骨悚然。 “你不能杀我。” 宋玉桢双眼流露出惊恐。 “我宋家有罪,自由陛下裁决,轮不到你擅自作主。” “我姑母是皇后,你不怕她找你报仇么?” 她想往后退,奈何身上太痛,怎么也动不了。 曲凌走到她跟前,弯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拎起来。 “放开我!”宋玉桢陡然惊叫。 “府里的暗道在哪里?”曲凌凑在她耳边。 同时,手上的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宋玉桢被扯住头发,人控制不住往后倒。 她突然阴恻恻的笑,“你永远都找不到。” 曲凌也笑了。 手上更用力,宋玉桢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知道这些火会怎么样么?”曲凌的声音温柔得近乎诡异。 匕首一点点割开宋玉桢的喉咙。 “暗道找不到,我就不找了,一把火把你宋家烧成灰烬,夷为平地,什么暗道都成明道了。” 宋玉桢的最后一点坚持被轻而易举的击碎,不甘心和绝望齐现脸上。 喉咙上的刺痛感越来越清晰。 她能感觉到刀刃一点点割开皮肉,鲜血顺着脖颈滑下,浸湿了衣襟。 死亡的恐惧终于彻底击溃了她。 她张了张嘴,想尖叫,想求饶,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曲凌的手稳得可怕。 “你姑母,很快就会去陪你。” “太子也是。” 话音落下,匕首猛然一划。 鲜血喷溅而出。 宋玉桢瞪大了眼睛,双手徒劳地抓向自己的喉咙。 却只摸到一片温热的濡湿。 她跪倒在地,最终重重栽了下去,再无声息。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还是不甘心。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重新开始了。 是太子骗了她。 明明是四月三十动手的,怎么会这样突然呢? 曲凌垂眸看着地上那滩渐渐扩散的血迹,神色漠然。 屋顶上,赵崇贤和无影不知道去哪儿了。 宋家火光冲天。 金吾卫和京兆尹的差役通通来了。 “郡主,接下来怎么办?” “点火,”曲凌挥手,“把宋家烧干净。” “郡主,赤影令不见了。”素商翻宋玉桢的身体,皱眉。 曲凌毫不在意,“从今往后,这世上不会有赤影了,赤影令,有什么要紧的。” “郡主,咱们出去吧,火势越来越大了。” 曲凌看了眼气绝身亡的宋玉桢,“把她的头砍下来。” 素商愣了愣,很快点头。 有人来报,“宋璋死了。” 曲凌吩咐,“把他的头也砍下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烧掉 宋家的大火越烧越烈。 曲凌一路走出宋家,手上提着两个布包,血不停的往下滴,里面是两颗人头。 “郡主,府里的暗卫都在墙中,府里处处起火,墙体温度过高,藏不住就出来了。” 来报的是侯府护院中的一个。 “抓住了么?” “有金吾卫和京兆府的差役,还有我们,都拿下了,”那人顿了顿,“只是没有活口。” 曲凌往外走去。 来到大门的长街上,赵崇贤与无影打得难分难舍。 围观的百姓挤满了街道两侧,既害怕又兴奋。 这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 “果然有两下子。”赵崇贤后撤几步,额头已见汗珠。 无影不语,黑色面罩下的双眼冰冷如霜。 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突进。 赵崇贤继续迎战。 胶着之际,马蹄声传来,赵元容一身劲装而至。 她的长剑挥过去,将无影手上的刀带走,钉在宋家门口的柱子上。 无影抬头望向不速之客。 赵元容勒马而立,居高临下地对赵崇贤说,“长公主已下令调禁军,务必诛杀所有赤影暗卫。” 她看了眼黑袍人,目光凛冽,“他交给我。” 赵崇贤见她来,咧嘴一笑,“我这就去,郡主小心。” 站在不远处的曲凌闻言轻笑,什么暗卫私兵,在庞大的禁军面前,不值一提。 无影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你若识趣,就告诉我,你们的老巢在哪里?”赵元容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 她伸手一招,那柄插在木柱上的长剑竟如有生命般飞回她手中。 “本郡主给你一个机会,你带着暗卫编入禁军,从此光明正大行走世间,”赵元容剑尖直指无影,“如何?” 无影依旧沉默。 长刀也飞入手中,划出一道诡异弧线,身形如烟般飘忽不定。 他的轻功极为了得,眨眼间已绕到赵元容身前。 “看来是没得谈了。” 赵元容不客气的出手。 才几十招,无影惊骇的发现,他竟然落于下风了。 连金吾卫的将军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人,怎么会如此强劲? 他微微分神,赵元容已经一脚踢中他胸口,将他震飞数丈。 勉强立住,已是大败。 “姐姐,赤影令在他身上。”曲凌在不远处提醒道。 赵元容点头,对无影说,“交出来吧?” 无影冷笑,第一次说话,“想要?自己来拿。” 赵元容眼中寒光一闪,无影举刀相迎。 却见赵元容剑招突变,剑锋不是冲他而来,而是划向他身上的衣物。 剑光如织,无影的黑衣瞬间化作碎片飞舞。 他大惊失色,急忙后退,却已来不及。 面罩被一剑挑飞,全身衣物尽数被削落,赤条条站在长街中央。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不少人捂住眼睛,却又从指缝中偷看。 “郡主别看。”素商一把捂住曲凌的眼睛,自己却眼睛不眨。 出乎所有人意料,笼罩在黑袍之下的人,竟是个二十出头的英俊青年。 肌肤白皙,身材修长,若非此刻未着寸缕,倒是个翩翩公子模样。 无影僵在原地,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羞辱。 他下意识想遮挡身体,却又强行忍住,只是死死盯着赵元容,眼中怒火与某种奇特情绪交织。 赵元容剑尖一挑,从衣物残片中勾起那枚赤影令。 她看也不看,剑锋一震,赤影令应声而碎,化作齑粉飘散在风中。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容不得此等见不得光的暗卫。”赵元容声音清冷,传遍整条长街。 她再次逼问,“老巢在哪里?” 无影赤裸站立,却意外地平静下来,“你武功高强,我很佩服,但我不会出卖任何人。” 赵元容不再多言,出手挑断了无影的手脚筋。 无影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鲜血从四肢伤口汩汩流出,一双眼睛却如鹰隼一般凝视着赵元容。 “带下去,严加审问,”赵元容对赶来的禁军说,“无论用什么办法,撬开他的嘴。” 当禁军架起无影时,赵元容收剑入鞘,声音清晰洪亮,“你要记住我,我是嘉平郡主,长公主的女儿。”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 不愧是长公主的女儿,武功高强,行事果断。 禁军押着无影离去,差役也把长街上的百姓赶走。 长街上恢复平静,只有宋家的大火还在烧。 赵元容走向曲凌,脸上威严尽褪,露出温柔笑意,“没事吧?” 曲凌迫不及待问,“宫里如何了?” “一切顺利,我才能跑过来看你有没有危险。” 曲凌眼中满是钦佩,“姐姐武功又精进了。” 京城的百姓时隔很多年,都还记得那一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把权势滔天的宋家烧成了灰烬。 中书令宋光于宫中被抓,随后下了刑部大牢。 宫外的宋家,除了柳夫人疯疯癫癫的活下来,一子一女尽数葬身火海。 那一日,许多人看见定襄侯府的嘉安郡主气势汹汹的领着上百号人往宋家去。 有的人手中还抱着好多的火把,浓油味刺鼻。 没多久,宋家就起了火。 金吾卫来了,差役也来了。 最后是嘉平郡主收拾了残局。 曲凌把两颗人头给赵元容,“宋光的口难撬开,但是别让他死得太舒坦。” 赵元容愣了一下,随后意味深长,“阿凌,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曲凌突然伸手抱住赵元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姐姐,我把宋家烧了。” 她想烧掉的地方,定襄侯府的祠堂,宋家,如今都做到了。 赵元容以为她是在担心会被问罪。 反手将她抱得更紧,轻声道,“没关系,烧了就烧了。” 朝堂之上,自有其他的说法。 “累了吧,”赵元容拍拍她的背,“我送你回去。” 曲凌确实很疲惫。 她想好好的睡个觉。 回到暖山居,她吩咐,“谁来了都不见。” 沐浴更衣后,她倒头就睡,午膳也不吃了。 醒来时,已是黄昏,金黄的残阳透过窗棱洒在床沿,满室金光浮动。 她微微侧首,透过纱窗,看见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静立院中。 是池渊。 曲凌有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请世子进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着急 窗外的人影闻声微动。 先推门而入的是听琴,见曲凌仍躺在床上,“郡主,奴婢先伺候您更衣。” “不必。” 曲凌撑起身子,锦被滑落,露出只着雪白里衣的身躯。 长发如瀑散在肩头,衬得肌肤如雪。 听琴还想说什么,池渊已走到门前。 他见曲凌的模样,微微发愣,克制的移开目光,也不进去。 “进来吧。”曲凌笑道。 池渊犹豫一瞬,理智渐渐丢失,双脚不听使唤的进了屋。 曲凌盘腿坐在床榻上,里衣领口微敞。 残阳落在她身上,连发丝都仿佛在发光。 池渊呼吸一滞。 曲凌刚睡醒,眼角还带着浅浅的红晕,嘴唇比平日更加饱满红润。 她就这样毫不设防地看着他。 池渊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一层红晕。 “你过来。”曲凌朝他招手。 这实在太大胆了。 未婚男女,独处内室,一方还衣衫不整。 若传出去,不知会惹来多少非议。 池渊逼迫自己站住脚。 靠近,对她不好。 曲凌看着池渊僵硬,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合规矩。 世家贵女应当端庄持重,矜持内敛,绝不该如此放肆。 可她是在江州长大的,没有人教她这些繁文缛节。 上一世回京后,也没人在意一个不受宠的嫡女该学什么礼仪。 没人教也好。 她不想学那些束缚人的礼教。 男子放浪形骸,会被赞一句风流潇洒。 怎么女子言行有一分不对,就要被唾弃呢? 而现在,她只想抱一抱池渊,感受这个让她心安的人的温度。 池渊喉咙发干。 在看到曲凌眼里的失落时,终于失去了理智。 他慢慢挪到床前。 曲凌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胳膊,轻轻一拉,让他坐在床沿。 她看着他,发现素来沉稳的世子此刻连脖颈都泛着红,不禁莞尔。 空中流淌着让人无法捉摸的情丝,轻盈流转,在人的心上轻抚缓触。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曲凌靠在他肩头,声音轻软,“梦见我和你前世就见过......”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池渊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的全部感官都被怀中的人占据。 她发间淡淡的香气,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 这让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发烫,几乎要灼伤自己。 “......宋家的事,我什么都没和你说,你怪我么?”曲凌突然问道。 池渊这才回神,低头对上她的眼睛。 他心头发软,控制不住将曲凌揽入怀中,下巴轻抵她的发顶,“你那样的耀眼,那样的聪慧,我只盼着自己将来不给你添乱,也不会成为你的后顾之忧。” 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怪她,想都是不应该的。 “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 “包括我的命。” 这么多年了,靖威侯府终于完全落入他的手中。 再也没有什么各一半的说法,侯府是他的。 他不用提心吊胆,处处谨慎。 也不用为了世子之位,明明厌恶至极,还要与正院虚与委蛇。 “是你给了我救赎,把我从深渊中拉出来。” 他的命,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曲凌心头一颤。 她想说,是他在她上一世最黑暗的时刻,给了她一点光亮,渡她挣扎过苦海,重回人间报仇。 “陪我用晚膳吧。”她最终只是这样说,唇角却扬起明媚的笑。 池渊点头,却没有立即起身。 两个人拥在一起,原本相隔的心此刻仿佛真的融到了一起。 靖威侯府。 被护卫层层围住的正院,胡映月正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声情并茂的说给靖威侯夫人听。 “……郡主带着数不清的护卫,拿着棍子冲进宋家,把宋家给烧了个精光……” “……出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两个滴血的包裹,八成是宋玉桢和宋璋的人头,毕竟柳夫人还活着……” “……嘉平郡主先是把那黑衣人的手脚筋都挑断了,又和颜悦色的送咱们郡主回府,啧啧啧,那是真疼咱们郡主……” 她说得眉飞色舞,靖威侯夫人听得心惊肉跳。 宋家就这样完了? 不可能吧? 宋玉桢,死了? 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帮她对付曲凌,她怎么能说死就死? 那以后怎么办? 留着她一个人对付曲凌那女魔头? “姨母,要不说您有福气,将来长公主说不定还要更进一步,咱们郡主那可就和公主没区别了,”胡映月是真心高兴,“您的福气,还在后头。” 靖威侯夫人听得想哭。 她还有什么福气。 曲凌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嫁进来,她还能有命么? “你赶紧逃命去吧。”靖威侯夫人面色颓败。 正说得起劲的胡映月愣了愣,“我干什么去逃命?” 她还等着沾光呢。 “当初我接你来给她添堵,她日后能放过你?”靖威侯夫人有气无力。 胡映月干笑,“姨母,郡主又不是胡搅蛮缠不讲理心狠手辣之人,你我用心的讨好她,将来只有数不尽的好处。”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做派!”靖威侯夫人瞧不上她的小家子气。 “从古至今,没有婆母去讨好儿媳妇的说法!” 胡映月听她这话,吓了一跳,不可置信问,“难道您还不死心,非要和郡主争高低?” 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靖威侯夫人又怕又不甘心,最后满腔情绪化作了怨怼。 她才是侯府的女主人。 从前,老夫人在的时候,压得她抬不起头,好不容易老夫人死了,难道还要被儿媳妇压得抬不起头? “我是世子的娘,”靖威侯夫人自言自语,“世子是我生的,他再恨我,也是我的儿子。” 她不信曲凌敢真的对她怎么样。 除非曲凌不打算和池渊过了,否则,总要顾及情分。 她不着急。 等曲凌嫁进来,总会找到机会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仁慈 长公主突然发难宋光,赵玄翊这个太子是不知道的。 这和之前的计划不一样。 长公主说,四月三十日动手。 皇帝不在宫中,千牛卫虽然留下,但不会听她调遣。 所以到时候,需要崔彦直率东宫亲卫埋伏在宣德门。 等宋光一进宫门,即刻拿下。 赵玄翊今日还让人去宣德门打探消息了,没有动静。 东宫烛火未熄,赵玄翊正由宫人整理朝服玉带,准备前往议政殿晨议。 铜镜中的人清俊贵气,只是眼底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倦色。 长公主,宋光,还有他,三方之间的博弈,越来越激烈了。 “殿下,该动身了。”崔彦直在殿外轻声提醒。 赵玄翊正要迈步,殿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殿下,出事了。” 太子贴身伺候的卫公公脸色前所未有的苍惶,“长公主把中书令大人抓起来了。” 赵玄翊猛地往前两步,声音陡然变凉,“什么时候的事?” 怎会临时变卦。 “就在方才,长公主以谋逆罪把中书令大人抓住,押往刑部了。”卫公公心惊。 他伺候在太子身边,知道太子是彻彻底底被长公主骗了。 殿内安静得可怕。 赵玄翊眼睛里涌出一丝愤怒。 他诚心与姑母联手,姑母就这样欺骗他? “长公主从何处调的兵?”他少见的疾言厉色。 卫公公说,“拿了陛下的手令,调的千牛卫。” 赵玄翊变了脸,广袖掀翻一盏宫灯。 难怪当初不让千牛卫随行,而是让侯序另调禁军。 “她何时取得的手令?”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卫公公硬着头皮说,“长公主派人来请殿下,即刻去议政殿。” 他说完,膝行两步,心急如焚,“殿下,您不能去。” 崔彦直也进来了,快步上前,“殿下不如借口生病,公主若是心怀不轨,可能对您不利。” 他眉头紧皱,“咱们根本不知道长公主还藏了什么招数。” 赵玄翊从未如此焦躁难安。 姑母的野心他知道,可未免欺人太甚了些。 这段时间,他们姑侄联手,在朝堂上叱咤风云,还算不错。 姑母对他总是和颜悦色。 也唤他一声,“阿翊。” 他甚至想过,保持这样的局面,他和姑母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姑母在政事处理上的老辣,赵玄翊从未在宋太后和皇帝身上见过。 有她在,王朝会更加繁荣昌盛。 等将来,父皇驾崩了,他以太子正统继位,会加封姑母为镇国大长公主。 他会娶元容为妻,他们的孩子会成为新的太子。 可姑母竟对他有所隐瞒。 还有元容。 赵玄翊有些难过,心里泛苦。 父皇的手令是她去行宫拿的吧。 是侯序帮了她。 这一手来得太快太狠,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 赵玄翊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她不敢杀了孤的。” 起码现在不会。 她爱惜自己的名声。” 女帝上位,本就有极大的阻力。 再背上弑君杀侄的骂名,各方势力都会不服,王朝会动荡不安。 议政殿外异常安静,本该列队的文武百官不见踪影,只有千牛卫把守殿门。 踏入大殿,往日群臣议事的场所空空荡荡。 唯有长公主一袭绛紫长袍,坐在为监国所设的太师椅上,正执朱笔批阅奏章。 裴景明守在她身侧,见太子进来,神情淡漠的见礼。 长公主听到动静,头也不抬,朱笔在奏折上勾画。 “阿翊来了。” 赵玄翊上前,躬身行礼,“见过姑母。” 这姿态,更像是臣子觐见君王。 长公主这才搁笔,问,“往后,你有何打算?” 赵玄翊心里咯噔一下。 打算? 他该如何打算? 自请废太子,将皇位拱手让给长公主? 赵玄翊的心境再也无法平和。 “侄儿当竭尽全力,为父皇分忧。” 他是不会认输的。 长公主得了他的回答,端详他片刻,将手上的一本折子仍在桌子上,意味深长的笑道,“好啊。” 从宋光被抓开始,原本是盟友的两个人就站到了对立面。 “姑母是以何罪将中书令下狱的?” 赵玄翊明知故问,他就想听长公主怎么说。 “谋逆。” “何以谋逆?”赵玄翊继续问。 长公主看穿他,脸上浮现几分嘲讽之色,“太子不知道么?宋家私养暗卫,谋害朝中官员。” “中书令招了?” “不用他招,”长公主戏谑,“赤影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赵玄翊心沉谷底,越发不安,“姑母的意思,是找到赤影了?” 长公主的笑容变得奇异,“太子啊,你乃一国储君,怎能如此畏手畏脚?” 莫名被训的赵玄翊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请姑母赐教。” “赤影再厉害,能与禁军比么?”长公主说,“本宫无需去找,禁军出动,每一寸土都会被掀开来看,区区暗卫,能藏到哪里去。” “你是太子,你当明白,真正手握权利,是无需花费心力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赵玄翊久久无法出声。 他得不到的赤影,姑母竟从未在意过? 但他还有疑惑,“禁军岂能擅自调动?” “本宫说能就能。” 长公主不愿与他多言,“你去看看你的外祖父吧,他在刑部的大牢中。” 赵玄翊走出议政殿时,心情变得沉重。 “殿下,”崔彦直得面色更加凝重,“宫外的消息,宋家起了大火,嘉平郡主出宫抓住了赤影的首领。” 赵玄翊沉默不语,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赤影就这样没了。 如今,他对上姑母,只有太子正统这点身份上的优势了。 赵玄翊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开始着手。 “先去刑部。” 宋光盘踞朝堂多年,党羽多如牛毛。 长公主不可能全部剪除。 若是能将这些人收入囊中,也未必不能顺利继位。 赵玄翊一路沉思。 长公主比他被动,他只需要不被抓到错处被废太子,好好活着,就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他走后,长公主也发出一声喟叹,“本宫顾念骨肉血脉,本想着他能识趣一些,可他似乎,不愿退让。” 裴景明发出低低的笑声,“殿下总是对赵家人如此心软。” 长公主幽幽道,“本宫的确过于仁慈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有客 赵玄翊坐在马车上,远远能看见宋家的火烧红了半边天。 他掀开帘子,热风裹挟着灰烬的气息扑面而来。 “何人干的?”赵元容来不及放这把火。 “是嘉安郡主。”崔彦直说。 赵玄翊说,“真没想到,定襄侯府还有这样有胆子的人。” “快成亲了吧?”赵玄翊问。 “是。” “寻个机会,杀了吧。” 姑母的身边,不能再多一个帮手。 “长公主殿下和元容郡主护她周全,她要嫁入靖威侯府,就更难杀了。”崔彦直说。 从前宋家两次出手,都没能要得她的性命。 这位嘉安郡主,谨慎得很。 赵玄翊眉宇间疲惫尽显,“既然如此,就等母后回宫吧。”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对付一个曲凌。 掀开车帘,望向浓烟滚滚的方向,他目光闪动,“宋玉桢死了?” 亏他以为那个女人真能拿到赤影助他一臂之力。 他把长公主的计划透给宋玉桢。 没想到,长公主谁也不信。 崔彦直摸不透太子是如何想的,“八九不离十是死了,要不再让人打听打听?” 赵玄翊摇头,放下车帘,“不必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长公主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 他不能再分神。 刑部大牢阴冷潮湿,狱卒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最深处那间牢房里,宋光虽被剥去了中书令的官服,只着一件白色中衣,却依然挺直腰背坐在石床上,风姿依旧。 “太子殿下造访,看来是有求于老夫了。”宋光听见声音,不用睁眼都知道是谁,语气里的讽刺,让赵玄翊微微蹙眉。 赵玄翊示意狱卒退下,“外祖父好定力。” “比不上太子殿下好算计,”宋光睁眼,“可惜,你实在愚蠢。”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稳坐太子之位?” “赵莒是先帝一手培养的,她的狠辣果断,甚至玩弄权术的本事,都在你之上。” 赵玄翊面色不变,轻描淡写,“我也是今日才发现上了她的当,所以才来寻外祖父。” 这句话让宋光哈哈大笑,言语激烈,“你以为老夫这些年是怎么在中书令位置上坐稳的?赵莒十六岁就能在先帝跟前杀朝臣,你呢?你连个赵元容都放不下。” 赵玄翊任由宋光发泄,闭口不言。 宋光骂了一句又一句,直到精疲力尽。 他盯着赵玄翊波澜不惊的脸,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仰着头靠在石墙上,脸上起了一种古怪的神情,“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想要朝堂上我的人支撑你登基。” 赵玄翊唇角微扬,“外祖父说得对。” 宋光眼中精光毕现,“长公主对我欲杀之而后快,可他却先将我押入大牢,因为她想等刑部审我,将我名正言顺的问斩。” “太子,我的罪名是否能成,就看你的本事了。” 赵玄翊有些佩服他。 都关进大牢了,还在筹谋脱身。 “若是太子能保住我的性命,我自然会将积攒多年的人脉交给你,包括赤影。” 宋光语气不善,“若是太子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老夫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到这一刻,宋光才开始理解先帝想传位给长公主的决定。 皇帝和太子,不愧是父子,一样的没用。 “我可以保你性命,”赵玄翊说,“只是,少不得落个流放。” 宋光呵呵一笑,“保住性命,足矣。” 他把赤影交给孙儿,到时候,定能救他出去。 长公主和太子本就不是一条心,他一定会寻到东山再起的机会。 “那么,外祖父我说说,三省六部,有哪些可用之人。” 宋光刚想开口,一道女音传来,“中书令大人,可别上当了。” 赵玄翊回头,只见赵元容手持两个渗血的布包走过来。 “元容,你......” 赵元容无视赵玄翊,径直走到牢门前,将手中布包丢在宋光脚下。 布包散开,两颗人头滚落在地。 “宋家没了,”赵元容淡然道,“你们宋家,死完了。” 宋光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这些年在朝堂上,什么样的困境都挣脱了。 偏偏此时,感觉喉咙被扼住了。 他呆滞地望着地上两颗头颅,“不可能......” 突然,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 “毒妇,你和赵莒,会不得好死。” 他猛扑过来,恨不得撕碎赵元容。 赵元容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宋光发狂。 只是可惜,没有让宋太后看到这一幕。 “哦对了,宋璋是被宋玉桢杀的,我只是砍了个头。” 她转身要走,赵玄翊便跟上去。 “你何时去找父皇要的禁军调令?” 他问赵元容。 赵元容没有回答,自顾自的往前走。 “你和姑母不信我,甚至骗了我,”赵玄翊不甘心,拽住赵元容的胳膊,“为什么?我对你不好么?” 赵元容轻笑,甩开他,“我稀罕你的好么?” 她近乎残忍的说道,“你若能赢我,到那个时候,我会跪在地上,祈求你的好,而现在,你的好,一文不值。” 赵元容走了很久,赵玄翊才缓过神来。 牢房内,宋光抱着两颗人头喃喃自语,状若疯癫。 赵玄翊情绪冷静了几分。 既然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那就看最后鹿死谁手。 宋家的落败在王朝引起轩然大波。 曲凌带人闯进宋家的事迹,外头的传言越说越离奇。 宋家被定了谋逆,倒也无人敢说曲凌此举不妥,只是被茶馆的说书人形容成凶神恶煞的夜叉了。 胡映月听得有趣,回去又说给靖威侯夫人听。 靖威侯夫人听见“郡主”两个字就发晕。 暖山居却与外头的喧嚣天差地别。 曲凌一心一意准备成亲事宜,足不出户。 反正,只要长公主不倒,谁也无法动她一根头发。 五月,天气渐渐热了。 这份宁静却被打破。 “郡主,河东老家来人了。” 李嬷嬷亲自到暖山居告诉曲凌。 曲凌拿着一柄扇子,慵懒的倚靠在窗前,望着满院翠竹。 闻言回头,“娘的棺椁,不是姨母派人去运的么?河东老家的人来干什么?” 求了圣旨让徐照月和曲裎和离后,长公主便要把徐照月的棺椁葬入她的陵寝。 “从河东带了一个孩子来,说是过继给侯爷。”李嬷嬷无奈。 曲凌愣了愣,随后用扇子掩嘴大笑。 她还发愁,河东路远,怎么杀了那群老不死的,没想到自己送上门了。 上一世,河东那群趋炎附势的小人为讨好宋家,把徐照月的棺椁移了出来。 他们把合葬的位置让给宋珺,他们还想把嫡长女的位置让给曲连枝。 天高地远的,账不好算。 “更衣。” 曲凌起身,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拨动佛珠。 “有客自远方来,当好好待之。” 她心情很愉悦。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白来 “郡主,河东的人在花厅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在抱怨呢。” 观棋到处游荡,府里上上下下,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曲凌对镜梳妆,“让他们等着吧。” 半晌,才扶着听琴的手往花厅去。 花厅里有五个人。 主位是个老者,满脸褶子里都夹着不满。 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两个与曲凌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坐在下首,正小声交谈着。 见曲凌进来,那老者冷哼一声,“果然府上没有长辈教导,才成了这怠慢不知礼数的样子。” “你才是不知道尊卑,”观棋横眉竖眼,“这位置是你能坐的?” “还不快些起来,难道要喊人来赶你么?” 老者本想给曲凌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被教训。 一时间,面色阴沉如墨,但他没有起身。 曲凌眼皮都不抬,径直走向主位。 两个婆子从她身后走出来,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把老者从主位硬生生的拽了下来。 “郡主请坐。” 曲凌用扇子捂住鼻子,秀眉微拧。 听琴立刻吩咐,“还不快些换张椅子,什么脏的臭的,就敢让郡主坐。” 她意有所指,听得老者面皮都涨红了。 “你放肆……” 厅中的美妇人连忙打圆场,“五叔,阿凌自幼没了母亲,已经可怜,宋氏又非良母,从未仔细教导她,您就别挑她的理了。” 中年男人点头如捣蒜,“是啊,阿凌怪可怜的,五叔别和她计较。” 花厅里伺候的下人听得想笑,郡主哪里可怜了? 掌着侯府,有着用不完的聘礼嫁妆,还有长公主的疼爱。 在行宫养身体的康乐公主只怕都没有这样的自在。 五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一甩袖子,坐到了左下第一个位置。 听琴接过小丫鬟奉上的茶,试过温度,亲手递给曲凌。 曲凌也不喝,垂眸道,“说说吧,你们都是谁?来干什么?” 她的手指着还在生气的五老太爷,“从你开始说。” 五老太爷目瞪口呆。 这个小女娃怎么敢的? 中年夫妇正是河东曲氏族长的儿子曲襕和儿媳王氏。 两人一样瞠目结舌。 五老太爷是族长一母同胞的弟弟。 在河东老家,人人敬重他。 没想到刚到了侯府,郡主最基本的体面都不给 简直和县令审理犯人一样。 “你岂敢如此无理?” 五老太爷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指着曲凌骂。 曲凌直接吩咐,“把他丢出去冷静冷静。” 立刻有小厮进来抓人。 “放肆,你如此不敬长辈,蛮横无理,我要告诉族长,要把你从族中除名……” 人是被拖着倒行出去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曲襕和王氏迅速交换了的眼神。 郡主不是好相处的。 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嫁出去了。 王氏眼中立刻盈满怜惜,“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她说着起身要拉曲凌的手。 “大胆,”听琴一个箭步挡在曲凌身前,“郡主跟前,怎能如此不知礼数。” 王氏的手僵在半空,讪讪地缩了回去。 曲襕干笑两声,“都怪我们,见到侄女一时忘了礼数。” 他拉过两个孩子,“阿耀,连梦,过来给大姐姐见礼。” 名叫曲连梦的少女双眼从进门起就黏在曲凌身上。 真是贵气逼人。 光郡主头上的东珠,光泽温润,只怕价值连城。 曲凌将少女的艳羡尽收眼底,却不点破,只淡淡道,“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侯府不留外人。” “郡主误会了,”王氏强笑着打圆场,“我们这次来,也是奉了族长之命。” 她把曲耀往前推,“你父亲膝下无子,族中已经决定把阿耀过继给你父亲。” 曲襕迫不及待地补了一句,“已经开祠堂,把阿耀写在你父亲名下了。” 板上钉钉,他们怎么能算外人呢? 侯爷得了疯病,他们是好心才过来帮着照顾的。 “是啊,郡主,”王氏附和,“这都是族中的决定,我们也是没办法。” “眼看着你就要出嫁了,府上也没个长辈帮衬你,以后有我在,我会尽心尽力帮你操持……” “本郡主的事,不需要你费心,侯爷也无需你们照顾,”曲凌不耐,“你们现在打消念头,回到河东,一家人还能高高兴兴地在一起。” “那怎么行。”曲耀年轻,沉不住气。 这可是他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已是父亲的儿子,自当侍奉在身边。” 曲凌说,“京城的荣华富贵,可不是什么人都有命享的。” 她含了丝警告,“我怕你们有命来,没命回去。” 王氏只当她吓唬人,“郡主,您马上要嫁人了,总不能看着侯爷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家吧,阿耀和连梦,会替您尽孝。” 她姿态放得低,说话也好听,“我们绝不给您添麻烦。” 这个时候回去,简直是傻瓜。 过继曲耀,是族中的决定。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不允许。 曲凌摇着扇子,突然笑了,“听琴,带她们去二房歇下吧。” 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只会掉陷阱。 王氏松了口气。 又沾沾自喜,往后,侯府泼天的富贵就是她们一家的了。 郡主能嫁到靖威侯府,她的女儿,也会有好姻缘的。 “郡主放心,日后有阿耀为您撑腰,便是靖威侯府,也不敢欺负您。” 王氏还算有眼见力,存了讨好曲凌的心。 曲凌并未理她,起身走了。 “郡主,咱们真的要留那一家子住下么?”观棋不是很高兴。 那一家四口打的什么算盘,太显而易见了。 “就你话多,”听琴瞪了她一眼,“郡主什么时候做过无用的决定。” 曲凌摇着扇子,沿着回廊往暖山居走,身后跟着十几个下人,威风得很。 她想让定襄侯府灰飞烟灭,背锅的这不就来了么? “不是想为我撑腰么?”曲凌笑道,“告诉王夫人,靖威侯夫人不喜欢我,针对我,让她好好的为我撑腰。” 既然来了,那别白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积德 曲襕一家就这样住进了二房。 第二天,王氏便和曲襕说,“让五叔回去吧,咱们既已安定,他便可以上路了。” 郡主不喜欢那他,王氏看出来了。 曲襕都听媳妇的,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媳妇说了算。 他没有意见。 五老太爷也想走,他对曲凌厌恶至极。 但又拿她没法子。 侯府虽富贵,但他一把年纪了,吃喝玩乐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次我陪你们入京,除了过继,还有其他的事情。” 五老太爷说,“河东的祠堂要修缮,族学也要维持,还有祭田,也该再扩大一些。” 说白了就是要银子。 从前,曲裕年年都有大笔的银子送回河东。 去年开始,这钱就没有再送了。 “你们一家有今日的造化,是族人的推举,万不可忘恩负义。” 曲襕连忙说,“当然不会忘。” “那就从侯府的账上支银子给我带回去吧,”五老太爷开门见山,“侯爷病了,阿耀是他儿子,他做主就是了。” “你们是阿耀的爹娘,也能做主。” 王氏眼皮轻跳,“此事还是得郡主点头吧。” “你懂什么!”五老太爷不悦,“她一个姑娘家,马上要出嫁,岂能对侯府之事指手画脚。” 王氏也想趁机试试侯府的深浅,便叫来了账房先生。 她不敢狮子大开口,试探的要了三千两银子。 很顺利。 账房很快就支取了出来。 王氏心花怒放。 看来侯府的人都清楚以后要讨好谁。 曲襕拿着三千两银票,也乐得找不到北。 “五叔说要一万两银子,咱们赶紧让账房拿了出来,打发他走。” 王氏嗔了他一眼,“就你蠢,他要你就给?这可是都是咱们儿子的钱。” 隔日,她把三千两银子给五老太爷,“您也知道,郡主大婚在即,要花银子的地方多,账上没现银。” 她又私下给五老太爷塞了三百两,“这是给您路上使的。” 给了贿赂,五老太爷再不满,也不说话了。 三千两,那是族里的。 三百两完完全全是他自己的。 但他还是不满意,“靖威侯府给了半个府的家产做聘礼,待郡主出嫁后,仔细清点入册,到时候……” 他想要油水。 王氏便顺着话说,“聘礼单子,郡主是有的,不如,五老爷去问郡主要一份?” 就连曲凌自个也没想到,老东西竟然真的敢找她要。 五老太爷让人到暖山居传话,叫曲凌去见他。 那些人表面恭敬的应了。 转身根本没往暖山居去。 谁敢传这话? 不是找霉头么? 五老太爷发现下人们的阳奉阴违,拄着拐杖怒骂,“岂有此理,这侯府哪里还有半点规矩体统!” 他气不过,去找曲裎。 结果被疯了的曲裎泼了一脸的茶水。 出来时,胡子上还挂着茶叶。 无奈,只能往暖山居去。 听琴拦了他,“老太爷请回吧,郡主今日不见客。” 老太爷眉毛一竖,“放肆,我是她叔祖父,算什么客?” 他抻着脖子往院里瞧,“去告诉她,河东族里要核对她的嫁妆和聘礼,让她把单子抄写了,交给我带回去。” 还特意加重了一句,“这是规矩!” 观棋闻声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 “什么规矩,分明是不要脸,打量着别人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那点算计?” “怎么,郡主不给你,你就舔着脸来抢?” 老太爷老脸涨得通红,拐杖重重杵地,“没规矩的奴婢,这就是你们郡主教的礼数?” “我们郡主教的可多了。” 观棋把鸡毛掸子往前一挥,“比如不要脸的人上门,直接打出去。” 老太爷哪里受过小辈这样直白的骂,举起拐杖要打人。 观棋不躲不闪,反而上前一步,“您老可想清楚了,这一棍子下来,打的是长公主的脸面。” 拐杖硬生生停在半空。 老太爷想起长公主派人去河东要徐照月棺椁的场景。 族中还想阻拦,亦或者是想要些好处。 结果,祖坟全部被刨开了。 为首的人,手上拿着圣旨,“我等奉旨带回徐夫人,你们若是不配合,我们可以把祖坟刨干净,棺材一具具打开查验。” 族长当场就一口气没上来。 根本不用全部刨出来,墓园是有墓碑的。 这便是长公主的行事手段。 五老太爷放下拐杖,眼中阴鸷一闪而过。 等他回河东,定要把这事说与族人听。 除名。 必须除名! 还有那聘礼,她不给单子又如何? 那是定襄侯府的,她别想带走。 他回了河东,就让族中再派人来清点聘礼。 曲凌听完禀报,唇畔起了丝凉意。 上一世,河东那些人怎么对徐照月的,历历在目。 “若我真是孤女,聘礼守不住,嫁妆也守不住。” “他们想吃绝户呢。” 她冷笑一声,“王氏夫妇倒是有点小聪明。” 可惜不多。 五老太爷离京的那日,风有些燥热。 曲凌躺在树荫下的藤椅上,扇子盖在脸上挡住透过树叶投下的光。 “他年纪大了,舟车劳顿,很容易死的。” 京城往河东的官道上,五老太爷坐在马车里拨算盘,这趟京城之行虽累了些,也得了不少好处。 他望向身边的包袱。 那里有他从侯府拿的几件值钱老古董。 五太爷满意的摸了摸胡子。 “老爷,前面有个茶寮,可要歇歇脚?”车夫问道。 五太爷掀开车帘,烈日晒得他眯起眼,“歇吧,沏壶好茶来。” 茶寮很简陋,只支着个草棚子。 卖茶的人手脚很快。 歇过之后,五老太爷继续赶路,只是肚子隐约传来不正常的痛感,他没放在心上。 过了两日,曲凌在暖山居收到了三千三百两银子。 观棋麻利地清点完毕,“分毫不差。” “捐给慈济院。” 曲凌微微笑,“给老爷子积点德,下辈子投个好胎。” 住在二房的王氏也收到消息了。 “夫人,不好了,五老太爷在回程路上死了。” 王氏吓了一跳,“怎么死的?在哪里死的?” “天气太热,吃坏了东西闹肚子,生生拉了两天,又想着赶紧回河东,着急赶路,谁知道半路就.....” 王氏愣了很久,总觉得哪儿不对。 五老太爷身子一直不错,才特意让他陪着来京城。 当天下午,王氏又得了个请帖,“靖威侯夫人想请您过府一叙。” 王氏更是疑惑,郡主未来的婆母,见她做什么? 暖山居,观棋正拉着素商等人下注。 “明日,王夫人和靖威侯夫人,谁会更胜一筹呢?” 曲凌细腻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手上的扇子轻摇。 她也很想知道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