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太子拿了黛玉剧本》 第196章 好一个顺手牵羊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漠北荒原上,竟也映着同样的光景—— * 主帐 康熙坐在御案前,手中朱笔悬而未落,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帐外。 这个时辰,保成该用晚膳了吧? 他眉头微蹙,想起自家宝贝儿子那挑食的毛病,顿时忧心忡忡。 “梁九功。”康熙沉声唤道。 梁九功连忙上前:“奴才在。” “太子今日的膳食单子,拿来朕看看。” “嗻。”梁九功躬身退下,不一会儿便捧着一份单子回来,恭敬呈上。 康熙接过,细细扫了一眼,眉头越皱越紧:“怎么尽是些清淡的?草原风大,该多用些滋补的。” 梁九功赔笑道:“皇上放心,太子殿下身边有御厨跟着,断不会委屈了。” 康熙冷哼一声:“那孩子惯会糊弄,朕不在跟前盯着,定是随便用两口就搁筷子。” 他说着,又想起胤礽幼时挑食,非得他亲自哄着才肯多吃几口的模样,心头一软,转身从案几暗格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 里头装着他最宝贝的,保成三岁时胖嘟嘟的画像。 然而,刚打开匣子,康熙的脸色骤然一沉。 空的! “梁九功!”帝王声音陡然拔高,吓得梁九功一哆嗦。 “奴才在!” “朕的画像呢?!”康熙一拍桌案,眸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谁动了朕的画像?!” 梁九功腿一软,扑通跪下:“皇上明鉴!奴才万万不敢动您的东西啊!” 康熙面色阴沉如水,指尖捏得匣子咯吱作响。 那可是保成小时候最可爱的模样!圆滚滚的奶团子,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软乎乎地喊他“阿玛”…… 现在,没了! “查!”康熙寒声道,“给朕查!翻遍大营也要找出来!” * 三十里外·胤禔帐中 烛火摇曳,胤禔盘腿坐在榻上,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幅画像,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眉眼。 画卷徐徐展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跃然纸上——三岁的小胤礽穿着杏黄色的小褂子,圆润的脸蛋像刚蒸好的糯米团子,白里透红。 肉乎乎的小手攥着个布老虎,乌溜溜的大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发梢还翘起一撮呆毛,活脱脱是个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 ——可爱得让人心肝颤! “嘿嘿……” “皇阿玛也真是……”胤禔美滋滋地想着,“有这种好东西居然藏着掖着,要不是我眼尖,哪能发现?” 昨日去主帐请安时,他远远瞥见案上摊开的画卷一角,那抹杏黄色太过熟悉,让他瞬间心跳加速。 趁着皇阿玛转身的功夫,他一个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画卷一卷,塞进袖中,动作行云流水,堪称他这辈子最敏捷的一次。 “反正皇阿玛画技好,再画一幅就是了。”胤禔毫无愧疚心地想着,“我先欣赏几天,等看够了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 他越看越欢喜,忍不住把画像举到面前,对着烛光细细端详。 胤禔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才走了一天……”他低声喃喃,嗓音沙哑,“怎么就觉得……像过了好久。” 他想起弟弟临行前,笑着对他说“大哥保重”的模样,心头又酸又软,恨不得立刻追上去,把人护在身边才好。 他忽然注意到画像角落里还有一行小字:【吾儿三岁又八月,玉雪可爱,尤胜琼枝缀露,眸若新月,齿如编贝。此般天真,纵是瑶台仙童亦不能及】 这字迹力透纸背,笔锋却温柔至极,一看就是皇阿玛的亲笔。 胤禔心头一跳,莫名有些心虚——皇阿玛对这幅画的珍视,怕是远超他的想象。 但转念一想,反正人都偷了,现在后悔也晚了,不如……多看几眼? 他理直气壮地把画像往怀里一搂,仰躺在榻上,美滋滋地畅想:“等回去之后,定要让保成再穿一次这个颜色的衣裳……不对,得再做几套新的,绣上金线云纹,肯定更好看……” 正想着,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阿哥!”亲卫慌张的声音隔着帐帘响起,“李德全带着人往这边来了,说是奉皇上口谕,要……要搜查各帐!” 胤禔一个激灵坐起身,手忙脚乱地把画像往枕头下一塞,强作镇定道:“慌什么?本阿哥又没做亏心事!” 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李德全尖细的嗓音:“大阿哥,奴才奉旨办差,得罪了——” 帐帘一掀,李德全带着几个御前侍卫鱼贯而入。 胤禔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这大半夜的,李公公有何贵干?” 李德全赔着笑,眼睛却不住地往帐内扫视:“回大阿哥的话,皇上丢了一样要紧物件,命奴才们各处找找……” 胤禔心头狂跳,面上却嗤笑一声:“怎么,皇阿玛是疑心本阿哥偷了东西?” “奴才不敢!”李德全连忙躬身,却仍坚持道,“只是皇命难违,还请大阿哥行个方便……” 胤禔捏着茶杯的指节微微发白。 ——完了完了,这要是被当场搜出来,他这脸往哪搁?皇阿玛怕不是要扒了他的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太子殿下派人加急送来的信——” 胤禔眼前一亮,腾地站起身:“保成的信?!” 李德全也愣住了。 趁这功夫,胤禔一个箭步冲出去,从信使手中抢过信,故意大声道:“本阿哥这就去给皇阿玛送信!李公公要搜就搜吧,记得把东西归位!”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主帐方向跑,心里疯狂祈祷: ——枕头底下的画像你可争点气!千万别掉出来啊! 李德全望着大阿哥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凌乱的床榻,犹豫片刻,终究没敢真去翻皇子的枕头,只得草草检查了一圈便带人退下。 * 御帐内 康熙正阴沉着脸坐在御案后,手中捏着朱笔的指节都泛了白。 帐内气压低得吓人,侍立的太监们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帐帘一掀,胤禔大步跨了进来,手里还举着那封信,张口就喊:“皇阿玛!保成来——” 话还没说完,康熙猛地起身,抬脚就冲他踹了过去! 第197章 理直气壮的胤禔 胤禔自幼习武,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轻巧避开,满脸不可思议:“皇阿玛?!” “混账东西!”康熙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当朕不知道是你拿的?!” 他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朕的御案你也敢翻?啊?!” 胤禔被骂得脖子一缩,眼神飘忽了一瞬,但很快又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儿臣、儿臣就是想太子弟弟了!” “想太子?”康熙气笑了,抄起案上的奏折就砸过去,“朕看你就是欠收拾!” 胤禔手忙脚乱地接住奏折,小声嘟囔:“那画儿上保成才三岁多,胖乎乎的,儿臣都好些年没见着他那样了......” 康熙气的冒烟,抄起案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你没见过就拿朕的珍藏?!那是朕亲手画的!朕画了整整三个月!” “皇阿玛画技高超,再画一幅不就是了?” 胤禔觍着脸凑上前,把信往康熙面前一递,“您看,保成来信了,说不定是想您了呢?” 康熙冷哼一声,到底没忍住,一把抓过信拆开。 目光扫过纸上熟悉的字迹时,紧绷的面容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胤禔偷瞄着自家皇阿玛的表情,趁机又往前蹭了半步:“皇阿玛,那画像......” “滚回去闭门思过!”康熙头也不抬地骂道,但语气已经没那么严厉了,“再敢动朕的东西,朕打断你的腿!” 胤禔撇撇嘴,正要退下,忽然眼尖地瞥见康熙案边的一角——那分明是另一幅画像的边角! 他顿时瞪大眼睛:“皇阿玛!您这不是还有——” “还不滚?!”康熙又要踹人。 胤禔赶紧往外跑,边跑边喊:“儿臣告退!皇阿玛记得用膳!” 等帐帘落下,康熙才长舒一口气,从袖中取出另一幅珍藏——那是胤礽七岁时第一次骑小马的画像。 帝王凌厉的眉眼彻底柔和下来,指尖轻轻抚过画中儿子灿烂的笑脸。 “梁九功。” “奴才在。” “去,把朕库房里那套白玉文房四宝找出来。”康熙摩挲着画像,嘴角微扬,“太子字写得好,该赏。” 梁九功低头忍笑:“嗻。” * 紫禁城 三小只终于熬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胤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要伸手拿画像,突然眯起眼睛——十阿哥的睫毛在微微颤动,九阿哥的嘴角可疑地抽动,就连最老实的七阿哥呼吸节奏都不太自然。 “呵。”胤祉冷笑一声,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弹在十阿哥额头上,“装睡?” “嗷!”十阿哥立刻捂着额头跳起来,“三哥你干嘛!” 九阿哥和七阿哥见装不下去,也只好悻悻地爬起来。 九阿哥揉着眼睛装模作样:“三哥,我们真的睡着了......” “少来!”胤祉一把将画像从十阿哥怀里抽出来,“在爷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当爷是傻子?” 三小只眼见计谋败露,十阿哥立刻耍赖打滚:“三哥最坏了!我们就是想多看会儿二哥嘛!” “就是就是!”九阿哥帮腔,“三哥小气鬼!” 七阿哥默默补刀:“三哥这样,二哥知道了会伤心的。” 胤祉才不吃这套,把画像往怀里一揣,冲三个弟弟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有本事等二哥回来告状啊!” 说完转身就走,还不忘回头气人:“爷要回去抱着二哥的画像睡觉咯~” “三哥!!”十阿哥气得直跺脚。九阿哥抓起桌上的花瓶就要砸,被七阿哥拦住:“别,砸坏了东西三哥又要告状了。” 胤祉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房间,小心翼翼地把画像挂回墙上。 看着画中二哥温柔的笑颜,他忍不住也笑了,轻声嘀咕:“这几个小混蛋,还挺会装......” 窗外,三颗小脑袋鬼鬼祟祟地叠在窗沿下。十阿哥咬着袖子含泪:“呜呜...三哥太坏了......” 九阿哥握拳:“等二哥回来,一定要告状!” 七阿哥叹气:“先回去睡觉吧......” 月光静静地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三个思念哥哥的小阿哥,各自怀着小心思进入了梦乡。 * 翌日 天光初破晓时,整片草原都浸润在金色的晨雾里。 草尖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朝阳,像撒了一地的碎钻,随着微风轻轻颤动。 远处苍青色的山峦轮廓渐渐清晰,如同沉睡的巨龙脊背,在天际勾勒出温柔的曲线。 湛蓝的天幕自东边缓缓铺展,几缕薄云被染成淡淡的粉色。 牧草的气息混着泥土的芬芳在空气中流淌,偶有早起的云雀振翅掠过,留下一串清亮的啼鸣。 胤礽站在帐前,望着这无边无际的碧色原野在晨光中苏醒。 风拂过他的衣袂,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营地里的炊烟袅袅升起,与朝霞融为一体。 小狐狸蹲在他肩头,金色的眸子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它轻轻挥了挥爪子,那道无形的结界便随着马车缓缓移动,将整个队伍笼罩其中。 胤礽笑着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目光投向远处。 林间的雾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散去,露出被露水洗得发亮的绿叶。 几只早起的鸟儿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远处,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水面泛着粼粼波光。 * 亲卫们训练有素地收拾着营地,动作利落却不失谨慎。 有人小心地踩灭火堆的余烬,有人将帐篷折叠整齐。 马蹄踏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殿下,都准备妥当了。”亲卫统领策马来到车旁,恭敬地禀报道。 胤礽点点头:“出发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车队缓缓移动。车轮碾过湿润的泥土,留下浅浅的辙痕。 林间的雾气已经完全散去,阳光变得明亮起来,照得树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宛如散落的珍珠。 小狐狸趴在窗边,好奇地伸出爪子去接从树叶上滴落的露水。 微风拂过,带来一阵野花的芬芳。远处的树梢上,一只松鼠抱着松果,好奇地打量着这支行进中的队伍。 小狐狸冲它眨了眨眼睛,那小东西立刻吓得一溜烟窜上了更高的枝头。 马车继续前行,碾过几根掉落的枯枝,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林间的光线越来越亮,鸟鸣声也越发欢快。 偶尔能看到野兔从草丛中窜过。 车队渐渐驶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第198章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行进了一段时间,车队在一处开阔的草地上停下休整。 阳光正好,微风轻拂,将草原上的青草吹得如波浪般起伏。 侍卫们熟练地分散开来警戒,几名小太监则忙着生火烧水。 张太医从药箱中取出精心配制的药材,蹲在临时搭建的小炉子前,一丝不苟地熬煮起来。 药罐里的汤药渐渐沸腾,散发出一股浓郁苦涩的气息,连路过的小太监都不由自主地皱起鼻子,加快脚步躲开。 何玉柱站在一旁,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愁眉不展。 他太了解自家主子了——太子殿下从小最怕苦药,每次喝药都要人哄着劝着。 可这药方是皇上特意嘱咐的,说是要给殿下调理身子... “唉...”何玉柱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蜜饯,小心翼翼地放在托盘上。 他端起药碗,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朝马车走去,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十几种劝药的说辞。 就在他刚走到马车前,车帘突然被人从里面掀开。 胤礽探出身来,阳光瞬间倾泻在他身上,将他俊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染上了细碎的光晕。 他唇角微扬,看着何玉柱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恍若谪仙临世,连草原上的生灵都为之一静。 几只正在啄食稻谷的麻雀突然停下动作,歪着小脑袋望向马车方向; 草丛里探头探脑的野兔立起前爪,粉红的鼻头轻轻抽动; 就连最警觉的草原狐也从洞穴中探出身来,金棕色的眼眸一瞬不瞬。 何玉柱更是愣在原地,手中的药碗差点打翻——他家殿下什么时候这么...这么好看了? “怎么,何柱,你这是要上刑场?”胤礽打趣道,伸手接过药碗,“不就是一碗药么,至于这副表情?” 何玉柱结结巴巴地说:“殿、殿下,这药苦得很,奴才备了蜜饯...” 胤礽摇摇头,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他面不改色地放下碗:“嗯,火候不错,张太医的手艺见长。” 何玉柱还沉浸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手中的蜜饯盘子差点掉在地上。 胤礽见状,笑着拈起一块蜜饯塞进嘴里:“不过你的心意,孤还是要领的。” 张太医捋着胡子,一脸欣慰:“殿下近来气色确实好了许多,看来这方子很对症。” 胤礽笑而不语。 小狐狸蹭了蹭他的手背,【宿主最棒了!】 它眼珠一转,又补了一句,【不过下次还是让本狐狸帮你把药变甜吧?】 胤礽闻言轻笑,指尖点了点小狐狸湿漉漉的鼻尖:“不必,这点苦孤还是受得住的。” 他眸色微深,声音里带着几分历经沧桑的淡然,“良药苦口,这滋味...反倒让孤觉得踏实。” 小狐狸歪着脑袋,金色眼瞳里映着胤礽清俊的侧脸。 它忽然想起胤礽前世那些苦涩记忆,毛茸茸的尾巴轻轻缠上他的手腕,【那...本狐狸陪你一起苦!】 胤礽被它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逗笑,揉揉它的脑袋:“傻狐狸。” 他抱着小狐狸回到马车,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它蓬松的尾巴毛。 小狐狸舒服得眯起眼睛,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有些苦...总要亲自尝过才明白。” 阳光依旧灿烂,草原上的风送来阵阵花香,车队很快又踏上了归途。 * 马车外,几个年轻的侍卫仍站在原地发愣。 他们有的是今年新选入太子亲卫的八旗子弟,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见到太子真容。 阳光下的那一笑,如同春雪初融,让人心头一颤。 “喂,发什么呆呢?该启程了!”年长的侍卫拍了拍新人的肩膀。 年轻侍卫如梦初醒,慌忙跟上队伍,却仍忍不住频频回首望向马车。 那是人们对美好事物天然的向往——就像追逐阳光的向日葵,向往清泉的麋鹿。 马车内,胤礽看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小狐狸,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 他轻轻将小狐狸放在软垫上,转身取出了随身的古琴。 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一串清越的音符流淌而出。 这是一首草原上的民谣,曲调悠远开阔,仿佛能看见无边的草浪在风中起伏。 胤礽的琴技极好,指尖起落间,竟将草原的辽阔与风的自由都融入了琴音之中。 小狐狸的耳朵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阳光透过纱帘,在它金色的瞳孔中投下细碎的光点。 琴声如清泉般流淌,让它想起在圣山修行时,听过的山涧流水声。 【宿主弹得真好...】它嘟囔着,小爪子无意识地跟着节拍轻轻摆动。 * 马车外,原本嘈杂的队伍渐渐安静下来。 侍卫们不自觉地放轻了马蹄声,连说话都变成了耳语。 那琴声仿佛有魔力,让人想起家乡的草原,想起儿时在阳光下奔跑的畅快。 “这是...科尔沁的调子?”一个蒙古出身的侍卫惊讶地低语。 琴声时而如骏马奔驰,时而似清风拂面。胤礽闭着眼睛,指尖在琴弦上跳跃。 他想起前世最后一次去塞外时,曾见过一个老琴师弹奏这首曲子。 那时他已身陷囹圄,却仍为这自由的旋律所动容。 小狐狸彻底清醒了,蹲坐在琴案边,歪着脑袋听得入神。 阳光在它雪白的毛发上镀了一层金边,随着马车的颠簸,那层金光如水波般流动。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胤礽睁开眼,正对上小狐狸亮晶晶的目光。 【再来一首嘛!】它用爪子扒拉他的衣袖,【要欢快点的!】 胤礽失笑,指尖一转,琴音顿时活泼起来。 胤礽失笑,指尖在琴弦上灵巧一转,曲调顿时变得欢快飞扬。 这是一支漠北牧歌,琴音跳跃如马蹄踏过草原,时而急促如狂风掠过草浪,时而悠扬似牧人远去的呼麦。 旋律间仿佛能看见少年骑手策马奔腾,彩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惊起一群飞鸟直上云霄。 琴音越来越快,胤礽的衣袖随着动作翻飞,像极了漠北晴空下舒展的云。 小狐狸高兴地在软垫上打了个滚,尾巴随着节奏一摇一摆。 马车外,侍卫们的步伐不自觉地变得轻快。 有人甚至小声哼起了调子,被同伴瞪了一眼才赶紧闭嘴。 但欢快的情绪已经传染开来,连马儿都走得格外精神。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琴声伴着车轮的吱呀声,在广袤的草原上飘荡。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变得温柔起来。 第199章 不惜一切代价,护太子周全 夕阳西沉时,车队终于抵达了官道旁的驿站。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青砖灰瓦在落日余晖中显得格外齐整。 驿站门前早已有身着便装的侍卫肃立等候,见太子车驾到来,立即整齐地行礼。 “奴才恭迎二爷。”为首的侍卫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胤礽掀开车帘,敏锐地注意到这些“驿丞”和“伙计”们行礼的姿势竟与宫中礼仪分毫不差。 他有些无奈——皇阿玛果然还是不放心,连驿站都换成了自己人。 站在车旁的何玉柱见状,忍不住抿嘴偷笑。 自打自家殿下出生,万岁爷那颗老父亲的心就没放下过。 记得太子刚学走路那会儿,乾清宫的地毯就全换成了最柔软的波斯绒毯; 后来学骑马,万岁爷更是把整个御马监都筛了一遍,非要挑出最温顺的良驹。 如今殿下远行,万岁爷怕不是要把整个官道都换成乾清宫的人手才放心? 想到这里,何玉柱不禁暗自感慨,这父子情深,当真是天家少有。 但转念想到被这般珍重对待的是自家太子殿下,何玉柱就不感到奇怪了——太子爷待人至诚,原就该得这样的回报。 他想起那年寒冬,太子爷亲自为值夜的宫人送去手炉; 想起每逢节庆,毓庆宫上下总能得着最丰厚的赏赐; 万岁爷这般珍重太子爷,不单因着血脉亲情,更是因着太子爷那颗赤子之心——待下宽和,事亲至孝,理政清明,这般人品,原就值得天下至宝相配。 能伺候这样的主子,是他们这些奴才几世修来的福分。 * 亲卫统领带着人将驿站里外仔细巡查了一遍,连马厩的草料都翻检过。 回来复命时,这位严肃的武将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轻松:“殿下,一切安好。驿站内外都是...自己人。” 他含蓄地看了一眼那些“驿卒”。 胤礽会意地点头:“皇阿玛费心了。” 驿站内早已准备妥当。 卧房的床榻上铺着胤礽惯用的云锦被褥; 连净面的铜盆都特意换成了他喜欢的珐琅彩绘款式。 小狐狸跳上桌案,好奇地看着果盘里的葡萄:【连水果都是宿主爱吃的呢!】 * 晚膳时分,驿丞亲自端来食盒。 揭开盖子,里面竟是几道胤礽最爱的江南小菜,还有一盅熬得浓稠的碧粳米粥。 “这是...”胤礽有些惊讶。 驿丞恭敬道:“皇上特意嘱咐,说殿下舟车劳顿,需用些清淡的。” 胤礽执勺的手微微一顿。 这些菜色,都是他幼时最爱的口味。 原来皇阿玛都记得。 夜色渐深时,胤礽披衣站在院中赏月。小狐狸蹲在石桌上,正抱着一块桂花糕啃得欢实。 暗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但胤礽并未回头——他知道那是皇阿玛派来的暗卫在换岗。 “殿下。”亲卫统领悄声走近,“都安排妥当了。东厢住着太医,西厢是咱们的人,前后院各有四名...”他顿了顿,“...驿卒值守。” 胤礽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忽然问道:“你说,皇阿玛此刻在做什么?” 统领一愣,随即会意:“皇上定然也在惦记殿下。” 夜风拂过院中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暗处,几名暗卫无声地交换着位置,将太子所在的院落守得密不透风。 他们接到的密旨只有一条:不惜一切代价,护太子周全。 * 回到房中,胤礽展开随身的锦囊。里面是离京前皇阿玛塞给他的一道平安符。 明黄的绸布上,是康熙亲笔所书的“安康”二字,笔力遒劲,力透纸背。 小狐狸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手背:【宿主,咱们早点休息吧,明天就能更靠近京城一点了。】 胤礽轻轻“嗯”了一声,将平安符仔细收好。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归途。 他知道,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个人正在数着日子盼他归来。 * 紫禁城,慈宁宫内。 太皇太后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苏麻喇姑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主子,漠北来消息了,太子爷平安无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老太太猛地睁开眼,手中的佛珠都差点掉在地上:“当真?”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千真万确!”苏麻喇姑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刚到的六百里加急,说是再过七八日就能到京了。” 孝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长生天保佑...”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皇太后急促的脚步声。 “皇额娘!”皇太后连平日的稳重都顾不上了,提着袍角快步进来,手里还攥着一封信,“保成来信了!说是给咱们都带了礼物!” 三个老太太顿时凑作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这孩子,出门在外还惦记着这些。”孝庄抹了抹眼角,声音有些哽咽,“听说塞外风沙大,不知道瘦了没有...” 皇太后已经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笺:“您快听听,保成说在科尔沁见着您当年常说的那片白桦林了,还特意折了几枝说要带回来给您插瓶。” 苏麻喇姑端来参茶,三个老太太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孝庄捧着茶盏,望着窗外的杏树出神:“记得保成小时候,每次出门回来都要先来慈宁宫请安......” “可不是,”皇太后抿嘴轻笑,眼角泛起温柔的细纹,“保成那孩子从小最爱干净,记得有一回从南苑回来,玉雪似的小人儿连片衣角都没沾尘。倒是他那几个弟弟,一个个滚得跟泥猴似的。” 孝庄闻言也笑了起来,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那孩子自小就讲究,三岁就知道让宫女每日换熏香,衣裳上连个褶子都不许有。” “可不是嘛,”苏麻喇姑接过话茬,眼中闪着慈爱的光,“老奴至今记得,太子爷五岁那年,有回十阿哥玩闹时把果浆蹭到他袖子上,那小脸绷得啊......” 说着模仿起胤礽当时抿着嘴的严肃模样,逗得两位主子笑出了声。 皇太后擦了擦笑出的泪花:“最有趣的是那孩子还非要自己挑香料,说什么龙涎香太浊,沉水香太沉,最后竟自己配出个清雅的方子来。” “那会子才多高一点的人儿,”孝庄比划着,声音里满是怀念,“站在香案前垫着脚挑香料的样子,活像个玉雕的娃娃。”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三位老人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窗外的风吹动檐铃,叮咚声响里仿佛还能听见那个爱干净的小太子脆生生的声音:“乌库玛嬷,孙儿今日熏了梅花香!” 孝庄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吩咐苏麻喇姑:“去把哀家那套青玉香具找出来,保成最喜欢用这个调香。” 皇太后也急忙补充:“再把我新得的那匣子海南沉香备着,那孩子鼻子最灵,定能辨出好坏。” 三位老人家絮絮叨叨地安排着,恨不能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备齐,等着那个她们从小宠到大的孩子回家。 此刻的慈宁宫,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热闹的午后——小小的胤礽在殿内跑来跑去,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梁宇之间。 第200章 恍如隔世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胤礽便已起身。 驿站外晨雾未散,草木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小狐狸蜷在软枕上睡得正香,被胤礽轻轻捏了捏耳朵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宿主,这么早?】它迷迷糊糊地蹭了蹭胤礽的手。 “嗯。”胤礽整理着袖口,对候在外间的何玉柱道,“传令下去,早膳后即刻启程,沿途不必多作停留。” “嗻。”何玉柱领命而去。 不多时,亲卫统领前来复命:“殿下,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胤礽颔首,指尖轻敲桌案:“传令,全速行进。” * 第一站:蓟州 车队沿着官道疾驰,晌午时分便抵达蓟州地界。 这里山峦起伏,官道两侧尽是郁郁葱葱的松柏林,风过时松涛阵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 小狐狸趴在窗边,鼻子翕动:【好香啊!】 胤礽轻笑:“蓟州松柏自古闻名,宫中御用的松烟墨,大多取材于此。” 远处山间隐约可见几处寺庙飞檐,梵钟声悠远传来,更添几分清幽。 * 第二站:通州 未时末,车队抵达通州。此处乃漕运枢纽,运河上船只往来如织,码头上商贾云集,叫卖声此起彼伏。 “停一刻钟,换马。”胤礽下令。 趁着侍卫们更换马匹的功夫,小狐狸好奇地东张西望。 运河上飘来阵阵香气,原来是岸边小贩正在叫卖通州三宝——火烧、炸灌肠和驴打滚。 【宿主宿主!】小狐狸兴奋地扒拉胤礽的袖子,【那个看起来好好吃!】 胤礽失笑,让何玉柱去买了一份糖火烧。小狐狸捧着热腾腾的火烧,吃得满嘴都是,幸福得眯起眼睛。 * 第三站:张家湾 申时过,车队行至张家湾。 这里地势低洼,水网密布,官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夕阳西下时,芦花被染成金色,随风摇曳,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 几只白鹭从芦苇丛中惊起,掠过车队上方。 小狐狸仰头望着,尾巴不自觉地跟着摆来摆去。 胤礽望着窗外的景色,忽然想起前世曾在此处遇过一位老渔翁,教他辨认各种水鸟。 如今故地重游,却已是隔世之人。 * 几日后,夜色如墨。 京城的轮廓终于在漫漫长路的尽头浮现。 星子低垂,仿佛伸手可触,城门上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 马蹄声惊醒了守夜的更夫,城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华灯初上时分,胤礽的马车悄然驶入京城。 夜色中的京城依然热闹非凡,长街两侧的商铺挂着红彤彤的灯笼,酒肆里传来觥筹交错的喧闹声。 卖糖人的小贩推着车沿街叫卖,甜腻的麦芽糖香气混着茶楼飘出的龙井清香,在夏夜的暖风中交织成熟悉的味道。 小狐狸在他怀里睡得正熟,毛茸茸的耳朵偶尔抖动一下,爪子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襟。 胤礽低头看着它,指尖轻轻拂过那雪白的绒毛,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到家了?】它迷迷糊糊地问道。 “嗯,到家了。”胤礽轻抚它的背毛,指尖挑起车帘一角。 护城河的水面倒映着万家灯火,宛如星河坠入凡间。 远处钟鼓楼的轮廓在月色中巍峨耸立,飞檐上的铜铃随风轻响,将悠远的声音送入夜空。 马车转过正阳门,避开热闹的街市,沿着宫墙外的青石板路缓缓前行。 月光如水,将红墙黄瓦的宫墙镀上一层银辉。 亲卫统领策马靠近车窗,低声道:“殿下,一切安排妥当。宫门处已经打点好了,咱们从西华门进。” 胤礽微微颔首,放下车帘。 车厢内重新陷入昏暗。 他闭目靠在车壁上,听着车轮碾过青石的细微声响。 前世最后一次回京时,也是这样的深夜。 只是那时镣铐加身,满目萧索。 而今重活一世,再踏归途,心境已是天壤之别。 马车忽然一顿,随即传来宫门开启的吱呀声。 胤礽睁开眼,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小狐狸似有所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宿主?】 “没事,睡吧。”他轻声道,手指安抚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马车缓缓驶入宫道,两侧高墙投下深深的阴影。 月光被隔绝在外,唯有侍卫手中的风灯投下昏黄的光晕,照亮前方短短一截路面。 * 当毓庆宫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胤礽长舒一口气。 殿前值守的太监早已得了消息,此刻正提着灯笼在阶下等候。 见马车停下,立即跪地行礼:“奴才恭迎太子爷回宫。” 胤礽摆了摆手,抱着小狐狸回到了内殿。 何玉柱赶忙取来一件云纹锦缎薄毯,轻手轻脚地披在自家主子肩上。 殿内地龙烧得正旺,却仍抵不住初春夜里的寒意。 小狐狸在胤礽怀里动了动,将毛茸茸的脑袋更深地埋进他的臂弯。 “备水。”胤礽低声吩咐,指尖轻轻梳理着小狐狸的绒毛。 何玉柱立即躬身退下,不多时便带着几个小太监抬着浴桶进来。 热气氤氲间,隐约可见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晒干的茉莉花瓣。 沐浴更衣毕,胤礽换上一袭月白色寝衣,外罩松花色缎面长衫。 湿发被小太监用细葛布巾绞得半干,松散地垂在肩头。 他走到紫檀木多宝阁前,指尖轻点那些从科尔沁带回来的锦盒。 “把这些都取出来。”胤礽对候在一旁的何玉柱道,“乌库玛嬷的那份用靛蓝色锦盒装好,皇玛嬷的用绛红色。明日一早便送去慈宁宫。” 何玉柱应了声“嗻”,小心翼翼地将两个雕花木匣取出。 打开靛蓝色锦盒,里面是一套科尔沁特有的白桦树皮工艺品——精巧的针线盒、梳妆匣,还有一副树皮画,上面用天然颜料绘着草原牧马图。 树皮经过特殊处理,泛着温润的光泽,触手生温。 这是胤礽特意寻访科尔沁老匠人定制的。 绛红色锦盒中则是一套银鎏金马奶酒具,壶身錾刻着繁复的缠枝纹,壶嘴处镶嵌着一颗浑圆的珊瑚珠。 配套的酒杯底部暗藏机关,斟满酒时会发出清脆的鸟鸣声。 这是胤礽在科尔沁集市上偶然所得,当时便想着最合皇玛嬷喜欢新奇物件的性子。 “三阿哥和四阿哥的礼单呢?”胤礽问道。 第201章 期许 何玉柱连忙捧出一个乌木托盘,上面整齐摆放着两个锦囊。 胤礽拿起左边绣着竹纹的,从里面取出一管狼毫。 笔杆选用上等青玉雕琢而成,通体如碧潭凝翠,唯在尾端天然生就一抹流云状白纹。 那纹路自笔尾蜿蜒而上。 月光般的白纹与青玉相映,恍若清辉洒落千仞绝壁,既见文人风骨,又含天地灵韵。 笔锋选用的是真正的草原狼尾尖毫,柔韧异常。 “这管‘青崖望月’,最合老三的性子。” 胤礽指尖轻抚玉笔上那抹天然白纹,温声道:“望他如这青崖望月一般,既能在风雪中独守清傲,亦懂得适时回首望月——做个既能孤灯苦读、又懂人情冷暖的真学士。” 说罢,将笔轻轻放回锦囊,那动作像是把一腔期许也仔细收好。 右边锦囊上绣着松针纹样,里面同样是一管狼毫,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笔杆选用百年紫檀木心雕琢而成,木纹间隐约流淌着金丝般的天然纹理。 表面以珍珠粉反复打磨七遍,触手温润如玉,却在转折处暗藏棱角,恰似君子外圆内方之态。 握笔处精心缠绕着鞣制的小牛皮,皮面上烙着细密的松针纹,既防滑又透着几分风雅。 笔锋较之前者更为硬挺,适合胤禛那一手力透纸背的楷书。 “老四向来沉稳务实,这管‘松烟凝墨’最衬他。紫檀为骨,狼毫为魂,愿他持此笔书写山河,字字如松般挺拔,笔笔似墨般深沉。” 胤礽指尖轻抚笔杆纹理,眼中泛起期许之色,“来日朝堂之上,盼他能如这紫檀经霜愈坚,似松烟历久弥香。” 其余阿哥的礼物也都各具特色。 给五阿哥的是一套蒙古象棋,棋子用黑曜石和白玉雕成,棋盘则是整块胡桃木镂刻而成; 七阿哥好音律,得了一把马头琴,琴首镶嵌着绿松石; 八阿哥尚幼,便是一套草原动物造型的布偶,填充着晒干的薰衣草,散发着安神的香气; 最小的九阿哥和十阿哥,则各得了一个会发出鸟叫声的陶哨和一把装饰着彩色流苏的小马鞭。 胤礽亲自检查过每一件礼物,确保无误后才命人重新包装妥当。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窗外月色如水,将殿前的青石板路照得发亮。 小狐狸不知何时醒了,正蹲在窗台上,歪着头看院中那株老梅。 夜风吹过,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下,沾在它雪白的毛发上。 “怎么了?”胤礽走过去,轻轻拂去它身上的花瓣。 小狐狸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草原的星星比京城亮。】 胤礽轻笑出声:“草原开阔,自然看得分明。” 他从多宝阁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质盒子,打开后里面竟是几颗形状各异的石头,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你看,这是科尔沁河边的萤石,夜里会发光。” 小狐狸好奇地扒拉着那些石头,【像星星碎片!】 “明日让工匠给你串成项链可好?” 胤礽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锦缎小包,“差点忘了这个。” 解开系带,里面竟是一个精巧的狐狸玩偶,不过掌心大小。 玩偶通体用上好的云锦缝制,雪白的缎面上绣着细若发丝的银线暗纹。 眼睛是两颗打磨圆润的黑曜石,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这是让江南最好的绣娘照着你的样子做的,”胤礽将玩偶放在小狐狸面前,“内里填的是天山雪莲晒干的花瓣,闻着能安神。” 小狐狸好奇地凑近嗅了嗅,突然用前爪将玩偶搂进怀里,【和我好像!】 它欢快地在桌上打了个滚,玩偶的尾巴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过了一会,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已是四更天了。 胤礽望向窗外,东方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小狐狸抱回榻上。 “睡吧,明日还要早早起身。” 床帐落下,隔绝了渐亮的天光。小狐狸蜷在胤礽枕边。 胤礽闭着眼睛,却清晰地听到殿外开始有宫人走动的声音,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水桶放入井中的扑通声,新的一天正在苏醒。 他忽然想起科尔沁那位老萨满的话:“太子殿下心中有星辰大海,却也不要忘了脚下这片土地的温度。” 当时他不甚明白,如今回到这红墙黄瓦之中,反倒品出几分意味来。 枕边的小狐狸翻了个身,爪子无意识地搭在他的手臂上。 胤礽轻轻握住那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心底默默道:这一世,他既要那天上月,也要这人间烟火。 * 两个时辰后,窗外透出蒙蒙青光。床榻边的小狐狸还蜷成一团雪球,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胤礽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扰了小家伙的好梦,又仔细地替它掖了掖锦被边角。 何玉柱早已领着宫人在外间候着,见主子起身,连忙捧着盥洗用具进来。 温水浸过的帕子敷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倦意。 胤礽将如瀑青丝用一根羊脂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清俊的侧颜边,更添几分风流意态。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衫,衣袂处用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云纹,行走时如流云拂动。 外罩一件靛青色纱衣,其上用金丝银线交织出团龙暗纹,在晨光中流转着细碎的光华。 腰间束着杏黄色冰蚕丝绦带,坠着一枚温润的翡翠平安扣。 整个人立在晨光里,恍若谪仙临世,既有储君的雍容气度,又不失文人雅士的飘逸风骨。 发间那支白玉簪尾端雕着朵半开的莲花,花心嵌着颗东海明珠,随着他微微颔首的动作泛着莹润的光。 晨风拂过,广袖轻扬,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内衫袖口绣着的几枝墨竹,正是应了那句“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把给乌库玛嬷,皇玛嬷的礼盒带上。”他低声吩咐,目光扫过案几上那两个精致的锦盒,“再备些科尔沁的奶茶和奶酪,老人家爱这个味道。” * 晨雾未散的宫道上,胤礽步履轻缓。 这个时辰,各宫主子大多还未起身,唯有扫洒的宫人跪在道旁行礼。 穿过长长的夹道,慈宁宫的琉璃瓦已在晨曦中泛着温润的光。 守门的太监远远望见太子仪仗,立即端正身形,脸上绽出欣喜的笑容。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标准的打千礼,随即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往殿内通传,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欢喜:“启禀老祖宗,太子殿下来请安了——” 第202章 长者赐,不可辞 慈宁宫正殿里,太皇太后正由苏麻喇姑伺候着梳头。 老太太年事已高,却仍保持着蒙古格格的习惯,每日天不亮就起身。 听到外面慌乱的脚步声,她手中的象牙梳微微一顿:“一大早的,闹什么呢?” 话音未落,那太监已经扑跪在帘外,声音激动得发颤:“老祖宗!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回来给您请安了!” “什么?”太皇太后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落在妆台上,一旁的皇太后也猛地站起身,连声问:“保成回来了?到哪儿了?” 两位老太太顾不得仪态,互相搀着就要往外走。 苏麻喇姑有些无奈:“主子们慢些!” * 刚走到殿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已转过影壁。 晨光斜斜地落在他肩头,衬得眉目如画。 胤礽见两位长辈亲自迎出来,连忙加快脚步,撩起衣摆跪下行大礼:“孙儿给乌库玛嬷、皇玛嬷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太皇太后一把将人扶起来,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胤礽的手腕。 老太太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心疼得直皱眉:“瘦了!瞧瞧这下巴尖的,塞外风沙大,是不是没吃好?” 皇太后也凑过来,伸手替他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路上辛苦了吧?怎么不提前递个信儿?皇玛嬷好让人准备你爱吃的。” 苏麻喇姑站在一旁悄悄抹着眼泪,这些日子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自太子离宫那日起,她每日都要在佛前多诵三遍平安经,如今见殿下平安归来,面色红润,精神也好,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连带着这些日子积在胸口的担忧也一并消散了。 胤礽被三位长辈团团围住,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与老人身上温暖的药香。 他笑着任她们打量,轻声道:“孙儿一切都好,就是想您们想得紧。” 说着示意何玉柱呈上礼盒,“从科尔沁带了些小玩意儿,不知合不合您二老的心意。” 接着,胤礽目光转向一旁含笑的苏麻喇姑,从袖中取出一个用靛蓝绸布包裹的小包:“嬷嬷,这是特意给您带的。” 苏麻喇姑惊讶地睁大眼睛,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颤:“老奴...老奴也有?” 胤礽亲手将包裹递过去,温声道:“您伺候乌库玛嬷一辈子,在孙儿心里,您也是长辈。” 苏麻喇姑小心翼翼地解开绸布,里面竟是一串古朴的骨雕念珠。 每颗珠子都用草原上特有的盘羊角雕成,表面打磨得温润如玉,中间穿插着几颗暗红色的玛瑙。 最特别的是坠子处,挂着一枚小巧的金刚杵,上面用微雕技法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 “这是...”苏麻喇姑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经文,忽然老泪纵横,“这是《度母经》啊...” 太皇太后凑过来一看,也不禁动容:“这是科尔沁最年迈的萨满才能雕刻的圣物,保成竟寻来了。” 胤礽轻声道:“孙儿听说这串念珠在科尔沁供奉了百年,能保佑持诵者平安康泰。想着嬷嬷日日为乌库玛嬷祈福诵经,最是合适。” 苏麻喇姑将念珠贴在额头,用蒙语喃喃祷告了几句,才珍而重之地戴在手腕上。 阳光照在骨珠上折射出温润的光晕。 “老奴...”苏麻喇姑声音哽咽,“老奴何德何能...” 胤礽看着苏麻喇姑珍视地摩挲着念珠的模样,轻声道:“孤记得小时候生病,嬷嬷整夜守在床前诵经。那时就想着,等长大了定要报答嬷嬷。” 苏麻喇姑闻言,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忽然跪下要给胤礽磕头,被胤礽连忙扶住:“使不得!” 太皇太后抹着眼角笑道:“好了好了,保成一片孝心,咱们就都收着。苏麻,去把我那罐珍藏的雪顶含翠拿来,给太子尝尝。” 苏麻喇姑连连点头,临走前又回头深深看了胤礽一眼,那目光中满是慈爱与感动。 她腕上的骨珠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远方的风铃,又像是古老的祝福。 * 殿内 太皇太后打开靛蓝色锦盒,见到那套白桦树皮工艺品时,浑浊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她抚摸着树皮画上熟悉的草原风光,声音微微发颤:“这是...这是咱们科尔沁老匠人的手艺啊。多少年没见着了...” 皇太后那边已经摆弄起鎏金酒具,斟了半杯清水试验。 当清脆的鸟鸣声从杯底传出时,老太太惊喜得像个孩子:“哎哟!这巧思!” 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壶身上的缠枝纹,“保成果然最懂哀家的心思。” 胤礽扶着两位老人入座,亲自跪在脚踏上为太皇太后捶腿。 苏麻喇姑这时也回来了:“太子爷可用过早膳了?小厨房新做了奶饽饽,还热着呢。” “对对,先用膳。”皇太后拍着胤礽的手背,“我记着你爱吃羊肉馅的,特意让他们多备了些。” 很快,炕桌上就摆满了各色点心。 胤礽捧着奶茶,听两位长辈絮絮叨叨地问话——路上可还顺利? 你皇阿玛身子怎么样?他一一耐心作答,时不时说些塞外趣事逗得老太太们开怀大笑。 太皇太后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吩咐苏麻喇姑:“去把我那个紫檀匣子取来。” 待取来后,老太太从里头摸出个绣着梵文的香囊,“这是上月喇嘛庙进贡的,里头装着开过光的经文,保平安的。” 她把香囊系在胤礽腰带上,嘴里念叨着蒙古语的祝福词。 胤礽低头看着老人花白的鬓角,忽然发现乌库玛嬷头顶的发旋处,竟新长出了一小簇银白的发丝,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皇太后也不甘示弱,从腕上褪下一串蜜蜡佛珠:“这是皇玛嬷日日诵经时用的,你戴着...” “这怎么行...”胤礽刚要推辞,就被老太太瞪了一眼:“长者赐,不可辞!” * 窗外日头渐高,慈宁宫里的笑声飘出朱红窗棂。 当胤礽终于告退时,两位老人还依依不舍地送到殿门口。 走出慈宁宫,胤礽摸着腰间的香囊和佛珠,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苏麻喇姑的喊声。 回头一看,老嬷嬷提着食盒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太子爷!主子们让带的奶饽饽,路上垫垫肚子!” 食盒里整整齐齐码着八种点心,最上面还摞着两个油纸包。 苏麻喇姑眨眨眼:“这是老奴偷偷塞的,您小时候最爱的芝麻糖和山楂糕。” 胤礽温和一笑,他接过食盒,轻声道:“替孤谢谢乌库玛嬷和皇玛嬷。就说...保成晚些再来陪她们用膳。” 晨光正好,照得宫墙上的琉璃瓦闪闪发亮。 第203章 二哥敲我我都高兴 待回了毓庆宫,胤礽先处理了积压的政务。 案上摞着的折子多是些零碎小事——某地秋收的奏报、几处水利的修缮、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员调动。 他执笔批阅,朱砂在纸上落下清隽的字迹,偶尔停顿思索,眉间便微微蹙起一道浅痕。 处理完最后一份奏折,胤礽搁下笔,指尖在太阳穴轻轻按了按。 连夜赶路的疲惫此刻才漫上来,像一层薄雾笼住心神。 何玉柱捧着青瓷盏轻手轻脚地进来,盏中雪莲羹泛着莹润的光泽。 “殿下用些羹汤吧,御膳房刚送来的。” 胤礽接过,白玉勺在盏中轻搅。 雪莲的清苦混着蜜糖的甜香氤氲而起,他略用了小半盏便搁下了。 “可算处理完了……”胤礽轻叹一声,眉间紧绷的线条终于舒展开来。 “撤了吧。”他淡淡道,目光已转向窗外。 秋日的阳光斜斜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宛如铺了一地碎金。 窗外,毓庆宫的景致清雅如画——曲廊回环,朱栏映水,几株垂丝海棠的枝叶轻拂过廊檐,偶有花瓣飘落,坠在澄澈的池面上,荡开浅浅涟漪。 远处假山叠石,苍松翠柏掩映其间,更衬得飞檐翘角如展翅的鹤,在碧空下格外灵秀。 何玉柱会意,立即命人将软榻移至后殿门前。 那里视野极佳,正对着一方玲珑小院,白石铺地,纤尘不染。 几株金桂开得正盛,细碎的花瓣随风簌簌而落,香气清幽,与松风竹韵交织,沁人心脾。 一泓活水自假山石隙间蜿蜒流过,水声淙淙,更添几分静谧。 偶有落花伴着微风拂来,细碎的花瓣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轻轻落在胤礽的衣襟上。 他未拂去,只任由那抹淡金点缀在月白的锦缎上。 斜倚在软榻间的身姿渐渐松弛下来,几缕乌发垂落肩头,被风撩起又落下。 * 庭院中的景致愈发鲜活起来。 那泓活水绕过假山后汇入一方小池,池面浮着几片睡莲,莲叶边缘微微卷起,露出底下青碧的脉络。 阳光穿过水面,在池底的白石上投下粼粼光斑,恍若流动的碎银。 金桂的香气被暖阳蒸得愈发浓郁,却不显甜腻,反倒与松针的清苦交织成奇妙的韵律。 胤礽的呼吸渐渐绵长,搭在锦茵上的手背被阳光镀了层薄金。 指节修长如玉箸,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曲廊转角处,几个捧着香炉的宫女踩着软底绣鞋经过。 领头的瞥见廊下浅眠的身影,立即竖起食指抵在唇前。 众人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提着裙摆蹑足绕道,唯有裙裾摩挲的窸窣声惊动了阶前贪睡的狸奴。 那团雪球似的猫儿抖了抖耳朵,琉璃般的眼珠倒映着满庭芳华,最终定格在软榻上沉睡的容颜。 假山后的翠竹忽然沙沙作响,原是起了阵穿堂风。 * 另一边,上书房里却是一片昏昏欲睡的光景。 三阿哥胤祉单手支着下巴,指尖在《礼记》的书页上轻轻敲打,节奏散漫,眼皮半垂,仿佛随时要阖上。 他面前的书卷翻得整齐,可心思早不知飘到何处去了,漠北风沙那样大,不知二哥的咳疾可好些了? 上回托人带去的川贝枇杷膏,可曾按时服用? 忽听得窗外有脚步声经过,胤祉猛地抬头,却只是洒扫的宫人。 他暗自摇头,二哥若是回京,定会先遣人来报的。 可心里又忍不住想,说不定二哥要给他们个惊喜呢? 四阿哥胤禛坐得笔直,冷着一张俊脸,看起来格外严肃,可仔细一看,他面前的典籍都拿反了。 旁边的五阿哥偷瞄了一眼,差点笑出声,被胤禛一个眼刀飞过去,立刻缩了缩脖子。 “四哥,你书拿反了。”五阿哥小声提醒。 胤禛低头一看,耳根子瞬间红了,啪地一下把书正过来,板着脸道:“……我故意的,温故而知新。” 五阿哥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七阿哥和八阿哥凑在一块儿咬耳朵,八阿哥胤禩手里捏着一块糖,悄咪咪地塞进七阿哥手里:“七哥,吃糖,甜一甜就不想二哥了。” 七阿哥叹气。 八阿哥也跟着叹气。 九阿哥胤禟趴在桌子上,手指在桌面画小人儿,嘴里嘀嘀咕咕:“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啊……没有二哥,上书房都没意思了。” 十阿哥胤?正被师傅提问,小脸皱成一团,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 师傅是个白胡子小老头,见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摆摆手:“罢了罢了,坐下吧。” 随后宣布今天就到这里, 十阿哥如蒙大赦,一屁股坐回去,转头就跟九阿哥诉苦:“九哥,我想二哥了,二哥在的时候,一定会偷偷给我递小抄的……”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二哥才不会纵容你偷懒,他只会敲你脑门,然后说‘老十,多用功’。” 十阿哥摸着脑袋,嘿嘿傻笑:“那我也乐意,二哥敲我我都高兴。” 胤祉终于从发呆中回神,幽幽叹气:“也不知道二哥在漠北吃得好不好,那边可没御膳房的好菜。” 胤禛语气格外认真:“二哥走之前,我让人给他塞了一包参片,路上可以含着。” 五阿哥惊讶:“四哥,你什么时候塞的?我怎么没看见?” 胤禛轻哼一声:“你光顾着抱着二哥袖子哭了,当然没看见。” 五阿哥:“……” 可恶,被戳穿了。 十阿哥突然灵光一闪:“要不……我们给二哥写信吧?” 众阿哥眼睛一亮:“好主意!” 于是,上书房里瞬间热闹起来,几个阿哥七手八脚地抢纸笔,连一向稳重的四阿哥都忍不住凑过去,生怕自己写晚了。 十阿哥字写的不好,急得直挠头:“九哥!帮我写!我要告诉二哥,我最近可乖了,师傅都没骂我!” 九阿哥嫌弃地瞥他一眼:“你确定?” 十阿哥理直气壮:“确定!……呃,至少今天没骂。” 众阿哥哄笑。 三阿哥摇头失笑,提笔写下:“二哥安否?甚念。京中一切如常,唯缺二哥,甚是无趣……” 四阿哥的字迹最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二哥勿忧,诸事有乌库玛嬷照看,盼早日归。” 五阿哥的字歪歪扭扭,但情真意切:“二哥,我想你了,你不在,都没人陪我放风筝了。” 七阿哥和八阿哥合写了一封,画了个大大的笑脸:“二哥快回来,我们攒了好多好吃的等你!” 九阿哥的字龙飞凤舞,还画了个小刀:“二哥放心,谁敢惹你,我替你收拾他!” 十阿哥不会写字,干脆画了个小人儿,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十”,表示这是他自己。 师傅站在一旁,看着这群平日里闹腾的阿哥们此刻认认真真地写信,忍不住捋了捋胡子,摇头轻笑。 ——这群孩子啊,平日里再顽劣,可只要一提他们的二哥,一个个都乖得不像话。 第204章 十阿哥上大分 几位阿哥还围在一块儿商量着要给二哥捎些什么好东西去漠北。 三阿哥琢磨着要不要把自己新得的孤本诗集抄一份寄过去,四阿哥说二哥不喜欢这些虚的,不如送些实用的药材,五阿哥则坚持要放几只自己扎的风筝进去,说漠北空旷,正好让二哥解闷。 正争论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捧着个精致的雕漆点心匣子走了进来,恭敬道:“各位爷,御膳房新做的点心,皇上命奴才送来给阿哥爷们尝尝。” “哦?”三阿哥挑了挑眉,倒也没多想,随手接了过来,“搁这儿吧。” 十阿哥本来正蔫蔫地趴在桌上,一听有点心,小鼻子立刻动了动,像只嗅到肉香的小狗似的,猛地抬起头:“咦?这味道……” 九阿哥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老十,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一听见吃的就精神了。” 十阿哥没理他,直接蹦起来凑到点心匣子前,眼睛亮晶晶的:“这香气……好熟悉!” 八阿哥笑着摇头:“御膳房的点心不都差不多?你还能闻出花来?” 十阿哥不理他们,迫不及待地掀开匣子盖,下一秒,整个人都呆住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怎么了?”五阿哥好奇地凑过去,往匣子里一看,也愣住了。 只见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层点心,每一块都精致小巧,最上层是酥皮玫瑰饼,第二层是蜂蜜枣泥糕,第三层是松子糖和核桃酥,最底下还压着几块裹了糖霜的山楂糕——全都是他们各自最喜欢的口味! “这、这……”十阿哥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匣子,“这玫瑰饼是二哥最爱给我吃的!枣泥糕是五哥喜欢的!松子糖是九哥的!核桃酥是四哥的!山楂糕是七哥的!” 众阿哥一听,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挤着看。 “还真是!”八阿哥惊讶道,“连我喜欢的杏仁酪都有,就放在边角上!” 三阿哥拿起一块玫瑰饼,仔细端详了一下,忽然笑了:“这点心的做法……是毓庆宫小厨房的手艺。” 四阿哥眼神一凝,立刻转头问那小太监:“这点心是谁让送来的?” 小太监被四阿哥冷峻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回、回四爷的话,是、是何公公吩咐的……” “何玉柱?!”众阿哥异口同声,眼睛全都亮了起来。 九阿哥一拍桌子,激动道:“何玉柱是二哥身边的大太监!他让人送点心,那岂不是说——” “二哥回来了?!”十阿哥直接蹦了起来,差点把桌子撞翻。 五阿哥一把按住他,声音都在发抖:“别急!别急!万一是二哥从漠北让人捎回来的呢?” 七阿哥摇头,眼中带着笑意:“漠北那么远,点心怎么可能还这么新鲜?这分明是刚出炉的。” 四阿哥深吸一口气,忽然转身就往外走。 “哎!四哥!你去哪儿?”七阿哥连忙喊他。 四阿哥头也不回,脚步飞快:“毓庆宫。” 众阿哥对视一眼,下一秒,全都跟炸了锅似的,一窝蜂地往外冲。 十阿哥跑得最急,差点被门槛绊倒,九阿哥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后领子,骂道:“急什么!摔了怎么办!” 十阿哥挣扎着往前扑:“别拦我!我要见二哥!” 八阿哥边跑边笑:“老十,你慢点!二哥又不会跑!” 五阿哥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回头喊:“三哥!你快点!” 结果一扭头,身后空空如也。 “咦?三哥呢?”五阿哥懵了。 四阿哥脚步一顿,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诧异:“刚才还在后面......” 九阿哥突然指着前方尖叫:“快看!” 只见前方宫道拐角处,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已经遥遥领先,衣袂翻飞间,三阿哥胤祉跑得那叫一个脚下生风,发辫都快飞起来了,哪里还有平日温润如玉的文人模样? “三哥你作弊!”十阿哥急得直跺脚。 七阿哥目瞪口呆:“三哥什么时候......这么能跑了?” 八阿哥笑得直不起腰:“完了完了,三哥这是要抢头名啊!” 四阿哥冷哼一声,突然加速:“追。” * 众阿哥一路狂奔,引得沿途的宫女太监纷纷侧目。 十阿哥跑得最欢,一边跑一边喊:“二哥!二哥!” 刚到毓庆宫门口,几人就看见何玉柱正站在阶下,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笑眯眯地行礼:“各位爷来了?” “何玉柱!”十阿哥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二哥呢?二哥是不是回来了?” 何玉柱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殿下确实回来了,只是这会儿正在小憩,诸位阿哥可否稍等片刻?” 话音刚落,几个阿哥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是点了灯笼,十阿哥激动得差点原地蹦起来,被九阿哥一把捂住嘴:“嘘——!二哥在休息呢!” 十阿哥立刻噤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可脸上的兴奋劲儿怎么也压不下去,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三阿哥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既然二哥在休息,我们便先回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再来拜见。” “准备?”五阿哥眨了眨眼,“准备什么?”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沐浴更衣。” 八阿哥恍然大悟:“对对对!二哥这么久没见我们了,可不能邋里邋遢的!” 九阿哥摸了摸下巴,一脸深沉:“得让二哥眼前一亮才行。” 十阿哥一听,立刻举手:“我也要!我也要!”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这小祖宗平时最不耐烦这些规矩,今天倒是积极。 三阿哥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行,那咱们各自回去收拾,一个时辰后毓庆宫集合。” 几个阿哥点头如捣蒜,随即一哄而散,各自往自己的住处飞奔而去,活像一群赶着去抢糖的小孩儿。 * 永寿宫 十阿哥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冲回永寿宫,刚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额娘!额娘!快!我要沐浴!要焚香!要换新衣裳!” 温僖贵妃正倚在榻上喝茶,被他这一嗓子惊得手一抖,差点把茶盏摔了。 她抬眼一瞧,就见自家儿子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张小脸跑得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活像只刚从泥地里滚完回来的小狗。 “哟,这是怎么了?”温僖贵妃慢悠悠地放下茶盏,挑眉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十阿哥居然主动要沐浴?” 十阿哥急得直跺脚:“额娘!别打趣我了!二哥回来了!我待会儿要去见他!” 温僖贵妃一听,顿时了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嘴上却故意逗他:“哦——原来是为了太子殿下啊?难怪呢,平日里让你洗个澡跟要你命似的,今天倒是积极。” 十阿哥脸一红,梗着脖子道:“那、那能一样吗!二哥那么爱干净,我要是脏兮兮的,他肯定嫌弃我!” 第205章 二哥,我们来了! 温僖贵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哎哟,我们十阿哥还知道要脸了?” 十阿哥被捏得嗷嗷叫:“额娘!别闹了!快帮我!” 温僖贵妃见他急得跳脚,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转头吩咐宫女:“去,准备热水,再把我前儿给他新做的那套湖蓝色袍子拿出来。” 十阿哥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新衣裳?我怎么不知道!” 温僖贵妃哼了一声:“上回让你试,你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会儿倒惦记上了?” 十阿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敢顶嘴,乖乖跟着宫女去沐浴了。 * 浴房里,十阿哥坐在浴桶里,被宫女们搓得嗷嗷直叫:“轻点!轻点!皮都要掉了!” 温僖贵妃靠在门边,优哉游哉地嗑瓜子,闻言笑道:“你不是要干干净净的吗?不使劲搓怎么行?” 十阿哥欲哭无泪:“那也不能把我当萝卜刷啊!” 好不容易洗完澡,十阿哥被裹得像只粽子似的拖了出来,宫女们又按着他熏香、梳头、更衣,折腾得他晕头转向。 “这香太淡了!”十阿哥皱着小脸抗议。 温僖贵妃瞥了他一眼:“太子殿下喜欢浓些的?” 十阿哥立刻闭嘴,乖乖站直:“……挺好,就这个吧。”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十阿哥站在铜镜前左照右照,湖蓝色的锦袍衬得他格外精神,腰间还挂了个精巧的香囊——据说是温僖贵妃特意让人绣的,里头塞了安神的香料。 “怎么样?帅不帅?”十阿哥得意地转了个圈。 温僖贵妃忍着笑点头:“嗯,像个人了。” 十阿哥:“……” * 另一边,其他几位阿哥也没闲着。 三阿哥回宫后,特意挑了件月白色的长衫,又让太监取了新制的竹叶青发油,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腰间玉佩的穗子都重新理了一遍。 四阿哥虽然面上不显,但沐浴时比平时多用了半刻钟,还破天荒地熏了香——虽然只是极淡的松木香。 五阿哥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杏黄色外袍,又让宫女给他编了个精致的发辫,末了还偷偷抹了点润肤的香膏。 七阿哥和八阿哥凑在一块儿,互相帮着挑衣裳,八阿哥甚至拿出了珍藏的鎏金发扣,七阿哥笑他:“你这是要去相亲啊?” 八阿哥脸一红,嘟囔道:“你懂什么,二哥喜欢整齐的。” 九阿哥最夸张,直接让人抬了三大箱衣裳出来,一件一件试,最后选了一件绛紫色的箭袖袍,还配了条银丝腰带,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 半个时辰后,几位阿哥陆陆续续回到了毓庆宫门口。 十阿哥是最后一个到的,跑得气喘吁吁,老远就喊:“等等我!等等我!” 众人回头一看,顿时乐了——这小祖宗打扮得跟个年画娃娃似的,湖蓝色的袍子衬得他格外精神,就是跑得太急,头发都有些散了。 九阿哥无奈地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你就不能稳重点?” 十阿哥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怕迟到嘛!” 三阿哥笑着摇头:“行了,人都齐了,进去吧。” 何玉柱早已候在门口,见几位阿哥焕然一新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躬身道:“殿下已经醒了,诸位爷请随奴才来。” 几位阿哥顿时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跟着何玉柱迈进了毓庆宫的大门。 ——二哥,我们来了! * 何玉柱笑眯眯地把人引进殿内,随后微微躬身道:“殿下在后殿歇着,诸位爷自行过去便是。” 话音刚落,十阿哥“嗷”地一声就要往前冲,结果被三阿哥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后衣领,直接甩到四阿哥怀里:“老四,按住他!” 胤禛冷着脸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在胤祉和十阿哥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他巴不得有人能治治这个总霸着二哥的小混蛋。 十阿哥趁机挣脱,像只撒欢的小狗般往前扑。 眼看就要得逞,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精准地拎住了十阿哥的后领。 胤禛不知何时又挪了回来,面无表情地把人提溜到一边:“规矩。” 十阿哥急得直扑腾:“四哥!你耍赖!” 三阿哥头也不回,一撩衣摆,大步流星地往后殿冲去:“长幼有序,懂不懂?” 剩下几位阿哥脸都黑了——好你个老三,平时端着儒雅稳重的架子,关键时刻比谁都不要脸! “三哥等等我!”五阿哥拔腿就追。 七阿哥和八阿哥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左一右绕过回廊抄近路。 九阿哥拎着十阿哥的后领子往前推:“老十快跑!别让三哥抢先了!” 四阿哥冷哼一声,松开十阿哥,长腿一迈,几步就超过了七阿哥八阿哥。 * 后殿 众人你推我挤地冲到后殿门前,刚要掀帘子,却齐齐刹住了脚步—— 细碎阳光里,胤礽正斜倚在软榻上小憩。 墨色长发半束,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雪白的衣襟前,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盛,风过时,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有几片调皮地落在胤礽身上。 十阿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胤礽,在他眼里,自家二哥简直比画上的仙人还要好看。 五阿哥捂住心口,用气音道:“二哥怎么比画上的神仙还好看......” 三阿哥现在万分后悔没把那个西洋画师带来。 四阿哥表面镇定,耳根却红得滴血。 “啪!”九阿哥突然拍了下十阿哥的后脑勺:“你喘气声太大了!” 十阿哥委屈巴巴地捂住脑袋:“我、我紧张嘛......” 正闹着,榻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众阿哥瞬间僵成木桩,连呼吸都屏住了。 只见胤礽懒洋洋地抬手拂开花瓣,眼都没睁,唇角却弯了起来:“都杵在门口当门神?” 十阿哥第一个绷不住,“哇”地扑了过去:“二哥!我想死你啦!” 这一扑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其他阿哥也呼啦啦全涌了上去。 三阿哥抢到榻边最佳位置,四阿哥默默给胤礽背后垫了个软枕,五阿哥七手八脚地给他披外裳,七阿哥八阿哥一左一右蹲在脚踏上,九阿哥忙着把十阿哥从胤礽身上撕下来。 胤礽被他们闹得笑出声,伸手挨个揉了揉脑袋:“漠北的风沙没见着,倒是被你们这群皮猴子掀起的灰给埋了。” 十阿哥趁机又黏上来,像只小狗似的蹭他袖子:“二哥你看我新衣裳好看不?额娘特意给我做的!”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沐浴焚香折腾半个时辰,就为显摆这个?” 三阿哥从袖中掏出个锦盒:“二哥,这是新得的徽墨......” 四阿哥不甘示弱地递上药囊:“漠北干燥,这个含薄荷......” 五阿哥赶紧举起风筝:“我扎的苍鹰,能飞特别高......” 胤礽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礼物,又望望弟弟们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窗外的海棠开得格外艳。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轻轻别在十阿哥耳边:“嗯,我们老十最好看。” 十阿哥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其他阿哥炸了锅:“二哥!我呢我呢?” 第206章 大型双标现场 胤礽看着眼前这群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弟弟们,笑着一个个夸了过去。 “三弟的字愈发进益了,这手行书颇有董其昌的风骨。”胤礽笑着展开胤祉递来的诗稿,指尖轻轻点了点纸面。 胤祉的耳尖立刻红了,强装镇定地抿了口茶:“二哥过奖了,比起你的字还差得远。” “四弟这药囊配得巧。”胤礽解开青缎药囊嗅了嗅,“紫苏、白芷、桂枝......还添了桂花?” 胤禛原本清冷的眉眼倏然舒展,像是春雪初融般绽开笑意。 他整个人往前一倾,衣袖带起一阵带着药香的微风:“二哥若喜欢,我明日再配些来!” 少年清朗的嗓音里透着藏不住的雀跃,眼角眉梢都漾着明亮的光彩,活脱脱就是个得了夸奖想要讨更多糖吃的少年郎。 他这副模样看得胤礽微微一怔,随即失笑——谁能想到平日里最是端方持重的四弟,在自己面前竟会露出这般鲜活的少年意气? “哇——”十阿哥扒着胤礽的膝盖瞪圆眼睛,“四哥居然会笑?!” 九阿哥立刻凑过来,桃花眼弯成月牙,故意拖长声调:“哟,咱们四哥竟也有这般温柔细致的时候?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四阿哥眸光一冷,修长的手指在案上轻轻一叩,声音不疾不徐:“老九,听说你前日私藏的那批西洋怀表——” 九阿哥瞬间噤声,讪讪地缩回座位,小声嘀咕:“......四哥真没意思。” 十阿哥还不死心,扯着胤礽的袖子嚷嚷:“二哥!你看四哥他——” “老十。”四阿哥淡淡扫他一眼,“上回你偷溜出宫买糖人的事......” 十阿哥立刻捂住嘴,疯狂摇头表示自己绝对闭嘴。 胤礽被他们闹得直摇头,转头看向五阿哥扎的苍鹰风筝:“老五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这鹰眼画得......” 话未说完,十阿哥从怀里掏出个歪歪扭扭的布老虎:“二哥二哥!我也做了礼物!” 那布老虎针脚歪七扭八,一只耳朵还缝反了。 胤礽却郑重其事地接过来,指尖抚过鼓鼓囊囊的棉花肚子:“我们老十都会缝纫了?里头塞的什么?” “是安神的干花!”十阿哥骄傲地挺起胸脯,“额娘教我的,说塞了这个二哥就能睡好觉!” 七阿哥和八阿哥见状,赶紧凑过来献宝似的捧出个锦盒。 打开竟是对栩栩如生的面人,一个捏的是执卷读书的胤礽,另一个是弯弓射箭的胤礽。 “这是前儿溜出宫找面人张学的...”八阿哥不好意思地挠头,“就是鼻子捏歪了...” 胤礽接过面人细细端详,忽然轻笑出声:“原来在弟弟们眼里,为兄不是书呆子就是武夫?” “才不是!”十阿哥急吼吼地扑过来抱住胤礽的胳膊,仰着小脸嚷嚷,“二哥最好看!比年画上的仙子还好看!” 九阿哥立刻搁下茶盏,拍案附和:“就是!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都是俗人写的酸诗,哪配得上咱们二哥?” 他眼珠一转,拽着十阿哥到一旁,清了清嗓子,“老十,来!” 十阿哥心领神会,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胤礽跟前,竟有模有样地打起拍子唱起来: “毓庆宫里明珠璨, 不及二哥眉眼弯。 若问人间谁似玉? 太子殿下——天下冠!” 唱完还一左一右拽着胤礽的袖子,眼巴巴地等着夸奖。 唱到最后一句,十阿哥还夸张地一甩袖子,做了个戏台上的亮相动作。 九阿哥则不知从哪儿摸出把折扇,“唰”地展开,故作风流地摇了摇。 殿内众人顿时笑倒一片。 胤礽被他们闹得有些好笑,无奈地挨个敲了敲脑门:“胡闹。” 可眼底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够了。”四阿哥终于听不下去,一把拎起十阿哥的后领,“再闹就去背《礼记》。” 九阿哥见状不妙,赶紧躲到胤礽身后,只探出个脑袋做鬼脸:“四哥自己不会夸人,还不许我们说!” 五阿哥憋着笑打圆场:“虽说辞藻直白了点……但胜在情真意切嘛!” “哪里直白了?”九阿哥不服气地叉腰,“我这可是化用了《诗经》的比兴手法!老十你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 十阿哥小鸡啄米般点头,“我们还押韵了呢!‘璨’对‘弯’,‘玉’对‘冠’——” “噗嗤——”八阿哥终于没忍住笑出声,“你们这韵脚……倒是别致。” 胤礽看着这群活宝弟弟,扶额轻笑。 ——至于那首“惊世之作”? 后来不知怎的传到了康熙耳中,据说万岁爷批折子时笑了整整一刻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宫女们适时呈上茶点。胤礽亲手执壶,白雾氤氲间,雪顶含翠的清香弥漫开来。 十阿哥趁人不备偷摸碟子里的玫瑰酥,被胤禛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四哥好凶...”十阿哥缩着脖子往胤礽身后躲。 胤礽笑着掰了半块酥塞给他:“你四哥是怕你积食。” 转头对胤禛道,“老四别总板着脸,看把弟弟们吓的。” 胤禛闻言竟微微勾起嘴角,亲手给胤礽添了茶:“听二哥的。” 九阿哥和十阿哥一见自家二哥的注意力被四哥抢走,立刻不乐意了。两小只一左一右抓住胤礽的袖子,像两只炸毛的小猫似的开始撒娇。 “二哥~”九阿哥仰起那张精致得跟瓷娃娃似的小脸,桃花眼水汪汪的,“您还没夸我的字呢!” 十阿哥也不甘示弱,直接往胤礽腿上一趴,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二哥!我比九哥乖!您看我!” 胤礽被这两只活宝逗笑了。 他向来对美好事物有着天然的偏爱,无论是工笔细腻的山水画卷,还是釉色温润的汝窑瓷器。 九阿哥继承了宜妃的美貌,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看出日后出众的模样; 十阿哥虽然不及九阿哥精致,但圆脸大眼,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活脱脱一只软乎乎的小奶狗。 “好好好,都夸。”胤礽伸手捏了捏九阿哥的脸蛋,“小九的字进步很大,上次那篇《兰亭序》临得极好。” 九阿哥立刻得意地冲十阿哥扬了扬下巴,换来十阿哥一个鬼脸。 胤礽又揉了揉十阿哥的脑袋:“老十最近也很用功,师傅都跟我说了,一次都没错。” 十阿哥立刻乐开了花,蹭着胤礽的手心:“那二哥多摸摸头!” 九阿哥见状,立刻也把脑袋凑过来:“我也要!” 胤礽哭笑不得,只好一手一个,像撸猫似的轻抚着两个弟弟的脑袋。 两小只舒服得眯起眼睛,活像两只被顺毛的小动物。 一旁的胤禛看着这一幕,嘴角抽了抽,默默喝了口茶。 第207章 惊喜 胤祉在一旁看着九阿哥和十阿哥黏在胤礽身上撒娇耍赖,气得直发笑。 他二话不说,大步上前,一手一个,像拎小猫崽似的把两个皮猴子从胤礽身边提溜了起来。 “哎哟!三哥你干嘛!”九阿哥在半空中扑腾,一张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 十阿哥更是直接蹬腿:“放我下来!我要二哥!” 胤礽刚要开口,就见胤祉把两个小东西往旁边椅子上一放,自己一屁股挤到胤礽身边,委屈巴巴地扯他袖子:“二哥,你看看他们。” 说着还故意往胤礽肩上靠,“终究是弟弟比不得他们,会撒娇会卖乖,二哥如今眼里只有这两个小东西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被这波操作惊呆了,两双大眼睛瞪得溜圆。 “三哥你耍赖!”十阿哥气得跳脚,“明明是你先动手的!” 九阿哥则直接开怼:“三哥您都多大了还装嫩!羞不羞!” 胤祉才不理他们,得意地冲两个小的挑眉,转头又对胤礽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这时,何玉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躬身禀报道:“殿下,烤肉的食材都备齐了。有四时鲜果、各色时蔬,还有今早刚猎的鹿肉、羊肉,都是最鲜嫩的。奴才特意从蒙古请了位烤肉的老师傅,手艺极好。” 胤礽闻言,眼中泛起笑意:“好,准备得周到。” 他略一沉吟,又道,“待会儿便一起送去慈宁宫吧,正好陪皇玛嬷和乌库玛嬷用膳。” 九阿哥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拽了拽胤礽的袖子:“二哥,我也要去!” 十阿哥立刻跟着点头如捣蒜:“我也去!我也去!” 胤礽笑着揉了揉他俩的脑袋:“自然要带你们一起。” 九阿哥和十阿哥对视一眼,默契地击了个掌。 这两小只虽然平日里闹腾,但关系却极好,从来不会真的互怼,反而常常互相帮衬着说话。 十阿哥笑嘻嘻地凑到胤礽身边:“二哥,皇玛嬷上次还夸我懂事呢!” 九阿哥立刻帮腔:“是啊,老十上次还给皇玛嬷捶背来着,皇玛嬷可高兴了。” 胤礽挑眉:“哦?真的?” 十阿哥骄傲地挺起胸脯:“当然!皇玛嬷还赏了我一碟玫瑰酥!” 九阿哥补充道:“他还分了我一半。” 胤礽忍俊不禁:“看来我们老十确实长大了。” 十阿哥得了夸奖,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又往胤礽身边蹭了蹭。 九阿哥则乖巧地站在一旁,时不时帮十阿哥整理一下蹭歪的衣领。 胤禛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目光温和地落在胤礽身上,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 他抿了一口茶,心想这雪顶含翠果然清冽甘甜——要是没有老九老十那两个粘人精挂在二哥身上就更完美了。 胤礽见两小只还在闹腾,便伸手轻轻点了点他们的额头:“好了,回去坐好,待会儿摔着了可别哭鼻子。” 九阿哥和十阿哥这才乖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两双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盯着胤礽,满脸写着“求夸奖”。 胤礽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故作神秘地说道:“今天晚上,二哥给你们准备了惊喜。” “惊喜?!”几个小的瞬间坐直了身子,连一向稳重的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七阿哥和八阿哥对视一眼,默契地凑上前:“二哥,什么惊喜呀?” 九阿哥眨巴着桃花眼,软声问道:“是好吃的吗?” 小十最直接,扑到胤礽腿边,拽着他的袖子晃啊晃:“二哥!你先告诉我嘛!我保证不说出去!” 胤礽被他们逗得直笑,却故意卖关子,伸手轻轻点了点小十的鼻尖:“现在说了还叫惊喜吗?” 小九眼珠一转,凑过来撒娇:“那二哥给点提示嘛!” 胤礽轻笑一声,故意卖关子:“你们猜?” 七阿哥也帮腔:“是啊二哥,我们保证不告诉别人!” 胤礽挑眉:“真的?” 几个小的立刻点头如捣蒜,连十阿哥都举起小手发誓:“我要是说出去,就让九哥一个月不许吃点心!” 九阿哥瞪大眼睛:“关我什么事?!” 胤礽被他们逗得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十阿哥的脑袋:“行了,别发誓了,二哥信你们。” 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今晚不仅有烤肉,还有——” 几个小的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圆圆的。 胤礽故作沉思,随后微微一笑:“嗯……是给你们每个人都备下的礼物。” “礼物?!”几个小的异口同声,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小八兴奋地搓手:“是什么是什么?是宝剑吗?还是弓箭?” 小七摇头:“我觉得是书!二哥最爱送我们书了!” 小十嘟囔:“我才不要书呢……我要好吃的!” 小九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就知道吃!” 胤礽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地猜测,笑意更深,却偏偏不再多说,只是悠然地又喝了口茶:“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一旁的胤禛目光却时不时地瞥向胤礽,眼底闪过一丝好奇。 他向来沉稳,不像弟弟们那样喜形于色,但心里却也忍不住猜测二哥究竟准备了什么。 三阿哥注意到他的神色,故意调侃:“老四,你猜二哥给你准备了什么?” 胤禛淡淡扫了他一眼:“三哥不如先猜猜自己的。” 三阿哥哈哈一笑:“我猜啊,二哥肯定给我备了孤本古籍!” 五阿哥插嘴:“那我呢?会不会是新做的风筝?” 殿内的气氛越发欢快,几位阿哥你一言我一语,越猜越离谱,连“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和“会自己动的木偶”都冒出来了。 小十最是心急,抓着胤礽的袖子不撒手:“二哥,现在离晚上还有好久呢!你先告诉我嘛!” 胤礽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耐心点,惊喜就是要等的。” 小九也难得地附和:“就是,老十你别急,反正晚上就知道了。” 小十委屈巴巴地撇嘴:“可我现在就想知道嘛……” 胤礽被他逗乐了,故意逗他:“那这样,你要是能安静地坐上一刻钟,我就再给你一个提示。” 小十一听,立刻挺直腰板,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一副“我最听话”的模样,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第208章 失踪的信件 看着十阿哥背挺得笔直、一副强撑的小模样,胤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到了晚上自然知道。这么绷着不累吗?” 十阿哥闻言,肩膀瞬间垮了下来,揉了揉后腰,嘟囔道:“好像是有点……” 胤礽失笑,转头对宫人道:“去拿个软垫来。” 很快,宫人捧来一个绣着福字的锦缎软垫,胤礽亲手垫在十阿哥身后。 小家伙立刻舒服地窝了进去,像只餍足的猫儿般眯起眼睛:“谢谢二哥!” 一旁的胤祉见状,突然伸手掐了掐十阿哥的小胖腰,打趣道:“我们老十这腰上肉倒是软和,难怪坐不住。” “三哥!”十阿哥捂着腰躲闪,脸蛋涨得通红。 胤礽笑着摇头,正要说话,却被胤祉扶着手臂轻轻按回主座:“二哥别惯着他,您自己也坐好。” 他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胤礽的袖口,将微皱的衣料抚平,“这才巳时三刻,离晚膳还早呢。” 窗外朝阳正好,毓庆宫前的海棠树被镀了层金边。 八阿哥趴在窗棂上突然“咦”了一声:“你们看,那两只雀儿在打架!” 几个小的瞬间被吸引,呼啦啦全凑到窗边。果然见两只红嘴蓝鹊正在枝头扑棱,羽毛炸得像两团绒球。 “赌一把?我押左边赢!”九阿哥掏出块玉佩拍在案上。 “那我押右边!”十阿哥急吼吼地摘下荷包。 “胡闹。”胤禛冷着脸把赌资扫到一边,“《礼记》都抄完了?” 两小只顿时蔫了。 胤礽瞧着有趣,随手从果盘里拈了颗蜜饯递过去:“喏,给你们当彩头。” 十阿哥刚要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缩回手,眼巴巴望向胤禛。 见四哥微微颔首,才欢天喜地地接过,惹得胤礽挑眉:“我们老十如今倒听四哥的话?” “那当然!”十阿哥挺起胸脯,“四哥说二哥喜欢守规矩的!”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众人笑闹间,七阿哥忽然想起什么,歪着头问道:“二哥,你在漠北收到我们的信了吗?” 殿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胤礽闻言,手上斟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他阿哥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对啊! 他们明明都给二哥写过信的! 尤其是十阿哥,还特意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儿,就为了让二哥知道他想他了。 可这次二哥竟然没回信! “不应该啊!”十阿哥第一个跳起来,“我画得可认真了!” 九阿哥皱眉:“我也写了,还特意用了新得的洒金笺。” 三阿哥若有所思:“我托驿使加急送去的……” 四阿哥脸色微沉:“信丢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可能性——信被人截了! “一定是大哥!”八阿哥一拍桌子,气鼓鼓道,“他上次还酸溜溜地说二哥偏心我们!” 七阿哥点头附和:“说不定皇阿玛也……”话说到一半,他赶紧捂住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几位阿哥越想越觉得有理,一个个义愤填膺。 十阿哥更是气得小脸通红。 * 事情是否如众人所想呢,让我们接着往下看。 时间倒回半月前,漠北军营。 秋风卷着黄沙掠过帐篷,发出簌簌的响声。 胤礽连日处理军务,此刻终于得空小憩,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胤禔坐在一旁,手里捏着刚送来的军报,眉头紧锁,却刻意放轻了翻页的声响,生怕吵醒榻上的人。 帐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探头,低声道:“大阿哥,京城来的信使到了。” 胤禔放下军报,轻手轻脚地走出帐篷。 信使风尘仆仆,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信封,恭敬道:“大阿哥,这是太皇太后和三阿哥、四阿哥他们给太子殿下的信。” 胤禔接过信,随手翻了翻——最上面是乌库玛嬷的,下面则是一摞弟弟们的家书。 三阿哥的信封上还沾了墨点,五阿哥的信封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风筝,十阿哥的信封上……居然贴了朵干花? 胤禔嘴角抽了抽,心想这群小兔崽子花样还挺多。 * 回到帐内,胤禔瞥了眼仍在熟睡的胤礽,轻哼一声,径直走到书案前,拉开最底层的暗格——里面已经整整齐齐码了七八封未拆的信,全是这几日从京城送来的。 他熟练地把新到的信也塞进去,然后“啪”地合上暗格,心情愉悦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群小没良心的……”胤禔抿着茶嘀咕,“保成在漠北吃沙受累,他们倒好,天天写信来缠人。” 其实胤禔也不是故意要瞒着胤礽。 只是前几日他亲眼看见胤礽熬夜回信,第二天又强撑着精神去巡营,眼底都熬出了青黑。 自那以后,但凡京城来的家书,全被他半路截胡,美其名曰“军务紧急,闲杂信件暂缓”。 当然,乌库玛嬷的他是不敢藏的,每次都第一时间交给胤礽。 但弟弟们的信……呵呵,等他家保成睡够了再说吧! 帐外传来脚步声,胤礽的贴身太监何玉柱端着药进来,见胤禔坐在书案前,连忙行礼:“大阿哥,该给殿下用药了。” 胤禔摆摆手:“先放着,等保成醒了再说。” 何玉柱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暗格——他昨天亲眼看见大阿哥往里面塞信,但作为聪明人,他选择假装没看见。 “对了,”胤禔突然叫住他,“你去告诉信使,以后京城的信直接送到我这儿。” 何玉柱:“……是。” 等何玉柱退下后,胤禔走到榻前,替胤礽掖了掖被角。 睡梦中的人似乎感应到什么,无意识地往他这边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胤禔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轻声道:“傻保成,那群小兔崽子哪有你身子要紧……” * 就这样,京城来的家书在胤禔的“精心安排”下,全部石沉大海。 三阿哥的洒金笺、四阿哥的药方子、五阿哥的风筝设计图、十阿哥的“灵魂画作”……统统在暗格里躺得安安稳稳。 偶尔胤礽也会疑惑:“大哥,最近京里没来信吗?” 胤禔面不改色:“乌库玛嬷前日才来过信,保成忘了?” “我是说三弟他们……” “哦,那群小没良心的,”胤禔冷哼一声,“怕是玩疯了吧。” 胤礽将信将疑,但军务繁忙,很快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 第209章 破案了 隔天 胤禔刚把新一批弟弟们的家书塞进暗格,帐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做贼心虚,手一抖,信纸“哗啦”散了一地。 帘子一掀,康熙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胤禔僵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康熙眯起眼睛,目光在地上的信件和胤禔惊慌的表情间扫了个来回。 “皇、皇阿玛……”胤禔干笑两声,下意识用靴子把信往暗处踢了踢。 康熙额角青筋直跳。 虽然不知道这臭小子在搞什么名堂,但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堂堂皇长子,做贼似的成何体统!”康熙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朕平日是怎么教你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看看你现在……” 胤禔被喷得满脸唾沫星子,突然福至心灵,梗着脖子打断:“儿臣这是为了保成好!” “嗯?”康熙一愣。 “保成前日巡营差点晕倒您知道吗?”胤禔越说越理直气壮,干脆把暗格里积压的信全掏出来拍在桌上,“这群小兔崽子天天来信,保成熬夜回信,第二天还要处理军务!儿臣这是——” “等等。”康熙突然伸手按住那叠信,眼神微妙起来,“这是……老三老四他们写的?” 胤禔警惕地点头。 帐内陷入诡异的沉默。康熙慢条斯理地翻了翻信,忽然冷笑一声:“老三这字,朕记得是临的董其昌?” 胤禔:??? “老五居然还画图?”康熙抖开一张风筝设计图,嫌弃道,“线条歪歪扭扭,保成哪有空陪他玩这个!” 胤禔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皇阿玛把信分成两摞,动作娴熟地把弟弟们的家书往暗格深处又塞了塞,唯独留下自己的朱批放在最上面。 “皇阿玛您……” 康熙面不改色:“军情紧急,闲杂信件暂缓处理,有问题?” 父子俩对视一眼,突然达成共识。 于是当胤礽巡营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康熙正襟危坐在主位批奏折,胤禔在旁边磨墨。 书案上的公文堆得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暗格里已经塞了十几封“失踪”的家书。 “保成回来了?”康熙抬头,笑得慈爱,“累不累?朕让人炖了参汤。” 胤禔殷勤地递毛巾:“擦擦脸,都是灰。” 胤礽狐疑地扫视一圈:“儿臣方才好像听见您在骂大哥?” “你听错了。”康熙面不改色,“朕在教他处理军务。” 胤禔疯狂点头。 * 翌日清晨,胤禔在练箭时被康熙叫住。 “暗格里攒多少了?”皇帝陛下状似无意地问。 胤禔扳着手指数:“三弟七封、四弟五封、老十的……” “没用的东西!”康熙突然发怒,“半个月才截这么点?朕当年监国时,三天就能收二十封请安折子!” 胤禔:“???” 皇阿玛您这到底是骂我还是教我啊?! 康熙甩袖就走,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驿站方向。 胤禔福至心灵,当晚就派亲兵把驿站到军营的必经之路给守了。 从此,所有送往太子处的家书,统统在暗格深处相亲相爱。 * 就这样,在两位“资深保成保护协会会员”的通力合作下,京城来的家书永远到不了正主手里。 三阿哥的洒金笺在暗格里发黄; 四阿哥的药方子被蠹虫啃了个角; 十阿哥画的“全家福”上,康熙的脸被墨汁晕染得模糊不清——这绝对是被茶水泼的,不是某人故意用指甲刮的! 偶尔胤礽提起:“三弟他们最近怎么没信来?” 康熙立刻叹气:“朕也纳闷呢,这群没良心的小子。” 胤禔在旁边帮腔:“就是!保成在这边吃苦,他们肯定在宫里斗蛐蛐呢!” 远在京城的阿哥们集体打了个喷嚏。 * 时间回到现在,毓庆宫内 “破案了!”十阿哥胤?一拍大腿,气鼓鼓地嚷嚷,“除了皇阿玛和大哥,谁敢拦截皇子们的信!” 九阿哥胤禟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阴恻恻地补充:“我就说怎么每次二哥出远门,只有皇阿玛的信能准时到。” 胤礽看着这群义愤填膺的弟弟们,伸手摸了摸七阿哥胤祐的小脸蛋:“好了,二哥人都在这儿了,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可以说。” 几个小的顿时红了脸。胤?扭捏地绞着衣角,九岁的胤禟假装研究茶杯上的花纹,八阿哥胤禩和七阿哥胤祐你推我搡的,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 倒是三阿哥胤祉最是坦然,直接凑到胤礽身边,笑眯眯地说:“二哥,我新得了本《唐贤三昧集》,您什么时候得空帮我看看?” “三哥太狡猾了!”五阿哥胤祺立刻抗议,“明明说好先让我问风筝的事!” 四阿哥胤禛冷着脸把茶盏往案几上一放:“都别吵。” 转头对胤礽说话时,语气却柔和下来,“二哥,你该用药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瓷瓶。 胤礽笑着接过药瓶,顺手揉了揉胤禛的发顶:“我们老四还是这么细心。” 胤禛耳尖微红,却仍板着脸道:“你别总惯着他们。” “谁惯着谁啊?”九阿哥胤禟突然插嘴,指着躲在胤礽身后的胤?,“您看老十,都快长在二哥身上了!” 胤?立刻做了个鬼脸:“要你管!二哥就喜欢我这样!”说着还往胤礽怀里蹭了蹭。 胤礽被他们闹得没法,只好一手揽着胤?,一手接过胤祉递来的诗集,还不忘对胤禛道:“药我待会儿就用。” 七阿哥胤祐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二哥,漠北的星星真的比京城亮吗?” “亮多了。”胤礽温柔地解释,“因为没有宫墙遮挡,夜空就像一块墨玉,上面撒满了碎钻。” 八阿哥胤禩眼睛一亮:“那二哥看到北斗七星了吗?上回钦天监正说...” “看到了。”胤礽笑着回应,“不仅看到北斗,还看到老八画的那张星图了呢。” 胤禩惊喜地瞪大眼睛:“您带着我画的星图去的?” “当然。”胤礽从怀中取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星座,“虽然画得不太准,但心意最珍贵。” 几个小的顿时炸开了锅。 “二哥偏心!”胤?撅着嘴,“我也要送东西!” 胤禟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上次送的那只老虎,连何玉柱都说是猫。” “那是老虎!”胤?急得直跺脚,“二哥你说是不是?” 胤礽忍笑点头:“是是是,威猛的大老虎。” 第210章 暖阳融融映华堂 众人说说笑笑,转眼已近正午时分。 殿外日头渐高,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将满室映得明亮。 何玉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恭敬问道:“殿下,御膳房来问,今日午膳可有什么特别想用的菜色?” 胤礽闻言,笑着看向围坐在身边的弟弟们:“你们想吃什么?” 几个小的眼睛顿时亮了。 十阿哥胤?第一个举手:“我要吃糖醋排骨!” 九阿哥胤禟嫌弃地瞥他一眼:“就知道吃甜的。” 转头却对宫人道,“加一道蜜汁火方。” 胤礽忍不住笑出声,这两个小家伙明明半斤八两。 三阿哥胤祉温声道:“二哥,我记得您爱吃清蒸鲥鱼,不如...” 十阿哥胤?眼睛一亮,凑到胤礽身边小声道:“二哥,红烧的也好吃...”说着还悄悄拽了拽胤礽的衣袖。 四阿哥胤禛见状,语气虽冷但眼中带着几分无奈:“二哥脾胃弱,吃不得油腻。” 胤?立刻转向胤禛,眨巴着眼睛解释:“四哥,我就想让二哥尝尝不同的口味...”说着又往胤礽身边靠了靠。 胤礽被这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伸手揉了揉胤?的脑袋:“好好好,那鲥鱼就做两条,一条清蒸一条红烧可好?这样大家都能尝到喜欢的口味。” 胤?开心地点头,还不忘补充:“二哥吃清蒸的,我帮您尝红烧的!” 胤礽轻笑一声,接着对宫人吩咐道:“今日人多,菜式准备得丰盛些。主菜要红烧狮子头、清炖蟹粉狮子头各一份,再上个松鼠鳜鱼。” “二哥英明!”胤?欢呼。 “汤品要文思豆腐羹,再加个火腿鲜笋汤。”胤礽继续道,“小菜要酱黄瓜、拌三丝、胭脂鹅脯。” 五阿哥胤祺突然想起什么:“二哥,再加个樱桃肉吧?您上次说好吃的。” “对对对!”胤禩附和,“还要蟹黄汤包!” 胤礽点头一一应下,又特意嘱咐:“给老十单做一碟糖蒸酥酪,这孩子就爱这个。” 胤?感动得眼泪汪汪:“二哥最好了!” 胤礽失笑,转头问一直没出声的胤禛:“老四可有什么想吃的?” 胤禛抿了抿唇:“二哥点的都很妥当。”顿了顿,又补充,“再加个山药粥吧,你今天估计都没用多少膳。” 胤礽心头一暖,温声道:“好,就依你。” * 宫人领命退下后,殿内又热闹起来。胤?缠着胤礽讲漠北见闻,胤禟也悄悄挪近了听。 “那里的牧民骑马都不用马鞍,”胤礽比划着,“就这样直接跳上去,能在飞奔的马上翻身捡哈达。” “哇!”几个小的惊叹连连。 胤祉若有所思:“《史记》里说匈奴人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看来确有其事。” 胤禛则更关心实际:“二哥可学会了这技艺?” “试过几次。”胤礽笑着摇头,“差点摔下来,还是大哥...”他突然顿住,想起某个把家书藏起来的人,不由失笑。 “大哥怎么了?”胤?好奇地追问。 “没什么。”胤礽揉揉他的脑袋,“就是想起你大哥骑术确实了得。”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慈宁宫的一位嬷嬷带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 “太皇太后听说各位阿哥都在,特意让御膳房添了几道菜。”嬷嬷笑眯眯地说,“这是新进贡的松江鲈鱼,太皇太后说太子爷爱吃,让趁新鲜做了送来。” 食盒一打开,鲜香四溢。除了清蒸鲈鱼,还有一道胭脂鹅脯、一碟金丝酥雀,都是胤礽平素爱吃的。 胤礽连忙起身谢恩:“孙儿谢乌库玛嬷赏赐。” 其他阿哥也跟着行礼。 嬷嬷退下后,胤?第一个凑到食盒前:“乌库玛嬷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用膳?” “笨!”胤禟敲他一下,“肯定是有人禀报了。” 胤礽笑了笑:“先用膳吧,别辜负了乌库玛嬷的心意。” * 宫人们很快摆好膳桌。 胤礽坐在主位,左手边是胤祉、胤禛,右手边依次是胤祺、胤祐,年纪小的胤禩、胤禟、胤?挤在下首。 “二哥尝尝这个。”胤禛夹了块最嫩的鲈鱼腹肉放在胤礽碟中。 胤?眼巴巴地望着那道红烧狮子头,却先规规矩矩地给胤礽盛了碗汤:“二哥先用些汤暖暖胃。” 待胤礽含笑接过,这才说道:“二哥,我想吃那个狮子头...” 胤禟见状刚要起身,却见胤?已经懂事地站起身,用公筷为在座几位兄长各夹了一块,最后才轮到自己。 胤礽眼中笑意更深,亲手给他夹了块最大的:“慢些吃,都是你的。” 席间其乐融融。胤祉与胤礽讨论诗文,胤禛不时给兄长布菜,几个小的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二哥,这个蟹黄汤包要这样吃。”胤禩认真地演示,“先开窗,后喝汤...” “哎呀烫!”胤?不听劝告直接咬下去,烫得直吐舌头。 众人哄笑。胤礽连忙让人取来凉水,又亲自给胤?擦了擦嘴角的汤汁:“慢些,没人跟你抢。” * 用罢午膳,宫人们撤下席面,换上清茶。胤礽见几个小的眼皮开始打架,温声道:“要不要在二哥这儿歇一会?” “要!”胤?第一个响应,已经自觉地往胤礽的榻上爬。 胤禟不甘示弱:“我也要!” 胤礽无奈,只好让何玉柱再搬来几张矮榻。 不一会儿,几个小的就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胤禩抱着胤礽的枕头,胤?蜷成个球,胤禟睡相最好,只是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面波斯镜子。 胤祉见状拉着胤礽到另一张软榻上,自己睡在外侧,不动声色地将其他兄弟隔开。 “你们也...”胤礽话未说完,胤祉已经体贴地为他掖好被角:“二哥安心歇着,弟弟们自有安排。” 转头对其他兄弟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诸位弟弟请自便。” 殿内顿时眼刀乱飞。 胤禛冷着脸甩袖走向最远的软榻,胤祺摸了摸鼻子,胤祐则悄悄冲三哥的背影撇了撇嘴。 窗外蝉鸣阵阵,殿内一片安宁。胤礽靠在软枕上,听着弟弟们均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也阖上了眼睛。 何玉柱悄悄进来,见状轻手轻脚地放下纱帐。 满室阳光被滤成温柔的金色,笼罩着这一室安眠的兄弟们。 第211章 牙印 半个时辰后,胤礽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 他睁开眼,就见胤祉和胤禛已经醒了,正站在榻边,一脸古怪地看着什么。 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胤礽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十阿哥胤?正顶着一张气鼓鼓的小脸,右脸颊上赫然印着一圈整齐的小牙印! “都怪你!”胤?挥舞着小拳头就往身旁的九阿哥胤禟身上捶,“你属狗的吗!” 胤禟也有些尴尬,一边躲闪一边辩解:“我、我做梦吃桃子呢...” 原来方才几个小的挤在一处午睡,胤禟梦见自己在啃一个水灵灵的大蜜桃,迷迷糊糊间就真的一口咬了下去。 可怜睡在他旁边的胤?,白白嫩嫩的脸蛋就这么遭了殃。 胤礽忍俊不禁,伸手把两个小的搂到怀里:“好了好了,让二哥看看。” 他轻轻托起胤?的小脸,仔细端详那圈牙印。 好在胤禟没真用力,只是留下个浅浅的红痕。 “我们老十的脸蛋确实像水蜜桃。”胤礽笑着打趣,“瞧这粉嘟嘟的。” 胤?委屈巴巴地扁着嘴:“二哥还笑!” 一旁的胤祉已经命人取来了药膏,胤禛则冷着脸训斥胤禟:“多大了还咬人?” 胤禟自知理亏,低着头不吭声,只是偷偷抬眼瞄胤礽,生怕二哥生气。 “来,抹点药就不疼了。”胤礽接过药膏,亲自给胤?涂抹。 清凉的药膏敷上去,胤?立刻舒服地眯起眼,还不忘冲胤禟做个鬼脸。 胤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有了主意:“小九,你那个波斯镜子里是不是藏着玫瑰糖?拿来给老十甜甜嘴。” 胤禟眼睛一亮,立刻从怀中掏出小镜子——这镜子暗藏机关,背面有个小暗格,里面果然藏着几颗玫瑰糖。 “给...”胤禟有些不舍地递过去,“就剩这三颗了。” 胤?看到糖,小脸一扬,故作嫌弃地瞥了一眼:“哼,谁稀罕你的破糖。” 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出卖了他,小手不自觉地往糖的方向挪了挪。 胤禟见状,故意把糖往回收了收:“不要算了,我留着自个儿吃。” “等等!”胤?急忙伸手,又立刻端出架子,“既、既然你都拿出来了...” 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糖,却还要维持着皇子派头,小口小口地抿着。 胤禟看得直翻白眼:“装模作样。”话音未落,就见胤?被糖渣呛到,小脸憋得通红。 “笨死了!”胤禟嘴上嫌弃,手上却不停,连忙给他拍背顺气,“吃个糖都能噎着,出息!” 胤?缓过气来,还不忘嘴硬:“要你管!本阿哥乐意!”可那泛红的耳尖却暴露了他的窘迫。 胤禟别扭地扭过头,耳朵却红了:“下次...下次我做梦吃桃子离你远点...” 这时,胤祐和胤禩也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胤?脸上的牙印,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老十,你这新妆挺别致啊!”胤禩打趣道。 胤祐更夸张,捂着肚子直喊疼:“九哥,你下回做梦吃桃子叫上我,我帮你按着老十!” 胤?气得跳脚,追着两人就要打。一时间,殿内又闹作一团。 * 胤礽温和地看着弟弟们追逐打闹,眼中盈满笑意。 三阿哥胤祉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起身来。 “二哥慢些。”胤祉一边说着,一边在他身后垫了个软枕,还细心地抚平了枕上的褶皱。 四阿哥胤禛默不作声地端来一杯温水,里面掺了百花露。 他先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这才递到胤礽手中:“二哥润润喉。” 胤礽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带着淡淡的花香。 他抿了一口,笑着看向两个年长的弟弟:“你们这样,倒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瓷娃娃了。” 胤禛抿了抿唇,低声道:“您前些日子太过劳累。” 胤祉也点头附和:“就是,您看您眼下还有青影呢。” 那边几个小的还在追逐。十阿哥胤?追着七阿哥胤祐和八阿哥胤禩满殿跑,九阿哥胤禟则在一旁煽风点火。 “老十加油!就差一点了!”胤禟坏笑着喊道。 胤?跑得小脸通红,突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 胤礽下意识要起身,却被胤禛按住了肩膀。只见四阿哥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接住了胤?。 “闹够没有?”胤禛冷着脸道,“惊着二哥怎么办?” 几个小的立刻老实了,乖乖站成一排。胤?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四哥我错了...” 胤礽招招手,让弟弟们都过来。 他挨个给他们擦了擦额头的汗,温声道:“玩闹可以,但要小心些。” “知道啦二哥!”几个小的异口同声。 胤礽含笑看向胤禟,眼中带着促狭:“小九,下回做梦可要仔细些,若是把老十的脸啃坏了,皇阿玛问起来——” 胤禟撇撇嘴,不服气道:“谁让他睡觉非往我这边挤,活该!” 说着却偷偷瞄了眼胤?脸上的牙印,小声嘀咕:“...大不了下次我换个方向睡。” 胤?闻言立刻炸毛:“谁要和你一起睡!明儿我就让嬷嬷把我的褥子搬远些!” “搬就搬!”胤禟梗着脖子回嘴,“省得你半夜又踢人!”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 闹腾过后,几个小的也累了,一个个乖乖围坐在胤礽身边,像群玩累了的小兽。 三阿哥胤祉命人取来一副白玉棋盘,四阿哥胤禛默不作声地执起黑子,两人在窗边的矮几前对弈起来。 胤礽斜靠在软榻上,望着殿内的景象。七阿哥胤祐和八阿哥胤禩凑在一块,正小声讨论着那面波斯镜子的机关; 九阿哥胤禟则拉着十阿哥胤?,手把手教他怎么用镜子暗格藏糖。 秋阳斜斜地穿过窗棂,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为殿内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晖。 “二哥你看!”胤?小心翼翼地捧着镜子,指尖轻轻点着暗钮,“九哥方才教我的机关就在这里,你瞧——” 他手腕灵巧地一转,暗格应声而开,却不料力道稍重,几颗糖丸骨碌碌滚落在地。 胤?“哎呀”一声,立即蹲下身去拾,嘴里还念叨着:“幸好没滚远...” 胤禟见状,快步上前帮着捡拾,嘴上却不饶人:“笨手笨脚的,这波斯镜的机关精巧着呢,哪经得起你这样使蛮力?” 胤?抬头瞪他一眼:“谁使蛮力了?分明是这暗钮太活泛...” 第212章 岁月静好
  • 秘密

    第213章 祝酒词 转过最后一道宫墙,慈宁宫的灯火已遥遥在望。 殿前的宫人们早就得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吩咐,一见太子殿下和几位阿哥的身影,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太子爷可算来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念叨好一会儿了!”领头的嬷嬷福了福身,眼角笑出细纹,“几位阿哥快请进,晚膳已经在准备了。” 胤礽温润一笑,微微颔首:“有劳嬷嬷了。” 十阿哥早就按捺不住,从胤礽身后探出脑袋:“嬷嬷,今晚有奶酥吗?” 嬷嬷忍俊不禁:“有,有,阿哥们爱吃的都备着呢!” * 一进殿内,暖融融的烛光便笼罩下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正坐在暖阁的炕上说着话,见孙儿们进来,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给乌库玛嬷、皇玛嬷请安。”胤礽领着弟弟们恭敬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太皇太后招了招手,目光慈爱地落在胤礽身上。 皇太后也笑着招手:“其他孩子们也过来,别拘着礼了。今儿是家宴,咱们祖孙几个好好说说话。” 十阿哥一听“别拘礼”,立刻活泼起来,凑到太皇太后身边撒娇:“乌库玛嬷,孙儿可想您了!” 太皇太后被他逗得直笑,捏了捏他的脸蛋:“是想哀家,还是想哀家这儿的点心?” 十阿哥眨巴着眼,一脸真诚:“当然是想乌库玛嬷!……顺便也想点心。”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胤礽眉眼含笑,待笑声稍歇,温声问道:“乌库玛嬷,今日那蒙古厨子做的吃食,可还合您的胃口?” 太皇太后眼角笑纹更深,拍了拍他的手道:“保成有心了。那厨娘的手艺极好,烤的羊肋排酥烂入味,奶酥饼的甜香也恰到好处,倒让哀家想起小时候在科尔沁的日子。” 皇太后也笑着点头,眼中泛起怀念之色:“可不是?那厨娘约莫五十岁的年纪,做的黄油饼子、手把肉,味道和咱们幼时在草原上吃的一模一样。今儿个皇玛嬷也跟着多用了几口。” 侍立在一旁的苏麻喇姑微微躬身,慈爱地补充道:“太子爷有所不知,今儿个老祖宗胃口格外好,奶茶都喝了两碗呢。” 太皇太后佯装嗔怪地看了苏麻喇姑一眼:“你这老货,连保成面前都要抖落哀家的底。” 说着自己却先笑起来,转头对胤礽道,“保成,你这孩子总惦记着乌库玛嬷的喜好。上回送来的貂绒护膝,哀家日日用着,膝盖再没疼过。” 十阿哥突然从奶酥盘子里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点心渣:“二哥!我也要护膝!” 九阿哥嫌弃地掏帕子给他擦脸:“你凑什么热闹?你那活猴似的性子,戴得住护膝?” “我可以戴着爬树!”十阿哥理直气壮。 众人又被逗得笑起来。 胤礽伸手拂去十阿哥衣襟上的碎屑,温声道:“老十若想要,回头让内务府给你做副鹿皮的,骑马时用。” 太皇太后望着眼前这群孙儿,忽然对皇太后叹道:“咱们保成啊,打小就会照顾人。记得他六岁那年,玄烨染了风寒,他愣是在乾清宫守了三天,非要亲自给皇阿玛喂药不可。” 皇太后也感慨地点头:“可不是?皇上那时还笑着夸他,说‘朕的保成,比那些太医还细心’。” 胤礽被说得耳根微热,轻声道:“皇玛嬷,乌库玛嬷,这些都是孙儿该做的。” 殿外月色渐明,透过雕花窗棂洒落一地银辉。 宫女们悄无声息地添上新烛,烛光映着满室温馨。 太皇太后指着窗外笑道:“保成快看,今儿个的月亮格外圆,倒像是专程来贺咱们祖孙团聚的。” 胤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轮明月悬于碧空,清辉如水。 十阿哥蹦蹦跳跳地跑到窗前,忽然回头喊道:“二哥!月亮里有只兔子!是不是嫦娥知道咱们吃烤肉,馋得把玉兔派来啦?” 九阿哥扶额:“那是月桂树的影子……” 太皇太后笑得直抹眼泪,皇太后手里的茶盏都晃出了水花。 胤礽望着弟弟们嬉闹的身影,又看看两位祖母慈爱的目光,只觉满心温软。 夜风拂过廊下的海棠树,将花瓣吹进窗来,轻轻落在他的衣襟上,像一句温柔的叮咛。 * 晚膳很快摆了上来。 除了蒙古师父烤的鹿肉、羊肉,还有各色精致的御膳:清蒸鲥鱼、蜜汁火方、翡翠虾仁、蟹粉狮子头……并几样时令鲜蔬,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十阿哥盯着那盘晶莹剔透的樱桃肉,眼睛发直。 九阿哥嫌弃地瞥他一眼,却悄悄把那盘菜往他面前推了推。 胤礽看在眼里,眼中笑意更深。他亲手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奉给太皇太后:“乌库玛嬷,您先用些汤暖暖胃。” 太皇太后欣慰地接过:“保成就是贴心。” 皇太后也笑着给几个小的夹菜:“都多吃些,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胤禛虽依旧沉默,却默默地把胤礽爱吃的清炒芦笋换到了他面前。 胤礽执起鎏金酒盏起身,面向太皇太后、皇太后端正行礼,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孙儿愿乌库玛嬷如昆山玉树,岁岁长青;似瑶池仙客,日日长乐。愿皇玛嬷若琼枝映月,愈老愈秀;同松筠经霜,弥久弥坚。” 太皇太后眼眶微热,手中的琥珀酒盏映着盈盈泪光。 皇太后笑着轻推了推身旁的苏麻喇姑:“快把哀家收着的那对羊脂玉如意取来,这样好的祝词,当得起双份赏。” 胤祉紧接着起身,深深一揖,温润如玉道: “孙儿愿二老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更愿二老福寿康宁,长乐无极,享盛世之欢,得子孙之孝。” 他特意用蒙汉双语各诵一遍,惹得太皇太后直拍案叫好。 轮到胤禛时,这冷面阿哥竟破天荒念了段《药师经》。 低沉肃穆的诵经声里,十阿哥偷偷拽九阿哥袖子:“四哥是不是把祭天仪式搬来了?” 被胤禛一记眼风扫过,立刻缩成鹌鹑。 五阿哥的祝酒别出心裁,当场表演了段新学的科尔沁祝酒歌。 “金杯里斟满的呀——是长生天的恩泽!” “银碗里盛着的呀——是额吉河畔的牧歌!” “白鹿踏过九重山岗, 鸿雁飞渡十八道河。愿您比那: 阿尔山的圣泉更清亮, 查干湖的月亮更久长!” 少年清亮的嗓音绕着雕梁打转,唱到“草原上的白鹿活千年”时,十阿哥手里的金丝蜜枣都忘了吃。 第213章 祝酒词 转过最后一道宫墙,慈宁宫的灯火已遥遥在望。 殿前的宫人们早就得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吩咐,一见太子殿下和几位阿哥的身影,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太子爷可算来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念叨好一会儿了!”领头的嬷嬷福了福身,眼角笑出细纹,“几位阿哥快请进,晚膳已经在准备了。” 胤礽温润一笑,微微颔首:“有劳嬷嬷了。” 十阿哥早就按捺不住,从胤礽身后探出脑袋:“嬷嬷,今晚有奶酥吗?” 嬷嬷忍俊不禁:“有,有,阿哥们爱吃的都备着呢!” * 一进殿内,暖融融的烛光便笼罩下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正坐在暖阁的炕上说着话,见孙儿们进来,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给乌库玛嬷、皇玛嬷请安。”胤礽领着弟弟们恭敬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太皇太后招了招手,目光慈爱地落在胤礽身上。 皇太后也笑着招手:“其他孩子们也过来,别拘着礼了。今儿是家宴,咱们祖孙几个好好说说话。” 十阿哥一听“别拘礼”,立刻活泼起来,凑到太皇太后身边撒娇:“乌库玛嬷,孙儿可想您了!” 太皇太后被他逗得直笑,捏了捏他的脸蛋:“是想哀家,还是想哀家这儿的点心?” 十阿哥眨巴着眼,一脸真诚:“当然是想乌库玛嬷!……顺便也想点心。”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胤礽眉眼含笑,待笑声稍歇,温声问道:“乌库玛嬷,今日那蒙古厨子做的吃食,可还合您的胃口?” 太皇太后眼角笑纹更深,拍了拍他的手道:“保成有心了。那厨娘的手艺极好,烤的羊肋排酥烂入味,奶酥饼的甜香也恰到好处,倒让哀家想起小时候在科尔沁的日子。” 皇太后也笑着点头,眼中泛起怀念之色:“可不是?那厨娘约莫五十岁的年纪,做的黄油饼子、手把肉,味道和咱们幼时在草原上吃的一模一样。今儿个皇玛嬷也跟着多用了几口。” 侍立在一旁的苏麻喇姑微微躬身,慈爱地补充道:“太子爷有所不知,今儿个老祖宗胃口格外好,奶茶都喝了两碗呢。” 太皇太后佯装嗔怪地看了苏麻喇姑一眼:“你这老货,连保成面前都要抖落哀家的底。” 说着自己却先笑起来,转头对胤礽道,“保成,你这孩子总惦记着乌库玛嬷的喜好。上回送来的貂绒护膝,哀家日日用着,膝盖再没疼过。” 十阿哥突然从奶酥盘子里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点心渣:“二哥!我也要护膝!” 九阿哥嫌弃地掏帕子给他擦脸:“你凑什么热闹?你那活猴似的性子,戴得住护膝?” “我可以戴着爬树!”十阿哥理直气壮。 众人又被逗得笑起来。 胤礽伸手拂去十阿哥衣襟上的碎屑,温声道:“老十若想要,回头让内务府给你做副鹿皮的,骑马时用。” 太皇太后望着眼前这群孙儿,忽然对皇太后叹道:“咱们保成啊,打小就会照顾人。记得他六岁那年,玄烨染了风寒,他愣是在乾清宫守了三天,非要亲自给皇阿玛喂药不可。” 皇太后也感慨地点头:“可不是?皇上那时还笑着夸他,说‘朕的保成,比那些太医还细心’。” 胤礽被说得耳根微热,轻声道:“皇玛嬷,乌库玛嬷,这些都是孙儿该做的。” 殿外月色渐明,透过雕花窗棂洒落一地银辉。 宫女们悄无声息地添上新烛,烛光映着满室温馨。 太皇太后指着窗外笑道:“保成快看,今儿个的月亮格外圆,倒像是专程来贺咱们祖孙团聚的。” 胤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轮明月悬于碧空,清辉如水。 十阿哥蹦蹦跳跳地跑到窗前,忽然回头喊道:“二哥!月亮里有只兔子!是不是嫦娥知道咱们吃烤肉,馋得把玉兔派来啦?” 九阿哥扶额:“那是月桂树的影子……” 太皇太后笑得直抹眼泪,皇太后手里的茶盏都晃出了水花。 胤礽望着弟弟们嬉闹的身影,又看看两位祖母慈爱的目光,只觉满心温软。 夜风拂过廊下的海棠树,将花瓣吹进窗来,轻轻落在他的衣襟上,像一句温柔的叮咛。 * 晚膳很快摆了上来。 除了蒙古师父烤的鹿肉、羊肉,还有各色精致的御膳:清蒸鲥鱼、蜜汁火方、翡翠虾仁、蟹粉狮子头……并几样时令鲜蔬,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十阿哥盯着那盘晶莹剔透的樱桃肉,眼睛发直。 九阿哥嫌弃地瞥他一眼,却悄悄把那盘菜往他面前推了推。 胤礽看在眼里,眼中笑意更深。他亲手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奉给太皇太后:“乌库玛嬷,您先用些汤暖暖胃。” 太皇太后欣慰地接过:“保成就是贴心。” 皇太后也笑着给几个小的夹菜:“都多吃些,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胤禛虽依旧沉默,却默默地把胤礽爱吃的清炒芦笋换到了他面前。 胤礽执起鎏金酒盏起身,面向太皇太后、皇太后端正行礼,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孙儿愿乌库玛嬷如昆山玉树,岁岁长青;似瑶池仙客,日日长乐。愿皇玛嬷若琼枝映月,愈老愈秀;同松筠经霜,弥久弥坚。” 太皇太后眼眶微热,手中的琥珀酒盏映着盈盈泪光。 皇太后笑着轻推了推身旁的苏麻喇姑:“快把哀家收着的那对羊脂玉如意取来,这样好的祝词,当得起双份赏。” 胤祉紧接着起身,深深一揖,温润如玉道: “孙儿愿二老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更愿二老福寿康宁,长乐无极,享盛世之欢,得子孙之孝。” 他特意用蒙汉双语各诵一遍,惹得太皇太后直拍案叫好。 轮到胤禛时,这冷面阿哥竟破天荒念了段《药师经》。 低沉肃穆的诵经声里,十阿哥偷偷拽九阿哥袖子:“四哥是不是把祭天仪式搬来了?” 被胤禛一记眼风扫过,立刻缩成鹌鹑。 五阿哥的祝酒别出心裁,当场表演了段新学的科尔沁祝酒歌。 “金杯里斟满的呀——是长生天的恩泽!” “银碗里盛着的呀——是额吉河畔的牧歌!” “白鹿踏过九重山岗, 鸿雁飞渡十八道河。愿您比那: 阿尔山的圣泉更清亮, 查干湖的月亮更久长!” 少年清亮的嗓音绕着雕梁打转,唱到“草原上的白鹿活千年”时,十阿哥手里的金丝蜜枣都忘了吃。 第215章 赠礼 胤祉凑到胤礽跟前,笑眯眯地拽了拽他的袖子:“二哥,我今晚跟你回毓庆宫睡吧?咱们好久没秉烛夜谈了。”胤礽还未答话,一旁的胤禛立刻皱眉,冷声道:“二哥连日赶路,需要好好休息。”胤祉挑眉,故意往胤礽身边又靠了靠:“四弟这话说的,难道我会吵着二哥不成?”眼见两人又要较劲,胤礽失笑,伸手揉了揉额角:“好了好了,都去。明日等那群小家伙醒了再给他们分礼物,今晚先给你们俩的。”胤祉和胤禛眼睛同时一亮——那群小霸王睡着了,第一个拿到礼物的可不就是他们?毓庆宫的寝殿内,何玉柱早已备好了热水和醒酒汤。见三位阿哥一同回来,连忙吩咐宫人添茶倒水。胤礽从内室取出两个精致的檀木匣子,分别递给二人:“打开看看。”胤祉迫不及待地掀开匣盖,里面竟是一方上好的洮河砚,石质细腻,墨池处天然形成一幅山水纹路。他惊喜地抬头:“这不是前朝文人争相收藏的‘烟雨洮河’砚吗?”胤礽含笑点头:“知道你爱书法,特意从漠北一位收藏家那里求来的。”另一边,胤禛的匣中静静躺着一把镶嵌宝石的蒙古匕首。刀鞘是上好的黑檀木,刀身出鞘时寒光凛冽,柄端还嵌着一颗罕见的血珀。“听闻四弟近日在习骑射,这匕首是科尔沁亲王所赠,削铁如泥。”胤礽温声道。胤禛指尖轻轻抚过刀身,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多谢二哥。”*胤礽笑着摸了摸胤禛的头,随后又变戏法似地取出两个精巧的锦盒。胤祉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前:“二哥,还有?”他伸手就要去拿,却被胤礽轻轻一挡。“急什么?”胤礽挑眉,慢条斯理地掀开锦盒的盖子。盒中静静躺着一管青玉狼毫笔,玉色如碧潭凝翠,笔尾天然生就一抹流云状的白纹,月光般的纹路蜿蜒而上,与青玉相映,恍若清辉洒落绝壁,清傲又灵秀。胤祉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地捧起笔,指尖轻轻摩挲那抹白纹,声音都轻了几分:“这……这是‘青崖望月’?”胤礽含笑点头:“最合你的性子。”胤祉眼眶微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另一边的锦盒里,则是一管紫檀狼毫,笔杆木纹间隐现金丝,触手温润如玉,却在转折处暗藏棱角,笔锋硬挺,透着沉稳的力道。胤禛接过笔,指腹轻轻抚过笔杆上的松针纹,低声道:“松烟凝墨。”胤礽看着他,温声道:“紫檀为骨,狼毫为魂,愿你持此笔书写山河,字字如松般挺拔。”胤禛握紧笔,喉结微动,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嗯。”*烛火摇曳,映着胤祉捧着那管“青崖望月”笔的指尖微微发颤。他向来伶牙俐齿,此刻却难得结巴起来:“二、二哥,这……这真是给我的?”胤礽含笑点头,还未说话,胤祉已经“唰”地站起身,在殿内转了两圈,活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的孩童,嘴里还念叨着:“这玉质,这笔锋——二哥,你从哪儿寻来的?这白纹,这雕工——”他越说越激动,竟直接扑到书案前,蘸墨试笔。笔尖落纸的瞬间,他眼睛亮得惊人:“好笔!好笔啊!二哥,你瞧这笔锋的弹性——”胤礽被他逗得直笑:“慢些,别把墨甩得到处都是。”另一边,胤禛却静得出奇。他垂眸凝视着手中的“松烟凝墨”,指腹轻轻摩挲笔杆上的金丝纹路,半晌,才低声道:“……多谢二哥。”他的嗓音比平日更沉,像是压着某种情绪。胤礽侧头看他,却见自家四弟抿着唇,眼底似有微光闪动。他心下一软,伸手揉了揉胤禛的发顶:“怎么,不喜欢?”胤禛摇头,握笔的手微微收紧:“……喜欢。”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很喜欢。”胤祉这会儿已经兴奋够了,凑过来撞了撞胤禛的肩膀:“老四,你该不会感动得要哭吧?”胤禛冷冷瞥他一眼:“三哥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墨,袖子都染黑了。”胤祉低头一看,果然袖口沾了墨渍,顿时哀嚎一声:“我的新衣裳!”胤礽失笑,一手一个揽住两人的肩膀:“好了,礼物也送了,墨也试了,该歇息了。”*沐浴更衣后,三人挤在胤礽的床榻上。这床虽宽敞,但三个男子躺下还是略显拥挤。胤祉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最里侧,胤禛则板着脸躺在最外侧,把二哥护在中间。“二哥,漠北的星空真的比京城好看吗?”胤祉支着脑袋问道。胤礽望着帐顶的绣纹,轻声道:“是啊,那里的天格外高,偶尔有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把半边天都照亮了。最妙的是黎明前,星星会变成淡淡的蓝色,像冰晶一样挂在渐渐泛白的天幕上。”胤禛突然开口:“二哥下次再去,带上我。”胤祉立刻抗议:“哎哎,要带也是带我!我还能帮二哥写游记呢!”胤礽被他们逗笑,左右各拍了一下:“都带,都带。”夜渐深了,窗外传来隐约的虫鸣。胤祉说着说着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胤礽侧头,发现胤禛还睁着眼睛:“四弟怎么还不睡?”胤禛沉默片刻,低声道:“怕睡着了,发现今日种种都是梦。”胤礽心头一软,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傻话,二哥不是好好在这儿?”银白的月色穿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流淌成一片片朦胧的光晕。胤禛悄悄往兄长身边靠了靠,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冷香——像是深秋夜里最后一枝白梅,又似初雪落在青竹叶尖的寒冽。这香气极淡,却让人想起毓庆宫那株百年老梅,在雪夜里独自绽放的清绝姿态。*翌日清晨“唔......”五阿哥胤祺揉着眼睛从锦被里钻出来,迷迷糊糊看到头顶陌生的帐子时还愣了愣。七阿哥胤祐已经坐在隔壁榻上发呆,一缕呆毛翘得老高。“七哥!”十阿哥胤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蹦起来,“咱们在乌库玛嬷这儿睡了一宿!”正在梳头的九阿哥胤禟从铜镜里瞪他一眼:“小声些!乌库玛嬷还在寝殿呢。”几个小阿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轻手轻脚地洗漱更衣。胤急吼吼地系错了两颗盘扣,被胤禟拎着耳朵重新整理。胤祐帮胤祺绑辫子时,不小心扯痛了头皮,换来对方一声哀嚎。“给乌库玛嬷、皇玛嬷请安!”五个小阿哥整整齐齐跪在暖阁外间时,太皇太后正用着早膳。老人家看着眼前这几个衣衫不整的小家伙,笑得手里的银匙都在颤:“快起来吧,瞧瞧这头发梳的......苏麻,去叫嬷嬷们来给阿哥们重新梳头。”小家伙们依次落座。皇太后抿着嘴笑:“昨儿睡得可好?小十半夜还说梦话来着。”胤顿时涨红了脸:“孙儿、孙儿说什么了?”“好像是......”皇太后故意拖长声调,“‘二哥给我留块点心’?” 第216章 被嫌弃的十阿哥 “噗嗤——”八阿哥胤禩正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险些呛着,连忙用袖子掩住嘴角,却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九阿哥胤禟更是直接“哈”地一声,肩膀抖得厉害,手里捏着的半块奶饽饽都差点掉到地上。五阿哥胤祺原本还绷着张脸装稳重,可一瞧见胤那副窘迫的模样,嘴角一抽,终于还是破功,低头闷笑起来。七阿哥胤祐性子最软,见哥哥弟弟们都在笑,虽努力抿着嘴,可那双弯弯的眼睛却彻底出卖了他。“你们、你们……”十阿哥胤耳根通红,羞恼地跺了跺脚,活像只炸了毛的小狮子狗,“我、我那是梦到二哥带我们去南苑围猎!围猎!”“哦——”九阿哥胤禟拖长了音调,眉梢一挑,故意学他,“原来是梦里还惦记着吃啊?”“九哥!”胤气得扑过去要捂他的嘴,却被胤禟灵巧地一闪,反倒自己绊了个趔趄,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暖阁里笑声不断,连窗外的日光都似乎更明媚了几分。*片刻后“对了,”太皇太后突然想起什么,“保成他们昨个就回毓庆宫了,说是有礼物要给你们。”四个小阿哥眼睛“唰”地亮了。胤祺手里的奶饽饽“啪嗒”掉在桌上:“真的?二哥给我们带礼物了?”“三哥四哥肯定已经先拿到了!”胤急得直跺脚,“乌库玛嬷,孙儿能去找二哥吗?”太皇太后笑着摆手:“去吧去吧,记得把早膳用了再去。”话音未落,四个小阿哥已经旋风般冲了出去。皇太后摇头笑道:“这群孩子,听到保成就跟听到投食铃似的。”*太液池畔的宫道上,五个小阿哥跑得像一阵风。胤禟边跑边骂:“老十你踩我靴子了!”胤头也不回地喊:“谁让你跑这么慢!”胤祐喘着气劝架:“别、别吵了......”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八阿哥胤禩终于忍不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急什么?现在时辰还早,二哥怕是还未起身呢。”四个小阿哥猛地刹住脚步,齐刷刷回头瞪他。胤禟眯起眼睛:“八哥,你刚才怎么不说?”胤也气鼓鼓地插腰:“就是!害我们跑得喘不上气!”胤禩一脸无辜,慢悠悠地掸了掸袖口:“你们也没问啊。”胤祺和胤祐对视一眼,默默扶额。这时胤突然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一圈,眼睛一亮:“诶?这不是到额娘的储秀宫了吗!”他小手一挥,豪情万丈道:“走!先去我额娘那儿蹭顿早膳,等二哥醒了再去也不迟!”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胤已经一溜烟冲进了储秀宫的大门,边跑边喊:“额娘!额娘!儿子带兄弟们来看您啦!”*内殿里,温僖贵妃刚醒,正倚在榻上由宫女伺候着梳头,忽听外头传来自家傻儿子那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喊声,顿时眼皮一跳。“这臭小子,每次来准没好事……”温僖贵妃揉了揉太阳穴,当机立断躺了回去,拉过锦被往身上一盖,闭眼装睡,对身旁的掌事姑姑道:“就说本宫身子不适,还未起身,你去好生招待几位阿哥,别让他们闹腾。”掌事姑姑忍着笑应下,转身出去迎人。外间,胤正兴致勃勃地跟兄弟们炫耀:“我额娘宫里的奶饽饽可好吃了,还有酥酪……”话音未落,就见掌事姑姑笑吟吟地出来行礼:“给几位阿哥请安,贵妃娘娘还未起身,特意吩咐奴婢好好招待您几位。”胤禟挑眉,似笑非笑地瞥了胤一眼:“哦?看来某人也没那么受宠嘛。”胤不服气地嘟囔:“额娘定是昨夜没睡好……”掌事姑姑连忙打圆场,引着几人入座,又命宫人端上丰盛的早膳——热腾腾的奶饽饽、香甜的酥酪、晶莹剔透的虾饺,还有各色精致小菜,摆了满满一桌。几个小阿哥眼睛都直了,也顾不上斗嘴,纷纷埋头吃起来。胤祐咬了一口奶饽饽,幸福得眯起眼:“好好吃!”胤得意洋洋:“那当然!”用过早膳,掌事姑姑又贴心地让宫人们给几位阿哥重新梳头、整理衣袍。胤祺乖乖坐着让宫女绑辫子,还不忘叮嘱:“劳烦绑紧些,方才七弟给我绑的,没跑两步就散了……”胤祐耳根一红,小声辩解:“我、我那是手生……”待一切收拾妥当,几人总算有了点皇子的体面模样。胤禩看了看天色,笑道:“这会儿二哥应该起身了,咱们过去吧。”几人正要出门,忽听内殿传来温僖贵妃慵懒的声音:“臭小子,这就走了?连个安都不请?”胤一呆,转头就见自家额娘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哪有半点“身子不适”的样子?“额娘!”胤扑过去撒娇,“儿子这不是怕吵着您嘛!”温僖贵妃戳了戳他的脑门:“少来这套。”胤立刻捂着额头,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眼睛却亮晶晶的:“额娘——儿子这不是想您想得紧嘛!昨儿在乌库玛嬷那儿睡,梦里还梦见您做的杏仁酪呢!结果醒来发现不是储秀宫,儿子差点哭出来!”温僖贵妃被他这夸张的说辞逗得忍俊不禁,轻哼一声:“油嘴滑舌。”话虽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其他几位阿哥见状,连忙上前规规矩矩行礼问安:“给钮娘娘请安,叨扰您了。”温僖贵妃摆摆手,笑容和煦:“都是自家人,别拘束。你们几个难得一起来,本宫瞧着也高兴。”说罢,转头吩咐身旁的宫女:“去把前儿收着的那几样小玩意儿拿来。”不多时,宫女捧着一个精致的漆木匣子过来。温僖贵妃亲手打开,里面竟是几件精巧的西洋物件——一个鎏金的自鸣鸟小钟、一盒五彩琉璃弹珠、一套珐琅彩绘的九连环,还有一只会自己跑动的机械小狗。几个小阿哥顿时眼睛发直,连一向矜持的胤禩都忍不住凑近了些。温僖贵妃笑着将自鸣鸟钟递给胤祺:“听老十说你最爱解这些巧宗儿,这个比宫里的更精巧些。”又拿起九连环给胤祐:“听说你喜欢听曲儿,这个时辰钟每到整点都会奏一段小调。”轮到胤禟时,温僖贵妃故意顿了顿,似笑非笑:“小九最爱新鲜玩意儿,这琉璃弹珠给你,可别拿去坑你十弟的银子。”胤禟接过弹珠,笑嘻嘻道:“钮娘娘放心,侄儿向来公平交易。”惹得众人一阵笑。最后那只机械小狗,温僖贵妃亲自塞到胤手里:“喏,给你的。省得你天天说额娘偏心。”胤欢呼一声,立刻拧动发条。那小狗竟真的“哒哒哒”地在桌上跑起来,还会摇头晃脑,逗得众人啧啧称奇。过了一会,温僖贵妃笑着说道:“行了,快去吧。别让你们二哥久等。”又特意叮嘱胤:“不许抢哥哥们的礼物,听见没?”胤抱着机械小狗,一脸乖巧:“额娘放心,儿子最懂礼数了!”众人再次行礼告退。走出储秀宫老远,胤禟突然捅了捅胤:“哎,钮娘娘怎么知道我爱坑你银子?”胤眨眨眼:“啊?我没说过啊?”胤禩轻咳一声,默默望天。胤祺和胤祐相视一笑——得,宫里哪有什么秘密呢?晨光正好,少年们怀揣着新得的小玩意儿,脚步轻快地朝着毓庆宫跑去。身后,景仁宫的飞檐下,温僖贵妃倚栏远望,笑着摇了摇头。朝阳渐高,将几个少年的影子拉得修长,一路嬉闹着往毓庆宫而去。 第217章 坏了,有人抢跑 几位小阿哥慢悠悠地往毓庆宫晃。忽听洒扫的小太监们窃窃私语:“听说三阿哥四阿哥昨儿歇在毓庆宫了......”“可不是,太子爷亲自给两位阿哥挑了礼物......”几个小阿哥顿时僵在原地。胤禟手里的折扇“啪”地合上,眯起眼睛:“好啊,三哥四哥抢跑。”胤祐委屈巴巴地扯了扯祺祐的袖子:“五哥,咱们是不是来晚了?”还没等胤祺安慰,胤已经像阵小旋风似的冲了出去:“快走快走!再晚好东西都被挑完了!”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毓庆宫时,正遇上何玉柱在殿外指挥小太监们搬东西。见了几位小阿哥,何玉柱连忙打千儿行礼:“给几位爷请安,太子爷正......”“二哥!”胤扯着嗓子就往里冲,差点撞翻何玉柱手里的漆盘。*内殿里,胤礽正与胤祉、胤禛说着话,闻声抬头,就见几个弟弟像串糖葫芦似的挤在门口。胤祉笑着摇扇子:“哟,这是哪儿来的小叫花子?头发都跑散了。”胤禛虽没说话,但眼里分明带着笑意,手里还拿着个精致的西洋八音盒。胤礽笑着应答:“都进来吧,礼物人人有份。”说着指了指案几上几个锦盒,“这是给你们的。”几个小阿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胤禟眼尖,发现三哥四哥腰间都挂着崭新的玉佩,那玉质温润,在晨光下泛着莹莹光泽。他刚要开口询问,就见胤礽含笑从锦盒取出几个锦囊。“急什么?”胤礽将锦囊一一分给几个弟弟,“早给你们备好了。”几个小阿哥迫不及待地解开锦囊。胤祺的玉佩雕着憨态可掬的小马驹,胤祐的是一尾灵动的鲤鱼,胤禟的玉佩上精巧地刻着铜钱纹样,胤的则是个圆滚滚的寿桃。胤禩得了个竹节纹的玉佩,寓意节节高升。“二哥!”胤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玉佩,眼睛亮晶晶的,“这桃子雕得真好,跟真的一样!”胤礽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知道你最爱吃,特意让人照着储秀宫小厨房的寿桃雕的。”胤禟仔细端详着自己的玉佩,突然发现铜钱中央还刻着个小小的“九”字,顿时惊喜地抬头:“二哥连这个都想到了!”“你们每个人的玉佩都有记号。”胤礽温声道,指了指胤祐玉佩上鲤鱼的鳞片,“仔细看,这里藏着个‘七’字。”几个小阿哥立刻凑在一起互相鉴赏起来,殿内顿时充满欢声笑语。胤祉摇着扇子笑道:“二哥为了这些玉佩,可是亲自画了半个月的图样。”胤禛虽仍端坐着,但眼中带着柔和的笑意:“连玉料都是二哥亲自去挑的。”胤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好了,都试试合不合适。要是绳子长了短了,让何玉柱给你们调整。”胤迫不及待地把玉佩往腰带上系,结果手忙脚乱打了个死结。胤礽见状,亲自蹲下身帮他重新系好,动作轻柔又耐心。金色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兄弟几人身上,将那些温润的玉佩映得越发晶莹剔透。胤欢呼一声就要扑上去,被胤禩一把拽住后领:“急什么,还没谢恩呢。”几个小阿哥这才规规矩矩行礼:“谢二哥赏!”胤礽看着几个弟弟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玉佩,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他拍了拍手,温声道:“都别站着了,各自寻个位置坐下吧。何玉柱,再添些点心来。”何玉柱笑着应下,不一会儿,宫人们便鱼贯而入,端上一碟碟精致的点心——松软的奶黄包、晶莹剔透的虾饺、酥脆的芝麻糖饼,还有冒着热气的杏仁茶。胤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有些犹豫:“二哥,我们在额娘那儿刚用过膳……”胤礽挑眉,故意逗他:“那便算了,我让人撤下去?”“别别别!”胤立刻改口,眼巴巴地盯着那碟奶黄包,“弟弟觉得……还能再吃两口。”胤禟嗤笑一声,却也忍不住伸手捏了块芝麻糖饼:“方才谁说撑得走不动道的?”胤祐抿着嘴笑,小口小口地啜着杏仁茶,温热的甜香让他舒服得眯起眼。胤祺则乖乖坐在胤礽身边,捧着块奶黄包慢慢啃,像只乖巧的小松鼠。胤礽看着他们,眼底笑意更深,亲自给每人盛了半碗杏仁茶,道:“慢些吃,别噎着。”胤禩接过茶碗,温声道:“谢二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玉佩,弟弟会日日戴着。”胤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但却让胤禩心里一暖。*殿内气氛温馨融洽,连素来严肃的胤禛都放松了神色,偶尔插上两句话。胤祉摇着扇子,笑吟吟地看着弟弟们闹腾,时不时打趣两句。胤吃得嘴角沾了芝麻,含混不清地问:“二哥,下次……下次还能来毓庆宫用点心吗?”胤礽失笑,取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想来便来,提前让人说一声,二哥让人备你爱吃的。”“真的?”胤眼睛一亮,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自然是真的。”胤礽笑着点头,目光扫过其他几个同样期待的小脸,“你们也是,随时都可以来。”几个小阿哥顿时欢呼起来,连胤禟都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殿外阳光正好,将这一室温馨映得格外明亮。何玉柱站在门边,看着自家主子难得放松的模样,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这一刻的毓庆宫,没有君臣之别,只有兄友弟恭,其乐融融。胤礽望着眼前嬉笑打闹的弟弟们,端起杏仁茶轻抿一口,也不知道皇阿玛和大哥如何了。“二哥?”胤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走神,小声问道,“可是累了?”胤礽回过神,摇摇头笑道:“无妨。只是突然想起,不知皇阿玛和大哥在漠北可还安好。”殿内顿时安静了几分。胤祉收起折扇,正色道:“皇阿玛用兵如神,大哥又骁勇善战,定能旗开得胜。” 第218章 叛变的鹦鹉 漠北的朔风卷着黄沙呼啸而过,胤禔翻身下马时,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随手抹了把脸,对副将道:“去清点伤亡,让军医好生照看伤兵。”副将抱拳领命而去。他刚结束一场追击战,铠甲上还带着未散的肃杀之气,眉宇间却透着几分畅快。“大阿哥,热水已备好了。”亲兵恭敬地掀开帐帘。胤禔“嗯”了一声,卸下铠甲,随手抹了把脸上的尘土,这才觉得浑身酸疼。这一仗打得漂亮,噶尔丹那帮混账东西被撵得丢盔弃甲,光是想想那群人狼狈逃窜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笑。“呵,敢挑唆太子弟弟和皇阿玛的关系?活腻了!”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噶尔丹那群人居然敢在背后搞小动作,真当他这个大哥是吃素的?正想着,亲兵捧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大阿哥,京里来的信,是太子爷的亲笔。”胤禔眼睛一亮,原本疲惫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几乎是抢一般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纸上是熟悉的字迹,清隽挺拔,一如胤礽本人——“大哥安好:见字如晤。自回京后,诸事如常,唯毓庆宫少了人聒噪,反倒有些不习惯。昨个皇阿玛来信,言大哥在漠北屡立战功,孤甚慰。只是漠北风沙大,大哥务必保重身体,莫要逞强。另,前些日子得了几块上好的皮子,已命人制了大氅,待大哥凯旋,正好赶上冬日。弟弟们近日总念叨大哥,十弟更是日日追问‘大哥何时归来’。若大哥得空,不妨回信一封,也好安他们的心。盼早日凯旋。弟保成手书”胤禔盯着信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尤其是看到“少了人聒噪,反倒不习惯”这句时,更是忍不住笑出声。“这小没良心的,嘴上嫌弃,心里倒是惦记得很。”他低声嘀咕,指尖轻轻点了点信纸,目光落在后面那句“弟弟们近日总念叨大哥”上,忍不住嗤笑一声。“保成这是替那群小没良心的说好话呢。”胤禔重重地哼了一声。想起京城里那几个小混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老三胤祉整日端着个温润如玉的假模样,仗着学问好总黏在保成身边讨论诗词;老四胤禛更是个心机深沉的,表面冷着脸不争不抢,成日里板着张冷脸装模作样,活像尊不食人间烟火的泥菩萨。可但凡保成多瞧谁一眼,他表面上没什么,暗地里却恨不得把其他兄弟都踹出毓庆宫去!“一群小兔崽子...”胤禔咬牙切齿地嘀咕。他越想越气,眼前仿佛已经看到那几个弟弟围着胤礽献殷勤的模样。想到这里,胤禔捏了捏眉心,又好气又好笑:“没出息的东西,多大的人了还黏着二哥撒娇?等我回去,非得挨个拎去校场操练,看他们还敢不敢闹腾保成!”“赶紧打完仗,回去收拾那群臭小子!”*半晌,胤禔活动了下手腕,他随手将那些糟心的信笺推到一旁,转而从暗格里取出一卷画轴——那是他亲手绘的胤礽小像。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轻笑一声。说来有意思,他这画技还是皇阿玛亲自教的。前些日子康熙发现他总偷偷顺走他暗格里那些胤礽的画像,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竟亲自提笔教他:“混账东西!想要就自己画!”胤禔虽不喜舞文弄墨,可一沾上宝贝弟弟的事,哪次不是铆足了劲?他熬了两宿没合眼,废掉的宣纸堆了半人高,就为了能把胤礽的神韵勾勒得分毫不差。如今虽画别的依旧惨不忍睹,但画胤礽——他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含笑的眉眼——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啧,也就你这小祖宗值得爷这般费心……”他低声嘟囔着,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得意。画中的太子殿下眉目如画,正执棋浅笑。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轮廓,胤禔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那群整日缠着保成的小混账们有什么好想的?他的弟弟,肯定跟他这个大哥最要好。思及此,大阿哥冷哼一声,却又忍不住用指腹蹭了蹭画上那张笑脸,低声嘀咕道:“……笨保成,下次再让老三老四往你跟前凑,看大哥不收拾你。”*十六岁的胤礽,正是最耀眼的年纪。朝堂上沉稳持重,私下却仍带着几分少年心性,偶尔被他逗急了,还会板着脸喊他“大哥莫要胡闹”,可那双眼睛里分明藏着笑意。胤禔越想越觉得心里软成一片。“来人,备笔墨!”他扬声吩咐,随即又补充道,“再把我前几日猎的那张皮子拿来,一起送回京。”亲兵应声而去,胤禔则坐在案前,提笔蘸墨,思索片刻,落笔写道——“保成:信已收到,大哥甚慰。漠北虽苦,但仗打得痛快,噶尔丹那群混账已被撵得抱头鼠窜,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剿灭。你且安心,大哥定会平安归来,届时你可别嫌我聒噪。皮子既已制了大氅,记得先试试合不合身,若尺寸不对,趁早改。那群臭小子他们若闹你,直接拎去上书房罚抄书,十弟那小混蛋要是再吵,就告诉大哥,大哥回去收拾他。保重身体,莫要劳累。兄胤禔”写完后,他吹干墨迹,仔细折好,又取过那张雪白的皮子,指尖轻轻抚过柔软的皮毛,心想:“这颜色保成穿一定好看。”*与此同时毓庆宫秋风卷着几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进殿内,胤礽正倚在窗边看书,忽听一阵此起彼伏的“阿嚏”声。抬头一看,几个小阿哥齐刷刷打了个寒颤,胤更是揉着鼻子嘟囔:“怎么突然凉飕飕的……”胤礽失笑,合上书道:“何玉柱,去取几条毯子来。”很快,几个小阿哥就被裹成了圆滚滚的团子。胤祉捧着热茶,若有所思:“这还没入冬呢,怎么突然打起喷嚏来了?”胤禛面无表情地拢了拢毯子,淡淡道:“有人在背后说闲话。”“肯定是大哥!”胤禟从毯子里探出脑袋,信誓旦旦,“他上次来信还威胁要查我功课,这会儿指不定在漠北怎么编排我们呢!”胤闻言,立刻往胤礽身边缩了缩,可怜巴巴道:“二哥,大哥要是真让我抄书,您可得帮我求情啊……”胤礽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现在知道怕了?”胤祺裹着鹅黄色锦缎毯子,像只乖巧的雏鸟,小声嘀咕:“说不定是皇阿玛……”话音未落,几个小阿哥齐刷刷抖了抖。胤祐把半张脸埋进毯子里,闷声道:“上回皇阿玛来信说我们课业懈怠,该不会又要加功课吧?”胤禩捧着茶盏的手一顿,温声安慰:“皇阿玛远在漠北,哪有空盯着我们?定是秋风太凉。”说着却默默把毯子又裹紧了些。窗外忽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众人回头,只见胤礽养的那只绿鹦鹉正歪着头学舌:“混账东西!混账东西!”殿内霎时一静。胤禟眯起眼睛:“这小混账跟谁学的?”鹦鹉继续扑腾:“抄书!校场!打屁股!”胤“嗷”地一声扑到胤礽腿上:“二哥您看!大哥连鹦鹉都收买了!” 第219章 何以治国 胤礽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蛋:“你啊你——”他拖长了声调,眼尾微扬,“既如此,今儿个就不去上书房了。”几个小阿哥眼睛“唰”地亮了,胤欢呼声还没出口,就听他们风光霁月的太子二哥慢悠悠补了句:“孤亲自授课。”殿内瞬间安静。胤禟手里的玫瑰酥“啪嗒”掉在毯子上,胤祐默默把脸往毯子里又埋了埋,连小家伙里比较稳重的胤祺都僵住了端茶的手。“怎么?”胤礽单手支颐,笑吟吟扫过一张张呆滞的小脸,“不乐意?”“乐意!特别乐意!”胤一个激灵,求生欲极强地举手,“就是……就是突然想起额娘让我申时回去试新衣裳……”“巧了。”胤礽从案头抽出本《礼记》,指尖在书脊上轻轻一敲,“钮娘娘方才遣人来说,让你在毓庆宫用完晚膳再回。”胤禟暗戳戳往殿门挪:“二哥,我昨儿个答应帮四哥整理……”“你四哥就在这儿呢。”胤礽朝胤禛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正在饮茶的胤禛闻言,淡定地放下茶盏:“确有此事。既如此,九弟留下,一道听讲。”胤禟:“……”*眼见逃不过,几个小阿哥蔫头耷脑地围坐成一圈。胤礽瞧着他们这副模样,唇角微扬,却也不点破,只将手中的《资治通鉴》轻轻搁在案上,指尖在书封上点了点,笑道:“今日不讲那些死板的章句,咱们聊聊‘何以治国’。”此言一出,原本还耷拉着脑袋的胤禟和胤顿时抬起头,连最坐不住的胤祺也悄悄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胤礽见众人来了兴致,也不急着开讲,反而先问了一句:“你们觉得,治国者,最要紧的是什么?”胤禩沉吟片刻,温声道:“仁德。”胤祉摇着扇子接话:“明察。”胤禛言简意赅:“务实。”轮到几个小的,胤祐小声道:“知人善任?”胤祺挠挠头:“爱民如子?”胤禟眼珠一转,笑嘻嘻道:“会用人就行,像二哥这样!”胤更直接:“能带兵打仗!像大哥那样!”殿内顿时一阵轻笑。胤礽也不恼,反而颔首道:“都说得不错,但今日孤想与你们聊的,是‘权衡’二字。”他随手从案旁取出一柄白玉镇纸,置于掌心:“治国如执秤,过刚则折,过柔则废。”指尖一挑,镇纸在掌中微微倾斜,“若一味严刑峻法,则民不堪其苦;若只讲宽仁,则纲纪废弛。”几个小阿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那方白玉,仿佛真从那简单的动作里窥见了治国的玄机。胤礽继续道:“《贞观政要》里有个小故事——太宗问魏征:‘人主何为而明,何为而暗?’魏征怎么答的?”胤禩立即接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错。”胤礽赞许地看他一眼,“但魏征后面还有句话更妙——‘人君虽圣哲,犹当虚己受人。’”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就连唐太宗这样的明君,都需要时刻警醒自己不可独断专行。你们想想,这是为什么?”胤禟原本还漫不经心地玩着笔杆,闻言渐渐坐直了身子。胤礽也不急着要答案,反而话锋一转:“老九,若你日后掌了内务府,发现底下人贪了银子,你会如何处置?”胤禟没想到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随即冷哼道:“自然是一查到底,该撤职的撤职,该流放的流放!”胤礽不置可否,又看向胤:“老十觉得呢?”胤挠挠头:“要不……先看看他们为什么贪?万一是俸禄不够养家呢?”殿内顿时响起几声轻笑。胤礽却点点头:“老十这话,倒有几分道理。”胤礽含笑听着,待众人说完,接着说道:“皇阿玛当年处置户部亏空案时,可还记得是如何决断的?”胤禛立即回道:“严惩贪墨,但另拨银子以正本清源。”“正是。”胤礽颔首,“雷霆手段固然震慑宵小,但若不能解决官员俸禄不足的根本,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这就好比治病,既要祛邪,也要扶正。”几缕阳光自花窗间隙漏入,在摊开的书卷上织就一幅游移的光纹。胤礽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所以治国者,既要雷厉风行,也得体察下情。这便是‘权衡’。”胤禟怔怔地望着兄长,忽然觉得手里的典籍不再只是枯燥的之乎者也。就连最坐不住的胤,此刻也托着腮听得入神。“再说个有趣的。”胤礽忽然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西洋指南针,“你们可知,为何罗盘永远指向南方?”小阿哥们纷纷摇头。“因为天地自有其理。”胤礽指尖轻拨指针,“治国者亦如是——既要明白‘理’之所在,又要懂得‘势’之变化。”他将罗盘往胤禛面前一推,“老四,若你是地方官,遇旱灾当如何?”胤禛沉思片刻:“开仓放粮,减免赋税。”“若仓中无粮呢?”“向邻省借调。”“若邻省亦无余粮?”胤禛眉头紧锁,一时语塞。胤礽轻笑,从案下抽出一卷《河防一览》:“二十三年,靳辅治黄河时遇到类似困境。你们猜他如何破解?”见众人摇头,他展开图纸指着某处:“改‘赈灾’为‘以工代赈’——让灾民参与修堤,既解决了口粮,又根治了水患。”指尖在图上画了个圈,“这便是‘权衡’的妙处。”几个小阿哥恍然大悟。胤禟忍不住嘀咕:“二哥讲得比上书房师傅明白多了……”胤礽闻言失笑,用书卷轻敲他额头:“因为师傅们只教你们‘是什么’,孤却在教你们‘为什么’。”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差一分,味道便谬以千里。”窗外秋风拂过银杏,沙沙声里,少年太子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暖阁中:“今日所讲,望你们记住——治国者不只要明是非,更要懂变通。日后无论掌一部还是一省,都要学会在这‘经’与‘权’之间,找到最恰当的平衡。”不知何时,连最顽皮的胤都规规矩矩地记起了笔记。*毓庆宫的日影渐渐西斜,将少年们专注的身影拉得修长。何玉柱悄悄进来添了三次茶,都没人察觉。待课程结束,胤禩捧着笔记感叹:“二哥今日所授,胜读十年书。”胤礽正低头整理书卷,闻言抬眸一笑:“能听进去便好。”阳光在他睫羽上跳跃,衬得那笑意愈发清朗,“明日考校其他的,可别又说孤讲得太深。”“啊?!”刚刚还沉浸在醍醐灌顶中的小阿哥们顿时哀嚎一片。胤礽大笑,随手将案上的奶黄包分给众人:“吃完赶紧温书去,谁若不及格——”他故意拖长声调,“孤就请大哥回来亲自教导。”殿内的哀嚎声顿时更响了。 第220章 哦~ 眼见逃不过明日的《孟子》考校,几个小阿哥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了副面孔。胤第一个扑到胤礽腿边,拽着他的袖口晃啊晃:“二哥——今晚让我们歇在毓庆宫嘛!您下午讲得那么好,晚上再给我们讲讲《孟子》呗!”胤禟立刻跟上,眨巴着眼睛装乖:“就是就是,我们保证不闹,安安静静听讲!”胤祐和胤禩虽然没说话,但一个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胤礽,一个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活像两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连素来稳重的胤祺都轻咳一声,温声道:“二哥,近日天凉,弟弟们怕是回去要着凉……”胤礽还没开口,一旁的胤祉“唰”地合上扇子,挑眉道:“少来这套!二哥明日还要早朝,哪有空陪你们闹?”胤禛更是直接,冷着脸一手拎起胤的后领:“都回去。”“三哥四哥好不讲理!”胤禟立刻跳起来护住胤,“你们自己不也想赖在毓庆宫?”胤禛耳根一红,手上力道却不减:“胡说什么!”“我才没胡说!”胤像条泥鳅似的从胤禛手里溜出来,躲到胤礽身后,“三哥上个月还借口讨论诗文,在毓庆宫蹭到三更天!”胤祉手里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俊脸微红:“小混蛋!我那是在帮二哥整理《佩文韵府》!”“哦——”几个小阿哥齐声起哄,拖长了音调。胤礽被他们吵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好了……”“二哥!”胤祐突然软软地喊了一声,小脸蔫巴巴的,“我前儿些日子背书到子时,现在脑袋还疼呢……”说着还往胤礽肩上靠了靠。胤禛眼角一跳:“老七!你前些日子校场射箭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那能一样吗!”胤祺加入战局,义正言辞,“七弟这是‘劳心者治人’,当然比射箭累!”“五哥说得对!”胤立刻声援,“我们这是‘焚膏继晷’!”“你连‘焚膏继晷’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吧?”胤祉气得直瞪眼。胤禩适时补刀:“三哥,十弟方才用得没错。《晋书》有云:‘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你!”胤祉指着胤禩,一时语塞。殿内吵得不可开交,胤礽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一声。霎时间,所有人都闭了嘴,齐刷刷看向他。“要留宿可以。”胤礽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但有个条件。”小阿哥们眼睛一亮,连胤祉胤禛都竖起了耳朵。“谁能把《孟子·告子下》背出来,谁就留下。”空气瞬间凝固。胤小脸皱成一团:“二哥!这章有三百多字呢!”“三百二十八字。”胤禛冷冷纠正,“上旬刚学过。”胤禟眼珠一转,突然指向窗外:“咦?那不是皇玛嬷吗?”众人齐刷刷转头,连胤礽都下意识望了一眼——窗外空空如也,只有一株海棠花。“老九!”胤祉气得直磨牙,“你出息了!连二哥都敢骗!”胤礽倒是笑了,用书卷轻敲胤禟的脑袋:“诡计多端。”眼看计策失败,几个小阿哥立刻改变战术。胤直接往地上一坐,抱着胤礽的腿开始干嚎:“我不管我不管!二哥明明之前都会答应的!”“就是!”胤祐也凑过来,可怜兮兮地扯胤礽的袖子,“上次十弟发热,二哥还守了他一整夜呢……”胤禛额头青筋直跳:“老七!十弟那次是烧到说胡话!能一样吗!”“怎么不一样!”胤祺加入混战,“二哥说过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那是《孟子·梁惠王上》!”胤祉扶额,“五弟你背串了!”胤礽被他们吵得哭笑不得,正要开口,忽听殿外传来何玉柱的声音:“太子爷,御膳房送点心来了。”霎时间,所有争吵声戛然而止。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殿门。胤礽挑眉:“看来有人不想吃糖蒸酥酪了?”“想!”小阿哥们异口同声。“那就——”“我们吃完就走!”胤祉抢先道。“才怪!”胤立刻拆台,“三哥上次也这么说,结果赖到子时!”胤礽终于大笑出声,揉了揉胤的脑袋:“行了,都留下吧。”在小家伙们欢呼前又补充道,“但后日若有人《孟子》背不出来——”“知道知道!”胤禟抢着说,“就罚抄《礼记》嘛!”“不。”胤礽笑眯眯地摇头,“就罚他去给大哥写家书,详细说明为何背不出来。”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半晌,胤弱弱举手:“二哥……我现在回去温书还来得及吗?”众人哄堂大笑。西沉的日光透过菱花纹窗,把整个屋子的笑语都染成了金红色。胤礽瞧着他这副怂兮兮的小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现在知道怕了?”指尖轻轻一刮他的鼻尖,“放心,大哥若真问起来,二哥帮你挡着。”胤眼睛“唰”地亮了,瞬间支棱起来,挺起小胸脯:“谁怕了!我、我就是觉得《孟子》太简单,不值得专门背!”“哦?”胤礽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十弟背两句听听?”“呃……”胤气势一滞,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突然捂住肚子,“哎呀!突然有点饿……”殿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胤禟翻了个白眼:“出息!”胤礽摇摇头,转头对何玉柱吩咐:“去准备些换洗衣物,还有……”话音未落,几个小阿哥立刻蹦了起来。“不用麻烦何谙达!”胤祺一把拉住何玉柱的袖子,“我们自己回去拿!”“对对对!”胤祐连连点头,“我那儿有新得的熏香,正好给二哥点上安神!”还没等胤礽反应过来,几个小家伙已经一溜烟冲出了殿门,活像后面有狼追似的。胤禟跑了一半又折返回来,扒着门框喊道:“二哥等我!我那儿新得了上好的川贝母和雪梨膏,最是清凉润肺的——还有皇玛嬷刚赏的西洋参,我这就让人全给你送来!”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胤礽闻言抬眸,唇边漾开一抹温润的笑意。恰逢暮色四合,毓庆宫的琉璃瓦上流转着绚烂的霞光,漫天云霭被夕阳染成金红交织的锦缎,将殿前的白玉栏杆也镀上一层暖色。 第221章 只画二哥 一转头,却发现胤禛还站在原地没动,正皱眉看着某个方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胤祉悠哉悠哉地靠在窗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蓝布包袱。“三哥你……”胤禛眼角抽了抽。胤祉咧嘴一笑,得意地晃了晃包袱:“早就备好了。”说着解开系带,露出里面的换洗衣物,甚至还有几本装帧精美的诗集,“昨儿个就收拾妥当,就等着今日呢。”胤禛:“……”胤礽忍俊不禁:“三弟这是蓄谋已久啊。”“那是!”胤祉大摇大摆地走到暖阁边,把自己的包袱往榻上一放,“二哥你是不知道,这几个小混蛋最近越来越精,不提前准备根本抢不过他们。”胤禛沉默半晌,突然转身就往殿外走。“哎!老四你去哪儿?”胤祉喊道。“回宫。”胤禛头也不回,“取行李。”胤礽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胤祉更是笑得直拍桌子:“咱们冷面四阿哥也有今天!”胤禛闻言脚步一顿,幽怨地回头看了胤礽一眼。胤礽笑意更浓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就捏了捏胤禛绷紧的脸颊。若是换个人敢这般放肆,胤禛早一拳招呼过去了。可谁让眼前这人是他的亲亲二哥呢?胤禛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顺势扶住胤礽的手臂:“二哥别闹,你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一些,不许大意。”胤礽正要反驳,却见胤祉已经指挥着宫人取来了汤婆子,还特意用毯子裹好。兄弟二人一左一右,不由分说就把胤礽按回了矮榻上。“二哥快躺好!”胤祉手脚麻利地抖开锦被,“昨儿个太医还说要静养,这会儿倒有精神笑话我们了?”胤礽整个人陷在雪白的毯子里,如瀑青丝未束,流水般散落在软枕间。他试图从毯子里挣出手来辩解,腕骨却立刻被守在一旁的胤祉捏住塞了回去。胤祉将人又裹紧了几分。胤礽无奈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墨发半束,整个人更添几分水墨画般的清雅气韵,此刻裹在层层毛绒间,倒真像尊易碎的琉璃美人。“着凉还不够?”胤禛皱眉,将汤婆子仔细塞进被角,“上个月批折子到三更天,第二天就发热的事忘了?”“不必。”胤礽无奈地摇头,“你们再这么紧张,我倒真要病了。”胤禛却不依不饶,伸手试了试胤礽额头的温度,确认没有发热才稍稍放心。转头对何玉柱吩咐:“去小厨房熬碗姜汤来,要老姜,多放红糖。”“哎!”何玉柱应声就要退下。“等等。”胤礽连忙叫住他。“二哥——”胤禛拖长了音调,难得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执拗。胤礽见状,只得举手投降:“好好好,听我们四弟的。”说着忍不住又捏了捏胤禛的脸,“就是这板着脸的样子,跟皇阿玛越来越像了。”胤禛耳根一红,还没想好怎么回嘴,就见胤祉突然凑过来,笑嘻嘻地插话:“二哥你不知道,老四在户部查账的时候,那些官员背地里都叫他小阎王呢!”“胤祉!”胤禛这下连脖子都红了。胤礽闻言笑得更欢,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可笑着笑着却显出几分倦意来。他微微向后靠进软枕里,青丝散落,整个人像只慵懒的猫儿般透着股懒洋洋的劲儿。这下可把两个弟弟急坏了,一个忙不迭地替他掖好滑落的毯子,一个转身就去斟温热的参茶。“我没事......”胤礽声音轻缓,带着几分困倦的哑。“二哥再闹,我就去请太医了。”胤禛板着脸威胁道。胤礽只好乖乖躺好,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明明小时候可可爱爱的,现在怎么比御史台的言官还啰嗦......”胤祉在一旁偷笑,被胤禛瞪了一眼也不怕,反而变本加厉地告状:“二哥您不知道,上个月老四发现我偷懒没写功课,足足念叨了我半个时辰!”“那是你连着三日逃了早课!”胤禛忍不住反驳。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胤礽躺在中间,看着两个弟弟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何玉柱端着姜汤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温馨的一幕。他轻手轻脚地把汤碗放在小几上,退了出去。胤礽靠在软枕上,望着窗外渐染的晚霞。他笑着摇了摇头,对仍守在榻边的胤禛道:“罢了罢了,老四,你先回去取行装,时辰也不早了。”胤禛闻言,点了点头,随后转身一把拽住正倚在屏风边看戏的胤祉:“三哥,走了。”胤祉猝不及防被扯了个踉跄,瞪大眼睛:“???你——”胤禛面不改色,只微微偏头,压低声音道:“我给二哥画的画像,分你一幅。”胤祉瞬间闭嘴,眼睛却亮了起来。要知道,胤禛虽平日里冷肃,画技却是一绝,尤其是他笔下的胤礽,神韵生动,连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勾勒得恰到好处。上回他偷偷画的那幅,被胤祉瞧见后惦记了好久,奈何胤禛死活不肯给。“当真?”胤祉压低声音确认。胤禛淡淡“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但你得保证不外传。”胤祉立刻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兄弟俩达成协议,这才一前一后往外走。临到门口,胤禛又回头叮嘱:“二哥,姜汤趁热喝,我取了行装就回来。”胤礽笑着摆摆手:“知道了,快去快回。”待两人脚步声渐远,暖阁内终于安静下来。胤礽端起姜汤抿了一口,甜辣的味道让他微微皱眉,却还是老老实实喝完了。窗外,晚霞愈盛,将整个毓庆宫映得暖融融的,连带着他苍白的脸色也添了几分血色。没过多久,胤禛便回来了,手里除了行装,还多了个卷轴。胤祉跟在他身后,眼睛直往那卷轴上瞟。“这么快?”胤礽有些意外。胤禛将行装搁在一旁,低声道:“怕二哥一个人闷。”胤礽心头一暖,目光却落在他手中的卷轴上:“这是什么?”胤禛耳根微红,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展开卷轴——画中的胤礽正倚在窗边看书,一袭月白常服,眉目如画,连指尖翻书的动作都细致入微。更妙的是,窗外的晚霞恰好映在他侧脸上,仿佛镀了一层柔光,衬得整个人愈发温润如玉。“这是……”胤礽怔了怔。“前些日子画的。”胤禛低声道,“二哥看书时……很好看。”胤祉在一旁拼命点头。胤礽接过画,指尖轻轻抚过纸面,眼底漾起笑意:“我们四弟还有这手绝活?改日也给皇阿玛画一幅?”胤禛立刻摇头:“只画二哥。”这直白的话让胤礽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他小心地将画卷好,放在枕边:“那二哥可要好好收着。” 第222章 青史为镜,人心如秤 胤禛唇角微扬,冷峻的眉眼难得染上几分柔和。然而这份静谧还未持续片刻,殿外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二哥!我们回来啦!”“慢点慢点!我的熏香要摔了!”“九哥你踩我脚了!”只见五阿哥胤祺抱着软枕,七阿哥胤祐捧着香炉,八阿哥胤禩拎着书箱,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则合力抬着个装满零嘴的藤编食盒,五个小阿哥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活像一群撒欢的小马驹。胤礽扶额轻笑,转头对何玉柱道:“传膳吧。”*晚膳摆上来时,暖阁里热闹得像过年。胤眼疾手快地抢了胤礽身边的位置,美滋滋地给二哥夹了块桂花糖藕:“二哥尝尝!我特意让膳房多浇了蜜汁!”胤禛冷眼扫过去:“太医说了,二哥近日要少食甜腻。”“偶尔一块不妨事。”胤礽笑着解围,在胤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一口。胤禟见状,立刻献宝似的推过来一碟蟹粉小笼:“那二哥试试这个!我盯着膳房现包的,绝对新鲜!”“还有我带的杏仁茶!”胤祺赶紧倒了一杯。几个小阿哥争相投喂,胤礽面前的碗碟很快堆成了小山。*待用完膳,宫人们撤了席面,又备好热水供阿哥们洗漱。胤礽沐浴完回到内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胤祉和胤禛像两尊门神似的站在床榻三步外,而五个小阿哥已经在锦被里滚作一团。胤祺和胤祐老老实实躺在最外侧,胤禩靠在床头看书,胤禟正往枕头底下藏话本子,胤则四仰八叉地霸占了正中央的位置。见胤礽进来,小家伙们齐刷刷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胤更是“噌”地跳下床,光着脚丫就扑过来:“二哥快来!我给暖好被窝啦!”胤礽被他拽着往床榻走,经过胤祉胤禛身边时,胤还故意冲他们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没规矩。”胤禛冷声道。胤祉则挑眉反击:“老十,你《孟子》背熟了?”胤顿时蔫了半截,缩到胤礽身后。胤礽忍俊不禁,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都躺好。”转头又对胤祉胤禛道,“你们也早些歇息,外间的榻够宽敞。”胤禛欲言又止,目光在胤霸占的床榻中央扫了扫,最终只低声道:“二哥别惯着他们蹬被子。”“知道啦。”胤礽笑着应下,刚在床沿坐下,就被几个小阿哥团团围住。胤祺递来安神香囊,胤祐塞了个暖手炉,胤禩甚至变戏法似的摸出把玉梳:“二哥,我帮您通通经络?”胤禟见状,立刻从枕头底下掏出话本子:“那我给二哥念故事!”“我来揉肩!”胤自告奋勇,可惜手法毫无章法,捏得胤礽直发笑。被挤到一旁的胤祉酸溜溜地摇扇子:“啧,这群马屁精。”胤禛则默默从行囊里取出个药香荷包,挂在床帐钩上:“安神的。”*烛光摇曳中,胤礽接过胤禩手中的玉梳,轻声道:“都躺下吧,二哥给你们讲个故事。”“真的?”小阿哥们欢呼一声,立刻七手八脚地铺好枕头。胤死死抱住胤礽的左臂:“我要挨着二哥睡!”“明明该轮到我!”胤禟去扯他耳朵。眼看又要闹起来,胤礽赶紧打圆场:“好好好,老五老七睡最里边,老八老九睡外侧,老十……”他看了眼撅嘴的胤,笑道,“老十睡中间。”安置好小的,胤礽又对外间道:“老三老四,要听故事就进来,站在那儿当门神呢?”胤祉立刻蹿了进来,抢了床尾的位置。胤禛犹豫片刻,默默在脚踏边坐下。夜风拂过窗纱,胤礽清润的嗓音缓缓响起:“今日二哥给你们讲个《汉书》里的故事——霍去病十八岁率八百轻骑,深入大漠的故事。”几个小阿哥立刻竖起耳朵,连打着哈欠的胤都强撑起眼皮。“那年河西走廊秋草正黄,”胤礽指尖轻点床榻,仿佛在沙盘上排兵布阵,“霍去病带着八百精骑,不是走寻常官道,而是——”他故意顿了顿。“我知道!”胤禟抢答,“从焉支山北麓绕过去!”“不错。”胤礽赞许地点头,“但你们可知他为何要冒险走这条‘死亡之路’?”见弟弟们摇头,他拿起案上的茶盏比作祁连山:“匈奴人以为汉军必走南麓水草丰美处,他却偏走北麓荒漠。这不是鲁莽,而是算准了匈奴主力都在南边设伏。”胤禛眼睛一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正是。”胤礽笑着将《汉书》翻到某一页,“但最妙的还在后头——他每破一部落,不贪财物,只做三件事。”小阿哥们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第一,焚粮草。”胤礽竖起一根手指,“断其生计。”“第二,收童子。”第二根手指竖起,“匈奴孩童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他带回长安悉心教养,后来都成了汉军最好的斥候。”“第三呢?”胤急不可耐地追问。胤礽从枕边取出一枚铜钱,轻轻一弹:“他每战必带医官,缴获的药材全用来救治俘虏的伤兵。”铜钱落在锦被上,“那些被救的匈奴人,后来成了汉军最忠实的向导。”暖阁里静了一瞬,胤禩突然轻声道:“这是……攻心为上。”“不错。”胤礽欣慰地点头,“所以霍去病二十出头就封狼居胥,不是全靠蛮勇。”他环视弟弟们,“为将者当如是,为官者更当如此——既要雷霆手段,也要菩萨心肠。”烛花“啪”地爆了个响,映得小阿哥们眼中晶亮。胤祉若有所思地摇着扇子:“难怪皇阿玛总说‘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之’……”“三弟说得对。”胤礽趁机翻开《资治通鉴》,“你们看贞观四年,唐太宗灭东突厥后——”他娓娓道来,将史书上的干瘪记载化作鲜活故事:李世民如何将突厥贵族迁至长安,又如何在漠南设立都督府;既用汉官治其民,又保留部落习俗。说到精彩处,连比带划,仿佛亲眼所见。“……所以后来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这些突厥降将,反倒成了大唐最勇猛的忠臣。”胤礽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敲,“这便是《孟子》说的‘以德行仁者王’。”胤挠挠头:“二哥,这比上书房师傅讲的有趣多了!”“因为二哥会把死道理讲活呀。”胤禟托着腮,“上次讲《孙子兵法》,用棋局演示‘围魏救赵’,我到现在都记得。”胤礽失笑,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读书如观山,横看成岭侧成峰。太傅们教的是正道,二哥不过给你们另开一扇窗。”他说着又抽出《史记》,翻到《货殖列传》:“再说个有意思的——你们可知春秋时范蠡为何能三散家财又三次巨富?”小阿哥们摇头。“因为他懂得‘旱则资舟,水则资车’。”“就像现在若预见明年可能闹蝗灾,聪明的商人会——”“囤粮食!”胤祺脱口而出。“不止。”胤礽眨眨眼,“还会提前收购鸡鸭。你们想想为什么?”胤祐突然拍手:“鸡鸭吃蝗虫!”满屋子顿时恍然大悟。胤礽大笑:“所以治国如经商,要懂得……”“审时度势!”几个声音异口同声。夜渐深,故事从管仲的盐铁之策讲到诸葛亮的屯田制,小阿哥们越听越精神。直到外间更鼓敲过三响,胤禛才强行打断:“二哥该歇息了。”“再讲一个嘛!”胤耍赖地抱住胤礽的胳膊。胤礽捏捏他的鼻子:“明日讲卫青‘迂回陇西’的故事,现在都躺好。”待弟弟们乖乖钻进被窝,他轻声道:“今日所讲,望你们记住——青史如镜,照的不仅是兴衰成败,更是人心向背。”月光洒在床前,将书卷上的鎏金标题映得闪闪发亮。胤禩突然小声问:“二哥,明日能接着讲《史记》吗?”胤礽替他掖好被角,莞尔一笑:“只要你们把今日讲的《孟子》篇章背熟,二哥就带你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胤禛与胤祉相视一笑。这样的夜课,怕是整个紫禁城独一份了。 第223章 留不住 时间如流水般静静淌过,转眼便到了八月初一。晨光熹微,毓庆宫的飞檐翘角渐渐镀上一层金边。胤礽独自立在廊下,衣袂上银线绣的云纹在朝阳下泛着细碎的光。日光穿过银杏叶的间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下,有一片恰好停在他肩头。一阵风过,银杏叶簌簌作响。胤礽抬手拂去肩头的落叶,指尖在金光中莹润如白玉。他望着北方出神的模样,仿佛整个人都浸在晨光里,连发梢都染上了金色的光晕。“也不知皇阿玛和大哥如何了……”*漠北草原清军抵达乌兰布通,与噶尔丹部隔河对峙。噶尔丹深知清军火器犀利,骑兵冲击力强,便利用地形优势,将万余骆驼缚蹄卧地,背负木箱,外覆湿毡,构筑成环形防御工事,史称“驼城”。士兵藏身驼阵之后,以火枪、弓箭从缝隙间射击,形成密集火力网。清军主帅福全见状,决定先以火炮轰击,再令步骑冲锋。然而,噶尔丹占据高地,清军仰攻不利,前锋数次冲锋均被击退。左翼统帅佟国纲率军猛攻,身先士卒,却在激战中中弹身亡,清军士气受挫。福全见强攻损失惨重,下令暂缓进攻,重新部署。清军将红衣大炮推至前沿,集中火力轰击驼城。炮弹如雨,骆驼受惊,纷纷挣扎嘶鸣,阵型大乱。噶尔丹军原本倚仗的屏障瞬间崩溃,清军趁势发动总攻。胤禔率右翼骑兵迂回侧击,准噶尔军腹背受敌,阵线动摇。激战至黄昏,噶尔丹军死伤惨重,但仍拼死抵抗。*暮色四合,乌兰布通的草原被夕阳染成一片血色。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与血腥气。胤禔勒马立于阵前,凝视着远处噶尔丹的骑兵如潮水般向后撤退,尘土飞扬间透着几分诡异。他眉头紧锁,心中疑虑渐生。他想起出征前,太子弟弟曾私下对他言道:“噶尔丹狡诈,善设伏兵,兄长若遇其退却,切莫贪功冒进,当以稳为上。”当时他虽不以为然,但此刻战场形势却与胤礽所言分毫不差。“传令下去,前锋停止追击,左右两翼向中军靠拢,列阵固守!”胤禔猛然抬手,果断下令。副将一愣:“大阿哥,若不乘胜追击,恐贻误战机……”“噶尔丹用兵诡谲,岂会轻易溃逃?”胤禔冷笑一声,“他退得如此干脆,必是设下埋伏,欲引我入彀!”果然,清军刚稳住阵脚,远处山丘后便骤然杀声震天,原本“溃逃”的准噶尔骑兵突然调转马头,两侧亦冲出伏兵,直扑清军前锋原本追击的路线。然而,清军早已严阵以待,火器营弓弩齐发,将冲杀而来的敌军射得人仰马翻。噶尔丹见计策被识破,脸色骤变,急令撤军。胤禔岂容他再逃?当即亲率精锐骑兵迂回包抄,截断其退路。激战半日,准噶尔军大溃,噶尔丹本人亦在乱军中被胤禔的亲兵生擒。当噶尔丹被五花大绑押至胤禔马前时,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面色灰败,咬牙道:“若非你识破我计,今日胜负未可知!”草原上的风裹挟着血腥气,卷过横陈的尸骸。战鼓声渐歇,厮杀后的寂静里,只剩下伤兵的呻吟和战马粗重的喘息。胤禔翻身下马,靴底碾过染血的草屑,一步步走向被按跪在地的噶尔丹。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准噶尔汗王,此刻发辫散乱,额角淌着血,却仍昂着头,眼底烧着不甘的毒火。“狗鞑子!”胤禔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挑唆策妄阿拉布坦背叛亲叔的时候,可想过有今天?!”话音未落,拳头已重重砸在对方脸上。噶尔丹踉跄着栽进泥里,吐出一颗带血的牙,却突然嘶声笑起来。大漠风沙如刀,残阳染血,噶尔丹被逼至绝境,却仍狂笑不止。他盯着胤禔,眼中闪烁着讥讽与癫狂。“你以为你赢了?”他啐出一口血沫,嘶声道,“你们以为杀了我,你就能高枕无忧?呵!胤禔,你且睁大眼睛看清楚——你们那位太子殿下,你们那位太子殿下,天纵英才又如何,终究体弱多病,天家福薄,他未必承得住这万钧之重!”他猛地咳出一口血,眼神却愈发癫狂,像是恶鬼在诅咒:“汉武帝的刘据,文采斐然,最终血溅长安;唐太宗的李承乾,聪慧绝伦,却疯癫被废;还有那南唐后主李煜,才情冠绝天下,可结局如何?国破家亡,一杯鸩酒了残生!你们大清,难道就能跳出这轮回?”他喘着粗气,狞笑着看着胤禔:“你们留不住他的……留不住的!天家无情,迟早有一日,他会像历朝历代的储君一样,被猜忌、被厌弃、被碾碎!你等着瞧吧……哈哈哈!”“我诅咒他——诅咒他呕心沥血却不得君父信任,诅咒他殚精竭虑却遭朝臣背叛!”噶尔丹的笑声尚未落下,胤禔眼中戾气骤现,猛然一脚踹在他胸口!骨骼碎裂的闷响中,噶尔丹重重倒在草地上,鲜血从口鼻喷涌而出,却仍咧开染血的牙齿嘶声大笑。“打啊!打死我!”他呛着血沫,瞳孔因剧痛收缩,却迸发出更癫狂的光,“你越是这样,越证明我说中了痛处!天家父子……咳咳……哪有什么真情?你们那位英明神武的康熙爷,难道会比他们更心软?!”胤禔一把揪住他的发辫,将他的头颅狠狠砸向地面,怒吼道:“闭嘴!”尘土混着血水飞溅,噶尔丹意识模糊,可他的笑声却像钝刀刮骨:“你怕了……哈哈哈!帝王之爱比草原的晨露还短暂!等康熙皇帝老迈昏聩,太子却正值盛年……他会怕!怕太子的贤名压过自己,怕朝臣只知东宫不识君父!”他尖声嘶叫,“你们大清……逃不过的!”*裕亲王福全率军赶到战场时,厮杀已然平息。远处烟尘渐散,只剩下清军将士在打扫战场,收缴兵器、归拢俘虏。他勒住缰绳,目光急切地扫视着战场,直到看见胤禔那熟悉的身影,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刻钟前,胤禔一夹马腹冲出去的时候,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完犊子!要出大事!”好不容易,折腾半天,胤禔不仅没事儿,还把噶尔丹捆得跟端午节的粽子似的押回来了。 第224章 福全:为我发声 福全刚咧开嘴,乐得后槽牙都还没晾凉呢。结果下一秒,他远远就看见胤禔“唰”地拔刀,刀尖直抵噶尔丹喉咙。福全那一瞬间心脏都快停跳了,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祖宗!那是皇上点名要的活口!你要真砍了,皇上非把我这裕亲王的脑袋也拧下来当球踢不可!”*噶尔丹的狞笑还在耳边回荡,胤禔眼底的血丝几乎要迸裂出来,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顺刀,寒光一闪,刀尖直抵噶尔丹的喉咙——“刀下留人——!”福全扯着嗓子嚎了一嗓子,声音都劈叉了。他身后跟着的亲兵们也是个个面如土色,心里疯狂祈祷——“大阿哥您可千万冷静啊!咱们还不想陪葬啊!”等福全连滚带爬冲到跟前,一把按住胤禔的手腕时,他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额头上青筋直蹦,心里疯狂咆哮——“这小兔崽子!平时看着挺稳重的,怎么关键时刻比噶尔丹还疯?”可面上还得端着长辈的威严,福全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压低声音道:“冷静,冷静啊!皇上要的是活口,活的!”胤禔胸膛剧烈起伏,刀尖仍抵在噶尔丹的皮肉上,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让这狂徒永远闭嘴。他死死盯着噶尔丹那张阴鸷的脸,对方却丝毫不惧,反而咧开染血的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的笑,仿佛在说——“你不敢。”福全看得眼皮直跳,心里大骂——“这噶尔丹是不是脑子被马踢了?都这时候了还挑衅?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吧?!”见胤禔仍不松手,福全急得直搓手,心里疯狂盘算——“要不……我先一拳打晕噶尔丹?不行不行,这小兔崽子正在气头上,万一误会我抢功更麻烦……要不干脆装晕?可我这身子骨硬朗得很,突然倒地也太假了……”胤禔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缓缓收刀入鞘,冷声道:“无事,这混账东西口出狂言,不敬皇阿玛,我教训他几句。”福全一愣,赶紧顺着台阶下:“啊对对对!该打!该打!”可心里却翻了个白眼——“骗鬼呢?你刚才那眼神,活像是噶尔丹刨了你家祖坟!”但福全是谁?那可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当即哈哈一笑,拍着胤禔的肩膀打圆场:“大阿哥忠孝之心天地可鉴!不过这等狂徒,交给皇上处置更妥当嘛!”说完疯狂给周围亲兵使眼色——“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赶紧把噶尔丹捆成粽子啊!再让他多嘴一句,咱们全得完蛋!”胤禔绷着脸没吭声,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亲兵,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今日之事,谁敢多嘴,后果自负。亲兵们纷纷低头,噤若寒蝉。噶尔丹见状,却还不死心,阴恻恻地笑道:“怎么,大阿哥怕了?怕我说的话传出去?”胤禔额角青筋一跳,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噶尔丹脸上!“砰!”这一拳力道极重,噶尔丹闷哼一声,头一歪,直接昏死过去。福全:“……”他张着嘴,半晌没合上,心里疯狂刷屏——“完了完了完了!这要是打死了算谁的?我的?他的?还是噶尔丹自己嘴贱活该?!”接着他命人探了探噶尔丹的鼻息,福全长舒一口气——还好,还有气儿!周围的将士:“……”空气安静了一瞬。福全干咳一声,道:“呃…这……”胤禔甩了甩手腕,面无表情道:“他太吵了。”福全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小子下手可真够黑的,但嘴上还是附和道:“啊对对对,确实吵,打晕了也好,省得路上闹腾。”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干笑道:“哈、哈哈……大阿哥好身手!这下耳根子清净了!”心里却哀嚎——“赶紧回营!赶紧交差!这差事再多干一刻钟,我少活十年!”胤禔冷哼一声,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鞍,对福全道:“王叔,噶尔丹既已擒获,咱们也该回营复命了。”福全点头,挥手示意亲兵把昏迷的噶尔丹捆结实了扔上囚车,随后翻身上马,与胤禔并辔而行。*路上,福全瞥了眼胤禔紧绷的侧脸,终究是吃瓜的本能占据了上风,忍不住低声问道:“大阿哥,刚才噶尔丹到底说了什么?”胤禔沉默片刻,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些挑拨离间的废话。”福全没再问下去。后续回营路上,福全全程死死盯着囚车里的噶尔丹,生怕他突然暴毙。直到把人完好无损地交给康熙,他才瘫在帐子里灌了三大碗压惊茶,对心腹哭诉:“下回再有这种差事,我宁可去修皇陵!”*回到大营后,康熙早已得知捷报,龙颜大悦,亲自出帐相迎。“皇阿玛!儿臣幸不辱命,生擒噶尔丹!”胤禔单膝跪地,抱拳复命。康熙扶起他,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目光慈爱了一分:“好!朕的大阿哥果然英勇!”胤禔一愣,差点没站稳。——皇阿玛这眼神怎么回事?!往常康熙看他的眼神,要么是威严的审视,要么是见他太黏保成恨不得揍他一顿的样子,何曾有过这般……近乎温和的赞许?胤禔后背一凉,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难道我脸上沾了血?不对啊,刚才擦过了……”“还是说……皇阿玛脑子瓦特了?!”他偷偷抬眼,正对上康熙难得含笑的目光,顿时寒毛直竖,差点脱口而出——“皇阿玛,您要是被噶尔丹下了降头就眨眨眼!”好在理智尚存,胤禔僵硬地低下头,干巴巴道:“儿、儿臣分内之事……”康熙见他这副局促模样,笑意更深,心想:“这臭小子平日里看着没头脑,没想到战场上倒是靠谱。”胤禔却越琢磨越不对劲——皇阿玛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干更危险的差事吧?!他越想越觉得有理,顿时悲从中来:“果然!慈父眼神的背后,往往藏着更深的坑!”康熙正欣慰地看着长子,却见胤禔的眼神忽明忽暗,从震惊到狐疑,从狐疑到悲愤,最后竟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壮烈表情。——这臭小子又在脑补些什么?!康熙刚升起的那点慈父之心,啪地一声,灭了。他收回拍在胤禔肩上的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还是保成好,康熙心想,保成从来不会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朕。*片刻后,亲兵们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噶尔丹上前。康熙冷冷扫了一眼,道:“噶尔丹,你可知罪?”噶尔丹虽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却仍昂着头,冷笑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康熙眯了眯眼,正要说话,胤禔却突然上前一步,拱手道:“皇阿玛,此贼狡诈多端,儿臣建议即刻押解回京,以免节外生枝。”康熙沉吟片刻,点头道:“准奏。”噶尔丹被拖下去时,阴毒的目光仍死死盯着胤禔,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胤禔面无表情地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噶尔丹:“……” 第225章 筹谋 噶尔丹阴鸷的目光在胤禔冷厉的逼视下终于收敛,垂下头,任由亲兵拖拽着离开。他知道,再多说一个字,这位大阿哥真的会当场砍了他——哪怕康熙皇帝要的是活口。*夜·胤禔营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案几上摊开的一幅画像。画中少年一袭杏黄太子常服,眉眼如画,唇角含笑,正是胤礽。胤禔指尖轻轻抚过画像,眼神柔和下来,可随即又想起噶尔丹那句毒蛇般的低语——“你们那位太子爷,如今虽得圣宠,可天家父子,终究逃不过离心离德的下场!等着看吧...当太子羽翼渐丰,朝臣归心,你们那位英明神武的康熙爷,就会像历朝历代的帝王一样,开始猜忌、打压、最终——废黜!”他胸口蓦地一疼,仿佛有人用钝刀慢慢割着他的心。保成从小身子骨就弱,一到换季就咳嗽,夜里常常睡不安稳。小时候,胤禔总是偷偷溜进乾清宫,把缩成一团的弟弟搂进怀里暖着。小太子迷迷糊糊地往他颈窝里蹭,含含糊糊地喊“大哥”,像只离不得人的奶猫。他的保成,明明那么招人疼,朝堂上下谁不喜欢太子殿下?索额图一党忠心耿耿,朝臣们个个敬重胤礽,就连皇阿玛,每每提起太子,眼底都是掩不住的骄傲。胤禔盯着烛火,思绪翻涌,脑海中全是自家宝贝弟弟的模样——保成聪慧绝伦,三岁能诵《千字文》,五岁通晓《论语》,十岁时策论写得连翰林院的老学究都自叹弗如。保成仁德宽厚,对待宫人从不苛责,冬日里见小太监冻得发抖,还会偷偷让人多添一份炭火。保成风姿卓然,骑射虽不及他,可那一手丹青妙笔,连皇阿玛都赞不绝口,毓庆宫里挂着的《寒梅图》,至今仍是康熙最爱赏玩的珍品。保成……胤禔越想越骄傲,嘴角不自觉扬起,恨不得立刻冲回京城,把弟弟抱起来转个圈,再狠狠揉揉他的脑袋,告诉全天下——看!这就是我弟弟!可下一秒,他的笑意又僵在脸上。——可万一呢?万一皇阿玛哪天脑子不清醒,听信谗言怎么办?万一那些朝臣表面恭敬,背地里却阳奉阴违怎么办?万一……他的保成,真的受了委屈,却没人替他撑腰怎么办?胤禔眼神骤然阴沉,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不行,绝对不行!他猛地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越想越焦躁。他的弟弟,就该永远活在阳光下,被人捧着护着,半点风雨都吹不到他身上!若是皇阿玛敢犯糊涂——胤禔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不介意做个“忤逆不孝”的儿子!反正,天底下谁都不能让保成受委屈!谁都不能!*一刻钟后胤禔一把抓过信笺,狼毫笔蘸饱了墨,手腕悬停一瞬,随即落笔如刀——“保成亲览:兄已生擒噶尔丹,不日将归。草原夜寒,偶见孤雁南飞,思及京中,不知汝咳疾可有好转?药须按时服,莫要嫌苦便偷偷倒掉,若叫我知道,定要罚你抄书。”写到这里,他笔锋一顿,眼前浮现出胤礽皱着鼻子喝药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可笑意还未达眼底,又化作更深的心疼。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近日读《汉书》,见霍光传中‘臣闻陪臣执国命,未有不亡者也’一句,甚为刺心。保成,你记住,你只管做你的贤德太子,剩下的脏事……”墨迹在此处洇开一片,似是他握笔的手太用力。最终,他重重写下:“——有大哥替你挡着。”最后一笔几乎划破纸张。他搁下笔,待墨迹干透,又取出一只锦囊。这是出征前胤礽塞给他的,里头装着几枚安神的香丸和一枚小小的金锁片——是保成过生辰时他亲手打的,上头刻着“长命百岁”。胤禔把信折好,和锦囊一起贴身收着。等明日,他会让最心腹的亲兵快马加鞭送回京城,直接交到毓庆宫手上。帐外风声呜咽,他走到门口,掀帘望向京师方向。保成,再等等。大哥很快就回来了。*银光划破夜空,小狐狸踏着星辉匆匆赶回此方世界。它这几日被主系统紧急召去开会,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自家宿主。【宿主肯定又熬夜批折子了!】小狐狸急得尾巴毛都炸开,加速穿过世界屏障。就在它即将抵达紫禁城时,忽然感知到一股浓烈的恶意。小狐狸循着气息来到了关押噶尔丹的囚帐。夜风呜咽,吹得帐帘微微晃动。噶尔丹被铁链锁在木桩上,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可那双眼睛却仍然阴鸷狠毒,在黑暗中闪烁着不甘的光。“爱新觉罗家的小崽子……”他低声咒骂,嗓音嘶哑,“父子相疑,兄弟相残……你们迟早……”话音未落,忽然一道银光如流星般划过帐内,倏地落在他面前!噶尔丹瞳孔一缩,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蹲坐在他面前,尾巴蓬松如云,一双琉璃般的眼珠正冷冷盯着他。“天……天助我也?”噶尔丹愣了一瞬,随即狂喜,以为是什么山野精怪来助他脱困,连忙压低声音道,“狐仙大人!若您肯救我出去,我必以万金供奉,立庙——”“砰!”他话还没说完,小狐狸突然一跃而起,一爪子狠狠拍在他脸上!“嗷——!”噶尔丹痛呼一声,半边脸火辣辣的,还没反应过来,小狐狸已经抡起毛茸茸的小拳头,邦邦邦对着他脑门就是一顿猛捶!【让你咒我家宿主!让你嘴贱!让你挑拨离间!】小狐狸边打边骂,声音清脆却凶悍,每一拳都带着十足的力道,揍得噶尔丹头晕眼花。噶尔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了!他张着嘴,却只能吐出无声的惨叫。小狐狸揍累了,爪子一翻,凭空抽出一条银光闪闪的小鞭子,啪地甩了个响亮的鞭花。它一鞭子抽在噶尔丹腿上,疼得他浑身抽搐,【什么‘父子相残’?我家宿主和莽夫哥好着呢!轮得到你这坨草原腌臜货哔哔赖赖?!】噶尔丹被抽得涕泪横流,想躲又动弹不得,只能拼命摇头,眼里满是恐惧——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小狐狸打够了,收起鞭子,蹲在他面前冷冷道:【听着,再让我听见你咒我家宿主半句——】它爪子一挥,噶尔丹的胡子突然着了火!“呜——!!”噶尔丹疯狂扭动,直到胡子烧秃了一半,火焰才凭空熄灭。小狐狸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化作银光消失前,丢下一句:【再敢作妖,下次烧的就是你的眉毛!】 第226章 尾声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草原上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胤禔一夜未眠,只要一闭眼,耳边就回荡着噶尔丹那句阴毒的诅咒。他猛地翻身坐起,眼底一片冷厉。不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胤禔利落地披上外袍,腰间别了根马鞭,悄无声息地出了营帐。巡夜的士兵见是他,刚要行礼,就被他一个手势制止。“我随便走走,不必声张。”士兵们面面相觑,但也不敢多问,只能低头退开。*关押噶尔丹的囚帐外,守卫正打着哈欠,忽然见大阿哥大步走来,顿时一个激灵站直:“大阿哥!您这是……”胤禔面无表情:“开门。”守卫不敢违逆,连忙掀开帐帘。帐内,噶尔丹正蜷缩在角落里昏睡,脸上还带着昨晚被小狐狸揍出的青紫,胡子烧得参差不齐,看起来狼狈不堪。听到动静,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看清来人,迎面就是一记窝心脚!“砰!”“嗷——!”噶尔丹痛呼一声,整个人撞到帐柱上,差点背过气去。他抬头一看,顿时瞳孔骤缩——胤禔逆着晨光站在他面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胤禔,你……”噶尔丹嗓音嘶哑,还没说完,胤禔已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本想着留你一条狗命回京复命,”胤禔冷笑,眼底翻涌着戾气,“可你偏要作死。”噶尔丹浑身发抖,昨晚被小狐狸暴揍的恐惧还没散去,现在又对上胤禔杀人的眼神,顿时崩溃大喊:“我什么都没做!是那只狐狸——啊!!”话没说完,胤禔一记重拳砸在他腹部,疼得噶尔丹像虾米一样弓起身子,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天杀的……有完没完……”噶尔丹痛得眼前发黑,咬牙切齿地咒骂,“你们兄弟……迟早……”“还敢嘴硬?”胤禔眼神一厉,抄起马鞭就抽了下去!“啪!啪!啪!”鞭子破空声夹杂着噶尔丹的惨叫,帐外的守卫听得头皮发麻,但谁也不敢进去拦——大阿哥明显在气头上,这时候进去,搞不好连自己一起挨揍。抽了十几鞭后,噶尔丹已经瘫在地上像条死狗,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胤禔这才收了鞭子,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阴森森道:“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半句太子的不是——”他指尖缓缓下移,突然狠狠掐住噶尔丹的喉咙,“我就把你舌头割了喂鹰。”噶尔丹惊恐地瞪大眼,还没来得及求饶,胤禔已经一个手刀劈在他后颈——“呃!”世界终于清净了。胤禔站起身,整理了下袖口,面无表情地走出营帐。守卫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看好他。”胤禔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开。*朝阳初升时,福全打着哈欠来找胤禔商议押解事宜,却见他正在河边洗手,袖口还沾着几点血迹。“大阿哥这是……”福全眼皮一跳。胤禔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淡定道:“哦,刚去教训了噶尔丹一顿。”福全:“……他又说什么了?”“没什么,”胤禔眯眼看向升起的太阳,语气轻快,“就是突然觉得,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有用——但也不妨碍我先揍个半死。”福全:“……”*囚帐内悠悠转醒的噶尔丹望着帐顶,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早知如此,他宁可战死沙场……*不过几日,噶尔丹被擒获、清军大获全胜的消息如疾风般传回京师,整个京城瞬间沸腾。紫禁城外,百姓自发焚香庆贺,街巷间锣鼓喧天,茶楼酒肆中人人争相传颂圣上亲征的赫赫武功。朝廷下令,京师九门悬彩,百官着吉服入朝贺捷。康熙虽尚未回銮,但捷报已令朝野振奋,明珠,索额图率群臣上表称贺,盛赞:“皇上神武天纵,一举荡平漠北,实乃社稷之福!”在太和殿前,礼部官员宣读捷报,八旗将士高呼万岁,声震云霄。京畿百姓亦自发组织庆祝,舞龙舞狮、燃放爆竹,甚至有不少蒙古、回部商人亦加入欢庆,高呼:“大清万岁!皇上万岁!”*乌兰布通一战,噶尔丹兵败被擒,漠北大局已定。然而康熙深知,若要边疆长治久安,非一战可竟全功。故在起驾回銮之前,他召集诸将及蒙古各部首领,于大营中详定善后之策,务求根除边患,永固疆圉。*康熙首先召见喀尔喀蒙古三部首领——土谢图汗、车臣汗与札萨克图汗,温言抚慰:“尔等前为噶尔丹所迫,流离失所,今逆贼已擒,朕当为尔等重定牧地,使各部安居乐业。”遂命理藩院大臣会同蒙古王公,勘定游牧疆界,并赐予粮秣、牲畜,助其恢复生计。为防各部再生嫌隙,康熙帝特颁谕旨,令喀尔喀诸部会盟于多伦诺尔,亲自主持盟会,确立大清对漠北的宗主权。会上,他晓谕众首领:“自今而后,尔等当同心共戴大清,若再有内讧,或私通外敌者,国法不容!”诸部首领俯首听命,誓死效忠。*其次,准噶尔虽败,但其残部仍盘踞西域,不可不防。康熙遂于漠北要地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处增设驻防,调遣满洲、蒙古八旗精锐镇守,并修筑驿站、粮仓,确保军需畅通。同时,命费扬古率军继续清剿准噶尔残部,严防死灰复燃。此外,康熙帝对归降的准噶尔部众采取分化之策:凡愿归顺者,编入蒙古八旗,赐予牧地;顽抗者,则发配边疆屯田,以绝后患。此战不仅震慑了蒙古诸部,亦使沙俄为之震动。康熙趁势派遣使臣至尼布楚,重申《尼布楚条约》之议,警告俄人不得再暗中支持准噶尔残余势力。俄使闻讯,连忙上表称愿遵守旧约,不敢再生事端。同时,康熙对西藏、青海等地亦加强管控,命理藩院遣使安抚达赖喇嘛及和硕特部,确保西南边疆安稳无虞。待诸事安排妥当,康熙终于下旨回銮。临行前,他登高远眺漠北草原,对随行大臣慨然道:“朕此战非为开疆,实为安民。今噶尔丹既灭,蒙古归心,朕心甚慰。然治国如驭马,弛张有度,不可懈怠。”三军列阵,旌旗猎猎,康熙御驾缓缓南行。沿途蒙古牧民跪伏道旁,高呼“万岁”,直至御驾远去,仍久久不起。 第227章 二哥好狠的心 与此同时毓庆宫的琉璃瓦上还凝着晨露,胤礽便已收到了六百里加急的军报。何玉柱捧着漆盘进来时,他正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批折子。“太子爷,漠北捷报!”胤礽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抬眸时,眼底已漾开笑意。他接过那封火漆封缄的信函,指尖轻轻一挑,熟悉的字迹便跃入眼帘——“保成亲览:八月初一,我军于昭莫多合围噶尔丹部,斩首三千,生擒贼首。胤禔率前锋冲阵时,险些被流矢所伤,幸得朕及时……”看到此处,胤礽眉头倏地蹙起,捏着信纸的指节微微发白。待读到后半句“幸得朕及时拽住他甲胄”时,才长舒一口气。“……朕已命人将噶尔丹押解回京,不日便启程返銮。你且安心,莫要太过思念。”最后一句的墨迹略显晕染,像是写信人中途蘸墨时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晨起记得添衣,膳房新贡的雪梨膏可用了?”胤礽“噗嗤”笑出声来,眼前浮现出皇阿玛板着脸写这等絮叨话的模样。正欲提笔回信,忽听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喧闹声——“二哥!我们来啦!”“十弟你慢点!我的字帖要掉了!”“九哥你别挤我!”话音未落,十阿哥胤已经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险些撞翻案几上的青玉笔山。胤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顺势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哟,咱们十阿哥今儿个怎么来得这样早?莫不是逃了上书房的早课?”胤顿时像被捏住后颈的猫儿,支支吾吾道:“才、才没有!是师傅说今日讲《尚书·洪范》,我、我提前温习过了……”“是吗?”胤礽挑眉,从案头抽出一册《洪范正义》,随手翻开一页,“那‘皇极,皇建其有极’当作何解?这‘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又该如何施行?”“啊?这个……”胤小脸皱成一团,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往胤禟那边瞟。胤禟立刻抬头望天,假装没看见。就在这当口,胤礽忽然轻飘飘地补了句:“对了,大哥来信说——”他晃了晃手中信笺,“约莫三五日就到京了。”“哐当!”胤祐手里的茶盏直接掉在了地上。胤禟一个激灵,刚偷藏进袖子的松子糖撒了一地。胤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原地半晌,突然“哇”地一声扑到胤礽膝头:“二哥救我!大哥说了要检查我的!”胤禩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十弟别慌,大哥说不定只是随口一提……”“才不是!”胤哭丧着脸抖开信纸,“你们看!大哥特意写了‘注意’!上回他写这个,回去就真把我拎去校场扎了俩时辰马步!”暖阁里顿时一片愁云惨雾。胤禟突然捂住心口,踉跄着往罗汉床上一倒:“哎呦...我这心口突然疼得厉害...怕是读书太用功,旧疾又犯了,这病啊...没有三五日的静养...怕是好不了了...”“九哥!”胤立刻戏精附体,扑过去抓住胤禟的手,“你要撑住啊!我这就去求皇玛嬷请太医!”胤祐看着两个弟弟浮夸的表演,忍不住小声吐槽:“你们上个月偷吃玫瑰酥时,也是这套说辞……”“七哥!”胤转头瞪他,“兄弟情深懂不懂!”胤礽瞧着这群活宝,忍笑忍得肩头发颤。他故意板起脸道:“既如此,不如二哥现在就叫何玉柱去备描红本?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不要啊——”暖阁内顿时哀嚎一片,胤抱着脑袋在榻上打滚,胤禟则捂着胸口作西子捧心状:“二哥好狠的心…”胤礽正被这群活宝逗得忍俊不禁,何玉柱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躬身道:“太子爷,该用药了。”方才还闹腾的小阿哥们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支棱起耳朵。胤礽无奈地叹了口气,刚要抬手接过药碗,胤已经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我来我来!”小家伙抢过药碗,却被那浓重的苦味熏得皱了皱鼻子,转头就朝胤禩喊:“八哥!快把你藏的蜜饯拿出来!”胤禩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我带了……”“上回二哥喝药时你偷偷塞给他的!”胤理直气壮,“我都看见了!”胤礽挑眉看向胤禩,后者耳根微红,默默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珐琅小盒。盒盖一开,甜香四溢的玫瑰糖霜梅子顿时引得几个小阿哥直咽口水。“二哥先用药。”胤祐乖巧地递上温热的帕子,“太医说了,这药得趁热喝才有效。”胤禟不知何时蹭到了榻边,一本正经道:“《黄帝内经》有云:‘良药苦口利于病’,二哥要以身作则才是。”“哟?”胤礽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这会儿倒会引经据典了?”在弟弟们灼灼的目光注视下,胤礽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头,还未开口,唇边便抵上来一枚糖梅子。“二哥快含这个!”胤眼巴巴地举着梅子,“我特意挑了最大最甜的!”胤礽张口含住,甜意瞬间冲淡了苦涩。他揉了揉胤的脑袋,笑道:“咱们十阿哥倒是会疼人。”“那是!”胤得意地扬起小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把剩下的梅子往兄弟们手里塞,“七哥八哥九哥也吃!等大哥回来,咱们可就没这好日子过了……”一句话又勾起满室愁云。胤禟嚼着梅子含混道:“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求惠娘娘,让她老人家拖住大哥?”“馊主意!”胤祐戳他脑门,“大哥最怕惠娘娘念叨,肯定躲得更快!”正说着,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何玉柱稳步进殿,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太子爷道喜!刚接到急报,圣驾已过昌平,明日晌午便能回銮。皇上特意遣了御前侍卫快马加鞭来报信呢。”“哐当——”胤禟手里的梅子核掉在了地上。胤直接扑到胤礽怀里:“二哥!现在抄书还来得及吗?!” 第228章 回銮 将几个哭丧着脸的小家伙送出殿门后,胤礽转身便吩咐何玉柱:“去请内务府总管和礼部侍郎来,该筹备明日接驾的事了。”话音刚落,慈宁宫的老嬷嬷却先一步到了:“太子爷,太皇太后说了,接驾的琐事她老人家与太后娘娘接手便是。”嬷嬷笑着递上一卷清单,“这是两位老祖宗拟的章程,您过目便好。”胤礽展开清单一看,不由怔住——从卤簿仪仗到御膳菜单,事无巨细皆已安排妥当。最末还朱笔批注:“保成近日咳疾未愈,明日辰时再来慈宁宫请安,不得早至。”“这……”胤礽指尖抚过那熟悉的字迹,心头一暖,“乌库玛嬷和皇玛嬷这般操劳,孙儿实在过意不去。”嬷嬷抿嘴笑道:“太皇太后原话说:‘咱们保成这些日子既要监国又要带弟弟,比皇帝还辛苦。他若明儿个敢寅时就起来折腾,老婆子我就亲自去毓庆宫逮人!’”这活灵活现的模仿逗得胤礽笑出声来。正说着,皇太后身边的崔嬷嬷也捧着食盒进来:“太后娘娘听说太子爷刚用了药,特意让膳房熬了枇杷蜜露,还热着呢。”揭开青瓷盅盖,清甜的香气顿时盈满暖阁。胤礽刚要道谢,崔嬷嬷又取出个绣囊:“里头是西藏新贡的红景天,娘娘让缝在枕中,最是安神。”待两位嬷嬷退下,何玉柱忍不住感叹:“两位老祖宗这是把太子爷当眼珠子疼呢。”胤礽捧着蜜露轻啜,温热的甜香沁入心脾。窗外暮色渐沉,他望着清单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想起幼时生病,太皇太后也是这般将他搂在怀里,一勺勺喂药。老太太身上沉水香混着药香的气息,至今萦绕在记忆深处。“去库房取那对翡翠寿星翁来。”胤礽忽然吩咐,“再把我前日抄的《金刚经》一并送去慈宁宫。”何玉柱刚要应声,却见胤礽又添了句:“等等,皇玛嬷近来眼睛畏光,把那套琉璃灯罩也带上。”夜色渐浓,毓庆宫的烛火一直亮到亥时。胤礽执笔将接驾流程又细看了一遍,在“御前献捷”环节添了句“备参汤暖炉”,想到皇阿玛惯常的坐骑性子烈,又在“仪仗马匹”旁批注“换温驯者”。*翌日清晨京师内外金风送爽,丹桂飘香,满城洋溢着欢腾的喜气。九月的阳光为紫禁城的琉璃瓦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护城河畔的垂柳依旧青翠,偶有几片早黄的叶子随风轻舞,为这凯旋之喜更添几分诗意。街道两旁,商贩们早已在店铺门前挂起红绸,酒肆茶楼的幌子在秋风中轻轻摆动。孩童们手持新扎的彩旗,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清脆的笑声与街头的喧闹交织在一起。老槐树下,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摇着蒲扇,笑谈着漠北传来的捷报,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朝阳门外,金黄的银杏叶铺就了一条华丽的地毯。秋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圣驾的归来奏响欢快的乐章。远处的天空湛蓝如洗,几缕白云悠然飘过,与城中升起的袅袅炊烟相映成趣,勾勒出一幅祥和喜庆的秋日盛景。自漠北传来噶尔丹被擒、大军凯旋的捷报后,朝廷上下早已筹备多日,只待圣驾归京。这一日,朝阳门外旌旗猎猎,卤簿仪仗森然排列。胤礽身着杏黄色四团龙补服,头戴东珠朝冠,率领诸皇子、宗室王公及文武百官,肃立于御道两侧。大学士明珠、索额图等重臣亦按品级列班,静候圣驾。远处尘烟渐起,銮仪卫前导骑兵执旗而至,喝道之声由远及近。胤禔一身戎装,策马紧跟在康熙的銮驾旁侧,目光却忍不住频频向前方张望。康熙端坐在御辇中,虽面色沉静,眼神却也不自觉地往前方飘去。想到自家宝贝儿子,康熙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待銮驾转过最后一道弯,远远望见朝阳门外黑压压的仪仗时,胤禔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稍稍倾身,压低声音对康熙道:“皇阿玛,您快看!太子弟弟站在最前头呢!”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欢喜。康熙顺着望去,果然看见胤礽一身杏黄朝服,正恭恭敬敬地候在御道中央。待銮驾行至近前,胤礽清朗的声音传来:“儿臣恭迎皇父凯旋!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诸皇子、王公大臣亦齐声山呼,声震九霄。康熙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只觉得这几个月的思念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他连忙抬手:“快起来,让朕好好看看。”胤礽抬头的一瞬间,胤禔差点没忍住冲过去。康熙也是心疼得紧,招招手道:“保成,到朕跟前来。”待胤礽走近,他细细打量着,忍不住伸手替儿子整了整朝冠:“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胤礽恭谨答道:“儿臣才疏,唯恪守皇父训谕,不敢懈怠。今漠北平定,皇父神武昭著,实乃天下之福!”康熙目光温和地望向胤礽,忽而抬手示意:“保成,上来与朕同乘。”胤礽闻言一怔,连忙躬身推辞:“皇阿玛,这于礼制不合,儿臣岂敢僭越……”康熙轻笑一声,眼底流露出罕见的柔软。他微微倾身,拍了拍身侧的空位:“朕说合,便是合。你是朕最重视的儿子,更是大清最出色的储君,何须拘泥这些虚礼?”见胤礽仍踌躇不前,康熙索性伸手将他拉上御辇。车帘垂落,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帝王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此番亲征,你在京中总理政务,调度粮饷、安抚朝野,连科尔沁台吉都上书赞你处事公允。朕心甚慰。”胤礽垂眸掩去眼底的波澜,恭敬道:“儿臣不过谨遵皇阿玛训谕,未敢有半分懈怠。”康熙凝视他片刻,忽然叹道:“朕这些儿子里,唯有你自幼聪慧勤勉,监国以来,吏治清明,连三藩旧事也处置得妥帖。这江山,迟早要交到你手中”车外秋风掠过黄瓦红墙。胤礽抬首时,正对上康熙含笑的目光——那是帝王对储君毫无保留的信任,更满载着父亲对儿子的骄傲。康熙微微抬高了声音,让随行的众臣都能听见:“朕的太子,德才兼备,监国理政,从未让朕失望!”此言一出,御辇周围的侍从、侍卫乃至随行大臣无不屏息,心中暗叹——皇上对太子的偏爱,当真是明晃晃的,不加半点遮掩。 第229章 是臣,更是兄 御辇缓缓前行,仪仗威严,两侧侍卫肃立。大阿哥胤禔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执金鞭,亲自为御辇开道。他身姿挺拔,眉目间尽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可每当回头时,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御辇上——确切地说,是落在御辇中那道清隽的身影上。胤礽正与康熙低声奏对,神色恭谨而从容,偶尔抬眸,便见自家大哥正回头望着自己,眼中含笑,满是骄傲。胤禔见他看过来,唇角一扬,冲他眨了眨眼,随即扬鞭一振,高声道:“御驾前行,闲人避让!”声音洪亮,气势凛然,仿佛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这车里坐着的,是他最宝贝的弟弟,是大清最尊贵的太子爷!康熙将兄弟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却故意板着脸道:“好好开路,别总回头看。”胤禔朗声一笑,抱拳道:“皇阿玛教训得是!只是太子弟弟监国辛苦,儿臣这不是怕他累着嘛!”语气里半是玩笑,半是真心,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对胤礽的维护。胤礽无奈摇头,眼底却漾起一丝暖意。小时候习武,胤禔手把手教他拉弓;后来参政,胤禔更是处处替他周全,但凡有人敢对太子有半分不敬,这位直性子的大阿哥必定第一个冷脸。——他是臣,更是兄。胤禔见弟弟笑了,心里更是舒畅,手中金鞭一扬,马蹄声愈发铿锵有力。他纵目远眺,御道如龙,直贯九重宫阙,胸中意气风发——这锦绣山河,合该由太子殿下来执掌。而他胤禔,甘愿做最锋利的刀,最坚实的盾,为他的太子弟弟劈开前路,遮风挡雨。*銮驾继续前行,百官簇拥其后,自朝阳门入城,经东华门直入紫禁城。京师百姓闻圣驾回銮,早已填街塞巷。御道两侧,商贾焚香,妇孺抛洒五谷,欢呼之声不绝于耳。更有耆老涕泪纵横,高呼:“皇上为咱们除了大害,草原从此太平了!”百姓们踮脚张望,只见御辇珠帘微启,太子胤礽竟与康熙帝同乘一辇,父子二人并肩而坐。人群中顿时响起阵阵惊叹:“太子爷竟与万岁爷同辇!”“早就听说皇上最是疼爱太子殿下,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几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捋须感叹:“自打太子爷协理朝政以来,减免江南赋税、整顿漕运,处处为咱们小民着想。如今见皇上这般器重,可见太子爷确是贤德啊!”旁边的商贩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去岁京畿大旱,太子爷亲自督促开仓放粮,救活了多少人家!”街边茶楼上的书生们更是激动不已,有人高声道:“太子殿下精通经史,上月还主持重刊典籍,这才是真正的储君风范!”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几个孩童骑在父亲肩头,指着御辇天真地问道:“阿玛,那个穿黄袍子的就是太子爷吗?他将来也会像皇上一样厉害吗?”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皇上万岁!太子殿下千岁!”顿时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康熙于辇中望见万民拥戴之状,不禁慨然:“噶尔丹一役,非朕一人之功,实赖将士用命,百姓输诚。传旨:赐宴三军,蠲免直隶明年钱粮三成,以酬天下!”他的话音方落,朝阳门外顿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待回至乾清宫,胤礽再率宗亲大臣行三跪九叩大礼,献上贺表。待三跪九叩大礼结束,胤礽刚直起身,忽然身形一晃,脚下虚浮。站在他身旁的胤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手臂:“保成!”胤礽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稳,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声道:“多谢大哥……我没事,只是有些乏了。”胤禔眉头紧锁,心疼地看着自家宝贝弟弟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忍不住低声责备道:“你身子本就不好,今日又劳心劳力一整天,怎能不累?偏要逞强!”胤礽微微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大哥别担心,我歇一歇就好……”*半个时辰后,大典结束一出殿门,胤礽的脚步便虚浮起来,整个人几乎半靠在胤禔身上。胤禔见状,干脆一把将他背起,低声道:“别逞强了,大哥背你回去。”胤礽摇摇头,轻声道:“大哥……这不合规矩……”胤禔哼了一声:“规矩重要还是你的身子重要?闭眼歇着,别说话。”胤礽双手环在胤禔的脖颈上,看着自家大哥紧张兮兮的模样,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胤禔侧头瞥了他一眼,无奈道:“还笑?再笑就把你扔这儿不管了。”话虽这么说,手上却把人往上轻轻颠了颠,让弟弟趴得更稳当些。胤礽眯着眼笑道:“大哥才舍不得呢。”*夕阳西下,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铺满金红色的晚霞,胤禔背着自家宝贝弟弟,一步一步踏过长长的宫道。胤礽伏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哥稳健的心跳,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玩累了就趴在胤禔背上打瞌睡,小小的胤禔一边吃力地背着他,一边还要哼着童谣哄他睡觉。“大哥……”胤礽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嗯?”胤禔应着,脚步未停。“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耍赖不肯走路,你就这样背着我,还唱歌给我听……”胤礽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浓浓的倦意。胤禔嘴角微扬,低声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还挺重,沉得像个小猪崽。”胤礽轻轻捶了他一下,嘟囔道:“胡说……我明明很轻……”*时间回到两个小家伙的幼年时期六岁的胤禔蹲在御花园的假山旁,看着四岁的胤礽蹲在地上数蚂蚁。夕阳的余晖碎在梧桐叶间,漏下点点金芒,在胤礽粉扑扑的脸蛋上跳跃。“保成,该回去了。”胤禔拍了拍膝盖上沾着的草屑。胤礽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大哥,孤腿麻了。”说着伸出两只小胳膊,一副要抱抱的架势。胤禔撇撇嘴:“都多大了还要人背?”却还是转过身去,蹲下小小的身子。胤礽立刻欢天喜地地扑上去,像只小猴子似的挂在哥哥背上。“抓紧了。”胤禔托着弟弟的小屁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第230章 我的小海东青 四岁的胤礽已经很有些分量,压得他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大哥最好了!”胤礽把脸贴在哥哥的后颈上,闻到一股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他调皮地晃着两条小腿,绣着云纹的小靴子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度。走到半路,胤禔的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忽然感觉背上一沉,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保成?”他小声唤道。回答他的是一声含糊的梦呓:“嗯...大哥...”胤禔无奈地笑了笑,放慢脚步。夕阳将两个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重叠在一起。胤禔望着弟弟困倦揉眼的模样,不由放轻了声音:“苏克苏克,我的小海东青,在阿哥的臂弯里安睡吧。乌云会为你驱散,风雪会为你停歇,等你睁开明亮的眼睛,就能飞过九重山岗。”他的嗓音比平时温柔许多,像是怕惊扰了这静谧的黄昏。歌声里裹着长白山的松涛,混着辽河水的温柔,一声声都是最朴实的祈愿——愿他的小鹰隼夜夜安眠,日日展翅,永远不必经历风霜的凛冽。背上的小人儿动了动,睡得更熟了。胤禔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痒痒的。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生怕惊醒了弟弟的好梦。路过一处水洼时,胤禔特意绕了个大圈。跟在后面的嬷嬷们相视而笑,大阿哥平日里最是淘气,偏生在太子殿下面前总是格外细心。“大阿哥,让奴才来背吧。”一个太监躬身道。胤禔摇摇头,把下滑的弟弟往上托了托:“不用,我背得动。”走到毓庆宫门前时,胤礽突然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软软地喊了声:“大哥...”“醒得倒是时候。”胤禔故意板着脸,“下次自己走。”胤礽搂紧哥哥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最喜欢大哥了!”胤禔的耳根一下子红了,凶巴巴道:“不许撒娇!”却把弟弟背得更稳了些。晚风送来阵阵花香,两个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门内。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仿佛在记录这段温暖的时光。许多年后,当他们都长成挺拔的少年,这段记忆依然鲜活如初——就像那年御花园里,透过梧桐叶洒落的夕阳,永远定格在彼此的生命里。*思及此处,胤禔眉眼柔和了几分,感受着背上人渐渐平稳的呼吸,轻声哼起一首熟悉的童谣:“苏克苏克,我的小海东青……”胤礽闭着眼,在兄长厚实的背上蹭了蹭,含糊道:“大哥唱这个……最好听了……”胤禔闻言嘴角微扬。说来也怪,他平日唱什么都五音不全,唯独这首哄弟弟的童谣,总能唱得格外动听。他轻轻掂了掂背上的人,声音又柔了几分:“睡吧,到了叫你。”微风拂过宫墙,带着丝丝的凉意,却吹不散这一路的温暖。胤禔背着熟睡的弟弟,身影在夕阳下拖得老长。偶尔有宫人经过,见状纷纷避让行礼,眼中却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感慨——谁不知道大阿哥最是疼爱太子殿下,这份手足之情,在这深宫里何其珍贵。*毓庆宫的檐角渐渐映入眼帘,胤禔放缓脚步,生怕惊醒了背上的人。他侧头看了看胤礽安静的睡颜,轻声自语:“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话音未落,背上的人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道:“大哥……不许说我坏话……”胤禔失笑:“睡你的觉,管得倒宽。”胤礽蹭了蹭他的肩膀,又沉沉睡去。霞光渐褪,暮色四合,唯有那一串稳稳的脚印,从乾清宫外,一路延伸至毓庆宫的灯火之中。胤礽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只隐约听见胤禔在耳边低声念叨:“你若是再这么不顾身子,大哥以后就日日盯着你喝药……”*毓庆宫内胤禔小心翼翼地将胤礽放在软榻上,见他睫毛轻颤,似要醒来,便低声道:“醒了?别急着动,先缓缓。”胤礽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却仍强撑着坐起身来。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大哥,我得先把朝服换了……”胤禔皱眉:“急什么?先歇会儿再说。”胤礽摇摇头,已经伸手去解朝冠的系带:“这一身太重了,压得难受。”胤禔伸手替他揉了揉太阳穴:“这朝冠压得头疼了吧?”胤礽轻“嗯”了一声,抬手将沉甸甸的东珠朝冠取下,青丝散落的瞬间长舒一口气:“总算能松快些了。”胤禔接过那顶镶满珠宝的朝冠,指尖抚过那些冰冷的珠玉,眉头越皱越紧。他放下朝冠,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心疼:“日日顶着这么重的物件,怪不得你总说头疼。这些珠子再贵重,也比不得你身子要紧。”胤礽抬眼看他,唇边浮起一丝浅笑,温声道:“大哥当年不也戴过么?都是规矩……”话音未落,便伸手去解朝服领口的盘扣,指尖却因乏力而微微发颤。胤禔见状,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别动,我来。”他动作极轻地替胤礽解开那些繁复的衣扣,指尖偶尔擦过弟弟苍白的脖颈,只觉得触手冰凉,不由得更放柔了声音:“这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的,料子又硬,穿着怎么能舒坦?”胤礽感觉身上黏腻,轻声吩咐道:“来人,备些温水来。”话音未落,胤禔便皱眉道:“才缓过劲儿来就折腾,仔细着凉。”待宫人备好浴桶,胤禔亲自试了水温,又命人在屏风四周多添了两个炭盆。他扶着胤礽起身,仍不放心地叮嘱:“快些洗,别贪玩。”待胤礽沐浴完毕,胤禔立即用厚厚的绒毯将他裹住,动作轻柔地拭干他发间的水珠。见弟弟青丝散落肩头,衬得脸色越发苍白,不由心疼道:“瞧瞧,连站都站不稳了。”“大哥……”胤礽刚要开口,就被胤禔用锦被裹了个严实。那被子还特意用熏笼烘得暖融融的,带着淡淡的安神香气。胤禔替他掖好被角,又命人端来参汤,亲自一勺一勺喂他喝下。胤礽缓过些精神,微微睁开眼,轻声道:“大哥,我没事了,你别担心……”胤禔捏了捏他的脸,没好气道:“没事?脸色白得跟纸似的,还说没事?今日若不是我扶着你,你怕是直接栽地上了!”胤礽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有大哥在,我怎么会摔着?”胤禔被他这话说得心头一软,叹了口气:“你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看着温温柔柔的,骨子里却倔得要命。”正说着,太医匆匆赶来,为胤礽诊脉后,禀报道:“太子殿下只是劳累过度,气血不足,需静养几日,按时服药便无大碍。”胤禔这才稍稍放心,转头对胤礽道:“听见没?这几日哪儿都不准去,好好养着!”胤礽乖乖点头:“嗯,都听大哥的。” 第231章 吓唬谁呢 胤禔轻轻拍了拍他的被角,低声道:“睡吧,大哥在这儿守着。”胤礽阖上双眼,呼吸渐渐平稳,缓缓陷入梦乡。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压低的争执——“九哥,你走慢点!别吵到太子二哥!”“嘘!小点声!大哥肯定在里面!”话音未落,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小脑袋探了进来——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蹑手蹑脚地往里蹭,尤其是胤禟和胤,两个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兴冲冲地就要往内殿跑。结果刚转过屏风,两人就一头撞上了一堵“墙”——抬头一看,胤禔正抱臂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哟,这是哪儿来的小耗子,鬼鬼祟祟的?”胤禟和胤瞬间面如土色,转身就要跑,结果下一秒,后领子一紧,直接被胤禔一手一个拎了起来,双脚离地直扑腾。“放开我!坏大哥!”胤气呼呼地挥舞着小拳头。“就是!我们是来看太子二哥的!你凭什么拦我们!”胤禟也不甘示弱,张牙舞爪地要去挠胤禔的手。胤禔挑眉,故意把两人拎高了晃了晃:“凭我是你们大哥!保成刚睡着,你们这群小崽子吵吵嚷嚷的,是想挨板子?”五阿哥胤祺赶紧上前打圆场:“大哥,我们听说二哥身子不适,特意带了安神的香囊来……”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绣工精致的香囊。七阿哥胤祐也小声道:“大哥,我们就看一眼二哥,保证不吵……”胤禔哼了一声,还没说话,内殿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大哥……让他们进来吧。”众人一愣,转头看去,只见胤礽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半靠在床头,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太子二哥!”几个小家伙瞬间欢呼,胤禟和胤趁机从胤禔手里挣脱,一溜烟扑到床榻边,七嘴八舌地开始告状——“二哥!大哥欺负我们!”“他拎我们领子!还晃我们!”“就是!坏透了!”胤礽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胤禔抱臂站在一旁,一脸嫌弃地斜睨着几个弟弟:“呵,一群小混蛋,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胤禟冲他吐了吐舌头:“不要你管!我们只要太子二哥!”“就是!”胤扒着床沿,眼巴巴地看着胤礽,“二哥,你好点没有?我把我最喜欢的糖糕都给你带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捧过去。胤礽心头一暖,柔声道:“谢谢小十,二哥好多了。”胤禔看着这群弟弟围着胤礽嘘寒问暖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去吩咐宫人准备茶点。见胤禔转身离开,十阿哥胤和九阿哥胤禟同时长舒一口气,相互挤眉弄眼。“可算走了!”胤拍着胸口小声道,“我还以为大哥要抽查功课呢。”胤禟得意地晃着脑袋:“就是,咱们运气真好......”胤祐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七哥,你不怕吗?”胤撇了撇嘴,一脸不服气地凑过去。胤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是!上次大哥抽查四哥的功课,四哥背错了一句,愣是被罚抄了整本《尚书》!”七阿哥胤祐轻笑一声,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你们啊,还是太年轻。”八阿哥胤禩也微微一笑,温声道:“大哥虽然严厉,但他自己最不耐烦读那些典籍,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啊?”胤瞪大眼睛,半信半疑,“真的假的?”胤祐放下茶盏,压低声音道:“你们想想,大哥平日里最爱做什么?”“骑马射箭!”胤禟脱口而出。“舞刀弄枪!”胤紧跟着补充。“这不就得了?”胤祐摊手,“大哥自个儿都不爱读书,哪会真跟咱们较真?不过是怕汗阿玛说他懈怠管教,才装模作样地吓唬你们。”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恍然大悟,脸上的愁云瞬间消散。“原来如此!”胤一拍大腿,乐呵呵道,“那我们还怕什么?”胤禟也得意起来,摇头晃脑地学着胤禔的语气:“‘《贞观政要》全篇抄十遍!’——吓唬谁呢!”*话音未落,殿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两人僵硬地转头,只见胤禔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一队宫人,不仅捧着精致的茶点,更让人心惊的是——还有一摞摞厚重的典籍。“《资治通鉴》第三卷,《贞观政要》下册,《大学衍义》......”胤禔慢条斯理地报着书名,每说一个,两个小家伙的脸色就白一分。“大哥!”胤突然捂住肚子,“我、我肚子疼......”胤禟更是夸张,整个人往地上一倒:“啊!我头晕......”胤禔冷笑一声,上前一人给了一记爆栗:“装?继续装?上个月抽查时你们也是这套把戏。”“呜......”两个小家伙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看向胤礽,“太子二哥......”胤礽斜倚在软枕上,眼中噙着笑意:“《礼记·学记》有云:‘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大哥是为你们好。”“听见没有?”胤禔将书册重重放在案几上,“今日不把《贞观政要》前三章背熟,休想出这个门!”胤哭丧着脸:“可、可今日是来探望太子二哥的......”“正是。”胤禔挑眉,“就让保成亲自监督。他素来精通经史,正好指点你们。”胤禟绝望地看向胤礽,却见自家温润如玉的二哥轻轻颔首:“也好。你们且坐下,我虽精神不济,讲解些典故还是可以的。”两个小家伙如丧考妣地挪到书案前,胤禔满意地点头,转身去安排茶点。待他走远,胤压低声音:“二哥,其实......”“其实你们前日的功课就没完成?”胤礽似笑非笑地截住话头。两人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孟子·告子》曰:‘观其眸子,人焉廋哉?’”胤礽轻叹,“你们那点心虚都写在脸上了。”胤禟急中生智:“那、那二哥教我们个速成的法子吧!”“《荀子·劝学》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胤礽摇头,“治学哪有捷径?不过......”他压低声音:“若你们肯用心,我倒可以把重点划出来。”两个小家伙眼睛一亮,正要欢呼,却听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声音:“重点?什么重点?”三人浑身一僵。只见胤禔不知何时已站在屏风旁,手里还端着药碗,脸色黑如锅底。“大、大哥......”胤的声音都变了调。“好啊。”胤禔将药碗重重放在桌上,“《贞观政要》全篇抄十遍!现在!立刻!”“二哥救命!”两个小家伙哀嚎着扑向床榻。胤礽接过药碗,无奈地摇头:“《论语》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们......好自为之吧。” 第232章 这病症来得蹊跷 胤禔一把将两个小家伙拎起来,按在书案前,一人赏了个脑瓜崩:“闹什么闹?再闹今晚都别想用膳!”胤和胤禟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地翻开书册,嘴里还小声嘀咕:“大哥也太凶了……”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和八阿哥胤禩正狗狗祟祟地贴着墙根往外溜,显然是想趁乱逃之夭夭。然而,他们刚迈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阴恻恻的笑:“哟,这是去哪儿啊?”三人浑身一僵,缓缓回头,只见胤禔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怎么,你们也是来‘探望’保成,结果突然想起还有功课没做?”胤祺干笑两声:“大哥,我们就是……呃,去给太子二哥拿点补品……”胤祐连忙附和:“对对对,御膳房新炖了参汤……”胤禩则默默往后退了半步,试图降低存在感。胤禔冷笑一声,大步上前,一手一个,像拎小鸡似的把三人提溜回来,往书案前一丢:“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学!正好人多热闹,互相督促!”“大哥!我们真的只是路过啊!”胤祐哀嚎。“路过?”胤禔挑眉,从袖中抽出一沓纸,“那这些没写完的策论是怎么回事?今儿个太傅还跟我告状,说你们几个交的功课全是鬼画符!”胤禩试图挣扎:“大哥,我最近身子不适……”“不适?”胤禔眯起眼,“方才不是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说到抄书,这病就来得分外及时?”他慢条斯理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要我说啊,这病症来得蹊跷——定是书读得太少,正气不足。多抄几遍,保管比太医开的药方还灵验。”胤禩:“……”胤礽靠在榻上,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忍不住轻笑出声。胤禔立刻回头:“怎么了?是不是他们吵到你了?”胤礽摆摆手,温声道:“无妨,只是觉得……大哥管教弟弟们,倒是比太傅还有办法。”胤禔哼了一声:“这帮小兔崽子,不严加管教,迟早翻了天!”五个人垂头丧气地围坐在书案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地叹了口气。胤禔敲了敲桌子:“都给我打起精神!今日不把《贞观政要》前三章背熟,谁也别想踏出毓庆宫一步!”几个小家伙一听只是抄书,顿时松了口气,互相挤眉弄眼地交换了个“逃过一劫”的眼神。胤偷偷戳了戳胤禟,小声道:“还好还好,只是抄书,总比被大哥拎去校场拉弓强……”胤禟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压低嗓音道:“就是,上次被他盯着扎马步,我腿抖了三天!”五阿哥胤祺苦着脸翻开书册,小声嘀咕:“《贞观政要》……这得抄到什么时候去?”七阿哥胤祐叹了口气,认命地提笔蘸墨,结果一不小心墨汁甩到了八阿哥胤禩袖子上。胤禩瞪了他一眼,胤祐连忙赔笑:“八弟,对不住对不住……”胤禩无奈地摇摇头,低声道:“专心抄吧,别让大哥再逮着错处。”几个小家伙一边抄书,一边时不时偷瞄一眼软榻那边,只见胤禔大马金刀地坐在胤礽身旁,脸上哪还有方才训人时的冷厉,眉眼间全是温柔。“保成,可还觉得闷?”胤禔低声问道,顺手替胤礽掖了掖被角。胤礽轻轻摇头,笑道:“有大哥在这儿镇着他们,倒比看戏还有趣。”胤禔闻言低笑,抬手命人取来棋盘,道:“既然无聊,不如手谈一局?”胤礽欣然应允。很快,宫人们便搬来一张紫檀木小几,上头摆着青玉棋盘,黑白二色的云子温润生光。胤禔亲自执黑,胤礽执白,二人对坐而弈。“保成可要让着我些。”胤禔落下一子,眼中带笑。胤礽指尖拈着白子,闻言挑眉:“大哥说笑了。”兄弟二人你来我往,棋盘上渐渐星罗密布。胤禔步步为营,胤礽则灵巧周旋,时不时还抬眸看一眼书案那边鸡飞狗跳的弟弟们,眼中笑意更深。而这头,几个小家伙抄得手腕发酸,抬头一看,顿时气得牙痒痒——“太过分了!”胤咬牙切齿地小声嘟囔,“明明是他们自己凑在这儿,还说我们缠着二哥!”胤禟愤愤地摔了笔:“就是!大哥自己霸着二哥不放,还好意思教训我们!”胤祐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哀怨道:“你们看大哥那眼神……啧啧,简直没眼看!”胤禩默默叹了口气,低声道:“少说两句吧,当心被听见……”话音未落,胤禔忽然头也不抬地抛来一句:“再交头接耳,每人多加十遍。”几个小家伙立刻噤若寒蝉,埋头狂写,心里却把自家大哥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要脸!太不要脸了!窗外夕阳西沉,漫天霞光如烈焰焚天,将云絮染成金红交织的锦缎。琉璃般的穹顶下,晚霞恣意泼洒着绛紫与橙黄的油彩,宫灯在这般辉煌里次第亮起,恍若坠入云海的星子,与天光争艳。*毓庆宫内,一边是岁月静好的对弈,一边是水深火热的抄书,几个小家伙写得头晕眼花,抬头见自家大哥还悠哉悠哉地陪着二哥下棋,简直气得七窍生烟。“我受不了了!”胤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哥你……”“嗯?”胤禔一个眼风扫过去。胤瞬间怂了,干笑道:“我、我是说……大哥您要不要用些点心?弟弟去给您拿……”胤禔似笑非笑:“抄你的书。”胤垂头丧气地坐回去,胤禟在一旁幸灾乐祸:“活该!”“你!”胤气得小脸通红,作势就要扑过去打他。胤禟反应极快,一个矮身躲过,像只灵巧的猫儿似的,“哧溜”一下蹿到了胤礽的软榻旁,还不忘回头冲胤做鬼脸。“太子二哥!”胤禟扒着榻沿,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道,“小十要打我!”胤礽被这小家伙逗笑了,苍白的面容浮现一丝血色。他伸手捏了捏胤禟肉嘟嘟的小脸,温声道:“好了,不许闹了,你方才不也笑话十弟了?”胤禟正要撒娇,忽然感觉后领一紧,整个人被拎了起来。一转头,正对上胤禔黑沉沉的脸。“去去去,边儿去。”胤禔像赶小鸡似的把胤禟往旁边一放,“没见你二哥要休息?”胤禟瘪着嘴,委屈巴巴地蹭到胤祺身边。几个小家伙互相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控诉。 第233章 梧桐落叶终归根 胤礽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忍不住又笑了。可笑意未散,一阵绵长的倦意便漫了上来。他身子微微发沉,不自觉地靠向软枕,眼皮也跟着重了,仿佛连窗外绚烂的霞光都渐渐模糊起来。“累了?”胤禔立刻注意到他的状态,俯身轻声道。“嗯...”胤礽迷迷糊糊应着,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就是有点...困...”话音未落,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绵长,瘦削的身子陷在锦被里,像只疲倦的猫儿。胤禔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角,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这才转身看向几个弟弟。“都出去。”他压低声音命令道,眼神扫过书案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明日我要检查,谁要是没写完...”几个小家伙立刻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几个小家伙立刻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殿门被轻轻掩上时,胤禟还特意回头望了一眼。毓庆宫内终于安静下来。微风轻拂,纱幔微微晃动,带着初夏特有的暖意。金色的光点跳跃在胤礽苍白的脸颊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胤礽渐渐沉入了梦乡。梦境如薄雾般悄然漫上心头,他恍惚间已立在坤宁宫的花园中。时值盛夏,满园牡丹正开到极盛。花香馥郁,蝴蝶翩跹,远处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胤礽低头一看,顿时愣住了——自己竟变成了个三岁模样的奶团子。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儿,肉乎乎的小手正紧紧攥着衣角,正疑惑着,这时,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保成。”胤礽浑身一震,他缓缓转身,看见赫舍里皇后站在海棠树下,一袭藕荷色旗装,发间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玉簪,正含笑望着他。“额娘……”胤礽的嗓音有些发抖,小小的身子微微发颤。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的人——不是坤宁宫里那幅冰冷的画像,不是史书上寥寥几笔的记载,而是会笑会动、有温度的额娘。他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绣着福字的小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肉乎乎的小手向前伸着,珍珠般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慢些跑,当心摔着。”赫舍里皇后连忙张开双臂,藕荷色的衣袖在风中轻轻摆动。胤礽一头扎进那个朝思暮想的怀抱,小鼻子一抽一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赫舍里皇后被小团子突如其来的情绪弄得一怔,随即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脊:“哎哟,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保成了?”胤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总是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将眼前额娘温柔的面容氤氲成模糊的光影。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赫舍里皇后的衣袖,却又怕一碰就会消散。小胤礽将脸深深埋进赫舍里皇后的衣袖里,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他浑身颤抖着,像是要把两辈子积攒的委屈都哭出来。赫舍里皇后心疼地搂紧他,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散落的长发:“额娘知道,额娘都知道……”她的声音也带着哽咽,“我们保成受委屈了。”胤礽哭得喘不上气,委屈地揪着母亲的衣襟不放。前世被废黜时的屈辱,被圈禁时的绝望,被兄弟背叛时的痛楚——那些他以为早已麻木的伤痛,此刻全都翻涌而上。“他们都说儿子生而克母……”他抽噎着,眼泪将赫舍里皇后的衣襟浸湿了一大片,“儿子明明、明明最想额娘活着……”赫舍里皇后捧起他的脸,用帕子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傻孩子,那是他们胡说。额娘是生你时身子不好,与你何干?”她眼中含着泪,却强撑着笑意,“你看,额娘现在不是好好的?”小胤礽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赫舍里皇后的衣襟:“可是、可要是没有我……”“嘘——”赫舍里皇后将食指轻轻抵在儿子唇边,眼中盈满心疼,“我们保成是额娘最珍贵的宝贝,是额娘拼了命也要护住的心头肉啊。”*梦境如流沙般悄然变幻,胤礽只觉眼前光晕流转,再定神时,场景再次变化。坤宁宫飘着淡淡的花香,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将母子二人的身影温柔地映在轻扬的纱帐上。那香气清甜温暖,像是御花园里新摘的栀子。赫舍里皇后将小胤礽轻轻搂在怀中,指尖温柔地抚过他的小脸蛋。她哼起一首满语摇篮曲,嗓音像沾了蜜的月光,在静谧的宫室里缓缓流淌:“悠悠扎,巴布扎,小阿哥,快睡吧。阿牟其的弓箭挂墙上,额涅的珠串护着你呀。她的手掌随着节奏轻拍孩子的背脊,像是草原上最温柔的风声。小胤礽蜷缩的身子渐渐放松,攥着母亲衣襟的手指松开了些。“悠悠扎,巴布扎,狼来了,虎来了,老嬷嬷背着鼓来啦,吓跑野兽护着我们巴图鲁呀。”赫舍里皇后忽然换了更轻的调子,嘴唇贴近孩子发顶的旋儿,呵出的热气暖融融的:“星星是额涅的眼睛,月亮是阿牟其的臂弯,我的小海东青快快长,飞得再高也有白云托着你呀……”“额娘……”小胤礽渐渐止住了哭泣,把小脸埋在母亲温暖的颈窝里,奶声奶气地问,“您能不能不走?保成会乖乖的……”赫舍里皇后眼眶微红,却还是温柔地笑着:“额娘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保成。”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不过保成要记住,就算以后看不见额娘了,额娘也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小胤礽突然剧烈摇头,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不要星星!要额娘!要额娘实实在在的!”“好,好,要实实在在的。”赫舍里皇后连忙哄着。胤礽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小脸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因额娘的动作而露出开心的笑容。他紧紧勾住赫舍里皇后纤细的小指,奶声奶气地重复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赫舍里皇后眼中漾起温柔的水光,她微微俯身,纤细的小指轻轻回勾住那只肉乎乎的小手,声音像春风拂过柳梢:“好,拉钩。”她将儿子的小手按在他心口,“额娘也会在这里,永远陪着你。”殿外忽然传来悠远的钟声,赫舍里皇后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小胤礽惊慌地想要抓住她的衣袖,却只握住一缕飘散的星光。“额娘!额娘别走!”他急得直跺脚,眼泪又要涌出来。赫舍里皇后在消散的光晕中最后吻了吻他的额头:“梧桐落叶终归根,我们总会再见。” 第234章 头铁的胤禔 赫舍里皇后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阵带着花香的微风,轻轻拂过胤礽泪湿的脸颊。 毓庆宫内 康熙坐在床榻边,眉头紧锁。 胤礽苍白面容上不断滑落的泪珠,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凤眼此刻紧紧闭着,纤长的睫毛不住颤动。 帝王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拭去儿子眼角的泪水,却发现新的泪珠又不断涌出。 “保成……”康熙低声唤着胤礽,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他转头看向跪了一地的太医,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太子为何会如此?不是说只是寻常风寒?” 为首的太医伏地叩首:“回皇上,太子殿下脉象确无大碍,许是…许是梦魇所致。” 康熙还要发作,却听见一声压抑的呜咽。 只见胤礽在睡梦中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像只受伤的小兽般无声地抽泣着,泪水已经浸湿了半边枕头。 “保成!”胤禔一个箭步冲上前,顾不得礼数直接跪在床榻边。 他紧紧握住胤礽冰凉的手,声音都在发抖:“保成醒醒,大哥在这儿…” 三阿哥胤祉红着眼眶上前,轻轻为二哥掖了掖被角。 四阿哥胤禛抿着唇站在一旁,手里还攥着求来的平安符。 五阿哥胤祺端着刚熬好的汤药,七阿哥胤祐拿着温热的帕子,八阿哥胤禩捧着安神的香囊,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更是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出声惊扰。 “皇阿玛,”胤禔转头看向康熙,眼中满是恳求:“让儿子守着保成吧。” 康熙看着长子通红的眼眶,又看了看其他儿子们担忧的神情,终是叹了口气:“都留下吧。”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 梦境如薄雾般缓缓消散,胤礽渐渐苏醒。 他睁开眼时,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胸口传来阵阵钝痛,仿佛有人将他的心生生剜去一块。 “醒了?” 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胤礽茫然抬头,正对上康熙通红的双眼。 康熙将儿子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掌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做梦了?阿玛在这儿呢。” 胤礽怔怔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纹样,梦里额娘温柔的呼唤犹在耳畔。 他无意识地呢喃:“额娘…额娘……” 这句话像把钝刀,直直捅进康熙心口。 皇帝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却将声音放得更柔:“保成想额娘了?” 他像哄幼童般轻轻摇晃着怀里的青年,“等你好些,阿玛带你去奉先殿看额娘,好不好?” 胤礽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康熙肩头,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康熙感受到衣襟传来的湿意,像哄幼时那般轻轻拍着他的背:“哭出来也好,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殿内静得能听见银炭爆花的细微声响。 梁九功悄悄挥退侍立的宫人,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宫灯在角落。 过了许久,胤礽才缓过劲来。 他撑着康熙的手臂直起身,眼角还泛着红,声音有些沙哑:“儿臣失态了……” 康熙用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泪痕,温声道:“在阿玛跟前,说什么失态。” 说着接过胤禔适时递来的热帕子,给擦脸,“可还难受?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胤礽摇摇头,有些难为情地抿了抿唇:“就是……梦太真了。” 他垂眸看着锦被上绣的云纹,轻声道:“额娘摸着儿子的头,说……” 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 康熙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 胤禔见状,连忙递上一盏温热的参茶:“润润喉。” 胤礽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小啜了一口,才继续道:“额娘说,梧桐树今年长得很好。” 说完自己先笑了,“儿臣是不是太……” “胡说什么。”康熙打断他的话,将他的手拢在掌心,“你额娘定是记挂着你,才特意入梦来的。” 胤礽眼尾泛红,眸中泪光盈盈,康熙瞧着心疼,却故意板起脸,打趣道:“朕的太子若是再掉金豆子,明儿个御史台的折子怕是要堆满乾清宫了——‘太子殿下御前垂泪,有失储君威仪’。”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息,眼底却藏着温柔笑意:“到时候朕是该当着满朝文武护短呢,还是该罚你抄十遍《礼记》以正视听呢?” 这番玩笑话果然让胤礽破涕为笑。 角落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只见九阿哥胤禟扯着十阿哥胤?的袖子咬耳朵:“乖乖,没想到皇阿玛还有这样一面……” 胤?小声回应,“就是就是,平日里考校功课时可凶了!” 两个小话痨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身边已经神奇地隔出一块真空地带——兄弟们齐刷刷退开三步远,动作整齐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胤禟和胤?——左看右看,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胤?扯了扯胤禟的袖子,小声道:“九哥,他们怎么都躲开了?” 胤禟也纳闷。 胤?不死心,迈着小短腿就往哥哥们那边凑,结果他进一步,哥哥们退两步,愣是保持着安全距离。 突然两个小家伙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转头,正对上康熙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僵在原地。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康熙不知何时转过身。 两个小家伙讪讪一笑,不约而同地往胤禔身后躲。 胤禔顿时挺直腰板,一脸得意——看看,关键时刻还得靠他这个大哥! 大阿哥得意地挺直腰板,正要开口表功,就听见身后传来小声嘀咕: “大哥挡着点..…” “就是,大哥个子高!” 胤禔气得直磨牙,转身一手一个把两个小混蛋提溜起来:“能耐了啊?拿我当盾牌?” 这一幕逗得胤礽展颜一笑,这时他这才注意到,兄弟们个个穿着隆重的吉服,连最跳脱的胤?都规规矩矩系着朝珠。 “今夜是不是有庆功宴?”胤礽突然着急起来,撑着榻沿就要起身,“我还没更衣……” 康熙一把按住他,哭笑不得道:“急什么?酉时三刻才开始,这会儿刚过申时。” 胤礽闻言一顿,随即叹了口气,眉眼间仍带着几分倦意。 康熙瞧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温声道:“再歇会儿,时辰还早。” 说罢,转头便命宫人开始收整胤礽平日用的物件,动作利落,显然早有安排。 胤礽一怔,抬眼望向康熙:“阿玛?” 康熙垂眸看他,神色稍缓,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语气却仍不容反驳:“朕都回来了,你自然要随朕住乾清宫。再者,你身子未愈,乾清宫有人日夜照料,朕才放心。” 一旁的胤禔闻言,顿时瞪圆了眼睛,心里直嘀咕——他原还盘算着这几日能亲自照料弟弟,谁知皇阿玛张口就要把人带走? 他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康熙便似有所觉,淡淡瞥他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写着“闭嘴”二字。 胤禔是谁啊,那可是出了名的头铁,见康熙这般态度,当即梗着脖子道:“皇阿玛,太子弟弟身子不适,儿臣照顾他也是应当的!” 康熙闻言,直接被气笑了,眯着眼看他:“哦?你这是觉得朕照顾不好保成?” 胤禔硬着头皮道:“儿臣不敢,只是太子弟弟素来与儿臣亲近,由儿臣照料,他也能舒心些……” 康熙冷哼一声,语气凉飕飕的:“朕瞧你是胆子肥了,连乾清宫的路都敢拦?” 胤禔被噎得一时语塞,却仍不死心,小声嘀咕道:“那……那儿臣跟着一起去总行吧?” 康熙挑眉,似笑非笑:“怎么?朕的乾清宫,还缺你一个站岗的不成?” 胤礽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眼见这父子俩越说越僵,连忙轻咳一声:“阿玛,大哥也是关心则乱……” 康熙转头看他,见他脸色仍有些苍白,到底心软了,冷哼一声:“罢了,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朕不与你计较。” 胤禔这才松了口气,偷偷冲胤礽眨了眨眼,换来对方一个无奈又带点纵容的笑。 第235章 保准药到病除 康熙见胤礽神色倦怠,便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温声道:“你先好好歇着,过会朕派人来接你。” 说罢,又转头对殿内宫人沉声吩咐,“太子惯用的物件,即刻收拾妥当送去乾清宫——朕回来时若见少了一件,仔细你们的皮。” 胤礽刚要开口,康熙已轻轻按住他的手:“莫要操心这些琐事,养精神要紧。” 语毕便起身离去。 宫人们齐声应下,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 胤禔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弟的衣物、书卷、茶具甚至惯用的软枕都被宫人们流水般搬了出去,嘴角抽了抽。 * 待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老七胤祐、老九胤禟和老十胤?立刻像撒欢的小狗似的,一窝蜂往床榻边挤。 几个小脑袋正凑作一团,忽见一道黑影横插进来。 胤禔长臂一伸,直接霸占了榻边最佳位置,还不忘回头瞪眼:“都退后些,没见保成脸色还白着?” 老三胤祉和老四胤禛也默契地一左一右站定,把剩余的空隙堵得严严实实。 胤祉甚至故意甩了甩袖子,把想钻空子的胤?挡了个趔趄。 “大哥!你们太欺负人了!”胤?气得直跺脚,小脸涨得通红。 胤禟更是不服,扯着嗓子嚷嚷:“凭什么你们能挨着二哥!我们也要——” 胤禛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淡淡道:“《礼记》有云:‘长幼有序’。怎么,太傅教的都就饭吃了?” “你!”胤禟被噎得说不出话,转头就向胤礽告状:“二哥您看他们!仗着年纪大就欺负人!” 胤礽被这群活宝逗得轻笑出声,刚要开口,就被胤禔塞了一颗蜜枣到嘴里。 大阿哥得意洋洋地挑眉:“保成身子弱,得静养。你们要尽孝心,不如去把《孝经》抄十遍?” “不要脸!”几个小的异口同声地控诉。 老七胤祐灵机一动,突然捂着肚子蹲下:“哎哟!我肚子疼!要二哥揉揉才能好!” “呵。”胤禔冷笑一声,直接拎起他的后领,“爷这就送你去太医那儿,扎两针保准药到病除。” “大哥我错了!放我下来!”胤祐在空中扑腾得像只被捉的鹌鹑。 * 殿内顿时鸡飞狗跳。 胤礽倚在软枕上,看着弟弟们闹作一团,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见七哥出师不利,胤禟和胤?两个小机灵鬼立刻凑到角落咬耳朵。 “九哥,咱们得想个妙计!”胤?眼睛滴溜溜地转,“要不...装晕?” 胤禟摸着下巴摇头:“太老套了,你看七哥那招就不管用...”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咱们就说要给二哥背新学的诗!” 两人正窃窃私语,忽然觉得背后一凉。抬头就见胤祉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戒尺。 “《礼记·曲礼》曰:‘不窥密,不旁狎’。”胤祉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你们两个,凑这么近嘀咕什么呢?” 胤礽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想看看这两个小家伙如何应对。 却见胤禛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两人身后,一把拎起胤?的衣领:“十弟,上回让你背的《孟子》背熟了么?” “四、四哥...”胤?顿时像被掐住后颈的小猫,四肢僵在半空。 胤禟见状转身就要跑,却被胤祉一把按住肩膀:“九弟这是要去哪儿啊?不是说要给二哥背诗吗?” 说着转头对胤礽笑道,“二哥,正好让弟弟们给您解解闷。” 两个小家伙顿时傻眼,这还没出招呢,就被哥哥们堵死了退路。 胤?急中生智,突然指着窗外大喊:“快看!皇阿玛!” 众人下意识转头,胤禟趁机一个矮身就想往胤礽榻边窜。谁知胤禔早有防备,长腿一伸—— “哎哟!” 胤禟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龇牙咧嘴。胤?见状,立刻戏精上身,扑过去抱着胤禟干嚎:“九哥!九哥你怎么了!快传太医啊!” 胤礽终是忍俊不禁,笑声如碎玉落盘般清越。 谁知才笑到一半便岔了气,捂着心口轻咳起来,单薄的肩头微微发颤。 这下可把几个阿哥吓坏了,胤禔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别闹了!没见二哥不舒服吗?” 胤祉连忙递上温水,胤禛则狠狠瞪了两个捣蛋鬼一眼。 老九老十自知理亏,灰溜溜地跪坐在最外围,像两只被雨淋湿的小鹌鹑。 “二哥...”胤?委屈巴巴地扁着嘴,“我们就是想离您近点儿...” 胤礽缓过气来,冲他们招招手:“过来吧。” 见胤禔要反对,又补了句,“不碍事的。” 两个小家伙顿时眼睛一亮,刚要起身,就听胤禔冷哼一声:“坐那儿别动!谁再闹腾,今晚都去奉先殿抄《孝经》!” 胤礽噗嗤一笑,伸手拍了拍胤禔的手背。 胤禔顿时没了脾气,只轻哼了一声。胤礽见他眼下还带着几分倦色,温声道:“大哥连日赶路辛苦,也该去歇一歇了。” 胤禔盯着他瞧了瞧,忽而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好,听你的。” 说罢,转头看向几个还在探头探脑的小家伙,挑眉道:“都跟我走,别在这儿吵保成休息。” “啊?我们才刚来——”胤?哀嚎一声,满脸不情愿。 “就是!二哥都没赶我们!”胤禟也扒着门框不肯动。 胤禔懒得废话,直接一手一个,拎着两人的后领往外拖,顺带瞥了一眼试图躲在胤礽身后的胤祐和胤禩:“老七,老八,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想让我扛着你们?” 胤祐,胤禩一哆嗦,立刻乖乖跟上:“我、我自己走!” 几个小家伙反抗不过,只能垂头丧气地被自家大哥“押送”出门,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眼巴巴地望着胤礽,活像一群被强行带离的小狗崽。 待他们走远,殿内终于安静下来。 胤禛站在一旁,看着胤禔像拎小鸡崽似的把几个小的拖出去,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大哥没顺手把我也捎上……”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真要被他拽着走,我可挣不开,总不能当着二哥的面跟大哥动手,那也太丢脸了。” 正想着,胤祉已经一屁股坐到胤礽榻边,还得意地冲他挑了挑眉,那眼神明晃晃写着——“老四,你不行啊,连跟大哥争都不敢?” 胤禛眼角抽了抽,心里冷哼:“幼稚!二哥现在需要静养,谁像你似的,净想着争宠?” 可转念一想,又有点不甘心:“可三哥这么黏着二哥,待会儿肯定又要抢着喂药、递茶……不行,我得想个法子,不能让他独占二哥!” 他低头整理袖口,装作不经意地往前挪了两步,“待会儿二哥要喝药,我动作得快些,绝不能给三哥献殷勤的机会……” 第236章 是弓的问题 胤礽见胤祉笑得一脸灿烂,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打趣道:“怎么?真不怕大哥回头找你算账?” 胤祉立刻把脸往上凑了凑,笑嘻嘻道:“怕什么?大哥要是真动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他说着,还故意晃了晃拳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胤礽被他逗得噗嗤一笑。 胤祉得意地扬起下巴,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胤禛,眼珠子一转,故意拖长了语调道:“不过嘛——要是换成老四的话,可就不一定了。” 他故作惋惜地摇摇头,“毕竟老四的骑射……唉,大家都懂的。” 胤禛原本正默默站在一旁,琢磨着待会儿怎么不着痕迹地挤开胤祉,自己独占二哥身边的最佳位置,结果冷不丁被点名,还惨遭拉踩,顿时脸色一黑。 “老三这张嘴……真是欠揍!”他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仍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骑射烂怎么了?我又不靠这个吃饭!再说了,大哥真要揍人,难道还分骑射好坏?老三这分明是故意在二哥面前踩我!”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胤祉一般见识,转而看向胤礽,温声道:“二哥,药应该快煎好了,我去看看。” 胤祉哪能让他这么轻易溜走?立刻伸手一拦,故作惊讶道:“哎?四弟别急着走啊,难道是被我说中,心虚了?” 胤禛额角跳了跳,“这家伙真是蹬鼻子上脸!”他淡淡瞥了胤祉一眼,语气平静:“三哥说笑了,我只是担心药凉了药效不好。” 胤礽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斗嘴,眼中带着笑意,却也不插话,任由他们闹腾。 胤祉见胤禛不上钩,眼珠一转,忽然凑近胤礽,压低声音道:“二哥,您不知道,前几日校场比试,四弟射箭脱靶,差点把谙达的帽子给掀了!” “胤祉!”胤禛终于绷不住了,耳根微微发红,“这混蛋居然揭我短?!” 胤礽忍俊不禁,看向胤禛:“真的?” 胤禛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觉得越描越黑,最终只能闷闷道:“……是弓的问题。” 胤祉立刻夸张地“哦——”了一声,拖长音调:“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四弟臂力不够呢!” 胤禛:“……” “好,很好。”他在心里冷笑,“三哥既然这么喜欢挑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忽然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三哥这么关心我的骑射,不如改日亲自指点一二?” 胤祉一愣,没想到向来寡言少语的老四居然会反击,顿时来了兴致:“行啊!就怕四弟跟不上我的节奏!” 胤禛不紧不慢道:“无妨,三哥尽管放手教,我若学不会,大不了多练几次。” 胤礽挑眉,他太了解自家弟弟们了,胤禛虽然骑射一般,但耐力极强,真要较起劲来,胤祉未必能耗得过他。 果然,胤祉还没反应过来,仍得意洋洋道:“那说定了!到时候可别喊累!” 胤禛唇角微勾,“三哥果然上钩了。”他故作谦逊地点头:“一定虚心受教。” 胤祉越说越来劲,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大哥不就是仗着现在比咱们壮实点儿吗?再过几年,等咱们再长高些,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他说着,还得意地冲胤禛扬了扬下巴,“老四,你说是不是?” 胤礽轻咳两声,试图提醒胤祉,奈何自家三弟正说得兴起,竟毫无所觉,还挥了挥手道:“二哥你听我说,大哥那套蛮力至上的道理,迟早——” 胤禛眸光一闪,视线往门口一瞥,随即唇角微勾,慢悠悠道:“三哥说得对,弟弟受教了。” 胤祉毫无所觉,仍沉浸在“未来拳打大哥脚踢谙达”的美好幻想里,甚至站起身来挥了两下拳头:“等再过两年,非得让大哥也尝尝被按着打的滋——” “再过两年如何?” 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突然从殿门口传来。胤祉浑身一僵,缓缓转头,正对上胤禔似笑非笑的脸。 胤禛早已瞥见门口的身影,此时从容行礼:“大哥。” 随即退后半步,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三哥,自求多福。” 话音未落,胤禔已大步上前,一把拎起胤祉的后领,冷笑道:“迟早什么?老三,来,咱们出去好好聊聊。” 胤祉这才反应过来,挣扎道:“大哥!我、我这是跟四弟探讨骑射心得!” “探讨?”胤禔挑眉,“行啊,大哥亲自陪你‘探讨’。” 说罢,不由分说拽着人就往外走。胤祉哪里肯乖乖就范,反手扣住胤禔的手腕,一个巧劲挣脱开来,挑眉道:“大哥既然有兴趣,弟弟奉陪!” 两人转眼便在殿外空地上过了数招。胤禔招式刚猛,拳风凌厉; 胤祉则以柔克刚,身形灵巧,一时间竟打得难分高下。 胤礽无奈扶额,对胤禛道:“老四,你也不拦着点?” 胤禛一脸无辜:“二哥,三哥方才还说弟弟骑射不佳,哪敢插手?” “活该。”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 殿外,胤禔久攻不下,忽然变招,一记扫堂腿逼得胤祉后跃,随即抓住破绽,欺身上前,直接扣住他的肩膀往下一压—— “砰!” 胤祉被按倒在地,还不服气地挣扎:“你耍诈!这招不算!” 胤禔嗤笑:“兵不厌诈,输了就是输了。” 他松开手,拍了拍衣摆,“既然你这么精力旺盛,偏殿那群小的就交给你照看了。” “什么?!”胤祉凤眸微睁,“群小皮猴儿也值得我亲自去照看?” “怎么?刚说完大话,现在怂了?”胤禔抱臂冷笑。 胤祉摆摆手:“既然大哥非要我去,那便去瞧瞧那群小祖宗也无妨!” 他气哼哼地爬起来,一转头却见胤禛正倚在门边,唇角带笑,顿时火冒三丈:“老四!你故意的!” 胤禛满脸诚恳:“三哥何出此言?弟弟方才还想替你说情呢。” “你——”胤祉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 胤禔不耐烦地挥手:“赶紧的,老九老十这会儿估计已经把偏殿屋顶掀了。” 胤祉悲愤地看了眼胤礽:“二哥!他们合伙欺负我!” 第237章 失策了 赶走了胤祉,胤禛别提多高兴了,正打算安安静静陪二哥说会儿话,忽然觉得后颈一紧——“哟,这儿还漏了一个。”胤禔不知何时折返,大手一伸,直接拎住他的后领,“老四,你也别闲着,一起去。”“大哥,我——”“怎么?有意见?”胤禔眯眼。胤禛:“……不敢。”于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站在了殿外。冷风一吹,他默默拢了拢袖子,“失策了……”“噗哈哈哈——”一阵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传来。胤禛转头,就见胤祉抱臂靠在廊柱上,笑得前仰后合:“老四啊老四,你也有今天!”他幸灾乐祸地凑过来,伸手戳了戳胤禛的肩膀,“刚才不是挺得意的吗?怎么,也被大哥赶出来了?”胤禛面无表情地整理衣领:“三哥,注意风度。”“风度?”胤祉叉腰大笑,“你现在跟我谈风度?刚才在二哥面前给我下套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风度?”胤禛淡淡瞥他一眼:“三哥若是不主动挑刺,弟弟哪有机会‘下套’?”“你——”胤祉被噎住,气得直跳脚,“行啊老四,嘴皮子倒是利索!”胤禛淡淡瞥他一眼:“至少我没被按在地上。”胤祉笑容一僵,随即冷哼:“少得意!现在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胤祉和胤禛刚走到偏殿门口,忽然同时顿住脚步。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三哥,”胤禛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太安静了?”胤祉眯起眼,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随即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呵,这群小兔崽子,八成在憋坏水。”他冲胤禛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后退两步,故意提高声音——胤祉:“哎呀,老四,我突然想起还有功课没做完,要不咱们改日再来?”胤禛配合地叹气:“也是,弟弟们想必已经睡下了,咱们还是别打扰了。”话音未落,偏殿内立刻传来一阵慌乱的窸窣声,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高处跳了下来。门猛地被拉开,胤禟举着个鸡毛掸子冲出来:“不许走!你们——”话还没说完,他就僵在了原地。门外,胤祉和胤禛一左一右抱臂而立,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和善”微笑。胤从胤禟身后探出头,一看这架势,立刻缩了回去:“完了完了!中计了!”胤祐则抱着一团可疑的布料,正蹑手蹑脚地往屏风后躲,被胤禛一个箭步揪住后领:“七弟,这是要去哪儿啊?”“四、四哥……”胤祐干笑,“我、我就是想给二哥缝个新枕头……”胤祉一把掀开他怀里的布料——好家伙,赫然是从帘子上扯下来的流苏,还混着几根可疑的羽毛。“哟,”胤祉挑眉,“这是要把二哥的枕头缝成毽子?”最里面的胤禩见状不妙,立刻摆出乖巧的笑容:“三哥四哥别生气,我们就是……就是想给二哥准备个惊喜……”“惊喜?”胤禛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我看是惊吓还差不多。”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偏殿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三哥我错了!别挠痒痒!”“四哥!四哥我再也不敢了!”“救命啊!二哥救命!”*毓庆宫内欢声笑语不断,而景仁宫中却是一片肃杀之气。佟佳贵妃端坐在主位上,指尖轻轻敲着紫檀木的扶手,目光冰冷地看向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的乌雅氏,忽地笑了一声:“本宫倒是小瞧你了。”乌雅氏鬓发散乱,却仍强撑着抬起头,刚想开口辩解——“啪!”佟佳贵妃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力道极重,乌雅氏的脸瞬间偏了过去,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贱婢!”佟佳贵妃冷笑,“一个包衣出身的奴才,也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乌雅氏头晕目眩,脸颊火辣辣地疼,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毒妇!仗着出身高贵就这般折辱人!”可面上却不敢显露,只能颤抖着声音道:“娘娘明鉴,臣妾冤枉啊……”“冤枉?”佟佳贵妃冷笑一声,指尖骤然掐紧乌雅氏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痕,“本宫原以为你只是不安分,没想到竟敢把主意打到四阿身上!”乌雅氏瞳孔一缩,心底发寒:“她怎么会知道?!”佟佳贵妃见她这副模样,怒火更盛,扬手又是几巴掌甩过去,乌雅氏的脸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嘴角破裂,狼狈不堪。她收回手,嫌恶地接过嬷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既然你不懂规矩,今日便好好学学。”她冷冷扫了一眼身旁的嬷嬷:“李嬷嬷,教教她,什么叫‘尊卑有别’。”李嬷嬷阴着脸应下,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长的藤条,缓步走向乌雅氏。乌雅氏见状,终于慌了,挣扎着往后缩:“娘娘!臣妾知错了!求您饶了臣妾这一回吧!”佟佳贵妃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眼皮都未抬一下:“打。”“啪——!”藤条狠狠抽在乌雅氏背上,她痛得惨叫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李嬷嬷手下不停,一鞭接一鞭,专挑最疼的地方下手。乌雅氏起初还能咬牙硬撑,到后来实在受不住,哭嚎着求饶:“娘娘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佟佳贵妃冷眼瞧着,直到乌雅氏瘫软在地,才抬手示意停下。“记住今日的教训。”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乌雅氏,声音森寒,“若再有下次,本宫便让你尝尝慎刑司的滋味。”乌雅氏浑身发抖,伏在地上不敢吭声,心里却恨毒了佟佳贵妃:“今日之辱,我必百倍奉还!”佟佳贵妃似是看透她的心思,轻笑一声:“怎么,不服气?”她缓步走近,凤眸微垂,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乌雅氏:“本宫今日把话说明白——四阿哥是皇上亲口交给本宫抚养的皇子,你若再敢动什么歪心思……”她指尖轻轻抬起乌雅氏的下巴,“这宫里,可容不下不知分寸的人。”乌雅氏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佟佳贵妃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终于松开脚,转身走向内殿,只丢下一句:“拖出去,别脏了本宫的地。”嬷嬷们立刻架起奄奄一息的乌雅氏,粗暴地拖了出去。殿内恢复寂静,只剩下一缕血腥气缓缓飘散。 第238章 多损呐 与此同时,紫禁城上空划过一道银光,小狐狸嘤嘤嗷嗷地踩着云朵往回赶。 小狐狸抖了抖银白色的毛毛,气鼓鼓地踩云朵:【气死狐了!破主系统,开个会开这么久,宿主肯定想我了!!】 越想越委屈,它一屁股坐在软绵绵的云上,蓬松的大尾巴烦躁地甩来甩去。 本来前几天它都快到紫禁城了,再往前一步就能见到宿主——结果被主系统“咻”地拎回会议室。 【“紧急会议,全员到场!”】主系统冷冰冰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小狐狸气得牙痒痒,爪子狠狠挠了挠云:【多损呐!上次说好开完会就放狐,这次又拖……】 它灵巧地跳过几重殿宇,突然竖起耳朵,“咦?那不是乌雅老登吗?” * 只见几个老嬷嬷正拖着满脸红肿的乌雅氏往去。 小狐狸眯起琥珀色的眼睛,幸灾乐祸地甩了甩尾巴:“嗷嗷~活该!让你总想害我家宿主!” 它正想继续往毓庆宫赶,忽然眼珠一转,轻盈地跃下屋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乌雅氏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架着胳膊往外拖,她拼命扭动着身子,头上的珠钗都甩落了几支。 “嬷嬷们且慢!”乌雅氏急中生智,声音突然变得温婉动人,“你们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想必家中都有儿女吧?若是肯行个方便...” 领头的张嬷嬷冷笑一声:“贵人省省吧,老奴在宫里三十多年,什么把戏没见过?” 乌雅氏不死心,继续蛊惑道:“只要你们今日放我一马,我保证...” 她压低声音,“给你们每人一百两银子,还能让你们的孩子...” “啪!”李嬷嬷直接往她嘴里塞了块帕子,“贵人还是消停些吧!” 乌雅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呜呜”直叫。 她可是堂堂宫妃!这些贱奴竟敢如此对她! 王嬷嬷嗤笑道:“贵人别费劲了,咱们都是贵妃娘娘从娘家带来的陪嫁,您那点银子...” 她故意掂了掂腰间鼓鼓的荷包,“还不够咱们一个月赏钱呢!” 乌雅氏闻言彻底破防,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呜”的怒吼。 她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这深宫里是多么势单力薄。 几个嬷嬷见她这副模样,嫌弃地撇撇嘴。张嬷嬷对同伴使了个眼色:“赶紧的,别让这晦气东西脏了娘娘的地界。” * 三人加快脚步,像拖麻袋一样把乌雅氏往钟粹宫带着去。 途中经过几个小宫女的住处,乌雅氏拼命用脚踢门槛想制造动静,却被李嬷嬷一把按住:“贵人要是再闹,老奴可就要失手把您摔在石子路上了。” 乌雅氏顿时僵住,再不敢动弹。 可等嬷嬷们一松手,她立刻又挣扎起来,气得“啊啊”直叫,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可任凭她怎么扭动,那两个嬷嬷的手就跟铁钳似的,纹丝不动。 她被几个老嬷嬷半拖半架,专挑偏僻小路走,七拐八绕,最后竟被带回了钟粹宫。 一进门,嬷嬷们直接撒手,乌雅氏“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旗装沾满尘土,狼狈不堪。 “你们——”她刚爬起来要骂,张嬷嬷就冷笑一声:“贵人省省力气吧,待会儿可有您受的。” 乌雅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们尖声道:“狗奴才!你们敢这样对我,等本主出去——” “出去?”李嬷嬷嗤笑,“贵人还是先想想怎么跟贵妃娘娘交代吧。” 她拍了拍袖子,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您那点伎俩,娘娘早看腻了。” 王嬷嬷更是直接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贵人若再嚷嚷,老奴不介意帮您‘醒醒神’。” 她说着,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指尖转了转。 乌雅氏瞬间噤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不敢再骂。 她终于明白——今日这一遭,怕是难熬了。 几个老嬷嬷见她终于老实了,冷哼一声,张嬷嬷最后丢下一句:“庶妃娘娘,您就在这儿好好‘歇着’吧,可别折腾了,免得吃苦头。” 说罢,三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乌雅氏一人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满身尘土,哪还有半点嫔妃的体面? 她正气得浑身发抖,忽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康佳庶妃那尖细刺耳的嗓音:“哎哟,这是谁呀?怎么跟个落汤鸡似的趴在这儿?” 乌雅氏猛地抬头,就见康佳庶妃扶着宫女的手,慢悠悠地踱过来,脸上挂着明晃晃的讥笑。 她今日穿得格外鲜亮,头上的珠翠随着步子一晃一晃的,衬得乌雅氏更加狼狈不堪。 “怎么?乌雅妹妹这是去哪儿滚了一圈回来?” 康佳庶妃故作惊讶地掩唇,“哎呀,这衣裳都脏了,头上的钗子也掉了,该不会是……被嬷嬷们‘请’回来的吧?” 乌雅氏气得脸色铁青,咬牙道:“康佳氏!你少在这儿幸灾乐祸!” “哎哟,妹妹这话说的,姐姐这不是关心你嘛!” 康佳庶妃笑得越发灿烂,“不过也是,妹妹向来‘本事大’,连贵妃娘娘都敢招惹,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倒也不稀奇呢。” 乌雅氏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硬生生忍住了没再回嘴。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干脆一甩袖子,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走。 康佳庶妃却不依不饶,跟在她身后继续阴阳怪气:“别走呀,姐姐还没‘请教’完呢!听说你今儿个可是在景仁宫里‘大展身手’了?怎么,没讨着好,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乌雅氏闻言猛地转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康佳庶妃,眼底翻涌着阴冷的恨意。 康佳庶妃被她盯得心头火起,抄起手边的汤婆子就砸了过去—— “看什么看?!老娘可不怕你!” “砰!”汤婆子正砸在乌雅氏肩头,滚烫的热水溅了她一身。 乌雅氏吃痛,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瞬间扭曲。 康佳庶妃见状,非但没收敛,反而更来劲了:“活该!这些年要不是你这缺德玩意儿到处惹事,老娘至于被连累这么多回?!” 她越说越气,指着乌雅氏的鼻子骂道,“当初真是瞎了眼,把你这么个祸害捞出来!早知今日,就该让你烂在那儿!” 乌雅氏捂着被烫红的肩膀,气得浑身发抖:“康佳氏!你——” 第239章 菜鸡互啄 “你什么你?!”康佳庶妃直接打断她,冷笑道,“怎么,又想耍你那套装可怜的把戏?省省吧!这招对贵妃没用,对老娘更没用!”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戳到乌雅氏脸上,“我警告你,以后少在我跟前晃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乌雅氏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腰撞在桌角上,疼得直抽气。 她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硬是没敢还手——康佳庶妃在宫里根基比她深得多,真要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呵,怂了?”康佳庶妃嗤笑一声,甩了甩袖子,“记住了,以后见着老娘绕道走!” 说完,她转身就走,临到门口还不忘回头补一句,“晦气东西!” 康佳庶妃走到门口,又觉得不解气,转过身来,小嘴叭叭一通输出:“哎呀,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告诉你——今儿个皇上亲征凯旋,要在乾清宫设家宴呢!” 她故意拖长声调,“可惜啊……某些人怕是没机会去了呢,呀哈哈哈哈!” 乌雅氏闻言猛地抬头:“什么家宴?我怎么不知道?!” 她急忙转头看向身边的宫女,“你们可曾听说?”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这时,康佳庶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翠玉嗤笑一声:“哎哟,乌雅主子还不知道呢?皇上早就下旨了,各宫都要出席。” 她故意瞥了眼乌雅氏狼狈的模样,“不过嘛……就您现在这样,怕是连宫门都出不去吧?” 康佳庶妃得意地抚了抚鬓角:“可不是嘛!本庶妃可是要穿着新制的绛紫色缂丝旗装去赴宴呢。” 她故意叹了口气,“哎呀,听说这次宴席上还有江南新进贡的珍馐美馔,某些人怕是没口福咯~” 乌雅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突然想起今早确实看到其他宫的宫女们忙进忙出,原来是在准备赴宴!而自己竟被完全蒙在鼓里…… “你们……你们……”她声音都在发颤。 康佳庶妃欣赏着她这副模样,心情大好:“行了,本庶妃还得回去梳妆呢,可没空在这儿跟你耗着。” 说完,她甩着帕子扬长而去,留下一串刺耳的笑声。 宫女也赶紧跟上,临走时还不忘对乌雅氏投去鄙夷的眼神。 乌雅氏看着康佳庶妃远去的背影,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她突然像疯了一般冲了出去,一把抓住康佳庶妃精心梳好的旗头,用力往后一拽—— “啊!”康佳庶妃痛呼一声,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贱人!你敢打我?!” 她猛地转身,在乌雅氏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一个头槌重重撞在对方额头上。 “砰”的一声闷响,乌雅氏顿时眼冒金星,捂着额头连连后退。 “就凭你也配跟本庶妃动手?”康佳庶妃冷笑一声,抬手就是几个响亮的耳光,“啪!啪!啪!” 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打得乌雅氏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乌雅氏被打得晕头转向,刚要还手,却见康佳庶妃一个眼神,身边的翠玉立刻会意,快步跑去将宫门“咣当”一声关上,还利落地落了锁。 “关门做什么?怕了?”乌雅氏喘着粗气,色厉内荏地喊道。 康佳庶妃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袖,闻言嗤笑一声:“怕?本庶妃是怕你待会儿哭喊的声音传出去,丢人现眼。” 她朝身边的宫女们使了个眼色,“今儿个横竖钟粹宫就咱们两个,正好把新账旧账一起算算。” 乌雅氏这才意识到不妙,转身就要往屋里跑。 谁知康佳庶妃早有准备,一把揪住她的后领:“想跑?晚了!”说着猛地将她掼倒在地。 乌雅氏被摔得发髻散乱,却猛地翻身而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康佳氏!你欺人太甚!” 她一把揪住康佳庶妃的鬓发,狠狠往下一拽,另一只手“啪”地抽在她脸上,指甲在她颊边划出几道血痕。 康佳庶妃疼得“嗷”地叫了一声,双目圆瞪:“贱人!你敢伤我的脸?!” 她发了狠,抬脚就踹向乌雅氏的肚子,趁她吃痛弯腰之际,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左右开弓连扇了七八个耳光,打得乌雅氏嘴角渗血,眼前发黑。 乌雅氏哪肯服输? 她咬紧牙关,猛地低头撞向康佳庶妃的胸口,两人“咚”地一声摔在地上,滚作一团。 乌雅氏骑在她身上,扯着她的领子,一边抽她耳光一边骂道:“叫你猖狂!叫你嚣张!今儿个非撕烂你这张贱嘴不可!” 康佳庶妃气得面红耳赤,猛地屈膝一顶,翻身将她压住,抬手就抓她的脸:“本庶妃今日就让你知道,谁才是这宫里的主子!” 两人扭打间,珠钗散落,哪还有半点嫔妃的体面? * 一旁的宫人们看得目瞪口呆,却无人敢上前拉架。 乌雅氏身边的嬷嬷悄悄掩嘴偷笑,低声对身旁的小宫女道:“啧啧,瞧瞧,平日里装得跟菩萨似的,打起架来比市井泼妇还凶!” 几个小太监更是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搬个凳子坐下观战。 这时,康佳庶妃刚喘匀了气,一抬眼就见廊下站着七八个探头探脑的宫人,还有两个小太监竟捧着瓜子嗑得正欢。 她顿时火冒三丈,抄起地上的绣花鞋就砸了过去:“作死的奴才!都是木头桩子不成?还不快来拉开这个疯妇!” 这一嗓子吓得众人魂飞魄散。 其他宫人见状,立刻作鸟兽散,眨眼间就跑得没影儿了。 乌雅氏逮着这个空档,猛地扑上来揪住康佳庶妃的衣襟:“贱人!现在看谁还能帮你!” 说罢“啪啪”两个耳光甩过去,打得康佳庶妃鬓发散乱。 康佳庶妃吃痛,也顾不得体统了,尖叫道:“我跟你拼了!”竟张嘴一口咬在乌雅氏手腕上。 “啊——”乌雅氏疼得直抽气,却死活不松手,反而揪着康佳庶妃的头发往地上按。 直到两人打得精疲力竭,乌雅氏的发髻彻底散开,康佳庶妃的旗头歪斜欲坠,脸上、脖子上全是抓痕,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手。 康佳庶妃扶着柱子站起身,指着乌雅氏厉声道:“今日之事,你若敢传出去半个字,本庶妃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乌雅氏冷笑一声,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呵,你怕了?晚了!咱们走着瞧!” 说罢,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满宫看热闹的宫人。 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宫女打开宫门悄悄地往景仁宫去。 第240章 傻小子 康佳庶妃回到殿内,对着铜镜细细查看脸上的伤痕,指尖轻轻碰了碰红肿的额角,疼得“嘶”了一声。 “主子,您这又是何必呢?”贴身宫女翠玉心疼地递上浸了冷水的帕子,“乌雅氏向来疯疯癫癫的,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康佳庶妃接过帕子,冷笑着按在脸上:“本庶妃忍她够久了。这些年她连累本庶妃多少次?今日不给她点教训,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翠玉叹了口气,低声道:“可今晚是家宴,皇上若是瞧见您脸上的伤,难免要问起缘由……” 康佳庶妃摆摆手,唇角勾起一抹笃定的笑:“放心,本庶妃自有打算。”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佟佳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带着几个嬷嬷快步走进来,面无表情地展开一道懿旨:“奉贵妃娘娘口谕,乌雅氏、康佳氏言行无状,公然在宫中斗殴,有失体统,即日起禁足思过,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康佳庶妃垂眸行礼,面上不见半分惊慌,反倒隐隐透出一丝得逞的笑意:“臣妾遵旨。” 待传旨的人离开,翠玉急得直跺脚:“主子!这下可糟了!” 康佳庶妃慢悠悠地坐回软榻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急什么?本庶妃去不成,乌雅氏更去不成。她那张脸可比本庶妃伤得重多了。” 翠玉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家宴去不成,皇上若是问起……” 康佳庶妃轻嗤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眼底浮起一丝自嘲:“问起?可拉倒吧。” 她抬眼望向窗外,语气里带着几分凉薄的笑意:“这些年,本庶妃算是彻底没脾气了。皇上怕是连钟粹宫住着几个妃嫔都记不清,更别提记得本庶妃这号人了。” 翠玉闻言,忍不住小声劝道:“主子别这么说,您到底是正经选秀入宫的,皇上总归……” “总归什么?”康佳庶妃打断她,唇角微勾,“总归会想起本庶妃脾气暴躁,没头没脑,还是想起本庶妃家世平平?” 她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这后宫里头,不得宠的妃嫔就跟御花园里落进泥里的花一样,谁会在意?” 翠玉张了张嘴,终究没敢接话。 康佳庶妃却忽然笑了,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红肿的额角:“不过也好,至少今日这一架打得痛快。乌雅氏那张脸没个十天半月见不了人,本庶妃禁足几日,反倒清净。” “至少今日,那贱人比本庶妃更惨。” 她懒洋洋地倚回软枕上,闭目养神,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横竖……这深宫里的日子,有没有圣眷,不都得一天天熬下去?” 殿内一时寂静,只剩窗外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衬得她的话愈发寂寥。 * 钟粹宫上方的云层里,一只通体银白的小狐狸正懒洋洋地趴着,蓬松的尾巴在云间若隐若现。 它眯着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下方宫殿里的康佳庶妃,毛茸茸的耳朵困惑地抖了抖。 “奇怪……黑化值清零了?智商还突然飙升?” 它伸出爪子在空中虚划几下,一道半透明的光幕浮现,显示着康佳庶妃的数据面板。 【康佳庶妃】 黑化值:0%→(几年前还是78%) 智商:20→(突然涨到60?) 小狐狸甩了甩蓬松的尾巴,琥珀色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最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罢了罢了,想不通就不想了,横竖这康佳庶妃对宿主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它伸出爪子,随意扒拉了两 小狐狸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在云朵上,毛茸茸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灯火通明,御膳房备下的珍馐美馔陈列满案,醇厚的酒香混着檀木的沉静气息,萦绕在殿宇之间。 康熙端坐于主位,眉宇间虽带着几分征尘未褪的疲惫,却掩不住眼底的欣慰与喜悦。 “此番亲征噶尔丹,能一举荡平漠北之患,全赖将士用命,亦仰赖列祖列宗庇佑。” 康熙举杯,目光扫过席间诸皇子,最终落在左侧首座的胤礽身上,语气愈发温和,“朕离京数月,朝政悉数交由太子监国,内外诸事井井有条,奏章批答明断如流,朕心甚慰。” 胤礽身着杏黄色团龙袍,闻言立即起身,恭敬执礼:“儿臣愚钝,不过谨遵皇阿玛训导行事,岂敢居功?边疆捷报传来,儿臣与百官皆感振奋,唯愿皇阿玛龙体康泰,凯旋而归。” 康熙含笑点头,又看向一旁的胤禔:“胤禔此次随军出征,冲锋陷阵,勇毅果敢,朕亦看在眼里。” 胤禔连忙离席,抱拳朗声道:“儿臣只恨未能亲手擒获噶尔丹,为皇阿玛分忧!” 康熙朗笑,抬手示意二人入座:“你们兄弟同心,一内一外,皆是朕的左膀右臂。 胤禔在军中常与朕提及太子在京中的勤勉,胤礽亦屡次来信关切兄长安危——朕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胤礽侧首望向胤禔,眼底漾开真挚的笑意:“大哥骁勇善战,儿臣在京师听闻捷报时,便知定有大哥之功。” 胤禔亦爽朗一笑,举杯道:“太子殿下监国劳心劳力,我在前线方能无后顾之忧。这一杯,敬太子殿下!” 惠妃坐在席间,望着胤禔与胤礽举杯共饮的融洽模样,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欣慰的笑意。 她侧首对身旁的荣妃低声道:“瞧这两个孩子,兄友弟恭的,倒叫人心头暖融融的。” 荣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胤礽正含笑与胤禔说着什么,胤禔则挺直腰板,神采奕奕地应着,不由莞尔:“是啊,太子殿下仁厚,大阿哥又赤诚,皇上见了定然欢喜。” 惠妃点点头,目光又落在胤禔那张被漠北风沙磨砺得黝黑的脸庞上,忍不住轻叹一声:“只是这傻小子,出征一趟,晒得跟炭似的,哪还有半点天家贵胄的矜贵模样?” 荣妃掩唇轻笑,温声劝慰:“妹妹这是心疼了。大阿哥此番随驾亲征,立下军功,皇上都夸他勇毅果敢,黑些又算什么?男儿志在四方,难不成还指望他跟闺阁姑娘似的养得白白嫩嫩?” 惠妃被逗笑了,摇头道:“姐姐惯会哄我。”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兄弟能这般和睦,咱们做额娘的,也就安心了。” 荣妃含笑点头,目光柔和:“正是这个理儿。” 此时,康熙正与几位重臣叙话,余光瞥见惠妃与荣妃言笑晏晏,不由龙颜大悦,朗声道:“今日家宴,诸位爱妃也辛苦了。来,朕敬你们一杯!” 众妃连忙起身谢恩,殿内气氛愈发热络。 胤禔转头瞧见自家额娘正望着自己笑,虽不明所以,仍咧嘴回了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一排白牙,衬得那张黑脸愈发醒目。 惠妃见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只得摇头轻叹:“这傻小子……” 夜风轻拂,宫灯摇曳,乾清宫内欢声笑语不断,连檐角的琉璃瑞兽都沾染了这份喜悦,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第241章 两个颜控 随着酒过三巡,宴席间的氛围愈发轻松。胤礽悄悄盯着面前那盏琥珀色的琼浆,酒液在宫灯映照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左右瞥了一眼,见康熙正与大臣们叙话,惠妃和荣妃低声谈笑,胤禔则兴致勃勃地同三阿哥说着什么,似乎无人注意自己。他抿了抿唇,指尖轻轻搭上杯沿,正想端起一饮而尽——“保成。”康熙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来,带着几分无奈,却让胤礽瞬间僵住。他耳尖倏地红了,讪讪地收回手,抬头正对上自家皇阿玛似笑非笑的目光。“朕方才说什么来着?”康熙挑眉,语气虽温和,却不容置疑。胤礽垂下眼睫,低声道:“皇阿玛说……儿臣体弱,不宜饮酒。”康熙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眼前这个已经长成翩翩少年的太子,此刻微微泛红的耳尖和躲闪的眼神,与记忆中那个做错事的小奶团子简直如出一辙。他仿佛又看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偷吃完蜜饯后,也是这样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如今褪去了幼时的婴儿肥,更显得清俊不凡,只是那副心虚时下意识抿唇的小动作,却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知道还偷喝?”康熙摇头,抬手示意身旁的太监,“给太子换盏参茶来。”胤礽抿了抿唇,小声道:“儿臣只是……想尝尝。”康熙有些无奈,却仍不忘叮嘱:“保成,你自幼体弱,酒性烈,喝了难免伤身。若真想尝,待日后养好了身子,朕亲自陪你小酌。”胤礽闻言,眸光微亮,抬头看向康熙:“皇阿玛说话算话?”“君无戏言。”康熙失笑,抬手虚点了点他,“不过在那之前,你得乖乖喝药,不准偷倒。”胤礽耳根更红了,小声道:“儿臣哪有……”*惠妃和荣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二人相视一笑。惠妃以帕掩唇,轻声道:“太子殿下平日里端方持重,今日这般模样倒是难得一见。”荣妃眼中含笑,温声应道:“可不是?殿下生得极好,这般情态更添几分生动。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温僖贵妃坐在荣妃身侧,忍不住以团扇掩唇,轻声叹道:“太子殿下当真是……”她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这通身的气度,这眉眼的精致,莫说是咱们大清,就是翻遍史书也找不出几个能比的。”荣妃闻言轻笑:“妹妹这话说的,倒像是要把太子殿下供起来赏玩似的。”“姐姐莫笑我。”温僖贵妃眉眼间满是笑着,“我这是实话实说。太子殿下不仅容貌出众,这治国理政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前儿个我兄长进宫还说,太子批阅的奏章条理分明,比许多老臣都要老练。”温僖贵妃话音未落,就听见斜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宜妃摇着洒金团扇,一双凤眼笑得弯弯的:“姐姐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她眼波流转,目光不自觉地又往太子那边飘去,“太子殿下这般品貌,当真是咱们大清的福气。”荣妃见状,忍不住打趣道:“瞧瞧,又来了一个。你们俩啊,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宜妃也不恼,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姐姐可别笑话我们。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太子殿下这样万里挑一的人物。”温僖贵妃闻言立即来了精神,凑近几分道:“可不是嘛!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要是能有太子一半的气度,我做梦都要笑醒。”“你们两个!”荣妃实在听不下去,笑着打断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议论太子殿下,也不怕被人听见笑话。”宜妃这才稍稍收敛,却还是忍不住又往太子那边偷瞄了一眼,小声嘀咕道:“这般赏心悦目的人物,多看几眼怎么了?要我说啊,太子殿下就是咱们大清最亮眼的一道风景。”温僖贵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举起茶盏轻轻一碰,倒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似的。正当她沉醉在这美好画面中时,忽然感觉衣袖被人拽了拽。转头一看,十阿哥胤正眼巴巴地盯着她面前那碟精致的豌豆黄,小胖手已经悄悄摸上了桌沿。温僖贵妃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圆头圆脑的儿子,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平心而论,胤长得并不丑,圆圆的脸蛋配上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可爱。但偏偏此刻珠玉在前……“额娘……”小家伙咽了咽口水,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您要是没胃口,儿臣替您吃了吧?”温僖贵妃一时语塞,低头看看儿子圆鼓鼓的脸蛋,又瞧瞧自己几乎没动过的点心,忍不住用团扇轻点他额头:“你这馋猫,晚膳才用了许多,这会儿又惦记上点心了?”胤捂着额头嘿嘿一笑,肉乎乎的手指头已经戳到了豌豆黄边缘:“儿臣这不是怕浪费嘛!您瞧这黄澄澄的多好看,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荣妃在一旁瞧着这对母子,忍俊不禁道:“十阿哥这般赤诚可爱,倒叫我想起《诗经》里那句总角之宴,言笑晏晏。这般天真烂漫的性子,在宫里实在是难得。”温僖贵妃扶额叹气,余光瞥见太子优雅拭唇的侧影,再看看自家儿子捧着豌豆黄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心里默默把方才“珠玉在前”的感慨又重复了一遍。她们说话的声音虽轻,却还是飘进了康熙耳中。*康熙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心中涌起无限骄傲。他的保成,他的太子,是这般出色——不仅是治国理政的才干,更是这一身清正端方的品性。想到今日朝臣们对太子监国期间的赞誉,再看着眼前这个还会因被说破小心思而脸红的孩子,康熙只觉得胸中暖意融融。这个孩子,是他亲手教养出来的大清储君,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此时,殿外月色正好,清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进来,为众人镀上一层银边。 第242章 暗流涌动 夜渐深,家宴在欢声笑语中接近尾声。康熙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忽然觉得,这就是他一生所求——江山稳固,子孙和睦。而他的保成,一定会成为一个比他更出色的皇帝。*.下首的席位上,几位大臣将方才天家父子的互动尽收眼底。明珠与索额图相视一笑,眼中尽是欣慰。他们一个是太子的叔姥爷,一个是太子的师傅,自然乐见储君得宠。然而其他几位大臣的神色却颇为耐人寻味。马齐借着饮酒的动作,用袖子遮住了半张脸,低声道:“皇上对太子的宠爱,当真是不加掩饰啊。”“何止是宠爱。”王鸿绪轻捻胡须,声音压得极低,“方才皇上看太子的眼神,分明是在看未来的天下之主。”几位大臣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们都知道,皇上这些年对太子的栽培可谓呕心沥血。周岁立储,六岁出阁读书,十二岁就开始学习理政。如今太子年方十六,却已经在监国期间展现出过人的才干。今日皇上这番雷霆手段,分明是向满朝文武昭示:东宫之位固若金汤,太子殿下乃大清江山唯一正统。纵有宵小之辈暗藏心思,在这般明晃晃的圣意面前,也该知道什么叫做天威难测、君臣大义。隆科多眯着眼睛,目光在太子和胤禔之间游移。他忽然轻声道:“只是……大阿哥那边……”“慎言!”马齐立即打断,“皇上最忌讳的就是这个。”隆科多立即噤声,但眼中的算计之色却未褪去。他们佟佳氏一族当年何等显赫,如今四阿哥既养在贵妃娘娘膝下,这步棋......倒要好好斟酌。*礼部尚书张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位老臣轻叹一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想起前些日子太子监国时,曾因为减免江南赋税的事与几位大臣据理力争。当时太子那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说得掷地有声,连他这个三朝元老都不禁动容。“张大人似乎有心事?”索额图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张英连忙起身行礼:“索相说笑了。下官只是在想,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却已深谙治国之道,实乃大清之福。”索额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啊,殿下是皇上亲手教养出来的。这些年来,皇上为了培养殿下,可谓是倾注了全部心血。”这番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位大臣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神色各异,但都明白这是索额图在敲打他们:太子地位稳固,不要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宴会渐近尾声,康熙起身离席,众人连忙跪安。太子紧随其后,在经过大臣们的席位时,忽然停下脚步。“诸位大人辛苦了。”胤礽温声道,“这些日子监国期间,多亏各位鼎力相助。”大臣们连忙还礼:“殿下言重了,此乃臣等分内之事。”胤礽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张英身上:“张大人,前日您上的那道关于整顿科场的折子,孤已经批阅了。您提出的几点建议都很中肯,待明日早朝,孤会与皇阿玛详细商议。”张英闻言,顿时老泪纵横:“殿下如此重视老臣的建议,臣……臣……”“张大人不必如此。”胤礽亲手扶起老臣,“朝廷正是需要您这样的老成谋国之士。”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又是一番心思浮动。*待太子离开后,几位大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隆科多沉着脸,大步流星地朝宫外走去,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后,佟佳氏一族的几个官员小跑着追上来,为首的佟国维次子——佟佳·庆复压低声音急道:“哥!不是说好了今晚要寻个机会,与贵妃娘娘通个气吗?怎么这就走了?”隆科多脚步不停,冷笑一声:“通气?通什么气?你是嫌咱们佟佳氏活得太舒坦了?”庆复一愣,随即皱眉道:“可娘娘那边……”“闭嘴!”隆科多猛地顿住脚步,凌厉的目光扫向四周,确认无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咬牙道,“你是瞎了还是聋了?没看见皇上今晚对太子是什么态度?爷现在要是敢往娘娘跟前凑,明儿个咱们全族就等着被锦衣卫抄家流放吧!”庆复被噎得脸色发白,讪讪道:“可...可四阿哥到底是养在娘娘膝下的,皇上待娘娘这般恩宠,未必就...…”“就怎么样?”隆科多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皇上连‘保成’这样的小名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喊出来了,你还不明白?太子就是皇上的眼珠子!”几个佟佳氏的官员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庆复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低声道:“那咱们现在……”“现在?”隆科多整了整衣袖,眯眼看向宫门外漆黑的夜色,冷冷道,“老老实实回家睡觉,明日早朝,该跪太子跪太子,该称臣称臣。至于别的念头——”他冷哼一声,“没计划好之前,趁早烂在肚子里!”庆复讪讪地住了口,眼底却翻涌着不甘的暗流。他回头望了眼乾清宫的方向,心里直犯嘀咕:皇上这些年对太子的偏宠,未免也太过了些。明明正值春秋鼎盛,却把太子捧得跟眼珠子似的,连半点制衡之术都不讲。这哪里像当年智擒鳌拜、平定三藩的英主?倒像是......像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似的。他摸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越想越觉得蹊跷。按理说帝王心术最讲究制衡,可皇上对太子简直宠得没了边——毓庆宫的用度比乾清宫还精细,太子犯错从来都是轻轻揭过,虽说太子没犯过什么错就是了。如今更是在朝堂上这般明目张胆地撑腰。这架势,倒像是......像是急着要把江山都塞给太子似的。佟佳庆复突然打了个寒颤。该不会......皇上身子骨出了什么岔子?可瞧着那中气十足的声量,又不像啊。他烦躁地扯了扯朝珠,只觉得这紫禁城里的天,越发让人看不透了。平日里威严深重的皇上,一碰上太子的事,就仿佛变了个人——千叮咛万嘱咐,连杯酒都不让沾,临了还亲自给系斗篷,生怕宝贝儿子着凉。这哪是皇帝对储君?分明是寻常百姓家的老父亲疼独苗儿子!几个月前,太子不过略感风寒,皇上直接把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全召去了毓庆宫,连院判大人都被勒令守在殿外,随时听候差遣。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病危了呢!还有,前年太子随驾去木兰围场,不过是被树枝划破了手,皇上当场沉了脸,直接把随行的侍卫统领革职查办,还下令把那片林子全砍了。想到这佟佳庆复一时沉默,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皇上,您能不能有点出息? 第243章 等 几顶蓝呢官轿晃晃悠悠地出了东华门,轿夫们踩着稳健的步子往佟佳府邸行去。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隆科多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朝珠。佟佳庆复坐在对面,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掀开轿帘一角,望着夜色中渐行渐远的宫墙发呆。轿内寂静无声,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沉闷声响。如今的佟佳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门庭若市、权倾朝野的顶级豪门了。二十年前,佟佳府的朱漆大门前,每日车马不绝,六部官员、封疆大吏,甚至是宗室王公,都得排队递帖子求见。那时候,佟国维一句话,就能让一个七品小官连升三级;佟国纲一个眼神,就能让户部的银子调拨方向。可现在呢?佟佳氏虽还顶着“国舅爷”的名头,可皇上待他们,早已不复从前。自打那次,皇上对佟佳氏的态度越发冷淡——原本该由佟佳氏子弟担任的肥缺,一个接一个地被调换;原本该由佟佳氏经手的军饷、盐税,如今全被户部直接接管。就连贵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也没从前那般舒坦了。佟佳庆复还记得,去年万寿节时,贵妃娘娘本想借机在皇上面前替佟佳氏美言几句,可皇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后宫不得干政”,便再没多给一个眼神。佟佳氏的荣光,终究是随着皇上的冷落,一点点消散了。*夜色沉沉,佟佳府正厅内灯火通明。佟国维端坐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盏早已凉透的茶,目光沉沉地扫过堂下站着的族中子弟。隆科多、庆复等人垂首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喘。厅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半晌,佟国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今日召集诸位,是要议一议我佟佳氏今后的路。”佟国维率先开口。话音刚落,佟国勇便冷哼一声,拍案而起:“议什么议?皇上如今眼里只有太子,咱们佟佳氏再这么下去,迟早被排挤出朝堂,沦为边缘闲散之辈!”厅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年轻子弟也跟着附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佟国维眼神一厉,手中茶盏重重一放:“放肆!你是嫌佟佳氏死得不够快?”佟国勇面色一僵,却仍梗着脖子道:“咱们佟佳氏何时受过这种气?皇上如今偏宠太子,连贵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都不好过!再这样下去,咱们……”“所以呢?”佟国维打断他,声音森寒,“你想怎么做?带着族中子弟去乾清宫前跪着,求皇上回心转意?还是暗中联络大阿哥,跟太子对着干?”佟国勇被噎住,脸色涨红,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佟国维的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面上称是,可眼中却仍藏着不甘,心中不由一阵悲凉。还是太年轻了,不懂什么叫“忍”字当头。他走回太师椅前坐下,声音忽然变得疲惫:“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老了,胆小了?”众人连忙摇头。佟国维见状,语气稍缓:“如今局势,若无十成把握,绝不可与太子为敌。索额图、明珠那些人,正愁没机会对咱们下手呢。”几位族老面面相觑,其中年纪最长的族老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开口:“族长说得有理。可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佟国维目光微闪,低声道:“自然不是坐以待毙。但眼下,咱们要做的,是‘等’。”“等?”佟国勇忍不住又插嘴,“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太子登基,把咱们佟佳氏赶尽杀绝?”佟国维冷冷瞥他一眼:“等一个时机。”他走回主位坐下,手指轻叩桌面,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皇上如今对太子越是偏宠,朝中不满的人就会越多。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甚至八阿哥,他们背后,难道就没有势力?”“太子如今如日中天,可越是如此,越容易招人嫉恨。索额图、明珠那些人,现在得意,将来未必能笑到最后。”佟国勇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佟国维眯起眼睛,“等太子犯错,等皇上生疑,等其他阿哥按捺不住……咱们佟佳氏现在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静待时机。”佟国勇听了佟国维的话,仍不甘心地小声嘟囔:“等、等、等……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咱们佟佳氏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他声音虽低,却字字刺进佟国维耳中。“啪!”佟国维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震翻,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他苍老的面容陡然涨红,额角青筋暴起,指着佟国勇厉声喝道:“你闭嘴!”佟国勇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得一哆嗦,下意识闭上了嘴。他缩了缩脖子,眼神闪烁地偷瞄着佟国维,嘴唇嚅嗫着,终是没敢再出声。“你生什么气啊……”他小声嘀咕,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被佟国维听得一清二楚。佟国维胸口剧烈起伏,苍老的手指紧紧攥住桌沿,指节泛白。他死死盯着佟国勇,眼中怒火灼灼,仿佛要将他烧穿。“我生气?”他冷笑一声,声音低沉却极具压迫,“佟佳氏的百年基业,岂能容你如此莽撞行事!你以为如今的朝堂还是当年的光景?一步错,满盘皆输!你——”他猛地抬手指向佟国勇,指尖因怒意微微发颤,“你若是再敢妄言妄动,休怪我不讲情面!”佟国勇被这凌厉的气势震住,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是。”佟国维见状,神色稍霁,语气也缓和下来:“诸位,佟佳氏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一时意气上。如今局势未明,贸然动作只会引火烧身。但只要咱们稳得住,将来未必没有翻身之日。”他说着,目光扫过厅内每一张面孔,缓缓道:“记住,现在的隐忍,是为了将来的致命一击。”众人神色各异,却都默默点头。佟国勇虽然仍有些不甘,闷声道:“族长既然定了调子,我们照做就是。可贵妃娘娘那边……”佟国维摆摆手:“娘娘自有分寸。她在宫中多年,比我们更懂如何自保。”议至此,大局已定。佟国维环视众人,沉声道:“今日所言,出此厅门,不得再提。若有违者——”他眼神一冷,“族规伺候!”众人心头一凛,齐声应道:“谨遵族长之命!”佟国维疲惫地挥挥手:“都下去吧。记住,从今往后,佟佳氏要做的就是‘等’。等风来,等云散,等……变天的那一日。”待众人散去,厅内只剩佟国维一人。他缓缓坐回太师椅,望着堂上悬挂的“忠孝传家”匾额,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意气风发地走进乾清宫时的场景。那时,康熙还念着孝康章皇后的情分,待他格外亲厚。佟佳氏满门荣耀,在朝堂上风头无两。可如今呢?佟国维缓缓闭上眼,喃喃自语:“等吧……总会等到那一天的……” 第244章 覆水难收 与此同时,景仁宫内烛火摇曳,映得佟佳贵妃手中的家书字迹忽明忽暗。她指尖微微发颤,半晌,终是长叹一声,将信纸轻轻折好,收入锦匣之中。“娘娘……”贴身宫女秋月小心翼翼地上前,“可是老爷……”佟佳贵妃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色:“阿玛还是放不下。”秋月不敢多言,只默默替主子换了盏热茶。佟佳贵妃端起茶盏,却未饮,只是怔怔望着茶面上浮动的热气。她想起方才信中所言——“贵妃娘娘亲启:见字如晤。自先皇后崩逝,中宫之位空悬,朝野内外多有揣测。我佟佳氏一族,自太祖时起便为肱骨之臣,然近年来门庭渐衰,子弟虽多居要职,却无一人能掌中枢之权。而今娘娘膝下抚育四阿哥,此乃天赐良机。四阿哥聪慧稳重,若娘娘能悉心教导,使其更得圣心,来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佟佳氏满门荣辱,皆系于此。娘娘身为贵妃,又得皇上信重,当为家族长远计。族中诸事,老臣自当竭力周旋,唯望娘娘在宫中多加筹谋。四阿哥若得圣心垂青,佟佳氏一门自当沐浴天恩,娘娘亦能福泽绵长。此乃两全之策,望娘娘慎思。父佟国维手书”佟佳贵妃闭了闭眼,胸口发闷。*窗外忽有凉风卷入,吹得烛火猛地一晃。秋月连忙去关窗,却听自家主子忽然问道:“四阿哥今日的功课可完成了?”秋月答道:“回娘娘,四阿哥方才来请安时提及,《资治通鉴》已研读至‘汉纪·孝武皇帝’篇,并论及‘推恩令’之利弊,见解颇见锋芒。”佟佳贵妃点了点头。“秋月。”片刻后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说,本宫若是……违逆家族之意,算不算不孝?”秋月大惊,连忙跪下:“娘娘!”佟佳贵妃缓缓阖眼,心中思绪翻涌。佟国维的信字字如刀,割得她心口生疼。争?如何争?拿什么争?四阿哥胤禛自小养在她膝下,从襁褓婴孩到如今少年初成,她日日悉心教导,夜夜为他掖被添烛,早已视如己出。若要以他的前程去填佟佳氏的野心,她宁可亲手斩断这条登天梯。佟佳贵妃眼底浮起一丝决然。“秋月,研墨。”她低声道待秋月将徽墨研开,佟佳贵妃提笔蘸墨,笔锋悬于素笺之上,却迟迟未落。她闭了闭眼,终是写下:【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见字如晤,女儿深居宫闱,虽不能常伴阿玛左右,然血脉相连,日夜忧思,未尝敢忘家族兴衰。今得阿玛手书,字字恳切,女儿读之,心绪翻涌,辗转难眠。阿玛所虑,女儿岂能不知?佟佳氏一门荣耀,自太祖时起便与国同休,而今门庭渐寂,阿玛心焦,亦是常情。然女儿斗胆直言——今时不同往日,佟佳氏若再以旧日之法谋权,恐非但无益,反招祸端。太子殿下乃元后嫡出,皇上亲自教养十余载,圣眷之隆,诸皇子莫能及。太皇太后、皇太后视若珍宝,朝中重臣亦多心向之。宫中诸位阿哥,无论长幼,皆与太子亲近。大阿哥胤禔虽居长,然素来敬重太子,从无僭越之举;三阿哥胤祉醉心诗书,常与太子论学;五阿哥胤祺性情温厚,自幼养于皇太后宫中,更与太子情谊深厚。至于其余年幼阿哥,亦多仰慕太子风仪。女儿所抚育之四阿哥胤禛,虽聪慧沉稳,然自幼便知君臣之分,对太子殿下敬重有加,从无半分非分之想。后宫之中,高位妃嫔亦皆以太子为尊。荣妃与太子生母仁孝皇后有旧谊,素来亲近东宫;惠妃虽育有皇长子,却从不曾为子争权,言行举止恪守本分,处处以太子为先。宜妃虽得宠,却屡次告诫九阿哥‘凡事以太子为表率’;温僖贵妃更是在皇上面前赞太子‘仁孝无双’。这般情势,阿玛试想,若佟佳氏此时显露出半分异心,岂非会毁了佟佳氏一族?皇上英明神武,最恨朝臣勾结、后宫干政。佟佳氏若此时妄动,只怕未等太子出手,皇上便会先一步雷霆震怒。女儿身为贵妃,虽得皇上信重,然圣心难测,今日恩宠,未必能保明日平安。四阿哥自幼养在女儿膝下,朝夕相处,早已视如己出。女儿可以为他筹谋前程,却绝不能拿他作争权之筹码。女儿不孝,不能如父亲所愿,但求家族谨守本分,方是长久之道。若佟佳氏能安分守己,以忠谨立身,皇上念及旧情,未必不会重用;伏望阿玛三思。】*信成,佟佳贵妃将信笺细细折好,交予秋月:“命人送回府中,务必亲手交予阿玛。”秋月双手接过,却未立刻退下,犹豫道:“娘娘,若老爷仍不认同……”佟佳贵妃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玉兰上,半晌才低声道:“本宫能做的,唯有这些了。阿玛若执意孤行……”她指尖微微收紧,“那佟佳氏的衰败,便是天命。”如今的佟佳氏,早已不是靠权势,而是要靠‘懂事’才能存活了。秋月垂首侍立,不敢接话。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铜漏滴水之声,滴答、滴答,仿佛在数着这深宫里的步步惊心。佟佳贵妃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她声音极轻,却字字坚决,“如今的局势,阿玛他们未必看不明白。”东宫稳固,众星拱月。如今的紫禁城里,太子的地位,早已不是寻常皇子可比。自襁褓时起便被立为储君,康熙亲自教导,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更是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着。莫说诸位阿哥,便是高位妃嫔,亦无人敢轻撄其锋。佟佳贵妃轻轻叹了口气。佟佳氏一族,自太祖时起便是勋贵,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后亦出自佟佳氏,按理说,家族荣耀已极。可近年来,佟国维等人却仍觉不足,总想着更进一步。“阿玛他们……终究是贪心了。”佟佳贵妃低声道,“《左传》有言,‘盈必毁,天之道也’,佟佳氏已位极人臣,若再不知足,只怕覆水难收…” 第245章 熬吧 与此同时,钟粹宫偏殿内,乌雅氏趴在床榻上,疼得龇牙咧嘴,连翻身都不敢。她额角青紫一片,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还带着未擦净的血丝。“嘶——康佳氏这个泼妇!无耻!!”她每骂一句就牵动脸上的伤,疼得直抽气,“等本小主好了,定要她好看!”站在一旁的兰心低眉顺眼地递上药膏,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是佟佳贵妃安插在乌雅氏身边的眼线,本以为能探听些有用的消息,结果跟了这位主子半年,除了看她日日作死,半点有价值的情报都没捞着。“小主,您先上药吧……”兰心轻声劝道。“上什么药!”乌雅氏一把打翻药膏,结果动作太大,又扯到伤处,顿时疼得眼泪直冒,“哎哟……都是那个贱人害的!本小主一定要告诉皇上!”兰心默默捡起药罐,心里腹诽:“告诉皇上?您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拿什么告状?”乌雅氏还在喋喋不休地咒骂:“康佳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不得宠的老女人,也敢跟本小主动手!等本小主复宠了,第一个弄死她!”兰心实在听不下去了,委婉提醒:“小主,您如今还在禁足,贵妃娘娘那边……”乌雅氏充耳不闻。兰心:“……”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想摔门而出的冲动,心里哀叹:“贵妃娘娘,这差事能不能换个人?再伺候下去,我怕自己先疯了……”乌雅氏还在榻上喋喋不休地骂着,从康佳庶妃的祖宗十八代骂到她的穿衣打扮,甚至连她养的猫都没放过。兰心站在一旁,手里的药膏都快捏变形了,额角青筋直跳。“那个贱人,仗着自己入宫早,就敢对本小主动手?呵!等本小主复宠了,定要让她跪在钟粹宫门口,自己扇自己一百个耳光!”乌雅氏咬牙切齿,结果动作太大,扯到脸上的伤,疼得“嗷”了一声。兰心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拧开药膏盖子,直接往乌雅氏脸上糊去。“哎哟!你轻点!想疼死本小主吗?!”乌雅氏尖叫。兰心面无表情,手上力道半点不减:“小主,这药得用力揉开才有效,您忍忍。”——忍个屁,疼死你算了!乌雅氏疼得眼泪直飙,一把推开她:“滚出去!笨手笨脚的,连上个药都不会!”兰心立刻福身行礼,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出殿门,兰心就狠狠翻了个白眼,心里疯狂输出:“天杀的!她当初就不该为了那五十两银子来这破地方当卧底!早知道乌雅氏是这种货色,给她五百两她都不干!”她一边往自己住的耳房走,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难怪钟粹宫这么多年就这俩奇葩住着……”兰心终于悟了,“但凡脑子正常点的妃嫔,谁愿意跟这俩祖宗住一块儿?一个疯起来直接动手,一个蠢起来连自己都坑!,这鬼地方,狗都不待!”“贵妃娘娘还让我盯着乌雅氏,说她心机深沉?沉个屁!她连‘深沉’俩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兰心越想越气,一脚踢飞了路边的小石子,结果用力过猛,脚趾头磕得生疼,顿时龇牙咧嘴地单脚跳了两下。“嘶——连石头都跟我作对!”*兰心一瘸一拐地回到耳房,往床上一瘫,开始回忆自己悲惨的职业生涯。半年前,她还是景仁宫的二等宫女,日子虽然不算轻松,但好歹跟在贵妃身边,吃穿用度都比普通宫女强。结果某天,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神秘兮兮地找上她:“兰心啊,有个好差事交给你。”“什么差事?”兰心眼睛一亮。“去钟粹宫,盯着乌雅氏。”兰心当时就犹豫了:“乌雅氏?那不是个不得宠的……”掌事姑姑塞给她一锭银子,压低声音:“贵妃娘娘说了,乌雅氏看似愚蠢,实则心机颇深,你去盯着,每月多给你五两月钱。”五两!兰心当时就被金钱冲昏了头脑,一口答应下来。现在想想,她恨不得穿越回去,给当时的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心机颇深?深在哪里?深在她骂街的词汇量吗?!”兰心在钟粹宫这半年,可谓是见证了人类智商的下限。乌雅氏每日的行程固定如下:1.早起对镜自怜:“本小主这般美貌,皇上怎么还不来?”2.听说皇上去了哪位妃嫔那儿,立刻摔东西骂人。3.精心打扮去御花园“偶遇”皇上,十次有十八次被太监拦回来。4.回来继续骂人,骂完睡觉。而康佳庶妃就更绝了,大多数时候像个透明人,偶尔被乌雅氏惹急了,就直接动手。兰心还记得上个月,乌雅氏故意把茶水泼在康佳庶妃的新衣裳上,结果康佳庶妃二话不说,抄起茶壶就扣在了乌雅氏头上。那场面,兰心至今想起来都忍不住想笑。*时间回到现在兰心翻了个身,哀叹:“还是景仁宫好啊……”在景仁宫,虽然规矩严,但至少不用天天听乌雅氏发疯。贵妃娘娘虽然性子冷,但赏罚分明,从不无故责罚下人。哪像现在,天天跟着个没脑子的主子,还得假装忠心。“这差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兰心望着房梁,生无可恋。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想摔药罐子的冲动,继续任劳任怨地待着。算了,熬吧,熬到哪天这祖宗把自己作死了,说不定我就能调走了……*等赶走了兰心,乌雅氏脸上的疯癫之色瞬间褪去,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她缓缓坐直身子,随手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淡淡道:“都下去吧。”殿内宫人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纷纷躬身退下。待脚步声彻底消失,乌雅氏才抬眸看向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宫女:“云裳,过来。”那名叫云裳的宫女快步上前,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小主。”乌雅氏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轻笑一声:“本小主身边,也就你一个能用的了。”云裳垂首不语,神色恭谨。乌雅氏指尖轻轻敲着桌案,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这些年,佟佳氏的人,康佳氏的人,一个个往我这儿塞,真当本小主是傻子?”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红肿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今日这一出,倒是让她们看足了笑话。”云裳轻声道:“小主何必自损?康佳庶妃下手不轻,您这伤……”“无妨。”乌雅氏打断她,唇角微勾,“苦肉计罢了。若不闹这一场,她们怎么会放松警惕?”她站起身,走到妆奁前,对着铜镜细细端详自己的脸,忽而冷笑:“康佳氏日日防着本小主,佟佳氏更是处处提防.……呵,倒叫她们费心了,本小主若真是个没成算的,早被这深宫吞得骨头都不剩。”云裳沉默片刻,低声道:“小主,接下来……”乌雅氏从妆匣底层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条,递给云裳:“按计划行事。”云裳接过纸条,指尖微微一颤,随即镇定地收入袖中:“是。”乌雅氏望着窗外的天色,眸色幽深:“这深宫里的戏,既然开场了,总得有人唱到最后。” 第246章 从心 乌雅氏正对着铜镜欣赏自己“运筹帷幄”的姿态,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人一脚踹开!康佳庶妃披头散发,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抡圆了胳膊“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刮子!“还唱到最后?我呸!”康佳庶妃一把揪住乌雅氏的衣领,“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念台词,你当自己是戏班子头牌啊?!”乌雅氏被扇得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懵了:“你、你怎么......”“我怎么听到的?”康佳庶妃气得直翻白眼,“你扯着嗓子喊‘本小主运筹帷幄’,声儿大得连御花园的锦鲤都听见了!”云裳吓得扑通跪地:“康佳主子恕罪!我家小主她......”“闭嘴!”康佳氏一个眼刀飞过去:“还有你!大半夜跟着对戏?一个脑子进水不够,还得拉个垫背的是吧?怎么,怕阎王爷听不着戏,赶着给他唱堂会呢?!”乌雅氏捂着火辣辣的脸,终于反应过来:“不可能!我明明让所有人都退下了......”“退你个头!”康佳庶妃一把掀开窗边的绣墩,露出墙上碗口大的破洞,“钟粹宫年久失修,你这屋和我那屋就隔了层纸糊的墙!你俩刚才那出‘主仆密谋’,跟在我耳边开戏台有什么区别?!”乌雅氏看着那个破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云裳弱弱举手:“小主......奴婢早说这墙不隔音......”“现在说有个屁用!”乌雅氏恼羞成怒,抓起胭脂盒就砸过去。康佳庶妃眼疾手快接住胭脂,反手就糊了乌雅氏一脸:“还砸东西?本庶妃今天非得让你长长记性!”乌雅氏刚张开嘴要骂,康佳庶妃眼明手快,抄起桌上的绣花帕子就塞进了她嘴里:“闭嘴吧你!”“唔唔唔!”乌雅氏瞪圆了眼睛,拼命挣扎。康佳庶妃冷笑一声,抬手在她后颈处精准一劈——“咚!”乌雅氏两眼一翻,直接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云裳吓得扑通跪地:“康佳主子!您、您这是......”“慌什么?”康佳庶妃淡定地拍了拍手,“本庶妃这是帮她‘安神’,省得她大半夜发疯扰人清梦。”她转头瞥了眼目瞪口呆的云裳,挑眉道:“怎么?你也想试试?”云裳立刻疯狂摇头,乖觉地退到一旁。康佳庶妃满意地点点头,顺手把晕过去的乌雅氏往床榻上一丢,还贴心地给她盖上了被子。“好了,这下清净了。”她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外走,临到门口又回头叮嘱云裳,“等你们小主醒了,记得告诉她——”“若再敢半夜鬼嚎,下次本庶妃就直接把她捆了扔井里醒醒脑。”说完,康佳庶妃潇洒地一甩袖子,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云裳:“......”她看了看床上不省人事的乌雅氏,又望了望康佳庶妃远去的背影,默默擦了把冷汗。*半个时辰后,乌雅氏捂着后颈悠悠转醒,一睁眼就对上云裳欲言又止的表情。“我这是......”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突然回忆起方才的遭遇,顿时暴怒,“康佳氏那个贱人!她竟敢——”话没说完,后颈又是一阵剧痛,乌雅氏“哎哟”一声瘫回床上。云裳小心翼翼地递上茶水:“小主,康佳主子让奴婢转告您......”听完康佳庶妃的“留言”,乌雅氏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枕头就往地上砸:“她敢威胁我?!本小主一定要——”“小主!”云裳慌忙拦住她,“您、您小点声......那墙......”乌雅氏一僵,下意识看向那个破洞,从心地闭上了嘴,*次日寅时三刻,天边尚未泛起鱼肚白,乾清宫内已亮起了几盏昏黄的宫灯。康熙轻手轻脚地从龙榻上起身,回头看了眼蜷缩在锦被中的胤礽。少年单薄的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玉色的指尖无力地搭在枕畔,鸦青长发散落如瀑,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透明。他睡得很不安稳,长睫不时轻颤,在眼下投下蝶翼般的阴翳,唇上仅剩的那点血色,也被烛火映得近乎消融。康熙看着看着,胸口闷得发疼。梁九功垂手立在殿外,透过半掩的殿门悄悄往里瞧,见康熙神色沉郁地守在榻边,而太子殿下蜷在锦被里,单薄得几乎瞧不见身形,心里也跟着揪了起来。“太子殿下本该是最肆意张扬的……”他低叹一声,摇了摇头。他忍不住想着——若是太子殿下身子如常人一般康健,那该是怎样的光景?那必定是紫禁城里最耀眼的少年郎。骑射场上,他该挽着雕弓纵马飞驰,箭矢破空时衣袂翻飞,惹得满场喝彩;文华殿中,他该执笔挥毫,字迹如行云流水,谈笑间便能与翰林学士论经辩史。他会像皇上年轻时那般,带着一身锐气与骄傲,在春狩时亲手射下第一只鸿雁,在朝会上侃侃而谈时,连那些老成持重的臣子都要暗暗叹服。可现实中的太子殿下,此刻却躺在层层锦衾间,连呼吸都轻得像是随时会断的丝线。他望着殿内摇曳的烛火,恍惚间似乎看见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一个是如今缠绵病榻、形销骨立的储君,另一个,却是他想象中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该是这样的……”梁九功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泛起一层水雾。“不该……”他伺候了康熙半辈子,亲眼看着陛下如何把那个孱弱的小婴儿,一点一点养成如今风姿卓绝的太子爷。可天命最是弄人,偏教那九重宫阙最矜贵的储君,配了具琉璃般脆弱的躯壳。他分明是九龙椅上最该耀目的明珠,腹藏经天纬地之才,胸有安邦定国之策,可那病骨支离,竟似早春薄冰,稍一触碰便要碎裂在融融暖阳里。太子殿下这寸寸光阴,终究是那指间沙、风中絮。任凭九五至尊如何以江山为笼,以荣华作缚,也困不住这宿命里注定的流散。 第247章 山河永固,海晏河清 钟粹宫的闹剧刚刚落幕,宫墙外的小道上,一个身穿天青色小褂的小家伙正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胤祥听到宫墙内传来的尖叫声,脚步一顿,歪了歪小脑袋。“咦?谁在吵架呀?”他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往宫门方向张望。身后的奶嬷嬷赶紧上前:“十三阿哥,咱们该去乾清宫了,太子殿下还等着您呢。”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胤祥立刻把刚才的疑惑抛到脑后,小脸瞬间亮了起来:“对哦!找二哥!”他欢快地迈开小短腿,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腰间挂着的玉佩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与此同时,小狐狸轻盈地落在乾清宫殿外,银白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它慵懒地甩了甩尾巴,琥珀色的眸子望向殿内。软榻上,胤礽正执卷而读,忽似有所觉,微微侧首。见是小狐狸,他眉眼一弯,唇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回来了?”小狐狸轻盈一跃,稳稳落在他膝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胤礽低笑,修长的手指抚过它蓬松的毛发,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耳根。小狐狸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殿内熏香袅袅,窗外春色正好。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檐角铜铃轻响,清脆悦耳。胤礽倚在软枕上,一手抚着小狐狸,一手随意地翻着书页,目光却落在远处。小狐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乾清宫外,朱墙金瓦,飞檐斗拱,远处宫人穿梭如织,一切井然有序,却又仿佛与他们无关。小狐狸安静地趴在他膝上,与他一同望着远处。天边云卷云舒,日光渐斜,将一人一狐的身影拉得悠长。这一刻,时光静谧,岁月无声。*时光如纱,轻缓地拂过岁末的檐角。转眼间,冬雪已为人间披上素衣,腊梅的暗香在暮色中浮动,火红的灯笼正一盏盏点亮人间暖色。腊月二十三,小年刚过,京城的年味儿便一日浓似一日。紫禁城的朱墙下,太监们踩着梯子悬挂大红宫灯,铜钩在冬日暖阳下闪着细碎的光。各宫门前都新贴了椒图门神,那怒目圆睁的模样吓得小宫女们不敢独行。御膳房里飘出蒸年糕的甜香,白茫茫的蒸汽裹着红枣与蜜饯的芬芳,在檐角凝成晶莹的霜花。胤礽披着白狐裘站在廊下,看太监们往汉白玉栏杆上缠红绸。胤禔捧着手炉过来,不由分说塞进他手里:“刚好些就吹风,仔细又头疼。”胤礽笑着摇头,却还是拢紧了手炉。*前门大街上,各色铺子早早挂起了红灯笼,绸缎庄的伙计踩着梯子,将新裁的彩缎悬在檐下,风一吹,便如流霞般翻飞。卖年画的摊子前挤满了人,杨柳青的胖娃娃、门神尉迟恭,还有那“连年有余”的吉祥图样,红艳艳地铺了一地。“这位爷,您瞧瞧这‘五谷丰登’,贴粮仓上最合适!”摊主老张头笑呵呵地抖开一张年画,上头金灿灿的稻穗仿佛能晃花人眼。穿灰布棉袄的庄稼汉搓了搓冻红的手,咧嘴一笑:“成!再给俺拿对‘秦琼敬德’,要鎏金边儿的!”斜对过儿,福庆楼的蒸笼正冒着白气,刚出笼的枣花糕甜香四溢。扎红头绳的小丫头拽着娘亲的衣角,眼巴巴望着橱窗里蜜饯果子。掌柜的瞧见了,顺手捏了块芝麻糖塞给她:“拿着甜嘴儿!听说皇上在漠北打了大胜仗,咱们老百姓也跟着沾福气!”*护城河边的冰早冻瓷实了,半大小子们抽着陀螺溜冰,有个穿靛蓝棉袍的少年“哧溜”滑出老远,怀里还抱着个油纸包:“娘!我买着天福号的酱肘子了!”他娘站在河沿上笑骂:“小祖宗慢些跑!摔了肘子看你怎么跟你爹交代!”更热闹的是隆福寺庙会。卖空竹的汉子把玩意儿抖得嗡嗡响,耍猴的铜锣一敲,戴红帽的小猴便翻着跟头讨赏钱。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有支高跷队正往这边来,踩着三尺木腿的“八仙”们居高临下地撒糖瓜,孩子们尖叫着争抢,有个总角小儿被挤掉了虎头帽,却只顾着举糖欢呼:“我抢着何仙姑撒的啦!”*胡同深处又是另一番光景。椿树胡同的老周家正忙着扫房,竹竿上绑的鸡毛掸子划过房梁,惊得蜘蛛慌忙逃窜。周家媳妇边擦窗棂边念叨:“可得拾掇干净喽,听说皇上回銮那日,连乾清宫的窗纱都新换了雨过天青色!”她男人在院里磨刀,闻言笑道:“咱可比不得宫里,倒是这宰年猪的刀得磨快些——今年粮价稳当,咱也割它十斤五花肉!”隔壁院飘来炖肉的香气,王家老太太正指挥儿媳往灶膛添柴:“多搁些酱,你爹就得意这口。”忽听门外货郎摇鼓,小孙女立刻举着攒了半年的铜板冲出去,回来时兜着一捧绒花:“奶奶!我买了‘年年富贵’的花样子!”*夜幕初垂时,正阳门外的灯市已然亮如白昼。走马灯转出“三英战吕布”的影子,琉璃灯照得“嫦娥奔月”通体透亮。几个书生站在灯谜前蹙眉苦思,忽有人击掌笑道:“这‘孔雀收屏’打的必是关云长!”摊主笑着递上彩头——一支雕着喜鹊登梅的狼毫笔。更远处,卖糖葫芦的老汉举着草靶子穿梭人群,晶亮的糖壳裹着山楂,像一串串红玛瑙。突然西边传来欢呼,原来是有富户在放烟火,金蛇般的焰火窜上天,炸开满树银花。穿新棉袄的孩童们拍手跳脚,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仰头看得太专注,手里的糖人化了都浑然不觉。*子时的梆子响过,九城鞭炮声此起彼伏。打磨厂胡同深处,守岁的李家正堂供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案上摆着蜜供、苹果和炸咯吱盒。李老爷子抿了口烫热的菊花白,对绕膝的孙辈们道:“今年西北大捷,南边漕运通畅,连顺天府的粥厂都比往年多施了半月。”他摸着胡子感叹,“这太平年月啊……”话音未落,小孙子突然指着窗外喊:“爷爷快看!”但见漫天飞雪中,不知谁家放起的孔明灯正冉冉上升,灯纸上墨迹宛然:“山河永固,海晏河清”。*紫禁城的钟声遥遥传来,与民间的欢笑融在一处。护城河的冰映着万家灯火,恍惚间竟似银河倾泻人间。卖冻柿子的吆喝、剪窗花的笑声、蒸年糕的甜香,都在雪夜里酿成了最浓的年味。正如前门茶馆里说书人醒木一拍:“这盛世光景,可不就是《东京梦华录》里写的——‘八荒争凑,万国咸通’么!” 第248章 长乐未央,永绥吉劭 乾清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极旺,将寒意隔绝在外。胤礽拥着锦被靠在床头,脸颊仍有些发白,却偏要强撑着解释:“阿玛,儿臣真不是故意吹风的,就是去毓庆宫的路上……”康熙坐在床沿,手里捧着青瓷碗,闻言挑了挑眉:“嗯,不是故意,只是‘恰好’在风口站了半个时辰,还‘恰好’把大氅给了那个没带厚衣裳的哈哈珠子?”说着舀起一勺姜汤递过去,“趁热喝。”胤礽被戳穿,耳尖微红,乖乖低头啜饮。“你倒是心善。”康熙轻哼,手上动作却更轻柔了些,又拿帕子替他拭了拭唇角,“可若冻出病来,心疼的还不是朕?”胤礽自知理亏,抿了抿唇,乖乖闭了嘴。可那副委屈的模样却怎么也藏不住。康熙见状,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又舀了一勺姜汤递到他唇边:“趁热喝了。”胤礽皱了皱鼻子,姜汤的辛辣味冲得他眼眶微热,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张口,一勺一勺地咽下去。待最后一滴喝完,康熙顺手从案上取了一颗蜜饯塞进他嘴里,甜丝丝的滋味顿时冲淡了舌尖的辣意。“还冷吗?”康熙摸了摸他的手,触到指尖仍有些凉意,便从锦被下取出早已备好的汤婆子,塞进他怀里,“抱着暖一暖。”胤礽乖乖抱住汤婆子,暖意从掌心蔓延至全身。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动了动身子,眼神飘向窗外——远处隐隐传来爆竹声,想必宫外此刻正热闹非凡。康熙瞧出他的心思,故意板起脸:“怎么,还想着溜出去?”胤礽连忙摇头:“儿臣没有……”可眼底的失落却藏不住。康熙见他这副模样,终究是心软了,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既然无聊,朕给你讲个故事可好?”胤礽原本低垂的羽睫倏然抬起,眸中黯淡的雾霭如被春风拂散,瞬间漾开一泓清亮的光彩:“什么故事?”康熙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嗓音低沉而温和:“你可知道,为何每逢新年,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放爆竹?”胤礽眨了眨眼:“不是驱邪避灾吗?”康熙点头,却又摇头:“是,但不全是。”他微微眯起眼,似在回忆,“朕幼时曾听皇玛嬷讲过,这习俗背后,还有个有趣的传说。”胤礽顿时来了精神,往康熙身边靠了靠,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康熙笑了笑,缓缓道:“相传上古之时,人间并无年节之分,百姓终日劳作,却仍饱受饥寒之苦。有一年,天降大雪,冻死了无数牲畜,庄稼也颗粒无收。人们绝望之际,忽有一位白发仙人踏雪而来……”胤礽听得入神,忍不住问:“仙人做了什么?”康熙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仙人取出一支朱笔,在每户人家的门楣上写下吉祥之言。说也奇怪,凡是被朱笔点过的人家,翌年竟真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后来呢?”胤礽追问。“后来啊,”康熙笑道,“人们为了纪念这位仙人,便用红纸代替朱笔,将吉祥话写在纸上,贴在门前,这便是最早的春联。”胤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爆竹呢?”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仙人离去时,曾留下一句话——‘邪祟畏声光’。百姓们便燃竹为爆,以响声驱赶晦气。再后来,火药问世,爆竹便愈发响亮,成了辞旧迎新的象征。”“所以啊,过年守岁,不仅仅是热闹,更是一份祈愿。阿玛愿你——”康熙顿了顿,嗓音愈发温和,“长乐未央,永绥吉劭。”胤礽心头一暖,低声道:“儿臣也愿皇阿玛福寿绵长,江山永固。”*窗外,雪落无声。远处隐隐传来更鼓声,康熙看了眼时辰,轻轻拍了拍胤礽的肩:“睡吧,明日还要祭祖。”胤礽点点头,却仍攥着康熙的袖角不肯松手。康熙失笑,索性在床边坐下:“朕在这儿陪你一会儿。”烛影摇红,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投映在绣金帐上,与宫外的万家灯火,一同融进了这岁末的寒夜。*胤礽的眼皮渐渐发沉,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康熙那边靠了靠,呼吸也变得绵长。康熙见状,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身子放平。“阿玛……”胤礽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康熙俯身,替他掖紧被角,又将他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温声道:“睡吧,阿玛在这儿陪你。”胤礽似乎听见了,眉头微微舒展,可没过一会儿,又不安地翻了个身,喉咙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咳嗽。康熙眉头一皱,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这才稍稍放心。*窗外,霜雪覆盖了宫墙殿瓦,也覆盖了尘世的喧嚣。康熙望着胤礽略显苍白的脸颊,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他想起胤礽幼时体弱,每每染了风寒,总要折腾许久才能痊愈。那时候,他常常整夜守在床边,亲自喂药、擦汗,生怕宫人照顾不周。“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康熙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胤礽的眉眼。胤礽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眉心微蹙,呼吸也有些急促。康熙沉吟片刻,忽然低声哼起了一首熟悉的曲调——那是胤礽幼时,他常常哄他入睡的摇篮曲。康熙的嗓音低沉,却又刻意放得极轻,像是怕惊碎了这一室的安宁。“阿牟其啊,快快合眼……”他的声音并不清亮,甚至有些沙哑,可那调子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将所有的锋芒都敛去,只余下最柔软的疼惜。胤礽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掌心蹭了蹭,像只依赖成性的小兽。康熙低笑一声,继续哼唱:“雪落无声,鹰归巢……”窗外北风卷着雪粒簌簌拍打窗棂,却衬得这歌声愈发温暖。“长生天护佑我的海东青……”歌声里,那些刀光剑影的朝堂、尔虞我诈的算计都远去了。此刻他不是睥睨天下的帝王,只是个忧心孩儿的父亲。胤礽的呼吸终于彻底平稳。康熙伸手,轻轻握住了胤礽露在被子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稍稍安心。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不知过了多久,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道:“皇上,夜已深了,您该歇息了……”康熙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落在胤礽身上:“朕再坐一会儿。”李德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出去。夜,更深了。 第249章 二哥快好起来 次日清晨,胤礽缓缓睁开眼,长睫微颤,日光透过纱帐洒落,映得他面色如玉,却仍透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他刚想撑起身子,便听见几声稚嫩的惊呼——“太子二哥醒了!”“二哥,您可算醒了!”“二哥,您还难受吗?”胤礽一怔,抬眼望去,只见床榻边齐刷刷探出三张小脸——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和十三阿哥胤祥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乌溜溜的眸子里满是担忧。胤礽嗓音还有些沙哑:“你们怎么来了?”胤禟性子最急,抢先凑近,小手捧着一盏温水递过来:“二哥,您先喝口水润润嗓子!”胤礽微微颔首,刚想抬手接过,却见胤已经麻利地爬上床沿,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后背:“二哥慢些,别呛着。”胤礽失笑,就着胤禟的手抿了一口温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喉间,总算缓解了些许干涩。他抬眸看向三个弟弟,温声道:“你们怎么不去玩?守在这儿做什么?”胤祥年纪最小,却最是乖巧,闻言立刻摇头:“二哥病了,我们哪儿也不去!”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踮起脚替胤礽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二哥,您还难受吗?”胤礽心头一暖,伸手揉了揉胤祥的发顶:“无妨,不过是小风寒,过两日就好了。”胤禟撇了撇嘴,嘟囔道:“二哥总这么说!上回您发热,也是硬撑着不肯叫太医,最后还是皇阿玛发现了,把您按在床上养了三天……”胤连连点头,小脸皱成一团:“就是!二哥,您得好好养着,别让我们担心!”胤礽被他们这副老气横秋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轻笑出声,却牵动了喉咙,又低低咳了两声。三个小家伙顿时慌了神,七手八脚地替他拍背顺气。“二哥别急,慢慢呼吸!”“我去叫太医!”“我去端药!”胤礽连忙拉住作势要跑的胤祥,无奈道:“别忙,孤没事。”他顿了顿,又柔声哄道,“你们若是真担心孤,就乖乖坐着陪孤说会儿话,可好?”三个小家伙对视一眼,这才乖乖坐回床边。胤禟从袖中掏出一包蜜饯,献宝似的捧到胤礽面前:“二哥,这是我从御膳房拿的,您含着,喝药就不苦了!”胤不甘示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玉雕兔子,塞进胤礽手里:“二哥,这是我前儿得的玩意儿,您握着玩儿,病就好得快!”胤祥眨巴着眼,忽然从荷包里取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展开后竟是一幅歪歪扭扭的画——画上一个小人儿躺在床上,旁边围着几个更小的人儿,个个笑得灿烂。“二哥,这是我画的,”胤祥红着脸,小声道。*正说着,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康熙迈步而入,见几个儿子围在胤礽床边,不由挑眉:“你们几个,又来闹保成?”三个小家伙连忙起身行礼,胤祥怯生生道:“皇阿玛,我们没闹二哥,是来照顾他的……”康熙扫了一眼胤礽手中捧着的蜜饯、玉兔和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仍板着:“照顾人?朕看你们是来分保成的心的。”胤礽连忙道:“皇阿玛,弟弟们很乖,儿臣……儿臣觉得精神好多了。”康熙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这才缓了神色:“既如此,朕便饶了他们这一回。”说着,他瞥了一眼三个小的,“还不快去温书?待会儿师傅考校,答不上来,朕可要罚你们。”胤禟吐了吐舌头,拉着胤和胤祥行礼告退。临出门前,三个小家伙还不忘回头冲胤礽挤眼睛,用口型无声地说:“二哥快好起来!” 第250章 消弭 待胤礽醒来时,已是傍晚黄昏时分。 窗外夕阳斜照,灿金的余晖透过窗棂,在殿内洒下一片浮动的光尘。 他缓缓睁开眼,帐幔低垂,暖阁里静得发闷,只有铜漏声从远处传来,滴答、滴答,一声声敲在心上。 身上锦被轻软,带着淡淡的药香,他微微一动,便觉喉间干涩,低低咳了一声。 几名宫人垂首立在角落,影子投在朱漆柱上,像几尊泥塑木雕。 见他醒了,无声地福了福身,动作轻得如同怕惊散这满室的沉寂。 没有人说话,没有熟悉的脚步声,蜂蜜雪梨汤搁在案头,蒸腾的热气很快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 * 窗外暮色渐沉,霞光染红了半边天际,如织锦般绚烂,却莫名透着一丝寂寥。 胤礽怔怔地望着那光影,胸口忽然涌上一阵说不出的空落,仿佛整个人都被抽走了力气。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锦被从肩头滑落,带起一丝凉意。 胤礽恍惚了一瞬,眼前忽然浮现出另一幅画面——咸安宫的冷榻,灰蒙蒙的天光,还有永远无人应答的空荡殿宇。 他猛地攥紧了被角,指尖微微发抖。 “不会的……不会的……”他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可心口那股钝痛却挥之不去。 他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地上。 冰凉的青砖触到脚心,寒意直窜上来,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一步步往外间走。 “阿玛?”他轻声道。 依旧无人应答。 胤礽站在空荡荡的殿中,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往前迈了一步,却又停住。 目光掠过殿内熟悉的陈设,恍惚间,咸安宫的影子与眼前的乾清宫重叠交错,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脚步迟疑地转了方向,可终究不知该往哪里去。 蓦地,一滴温热砸在手背上。 他怔了怔,才发觉自己竟在无声地落泪。 * 就在这时,殿门忽然被推开。 康熙刚走到暖阁门口,就见自家宝贝儿子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站在地中央,发丝微乱,一双凤眼泛着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保成?” 康熙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几步跨到他面前:“怎么赤着脚就下来了?地上这么凉,万一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胤礽怔怔地抬头,正对上康熙担忧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抓住了康熙的衣襟。 康熙察觉到他的异样,眉头紧皱,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怎么了?做噩梦了?” 温暖的掌心贴上来,胤礽终于缓过神,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下来。 他慌忙低头,可康熙已经看见了,顿时心疼得不行,一把将他抱起,回到暖阁的榻上。 “不哭,阿玛在呢。”康熙用袖子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告诉阿玛,哪儿难受?” 胤礽摇摇头,可眼泪却越擦越多。 他死死咬着唇,不肯出声,像是怕一开口就会崩溃。 康熙叹了口气,将他搂得更紧些,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不怕,阿玛在这儿,谁都欺负不了咱们保成。”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度,胤礽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胤礽把脸埋在康熙肩头,无声地落泪,泪水浸湿了龙袍。 康熙察觉到肩头的湿意,心头顿时像被针扎了一般。 他抬手轻拍儿子的背,声音柔和:“好了,好了……阿玛在这儿呢。” 过了许久,胤礽才渐渐止住泪,缓缓抬起头。 视线扫过四周,见宫人们皆垂首而立,神色担忧,他这才恍惚意识到——方才那一瞬,竟是自己看错了。 他还未被废。 他们还未走到那一步。 没有决裂,没有废太子诏书。 不是咸安宫。 是乾清宫。 是阿玛在的地方。 康熙见他神色怔忡,心头顿时像被针扎了一般,他小心翼翼地指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温声道:“梦都是虚的,醒了就散了,阿玛护着你,谁也伤不了你。” 胤礽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仍在无声地滑落。 康熙没有多问,只是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幼时做了噩梦的他一般。 胤礽望着父亲坚定的目光,终于一点点平静下来。 他靠在康熙怀里,小声道:“儿臣醒来……没看见您,还以为……” “以为阿玛不要你了?”康熙接过他的话,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傻孩子,阿玛只是去给你拿药,怎么会不要你?”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蜜丸:“太医新配的,说是止咳最好,还不苦。阿玛尝过了,是甜的。” 胤礽接过药丸含在嘴里,果然甜丝丝的,还带着一丝梅香。他抿了抿唇,小声道:“谢谢阿玛……” 康熙揉了揉他的发顶,忽然道:“保成,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阿玛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胤礽鼻子一酸,重重点头:“嗯。” * 窗外,夕阳正烧得绚烂,将半边天空染成浓烈的橘红,云霞翻涌如熔金,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 一缕金光透过窗纱,落在父子二人相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 康熙看着缓过来的胤礽,轻声道:“晚膳想吃什么?阿玛让人去做。” 胤礽想了想,小声道:“想吃……阿玛上次带儿臣去南苑时吃的那个鱼羹。” 康熙笑了:“好,就做鱼羹。” 接着,康熙站起身,顺手捏了捏他的脸,“阿玛去吩咐膳房,你乖乖躺着,不许再乱跑。” 胤礽乖乖点头,看着康熙走出暖阁,忽然觉得,方才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踪。 识海深处,浓重的墨色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虽未彻底消弭,却已不似最初那般铺天盖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些前世的记忆仍在,却仿佛隔了一层薄纱,不再如锋利的冰锥般刺入骨髓。 它们静静地沉淀在识海深处,不再翻涌成灾,不再将胤礽拖入无边的黑暗与绝望。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胸口那股常年淤积的滞涩感似乎也随之消散了几分。 ——这一世,终究是不同的。 第251章 二哥麾下三大将 另一边,御花园的梅林里,三个小阿哥正踮着脚在枝头挑拣。 “我这枝最好!”十阿哥胤?举着一支红梅,花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你们瞧,这花苞多饱满,开得最艳!” 九阿哥胤禟撇撇嘴,从袖中掏出一把金剪子,咔嚓剪下一枝白梅:“你那算什么?二哥素来喜欢清雅的,这白梅才配得上他。” 他指尖轻抚花瓣,“你闻闻,这香气多沁人。” 十三阿哥胤祥不说话,只抿着唇在梅树间转悠,忽然眼睛一亮。 他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从高处折下一枝罕见的绿萼梅,花瓣如玉,花心一点嫩绿,在雪光映照下格外清透。 “这……”十阿哥瞪圆了眼,“这花我方才怎没瞧见?” 九阿哥也愣了愣,随即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绿萼梅虽稀罕,可未必有香气。二哥喜欢香花,我这白梅——” “谁说绿萼梅不香?”十三阿哥将花枝递到他们鼻尖,“你们闻闻。” 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果然嗅到一缕幽香,清冽中带着甘甜,比寻常梅花更绵长。 十阿哥挠挠头,忽然泄了气:“罢了罢了,比不过你们……” “谁说要比的?”九阿哥忽然收起金剪子,眼珠一转,“不如咱们把三枝梅并在一块儿,红白绿相间,岂不更好?” 十阿哥立刻拍手:“这主意妙!” 十三阿哥也笑了,三人凑在一处,将花枝并排摆好。 九阿哥从荷包里取出丝带,仔细扎成一束。 十阿哥左看右看,忽然从怀里掏出一颗金瓜子,系在丝带上:“添个彩头!” 十三阿哥想了想,又摘了片梅叶别在花束间:“这样更精神。” 十阿哥胤?捧着花束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忽然诗兴大发,摇头晃脑地吟道: “红梅白梅绿萼梅,不如十爷我最美!” “噗——”九阿哥胤禟一个没忍住,笑喷出来,“你这叫诗?狗屁不通!” 十三阿哥胤祥也笑得直捂肚子:“十哥,你这诗……怕是连三岁孩童都写不出来!” 十阿哥不服气,梗着脖子道:“怎么不算诗?有梅有美,还押韵呢!”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那我也来一首——‘老十作诗真可怕,吓得梅花全掉啦!’” “哈哈哈!”十三阿哥笑得直跺脚,“九哥,你这诗比十哥的还离谱!” 十阿哥气鼓鼓地伸手去揪九阿哥的辫子:“你敢笑话我?看招!” 九阿哥灵活一闪,躲到十三阿哥身后,还不忘继续调侃:“哎哟,十爷恼羞成怒了!” * 三个小家伙在雪地里你追我赶,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花束被十阿哥高高举着,生怕被碰坏了,嘴里还嚷嚷着:“别闹别闹!花要散了!” 十三阿哥笑得喘不过气,扶着梅树道:“好了好了,咱们赶紧走吧,再闹下去,二哥该等急了。” 九阿哥整理了下被扯歪的衣领,哼了一声:“看在二哥的份上,饶了你。” 十阿哥做了个鬼脸,但到底没再闹,小心翼翼地护着花束,三个小阿哥嘻嘻哈哈地往乾清宫跑去。 雪地上,脚印歪歪扭扭,笑声洒了一路。 * 三个小家伙一路小跑,捧着精心准备的花束,越想越得意。 胤?昂着脑袋,美滋滋地说道:“等二哥收了咱们的花,肯定觉得咱们最贴心!到时候,大哥、三哥、四哥,统统靠边站!” 胤禟得意地一扬下巴:“那还用说?大哥整天板着脸,三哥就会掉书袋,四哥……啧,四哥哪有咱们会讨二哥欢心?” 十胤祥年纪最小,却最机灵,眨巴着眼睛补充道:“咱们可是又摘花又作诗,二哥肯定感动得不得了!到时候,咱们就是二哥最宠的弟弟!” 十阿哥突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你们说,二哥会不会一高兴,就带咱们去南苑打猎?上次大哥跟着去,回来炫耀了好几天,可把我气坏了!” 九阿哥哼了一声:“大哥算什么?等咱们成了二哥最疼的弟弟,别说南苑了,说不定还能跟着二哥去塞外呢!” 十三阿哥搓了搓冻红的手,兴奋道:“到时候咱们仨骑着马,跟在二哥后头,那才叫威风!大哥见了,肯定眼红!” 十阿哥越想越美,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对对对!到时候咱们就是‘二哥麾下三大将’,大哥见了咱们都得绕道走!” 九阿哥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嗯……等咱们地位稳固了,得给大哥和三哥一点‘颜色’瞧瞧。” 十三阿哥眨眨眼:“什么颜色?” 十阿哥抢着回答:“当然是让他们‘羡慕嫉妒恨’的颜色!” 三个小家伙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哥胤禔和三阿哥胤祉酸溜溜的表情。 九阿哥一挥手,豪气干云:“走!去乾清宫!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二哥最宠的弟弟,谁也比不上!” 十阿哥高举花束,像个得胜的小将军:“冲啊!为了二哥的宠爱!” 十三阿哥笑着跟上,还不忘提醒:“慢点跑!花要掉了!” 三个小身影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朝着乾清宫飞奔而去,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拳打大哥,脚踩三哥,击败四哥”的光明未来。 * 可走到一半,胤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停下脚步,小脸皱成一团:“等等,咱们光顾着高兴,可要是皇阿玛也在乾清宫,不让咱们多待怎么办?” 老十正美滋滋地幻想二哥夸他的场景,闻言一愣,手里的花束差点掉地上:“啊?皇阿玛要是在,那、那咱们岂不是连话都说不利索?” 老九摸了摸下巴,眼珠滴溜溜一转:“皇阿玛要是皱眉看咱们一眼,我腿都得抖三抖……” 三个小家伙面面相觑,刚才那股雄赳赳的气势瞬间蔫了。 十阿哥挠挠头,突然灵光一闪:“要不……咱们先在门口探头看看?要是皇阿玛不在,咱们就冲进去;要是在,咱们就……” “就怎样?”十三阿哥眨巴着眼睛问。 “就……就说咱们是来给皇阿玛请安的!”十阿哥一拍大腿,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 九阿哥嫌弃地撇嘴。 十阿哥涨红了脸:“那、那你说怎么办!” 十三阿哥忽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我有个主意——咱们可以假装是路过,然后‘不小心’让二哥看见咱们手里的花,他一高兴,说不定主动留咱们说话呢!” 九阿哥摸着下巴琢磨:“这主意倒是不错,可万一皇阿玛问起来,咱们为什么抱着花在乾清宫门口晃悠……” 十阿哥突然福至心灵,挺起胸膛:“咱们就说……就说是在帮御花园的嬷嬷修剪花枝!对,咱们是勤劳的好阿哥!” 三个小家伙互相看看,都觉得这借口简直天衣无缝。 第252章 万家灯火 这时,胤祥挺起小胸脯,自告奋勇道:“我来带队!我有经验!” 十阿哥立刻欢呼一声:“好诶!十三弟最机灵!” 九阿哥却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他狐疑地盯着胤祥:“你……真有经验?” 胤祥信心满满地点头:“放心!包在我身上!” 三个小阿哥猫着腰,贴着墙根往乾清宫侧门挪。 胤祥打头阵,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冲两个哥哥比手势:“要这样——压低身子——脚步要轻——” 九阿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突然一把拽住胤祥的后衣领:“等等!你这套动作……该不会是从话本里学的吧?” 胤祥被揪住,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话本里……夜探敌营那段……” “什么?!”九阿哥差点喊出声,又赶紧压低嗓子,“你拿话本里的招数来糊弄皇阿玛?!” 十阿哥却两眼放光:“哇!十三弟你还看这个?下次借我瞧瞧!” 九阿哥扶额:“你们两个……皇阿玛要是知道咱们学江湖人士翻墙越户……” 胤祥挠挠头,小声道:“那、那咱们换个法子?”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三个小家伙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乾清宫总管太监梁九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几位爷,这是……在练功夫呢?” 十阿哥脱口而出:“对对对!我们在练……呃……那个……” 九阿哥绝望地闭上眼睛。 胤祥急中生智,举起花束:“我们给二哥送梅花!劳烦梁公公通传一声!” 梁九功看着三个小阿哥灰头土脸的样子,忍着笑道:“太子爷方才还念叨几位爷呢,快请进吧。” 三个小家伙如蒙大赦,赶紧整理衣冠。九阿哥偷偷掐了胤祥一把:“下次再信你的‘经验’,我就是傻子!” 胤祥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跟着梁九功跑了进去。 * 与此同时,暖阁内,胤礽服了药,渐渐陷入梦乡。 康熙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宝贝儿子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眉间舒展,这才放下心来。 他缓步走到榻边,俯身替胤礽掖了掖被角,又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一缕碎发,低声道:“好好睡吧,阿玛在这儿守着你。” 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康熙回头,就见三个小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九阿哥、十阿哥和十三阿哥正踮着脚往里张望。 康熙招了招手,三个小家伙轻手轻脚地溜进来,却见二哥已然安睡,顿时像三只泄了气的小皮球。 十阿哥小声道:“皇阿玛,我们给二哥摘了梅花……” 康熙看着他们怀里捧着的花束,红梅、白梅、绿萼梅交相辉映,还细心地扎了丝带,不由微微一笑:“放那儿吧,等保成醒了,朕告诉他你们来过。” 三个小家伙乖乖点头,轻手轻脚地把花束放在案几上。 九阿哥还特意调整了一下花枝的位置,让它们看起来更漂亮些。 “儿臣告退。”三人齐声向康熙行礼,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吵醒胤礽。 * 时间缓缓流逝,暮色渐沉。 暖阁外,寒风呼啸,雪花簌簌而落,天地间一片静谧。 殿内,炭火融融,烛影轻摇,映着榻上安睡的胤礽。 康熙坐在一旁,手中握着奏折,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儿子。 见胤礽睡得安稳,他眉间的疲惫也渐渐舒展。 窗外,繁星点点,雪落无声。 更漏声遥遥传来,混着雪落梅枝的轻响,天地间一片静谧,唯有寒香浮动,雪落无声。 康熙看了眼自鸣钟,见时辰已近酉时,便轻轻俯身,指尖拨了拨胤礽耳边的碎发,温声道:“保成。” 胤礽眉头微蹙,迷迷糊糊“唔”了一声,眼皮颤了颤,却没睁开。 康熙低笑,掌心拢在他肩头,稍稍摇了摇:“起来用膳了,朕让人做了你爱的鱼羹。” 胤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睫毛轻颤,嗓音还带着几分睡意:“皇阿玛……儿臣睡了多久?” 康熙见他醒了,抬手示意宫人端来热水:“没多久,天刚黑透。你这一觉睡得沉,朕瞧着气色倒是好了些。” 不多时,小太监捧着铜盆进来,热水腾着白雾。 皇帝接过热帕子,轻轻展开,一手托着胤礽的后颈,一手替他擦拭脸颊。 帕子温热,从额头抹到下颌,胤礽被热气蒸得舒服,眯着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儿。 康熙见他这副模样,眼底笑意更深:“瞧你,睡得头发都乱了。” 胤礽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儿臣自己来就好……” 康熙却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病中的人,还逞什么强?” 约莫一刻钟后,晚膳陆续呈上。八仙桌上很快摆得满满当当:一盅奶白色的鲫鱼豆腐羹,上面飘着嫩绿的芫荽; 一碟晶莹剔透的虾仁蒸饺,皮薄得能看见里面粉红的虾肉; 还有香煎小羊排,外酥里嫩,撒着孜然和芝麻; 配着清炒芦笋、醋溜白菜两道时蔬。 最边上还搁着一碗冰糖炖雪梨,清甜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康熙亲自盛了半碗鱼羹,又夹了块最嫩的羊排放进胤礽面前的青花瓷碟里:“先喝口汤暖暖胃。这羊排朕尝过了,火候正好。” 胤礽低头抿了口鱼羹,鲜美的滋味让他眼睛一亮。 正要说话,却见康熙又夹了个蒸饺过来:“这虾仁是今早才送进宫的,新鲜得很。” “阿玛也用些吧。”胤礽夹了块芦笋放到康熙碗里,“您这样只顾着儿臣,自己倒要饿着了。” 殿外寒风依旧,殿内却暖意融融,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 * 与此同时,京城的大街小巷渐渐被暮色笼罩,雪仍簌簌地下着,却掩不住人间烟火的热闹。 街边的酒肆茶楼仍亮着灯,跑堂的小二肩上搭着白巾,笑吟吟地送走最后几位客人:“客官慢走,明日再来!” 巷子里的馄饨摊前,老板正收拾着碗筷,热气从锅里往上冒,几个刚下工的工匠围坐在矮凳上,捧着热汤大口喝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远处,家家户户的窗棂透出暖黄的光晕。 东城的胡同里,一位妇人站在院门口张望,见丈夫扛着扁担转进巷口,连忙招手:“当家的,快进屋,饭都热着呢!” 西街的宅院里,孩童趴在炕桌上练字,母亲在一旁刺绣,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笑着指点:“这一横要再平些。” 更远处,护城河边的柳枝覆了一层薄雪,河水静静流淌,倒映着两岸星星点点的灯火。 偶尔有晚归的渔夫摇橹而过,船头挂着的灯笼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暖色的弧光,又渐渐隐没在朦胧的雾气里。 紫禁城的红墙之外,这座城正被千万盏灯火温柔地包裹着,每一扇亮着的窗后,都是一个暖融融的故事。 第253章 新春到,福星照,金银满堂乐淘淘 时间缓缓流过,转眼间已至除夕。 京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浓浓的年味。 清晨的集市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新鲜的鲤鱼嘞——年年有余!” “红纸剪花,福到万家!” “糖瓜粘,灶王爷吃了嘴甜甜——” 东四牌楼底下,几个孩童围着卖糖人的老伯,七嘴八舌地嚷着:“我要小老虎的!” “给我画个孙悟空!”老伯笑呵呵地舀起一勺金黄的糖稀,手腕轻转间,一只活灵活现的糖老虎便跃然竹签上。 西单胡同里,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贴上了崭新的春联。 一位老先生正提着毛笔给邻居写福字,笔走龙蛇间,周围响起一片喝彩。 前门大街上,绸缎庄的伙计踩着梯子挂红灯笼,底下掌柜的仰头指挥:“左边再高些——对对,这就齐整了!” 护城河畔,小贩支起临时摊位,摆满各色年货。 穿红袄的妇人拎着竹篮细细挑选:“这窗花怎么卖?” “三文钱一对,您瞧这牡丹花样,保准贴上喜气!” 不远处传来“噼啪”脆响,几个半大孩子捂着耳朵凑近刚点燃的爆竹,又尖叫着跑开,洒落一地欢笑。 骡马市附近飘来阵阵甜香,糕饼铺的蒸笼正冒着白雾。 系围裙的师傅掀开笼盖,露出金灿灿的年糕:“刚出锅的枣花糕!黏住福气不撒手哟!”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正阳门外,舞狮队伍正在演练。 红黄相间的狮头威武灵动,随着鼓点时而腾跃时而翻滚,围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叫好声不断。 领头的汉子抱拳笑道:“各位父老,待会儿咱们要从这条街舞到那条巷,给大伙儿把晦气都赶跑咯!” 皇宫角楼外,几个小太监踮脚往宫墙外张望。年纪最小的那个扯着同伴袖子直蹦跶:“快看!民间放百子炮了!” 但见远处街巷间火星四溅,连绵不断的爆竹声如春雷滚动,腾起的青烟里夹杂着碎红纸屑,仿佛给整座城笼了层红纱。 此刻的紫禁城内,宫女们正忙着往廊下悬挂宫灯。 为首的嬷嬷轻声叮嘱:“仔细着些,这琉璃灯可是万岁爷点名要挂在这处的。” 小宫女们踮着脚尖系流苏,茜红色的穗子在风中轻晃,映着雪光格外明艳。 御膳房里蒸汽氤氲,掌勺太监高声报着菜名:“吉祥如意卷装盘——” “年年有余羹上灶——”帮厨的小太监穿梭其间,将雕成元宝状的胡萝卜往拼盘里码放,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乾清宫前的汉白玉阶上,小阿哥们穿着崭新的绛色棉袍,正围着石狮子追逐嬉戏。 十阿哥举着糖葫芦边跑边喊:“十三弟快来!这串最大的给你留着!” 惹得守门的侍卫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整座京城仿佛泡在蜜糖罐子里,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甜味儿。 家家户户的炊烟在湛蓝的天幕下交织成网,空气里浮动着炖肉、蒸糕、炸丸子的香气。 不知哪条巷子里突然爆发出欢呼声,紧接着是整齐的拜年歌谣飘过屋脊:“新春到,福星照,金银满堂乐淘淘——” * 乾清宫内,炭火融融,暖意袭人。 康熙正亲手给胤礽系上狐裘领口的盘扣,指尖轻轻拂过儿子白皙的脸颊,眼中满是慈爱:“外头风大,待会儿走路慢些,别又着了凉。” 胤礽乖乖站着,任由皇阿玛摆弄,他今日穿了一身雪青色的锦袍,外罩银狐毛滚边的月白氅衣,衬得肤色如玉,眉目如画。 领口一圈蓬松的狐毛簇拥着精致的下颌,更显得整个人矜贵又柔软,活像只雪团子捏成的玉人儿。 康熙越看越满意,又伸手替他理了理鬓角碎发,笑道:“咱们保成今日格外俊俏,待会儿你乌库玛嬷见了,定要夸的。” 胤礽抿唇一笑,眼尾微弯:“皇阿玛就会打趣儿臣。”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胤禔大步跨进殿内,身上还带着几分寒气,一见胤礽便眼睛一亮:“太子弟弟!” 康熙转头,见胤禔一身绛色骑装,外披玄色大氅,英气勃勃,不由满意地点点头:“来了?” 胤禔利落地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随即又凑到胤礽跟前,笑眯眯道:“太子弟弟,咱们走吧?” 康熙抬手按住胤禔的肩膀,语气严肃:“保成才刚好,你可得仔细照顾着,路上不许跑跳,不许吹风,到了慈宁宫,记得让他先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胤禔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皇阿玛放心!儿臣定把太子弟弟照顾得妥妥当当,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康熙挑眉:“若是少了一根,朕唯你是问。” 胤禔笑嘻嘻地应了,转头看向胤礽,伸手轻轻扶住他的手臂:“走吧,太子弟弟?” 胤礽眉眼含笑,朝康熙福了福身:“儿臣告退。” 康熙目送两个儿子并肩走出殿门,胤禔还特意侧身替胤礽挡了挡风,嘴里念叨着:“慢点慢点,台阶有雪,别滑着……” * 殿外,雪后初晴,阳光洒在宫墙上,映出一片金灿灿的暖意。 胤禔小心翼翼地扶着胤礽,时不时侧头看他:“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件斗篷?” 胤礽失笑:“大哥,我又不是瓷娃娃,哪那么娇气?” 胤禔理直气壮:“那可不行,皇阿玛说了,少一根头发丝儿都要找我算账的!” 说着,还故意伸手轻轻碰了碰胤礽的发髻,一本正经道:“嗯,目前一根没少。” 胤礽被他逗得轻笑出声,眼波流转间,恍若瑶台月下谪仙临世。 玉色生辉的容颜不染凡尘,一颦一笑皆似琼花映雪,当真是: 九重天外云为佩,十二楼前月作魂。 胤禔看得一愣,随即耳根微红,轻咳一声:“咳……走吧,乌库玛嬷该等急了。” 两人沿着宫道缓步而行,胤禔始终走在风口一侧,高大的身形将寒风挡得严严实实。 偶尔有宫人经过,纷纷低头行礼,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偷瞄——太子殿下今日实在好看得晃眼,而大阿哥那副护崽子的架势,活像只守着珍宝的猛兽,生怕旁人多看一眼似的。 * 慈宁宫的檐角下,悬挂的铜铃在风中轻响,清脆悠扬。 胤禔在台阶前停下,转身朝胤礽伸出手,笑容灿烂:“来,太子弟弟,我扶你上去。” 胤礽挑眉,故意逗他:“怎么,怕我摔着?” 胤禔一脸认真:“那当然,你要是磕着碰着,皇阿玛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胤礽忍俊不禁,却还是将手搭了上去,任由胤禔稳稳地牵着他迈上台阶。 两人的身影在雪地里投下一长一短的影子,渐渐融入了慈宁宫温暖的灯火之中。 第254章 暖意融融 慈宁宫内,暖香浮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正坐在炕上说着话,一听见外头的动静,两人立刻抬头望去。 门帘一掀,胤礽和胤禔前后脚走了进来。 太皇太后眼睛一亮,连忙招手:“哎哟,可算来了!快过来让乌库玛嬷瞧瞧!” 皇太后也笑眯眯地放下茶盏,朝胤礽伸手:“保成,到皇玛嬷这儿来!” 胤礽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孙儿给乌库玛嬷请安,给皇玛嬷请安。” 还没等他弯下腰,太皇太后就一把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快别多礼了,让哀家好好看看——哎呦,这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皇太后也凑过来,伸手轻轻捏了捏胤礽的脸颊,打趣道:“咱们保成出落得更好了,这小模样,比画上的仙童还俊!” 胤礽耳根微红,无奈笑道:“皇玛嬷,您再捏,孙儿的脸都要被捏圆了。” 太皇太后闻言,笑得眼角褶子都堆了起来,转头对皇太后道:“你瞧瞧,这孩子还会撒娇了!” 皇太后乐得直拍手:“可不是嘛!小时候一逗就脸红,现在倒学会俏皮话了!” 胤禔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太子弟弟被两位老人家围着“揉搓”,忍不住偷笑。 胤礽瞥见他幸灾乐祸的样子,悄悄瞪了他一眼,胤禔立刻绷住脸,假装严肃,可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太皇太后眼尖,瞧见兄弟俩的小动作,故意板起脸:“保清,你笑什么呢?是不是欺负保成了?” 胤禔连忙摆手:“孙儿哪敢啊!皇阿玛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太子弟弟,我这一路上连风都不敢让他多吹呢!” 皇太后忍俊不禁:“得,保成这是被你们父子俩当瓷娃娃供着了!” 胤礽故作委屈,眨了眨眼:“乌库玛嬷,皇玛嬷,您二位可得给孙儿做主,大哥这一路上恨不得拿大氅把我裹成个粽子,走路都要扶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腿脚不利索呢!” 太皇太后闻言非但没责怪胤禔,反而赞许地点点头:“保清做得对。你前些儿个才着了凉,合该仔细些。” 说着又嗔怪地看向胤礽,“你也是,身子骨弱还总不爱惜,怨不得你大哥操心。” 胤禔得了撑腰,顿时眉开眼笑:“老祖宗明鉴。太子弟弟金尊玉贵,孙儿可不敢有半点闪失。” 皇太后笑着摇头,拉过胤礽的手,轻轻拍了拍:“好了好了,快坐下说话。苏麻喇姑,去把刚炖好的雪梨羹端来,给保成润润嗓子。” 暖阁内,笑声不断,祖孙几人其乐融融。 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得满室生辉,连空气都仿佛染上了甜暖的意味。 * 胤礽和胤禔在炕桌旁坐下,胤禔故意往胤礽那边挤了挤,笑嘻嘻道:“太子弟弟,往那边挪挪,我这儿快掉下去了。” 胤礽斜睨他一眼,伸手推他:“大哥,你那边空着大半边呢,少来这套。” 胤禔假装被推得晃了晃,捂着胸口作受伤状:“哎哟,太子弟弟好狠的心,我这可是奉皇阿玛之命贴身保护你的!” 胤礽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作势扬手要打:“你再贫?”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看着兄弟俩闹腾,相视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皇太后朝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转身从内室捧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首饰匣子。 胤礽一见那匣子,动作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往胤禔身后躲了躲。 胤禔一头雾水,转头看他:“太子弟弟,你躲什么?” 皇太后见状,忍不住笑出声:“保成,你躲也没用,这是皇玛嬷特意给你准备的。” 太皇太后也忍俊不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悠悠解释道:“你皇玛嬷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打扮好看的人。” 胤禔这才恍然大悟,转头看向胤礽,眼里满是促狭:“原来太子弟弟是怕被‘打扮’啊?” 胤礽轻哼一声,低声道:“皇玛嬷上次给我戴的那支金镶玉簪子,沉得我脖子酸了三天。” 皇太后闻言,佯装不悦:“那支簪子多好看啊,衬得咱们保成跟画里的小仙君似的。” 说着,她已经打开了首饰匣子,从里头取出一对羊脂白玉雕的云纹扣,玉质温润,雕工精细,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来,保成,试试这个。”皇太后笑眯眯地招手。 胤礽叹了口气,无奈地从胤禔身后挪出来,乖乖坐过去。 皇太后亲手将那对玉扣别在他的衣襟上,左右端详,满意地点头:“果然衬你。” 太皇太后也凑过来瞧,笑道:“你皇玛嬷这眼光,确实没得挑。” 胤禔在一旁看得有趣,故意道:“皇玛嬷,您可不能偏心,孙儿也想要。” 皇太后轻笑一声,拍了拍胤禔的肩:“好好好,都有都有!” 她转身又从首饰匣子里取出一枚青玉扳指,玉色深沉,纹路古朴,递给胤禔:“喏,这个给你,衬你的性子。” 胤禔接过来,喜滋滋地戴在拇指上,左右端详:“谢皇玛嬷!” 随即得意洋洋地晃到胤礽身边,压低声音道:“太子弟弟,瞧,我也有!” 胤礽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孩子气的炫耀,忍不住抿唇一笑:“是是是,大哥最得皇玛嬷疼了。” 皇太后这时忽然定睛看了看胤禔,眉梢微挑:“咦?哀家怎么才发现,咱们保清生得也蛮俊的嘛!” 太皇太后闻言,也仔细打量了下自家大孙子——丰神俊朗,剑眉斜飞入鬓,星目炯炯有神,挺拔的身姿如青松傲立,自有一番英武气概; 而胤礽则眉目如画,肤若新雪,气质清冷如霜,偏生眼波流转间又透出几分温润之意,恰似一尊精雕细琢的羊脂玉像。 两兄弟站在一处,一个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一个似月下寒梅清雅绝尘。 她摇头轻笑,对皇太后道:“你呀,见着好看的孩子就手痒。” 胤禔还沉浸在得了赏赐的喜悦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皇太后的下一个“打扮”对象,乐呵呵地凑到胤礽耳边:“太子弟弟,待会儿咱们去校场?我新得了把好弓……” 胤礽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大哥,你还有心思比试?没发现皇玛嬷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吗?” 胤禔一愣,茫然抬头,正好对上皇太后笑眯眯的目光,顿时后背一凉:“皇、皇玛嬷?” 第255章 真好看 皇太后已经又从匣子里取出一枚鎏金镶红珊瑚的额饰,兴致勃勃道:“保清,来,试试这个!” 胤禔瞪大眼睛,连连摆手:“这、这不太合适吧?孙儿一个习武之人……” 皇太后不容拒绝地招手:“习武之人怎么了?保成不也习武?快来!” 太皇太后在一旁悠哉喝茶,笑而不语。 胤礽忍笑忍得肩膀微颤,见胤禔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好心”开口:“皇玛嬷,大哥脸皮薄,您别逗他了。” 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意将额饰往胤礽那边递了递:“既然保清不乐意,那这额饰就留给保成......” 胤礽闻言立刻往后退了半步,眼巴巴地望向胤禔。 胤禔见宝贝弟弟这副模样,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一个箭步上前:“别别别!皇玛嬷,孙儿戴!孙儿戴还不行吗?” 皇太后顿时眉开眼笑,亲手将那额饰戴在胤禔的抹额上。 红珊瑚衬着他小麦色的肌肤,竟意外地和谐,平添几分异域风采。 胤礽上下打量他,眸中笑意盈盈:“大哥这样……还挺好看的。” 胤禔耳根通红,伸手就想摘下来:“太子弟弟!连你也取笑我!” 皇太后赶紧拦住:“不许摘!多精神啊!” 转头对太皇太后道,“姑姑您看,咱们保清也是个俊小伙儿!” 太皇太后含笑点头:“是是是,他们兄弟俩啊,一个如昆山美玉,温润清华;一个似寒潭淬剑,锐不可当。都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好儿郎。” * 窗外,冬日的阳光洒落,将这一室温馨镀上一层金边。 胤礽见胤禔吃瘪,以袖掩唇,眼尾微弯,像只矜贵的猫儿。 胤禔瞧见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头,忽然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凑到皇太后跟前:“皇玛嬷,您这儿……可还有适合保成的首饰?” 皇太后闻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转头对苏麻喇姑笑道:“瞧瞧,咱们保清倒是会替弟弟着想。” 随即扬声道,“去,把哀家那个黄花梨百宝嵌的妆奁取来。” 胤礽一听,顿时瞪大眼睛,伸手就去锤胤禔的肩膀:“大哥!你故意的!” 胤禔敏捷地躲开,反手一把拉住胤礽的手腕,坏笑着将他拽到皇太后面前:“太子弟弟别害羞嘛,皇玛嬷的眼光可是顶好的!” 皇太后笑着拍了拍胤礽的手背:“保成别恼,你大哥说得对,这套首饰,最衬你。” 说话间,宫女已捧来一个雕花紫檀木匣,匣盖一开,里头珠玉生辉——羊脂玉雕成的缠枝莲纹簪,珍珠串就的玲珑禁步,还有一对润如凝脂的玉镯,样样清雅贵气,既不显女气,又格外精致。 太皇太后也饶有兴致地凑过来瞧,点头赞道:“果然是好东西,保成试试?” 胤礽耳尖微红,还想推辞,苏麻喇姑已笑着上前:“太子爷且坐着,奴婢给您梳个头试试簪子。” 片刻后,胤礽如瀑的青丝被苏麻喇姑灵巧地挽起一半,用那支玉簪松松固定,余下的发丝垂在肩后,更衬得他脖颈修长。 皇太后亲手替他戴上玉镯,又将领口的盘扣整理妥帖,退后两步端详,不由惊叹:“咱们保成果然是天生的贵气,这通身的清华,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胤禔看得愣神,脱口道:“真好看……” 话一出口才觉失言,赶紧补了句,“我是说这玉成色好!” 太皇太后忍俊不禁:“行了,哀家看这簪子就该留给保成。苏麻喇姑,你再把那对珍珠耳坠拿来,留给保成日后赏人。” 胤礽对着铜镜瞧了瞧,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起身行礼:“孙儿谢皇玛嬷赏。” 转身时发梢轻扬,玉簪流光,整个人如芝兰玉树,风姿卓然。 皇太后越看越欢喜,转头对太皇太后道:“老祖宗您瞧,保成这通身的气派,哪需要和旁人比?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孩子,原就是独一无二的。” 胤禔连连点头,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唰”地展开递过去:“太子弟弟,配上这个更俊!” 胤礽接过扇子,挑眉轻笑:“大哥今日这般殷勤,莫不是又惦记我库房里那套《山海经》孤本?” 一屋子人哄笑起来,窗外日光斜照,将少年如玉的侧颜镀上一层金边,连簪角的珍珠都跟着笑声轻轻颤动,恍若星辰坠入凡间。 * 众人笑闹一番后,宫人们适时奉上清茶点心。 太皇太后捧着茶盏,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眼角泛起慈爱的笑纹:“今儿个真是热闹,哀家许久没这么开怀了。” 皇太后也笑着点头:“可不是?保成和保清一来,这慈宁宫都跟着亮堂了。” 胤礽闻言,放下茶盏,轻手轻脚地挪到太皇太后身边,像小时候那样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软和得像掺了蜜:“那孙儿以后常来陪乌库玛嬷说话,您可不许嫌我烦。” 太皇太后被他这撒娇的模样逗得心都化了,连忙放下茶盏,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傻孩子,乌库玛嬷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你?” 说着又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呀,打小就会哄人开心。” 胤禔在一旁看得好笑,故意嚷嚷:“乌库玛嬷偏心!孙儿也要靠!” 说着就要往太皇太后另一边凑。 皇太后笑着用团扇轻拍他:“去去去,你这么大个子,别把老祖宗压着了!” 太皇太后却张开另一边胳膊,笑呵呵道:“来来来,都靠过来,咱们祖孙几个今儿个就好好说说话。”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茶香氤氲中,祖孙四人其乐融融。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细雪,却丝毫侵不透这一室的温暖。 偶尔有笑声飘出窗棂,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又落在覆雪的梅枝上,歪着头好奇地张望。 * 殿外 苏麻喇姑悄悄吩咐小宫女:“去告诉膳房,今儿个午膳多加几道太子爷和大阿哥爱吃的菜。” 小宫女欢快地应了一声,提着裙角轻巧地往小厨房跑去。 一路上遇见几个洒扫的太监,她还不忘脆生生地提醒:“王公公,廊下的雪要扫干净些,太子爷最爱在这条路上赏梅呢!” 慈宁宫的小厨房里,灶火正旺。 掌勺的刘嬷嬷一听太子殿下和大阿哥要留膳,立刻撸起袖子指挥起来。 外头几个粗使宫女正踩着矮凳贴窗花,红艳艳的福字倒贴在明净的窗棂上。 一个圆脸小丫头踮着脚比划:“姐姐看这样正不正?” 年长些的宫女退后两步端详:“再往左些...好!可算齐整了。” 整个慈宁宫上下都沉浸在忙碌而喜庆的氛围里。 檐下的红灯笼随风轻晃,将雪地映出暖暖的光晕。 偶尔有笑闹声从暖阁传出,混着梅香与炊烟,在这岁末的晴空下织就一幅鲜活生动的年节画卷。 第256章 占吾座以及人之座! 午膳过后,胤礽的眉眼间渐渐浮起一丝倦意。 他本就病愈不久,方才陪着两位老人家说笑许久,这会儿便有些撑不住了。 太皇太后眼尖,瞧见他悄悄揉了揉额角,连忙放下茶盏道:“保成可是乏了?快去暖阁歇会儿,别硬撑着。” 胤禔早已注意到弟弟的倦态,未等太皇太后说完便已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胤礽身边,伸手轻轻扶住他的手臂。 皇太后笑着嘱咐:“保清,仔细着些,别让保成吹着风。” * 两人告退出来,沿着回廊往暖阁走。 殿外雪花纷扬,朱红的宫墙覆了层薄薄的白。 胤礽刚迈出门槛,便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激得轻颤。 胤禔下意识就将他往怀里带了带,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他挡去寒风,另一只手熟练地替他拢紧狐裘领口。 一片雪花落在胤礽指尖,他不由驻足,望着掌心晶莹的六出冰花轻叹:“今年这雪,倒是格外好看......” 胤禔的目光却只落在弟弟微红的指尖上,不由分说地握住那只手,用自己的掌心包裹着轻轻揉搓:“看雪也不急在这一时,你的手都冻红了。”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胤禔接着补充道,“你身子才刚好,自然要多加注意。” 说着,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雪花纷纷扬扬,时而有细雪落在胤礽的肩上,被胤禔伸手轻轻拂去:“当心脚下,这石板路滑。” * 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一进门就扑面而来融融暖意。 胤禔利落地帮胤礽解了氅衣,又取来软枕垫在他腰后,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见胤礽发间的玉簪还缀着,又小心翼翼取下来搁在案几上,“这簪子皇玛嬷既赏了你,回头我让人做个锦盒好好收着。” 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暖,胤礽靠在软榻上,青丝散在杏黄缎枕间,像泼墨似的晕开。 胤禔扯过锦被给他盖好,又掖了掖被角,蹲在榻边小声问:“可要喝口姜茶再睡?” 胤礽摇摇头,困意朦胧间抓住胤禔的袖角。 胤禔心头一软,就势坐在脚踏上,轻轻拍着被褥哄道:“我在这儿守着,你安心睡。” 窗外雪落无声,胤礽的呼吸渐渐均匀。 胤禔望着弟弟安静的睡颜,忽然想起儿时他发高热,自己也是这样守在榻前。 那时小小的保成烧得满脸通红,却还攥着他的手指说“哥哥别怕”。 正出神间,忽见胤礽在梦中蹙眉。 胤禔连忙俯身,指尖刚触到他额头,就听见门外传来窸窣响动。 苏麻喇姑捧着安神香进来,见状压低声音道:“大阿哥也去歇着吧,这儿有老奴照看。” 胤禔摆摆手,接过香炉轻放在案上:“不必,我在这儿守着便好。” 说罢又坐回脚踏,背影挺拔如松,将漏进来的寒风挡得严严实实。 “好好睡吧,”他轻声道,目光温柔得能融化窗外的冰雪,“大哥在这儿守着你。” * 雪渐渐大了,慈宁宫的琉璃瓦上积了层素白。 有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进来添炭,瞧见这情景又悄悄退出去。 远处隐隐传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说笑声,混着茶香,悠悠飘散在这冰天雪地里。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纱,温柔地洒在胤礽身上。 约莫半个时辰后,胤礽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入目却是一片明黄色龙纹——康熙不知何时来了,正坐在榻边含笑望着他。 胤礽一怔,尚未完全清醒,下意识唤了声:“……阿玛?” 康熙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怎么,睡迷糊了?连阿玛也不认识了?” 胤礽这才彻底清醒,连忙要起身行礼,却被康熙按回枕上:“躺着吧,刚醒别急着起。” 角落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胤禔抱着胳膊站在屏风旁,满脸写着不乐意——他方才守了太子弟弟半个时辰,结果皇阿玛一来就把他挤到边上,这会儿连榻边都没得坐了! 康熙仿佛没看见长子幽怨的眼神,自顾自给胤礽掖被角:“睡得好不好?朕瞧你脸色比上午红润些。” “儿臣好多了。”胤礽乖乖应着,余光瞥见胤禔鼓着脸的模样,忍不住抿唇偷笑。 康熙忽然转头:“胤禔。” “儿臣在!”胤禔一个激灵站直。 “去给保成端碗参茶来,要温的。” 胤禔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家皇阿玛自然而然地占据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心里暗暗嘀咕:“皇阿玛也太不讲理了,刚来就把他挤开,现在还要把他赶走……”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小声嘟囔,心里疯狂腹诽: 《诗经》说‘维鹊有巢,维鸠居之’,皇阿玛这是鸠性大发啊! 《孟子》还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您倒好,占吾座以及人之座! 《论语》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自己不爱被挤,倒是挺爱挤别人的! 呵,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哦不对,狗都没您这么理直气壮!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斜眼偷瞄康熙,心里继续叭叭: 《韩非子》还说‘人主无威而唯势是依’,您这威倒是挺足,就是不讲理! 啧,要不怎么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呢,儿臣这椅子还没捂热乎,就被您‘伏’了…… 康熙似有所觉,忽然抬眼:“老大,你嘀嘀咕咕琢磨什么呢?” 胤禔一个激灵,立刻正色:“儿臣在想……皇阿玛天威浩荡,儿臣心悦诚服!” 心里却补了一句:——服个屁!圣贤书都救不了您的脸皮! “嗯?”康熙挑眉。 “……儿臣这就去。”胤禔垂头丧气往外走,经过胤礽榻前时,悄悄冲他挤了挤眼睛。 等长子出去了,康熙才轻哼一声:“这混小子,朕一来就摆臭脸。” 胤礽裹着被子偷笑:“大哥是心疼儿臣。” “朕难道不心疼?”康熙故意板起脸,手却诚实地替儿子理了理睡乱的发丝,“你呀,从小到大就会偏帮他。” 正说着,胤禔端着茶盏风风火火闯进来:“太子弟弟快喝!我盯着膳房现熬的!” 结果一脚绊在门槛上,茶汤晃出半盏。 康熙额角青筋直跳:“爱新觉罗·胤禔!你——” “儿臣知错!”胤禔手忙脚乱地掏帕子擦手,趁康熙不注意,飞快地把完好的那半盏塞到胤礽手里,用气音道:“趁热!” 窗外积雪从梅枝上簌簌滑落,惊起一串细碎的金色阳光。 第257章 若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胤礽捧着茶盏小口啜饮,温热的雪参茶氤氲着淡淡药香,微苦回甘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康熙接过空盏搁在案几上,又替他掖了掖被角。 胤礽顺从地躺下,抬眼望向康熙,有些疑惑:“阿玛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康熙故意叹气道:“保成不回来,阿玛在乾清宫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只好亲自来抓人了。” 胤礽闻言忍俊不禁,有些无奈:“儿臣不过是在慈宁宫多待了会儿,阿玛倒说得像儿臣跑了似的。” 康熙挑眉,佯装严肃:“可不是跑了?朕批完折子一抬头,天都快黑了,还不见咱们太子爷回宫,可不急得亲自来寻?” 胤禔在一旁听得直撇嘴,小声嘀咕:“明明才申时……” 话没说完就被康熙一记眼刀扫过来,连忙闭了嘴,转头去拨弄炭盆里的银丝炭,假装自己不存在。 胤礽瞧见大哥吃瘪的模样,以袖掩唇轻笑了声,随即伸手拽了拽康熙的衣袖:“是儿臣的不是,让阿玛担心了。” 康熙神色顿时柔和下来,伸手替他拢了拢衣襟,温声道:“保成可要随阿玛回乾清宫?” 胤礽微微迟疑,目光不自觉地往窗外飘了飘——慈宁宫庭院里的老梅正开得热闹,隐约可见宫人在廊下挂灯笼,暖黄的光晕映着积雪,恍若画境。 康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了然地笑了笑,抬手止住他欲解释的话:“罢了,朕瞧你在这儿待得舒心。” “晚些时候朕命人来接你,可好?” 胤礽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儿臣谢阿玛体恤。” 康熙看着他这副雀跃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终是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暖阁。 * 待康熙走后,胤禔立刻凑到胤礽身边,见他撑着身子要起来,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要做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说,大哥去给你办。” 胤礽靠在软枕上,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透,他微微抬眸,眼底映着窗外飘落的雪光,轻声道:“孤想出去走走。” 胤禔眉头一皱,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胡闹!外头风大,你这身子哪经得住?” 可话刚出口,就见弟弟眸光微黯,长睫轻轻垂下,似有几分失落。 他心头一软,咬了咬牙,终究是舍不得弟弟难过,只好板着脸道:“……只准出去一小会儿,若是冻着了,可别怪我直接把你扛回来。” 胤礽闻言,唇角微扬,笑意清浅如雪中初绽的梅:“好,听大哥的。” 胤禔哼了一声,转身去取狐裘大氅,动作极为细致,先是用暖炉将衣裳烘热了,才小心翼翼地披在胤礽肩上,又替他系好领口的盘扣。 胤礽任由兄长摆弄,眼底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大哥,我又不是纸糊的。” “那也不行”,胤禔手上动作不停,又给他加了条貂绒围脖,直到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才罢休。 说着将人往身边带了带,“慢些走,我扶着你。” *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暖阁,外头寒风扑面,卷着细碎的雪粒,胤礽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冷风钻进袖口,激得他轻轻一颤。 胤禔立刻察觉,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冷了?回去!” “大哥……”胤礽无奈地唤了一声,握住兄长的手腕。 那力道分明不重,胤禔一时竟未挣开——倒不是挣不开,只是怕力道重了,反倒伤了胤礽。 胤禔有些无奈,低声道:“……就站一会儿,不准乱跑。” 胤礽含笑点头,缓步走到那株老梅树下,仰头望着枝头盛放的红梅,雪落在他睫毛上,又悄然融化,衬得他眸光如水,清透温润。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低声道:“去年的雪水,大哥可还记得埋在哪儿?” 胤禔闻言一怔,思绪飘回了一年前—— 那日也是这般大雪,胤礽刚病了一场,难得精神好些,披着白狐裘站在廊下看雪。 胤禔怕他着凉,硬是塞了个手炉给他,却听弟弟忽然道:“大哥,听说用梅花上的雪水煮茶,最是清冽。” “你想喝?”胤禔挑眉,“让奴才们去收便是。” 胤礽却摇头,唇角含着浅笑:“自己收的才有趣。” 说罢竟真取了青瓷小瓮,踩着积雪往梅树下走。 胤禔拦不住,只得追上去替他撑伞,嘴里还不住念叨:“慢些走!这雪地滑得很……” 谁知胤礽刚走到树下,忽有一阵风过,枝头积雪簌簌落下,正巧砸在他发间。 他乌发如墨,眉目如画,清冷矜贵的气质衬着这满庭素雪,竟似画中谪仙一般,不沾半分凡尘烟火气。 偏又因久病未愈,透着几分脆弱的美感。 胤礽抬手拂去鬓边雪花,将瓷瓮递给胤禔。 胤禔眼底笑意更深,伸手稳稳接过瓷瓮,目光却始终落在弟弟身上。 看他踮起脚尖专注地挑选梅枝上最纯净的积雪。 “这枝上的雪更干净些。”胤禔抬手替他压下一段梅枝,好让胤礽不必费力踮脚。 细雪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胤禔却浑不在意,只小心护着瓷瓮,任由弟弟一瓣瓣将晶莹的雪粒拨入瓮中。 风过梅林,胤礽的狐裘被吹得微微扬起。 胤禔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替他挡去大半寒风,连语气都放柔了几分:“慢些收,仔细手冷。” 待收了小半瓮,胤礽忽然轻咳两声。 胤禔立刻沉了脸:“够了!回去。” 说着就要拉他走。 “再等等。”胤礽却按住他的手,从袖中取出个锦囊,“把这个埋进去,来年取雪水时一道煮茶。” 胤禔好奇地打开,竟是几片晒干的梅花瓣,香气幽微。 他指尖轻轻捻了捻花瓣,接着便蹲下身去,匕首在梅树下的冻土上小心掘着,直到挖出个深浅合宜的小坑。 他侧首看了眼胤礽被冻得泛红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将瓷瓮往里埋得更深了些,确保来年春暖时定能完好如初。 * 回忆至此,胤禔轻笑一声,伸手将弟弟被风吹散的狐裘拢紧了些:“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胤礽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瓣:“就是觉得……今年的雪,和那日很像。” 风卷梅梢,几瓣红萼簌簌而落。 那嫣红的花瓣沾了雪色,更显清艳,随风打着旋儿,最终悄无声息地没入积雪之中,只余一缕暗香浮动。 胤禔终是低叹一声:“等开春雪化了,大哥陪你挖出来煮茶。” 胤礽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抚过梅枝,忽而低笑:“今年这花开得比去年好。” 胤禔哼道:“花再好,也不值得你顶着风出来看。” 胤礽不答,只是静静望着满树红梅,雪落无声,唯有寒风掠过枝头的细微声响。 半晌,他才轻声道:“大哥,你说……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胤禔一怔,转头看他,却见弟弟神色平静,眼底却似藏着深不见底的思绪。 他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道:“胡说什么?等你病好了,想来多少次都行。” 胤礽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只是伸手拂去肩头的落雪,转身道:“回吧,再站下去,大哥该急了。” 胤禔见他脸色确实比方才更苍白了些,连忙上前扶住他,嘴上却仍不饶人:“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胤礽低笑,任由兄长半扶半抱地带着他往回走,寒风掠过耳畔,他却觉得心头暖意渐生。 ——若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第258章 口是心非 紫禁城的雪下得纷纷扬扬,朱墙金瓦覆上一层素白,天地间唯余簌簌落雪声。 胤祉拢了拢狐裘大氅,踏着青石板上新积的雪,一步步朝慈宁宫行去。 身后的小太监撑着伞,亦步亦趋跟着,低声劝道:“阿哥爷,雪大路滑,不如等雪停了再来?” 胤祉摇头。 此时,一阵风卷着雪粒子扑来,他侧首避了避,大氅领口的银狐毛拂过下颌,衬得眉眼愈发清隽。 远处慈宁宫的轮廓已在雪幕中隐约可见,他不由加快脚步,靴底碾过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 慈宁宫正殿内暖意融融。 胤祉收了伞,在廊下轻掸去肩头雪花,这才整了整衣冠,抬脚迈入殿中。 待进了慈宁宫正殿,胤祉规规矩矩地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行了礼,眉眼温润含笑:“孙儿给乌库玛嬷请安,给皇玛嬷请安。” 太皇太后正捧着茶盏,见状笑眯眯地招手:“快起来,外头雪大,冻着了吧?” 胤祉上前,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殿内扫了一圈。 皇太后执棋的手顿了顿,似笑非笑地问:“祉哥儿这是找什么呢?” “孙儿只是想着今日雪景甚好,特来陪乌库玛嬷,皇玛嬷说说话。” 胤祉温声答道。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视一眼,突然同时笑出声来。 皇太后故意拖长了声调:“哦~原来不是来找保成的啊?” 胤祉耳尖微红,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二哥...也在慈宁宫?” 皇太后故意逗他:“哟,所以,老三到底还是来找人的?” 被戳穿心思的胤祉也不恼,反而大大方方地笑道:“皇玛嬷慧眼如炬,孙儿确实想找二哥说说话。” 皇太后无奈一笑:“去吧去吧,保成在暖阁呢,刚还念叨着你。” 胤祉眼睛一亮,行礼退下时脚步都比平日快了几分,身后还能听见两位长辈压低的调笑声:“年轻人啊……” * 暖阁的帘子近在眼前,胤祉正要抬手去掀,突然“砰”地撞上一堵硬邦邦的“墙”。 “怎么回事?哪来的墙……”他吃痛后退,一抬头,正对上胤禔居高临下睨来的目光。 胤禔一身玄色箭袖骑装,宽肩窄腰的身形把门框堵得严严实实。 “老三,”胤禔嗤笑,“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胤祉迅速敛了吃痛的表情,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大哥这话说的,弟弟正大光明来寻二哥,怎么就叫鬼鬼祟祟了?” 他抬眼时眸光清凌凌的,偏嘴角还噙着笑,“倒是大哥,堵在这儿——莫非是专门拦人的?” “保成刚睡下。”胤禔纹丝不动,“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胤祉眯了眯眼,语气依然温和:“大哥说笑了,方才我还听见二哥说话呢。”说着就要往里走。 胤禔长腿一跨,直接挡住去路:“我说他睡了就是睡了。” “大哥这是何意?”胤祉笑容不变,声音却冷了几分。 胤禔剑眉倒竖,“保成身子弱,经不起你们一个个来打扰。” 胤祉轻抚玉佩,忽然轻笑:“大哥这般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哥是你一个人的呢。” 两人在门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 暖阁内的胤礽听到动静,无奈地唤道:“三弟来了?进来吧。” 胤祉闻言,眼睛一亮,正要绕过胤禔进去,却被对方横跨一步拦住。 胤祉眯了眯眼,脸上依旧带着笑,声音却冷了几分:“大哥这是要拦着弟弟见二哥?” “是又怎样?” “那弟弟只好...”胤祉突然提高声音,“二哥!大哥不让我进去!” 胤禔气笑了,浓眉一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臭小子!” 他抡起拳头作势要锤,胤祉却早已泥鳅般从他臂弯下溜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冲他眨眨眼:“大哥,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胤禔一拳挥空,差点栽了个趔趄,气得直磨牙:“你给我等着!” * 暖阁内,胤礽正倚在窗边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就见胤祉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怒气冲冲的胤禔。 他忍不住扶额:“你们这是......” 胤祉一个箭步躲到胤礽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二哥救命!大哥要揍我!” 胤禔瞪眼:“你少恶人先告状!” 胤礽无奈,伸手按住胤禔的拳头。 胤禔顿时蔫了,悻悻地收回手:“谁让他总耍滑头......” 胤祉从胤礽身后钻出来,整了整衣冠,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眼中还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二哥,你看,大哥欺负我。” 胤礽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呀,少惹大哥生气。” 胤祉瞬间收起方才的锋芒,温温柔柔地坐到胤礽身边:“二哥身子可好些了?弟弟这几日忙着整理古籍,都没能来看你。” “孤好多了。”胤礽给他倒了杯茶,“倒是你,天这么冷还跑出来。” 胤祉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擦过胤礽的手背,眉头微蹙:“手怎么这么凉?” 说着就要解自己的大氅。 胤禔冷哼一声,大步走过来,一把拍开胤祉的手:“用不着你献殷勤!” 说着把手炉塞给胤礽。 胤祉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突然道:“二哥,我新得了本《唐贤绝句》,里面有你喜欢的王摩诘诗作,改日给你送来?” 胤礽温和一笑:“好。” 胤禔瞪了胤祉一眼,胤祉则回以意味深长的微笑。 * 窗外,雪渐渐停了。暖阁内茶香氤氲,兄弟三人难得安静地坐在一起。 虽然...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无形的火药味。 胤禔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胤祉,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胤祉抬眸,唇角微扬,眼底却带着一丝挑衅:“自然是来寻二哥的。”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大哥这般紧张,莫不是怕弟弟抢了二哥的注意?” 胤禔额角青筋一跳,正要发作,胤礽连忙抬手,轻轻拍了拍两人的手臂:“好了,都别闹。” 他看向胤禔,温声道,“大哥这几日练兵辛苦,皇阿玛前儿还夸你箭术超群,说满朝武将里,能与你比肩的没几个。” 胤禔闻言,紧绷的神色稍缓,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却又强行压下,故作冷淡地“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胤礽又转向胤祉,眉眼含笑:“三弟的学问也是极好的,前日呈上的那篇策论,连师傅们都赞不绝口,说你有经世之才。” 胤祉眸光微亮,面上却仍是一派温雅谦逊:“二哥过誉了,不过是些浅见,哪比得上大哥的英武。” 话虽如此,眼角却微微上扬,显然很是受用。 胤礽见两人被顺了毛,心下好笑。 第259章 可显着你了 这时,殿外传来宫人们忙碌的脚步声与欢快的交谈声,隐约还能听见红绸悬挂、灯笼轻晃的窸窣声响。 胤礽倚在窗边,望着外头忙碌的景象,唇角微扬:“《荆楚岁时记》有云,‘岁暮,家家具肴蔌,诣宿岁之位,以迎新年’。今儿个除夕,咱们也该商议商议晚上如何守岁了。” 胤禔闻言,立刻凑近两步,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保成想怎么过?哥哥都依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嫌外头冷,咱们就在暖阁里摆席,我让人多备几个炭盆,绝不叫你冻着。” 胤祉轻摇折扇,悠悠道:“《东京梦华录》载,‘禁中除夕,禁卫诸班直戴假面,绣画色衣,执金枪龙旗’。虽比不得汴梁旧制,但守岁宴饮,总该有些雅趣。” 他抬眼看向胤礽,笑意温润,“二哥若嫌喧闹,不如咱们单独设一席,弟弟新谱了支曲子,正好奏来助兴。” 胤禔眉头一皱,立刻反驳:“曲子有什么意思?保成身子弱,听那些文绉绉的东西费神!” 他转头对胤礽放软了声音,“我前儿猎了只雪兔,毛色极好,已让人制了手笼,晚上给你带来,暖和又轻便。” 胤礽见两人又要争执,连忙抬手示意:“大哥的心意我领了。” 又冲胤祉笑了笑,“三弟的琴艺我是信得过的。” 他略一沉吟,温声道,“依我看,不如这样——晚宴前咱们先去奉先殿祭祖,回来后就在慈宁宫暖阁里设个小宴。” 胤禔虽不乐意其他闲杂人等掺和,但见胤礽眉眼含笑,到底舍不得驳他,只闷闷“嗯”了一声。 胤祉倒是从容,合扇轻叩掌心:“二哥安排得极是。《帝京景物略》说‘除夕夜,奉先殿礼毕,合家团坐以守岁’,咱们这也算应了古礼。” 窗外忽地飘来一阵甜香,却是小宫女们端着刚蒸好的年糕经过。 胤礽嗅了嗅,笑道:“看来御膳房也开始忙活了。” 胤禔立刻接话:“我昨儿特意吩咐他们备了你爱吃的糖蒸酥酪,用的还是南苑新贡的蜂蜜。” 他说着瞪了胤祉一眼,意有所指,“总比那些酸文假醋的强。” 胤祉不恼,反将一军:“《清异录》记载,唐玄宗赐杨贵妃的‘蜜渍荔枝’才是真滋味。二哥若是喜欢,弟弟那儿还有福建新进的荔枝干,虽不及鲜果,配上酥酪倒也相得益彰。” “你!”胤禔拳头又捏紧了。 胤礽忍俊不禁,伸手按住胤禔青筋直跳的手背:“大哥——” 又冲胤祉摇摇头,“三弟。” 两人同时噤声。 * 夕阳透过茜纱窗棂,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宫墙外隐约传来爆竹声,衬得暖阁里愈发温馨。 胤礽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轻声道:“《风土记》里说‘除夕达旦不眠,谓之守岁’……今年,咱们一块儿熬到天亮可好?” 胤禔毫不犹豫:“我陪你!” 胤祉莞尔:“弟弟愿效‘燃藜续昼’之典,为二哥……” 胤禔额角又是一跳:“……你闭嘴!” 胤礽无奈一笑,正要开口,忽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孩童清脆的呼唤——“二哥!二哥!” 暖阁的帘子“唰”地被掀开,几个小萝卜头一股脑儿涌了进来。 为首的七阿哥胤祐略显腼腆地站在一旁,八阿哥胤禩则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而后头的老九胤禟、老十胤?和老十三胤祥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到了胤礽身边。 “二哥二哥!”胤?嗓门最大,一把抱住胤礽的胳膊,“你们在说守岁是不是?我们也想跟二哥一起!” 胤禟眨巴着大眼睛,扯了扯胤礽的袖子:“九弟新学了打双陆,晚上陪二哥玩好不好?” 年纪最小的胤祥直接往胤礽膝上一趴,仰着小脸奶声奶气道:“十三要听二哥讲故事!” 胤礽被几个弟弟团团围住,哭笑不得地挨个摸了摸脑袋:“好好好,都依你们。” 一旁的胤禔脸都黑了。 他上前两步,拎起黏在胤礽身上的胤祥的后衣领,板着脸道:“没规矩!保成身子刚好,经得起你们这般闹腾?” 胤祥在空中蹬了蹬腿,委屈巴巴地看向胤礽:“二哥……” 胤礽连忙伸手接过小十三,熟练地将他搂在怀里,温声哄道:“小十三乖,不哭不哭,二哥在这儿呢。” 胤礽这才转头看向胤禔,见他仍绷着脸站在一旁,眼底却藏着几分委屈。 胤禔抿着唇,半晌才闷闷道:“你方才只顾着和老三说话,理都不理我……” 他越说声音越低,活像只被冷落的大狼狗,连头顶仿佛都竖起了无形的耳朵,蔫蔫地耷拉下来。 胤礽心头一软,腾出一只手轻轻扯了扯胤禔的袖子:“是我疏忽了,大哥别生气。” 他眨了眨眼,又补了一句,“方才我还想着,晚上守岁时,定要尝尝大哥猎的那只雪兔——听说你亲手烤的肉最香,是不是?” 胤禔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故作严肃:“那你……不许再只顾着和老三论诗!” “好,都听大哥的。”胤礽笑意盈盈地点头。 胤禔这才彻底舒展开眉头,忽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了胤礽一下,就是苦了胤祥。 胤祉破防了,咬牙切齿道:“《诗经》亦言,‘戚戚兄弟,莫远具尔’。既然弟弟们都来了,不如一起热——哎哟!” 话未说完,胤禔的大手已经毫不客气地拍在他后脑勺上,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叨叨叨,可显着你了!”胤禔浓眉倒竖,一脸嫌弃,“整日里掉书袋,听得人脑仁疼!” 胤祉被拍得一个踉跄,手中折扇“啪嗒”掉在地上。 他捂着后脑勺,委屈地看向胤礽:“二哥,您看大哥他......” 胤礽忍俊不禁:“大哥,下手轻些。” “就是就是!”小十三胤祥立刻帮腔,奶声奶气道,“三哥脑袋都要被大哥拍扁啦!” 胤禔瞪圆了眼睛:“你小子——” 说着作势又要抬手。 胤祉连忙往胤礽身后一躲,还不忘探出头来挑衅:“大哥这是恼羞成怒?” “你!”胤禔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好了好了。”胤礽连忙起身挡在两人中间,一手按住一个,“大过年的,你们是要给弟弟们表演全武行吗?” 胤禔气呼呼地放下拳头:“谁让他整日显摆学问!” 胤祉从胤礽肩头露出半张脸,眨眨眼:“弟弟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哥若是不爱听......” “闭嘴吧你!”胤禔抄起桌上的苹果就砸过去。 胤祉敏捷地接住,还不忘行了个礼:“谢大哥赏。” “哈哈哈哈!”一旁的老九老十笑得前仰后合。老十胤?拍着大腿起哄:“三哥,你再多说几句,看大哥会不会把你扔出去!” 等闹剧结束,胤禩才温声开口:“二哥,我临了幅《岁朝清供图》,晚上带来给二哥添彩可好?” “八弟有心了。”胤礽笑着点头,又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胤祐,“七弟近日在读什么书?” 胤祐没想到二哥会突然问自己,耳尖微红,小声道:“在、在读《昭明文选》……” “好学问。”胤礽赞许地拍拍他的肩,“晚上咱们联句如何?七弟的文采我是知道的。” 胤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暖阁里一时笑语晏晏。 窗外暮色渐沉,宫灯次第亮起,将雪地映得一片暖黄。 胤礽望着满屋子的弟弟们,忽然想起《东京梦华录》里那句“小儿女终夜博戏不寐”,不由莞尔。 这除夕夜,怕是真要热闹到天明了。 第260章 岁除吉庆,福履康宁 与此同时,暖阁的门被打开,只见胤禛和胤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胤禛神色沉稳,一进门就先规规矩矩地向胤礽行礼:“给二哥请安。” 胤祺也跟着行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二哥,我们来晚了。” 胤礽笑着抬手:“快起来吧,正好赶上商量晚上守岁的事。” 胤禛直起身,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当看到站在胤礽身旁的胤祉时,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好啊,这个老三,故意支开他,自己先跑来黏着二哥是吧? 胤祉察觉到胤禛的视线,面上依旧从容,甚至还冲他微微一笑,但握着折扇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胤禛眯了眯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凉意:“三哥来得真早啊。” 胤祉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四弟说笑了,我也是刚到不久。” 胤禛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胤祺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连忙打圆场:“二哥,晚上守岁怎么安排?我们带了点心和果脯,都是您爱吃的。” 胤礽笑着点头:“有心了。” 他看了看胤禛,又看了看胤祉,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两个,大过年的,别闹别扭。” 胤禛抿了抿唇,没说话。 胤祉则趁机往胤礽身边凑了凑,故作委屈道:“二哥,我可没闹别扭,是四弟一进来就瞪我。” 胤禛一听,顿时火气上涌:“你——” “好了好了。”胤礽抬手打断,一手拉过胤禛,一手拍了拍胤祉的肩。 胤禛被胤礽这么一拉,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但仍旧不甘心地瞪了胤祉一眼。 胤祉则得意地冲胤禛挑了挑眉,气得胤禛差点又绷不住脸色。 一旁的老九胤禟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插嘴:“四哥,三哥,你们怎么一见面就吵架啊?” 老十胤?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大过年的,要和睦!” 胤禛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火气,淡淡道:“我没吵架。” 胤祉则笑眯眯地点头:“十弟说得对,要和睦。” 胤礽见两人总算消停了,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商量下晚上怎么过吧。” 胤禛立刻接话:“二哥想怎么过,我们都听您的。” 胤祉不甘示弱:“二哥喜欢清静,不如咱们就在暖阁里喝茶聊天,赏雪守岁。” 胤禛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守岁要热闹些才好,不如叫上戏班子来唱几出。” 胤祉挑眉:“大晚上的唱戏,吵到二哥休息怎么办?” 胤禛冷笑:“那也比某些人假惺惺地装体贴强。”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胤礽连忙打断:“好了好了,我看这样吧,晚些时候咱们先去奉先殿祭祖,回来后在暖阁里摆席,想听戏的就去偏殿,想喝茶聊天的就留在这儿,如何?” 众人见胤礽发了话,自然没有异议,纷纷点头应下。 胤禛虽然心里不爽,但也不想惹胤礽不高兴,只得勉强点头。 胤祉则得意地冲胤禛笑了笑,气得胤禛暗暗咬牙。 胤祺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小声对胤礽道:“二哥,您可真不容易。” 胤礽无奈一笑,低声道:“习惯了。” 窗外,宫灯映着雪光,将整个紫禁城照得如同白昼。 暖阁内,兄弟几人虽各有心思,但此刻却难得地聚在一起,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 暮色渐沉,紫禁城内却愈发热闹起来。 随着“吱呀”一声,各宫门前的红纱宫灯被小太监们依次点亮,远远望去,宛如一条蜿蜒的火龙盘踞在重重殿宇之间。 檐角下的鎏金铜铃在寒风中轻响,与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竹声交织成一片。 “快些!乾清宫前的春联还没贴正!”内务府总管太监扯着嗓子指挥,几个小太监踩着梯子,手忙脚乱地调整着描金云龙纹春联的位置。 鲜红的洒金纸上,“日丽丹山,云绕旌旗辉凤羽”几个大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墨汁未干的横批“紫气东来”被小心翼翼地捧在绒布上。 御膳房方向飘来阵阵甜香,二十余名宫女捧着朱漆食盒鱼贯而行。 领头的嬷嬷边走边叮嘱:“仔细着点儿!这八宝年糕可是要供在奉先殿的,若是磕碰了仔细你们的皮!” 食盒缝隙间露出蜜饯雕成的“福禄寿”三星,晶莹的糖霜正簌簌落在猩猩毡帘上。 慈宁宫前,太皇太后特意命人架起了三丈高的烟花架。 几个侍卫正围着“万寿无疆”字样的烟花筒忙碌,火药师傅拿着黄铜秤称量火药,碎金似的硫磺粉末洒在雪地上,映着灯笼竟似铺了层金箔。 忽然“噼啪”一声,不知哪个顽皮的小阿哥偷放了支窜天猴,惊得树梢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落下一串细雪。 “哎哟我的小祖宗!”乳母追着穿大红缂丝袄的十四阿哥跑过游廊,小阿哥手里的糖葫芦蹭在汉白玉栏杆上,拉出长长的琥珀色糖丝。 转角处突然转出捧着岁朝图的画院待诏,险些与二人撞个满怀,画上那株朱砂梅的枝丫顿时在宣纸上斜斜拖出一道红痕。 * 东六宫的巷道里,宫女们正挨个往窗棂上贴剪纸。 巧手的姑姑指尖翻飞,金鱼戏莲的图案在银剪下渐渐成形,碎红纸屑落在雪地里,像极了早春的落梅。 忽然储秀宫方向传来阵阵笑声,原是贵妃娘娘命人将新制的椒柏酒分赐各宫,碧玉壶中的酒液晃动着,将雕花窗格映成翡翠色。 太和殿前的广场上,銮仪卫正在演练除夕仪仗。 御前侍卫的铠甲映着火光,随着“跪——拜——”的口令齐刷刷动作,腰间玉佩相击之声如珠落玉盘。 忽然一阵风过,丹陛两侧的蟠龙旗猎猎作响,惊得檐角脊兽口中的铜铃急颤,洒落清越的余韵。 * 御花园的梅林中,早开的绿萼梅已暗香浮动。 几个小宫女偷偷将写满心愿的红绸带系在枝头,忽听得假山后传来窸窣声——原是九阿哥带着弟弟们猫腰躲在这儿,手里还攥着未点燃的爆竹。 领头的太监急得直跺脚:“主子们快回来!待会儿太子殿下该遣人来寻了!” 护城河畔,当值的侍卫换了崭新的绛色团花褂子。 交接的间隙,老侍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年轻人:“家里人腌的腊八蒜,就着饺子吃最香。” 年轻侍卫刚要道谢,忽见午门方向升起盏孔明灯,暖黄的光晕渐渐没入靛蓝的夜空,像颗缓缓上升的星辰。 三声悠长的“天下太平”钟响过后,紫禁城上空突然绽开万千烟花,金蛇狂舞般的火光中,远处传来整齐的唱诵声: “——岁除吉庆,福履康宁——” 第261章 祈愿 满天烟火在紫禁城的夜空中绽放,绚烂的火光映照在暖阁的窗棂上,将屋内众人的脸庞也染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胤礽站在窗前,微微仰头望着那璀璨的烟火,清冷的眉眼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柔和,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身形修长,却因常年体弱而略显单薄,此刻披着一件雪狐毛领的银白氅衣,更衬得他如画中谪仙,不染尘埃。 * 诸位阿哥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上,此刻的祈愿,皆化作无声的星火,随着烟花升腾而起—— 胤禔望着自家弟弟单薄的背影,心里一阵发紧。 《诗经·小戎》有言“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般人物,合该永远立于琼楼玉宇之间,不受尘世纷扰。 他向来骄横霸道,唯独在胤礽面前,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生怕惊扰了他。 “待臣为殿下执戟前驱,定教四海烽燧永息。” 他在心中郑重立誓,“让这天下再无人能让你蹙眉,让这山河都做你的贺礼。” 漫天烟火映照下,他刚毅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光,唯余心间最质朴的祈愿: “但求殿下永如今夕——” “闲看烟火,笑倚阑干。” “世间风雨,自有臣等为您执戈而立。” * 胤祉站在胤礽身侧,手中折扇轻轻合拢,眸光温柔地注视着他。 “愿二哥岁岁安康。” 他在心中默念,目光紧紧追随着胤礽被烟火映亮的眉眼。 他素来不信神佛,可此刻却恨不得求遍满天神明,只求眼前这人永远这般从容含笑。 “若真有神明……” 他闭了闭眼,“我愿折寿十年,换二哥此生无病无灾。” * 四阿哥胤禛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神色沉稳,眸光却比平日柔和许多。 他凝视着胤礽的侧脸,心中默诵:“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愿二哥身如琉璃,内外明澈,无有瑕秽。” * 五阿哥胤祺站在稍远的地方,憨厚的脸上满是诚挚。 他笨拙地搓了搓手,像是要把满心的祝愿都揉进掌心里。 “二哥待我最好了。” 他想起自己生病时,胤礽亲自来探视,还带了一盒江南进贡的蜜饯,那甜味仿佛现在还留在舌尖。“希望二哥吃的糕点永远最甜,喝的茶永远不凉。” 他想着,忽然觉得自己这愿望太过孩子气,不由得红了耳根,却又固执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对,就要这样,二哥合该拥有世上所有的好。” * 胤祐平日里最喜书画琴棋,此刻望着胤礽,心中却难得地生出几分执念。 他想着,若是能把自己的康健分给二哥一半该多好。 他心中默念:“愿二哥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 胤禩站在人群边缘,眸光温润如玉。 他向来谦和,待人接物滴水不漏,八面玲珑,可此刻望着胤礽,心中却难得地生出几分柔软。 他心中默念:“愿二哥无病无灾,顺遂无忧。” * 胤禟平日里最是跳脱,此刻却难得地安静下来。 他望着胤礽,心中想着,若是能让二哥开心,他愿意把府里那些珍玩全都送出去。 “愿二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最好每次笑都是因为我。” * 十阿哥胤?性子直爽,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此刻却难得地沉默。 他望着胤礽,心中想着,若是能替二哥挡灾该多好。 他嘴笨,不会说漂亮话…… “但求老天爷保佑二哥长命百岁!要是能灵验,我明天就去庙里捐一百两……不,一千两香油钱!” * 十三阿哥胤祥悄悄往前挪了半步。 少年人的心思藏不住,悄悄往前挪了半步,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胤礽身上。 “愿二哥永远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他抿了抿唇,又在心里补上一句:“若有人敢让二哥皱眉,我定第一个不饶他!” 夜风拂过,吹动胤礽的衣袂,胤祥下意识伸手,却又怕唐突,只得悄悄攥紧自己的袖口。 烟火映亮了他的眼眸,那里面盛着的,全是少年最真挚的祈愿—— “愿做二哥手中剑,鞍前马后,护您一世周全。” * 与此同时,小狐狸轻盈地跃上胤礽的肩头,毛茸茸的尾巴亲昵地缠绕在他的颈间,琉璃般的眼眸倒映着漫天烟火。 【愿宿主新岁安康,永如今夜明月】 【愿愁绪如旧年烟火,散作满天星】 【纵使千人万人贺岁,我愿最得你心欢】 胤礽垂眸轻笑,指尖抚过小狐狸耳尖的软毛,在识海中轻声回应:“有你在,便是最好的年节。” 小狐狸闻言立刻竖起耳朵,尾巴欢快地扫过他的手腕。 * 暖阁外,更鼓声与欢笑声交织成片; 暖阁内,所有未说出口的祝愿都随着烟火升腾,化作星河倾泻,将这一瞬的温情永远定格在新岁的伊始。 烟火渐歇,夜风微凉,胤礽轻轻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把小狐狸抱进怀里,回头望向诸位弟弟,眉眼间尽是温柔。 他轻声道:“怎么都看着我?” 诸位阿哥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因为二哥最好看。” 胤礽失笑,摇了摇头,眸光却愈发柔和。 * 窗外,漫天烟火渐渐散去,只余几缕轻烟袅袅升起,与檐角垂落的冰凌相映成趣。 “若是时光能永远停驻在此刻该多好。”这个念头在众人心头悄然浮现。 此刻的他们,尚未被朝堂纷争磨去棱角,还未因权势更迭生出隔阂。 在绚烂的烟火映照下,他们只是最寻常的兄弟,怀着最纯粹的心愿——愿眼前这个如谪仙般清雅,又如春风般温柔的兄长,能永远这般安然浅笑。 ——他们不要那个位置,他们只要二哥好好的。 什么储位之争,什么朝堂博弈,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们只愿眼前人永远这般眉眼含笑,永远不必为世事烦忧。 若能以毕生荣华换得二哥一世安康,他们定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 夜色中,宫灯摇曳,红烛高照,紫禁城的除夕,因他们的存在,而显得格外温暖。 第262章 真是……热闹得很 烟火散尽,众人移步慈宁宫。红墙金瓦间,积雪映着宫灯,将整条宫道照得如同白昼。胤禔长腿一迈,抢先一步走到胤礽身侧,伸手稳稳扶住他的手臂,唇角微扬:“保成,雪地滑,大哥扶着你。”说罢,还故意侧眸瞥了胤祉一眼,胤祉原本正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跟在胤礽身后,见状瞬间破防,扇骨“啪”地一收,脸色微僵。他勉强扯出一抹笑,语气却酸得能酿醋,“不过二哥素来不喜人太过亲近,你这样,怕是会惹他不快。”胤禔挑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老三多虑了,保成待我一向亲厚。”说着,还故意往胤礽身侧靠了靠,姿态亲昵。胤祉:“……”胤礽无奈,轻轻拍了拍胤禔的手背,“好了,我又不是瓷做的,走个路还能摔了?”胤禔不以为意,仍旧稳稳扶着他,“那可不行,万一磕着碰着,心疼的还不是我?”胤祉:“……”(捏紧折扇,指节泛白)胤禛默不作声地往胤礽另一侧靠了靠,虽未直接伸手去扶,却站得极近。他低垂着眼睫,神色平静,可紧绷的唇角却泄露了一丝不悦。胤禔余光瞥见,轻嗤一声,压根没放在心上。老四?呵,骑射烂得没边,连马都骑不稳,不足为惧。另一边,老九胤禟、老十胤和老十三胤祥正嬉闹着跑过回廊,你推我搡,笑声清脆。“九哥!你耍赖!刚刚那支烟花明明是我点的!”老十气鼓鼓地追着胤禟跑。胤禟回头做了个鬼脸,“谁让你手慢?有本事来抢啊!”老十三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十哥别怂!上啊!”老五胤祺无奈摇头,老七胤祐和老八胤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几分哭笑不得。“这几个小祖宗,真是……”老五摇头叹气,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大过年的,随他们闹吧。”老七温和地笑了笑。“待会儿到了慈宁宫,可别把乌库玛嬷的花瓶打碎。”老八低声提醒,却也没真打算拦着。胤禔压根没管身后的喧闹,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家弟弟身上。见胤礽脚步微顿,他立刻收紧手臂,低声道:“累了?”胤礽抬眸,清冷的眉眼在宫灯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他轻轻摇头:“无碍。”可胤禔却不依不饶,直接伸手替他拢了拢斗篷的领口,语气不容反驳:“待会儿坐我旁边,别让那群闹腾的吵着你。”胤祉在后面听得牙酸,忍不住插嘴,“大哥,二哥自有分寸,你这样管着,倒显得二哥像个小孩子似的。”胤禔回头,似笑非笑,“老三,你管得着吗?”胤祉:“……”(再次破防)胤禛依旧沉默,只是脚步又往胤礽那边挪了半步,几乎要贴上去了。胤禛正专注地往胤礽身边靠,冷不防眼前人影一晃,原本站在二哥左侧的胤禔竟直接和胤礽对调了位置。他一时没刹住脚步,整个人直直撞了上去——“咚!”额头结结实实磕在胤禔的肩膀上,胤禛闷哼一声,捂着额角后退半步,一抬眼,正对上胤禔一脸嫌弃的表情。两人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哟,老四。”胤禔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这是眼神不好,连路都不会看了?”胤禛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手指在袖中攥得死紧,恨不得当场给这张欠揍的脸来上一拳。可理智告诉他——“打不过,真的打不过。”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平静,冷声道:“大哥挡路了。”“挡路?”胤禔嗤笑一声,“这宫道这么宽,你非往我身上撞,怎么,是觉得你大哥更好亲近?”胤禛额角青筋直跳,咬牙道:“大哥多虑了。”“哦?”胤禔故作惊讶,“那你是承认自己眼神不好了?”“……”胤禛闭了闭眼,心里默念——“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个屁!”他猛地睁开眼,冷冷盯着胤禔,一字一顿道:“大哥若是闲得慌,不如去教教九弟他们规矩,省得他们待会儿在慈宁宫闹出笑话。”胤禔闻言,回头瞥了一眼正闹得欢的老九老十,嗤笑道:“他们再闹腾,也比某些人强,连路都走不稳,还学人家献殷勤?”胤禛:“……”——好想打死他!——但真的打不过!——更气了!一旁的老五胤祺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打圆场:“大哥,四哥,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去慈宁宫吧,别让乌库玛嬷,皇玛嬷,皇阿玛久等。”胤禔哼了一声,这才放过胤禛,转身重新走回胤礽身边,还不忘回头丢给胤禛一个挑衅的眼神。胤禛抿唇不语,眼神却冷了几分。一旁看戏的胤禟噗嗤笑出声,用手肘捅了捅胤:“瞧见没?四哥脸都青了!”胤挠挠头,耿直道:“可四哥平时脸也挺青的啊?”“噗——”胤祥一个没忍住,笑喷了。胤禛:“……”胤祉原本还在为被胤禔抢先而郁闷,此刻见胤禛吃瘪,心情顿时舒畅不少,摇着折扇悠悠道:“四弟啊,走路还是得看路,免得——”他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栽去!“三哥小心!”胤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胤祉狼狈地站稳,一抬头,正对上胤禛凉飕飕的目光。“三哥说得对。”胤禛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走路,确实得看路。”胤祉:“……”胤礽看着这群弟弟明里暗里的较劲,无奈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胤禔的手臂:“大哥,该进去了。”胤禔这才收回挑衅的目光,懒洋洋应了声:“走吧。”众人踏入慈宁宫时,檐下的宫灯恰好被风吹得晃了晃,暖黄的光影摇曳,映得雪地上几串交错的脚印格外清晰——有紧紧相随的,有故意重叠的,还有气呼呼踩得特别重的。真是……热闹得很。 第263章 坏了,给自己搭进去了 众人步入慈宁宫,宫人们齐声行礼:“给太子爷、诸位阿哥请安。”苏麻喇姑从内殿迎出来,笑着福身道:“阿哥们都来了?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正在商议事情,请太子爷和诸位阿哥先移步暖阁稍作休息。”老九胤禟和老十胤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扒拉住胤礽的腿,仰着小脸,雀跃道:“二哥二哥,我们去暖阁!”胤礽垂眸,看着两个弟弟亮晶晶的眼神,唇角微扬,伸手揉了揉他们的脑袋,温声道:“好,去暖阁。”胤禔见状,眉头一挑,伸手将老九老十拎开,嫌弃道:“多大的人了,还缠着保成?自己走。”老九撇撇嘴,小声嘀咕:“大哥自己还不是一直贴着二哥……”胤禔耳尖一动,眯起眼:“老九,你说什么?”老十赶紧捂住老九的嘴,干笑道:“没、没什么!九哥说大哥英明神武!”胤禔轻哼一声,这才作罢。胤礽无奈摇头,抬步往暖阁走去。胤禔立刻跟上,寸步不离。胤祉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眼神却一直往胤礽那边飘。胤禛依旧沉默,只是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宫人们早已备好了茶点和手炉,见众人进来,连忙上前伺候。老九和老十一进门就撒了欢,直奔软榻而去。老九一个翻身滚上榻,得意道:“十弟,这回我可比你快!”老十不服气,扑上去和他闹作一团:“你耍赖!明明是我先抬脚的!”胤祥笑嘻嘻地凑过去:“九哥十哥,带我一个呗?”三个小家伙顿时闹成一团,笑声不断。胤礽在窗边的软椅上坐下,胤禔立刻挨着他坐下,顺手接过宫人递来的手炉塞进他手里:“拿着,别冻着。”胤礽轻笑:“还好。”胤禔挑眉:“手都凉了,还好?”胤祉见状,摇着折扇走过来,故意在胤礽另一侧坐下,温声道:“二哥,这梅花糕不错,您尝尝?”胤礽刚要伸手,胤禔却先一步将盘子端走,淡淡道:“保成不爱吃太甜的。”胤祉笑容一僵:“……大哥倒是了解。”胤禔得意地勾唇:“自然。”胤禛默默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胤礽手边的茶盏上。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轻声道:“二哥,茶快凉了,我给您换一盏热的。”胤礽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多谢四弟。”胤禛耳尖微红,正要伸手,胤禔却抢先一步将茶盏拿走,随手递给身后的宫人:“去,换盏新的来。”宫人连忙应声退下。胤禛:“……”胤禔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老四,有心了。”胤禛抿唇,冷声道:“应该的。”胤祉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摇着折扇感叹:“哎呀,这暖阁里怎么这么闷呢?”老五胤祺和老七胤祐坐在一旁下棋,闻言抬头看了眼那边明争暗斗的几人,相视一笑。老八胤禩端着茶盏,笑而不语。这时,老九突然从软榻上蹦下来,跑到胤礽面前,兴奋道:“二哥!你上次答应教我们射箭的,什么时候兑现啊?”老十也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对啊二哥,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胤礽正要回答,胤禔却先开口:“你们二哥最近忙,没空。要学射箭,大哥教你们。”老九和老十顿时垮下脸:“……啊?”胤禔眯眼:“怎么,嫌弃大哥?”老十连忙摆手:“不不不!大哥最厉害了!就是……就是……”老九接话:“就是大哥教得太严格了!上次十弟拉弓拉得手都酸了,您还让他加练!”胤禔不以为然:“那是他力气太小,得多练。”老十欲哭无泪。胤礽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老十的脑袋:“好了,等开春暖和了,二哥一定教你们。”老九老十立刻眉开眼笑:“谢谢二哥!”胤禛站在一旁,看着胤礽温柔的笑容,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低声道:“二哥若是不便,我也可以教九弟十弟。”老九老十齐齐转头,惊恐道:“四哥?!那还是算了吧!”谁不知道四哥教人最较真,一个动作能纠上十遍!胤禛:“……”小十三见状,哒哒哒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胤禛的手臂,奶声奶气地安慰道:“四哥不难过!九哥十哥不跟你学,我跟你学!”胤禛低头看着这个唯一愿意亲近自己的弟弟,心头一暖,伸手将他抱了起来,语气难得温和:“好,四哥教你。”胤祥被他突然抱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对上胤禛那双认真到近乎执着的眼睛,顿时头皮一麻,结结巴巴道:“四、四哥……其实……”胤禛皱眉:“怎么?你也不愿跟四哥学?”胤祥欲哭无泪:“不是不愿!是四哥你教得太认真了!上次你教我写字,一个‘永’字让我写了三十遍!”胤禛正色道:“练字需沉心静气,三十遍不算多。”胤祥:“……”——救命!他只是想安慰一下四哥,没打算把自己搭进去啊!一旁的老九老十见状,躲在胤礽身后偷笑,小声嘀咕:“十三弟完蛋了!”胤礽忍俊不禁,起身走到胤禛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好了,他们年纪小,贪玩些也正常。”胤禛抿了抿唇,低声道:“二哥,我只是……”胤礽微微一笑,从他怀里接过挣扎的小十三,顺手揉了揉胤祥的脑袋:“小十三还小,等大些再让四哥教你,好不好?”胤祥如蒙大赦,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二哥说得对!”胤禛看着胤礽含笑的眼睛,心头那股郁气不知不觉散了,低声道:“嗯,听二哥的。”胤禔在一旁看得牙酸,忍不住插话:“保成,你就惯着他们吧。”胤礽挑眉:“大哥不也是?”胤禔一噎,随即理直气壮道:“那能一样吗?我是他们大哥,严格些是为他们好!”胤礽轻笑:“那孤这个二哥,松着些也是应该的。”胤禔:“……”——可恶,无法反驳!胤祉摇着折扇,幽幽道:“二哥待弟弟们一向宽厚,哪像某些人,只会板着脸训人。”胤禛冷冷扫了他一眼:“三哥若是闲得慌,不如去抄几遍《资治通鉴》静静心。”胤祉扇子一收,瞪眼:“老四!你——”“好了。”胤礽适时打断,无奈道,“都消停些。”众人这才偃旗息鼓。暖阁外,雪落无声。 第264章 寒冬雅事 暖阁外风雪簌簌而下,细碎的雪粒敲打在窗棂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透过雕花窗格望去,庭中红梅映雪,琉璃世界一片静谧,衬得殿内暖意融融的欢声笑语愈发温馨。透过雕花窗格望去,庭中红梅映雪,琉璃世界一片静谧,衬得殿内暖意融融的欢声笑语愈发温馨。胤礽见此情形,抚掌笑道:“《山家清供》有云:‘拨霞供,乃寒冬雅事。’今日雪映红梅,正宜效仿古人之乐。”转头吩咐宫人:“去备个菊花暖锅来,切上好的羊后腿肉薄片,配以鹿里脊、冬笋片、松茸片,再搭些黄芽菜心、水芹嫩茎、豆腐衣。记得用清鸡汤作底,撒些枸杞、红枣,取个暖意融融的意味。”“是,太子爷。”宫人们手脚麻利地抬来一张黄花梨矮桌,架上铜制暖锅。又陆续端上各色食材——薄如蝉翼的羊肉片码得整整齐齐,嫩红的鹿肉卷成玫瑰形状,水灵灵的菘菜、豆腐、蘑菇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圈。小炉子里银丝炭烧得正旺,锅底熬着奶白色的高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哇!”老九胤禟扒着桌沿直咽口水,老十胤更是眼巴巴地盯着翻腾的锅子,连胤祥都忍不住凑过来:“二哥,能涮肉了吗?”胤礽瞧着几个弟弟馋猫似的模样,忍俊不禁地让宫人先端了四碟茶点过去:“先垫垫肚子,等锅滚透了再下肉。”说着亲手给三个小的分了核桃酥、糖蒸酥酪,“慢些吃,别噎着。”胤禔大马金刀地坐在胤礽左侧,闻言嗤笑道:“瞧你们这点出息。”手上却利落地挽起袖口,拿起长筷往锅里下了两片羊肉,“保成爱吃嫩的,我先给他试试火候。”胤祉摇着折扇的手一顿,立刻倾身向前:“二哥喜欢涮菘菜芯,臣弟给你——”“用不着。”胤禔一筷子挡住他动作,从青瓷盘里精准地夹起一簇嫩黄菜心,“我记着呢。”胤礽正低头给老十擦嘴角的酥酪渣,闻言有些好笑:“大哥...”“熟了。”胤禔恍若未闻,将烫得恰到好处的羊肉片夹到胤礽面前的霁蓝釉小碟里,又淋上特调的酱汁,“你尝尝咸淡。”胤禛默不作声地往锅里下了几片鹿肉,待肉色刚变就捞起来,隔着蒸腾的热气轻声道:“二哥,鹿肉温补。”“老四你凑什么热闹?”胤禔剑眉一竖,“保成不惯吃鹿肉,腥气重。”胤礽连忙打圆场:“偶尔尝些也无妨。”说着要接胤禛递来的碟子,却被胤禔半途截住。兄弟俩的筷子在火锅上方“叮”地相撞,溅起一滴热汤。“大哥当心烫着!”胤祺突然插进来,捧着盛满豆腐的白玉盏往两人中间一搁,“这豆腐吸饱了汤汁最是鲜美,二哥尝尝?”胤禩笑着拎起酒壶斟了杯热黄酒:“冬日吃锅子配这个最好,二哥暖暖身子。”被挤到外围的胤祉“啪”地合上折扇,酸溜溜道:“五弟八弟倒是会献殷勤。”*正闹着,忽听“咔嚓”一声脆响。众人回头,只见老十捧着咬了一半的芝麻糖饼呆立原地,脚边躺着摔碎的粉彩茶盅。小家伙涨红了脸:“我、我就是想给二哥倒杯热茶...”“不妨事。”胤礽起身把老十拉到身边,仔细检查他有没有被碎片划伤,“让奴才们收拾就好。倒是你...”指尖轻轻抹去他鼻尖沾的糖渣,笑道:“再吃甜食,待会儿该吃不下肉了。”老九趁机往锅里扔了整盘虾丸,溅起的汤水差点烫到正在下粉丝的胤祥。三个小的顿时闹作一团,你抢我的肉丸,我偷你的鹿肉,嘻嘻哈哈活像三只炸毛的小麻雀。“都坐好。”胤禔沉声一喝,三个皮猴立刻缩着脖子归位。却见他转头就给胤礽碗里堆了个小肉山,“保成最近清减了,多吃些。”胤礽望着面前冒尖的碟子哭笑不得:“大哥,这也太...”“太子爷。”苏麻喇姑突然挑帘进来,笑吟吟道:“太皇太后说若您这边热闹够了,不妨带着阿哥们去正殿用些点心。”暖阁内霎时一静。老九老十疯狂摇头,一个往胤礽身后躲,一个拼命往胤禟衣襟里藏芝麻糖。胤礽会意,温声回道:“劳烦嬷嬷回禀乌库玛嬷,我们用了锅子身上沾着荤腥,怕冲撞长辈,稍后再去请安。”待苏麻喇姑离去,胤祥长舒一口气,老十从衣领里掏出压碎的糖饼心疼不已。胤禔屈指弹了下老九的脑门:“瞧你们这怂样。”*铜锅里的汤底愈熬愈浓,蒸腾的白雾模糊了众人带笑的面容。胤礽隔着雾气望向外头纷飞的雪,忽听胤禛低声道:“二哥若喜欢,臣弟府上新得了川蜀的椒油...”“保成不吃辣。”胤禔头也不抬地往锅里倒了一盘嫩笋片。胤禛握筷子的手紧了紧,胤祉“唰”地展开折扇掩住上扬的嘴角。老七胤祐突然指着窗外:“快看,雪地里什么窜过去了!”众人齐刷刷扭头,果然见一道银光掠过梅枝,老九老十顿时忘了吃肉,趴在窗棂上大呼小叫。风雪愈急,暖阁内却欢声笑语不断。铜锅蒸腾的热气里,不知谁说了句“愿年年有今日”,被淹没在老十嚷嚷着“我的肉丸跑了”的叫声里。*胤禔见桌上的食材已消耗大半,尤其是胤礽爱吃的几样几乎见底,便搁下了筷子,朝外头招了招手。一名宫人立刻躬身进来,胤禔随手抽了张宣纸,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又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宫人连连点头,捧着单子退了出去。不多时,几名太监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各式精致的食盒,一盘盘新鲜的食材重新摆满了桌案——先是两碟片得薄如蝉翼的羊肋条肉,红白相间的纹理映着烛光;接着是一盘鹿脊肉,嫩红鲜润,旁边配着小盏调好的蘸料;另有新添的野鸡脯肉,雪白细嫩,码得整整齐齐。素菜也添了几样时鲜:水灵灵的菠菜嫩尖、脆生生的冬笋片、金黄鲜香的松茸片,还有一碟嫩豆腐,切得方方正正,浸在清亮的鸡汤里。最显眼的是正中那盘片好的鲈鱼,鱼肉莹白透亮,摆成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样,旁边配着姜醋汁和芫荽末。最后上的是一碟新蒸的银丝卷,松软雪白,冒着丝丝热气,显是刚出笼的。 第265章 就叫叫你 紫禁城的红墙金瓦被皑皑白雪覆盖,宫灯映得整座皇城如琉璃世界,晶莹剔透。白雪堆积在飞檐翘角上,偶尔被风吹落,簌簌飘散,宛如碎玉琼瑶。宫人们提着羊角灯,在宫道上来往穿梭,脚步轻快却不失规矩。他们穿着崭新的冬衣,领口袖口滚着厚厚的毛边,呵出的白气在冷风中凝结成霜。几个小宫女捧着插了红梅的花瓶,小心翼翼地往各宫送去,梅枝横斜,暗香浮动,衬着雪光,愈发显得娇艳。“快些,慈宁宫的花瓶还没摆好呢!”领头的嬷嬷低声催促,小宫女们连忙加快脚步,裙裾扫过积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御膳房的太监们抬着食盒,热气从缝隙里蒸腾而出,带着甜糯的香气。年节里,各宫都备了点心果子,蜜饯糖糕、芝麻酥、枣泥山药饼,光是闻着就让人心生暖意。一个小太监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一块芝麻糖,塞给身旁的小宫女,低声道:“给你尝尝,刚出锅的。”小宫女抿嘴一笑,接过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顿时红了脸,各自低头快步走开。*远处的宫墙上,侍卫们披着厚厚的大氅,手持长戟,肃然而立。他们呼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成霜花,却仍站得笔直,目光炯炯地巡视着宫城。偶尔有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绚烂的光芒映在他们的铠甲上,折射出冷冽的光。*慈宁宫外,几株老梅开得正盛,红梅映雪,如胭脂点染。几个小太监正踩着梯子挂灯笼,金红色的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晃,灯面上绘着“福寿安康”的字样,烛光透过薄纱,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小心些,别摔着!”苏麻喇姑站在廊下,仰头叮嘱道。“哎!嬷嬷放心!”小太监笑着应声,手脚麻利地把灯笼挂好。*暖阁里,炭火噼啪作响,茶香氤氲。胤礽倚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雪景,唇角微扬。胤禔走过来,顺手把一件狐裘披在他肩上,低声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胤礽指了指窗外:“大哥瞧,那株红梅开得多好。”胤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一树红梅傲雪绽放,在宫灯的映照下,宛如烈焰灼灼。他轻笑一声:“你若喜欢,我让人折几枝进来插瓶。”胤礽摇头:“不必了,让它开着吧,这样看着就很好。”胤禔挑眉:“怎么,保成还怜惜起花来了?”胤礽笑了笑,没说话。暖阁另一侧,老九老十正趴在窗边,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雪地。老十扯了扯胤礽的袖子,小声道:“二哥,我们能出去堆雪人吗?”胤礽还没开口,胤禔就板着脸道:“大晚上的,冻着了怎么办?”老十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看向胤礽。胤礽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明日白天再去,现在雪大,路滑。”老十虽然失望,但还是乖乖点头:“好,听二哥的。”老九眼珠一转,突然拽着老十往外跑:“走!咱们去廊下玩雪,不堆雪人,就捏个小雪球!”“哎!你们两个——”胤禔刚要阻拦,两个小家伙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胤礽无奈摇头:“随他们去吧,难得过年,让他们闹一闹。”胤禔哼了一声:“你就惯着他们。”胤礽笑而不语,目光重新落向窗外。雪还在下,纷纷扬扬,覆盖了宫城的每一个角落。红梅、宫灯、白雪,交织成一幅静谧而温暖的画卷。紫禁城的夜晚,本该是森严冷寂的,可此刻,却因这人间烟火,显得格外鲜活。*暖阁内,炭火融融,熏香袅袅。胤礽半倚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书卷,眉眼低垂,神情沉静。窗外雪落无声,衬得他愈发清冷矜贵,如画中谪仙。胤禔端着刚换好的汤婆子走过来,不由分说塞进他怀里,又顺手扯过一条狐绒毯子,严严实实盖在他膝上,语气不容反驳:“雪天寒重,仔细着凉。”胤礽抬眸,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好好。”胤禔挑眉,直接在他身旁坐下,抬手替他拢了拢散落的发丝,哼笑道:“是谁去年冬日染了风寒,咳了小半个月?”胤礽语塞,索性不理他,低头继续看书。胤禔却不依不饶,伸手抽走他手中的书卷,凑近了些,故意逗他:“咱们太子爷可是困了?若是乏了,不如歇会儿?”胤礽微微蹙眉,伸手去抢书:“大哥,别闹。”胤禔手腕一抬,轻松避开他的动作,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怎么,这书就这么好看?”胤礽索性收回手,往后靠进软枕里,闭目养神,淡淡道:“那大哥自己看吧。”胤禔见他这副慵懒模样,心头一软,笑着把书还给他:“行了,不逗你了。”胤礽这才睁开眼,接过书卷。他翻开书页,目光却未落在字上,反而轻声道:“大哥不必总守着我,去和他们说说话也好。”胤禔浑不在意地往后一靠,双臂枕在脑后,懒洋洋道:“那群小子闹腾得很,哪有咱们太子爷赏心悦目?”胤礽闻言,有些好笑:“油嘴滑舌。”胤禔笑意更深,顺手拿起一旁的茶盏递给他:“喝口茶,润润嗓子。”胤礽接过茶盏,指尖触及杯壁,温度恰好。他抿了一口,茶香清冽,驱散了周身寒意。窗外,老九老十的笑声隐约传来,夹杂着胤祥清脆的喊声:“九哥!你耍赖!”暖阁内却静谧安宁,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胤禔望着胤礽,忽然轻声道:“保成。”“嗯?”“没事,就叫叫你。”胤礽见胤禔这般模样,不由莞尔,指尖轻轻敲了敲书页,道:“大哥若无事,便让我安心看会儿书。”胤禔却直接伸手抽走他手中的《资治通鉴》,随手往案几上一扔,书册啪地一声合上,惊得窗外枝头积雪簌簌落下几许。他剑眉一挑,笑道:“整日对着这些死物做什么?大哥给你讲些有意思的。” 第266章 洗耳恭听 胤礽见胤禔抽走书卷,倒也不恼,只是微微向后一靠,倚在软枕上,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好,那便洗耳恭听,看看大哥能讲出什么新鲜事来。”胤禔见他这副慵懒又矜贵的模样,心头一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咱们太子爷难得这般给面子,大哥可得好好说道说道。”胤礽偏头躲开他的手指,眸光清凌凌的,似笑非笑:“再动手动脚,我便不听了。”胤禔这才收回手,清了清嗓子,眉梢一扬,道:“前些年随皇阿玛北巡时,途经一处边陲小镇,那里的百姓有个奇特的习俗——每逢雪夜,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挂一盏冰灯,灯芯燃的不是蜡烛,而是鱼油,据说能驱邪避灾。”胤礽微微挑眉:“鱼油?倒是稀奇。”胤禔见他感兴趣,兴致更高,继续道:“更有趣的是,那里的孩童会在冰灯上刻出各式花样,有飞禽走兽,也有神话人物。我曾见过一盏灯,上面雕了整出《西游记》,孙悟空举着金箍棒,活灵活现,连毫毛都根根分明。”胤礽轻笑:“倒是巧思。”胤禔又道:“还有一回,我在甘肃驻军时,遇到一位老猎户,他养的猎犬极通人性。有一日大雪封山,他带着猎犬进山打猎,结果不慎跌入雪坑,那猎犬竟一路狂奔回村,叼着村长的裤脚硬是将人拽到山里去救他。”胤礽眸光微动,问道:“后来呢?”胤禔笑道:“后来那猎户得救了,为了感谢猎犬,特意给它缝了件小棉袄,结果那狗嫌弃得很,死活不肯穿,最后叼着棉袄藏进了柴堆里。”胤礽忍俊不禁,摇头道:“倒是个有脾性的。”胤禔见他笑意清浅,眉目舒展,心中愈发柔软,又压低声音道:“还有更稀奇的——江南一带,有些茶农会在冬日里将茶叶埋入雪中,称之为‘雪藏茶’。据说经雪浸润后的茶叶,冲泡时会有梅花的冷香。”胤礽微微讶异:“当真?”胤禔点头:“自然,我尝过一回,清冽甘醇,确实别有一番风味。等开春后,我让人寻些来给你尝尝。”胤礽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轻声道:“大哥倒是见多识广。”胤禔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比起你整日闷在宫里看这些晦涩典籍,大哥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可有趣多了。”胤礽闻言想起幼时情形,不由莞尔——大哥自幼便厌烦那些经史子集,倒是在骑射场上格外耀眼,每每挽弓搭箭时,那股英武之气总能赢得满堂喝彩。胤禔反问道:“难不成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比这故事还有意思?”胤礽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瓷底碰着紫檀木,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眼角微弯,像新月映着雪光:“也差不多吧。”说罢,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划,“大哥可要听听我编的故事?”胤禔来了兴致,索性盘腿坐在他对面,手肘支着膝盖,托腮道:“洗耳恭听。”胤礽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位将军,镇守边关时发现军中粮草总是不翼而飞。他命人彻查,却抓不到贼人。后来有位老卒献计,让将军在粮仓外撒一层薄灰……”他故意顿了顿,见胤禔身子不自觉地前倾,才继续道,“第二日,灰上竟显出狐狸的脚印。原来是一窝狐狸在作祟。”胤禔拍腿大笑:“这老卒倒是机灵!后来呢?那将军可把狐狸炖了?”“将军非但没杀它们,反而每日在仓外放些剩饭。”胤礽指尖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圈,“三个月后敌军来犯,夜里正要偷袭,突然营外响起凄厉的狐鸣——正是那群狐狸在示警。”胤禔怔了怔,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这倒让我想起《吴子兵法》里说的……”“《尉缭子·战威》。”胤礽轻轻打断他,笑意盈盈,“‘夫将之所以战者,民也;民之所以战者,气也。’狐狸虽非子民,却懂报恩。为将者若连野兽都能感化,何况人乎?”胤禔眼中闪过诧异,随即失笑:“好你个保成,竟把兵书拆成故事来讲!”他忽然伸手捏住胤礽的鼻尖,“再考考你——我若说个‘商人买椟还珠’的典,你能编出什么花样?”胤礽拍开他的手,鼻尖微皱:“这有何难?”“有个西域商人带着宝珠来中原,为防被盗,特制了个镶满宝石的匣子。结果买家捧着空匣子欢天喜地走了,倒把宝珠扔还给他。”胤禔正要接话,却见胤礽扇面一收,正色道:“《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借此讽喻世人舍本逐末。可若换个角度看——”他忽然倾身向前,衣袖带起一缕沉水香,“那商人或许早料到会如此,特意用这法子试探买家眼力。后来果然寻到位识货的,以十倍高价成交。”“这是你现编的?”胤禔瞪大眼睛。胤礽笑而不答:“‘圣人论事,见端而知本’。大哥方才讲的冰灯、猎犬、雪茶,不也都是见微知著的道理?”说罢,他随手从案几上抽出一册竹纸装订的簿子,指尖在纸页间轻轻一拨。胤禔凑近了些,好奇道:“这是什么?”“这是我闲时整理的。”胤礽翻开簿子,指着上面工整的蝇头小楷,“将典籍里的典故抽出来,重新编成故事。比如这个——”他指尖一顿,“说的是春秋时郑国一位小吏的故事。”胤禔挑眉:“郑国?莫非是子产?”胤礽摇头轻笑:“非也。这人名不见经传,连《左传》里也只提了一句。”他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郑国有位管库房的小吏,发现账目对不上,便暗中查访。原来是有个仆役每日偷抓一把米,藏在袖中带出去。众人都说要严惩,这小吏却道:‘他偷米是为奉养病母,若将他下狱,其母必死。’”胤禔若有所思:“后来呢?”“后来这小吏自掏腰包补上亏空,又私下找那仆役说:‘我知你孝顺,但此法终非长久之计。府衙后厨缺个帮工,你可愿去?’”胤礽指尖轻点纸页,“这故事出自《韩非子·外储说左下》,讲的是‘小善积大德’的道理。”胤禔听得入神,不由赞道:“倒是比先生讲的‘民可使由之’有意思多了。”胤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翻过几页:“再听这个——楚国有对邻居,一家日日争吵,另一家却和睦非常。吵闹的那家来请教,和睦之家的主人指着院墙说:‘我家墙矮,彼此能看见对方的不易;你家墙高,只能听见对方的不是。’”他合上册子,“这是《说苑》里‘去蔽’之道的典故。”胤禔忽然伸手按住簿子:“等等,你方才说这些都是从典籍里抽出来的?”见胤礽点头,他啧啧称奇,“难怪皇阿玛总夸你读书得间,这些陈年旧事经你这么一编,倒比茶馆说书还引人入胜。”胤礽将簿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大哥若喜欢,不妨拿去看。里头还记着齐桓公雪夜访小臣、晏子以桃杀三士的典故,孤都重写过。” 第267章 黑芝麻汤圆 胤禔听罢,不由得连连称赞:“太子弟弟就是厉害!这些典故被你一讲,连我都听得入迷了。”胤礽失笑,拿起书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大哥若是肯静下心来读,自然也能明白。”胤禔却忽然站起身来,故意逗他:“那可不成,我这人天生坐不住,还是骑马射箭痛快!”他绕着书案走了半圈,故作神秘道,“不过嘛……若是太子爷亲自教我,我倒愿意试试。”胤礽抬眸瞥他一眼,唇角微扬:“大哥倒是会偷懒。”胤禔笑嘻嘻地伸手去捏他的脸:“怎么,嫌我笨?”胤礽偏头躲开,顺手用书简抵住他的手腕,挑眉道:“再闹,孤可要叫人了。”胤禔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不闹了。”他重新坐下,却仍不死心,托着下巴盯着胤礽瞧,“不过说真的,你这些故事确实有趣,改日再给我讲几个?”胤礽垂眸整理书册,语气淡淡:“那得看大哥表现。”胤禔眼睛一亮:“行啊,你想要什么表现?陪你读书?陪你下棋?还是——”他故意拖长音调,“陪你出宫玩一趟?”胤礽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似笑非笑:“出宫?大哥敢带?”胤禔一拍胸脯:“有何不敢?只要你点头,我自有办法。”胤礽轻哼一声,将书册放回案上:“少来这套,回头被皇阿玛知道,又该训你了。”胤禔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训就训呗,又不是没挨过。”他压低声音,凑近道,“再说了,咱们偷偷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怕什么?”胤礽没接话,只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眸光微动,似在思索。胤禔见状,知道有戏,立刻趁热打铁:“怎么样?就当散散心,总比整日闷在宫里强。”胤礽放下茶盏,终于松口:“……容孤想想。”胤禔顿时眉开眼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这才对嘛!”胤礽皱眉拍开他的手:“说了别动手动脚。”胤禔哈哈大笑,收回手,却仍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好好好,不动手,不动手。”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时,暖阁外忽地传来一阵嬉闹声,紧接着便是老九胤禟的大嗓门:“十弟!你堆的雪人脑袋歪了!”“胡说!明明是你的雪太松了!”老十胤不服气地嚷嚷。胤禔转头望向窗外,透过雕花窗棂,能瞧见两个少年在雪地里打闹,老九正抓着一把雪往老十衣领里塞,老十不甘示弱,反手就是一个雪球砸过去。胤禔回头冲胤礽笑道:“这俩小子,半点规矩都没有。”胤礽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唇角微扬:“难得除夕,随他们闹吧。”胤禔伸手,将胤礽膝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语气难得温和:“夜里凉,别冻着了。”胤礽微微一怔,随即垂眸轻笑:“多谢大哥。”胤禔哼笑一声,大喇喇地坐回他身旁,手臂一伸,虚虚搭在他身后的软枕上。窗外,雪落无声,而慈宁宫的暖阁里,烛光摇曳,映出两人并肩而坐的身影,在这岁末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第268章 宫门一关,世界清净 温僖贵妃斜倚在黄花梨雕花榻上,指尖轻轻点着案几上厚厚一叠清单。七八个老嬷嬷垂手立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出。“明日的赏赐都备齐了?”温僖贵妃抬眸问道。为首的嬷嬷连忙上前:“回娘娘的话,各宫的新衣、荷包、金银锞子都按例备好了。”温僖贵妃点点头,随手翻开一页:“这匹云锦怎么分到咸福宫去了?本宫记得宜妃上月就说要留着给五阿哥做春衫的。”嬷嬷们面面相觑,另一个嬷嬷赶紧解释:“娘娘明鉴,宜妃娘娘后来又说五阿哥长得快,这料子怕是赶不上穿,就让先紧着咸福宫的小格格......”“罢了。”温僖贵妃合上账册,揉了揉太阳穴,“你们办事向来稳妥,本宫不过是白问一句。”说着朝身旁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赏。”大宫女立刻捧出几个绣着如意纹的荷包,挨个分给嬷嬷们。老嬷嬷们喜笑颜开,连连谢恩后退了下去。待人都走光了,温僖贵妃长舒一口气,伸手就去拔头上的点翠凤钗:“快把这些劳什子卸了,压得本宫脖子疼。”大宫女连忙上前伺候,小心翼翼地将钗环一件件取下来,笑道:“娘娘今日辛苦了,从早忙到现在,连口热茶都没顾上喝。”温僖贵妃闭着眼任由她摆弄,忽然想起什么:“什么时辰了?”“回娘娘,快子时了。”“关宫门吧。”温僖贵妃懒洋洋地挥挥手。大宫女手上动作一顿,迟疑道:“娘娘,十阿哥还在慈宁宫呢......”温僖贵妃闻言睁眼,若有所思地望了望窗外纷飞的大雪,随后斩钉截铁道:“关。”大宫女:“......?”温僖贵妃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那皮猴子闹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宫管他?”大宫女:“……”娘娘,您这嫌弃得是不是太明显了?温僖贵妃见她还站着不动,挑眉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指望本宫亲自去慈宁宫提溜他回来?”大宫女连忙摇头:“奴婢不敢。”“那不就得了?”温僖贵妃懒懒地摆了摆手,“关宫门,本宫要睡了。”大宫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应道:“……是。”宫门一关,世界清净。温僖贵妃舒舒服服地靠在床榻上,任由宫女替她掖好被角,唇角微微上扬。——终于不用听那小祖宗咋咋呼呼地喊“额娘”了。*慈宁宫·暖阁内胤正和胤禟、胤祥闹得欢,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胤禟笑嘻嘻地凑过来:“十弟,你是不是又闯祸了?该不会是钮娘娘在念叨你吧?”胤撇撇嘴:“才不会!我额娘最疼我了!”胤祥在一旁拆台:“是吗?那上回是谁被钮娘娘罚抄,抄得手都抖了?”胤:“……”胤礽听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轻笑,走过来揉了揉胤的脑袋:“若是累了,就先去歇会儿。”胤立刻抱住胤礽的胳膊,撒娇道:“二哥,我不累!我还想玩!”胤禔见状,直接伸手把胤拎开,嫌弃道:“多大的人了,还黏着你二哥?丢不丢人?”胤不服气地瞪他:“大哥自己不也整天黏着二哥!”胤禔挑眉:“我黏着怎么了?你有意见?”胤:“……”胤礽无奈,正要开口,胤禔“啧”了一声:“你们两个,适可而止。”胤缩了缩脖子,往胤礽身后躲了躲,小声嘀咕:“大哥凶死了……”胤禟胆子大些,笑嘻嘻地道:“大哥,今儿是除夕,您就别板着脸了嘛。”胤禔冷笑:“再闹,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俩扔回储秀宫?”胤一听,立刻慌了,拽着胤礽的袖子不撒手:“二哥!我不要回去!额娘肯定又要念叨我!”胤礽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你额娘念叨你,还不是因为你总闯祸?”胤委屈巴巴:“我哪有……”胤禟在一旁幸灾乐祸:“十弟,你上次打碎贵妃娘娘的花瓶,还没挨够骂?”胤瞪他:“九哥!你还好意思说?那花瓶明明是你推我才摔的!”胤禟一脸无辜:“谁让你站不稳?”胤气得跳脚:“你——”“行了。”胤礽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笑道,“既然不想回去,就安分些,别真让大哥把你们丢出去。”胤立刻老实了,乖乖点头:“哦……”胤禔轻哼一声,心想:果然还是保成有办法。*储秀宫内温僖贵妃靠在床榻上,听着外头隐约传来的爆竹声,心情愉悦地抿了口热茶。大宫女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您真不担心十阿哥?”温僖贵妃轻笑一声:“担心什么?那小子在太子身边,比在本宫这儿还安分。”大宫女:“……”——娘娘,您确定十阿哥在太子殿下身边会安分?温僖贵妃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悠悠道:“太子性子温和,但该管的时候从不含糊,那皮猴子在他面前,至少不敢上房揭瓦。”大宫女忍笑:“娘娘说的是。”温僖贵妃叹了口气,语气嫌弃:“本宫养了他这么多年,总算有人能治他了,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大宫女:“……”——娘娘,您这嫌弃中带着欣慰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温僖贵妃摆摆手:“行了,熄灯吧,本宫要睡了。”大宫女迟疑:“可……守岁的规矩……”温僖贵妃理直气壮:“本宫今日乏了,守什么岁?让那皮猴子替本宫守去!”大宫女:“……”——娘娘,您这是彻底把十阿哥丢给太子殿下了啊!*慈宁宫·暖阁胤正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喝得开心,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嘀咕道:“奇怪,怎么总觉得有人在念叨我?”胤禟坏笑:“该不会是钮娘娘想你了,派人来接你回去吧?”胤一听,立刻紧张地看向门口:“不会吧?我可不想回去!”胤礽失笑,温声道:“放心,若是钮娘娘派人来,二哥帮你拦着。”胤眼睛一亮,扑过去抱住胤礽:“二哥最好了!”胤禔黑着脸把他拎开:“离你二哥远点!”胤:“……” 第269章 横竖别送回储秀宫 下一秒,胤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怎么总觉得有人在骂我?”老九胤禟幸灾乐祸:“肯定是钮娘娘嫌你太闹腾,不想让你回去了!”胤瞪大眼睛:“不可能!额娘最疼我了!”胤禔冷笑:“疼你?那怎么没人来接你?”胤:“……”——扎心了大哥!老九胤禟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胤道:“十弟,你这喷嚏打的,怕不是连老天爷都嫌你闹腾!”胤气得小脸通红,蹬蹬蹬爬到椅子上,努力踮起脚,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小嘴一撅,开始叭叭叭叭叭地反击——“九哥!你少得意!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上次背书背不出来,还被皇阿玛罚抄《资治通鉴》呢!我、我至少背出来了!”胤禟一愣,随即瞪眼:“胡说!我什么时候被罚了?”胤叉腰,理直气壮:“就上个月!你还偷偷让八哥帮你抄了一半!”胤禟:“……”——臭小子怎么知道的?!一旁的胤禩原本正悠闲喝茶,闻言差点呛到,连忙放下茶盏,轻咳一声:“十弟,这话可不能乱说。”胤见九哥吃瘪,更加得意,继续输出:“还有!九哥你上次射箭,连靶子都没射中,还差点射到四哥!”胤禛原本正冷着脸站在一旁,闻言眉头一皱,幽幽看向胤禟。胤禟:“……”——这皮猴子怎么专挑他的黑历史说?!胤越说越起劲,小脑袋瓜里搜刮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文化储备”,继续叭叭叭——“九哥你还、还偷吃御膳房的点心!被李公公逮到了,还说是十三弟吃的!”无辜躺枪的胤祥:“???”“九哥你还……”“够了!”胤禟终于忍无可忍,扑上去就要捂他的嘴,“臭小子!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胤灵活地往旁边一躲,继续输出:“看!九哥说不过我就要动手!你这是理亏!”胤禟气得跳脚:“谁理亏了!你这个小混蛋!”胤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小脸得意洋洋:“九哥,你急了!”胤禟:“……”——好想揍他!然而,还没等他动手,胤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一仰——“哎哟!”眼看就要摔下去,一只大手稳稳地拎住了他的后衣领。胤抬头,正对上胤禔那张冷峻的脸。“大、大哥……”他缩了缩脖子,气势瞬间弱了一半。胤禔淡淡瞥了他一眼,单手把他拎下来,往地上一放:“站好。”胤乖乖站直,不敢再蹦跶。胤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静:“说完了?”胤:“……”——大哥这表情,怎么比皇阿玛还可怕?他咽了咽口水,小声嘟囔:“说、说完了……”胤禔点点头,转身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全程没再多看他一眼。胤:“……”——大哥这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啊!他憋屈地站在原地,小脸皱成一团,想继续叭叭叭,又不敢,只能气鼓鼓地瞪着胤禟。胤禟见状,得意地冲他做了个鬼脸:“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胤:“……”——好气!但大哥在旁边,他不敢造次!胤礽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胤的脑袋,温声道:“好了,十弟,过来吃点心。”胤眼睛一亮,立刻把刚才的“恩怨”抛到脑后,屁颠屁颠地跑到胤礽身边:“谢谢二哥!”胤禟:“……”——这臭小子变脸也太快了吧!胤禔依旧淡定喝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储秀宫内温僖贵妃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总觉得耳边少了点什么。她睁开眼,喃喃自语:“奇怪,怎么这么安静……”大宫女在一旁憋笑:“娘娘,十阿哥不在,自然安静。”温僖贵妃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对哦,那皮猴子不在!”她满意地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今晚真是清净啊……温僖贵妃越想越舒坦,忽然睁开眼,朝外头唤道:“来人。”大宫女连忙上前:“娘娘有何吩咐?”温僖贵妃唇角微翘,慢悠悠道:“去,把本宫那套赤金点翠的头面、前儿皇上赏的翡翠镯子,还有库房里那方上好的端砚,一并收拾出来。”大宫女一愣:“娘娘这是要……?”温僖贵妃笑吟吟地提笔蘸墨,在洒金笺上落下一行簪花小楷:“明儿一早,也别明儿了,一会就给太子殿下送去。”大宫女瞪圆了眼睛:“给、给太子殿下?!”温僖贵妃头也不抬,笔下不停:“嗯,就说本宫谢他照看老十。”大宫女欲言又止:“可十阿哥毕竟是您亲生的,这般厚礼……”“正是亲生的才要谢!”温僖贵妃撂下笔,吹了吹墨迹,“那皮猴子在太子跟前竟能安分守己,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这样的好事,本宫自然得表示表示。”说着将信笺递给大宫女:“喏,把这个也捎上。”大宫女接过一看,只见上头写着:「太子殿下钧鉴:老十顽劣,蒙殿下不弃。日后他若聒噪,殿下只管撵去乾清宫;若闯祸,直接丢给大阿哥管教;若哭闹……横竖别送回储秀宫便是。另附薄礼,权当赔他未来十年可能糟践的物件。」大宫女手一抖,差点把信掉进炭盆里:“娘、娘娘!这信真要这么写?!”温僖贵妃倚回软枕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护甲:“自然。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把老十去年砸碎的那对珐琅瓶的账单也夹进去,让太子殿下心里有个数。”*慈宁宫暖阁正啃着玫瑰酥的胤突然连打三个喷嚏,手里的点心“啪嗒”掉在地上。胤禟立刻嘲笑:“哟,十弟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胤揉着鼻子嘟囔:“肯定是额娘骂我呢……”话到一半突然僵住,惊恐地抓住胤礽的袖子,“二哥!我额娘该不会不要我了吧?!”胤礽正要安慰,忽听外头太监高声通传:“太子殿下,储秀宫来人送东西了!” 第270章 无债一身轻 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口。只见四个太监抬着两个朱漆大箱子进来,后头还跟着温僖贵妃的掌事嬷嬷。那嬷嬷满脸堆笑地行礼:“殿下万福,我们娘娘说,十阿哥既在您这儿乖巧懂事,这些玩意儿权当给殿下解闷。”胤禔挑眉:“解闷?”嬷嬷硬着头皮递上信笺:“娘娘还说…请您过目……”胤礽展开信纸,越看嘴角抽得越厉害。胤禔凑过来扫了两眼,突然放声大笑:“好!甚好!这礼我替保成收了!”说着亲自掀开箱盖——第一箱是金光璀璨的首饰,第二箱竟是文房四宝并……一摞账本?胤禛眼尖,抽出最上头那本念道:“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初七,十阿哥打碎缠枝莲纹珐琅瓶一对,折银八百两……”暖阁里霎时死寂。胤小脸煞白,“嗷”一嗓子扑到胤礽腿上:“二哥救我!额娘这是要卖了我抵债啊!”胤礽扶额苦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放心,二哥……”胤祉一听“账本”二字,立刻来了精神,折扇“啪”地一收,三步并作两步凑了过去:“让我也瞧瞧!”胤见状,急得直跺脚:“三哥!不许看!”他扑上去就要抢,却被胤祉单手一拎,像提溜小猫崽似的悬在了半空。“哎哟,十弟别急嘛。”胤祉笑眯眯地用另一只手翻动账本,“三哥就看看,又不会说出去——”话音未落,他忽然瞪大眼睛:“康熙二十八四月,十阿哥把三阿哥最爱的青玉笔洗当鱼缸,养死了八条锦鲤?!”胤在半空中蹬腿:“那、那是笔洗长得像鱼缸嘛!”胤禛冷飕飕插话:“我的松烟墨也是被鱼吃了?”账本上赫然写着:「五月初二,十阿哥偷四阿哥珍藏松烟墨研碎喂鱼,致鱼腹胀而亡。」胤缩了缩脖子:“鱼、鱼爱吃嘛……”“好家伙!”胤祉继续翻页,突然狂拍大腿,“老九!你去年丢的那只蝈蝈,原来是让老十烤了!”胤禟猛地蹦起来:“什么?!我说怎么找不着了!”胤急得嗷嗷叫:“它自己撞进炭盆的!我就加了点盐!”暖阁里鸡飞狗跳中,胤礽扶额叹气,胤禔却突然抢过账本,眯眼念道:“康熙二十五年腊月,十阿哥剪断老大弓弦,伪装成老鼠啃的……”空气瞬间凝固。胤:“……二哥救命!!!”胤禔狞笑着捏响指节:“老十啊,大哥最近正想教你——射箭呢。”“哇啊啊啊!”胤拼命挣扎,眼泪汪汪看向胤礽,“二哥!他们欺负我!”众人哄笑中,胤礽无奈地抱起哭成花猫的胤,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不哭,明日二哥带你回去找额娘……”“殿下!”嬷嬷突然跪下,一脸视死如归,“我们娘娘说了,您要是送十阿哥回去,她就、就搬去畅春园住!”胤礽:“……”胤的哭声戛然而止,打了个哭嗝:“额娘……真这么狠心?”嬷嬷默默从袖中掏出第三张纸条。胤礽展开,上头就一行狂草:「本宫近日深感佛法精妙,已决定闭门抄经。若十阿哥诚心悔过,不妨先去乾清宫跪着,待本宫抄完《金刚经》《法华经》《大藏经》...约莫三五年后,或可一见。」暖阁屋顶差点被笑声掀翻。胤禔捶着案几直喊“妙”,胤祥笑得滚到胤禛怀里,连一贯稳重的胤禛都背过身去抖肩膀。*储秀宫“阿嚏!”温僖贵妃猛地坐起身,“怎么突然背后发凉……”大宫女默默给她披上外裳:“娘娘,十阿哥方才好像哭了一声?”“幻听。”温僖贵妃斩钉截铁地躺回去,“本宫现在是无债一身轻——快,把库房锁好,明日开始闭门谢客!” 第271章 请庇佑这个孩子吧 子时的钟声悠然响起,浑厚而庄严的钟鸣穿透紫禁城的夜空,伴随着远处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宣告着新年的到来。慈宁宫主殿内,烛火通明,暖意融融,众人纷纷起身,面向殿外,望着夜空中骤然绽放的璀璨烟火。“嘭——!”绚丽的烟火在墨色天幕上炸开,金红交织,如锦绣铺展。胤礽微微仰着头,眼皮却有些发沉。他轻轻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丝水光,整个人不自觉地往旁边歪了歪。胤禔侧眸看他,唇角一勾,直接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低笑道:“困了?”胤礽也没推辞,顺势靠过去,闭着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胤禔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痒痒的,忍不住逗他:“保成,你这要是睡着了,待会儿大哥可就直接把你打包带回阿哥所了。”胤礽眼皮都没抬,淡淡道:“随你。”胤禔挑眉,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那大哥要是半路把你扔雪地里呢?”胤礽依旧没动,只轻哼一声:“幼稚。”胤禔被他这反应逗乐了,低低笑了两声,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让他靠得更舒服点。一旁的胤祉见状,忍不住酸溜溜地插嘴:“二哥,你要是困了,弟弟也可以……”他话还没说完,胤禔就一个眼刀甩过去,冷声道:“老三,你皮痒了?”胤祉:“……”胤禛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幕,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转身走开。*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上,目光慈爱地扫过满堂儿孙,最后落在胤礽身上,眼底泛起一丝淡淡的感慨。这慈宁宫的砖瓦她看了几十年,从科尔沁草原到紫禁城,从格格到太皇太后,她这一生见过太多人来了又走。如今连保成都长这么高了,时间啊,怎么就不肯慢些呢?她老了,活到这个岁数,早已看透生死,可唯独放不下的就是胤礽。从襁褓里咿咿呀呀的小团子,到如今长身玉立、温润如玉的太子,她看着他学会走路,看着他读书习字,看着他渐渐长成大清最优秀的储君。保成自幼聪慧过人,治国理政从不让人操心;他待人谦和,朝中大臣无不称赞;他孝顺长辈,对兄弟也宽厚……可偏偏,他生在帝王家。“帝王家,最容不下的,就是‘太好’。”太皇太后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意。今日玄烨能对保成百般宠爱,可十几年后呢?父子之情,在江山权柄面前,又能剩下几分?她缓缓抬眼,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康熙。玄烨此刻正含笑望着胤礽,眼神温和,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偏爱与信任。可太皇太后比谁都清楚——她的孙儿是皇帝,而皇帝的心,终究不会永远只做一个父亲。若有一日,父子离心,兄弟阋墙,保成该如何自处?只愿……玄烨的慈父之心,能一直如此。只愿……保成能平安顺遂,不被这深宫吞噬。她缓缓闭上眼睛,手中的佛珠无声转动。长生天啊……若您听得见,请庇佑这个孩子吧。*“乌库玛嬷!”胤礽忽然转身,快步走到她跟前,眉眼含笑,“您看,今年的烟火比往年更盛,您喜欢吗?”太皇太后回过神来,笑着握住他的手:“喜欢,喜欢,只要看着你们高高兴兴的,哀家就欢喜。”胤礽蹲下身,仰头看着她,语气柔和:“那孙儿以后年年都陪您看烟火,好不好?”太皇太后眼眶微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好,保成有心了。”康熙走上前,温声道:“皇玛嬷,夜深了,您若是累了,孙儿扶您去歇息?”太皇太后摇摇头,笑道:“不急,哀家还想多看看孩子们。”胤禔、胤祉、胤禛等人也围了过来,纷纷向太皇太后贺新年。“乌库玛嬷福寿安康!”“愿您松鹤延年,岁岁平安!”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好好好,都是好孩子。”烟火渐歇,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宫人们奉上热腾腾的饺子,众人重新落座。胤礽刚坐下,碗里就被胤禔夹了两个饺子:“趁热吃。”胤祉不甘示弱,立刻也夹了一个:“二哥,这个馅儿是您爱吃的!”胤禛默默递了一碟醋过来,低声道:“二哥,蘸这个。”胤礽哭笑不得:“你们这是要把孤喂撑吗?”康熙在上首看着,忍不住笑道:“保成,看来你比朕还忙。”胤礽无奈:“皇阿玛,您就别取笑儿臣了。”太皇太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忽然轻叹一声:“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康熙闻言,神色微动,温声道:“皇玛嬷放心,往后年年岁岁,咱们一家都会团团圆圆。”太皇太后点点头,目光慈爱:“但愿如此。”*夜深了,宴席渐散,众人纷纷告退。胤礽扶着太皇太后起身,轻声道:“乌库玛嬷,孙儿送您回寝殿。”太皇太后拍了拍他的手:“好孩子,你也早些歇息,别累着。”康熙走上前,亲自搀扶住太皇太后另一侧:“孙儿陪您一起。”太皇太后笑着点头,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胤礽,眼中满是不舍与疼爱。胤礽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心中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胤禔走过来,低声道:“怎么了?”胤礽摇摇头,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能这样真好。”胤禔挑眉,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以后会更好。”胤祉凑过来:“二哥,咱们待会儿去放孔明灯吧?”胤禛虽未说话,却也默默看向胤礽,眼中隐含期待。胤礽失笑:“你们不困?”胤禔哼了一声:“困什么?走,大哥陪你。”胤礽无奈,却也被他们的热情感染,点头道:“好。”夜色深沉,雪地上映着淡淡的月光,几盏孔明灯缓缓升空,承载着少年们的新年祈愿,飞向遥远的天际。太皇太后站在寝殿窗前,望着那点点灯火,唇角含笑,轻声呢喃:“保成,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第272章 遗诏 胤礽刚接过胤祉递来的孔明灯,还未来得及点燃,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含笑的声音——“保成,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众人回头,只见康熙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明黄的龙袍在宫灯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晕,眉眼间虽带着笑意,语气却不容置疑。胤礽一怔,连忙放下灯盏,恭敬行礼:“皇阿玛。”胤禔皱了皱眉,似有不甘,却也只能跟着行礼。胤祉缩了缩脖子,悄悄往胤礽身后躲了躲。康熙缓步走近,伸手替胤礽拢了拢微敞的斗篷领口,温声道:“夜深露重,你身子弱,别跟着他们胡闹。”胤礽无奈:“儿臣只是……”“只是什么?”康熙挑眉,“明日还有朝贺,你若精神不济,朕可是要心疼的。”胤禔忍不住插话:“皇阿玛,儿臣会照顾好保成,绝不会让他累着。”康熙淡淡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哦?朕怎么听说,前几日保成半夜被你拉去校场射箭,第二日差点在早朝上睡着?”胤禔:“……”胤祉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被胤禔狠狠瞪了一眼,立刻缩回胤礽身后。康熙不再多言,直接牵起胤礽的手:“走吧,随朕回乾清宫。”胤礽回头看了眼弟弟们,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低声道:“改日再放。”胤禔不甘心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拳头攥得死紧。胤祉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嘴,小声嘀咕:“二哥又被抢走了……”胤禛站在阴影处,眸光微暗,却终究没有上前。康熙牵着胤礽走出几步,忽然回头,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眼:“你们几个,也早些回去歇着,若让朕知道谁又偷偷闹腾——”“儿臣不敢!”众人齐声应道。康熙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带着胤礽施施然离去。胤禔盯着两人的背影,磨了磨牙:“皇阿玛也太……”“太什么?”胤祉凉凉接话,“大哥有本事去抢人啊。”胤禔冷笑:“你以为我不敢?”胤禛终于开口,语气平静:“乾清宫外有御前侍卫十二人,轮值太监八名,暗处还有粘杆处的人。”言下之意——你试试?胤禔:“……”另一边,胤礽跟着康熙走在宫道上,夜风微凉,他忍不住往康熙身侧靠了靠。康熙察觉,直接伸手将他揽住,笑道:“冷了?”胤礽摇头:“没有,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觉得,皇阿玛对儿臣太过小心了。”胤礽抬眸,眼中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儿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康熙轻笑,揉了揉他的发顶:“在朕眼里,你永远都是。”胤礽耳尖微红,低声道:“那也不能总把儿臣当瓷娃娃似的护着……”康熙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保成,朕护着你,不是因为觉得你弱。”“那是为何?”“因为——”康熙眸光深邃,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是朕的太子,是大清的将来,更是……朕最珍视的儿子。”夜风拂过,宫灯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胤礽心头微热,垂下眼眸,轻声道:“儿臣明白了。”康熙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膀:“明白就好。走吧,回去朕让人给你熬碗姜汤,免得着凉。”胤礽哭笑不得:“皇阿玛,儿臣真的不冷……”“朕说你需要,你就需要。”“……是。”父子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乾清宫的朱红宫门后。而此刻的慈宁宫外——胤禔黑着脸踹了一脚雪堆:“老四!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胤禛面无表情:“陈述事实而已。”胤祉摇着折扇,幽幽叹气:“唉,二哥又被皇阿玛霸占了……”胤禟不知从哪冒出来,笑嘻嘻道:“要不咱们去乾清宫外蹲着?万一二哥偷偷溜出来呢?”众人齐刷刷看向他,眼神复杂。胤挠头:“九哥,你是嫌命太长吗?”胤祥噗嗤一笑:“十哥说得对,咱们还是洗洗睡吧。”最终,一群阿哥垂头丧气地各回各宫,只留下几盏未点燃的孔明灯,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上。夜,还很长。*慈宁宫内,烛火幽幽。太皇太后端坐在案前,苍老的手指缓缓展开一卷明黄绢帛,提笔蘸墨,笔尖悬于纸上,却迟迟未落。苏麻喇姑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心疼:“格格,夜深了,您该歇息了……”太皇太后摇摇头,轻叹一声:“有些事,得趁我还清醒时,早作打算。”说罢,她手腕微沉,笔锋在绢帛上徐徐游走,字迹端庄而凝重。苏麻喇姑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哀家,孝庄文皇后,蒙天眷佑,辅圣祖、育世祖、辅今上,历经三朝,今大限将至,特留此诏,以诫皇帝:皇太子胤礽,乃元后赫舍里氏嫡出,天资聪颖,仁孝端方,文韬武略皆有所成,实乃我大清储君之不二人选。其自幼承皇帝亲自教导,勤勉克己,德行无亏,朝野上下,莫不称颂。皇帝治国严明,然太子素来谨守本分,未尝有失。纵有小人构陷,亦当明察秋毫,不可轻信谗言,动摇国本。太子之位,关乎社稷安危,祖宗之法不可违,天下之心不可负。哀家在九泉之下,必佑我大清江山永固,太子胤礽承继大统,光大基业。皇帝若念朕养育之恩,当遵此遗命,保胤礽储位稳固,则朕心甚慰,亦无愧于列祖列宗矣。”最后一笔落下,太皇太后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泛起一丝湿润。她轻轻放下笔,从袖中取出自己的私印,郑重地盖在绢帛末尾。“格格……”苏麻喇姑声音哽咽,“您这是何苦?皇上如今待太子殿下如珠似宝,怎会……”太皇太后苦笑:“苏麻,你跟了我一辈子,难道还不明白吗?”她缓缓抬眸,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低沉而苍凉:“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玄烨如今疼爱保成,可将来呢?保成是太子,是储君,更是众矢之的。他性子纯善,不懂得防备,若有一日……”她顿了顿,闭了闭眼,才继续道:“若真有那一日,玄烨与保成父子反目,你便将这封诏书交给皇帝。”苏麻喇姑眼眶通红,跪下来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格格,您别说了……太子殿下福泽深厚,定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太皇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中满是疲惫与慈爱:“但愿如此。可我这把老骨头,总得为他留一条后路。”她将绢帛仔细折好,放入一个锦囊中,递给苏麻喇姑:“收好,莫让旁人知晓。” 第273章 再等等 与此同时,京城的大街小巷早已披红挂彩,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上了崭新的桃符。暮色四合时,街边卖糖葫芦的老汉正收拾着担子,笑呵呵地往围着他的孩童手里塞最后几根糖瓜:“拿着拿着,赶明儿老汉还来!”“王爷爷新年好!”扎着红头绳的小丫头脆生生地喊,转身就举着糖瓜往家跑。青石板路上积雪未消,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隔壁卖剪纸的张家媳妇一把扶住:“慢着点!你娘刚蒸好的年糕还等着你呢!”巷子深处飘来阵阵香气,吴秀才家的小院里,几个半大孩子正踩着板凳往枣树上挂红灯笼。穿靛蓝棉袄的少年突然指着天空嚷道:“快看!宫里的烟花!”“嗖——啪!”一簇金灿灿的烟火恰在此时炸开,映得整条胡同忽明忽暗。蹲在墙角斗蛐蛐的两个总角孩童立刻丢了草棍,顶着满脑袋雪沫子往院里冲:“爹!娘!放炮仗啦!”吴家堂屋里,八仙桌上的炖肉锅子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吴娘子拍掉小儿子衣襟上的雪粒,转头朝里屋喊:“当家的,快把地窖里那坛菊花白取出来!对门周大哥送来的驴打滚还热乎着呢!”正给祖宗牌位添香的吴秀才闻言,忙不迭掀开棉布门帘:“轻着些!那坛子酒可是要留着祭......”话音未落,邻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拴在枣树下的黄狗惊得“汪汪”直叫,倒把屋檐下挂的冰溜子震落好几根。穿红袄的赵家婶子挎着竹篮跨进门来,篮里躺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吴嫂子,快接着!我们当家的刚凿冰捞的!”几条街外的天桥底下更是热闹非凡。卖面茶的刘瘸子支着铜壶,给围着火堆烤手的乞丐们挨个倒热汤:“喝口暖的,今儿我请客!”耍猴戏的齐老三趁机敲起铜锣:“各位爷赏个脸,猴子钻火圈讨个吉利嘞!”最喧闹的还属前门大街。庆云楼的伙计们正往门楣上挂丈余长的鞭炮,二楼雅间里突然飞出个蜜桔,正砸在卖糖人的郑老头毡帽上。楼上传来少年们嘻嘻哈哈的赔罪声:“对不住您老!我们哥几个行酒令呢!”郑老头也不恼,捡起橘子掰开就吃,顺手把糖稀捏成个骑鲤鱼的娃娃,递给眼馋已久的小乞儿:“拿着,沾沾福气。”忽见长街尽头走来一队提灯宫女,领头的嬷嬷高声道:“奉太皇太后懿旨,赐各位父老消夜果——”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卖炊饼的杨大勇赶紧用油纸包了热腾腾的饼子,追着宫人马车喊:“劳烦贵人给宫里的小阿哥们带些粗食!”他媳妇拽都拽不住,急得直跺脚:“你个憨货!宫里头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西直门边的小院里,陈太医家却是另一番光景。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正剪窗花,突然被小孙女拽了袖子:“祖母!表哥他们把灶糖偷吃光啦!”窗外立即传来少年们“哧溜哧溜”爬枣树的声响,惊得竹竿上晾的腊肠晃个不停。更鼓敲过三响时,永定河畔的船户们也在乌篷船里支起了小泥炉。梳着抓髻的小丫头把鱼干翻得滋滋响,突然指着河面对弟弟喊:“快看!有人在放河灯!”但见星星点点的莲花灯顺流而下,映得冰面如同星河倒悬。此刻紫禁城的喧闹声隐约飘过城墙,混在千家万户的欢笑声里。不知谁家孩童在睡梦中呓语:“娘......明早记得叫我吃饺子......” 第274章 天下之主,亦为人父 何玉柱带着宫人匆匆赶回,手中捧着冰镇过的水晶葡萄,颗颗晶莹剔透,还沁着凉丝丝的水珠。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冰镇葡萄,身后跟着两名宫女,一人端着青瓷小碟,另一人提着食盒,里头装着几样清爽的时令小点。何玉柱轻手轻脚地踏入殿内,生怕惊扰了主子的清梦。可刚踏入内殿,他的脚步便猛地顿住了。——胤礽斜倚在软榻上,双眸轻阖,呼吸绵长,已然沉沉睡去。一瓣粉白的茉莉从窗外飘进来,正巧落在他交叠的衣襟上。夏末的风带着微醺的暖意,拂动他散落的几缕发丝,衬得那张苍白的脸愈发清冷如玉。何玉柱连忙示意身后的宫人放轻脚步。“何公公……”身后的小宫女轻声唤他,却被他抬手止住。“都退下吧。”他压低声音,接过宫女手中的碟子,“殿下睡了,这些……晚些再用。”他小心翼翼地将葡萄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又取来薄如蝉翼的素纱轻毯,想要替主子盖上。可他的手刚碰到毯子,便见胤礽眉心微蹙,似是被惊动了。何玉柱顿时屏住呼吸,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好在胤礽并未醒来,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小银狐不知何时从榻边探出头来,琉璃般的眸子眨了眨,轻轻“嗷”了一声。【宿主睡着了,别吵他。】何玉柱缓缓退后两步,低声对身后的宫人道:“殿下歇下了,都退下吧。”众人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外,只余下一室静谧。风又起,更多的花瓣簌簌而落,有几片甚至落在了胤礽的指尖上。他手指修长如玉,此刻被花瓣点缀,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柔软。小狐狸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轻巧地跳上软榻,用毛茸茸的尾巴小心拂去那些花瓣,然后蜷成一团,窝在胤礽手边,也跟着闭上了眼睛。殿内花香浮动,一人一狐,安然入梦。*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明黄色的衣角掠过门槛,康熙抬手止住了正要行礼的何玉柱,目光落在软榻上沉睡的身影。他缓步走近,在榻边坐下,静静凝视着胤礽。少年眉目如画,却透着几分苍白,连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一片花瓣落在他额间,康熙伸手,指尖轻轻拂去,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他。“怎么又瘦了……”康熙低叹一声,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胤礽自幼体弱,先天不足,这些年不知用了多少珍稀药材,日日精心调养,才将他的身子堪堪稳住。原以为这些年养得好些了,可眼下看着他单薄的身形,康熙心里仍是一阵揪痛。何玉柱捧着茶轻手轻脚地走近,低声道:“万岁爷,殿下方才说想吃冰镇葡萄,奴才刚取来,他就睡着了……”康熙接过茶盏,目光未移,声音压得极低:“太医今日来诊过脉了吗?”“回万岁爷,太医说……殿下是暑热侵体,牵动了早年的弱症,如今气血两亏,需得静养调理……”话未说完,康熙已抬手止住,眸色沉沉地望向榻上昏睡的胤礽。那张脸苍白如纸,连唇色都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又是静养……”康熙嗓音微哑,指节攥得发白,“这些年,静养的方子还少吗?可保成的身子,怎么就越发……”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保成……”他低低唤了一声,胸口如压巨石,连呼吸都滞涩起来。那些年在襁褓中,这孩子总是高热惊厥,多少个寒夜都是他亲手抱在怀里,用浸了药汁的帕子一遍遍擦拭那滚烫的小身子。如今看着胤礽消瘦的面容,康熙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小银狐察觉到有人靠近,耳朵动了动,悄悄睁开一只眼,见是康熙,又默默缩了缩身子,往胤礽手边蹭了蹭。康熙伸手替胤礽掖了掖滑落的薄毯,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他的目光落在胤礽微微蹙起的眉间,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抚过,似乎想将那抹愁绪抚平。“保成……”他语气里满是疼惜。胤礽在睡梦中似有所觉,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未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往毯子里缩了缩,像个寻求温暖的孩子。殿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金辉透过窗棂,温柔地笼罩在父子二人身上。康熙就这样静静坐着,任由时光流淌,此刻天地间最重要的,不过是守着他的保成好好睡一觉。君临天下的帝王,此刻也不过是个心疼孩子的父亲罢了。*时间缓缓而过胤礽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时,窗外的晚霞正烧得绚烂,将整个内殿映得一片暖红。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被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托住——“别急,慢慢起。”胤禔的声音低哑得厉害,手臂小心环住他的后背,将他扶坐起来时,连指尖都在发颤,“靠着大哥。”胤禔一手揽着他的肩,另一手从宫人捧着的托盘上取过青玉杯,试了试水温才递到他唇边:“先润润嗓子。”杯沿刚沾唇,胤礽便呛了一下,水珠顺着下巴滑落。胤禔立刻用袖口去擦,动作急得差点碰翻杯子:“是我不当心……”他声音哽住了,把杯子搁下,转身从食盒里抽出银勺,“这样喝。”胤礽昏沉间只见那勺温水被递到眼前,执勺的手骨节泛白。他茫然抬头,正对上胤禔通红的眼眶。“大哥……”他刚开口就被银勺轻轻抵住唇。“嘘,喝完再说。”胤禔半跪在榻前,一勺一勺喂得极慢,每次都要等他完全咽下才继续。霞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照出睫毛投下的湿漉漉的阴影。“大哥……”他轻唤一声,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这一声仿佛戳破了什么。胤禔猛地别过脸去,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再转回来时,素来锐利的眸子里竟泛着水光。他慌忙又舀了一勺水,声音哑得厉害:“别说话,再喝些。”小银狐从锦被里钻出来,蹭到胤礽手边,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他的指尖。 第275章 星象黯淡 胤礽刚想说些什么,却惹来一阵轻咳。胤禔立刻丢了玉勺,掌心贴在他单薄的脊背上轻轻顺气。“孤没事。”缓过气来的胤礽轻声道,却见胤禔死死咬着牙,下颚绷成锋利的线条。“这叫没事?”后半句哽在喉咙里。他想说“能不能好好珍惜自己”,想说“能不能别让我看着你这样无能为力”,可最终只是更紧地握住那只手,像抓住即将消散的流霞。晚风悄然掠过庭前。那风裹挟着茉莉的幽芬,先是若有似无地游弋在檐角,继而漫漶开来,将青石小径浸得透香。花气沾衣欲湿,竟教人疑是月光凝作了碎玉,又或是夜露酿成了琼浆,这般清冽地沁入肺腑。胤礽望着胤禔,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背着他趟过御花园浅溪的少年。时光荏苒,唯有这份珍重从未改变。他反手握住胤禔的手,轻轻晃了晃:“大哥,孤想看晚霞。”胤禔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惶。他急急用袖子抹了把脸,二话不说便将人连人带毯子抱到临窗的罗汉床上,又仔细垫好软枕。霞光为胤礽苍白的脸染上血色。胤禔半跪在榻边,像小时候那样为他掖好被角,低声道:“你看,多好的天色。”小狐狸蜷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尾巴悄悄缠上胤禔的手腕。殿外,最后一缕霞光温柔笼罩着这对兄弟。胤禔的目光始终未离开弟弟的侧颜,仿佛只要这样守着,就能把所有的风刀霜剑都挡在外面。世间万千珍宝,不及他一个笑颜。*乾清宫偏殿内康熙指尖轻叩御案,目光沉沉地盯着跪在殿中的钦天监监正:“朕问你,太子的星象如何?”监正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伏在地上的手微微发抖。他悄悄抬眼,正对上天子不怒自威的目光,顿时头皮发麻——这要怎么说?说太子殿下星辉黯淡?怕不是下一秒就要人头落地!“回、回皇上……”监正咽了咽口水,突然重重叩首,“微臣才疏学浅,观星之术不及臣师十之一二,恳请皇上容臣请师傅入宫详断!”康熙眯起眼睛,指尖在案上重重一敲。“咚——”监正浑身一颤,险些瘫软在地。半个时辰后,白发苍苍的老监正被火速抬进宫中。小老头刚下轿辇就狠狠瞪了徒弟一眼,压低声音骂道:“孽徒!老夫早晚被你害死!”监正哭丧着脸搀扶师傅,声音都带了哭腔:“师傅救命啊……”待二人战战兢兢踏入殿内,康熙正负手立在星图前,闻声头也不回道:“说说吧,太子的命星。”老监正深吸一口气,颤巍巍跪下行礼。他偷瞄了眼紫微垣旁的辅星——那颗本该明亮的星辰此刻确实蒙着层晦暗的云气。老监正盯着星图,眉头越皱越紧。他忍不住又凑近细看,手指微微发颤——那颗代表太子的辅星确实黯淡,但古怪的是,星体本身并未受损,倒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暂时遮蔽了光华。“这……”小老头捻着胡须喃喃自语,“殿下仁德宽厚,紫气傍身,按理说星辉该日益明亮才是……”康熙的目光如利箭般射来:“爱卿可是看出什么了?”老监正一个激灵,连忙躬身道:“回皇上,星象玄妙,老臣需回去查阅古籍,仔细推演一番,方能得出确切结论。”他偷瞄了眼天子神色,又补充道:“不过皇上放心,老臣观此星虽暂时晦暗,但根基稳固,想来……”“朕要的不是‘想来’!”康熙突然拍案,惊得殿内众人齐齐跪伏。老监正额头抵地,听见天子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三日之内,朕要一个确切的说法。”“微臣领旨。”老监正颤声应下,退出殿外时,后背的官服已然湿透。回钦天监的路上,小徒弟战战兢兢地搀着师傅:“师傅,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总不能真看出什么……”“闭嘴!”老监正压低声音呵斥,“你以为钦天监真能洞悉天机?不过是根据星象变化,结合世事人情,推测个大概罢了。”他回头望了眼巍峨的宫墙,叹道:“太子殿下近来郁郁寡欢,这星象……唉。”当夜,钦天监灯火通明。老监正翻遍《开元占经》《乙巳占》等古籍,对着星图反复推演。小徒弟在一旁研磨递茶,忍不住又问:“师傅,若三日后还是……”老监正执笔的手顿了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黑影。他望着那墨渍,忽然苦笑:“那便只能……往好里说了。”窗外,一颗流星划过紫微垣,转瞬即逝。老监正心头一跳,急忙提笔记下方位时辰,口中念念有词:“荧惑守心,彗星袭月……不对,都不对……”他正埋头翻着古籍,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一抬头,就见自家徒弟缩着脖子,一脸怂样地蹭了进来,脸上还挂着讪讪的笑。“师、师傅……”监正搓着手,声音越来越小,“您还没歇着呢?”小老头眉毛一竖,抄起手边的《乙巳占》就砸了过去:“好你个王八蛋!自己捅了篓子,倒知道回来找为师了?!”监正手忙脚乱地接住书,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脖子:“师傅,弟子知错了……”“知错?!”老监正气得胡子直翘,抄起拂尘就往他身上抽,“你倒是说说,错哪儿了?!”监正抱头鼠窜,一边躲一边哀嚎:“哎哟!师傅轻点!弟子不该在皇上面前乱说话!不该把您推出来顶锅!哎哟!疼疼疼!”老监正追着他满屋子打,边打边骂:“你个没良心的!老夫一把年纪了,还得替你担惊受怕!皇上要是真追究起来,咱们师徒俩的脑袋都得搬家!”监正被抽得嗷嗷叫,最后实在躲不过,干脆“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老监正的腿就开始嚎:“师傅!弟子知错了!您消消气!要不……要不弟子给您捶捶背?煮茶?誊抄古籍?”老监正被他这一出弄得哭笑不得,举着拂尘的手僵在半空,最后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孽徒啊孽徒……” 第276章 卧龙凤雏 监正见师傅气消了些,赶紧狗腿地凑过去,又是捏肩又是递茶:“师傅,您喝口茶顺顺气……”老监正瞪了他一眼,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这才缓了语气:“说吧,皇上那边到底怎么回事?”监正立刻苦着脸:“师傅,您是不知道,皇上那眼神……弟子当时腿都软了!要不是急中生智把您搬出来,怕是当场就要被拖出去砍了!”小老头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监正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弟子这不是……学艺不精嘛……”老监正气得又想抽他,但看他那副怂样,终究还是没下手,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啊!平日里叫你多用功,偏要偷懒!现在好了,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监正委屈巴巴地揉着脑门:“师傅,那现在怎么办啊?皇上可是给了三日期限……”老监正捋着胡子,沉吟片刻,忽然眯起眼睛:“还能怎么办?明日随为师去毓庆宫走一趟。”监正一愣:“去毓庆宫?做什么?”小老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既然星象看不透,那就去看看人。”监正:“……啊?”老监正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啊什么啊!还不快去准备!”监正捂着脑袋,欲哭无泪:“可是师傅,皇上向来不信这些星象占卜之说啊?去年张天师进宫进言天象有异,还被皇上斥为‘怪力乱神’赶了出去……”老监正将手中的罗盘轻轻放下,望着窗外晦暗的月色长叹一声:“傻徒弟,你可知道皇上为何独独对太子的星象如此在意?”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案上泛黄的星图:“皇上可以不信鬼神,可以斥责方士。”“但若事关太子殿下......”他转头看向徒弟。“若是最珍视的孩子要离自己而去,莫说是星象占卜,就是刀山火海,只要能有一线希望,为人父母的,都会去试…”监正闻言一怔,他想起今日在乾清宫见到皇上时,那位九五之尊眼底藏不住的焦灼与痛色——那分明不是君王对储君的关切,而是一个父亲对骨肉至亲的牵挂。“可、可是……”监正结结巴巴道,“咱们钦天监确实看不出太子殿下的命数啊……”“看不看得出重要吗?”“皇上要的不是天机,而是一个能让太子好起来的理由!哪怕是自欺欺人!”窗外一阵夜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师徒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颤。监正突然福至心灵,压低声音道:“所以师傅才说要去看太子殿下?是要……”“嘘——”老监正竖起枯瘦的手指,“明日见了殿下,你一个字都不许多说。”监正看着师傅颤抖的手,忽然红了眼眶。他想起幼时第一次随师傅观星,这位严厉的老人曾指着紫微垣对他说:“辅星明亮则天下安,这是咱们钦天监世代守护的秘密。”老监正正欣慰地摸着胡子,心想这傻徒弟虽然脑子不灵光,但好歹心性纯善。结果下一秒,监正就眨巴着眼睛,弱弱地开口:“可是师傅……太子殿下这些年基本都不住毓庆宫啊,都是皇上亲自留在乾清宫偏殿照料的……”小老头的手猛地一僵,胡子差点揪下来几根:“……坏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太子幼时起,皇上就常常将人留在身边亲自照料。尤其是这些年太子身子不好,乾清宫几乎成了太子的第二个寝宫。监正看着师傅瞬间铁青的脸色,缩了缩脖子,声音越来越小:“而且……太子殿下如今在乾清宫养病,咱们明日去毓庆宫……怕是连殿下的面都见不着啊……”老监正:“……”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小老头那张脸忽明忽暗。半晌,老监正缓缓抬手,捂住心口。监正赶紧狗腿地凑上去给师傅顺气:“师傅息怒!要不……要不咱们直接去乾清宫求见?”“你当乾清宫是菜市场吗?!”老监正气得直哆嗦,“没有皇上宣召,擅闯乾清宫是死罪!”监正哭丧着脸:“那、那怎么办……”小老头深吸一口气,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拍在桌上:“明日一早,先去太医院找李院使!”监正瞪大眼睛:“这不是先帝赐给师祖的……”“闭嘴!”老监正咬牙切齿,“就说老夫旧疾发作,请李院使来诊脉!”他眯起眼睛,“李院使每日都要去给太子请脉,到时候……”监正恍然大悟,激动得直拍大腿:“师傅英明!咱们就能跟着混进去了!”老监正一听徒弟这话,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想什么呢?!混进乾清宫?你是嫌咱们师徒俩命太长?!”监正捂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那、那师傅的意思是……?”小老头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气解释道:“李院使每日为太子殿下诊脉,若他能在殿下面前提一句,说钦天监有些调养身子的古法想献上。殿下若是允了,皇上自然会同意召见。”监正眼睛一亮:“原来如此!还是师傅想得周到!”老监正冷哼一声,捋了捋胡子:“你以为都像你这般没脑子?咱们这是正大光明地请见,不是鬼鬼祟祟地混进去!”监正讪讪地点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可是……殿下若是不愿见咱们呢?”老监正气得直翻白眼,抄起拂尘就往徒弟脑袋上招呼:“老夫怎么收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徒弟!还没去就先想着被拒之门外?!”监正抱头鼠窜:“师傅别打!弟子这不是……这不是怕惹殿下不快嘛……”“蠢材!”小老头追着徒弟满屋子打,“殿下素来仁厚,就算不见也会给个准话。你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才真真是丢钦天监的脸!”监正缩在墙角,委屈巴巴地护着脑袋:“弟子知错了……师傅您消消气……”老监正气喘吁吁地拄着拂尘,突然眯起眼睛:“说起来……你该不会是怕见着皇上吧?”监正浑身一僵,干笑道:“怎、怎么会呢……”“呵!”小老头冷笑一声,“去年冬至大典,是谁见着皇上就腿软跪错方向的?”“那、那是地太滑……”“前年观星台奏对,是谁紧张得把‘荧惑守心’说成‘萤火虫守心’的?”监正涨红了脸:“弟子那是口误……”“行了!”老监正一拂袖,“明日你就在钦天监抄《周髀算经》,老夫自己去!”“啊?”监正顿时慌了,“师傅别啊!弟子保证这次一定……” 第277章 儿臣是不是要… 乾清宫内,烛台上的火光微微摇曳,将纱帐映得如同薄雾。胤礽半倚在龙榻上,面色苍白如纸,连唇色都淡得几乎透明。他微微垂着眼睫,呼吸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明黄色的锦被盖在他身上,却衬得他愈发单薄,像是一捧随时会融化的雪。康熙坐在榻边,手中端着药碗,另一只手轻轻托住胤礽的后颈:“保成,再喝一口。”胤礽极轻地摇了摇头,连这样微小的动作都让他眉心微蹙。他试着开口,却只发出气音:“……儿臣……喝不下……”康熙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放下药碗,用帕子轻轻擦去胤礽额角的虚汗,声音放得极柔:“好,那就不喝了。”小银狐从锦被里钻出来,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胤礽冰凉的手指。胤礽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指尖微微动了动,算是回应。窗外忽然传来簌簌的声响,一片花瓣被夜风卷入殿内,轻轻落在胤礽的衣襟上。康熙伸手想拂去,却在碰到那片花瓣时顿住了——他的保成,什么时候轻得就像这片花瓣一样了?“阿玛……”胤礽忽然极轻地唤了一声,声音虚弱得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康熙立刻俯身:“朕在这儿。”胤礽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偏头,将脸颊贴在父亲的手心里,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康熙瞬间红了眼眶,他小心地拢住胤礽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那消瘦的颧骨。“睡吧,”康熙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朕守着你。”烛火“啪”地又爆了个灯花,映得满室暖光。康熙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胤礽的呼吸渐渐平稳,才敢极轻地叹了口气。窗外月色清冷,一缕银辉透过窗棂,落在胤礽的眉宇间。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明明灭灭,在天子眼中投下深深的阴影。这一刻,他不是执掌天下的帝王,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孩子的父亲。*烛影摇红,更漏声声。康熙守在榻前,目光片刻不离地凝望着胤礽。即便在睡梦中,他的保成依旧不得安宁——纤长的睫毛不住轻颤,眉心微蹙,苍白的唇间偶尔溢出几声含糊的呓语。“唔……”没睡多久,胤礽便再次醒来。他缓缓睁开眼,眸中水雾氤氲,映着跳动的烛火,像是碎了一池星光。“怎么醒了?”康熙连忙俯身,强压下满身疲惫,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再睡会儿,嗯?”胤礽轻轻摇头,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明黄锦被从他肩头滑落,露出一截如玉的脖颈,在烛光下脆弱得近乎透明。“儿臣……想坐一会儿……”话音未落,他手臂突然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保成!”康熙一把将人揽入怀中。胤礽无力地靠在父亲肩头,单薄的脊背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像只折翼的鹤。康熙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的重量轻得惊人,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消散。“胡闹!”康熙声音发颤,“难受成这样还要逞强?”胤礽微微仰头,散落的青丝垂在康熙明黄的龙袍上。他唇角勉强勾起一抹笑,却让那张清冷破碎的面容更添几分易碎感:“让阿玛……担心了……”夜风穿帘而入,吹得胤礽素白的中衣微微晃动,勾勒出消瘦的轮廓。康熙喉头发紧,伸手将滑落的锦被重新裹在他身上,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腕——那腕骨嶙峋得令人心惊。“朕让人熬了参汤,”康熙轻轻抚过胤礽披散的长发,“再用些可好?”胤礽靠在父亲怀里,疲惫地闭了闭眼。烛光为他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暖色,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他极轻地点了点头,乖顺得让人心疼。康熙正要唤人,却感觉到衣袖被轻轻拽住。低头看去,胤礽纤细的手指正虚虚攥着他的袖角,像是幼时怕他离开的模样。“儿臣……”胤礽声音轻若游丝,“陪您说会儿话吧……”康熙心头一酸:“好,朕听着。”更漏滴答,一室静谧。窗外月色渐沉,却照不亮康熙眼底深藏的痛色——他的珍宝,他的骨血,此刻正一点点在他怀中消融。胤礽微微喘息着,指尖攥紧了锦被边缘,待那一阵眩晕过去后,才缓缓撑起身子,靠在了软枕上。他抬眸望向康熙,眸色清润如水,唇边噙着一抹极淡的笑:“阿玛……”康熙心头猛地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断了他:“别胡思乱想,太医说了,你就是近来劳神,好好将养些日子便无碍了。”他说得笃定,甚至刻意带上了几分轻松的笑意,可掌心却早已沁出一层薄汗。胤礽静静地望着他,眼底似有星芒浮动,又似一片平静的深海。他轻轻启唇,声音低柔得像是怕惊碎了什么:“儿臣是不是要……”“不会!”康熙陡然提高了声音,一把攥住胤礽冰凉的手,“朕说不会就不会!”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缓了语气,拇指轻轻摩挲着儿子的手背:“保成,你信阿玛,有阿玛在,阎王也不敢收你。”胤礽垂眸,看着父亲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经执掌乾坤,此刻却因恐惧而微微发抖。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儿臣信您。”康熙喉结滚动,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痛楚,故作轻松地替胤礽掖了掖被角:“等你好了,朕带你去南苑骑马。你小时候最爱追着朕的马跑,还记得吗?”“记得。”胤礽眉眼弯了弯,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生气,“儿臣还因为跑太快摔了一跤,把您吓坏了。”康熙也跟着笑起来,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记得太清楚了——那年保成才六岁,摔得满身是泥,却还咧着嘴冲他笑,说“阿玛别怕,儿臣不疼”。怎么一晃眼,他的孩子就虚弱得连坐起身都要人扶了呢?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摇曳。康熙望着胤礽映在纱帐上的侧影——清瘦、单薄,却依旧挺拔如竹。 第278章 短生有幸,承恩至深 烛花轻爆,在纱帐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胤礽微微抬眸,望向身侧的帝王。烛影摇曳间,那双惯常威严的凤目此刻眼尾泛红,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意。康熙察觉到视线,略略偏头。君王的威仪让他仍保持着挺拔的坐姿,可那双向来执掌乾坤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发着抖。那是一个帝王不该有的脆弱,却是一个父亲最真实的痛楚。琥珀色的瞳仁里倒映着跳动的烛火,却再照不见往日的从容,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哀伤在无声蔓延。胤礽轻轻动了动被康熙紧握的手,温声道:“阿玛别担心,儿臣真的没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汪清泉,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康熙闻言,握着胤礽的手又收紧几分:“阿玛知道...阿玛的保成最是坚强。”胤礽浅浅一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小时候儿臣生病,阿玛也是这般守着。那时候儿臣还耍赖,非要您讲故事才肯吃药。”“记得,怎么不记得。”康熙声音沙哑,轻轻抚过儿子消瘦的手腕,“那会儿你才这么点儿大,一生病就往阿玛怀里钻,像只黏人的猫儿。”*夜风拂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胤礽望向窗外如水的月色,轻声道:“这些年,儿臣让您操心了。”“胡说。”康熙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你是朕最好的孩子,从来都是。”胤礽转头看向父亲,烛光在他清透的眸中跳动:“那您笑一笑好不好?儿臣最喜欢看您笑了。”康熙心头猛地一颤。他的保成啊,明明自己病得这样重,却还在想着安慰他。这个认知让胸腔里的疼痛几乎要漫出来,但他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胤礽闭上眼睛,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阿玛要保重龙体,别总守着儿臣...您明日还要早朝...”“阿玛哪都不去。”康熙固执地摇头,伸手将滑落的锦被往上拉了拉,“你安心睡,阿玛就在这儿。”胤礽没有睡,只是那样安静地望着康熙,眸色清透如琉璃,映着烛火微弱的光。他的唇色极淡,几乎与苍白的肤色融在一处,唯有眉眼间仍存着几分温润的笑意,像是竭力不让眼前的人担忧。康熙被他看得心头发软,又隐隐作痛,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保成,听话,闭上眼睛歇息。你睡了,朕才安心。”胤礽轻轻摇头,嗓音低柔却坚定:“儿臣不困。”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绣的龙纹,声音更轻了些,“阿玛,儿臣的身子……您其实都明白的。”康熙的呼吸骤然一滞,握着他的手猛地收紧,却又在下一刻慌忙松开,生怕伤了他分毫。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莫要胡言。太医说了,将养些时日自会好转。”胤礽垂下眼睫,唇边仍噙着那抹浅淡的笑,却透着一丝苦涩:“《黄帝内经》有言,‘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可儿臣这副身子...”他轻咳一声,素白的手指下意识抵住单薄的胸口,“自出生起便如风中的残烛,这些年...不过是靠着参汤药石吊着这口气罢了……”“住口!”康熙骤然打断他,眼眶已然泛红,却仍固执地不肯落泪,“朕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太医院那群庸医若治不好你,朕便广召天下名医,总有人能——”“阿玛。”胤礽轻声唤他,“‘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儿臣不孝,未能侍奉您终老,反倒让您忧心至此……”康熙再也忍不住,一滴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阿玛,儿臣不怕。”胤礽轻声说道,声音如风拂过琴弦,清冷而温柔,“只是……舍不得您。”“朕不准”,康熙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三十余年的帝王威仪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什么九五之尊,什么真龙天子,此刻他不过是个即将失去爱子的父亲。胤礽微微倾身,额头轻轻抵在康熙的肩上,如幼时撒娇一般。他的呼吸轻浅,带着淡淡的药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儿臣未能保全己身,已是愧对阿玛……只求您,保重龙体,勿为儿臣伤怀……”康熙将他紧紧搂住,仿佛这样便能留住他逐渐流逝的温度。他的保成,他的太子,自幼聪慧过人,温润如玉,即便病骨支离,也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半分痛苦,反倒时时宽慰于他。“阿玛知道……阿玛都知道……”康熙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是阿玛……没能护好你……”胤礽轻轻摇头,长睫垂下,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他轻轻开口,声音如清风拂过竹林般清润:“皇阿玛,儿臣这些日子总在想《孝经》里的话——‘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他顿了顿,唇角漾起浅浅的梨涡,“儿臣这一生虽短,但能得您这般疼爱,已是莫大的福分。”康熙的指尖猛地收紧,龙袍袖口都在微微发颤:“保成!朕不许你说这些......”“您听儿臣说完。”胤礽轻轻回握住父亲的手,指尖冰凉如玉,“《尚书》有云:‘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您不仅是儿臣的阿玛,更是天下人的君父。”他的目光清澈见底,仿佛能映出整个苍穹,“若有一日...儿臣真的要先走一步,您定要保重龙体。大清的百姓,还需要您。”康熙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慌忙用另一只袖子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傻孩子...傻孩子...朕只要你好好活着......”不知怎么的,康熙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孩童,窝在他怀里撒娇耍赖的模样。他的保成,他的珍宝,终究要离他而去了吗?烛泪垂落,夜色深沉。父子二人就这样依偎着,一个强忍病痛温柔安慰,一个心如刀绞却不敢落泪。窗外星河迢迢,却照不亮这满室无声的哀伤。 第279章 转危为安 康熙的手轻轻拍在胤礽的肩上,一下又一下,如同幼时哄他入睡时那般。他的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孩子脆弱的梦境,声音低哑地哼着满语的童谣,那是胤礽儿时最爱的调子。“保成……睡吧……阿玛在这儿……”殿内静得可怕,唯有烛火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响动。康熙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胤礽的面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他的孩子还在。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梁九功带着哭腔的呼喊:“万岁爷!太医们到了!”康熙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希冀,哑声道:“快宣!”梁九功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殿内,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抬眼望去,只见太子双眸紧闭,面色惨白,而万岁爷坐在榻边,眼神空洞得吓人。梁九功心头一颤,几乎以为……可下一瞬,他瞧见胤礽胸口微弱的起伏,这才猛地松了口气,整个人几乎瘫软下来,颤声道:“殿下……殿下还……”康熙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盯着鱼贯而入的太医们,声音冷得可怕:“都给朕听好了,太子若有半点闪失,你们提头来见!”太医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为首的院判抖着手去探胤礽的脉息,指尖刚搭上那细瘦的腕子,脸色便是一变。他抬头看了一眼康熙,又迅速低下头去,额上冷汗涔涔。“如何?”康熙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院判伏在地上,声音发颤:“回、回皇上,殿下脉象虚浮,元气大损,恐、恐……”“朕不想听这些!”康熙猛地一拍床榻,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朕只要你们救他!用最好的药,想尽一切办法!”太医们连连叩首,手忙脚乱地商议着方子。有人去煎药,有人取出银针,可所有人的手都在发抖。谁都知道,太子这病,早已不是药石能医的了。梁九功跪在一旁,偷偷抬眼看向榻上的胤礽。那个曾经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如今瘦得几乎脱了形,宽大的寝衣下空荡荡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梁九功忽然想起多年前,年幼的太子偷偷塞给他一块糕点的模样。那时的殿下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梁谙达,你也尝尝,可甜了。”一滴泪砸在梁九功的手背上,他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太医们轮流上前施针,可胤礽的呼吸却越来越弱。康熙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忽然一把推开正在把脉的太医,自己握住胤礽的手,贴在脸颊上。“保成……醒醒……看看阿玛……”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你不是最喜欢听阿玛讲故事吗?阿玛给你讲……讲你小时候……”胤礽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却没有睁开。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要回应,却终究没能抬起手来。梁九功再也忍不住,跪行几步上前,低声道:“万岁爷,您歇会儿吧,殿下若是知道您这样,定会心疼的……”康熙恍若未闻,只是固执地握着胤礽的手,一遍遍摩挲着他冰凉的指尖,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温度渡给他。忽然,胤礽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康熙连忙俯身下去,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冷……”这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让康熙浑身一颤。他慌忙扯过一旁的锦被,一层层盖在胤礽身上,又将他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不冷了……不冷了……阿玛在这儿……”梁九功看着这一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悄悄退到殿外,对守在外面的小太监们低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再去取炭盆来!要最上等的银丝炭!”小太监们慌忙跑去准备,整个乾清宫乱作一团。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生怕惊扰了殿内那对父子最后的时光。梁九功站在廊下,望着漆黑的夜空,忽然想起前几日太子精神稍好时,曾对他笑着说:“梁谙达,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要多劝着皇阿玛,别让他太伤心。”当时他只当是殿下说笑,还连连摆手说“殿下福泽深厚,定能长命百岁”。现在想来,殿下怕是早已知晓自己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殿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梁九功心头一跳,顾不得规矩,转身就往里冲。只见胤礽半靠在康熙怀里,咳得撕心裂肺,唇角溢出一丝刺目的鲜红。“保成!”康熙的声音几乎变了调,手忙脚乱地去擦他唇边的血迹,“太医!快!”太医们慌忙上前,可胤礽却微微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康熙的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唇边竟浮起一丝笑意。“……儿臣……不孝……”这声低语如同羽毛般轻柔,却让康熙如遭雷击。他死死抱住胤礽,泪水终于决堤:“不……不……朕的保成最孝顺了……朕不许你这么说……”梁九功跪在一旁,看着太子缓缓闭上眼睛,看着万岁爷崩溃般地将脸埋进孩子的颈窝,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烛火摇曳,映照着这一室凄惶。窗外,东方已现出一丝鱼肚白,可这漫漫长夜,却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乾清宫内,所有人都屏着呼吸,连烛芯爆开的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康熙将胤礽紧紧搂在怀中,指尖颤抖地抚过孩子冰凉的脸颊。太医们跪在一旁,额上冷汗涔涔,却无人敢出声。忽然,胤礽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保成?!”康熙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双手捧住他的脸,“保成,看看阿玛……”胤礽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与沉重的黑暗搏斗。良久,他终于缓缓睁开眼,那双清透的眸子映着烛光,虚弱却温柔:“……阿玛……”这一声轻唤,让康熙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紧紧握住胤礽的手:“阿玛在这儿……阿玛在这儿……”梁九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苍天有眼!殿下洪福齐天!”太医们这才敢上前,院判颤抖着手再次诊脉,忽然面露喜色:“皇上!殿下脉象虽弱,但已趋于平稳,这是转危为安之兆啊!” 第280章 长夜消尽处,新晖满宫垣 康熙闻言,竟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儿臣……让阿玛担心了……”胤礽的声音轻若蚊呐,却字字清晰。康熙摇头,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别说这些,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梁九功悄悄抹去眼泪,轻手轻脚地退到殿外,对候着的宫人们低声道:“快去准备参汤!要最上等的山参!再熬些粳米粥来!”殿内,太医们忙着调整药方。有人取来温热的帕子,小心地为胤礽擦拭额上的冷汗。康熙始终不肯松手,一直将孩子搂在怀中,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似的。胤礽虚弱地靠在父亲怀里,轻声道:“阿玛……您该歇息了……”“阿玛不累。”康熙固执地摇头,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汗湿的发丝,“阿玛守着你。”胤礽的眼中泛起水光,他微微抬头,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天……要亮了呢……”康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东方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一缕金色的晨光穿透云层,洒在乾清宫的琉璃瓦上。他忽然想起胤礽出生那日,也是这样一个黎明时分,朝阳初升,霞光万丈。“是啊,天亮了。朕的保成,也要好起来了。”胤礽唇角微扬,苍白的面容浮现一抹极淡的笑意。他缓缓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这一次,是真正安心的睡去。康熙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回榻上,掖好被角,却仍不肯离去。他坐在床边,目光一刻不离地守着自己的孩子,仿佛要把这失而复得的珍宝刻进心底。梁九功端着参汤进来,见状轻声道:“万岁爷,您也歇会儿吧,奴才来守着殿下。”康熙摇头,接过参汤:“朕来。”他小心地扶起胤礽,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参汤。看着孩子喉结微动,慢慢咽下汤汁,康熙的心中涌起无限的欣慰。晨光熹微,驱散了长夜的阴霾。乾清宫内,希望如同初升的朝阳,温暖而明亮。胤礽静静地躺在那里,眉目如画,却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的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保成……”康熙低声唤他,声音里压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他的太子,他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本该是这世上最尊贵无忧的人,如今却像一尊易碎的琉璃,轻轻一碰就会消散。梁九功小心翼翼地捧了热帕子来,低声道:“万岁爷,您擦擦手吧。”康熙接过帕子,却只是攥在掌心,目光始终未离开胤礽的脸。他想起胤礽小时候,也是这样安静地睡着,那时他总爱偷偷捏捏他的小脸,看他迷迷糊糊醒来,软软地喊一声“阿玛”。可现在,他连碰都不敢用力,生怕惊扰了他本就微弱的生机。“太医怎么说?”康熙的声音沙哑。梁九功垂首:“回万岁爷,太医说殿下脉象虽弱,但已比昨夜平稳,只是……气血亏虚,需得静养。”康熙闭了闭眼,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闷得发疼。他伸手替胤礽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心里又是一阵揪痛。“保成,等你醒了,阿玛带你去江南。”他缓缓开口,目光落在窗外渐盛的晨光上,声音低缓而温柔,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春日里乘舟下扬州,乘画舫游西湖,看苏堤春晓,烟柳画桥。咱们在孤山脚下煮龙井,就着新采的明前茶,听南屏晚钟悠悠地荡过来……”他的声音顿了顿,指腹轻轻抚过胤礽微蹙的眉心。“夏日里,咱们去承德避暑。”康熙低声道,眼底漾起一丝柔和的笑意,“你不是总嫌宫里闷热吗?阿玛带你去木兰围场,咱们骑马穿行在林间,累了就在溪边歇脚,让奴才们现煮一壶山泉水泡的茶……”殿内静谧,唯有更漏声轻轻滴答。康熙望着胤礽苍白如纸的面容,喉间微微发紧,却仍继续说着。“秋日里,咱们去香山看红叶。”他轻轻捏了捏胤礽的指尖,声音愈发柔和,“阿玛陪你去,咱们一路慢慢走,你想停就停,想歇就歇……若是累了,阿玛背你下山。”他说到这儿,忽而低笑了一声,眼底却隐隐泛红。“冬日里,咱们去塞外看雪。”康熙的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真正的‘千里冰封’是什么模样吗?阿玛带你去,咱们裹着狐裘坐在帐子里,围着火炉煮酒,你若是怕冷,阿玛就把大氅也给你披上……”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怕这些承诺终究只是一场空想。梁九功站在殿外,听着里头帝王一句句的低语,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康熙的指尖微微发颤,轻轻抚过胤礽消瘦的脸颊,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保成……只要你好好的,阿玛什么都答应你……”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眶灼热,却强忍着不让泪落下。他是帝王,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可此刻,他只是一个痛惜孩子的父亲。“你想去江南,阿玛就带你去……你想读书,阿玛就陪你一起读……你想做什么都行……”康熙低低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硬生生挤出来的,“阿玛只要你……好好的……”胤礽依旧静静地躺着,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康熙握着他的手,只觉得那指尖冰凉,像是握着一块冷玉。——他倾尽所有,将这世间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锦衣玉食,万般呵护,可终究,命运像是掌中沙,越是紧握,流失得越快。康熙的指尖轻轻描摹着胤礽的眉眼,从舒展的眉弓到微阖的眼睫,每一寸都像是精心雕琢的玉,却脆弱得让人心惊。他想起胤礽幼时,小小的身子裹在杏黄蟒袍里,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中,奶声奶气地唤他“阿玛”。那时他总以为,只要将这世间最好的都给他,就能护他一世安康。可如今,他的孩子静静地躺在这里,呼吸轻得像是随时会断的丝。康熙忽然想起那年冬猎,胤礽在雪地里追着一只白狐跑,脸颊冻得通红却笑得灿烂。那时的他多鲜活啊,像是永远都不会被这世间的风霜侵染。胤礽的身体自幼就不好,小时候一场风寒就能让他高烧不退,长大后更是时常缠绵病榻。每一次,康熙都亲自守着,亲自喂药,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补品都塞给他。可即便如此,胤礽的身子还是一日日衰败下去,像是春日里的雪,再怎么小心呵护,也终究会消融。 第281章 最怕的就是反复 紫禁城外,天色未明,群臣已齐聚午门,静候早朝。众人拢袖而立,低声交谈着近日朝务。忽见乾清宫总管太监梁九功疾步而来,手中明黄谕旨一展,嗓音尖利而肃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膺鸿绪,统御万方,夙夜兢业,未尝少懈。然天象示警,朕心惕然,仰承天命,俯察人事,惟念储贰为社稷之本,国本攸关,岂容轻忽?今东宫违和,朕忧思深切,恐贻误调摄,特罢朝七日,亲侍汤药,以尽父子之诚。内外臣工,各宜靖共尔位,勤修本职。部院紧要章奏,仍依例呈递;其余常事,暂由大学士会同九卿量裁。敢有借端滋扰、窥探禁中者,必置重典。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梁九功捧着圣旨退下时,殿外候着的诸位大臣面面相觑,终究没敢多问一句。等他走后,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皇上竟要罢朝七日?!”“自皇上亲政以来,何曾有过这般情形?”“莫非……毓庆宫那位……”几位老臣交换着眼色,脸上皆是掩不住的忧色。索额图攥着朝珠的手微微发抖,花白的胡子颤了颤,突然转身就要往乾清宫方向冲:“老夫要面圣!”明珠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你疯了?皇上既已下旨,岂容你擅闯?”“可殿下他——”索额图急得眼眶发红,声音都变了调,“若是寻常小恙,皇上怎会……”马齐在一旁重重叹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焦虑:“前日请安折子递进去,皇上还朱批说太子殿下只是偶感风寒,怎的突然就……”佟国维见状,上前两步假意劝道:“诸位何必惊慌?太子殿下吉人天相,想必……”“你闭嘴!”索额图猛地转身,浑浊的老眼里迸出怒火,“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佟佳氏打的什么主意!”明珠也冷笑着接话:“佟中堂今日倒是格外关心太子啊?怎么,是盼着东宫换人不成?”佟国维被呛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撑着笑道:“二位这话从何说起?本官也是一片忠心……”“放屁!”索额图直接啐了一口,颤巍巍的手指几乎戳到佟国维鼻尖上,“当年仁孝皇后在时,你们就——”“索相慎言!”马齐急忙拦住老友,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几个佟佳氏的门生已经悄悄围了过来。乾清门前的汉白玉阶上,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剑拔弩张。索额图气得胡子直翘,明珠阴着脸不住冷笑,马齐死死拽着两人的衣袖。佟国维站在三步开外,面上带着假惺惺的担忧,眼底却闪着算计的光。*突然,宫门处传来一阵骚动。梁九功的徒弟小顺子匆匆跑来,对着几位大臣行了个礼:“诸位大人,皇上口谕:太子殿下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索相、明相若有本章,可递牌子候见。”索额图闻言,老泪差点涌出来:“小公公,殿下他……”小顺子左右看了看,极轻地说了句:“今早进了碗参汤,能咽下去了。”说完便快步离去。索额图布满皱纹的眼角剧烈抽动着,浑浊的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打着转。他死死咬住牙关,青筋暴起的手背胡乱抹了把脸,却怎么也擦不净那不断涌出的泪水。明珠抹了把脸,对着佟国维冷笑:“佟中堂听见了?太子殿下吉人天相!”索额图更是直接对着佟国维狠狠“呸”了一声,甩袖而去。佟国维站在原地,脸上虚假的笑容渐渐凝固,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远处宫墙上,一群乌鸦突然扑棱棱飞起,在晨光中投下不祥的阴影。*佟国维强忍着怒气,面色如常地走出午门,直到踏上自家轿子,帘子放下的瞬间,脸色才骤然阴沉下来。轿内早已候着的几个佟佳氏子弟立刻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写满愤懑。隆科多就忍不住愤愤道:“索额图那老匹夫,不过仗着赫舍里氏出了个仁孝皇后,就敢这般嚣张!若是太子……”“住口!”佟国维猛地睁眼,眼中寒光乍现,吓得隆科多立刻噤声。老狐狸阴沉着脸,指尖轻轻叩着轿中的紫檀木几,“宫墙内外多少耳朵,你也敢浑说?”轿内顿时鸦雀无声。几个年轻子弟面面相觑,隆科多更是憋得面红耳赤。直到轿子转过神武门,佟国维才幽幽开口:“索额图今日越失态,越说明东宫情况不妙。”他捻着朝珠冷笑,“急什么?咱们且等着看太医院的脉案。”隆科多不甘心道:“可索额图今日那般嚣张……”“蠢货!”佟国维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越是这时候越要显出忠心。”见子侄们仍不服气,佟国维缓缓道来:“赫舍里氏能靠着仁孝皇后风光三十年,咱们佟佳氏难道就不能再出一个皇后?”他掀开轿帘一角,望着太医院的方向意味深长道:“这病啊……最怕的就是反复。”几个年轻子弟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恍然大悟:“叔父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佟国维眯起眼睛,“只管做好分内之事,该递的请安折子一封不少,该表的忠心一句不落。”轿子转过街角,阳光透过纱帘映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至于其他的……自有天意。”*轿子在佟佳府正门前稳稳落下,管家早已带着一众仆役在阶前恭候。佟国维整了整衣冠,面色已然恢复如常,任谁也看不出方才在轿中的阴沉。“老爷回来了。”管家躬身行礼,眼角余光却悄悄打量着主子的神色。*书房内佟国维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紫禁城的方向。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突然轻声自语:“仁孝皇后啊仁孝皇后......您若在天有灵,可要保佑太子殿下......长命百岁才是。”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在寂静的书房里久久回荡。 第282章 要变天了啊 赫舍里府上 “老爷,折子已经递上去了,药材也都送进了宫……” 管家低声禀报,话未说完,就见索额图猛地抬手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那孩子……那孩子从小就不容易啊……” 索额图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指缝间渗出湿意,“那么小就没了额娘,如今又……” 他说不下去了,喉间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那是赫舍里氏全族捧在掌心的明珠,是仁孝皇后拼尽性命留下的血脉延续,更是他自襁褓时便小心呵护着长大的心头肉啊! 管家红着眼眶递上帕子:“老爷,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索额图接过帕子,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方丝绢,却迟迟没有擦拭脸上的泪痕。 “吉人天相......”他低声重复着管家的话,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若真是如此,便好了。” * 赫舍里府上,全族上下灯火通明。 从昨夜听闻太子病重的消息起,整个赫舍里氏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族老们连夜开了祠堂,各房女眷自发去庙里祈福,年轻子弟更是跑遍了京城各大药铺。 “三爷从江南带回来的那株雪灵芝也送进宫了?” “送去了!连同库房里存着的百年何首乌一起……” “我这就去潭柘寺找方丈求个平安符!” 府里乱中有序,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 几个年幼的孩童被气氛感染,缩在嬷嬷怀里小声问:“太子表哥会好起来吗?” 嬷嬷摸着孩子的头,声音发颤:“会的,一定会的……” * 乾清宫外,索额图跪在汉白玉阶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 梁九功接过他呈上的折子,忍不住低声道:“索相,您这是……” “老臣……”索额图一开口就哽住了,花白的胡须上沾满泪水,“老臣恳请皇上,准老臣见殿下……一面……” 他说着竟重重磕下头去,咚的一声闷响听得周围侍卫都心头一跳。 这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老臣,此刻佝偻着背,哭得像个无助的老人。 殿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康熙掀帘而出,眼底布满血丝:“进来。” * 暖阁里药香弥漫,索额图踉跄着扑到榻前,却在触及胤礽苍白面容的瞬间僵住了动作。 他颤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在即将碰到胤礽脸颊时又猛地缩回,转而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襟。 这个曾经在千军万马前都不变色的老臣,此刻竟哭得浑身发抖:“殿下……老臣的……小殿下啊……” 怕扰了胤礽休息,片刻后,索额图缓缓直起身子,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床榻上沉睡的胤礽。 他布满皱纹的眼角还挂着泪,却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殿下好好歇着……老臣明日……再来瞧您……” 话音未落,喉头又是一阵哽咽。 他慌忙用袖子抹了把脸,朝康熙行了个大礼,脚步虚浮地退出了内殿。 * 乾清宫外,正午的日头正盛。 索额图跨过朱红门槛的刹那,原本佝偻的背脊突然挺得笔直。 他整了整朝服前襟,将方才的悲恸尽数敛去,又变回了那个威严肃穆的当朝重臣。 候在宫门外的家仆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抬手制止。 “不必。”索额图的声音沙哑却坚定,“老夫还没到要人扶的地步。”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朝靴踏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映在宫墙上,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舌战群雄的赫舍里氏当家人。 ——不能倒。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若是连他都撑不住了,这偌大的朝堂,还有谁会真心实意地护着他的小殿下? 那些表面恭敬的臣子,背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东宫的位置。 佟佳氏的人怕是已经在暗自盘算,马齐那老狐狸虽然现在与他们交好,可朝堂之上,谁又能说得准明日? * 与此同时,佟佳府内 盛夏的午后,蝉鸣聒噪,闷热的空气压得人透不过气。 佟国维坐在书案前,手执狼毫,笔尖悬在信笺上方,迟迟未落。 他眉头微蹙,似在斟酌字句,半晌,终于缓缓写下: “贵妃娘娘安: 暑气渐盛,宫中诸事繁杂,娘娘凤体可还安泰? 前日闻太子染恙,圣心忧切,臣等亦寝食难安。 然‘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天家之事,向来如此。娘娘素来贤德,当知‘顺时而动,因势利导’之理。” 笔锋微顿,墨迹在纸上稍稍晕开,似有未尽之言。 “四阿哥近日学业精进,太傅赞其‘颖悟绝伦’。 昔汉文帝以代王入承大统,终成文景之治;宋孝宗由宗室继位,亦开乾淳之盛。可见‘天命靡常,惟德是辅’。” 他搁笔片刻,目光沉沉望向窗外。树影婆娑,似有暗流涌动。 “东宫之事,朝野瞩目。然‘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娘娘身处深宫,更当慎之又慎。太子若康健如初,自是社稷之福;倘若有变……” 笔尖悬而未落,一滴墨悄然坠下,在纸上洇开一片晦暗。 他略一沉吟,转而写道: “《易》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四阿哥天资聪颖,若得良师教导,他日必成大器。娘娘身为生母,当早作绸缪。” 最后几字,笔力遒劲,锋芒暗藏。 “伏望娘娘保重玉体,静待天时。臣遥叩凤安。” 他搁下笔,将信笺细细折好,装入锦囊之中,又以火漆封口,漆上压了佟佳一族的私印。 * 信还未送出,隆科多便匆匆踏入书房。 隆科多压低声音:“阿玛,咱们是不是该……” “慎言。”佟国维冷冷瞥他一眼,“此事关系重大,一步错,满盘皆输。” 他说着,将锦囊递给心腹管家,吩咐道:“明日借送冰例的由头,将这封信递进宫去,务必亲手交到贵妃娘娘手中。” 管家躬身接过,小心翼翼地将锦囊藏入袖中。 * 窗外,乌云渐聚,闷雷隐隐。 佟国维负手而立,望着阴沉下来的天色,喃喃道:“要变天了啊……” “天意难测,但人事……不可不尽。” 第283章 何以人间留不住? 乾清宫内,殿门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头的燥热与喧嚣。 朝堂内外一片死寂,连往日聒噪的知了都似噤了声。 满朝文武心照不宣,此刻谁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递半句逆耳之言,递上来的折子清一色都是‘恭请圣安’‘祈愿太子康泰’的吉祥话,半句朝政都不敢提——谁不知道太子是皇上捧在心尖上养大的? 从小亲自教习弓马,手把手批阅奏章,连出巡都要带在身边。 如今太子病重,皇上那双眼睛冷得能淬出冰来,这时候谁敢触这个霉头? 连平日里最爱挑事的御史都闭紧了嘴。 六部衙门乖觉得不像话,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就成了皇上盛怒下的‘出气筒’。 毕竟,谁都知道——若是太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皇上盛怒之下,谁敢蹦跶,谁就得掉脑袋! 暗地里自然有人心思浮动,可再大的野心,此刻也得死死按捺住。 佟佳氏也好,别的世家也罢,纵有千般算计,这会儿也只敢在背地里‘递个眼色’,‘传句闲话’,真敢伸手的,怕是嫌自己命太长。 毕竟皇上这些年为太子处置的人还少么? 当年佟佳氏何等煊赫,佟国维官至领侍卫内大臣,族中子弟遍布要职。 偏生传出风言风语,说佟佳氏在府中设坛诅咒太子。 不过三日,皇上便以''不敬储君''为由,当廷摘了佟国维的顶戴花翎。 佟佳氏三代爵位一夕尽削,在旗的十二个子弟统统革职。 原本门庭若市的佟佳府邸,转眼就剩个空架子,连年节时往宫里递的贡品都被退了回来。 这些年虽说靠着祖荫慢慢回温,可再不复当年风光。 如今太子病榻前侍奉的名单里,佟佳氏的人连前三排都挤不进去。 每逢东宫千秋节,他们府上送的贺礼,都要被太监们特意摆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这紫禁城里,谁不知道皇上最恨人碰他的心头肉? * 正午的阳光透过杏色纱帘,本该是暖融融的,可照在胤礽身上,却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霜,衬得他肤色近乎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在这光里消散。 胤禔死死抱着他,手臂绷得发颤,像是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化作一缕烟,被那冷冰冰的光带走。 “大哥……” 一声低弱到极点的呢喃,轻飘飘地散在空气里。 胤禔喉头一哽,眼眶烫得发疼,却死死咬着牙不肯让泪落下来。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在,大哥在呢。” 可胤礽再没有回应。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连在梦里都不安稳。 胤祉跪在榻前,额头抵着床沿,肩膀微微发抖。 他死死咬着唇,可眼泪还是无声地砸在地上,一滴、两滴……他想起小时候,二哥总是笑着揉他的脑袋,温声哄他:“三弟乖,二哥在这儿呢。” 可现在,那个总是温柔对他笑的人,却连睁眼看他一眼都做不到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刀,割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死死盯着胤礽的脸,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骨血里。 胤禔死死闭了闭眼,终于有一滴泪砸下来,落在胤礽的手背上。 他浑身发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可那浮木……终究是要沉下去的。 太医说,太子殿下元气耗尽,已是弥留之际,能不能醒来,全看天意。 天意…… 胤禔忽然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 他们生在皇家,享尽荣华,可到头来,却连至亲的命都留不住。 他缓缓俯身,额头抵着胤礽的肩,终于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浸湿了锦被。 ——若这就是天意,那他宁愿从未生在帝王家。 * 殿内的铜漏滴答作响,时间在沉寂中缓缓流逝。 半个时辰过去,胤礽的指尖忽然轻轻颤了颤,眉头也微微蹙起,似是要醒来的模样。 胤禔猛地直起身,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将泪痕擦得干干净净,又迅速整了整衣襟,生怕露出一丝狼狈。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嗓音里的哽咽,低声道:“保成……?” 一旁的胤祉也慌忙抬手,用力擦了擦通红的眼眶,甚至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只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便又险些被涌上的泪意冲散。 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逼退泪意,才颤着声唤道:“二哥……你醒了吗?” 胤礽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 只见胤禔那双惯常凌厉的凤眸此刻泛着红,像头被困的猛兽。 这位曾经纵马踏破漠北、刀光剑影里都不曾皱过眉的将领,此刻却连呼吸都在发颤。 他死死咬着唇,下颌绷得紧紧的,像是用尽全力才没让眼泪落下来——他胤禔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此刻,怕极了怀里这个人会化作一缕烟霞散去。 “大哥……”胤礽想撑起身子,却被一双颤抖的手轻轻按住。 “别动。”胤禔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后背,帮他靠在自己肩上,“慢慢来……” 另一边,胤祉端着温热的瓷盏,指尖都在发抖。 他舀了一勺水,试了又试温度,才递到胤礽唇边:“二哥,喝点水……” 水珠顺着胤礽苍白的唇角滑落,胤祉慌忙用袖子去擦,却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原来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胤礽乖顺地低头,小口抿了抿,温水润过干涩的喉咙,让他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喝完便不自觉地往胤禔肩上靠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筋骨,软绵绵地倚着他。 胤禔手臂一僵,随即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他低头看着胤礽苍白的侧脸,心里像是被钝刀狠狠碾过,疼得几乎喘不上气。 “保成……”胤禔哽咽着唤了一声,再也说不下去。 他只能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胤祉额头抵着床沿无声抽泣。 “三弟……”胤礽轻唤,声音虚弱却温柔,“过来。” 胤祉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二哥对他伸出手。 他连忙握住,那纤细的手腕让他不敢用力,仿佛一碰就会碎。 “二哥在这儿呢。”胤礽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时那样,“不哭了……”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胤祉的防线。他伏在榻边,哭得浑身发抖:“二哥………你不能……不能……” 胤禔猛地别过脸去,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死死抱着怀中的弟弟,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他的保成,他最疼爱的弟弟,从小到大都护在身后的人,如今却在他怀里一点点消逝。 胤礽靠在兄长肩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弟弟,轻轻叹了口气:“傻孩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生生剜在胤禔和胤祉的心上。 这世间最痛的,莫过于看着至亲之人渐渐远去,却无能为力。 第284章 别走……好不好 午时的日头正烈,金灿灿的光线穿透轻纱,在殿内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 那光亮越是明媚,越显得榻上之人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在这灿烂的阳光下消散殆尽。 胤礽的手指轻轻穿过胤祉的发间,像小时候哄他入睡时那样温柔。 “三弟……”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宁,“若是往后……” “没有往后!”胤祉猛地抬头,死死攥住胤礽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在锦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二哥答应过的......要等着祉儿长大,要让我护着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哀求,“你不能……不能说话不算数……” 胤礽望着他,眼眶渐渐泛红。 他垂下眼睫,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难过都咽下去,再抬头时,仍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轻轻拂过胤祉哭得通红的脸颊,“别哭……” 一滴泪悬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将落未落。 他慌忙垂下眼睫,可那滴悬在睫上的泪还是落了下来,砸在胤祉的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要将人灼伤。 “二哥没事……”他轻声说着,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气音,“真的……”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可他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在风里。 * 胤禔在一旁死死咬着牙,下颌绷得发疼。 他伸手握住胤礽的另一只手,掌心冰凉得让他心颤。 他想起小时候胤礽发高热,也是这般虚弱地靠在他怀里,那时他还能凶巴巴地训斥弟弟不懂照顾自己,可现在……他却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保成……”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再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来……” 胤礽微微摇头,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 花瓣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进殿内,有一片轻轻落在他的指尖。 “你看……”他轻声说,“花开花落,都是常理。” 胤祉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身上痛哭出声。 他紧紧抓着胤礽的衣襟,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要常理……我只要二哥好好的……” 他的声音闷在锦被里,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求你了……别丢下我……” 阳光依旧明媚,可殿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胤礽的手缓缓落在胤祉颤抖的背上,轻轻拍着,像在安抚一个做噩梦的孩子。 他的目光依然清亮如初,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仿佛春日里最和煦的那缕阳光。 “别怕……”他轻声说,“二哥在这儿呢。” 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轻,越来越远,就像那飘落的海棠花瓣,终究要随风而去。 胤礽的手缓缓垂落,指尖从胤祉的发间滑下,轻飘飘地落在锦被上。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微弱,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二哥……?”胤祉的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抬头,却只看到胤礽苍白如纸的侧脸。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安静得仿佛只是睡着了。 胤禔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伸手轻探胤礽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时,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松懈下来。 “让他睡吧……”胤禔哑着嗓子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他太累了……” 胤祉的眼泪无声地滚落。 他轻轻握住胤礽的手,那指尖冰凉得让他心头发颤。 正午的阳光依旧明媚,可殿内却仿佛坠入寒冬。 窗外的海棠花依旧开得绚烂,风一吹,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有几片飘进殿内,落在胤礽的枕边,像是无声的告别。 胤祉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胤礽的手背上,泪水浸湿了锦被。 他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 “二哥……”他在心里无声地喊着,“求你……醒过来……” 可回应他的,只有殿外风吹花落的轻响,和胤礽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 * 时间缓缓而过,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殿内点起了昏黄的宫灯。 康熙抬手挥退了所有人,连梁九功都被他屏退至殿外。 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他和沉睡的胤礽。 他缓缓坐在床榻边,伸手轻轻抚过胤礽苍白的脸颊。 指尖触到的温度让他心头一颤——太凉了,凉得不像个活人。 “保成……”他低声唤着,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无人应答。 只有胤礽微弱的呼吸声,轻得像是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 康熙的手微微发抖。 他是天子,是这万里江山的帝王,可此刻却连自己最疼爱的孩子都留不住。 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此刻看起来竟有些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天了。 康熙仍旧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始终未离开胤礽的脸。 他想起胤礽小时候,总是蹦蹦跳跳地跑来乾清宫,甜甜地喊他“皇阿玛”。 那时候的小保成,脸蛋圆圆的,眼睛亮亮的,像只活泼的小鹿。 可现在…… 床榻上的人瘦得几乎脱了形,曾经饱满的脸颊凹陷下去,连呼吸都费力。 一滴泪无声地滑过康熙的脸颊,落在锦被上,很快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朕……可以给你天下最好的太医,最珍贵的药材……” 他哽咽着,手指紧紧攥住被角,“可为什么……就是留不住你?”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康熙忽然想起胤礽第一次学写字时,小手握着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下“皇阿玛”三个字。 那时候的他,笑得那么开心…… 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一点一点地离他远去。 “保成……”他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胤礽冰凉的额头上,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别走……好不好?” 夜风拂过,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映照出帝王满脸的泪痕。 这世间最无力的,莫过于连天子,也留不住自己最心爱的孩子。 第285章 数更待天明 日子如流水般滑过,乾清宫的帘幕始终低垂。 胤礽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醒来时,眼前总是康熙布满血丝的双眼。 帝王就那样日夜守在榻前,连朝政都搬到了寝殿处理。 每每批阅奏折时,目光却总忍不住往榻上瞟,生怕错过孩子醒来的瞬间。 * 这日寅时,烛火将尽。 康熙正撑着额头小憩,突然感觉掌心握着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猛地惊醒,正对上胤礽缓缓睁开的眼睛。 “保成!”康熙慌忙凑近,指尖轻颤着抚上儿子的脸颊,“要喝水吗?还是哪里难受?” 胤礽微微摇头,苍白的唇瓣开合:“阿玛……怎么不睡……”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康熙瞬间红了眼眶。 他小心地将人扶起来,让人靠在自己怀中:“朕不困。” 说着取来温着的参汤,“来,用些汤水。” 汤匙碰到唇边时,胤礽却蹙了蹙眉。 康熙立刻会意,将汤匙放回碗中:“不想喝就不喝。” 他轻轻拍着儿子的背,“要不要看看窗外?今早石榴花开了。” 胤礽虚弱地点点头。 康熙便小心地将人抱到窗边的躺椅上,又取来狐裘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晨光熹微,映得胤礽的脸色愈发透明。 康熙蹲在躺椅旁,一手握着儿子冰凉的手,一手轻轻梳理着他散落的长发。 “好看吗?”康熙指着窗外那株开得正艳的石榴,“记得你小时候最爱摘这花玩,弄得满手都是汁水。” 胤礽的唇角微微扬起,目光却渐渐涣散。 康熙心头一紧,连忙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保成?保成?” “……嗯。”过了好一会儿,胤礽才轻轻应声,“儿臣……有点累……” 康熙立刻将人抱回榻上,声音发颤:“那就再睡会儿,朕在这儿守着。” 这样的对话,这几日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太医院的方子换了一张又一张,可胤礽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更漏声声里,康熙凝视着锦衾下微弱的起伏,连烛花爆裂都惊得心头骤紧。 他数着更声,守着月移,直到东方既白——原来九重宫阙的夜,竟能这般长。 * 每一次胤礽醒来,康熙便如捧回失而复得的珍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每一次胤礽睡去,帝王便如立在万丈深渊之畔,垂眸是浓稠的黑暗,再往前一步,便是永夜。 康熙怕极了。 他怕那孩子合上的眼睫,会像折翼的蝶,再也不能颤动着睁开; 怕那渐渐微弱的呼吸,会化作一缕抓不住的风,消散在掌心; 怕那苍白如雪的指尖,终会在他握紧时,一寸寸冷透。 他守着,看着,连眨眼都成了奢侈。 他的孩子睡得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捧雪,随时会消融在掌心里。 烛火摇曳,将天子的影子拉得孤长,投在殿墙上,像一柄悬而未落的剑。 ——而剑下,是他摇摇欲坠的整个世界。 *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几个不入流的小官觑着康熙连日阴沉的脸色,自以为揣摩到了圣意,便借着奏事的机会,打算试探一番。 养心殿内,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康熙坐在御案后,手中捏着一份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面无表情地扫过殿中跪着的几名官员,目光冷得像是淬了冰。 “诸位爱卿,今日有何要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把刀悬在众人头顶。 其中一名御史壮着胆子,叩首道:“皇上,臣等忧心国本,太子殿下久病不愈,恐……” “恐什么?”康熙缓缓抬眼,眼底寒光乍现。 那御史被这目光刺得一颤,硬着头皮继续道:“恐……恐有碍社稷安稳,臣等以为,皇上当早做打算……” 殿内的其他大臣冷汗浸透了朝服,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放肆!” 康熙猛地一掌拍在龙案上,震得茶盏翻倒,墨汁飞溅。 他眼底猩红如血,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皇上息怒!”那御史伏地叩首,声音发颤,“臣等只是忧心国本,太子殿下久病不愈,若……” “若什么?”康熙猛地站起身,龙袍翻卷如乌云压顶,“说啊,怎么不说了?”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靴底踏在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丧钟。 那御史浑身发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 康熙猛地一脚踹在那官员肩上,力道之大,竟将人踢得翻滚出几米,官帽飞落,发髻散乱。 他暴怒厉喝,声音震得殿内梁柱似在颤抖,眼底猩红如血,“朕的保成明明还好好的!他昨日还喝了半碗参汤,还冲朕笑了——他怎么会有事?!” 他一把揪起那官员的衣领,龙纹袖口下的手臂青筋暴起,几乎要将人生生掐碎:“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是不是日日盼着他死?是不是?!” 那官员面如土色,抖如筛糠:“臣、臣不敢……” “不敢?!”康熙怒极反笑,猛地将人掼在地上,又踹出去几米。 “皇上!臣冤枉啊!”御史惊恐地爬回来,涕泪横流,“臣绝无此意,臣只是……” “只是什么?”康熙冷笑,眼底猩红一片,“只是觉得朕该‘早做准备’?准备什么?准备立新太子?!” 他猛地抄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在那御史头上! “砰——” 瓷片四溅,鲜血顺着那御史的额角蜿蜒而下,他痛呼一声,却不敢躲,只能继续磕头求饶。 “朕告诉你们——”康熙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一字一句砸在所有人心里,“只要朕还活着一天,大清的太子就只有一个!谁敢再提半句‘另立东宫’,朕就让他全家陪葬!” 殿内死寂,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康熙转身,冷冷扫视着跪伏在地的群臣,忽然笑了,那笑容森寒刺骨。 “来人。”他淡淡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奴才在!”殿外侍卫齐声应道。 “陈德容、赵远——”他缓缓念出几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阎王的判笔,“大逆不道,诅咒储君,即刻拖出去——凌迟处死。” “皇上饶命啊!!”被点到名字的几人瞬间瘫软在地,哭嚎着求饶。 康熙充耳不闻,继续道:“其家眷,男丁流放宁古塔,女眷充入辛者库,三代不得入仕。” “皇上!臣知错了!求您开恩啊!”那御史疯狂磕头,额上鲜血淋漓,染红了地面。 康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拖下去。” “嗻!”侍卫们冲进来,捂住几人的嘴,硬生生拖了出去。 殿内重新恢复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你们听好了。”康熙在殿中央站定,日光漏下来,照得他半边脸如修罗,“太医院三百御医轮值,天下名药尽供东宫。朕的保成——” 声音突然哽住,再开口时竟带着几分癫狂的笑意,“他会长命百岁,会健健康康地站在这里,接朕的江山。” 殿角更漏滴答,像是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接着,康熙缓缓走回御案后,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还有谁——”他抬眸,目光如刀,“想替朕‘分忧’?” 群臣伏地,无人敢言。 第286章 好一个良禽择木而栖 殿内死寂,唯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群臣额头紧贴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那森寒的目光扫到。 几个胆子小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官服黏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臣等不敢!”众人齐声高呼,声音发颤,恨不得把忠心剖出来给皇上看,“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定能早日康复!” 康熙冷笑一声,袖袍一甩:“滚。” 群臣如蒙大赦,连忙叩首谢恩,连滚带爬地退出大殿,生怕慢了一步,皇上又改了主意。 待退出乾清宫外,几位大臣腿一软,险些瘫在汉白玉阶上。 几位大臣走出乾清宫,这才敢长长舒一口气,腿脚发软,险些站不稳。 “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自己找死还要连累旁人!” 一位年迈的尚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声骂道,“太子殿下的事,也是他们能置喙的?” “可不是!”另一位大臣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宫门,压低声音道,“皇上方才那眼神……我差点以为咱们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幸好皇上今日还算‘仁慈’……”有人小声嘀咕,话未说完就被同僚狠狠瞪了一眼,连忙闭嘴。 众人沉默片刻,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 然而,朝堂之上,永远不乏心怀鬼胎之人。 大多数大臣都打定了主意——“明哲保身,绝不掺和太子之事”,可偏偏有人按捺不住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 * 佟佳府,书房内 佟国维负手立于窗前,面色阴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 窗外日光正好,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晦暗。 “老爷,隆科多大人来了。”小厮低声禀报。 佟国维微微颔首,不多时,隆科多快步走入,脸色同样凝重。 他压低声音道:“阿玛,那几家的人来信了,说是求咱们出手相救。” 佟国维闻言,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才淡淡道:“救什么命?是他们自己作死,又不是咱们让他们去的。” 隆科多眸光一闪,低声道:“可他们若是……” “若是?”佟国维抬眸,眼神锐利如刀,“若是他们敢乱说话,那就让他们永远闭嘴。” 隆科多心头一凛,立刻会意,点头道:“儿子明白了。” 佟国维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语气平静,却透着阴冷:“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谁撞上去,谁就是找死。” 他顿了顿,冷笑一声,“那几个蠢货,连试探的话都说不好,活该被杖毙。” 隆科多低声道:“是儿子高估他们了,本以为他们能多探出些口风……” 佟国维摆摆手,打断他:“不急,太子病重,时日无多,咱们只需静观其变。” 他眯了眯眼,声音压得更低,“皇上再护着他,也护不住阎王要收的人。” 隆科多心头一凛,低声道:“那咱们现在……” “按兵不动。”佟国维冷冷道,“皇上越是雷霆手段,越说明太子病势凶险。咱们只需等——” 他眯了眯眼,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隆科多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阿玛放心,儿子会盯紧东宫那边的动静。” 佟国维“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向窗外,淡淡道:“去吧,记住,别留下任何把柄。” 书房内,檀香袅袅,却掩不住那股阴冷的算计。 隆科多躬身退下后,佟国维独自静坐片刻,忽地低笑一声,喃喃自语:“太子啊太子……你可别怪老夫,要怪,就怪你挡了太多人的路。” * 窗外,日光依旧明媚,却照不亮人心深处的暗影。 佟国维缓缓踱步至案前,指尖抚过案上那方冰凉的砚台,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太子素来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来日登基,以他的性子,岂会容得下他们佟佳氏…… “不能再等了。”他蓦地转身,朝外唤道,“来人。” 小厮立刻躬身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佟国维沉声道:“去,秘密请诸位族老过府一叙。”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别惊动旁人,尤其是宫里的人。” 小厮心中一凛,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办。” 待小厮退下,佟国维重新坐回太师椅上,指尖轻敲桌面,眸中暗芒闪烁。 “太子若真有个万一……”他低声喃喃,“这朝堂,也该变一变了。” * 半个时辰后,佟国维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神色晦暗不明。 几位族中长老分坐两侧,皆是屏息凝神,无人先开口。 半晌,佟国维才缓缓道:“诸位,今日请各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 三房的老爷子佟图赖捋了捋胡须,低声道:“东宫那位……怕是撑不了几日了吧?” 话音一落,屋内气氛骤然一紧。 佟国维眸光微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淡淡道:“太医院的消息,太子已数日未醒,药石罔效,皇上这几日更是罢朝不议,雷霆震怒……” 他冷笑一声,“可见,东宫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 另一人眯了眯眼,压低嗓音:“既如此,我们何须再冒险?只需静观其变,待太子薨逝,皇上必然另立储君。到那时——” “到那时,我们佟佳氏再扶持一位新君,便是从龙之功!” 有人接话,眼中精光闪烁。 二房的长老皱眉道:“可若是我们贸然动作,一旦事败,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谁说我们要动作了?”佟国维放下茶盏,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按兵不动。” 众人面面相觑。 佟图赖沉吟片刻,试探道:“您的意思是……等?” “不错。”佟国维指尖点了点桌面,声音压得更低,“太子若真撑不过这一关,那储位必然空悬。皇上子嗣众多,可真正能入他眼的……又有几个?” 众人沉默。 佟国维环视一圈,缓缓道:“我们佟佳氏,世代与皇室联姻,根基深厚。如今只需静观其变,待局势明朗,再择良木而栖——” 他顿了顿,眼底野心一闪而逝,“届时,从龙之功,唾手可得。” 佟图赖仍有顾虑:“可若太子……熬过去了呢?” “熬过去?”佟国维冷笑,“他那个身子,就算熬过去,又能撑几年?皇上再偏爱他,也不可能让一个病弱之人继承大统。” 屋外,一阵风吹过,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佟国维抬眸望了一眼窗外,忽而压低声音道:“记住,今日之事,绝不可外传。我们佟佳氏,现在要做的,就是‘忠君’——”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至于忠的是哪位君……那就看天意了。” 众人会意,纷纷点头。 阳光依旧明媚,可书房内的空气,却仿佛凝了一层冰。 佟国维起身,负手而立,望向紫禁城的方向,眼底暗潮汹涌。 “这天下,终究是要变的。”他轻声自语,“而我们……只需等风来。” 第287章 民心所向 眼下局势未明,佟佳氏一族深知贸然出手只会引火烧身。 但该打探的消息,却是一刻也不能落下。 不指望能翻出什么浪来,但至少,得把大体情况摸个清楚。 族中暗中调动了不少人手,银子流水般地撒出去,可消息却像是被铁桶封住了一般,半点风声都透不出来。 那些收了银子的宫人,面上应承得殷勤,转头却将银锭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单单是凝聚形成为剑胚,便足足用了十天的时间,这十天中,周灿只是偶尔饮水,其余的时候,都是靠着丹药为生。 那么斯蒂芬吉伦哈尔就是导演的备选了,只是需要在选角权力上加以限制。 而对面的反击,也随后而至。成百上千的赤色火球,沸腾之过来。在城墙之下爆裂,使这城墙,一阵摇晃。 “恭喜青铃姐姐已经突破到了地仙境界,还成为了缥缈峰峰主。”安宁对青铃笑道。 虽然定安王妃不喜欢忠勇侯,但忠勇侯夫人毕竟是她在闺中的好友,如今她的儿子娶妻,定安王妃定是要出席恭贺的。 如果救她很简单的话,那么救就救了,但是如果救下她之后,会伤害到风星潼的话,那布洛是绝对不同意的,艾娃在布洛的心里,连风星潼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栾静宜心中怒火蹭地一下就冒起来,自己熬了两天两夜,一刻没有合眼,费尽心力汇总的这些东西,他只匆匆翻看了一遍也就罢了,还竟然说‘不算太糟糕’。 最后,男人转身离开,在雨夜中消失身影,莉莉卡的惊叫声吵醒她的母亲,然后就是后续一些事情。 “不是,塔斑里共和国的,他们···”罗无一将知道的和他们说明,同时太阳神舟锁定地球外太空坐标,进行空间跳跃。 “我要你在以后,打通神界和这里的通道,让我可以再次降临神界。”黎海说道。 能够感应到能源结晶的存在,应该不是一种特殊的能力,其他变异兽恐怕也有。 夜南山扭头一看,自己肩上已经殷红一片了,竟然直接被慕容剑羽咬破了皮肉,咬出了血来。 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紧接着赶来一伙人,头戴羽冠,身着“万”字纹服饰,竟然是万兽楼的人。 不过联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吴冕觉得自己身上的剑术技能,已经足够了,那些邪教武者要不是拥有着奇怪的能力,早就被他给杀了。 苏锦一笑,“自然。”其实,她是真没想说什么的,这两人,算起来也是长辈,她能插什么嘴,顶多是容太妃派来监督容戚采的了。 赵毅眼睛一亮,好家伙,这是一进来就攀上了交情吗?可他不知道,这句话,于哥是说给秦念听得。 高达数十丈的兽塔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缝,在紫色雷电的狂轰乱炸中轰然倒塌。 不过让秦蓁越发地不解的便是,到底是什么将那本秘籍抢走了呢? 江氏商行的掌柜、段岳和牙仔等人抬头怒视着他,银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又没见到人。 现在总算不用担心了,虽说不知道其中到底是什么原理,但看起来,这张卡片好像和他融合了。 祁安落点头应了好,到了房间才发现有些尴尬,只开了一间房间。虽然以前不是没有在一起过,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共处一室,怎么可能自在。 “我有那么可怕吗?”展天硕不悦的说,听得出他的忧伤,他竟然跟了我一路,可是他为什么要跟我出来呢,难道要报复我。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