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卖女儿?我反手掏出肉肉肉肉》 第701章 天生蠢材 “程大人,这逆子从小脑子就不好使,向来是被他母亲给惯坏了,让程大人看笑话了。” 林督头此刻也只能赔着笑脸说话了。 “爹……” 林大郎此刻浑身冰凉,他刚刚太着急了,着急着给林淮生安罪名,将毒煤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 所以大脑几乎都没有思考。 倒也难怪林督头痛恨自己没能生出一个像样的儿子。 唯一聪明的,还体弱多病难堪大任。 其余几个身体正常的,脑子不正常。 他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几个怨种出来。 “住口!你还有脸叫我爹!” “成日让你不要听信外头人的话,你如今还与人合伙制了毒煤,害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想要害死你爹我吗?” 话都已经说的这样明显了,林大郎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捂着自己的脸委屈地说:“爹,儿子没有和别人合伙制毒煤,儿子也不知道这毒煤是从哪儿来的!” “既是从三郎院子里搜出来的,那就与儿子无关呀!” 林督头险些一口老血堵在喉头,生生将自己给憋死了。 蠢材,真的是蠢材啊! “大郎君,这些毒煤是从你的院子里搜出来的。”程博生平还没见过这么蠢的。 怪不得林督头贪。 他要是不贪,就他这几个蠢儿子,林家早就败光了。 程博忽然就开始同情起林督头来。 “从我的院子里搜出来的?” 林大郎瞳孔猛缩:“这怎么可能!” “我明明早就让人把这些毒煤都搬去了三郎的院子里,你们怎么可能从我的院子里搜出来?” 都不用程博审问,他自个儿就一股脑全都说出来了。 林督头绝望闭眼,天生蠢材,天生蠢材啊。 他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的人生如今日这般黑暗的。 “父亲!” 院门口,林淮生匆忙赶回来,他身上沾染了不少外头的寒气,许是一路赶来太着急了,鞋底沾了不少脏污湿泥。 “儿子已经按照父亲吩咐的,将城中几个制煤点都查清楚了,儿子查到他们是利用了宣义夫人给的制煤法子制作的毒煤。” “只是儿子没想到,大哥也有参与!” 林淮生甫一开口,院子里就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三郎,你在胡说些什么,那些毒煤和大郎没有关系,怕不是你嫉妒大郎,故意陷害!”林家大儿媳反应快。 立马就指着林淮生的鼻子大骂:“你个妾室生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处处与你大哥作对,不就是想要争家产吗?” 她这是直接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嫂嫂这话何意?”林淮生面上诧异,随即看向林督头:“父亲,县城出现了毒煤,毒死了不少人,今日我是同宣义夫人一道前往核查的。” “父亲若是不信,大可去求证了宣义夫人,何苦要说我是为了争夺家产?” 这么多年来,林淮生在府中一直都是不争不抢的。 就算是受尽了兄弟的欺压也不曾吭声过,只一味默默忍受,这才得了老太太的疼惜怜爱。 “程大人,林督头。”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陆晚随后跟着进来,面色沉凝:“小郎君没有说错,他今日同我去查了城中好几个制煤点,皆是毒煤。” “但最早一批流出去的毒煤,也的确是从林府出去的,这些是昨天在施粥点免费领取毒煤的人,我都一一带了过来,一问便知。”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那些人一到林家来,立马就看见昨天给他们发放蜂窝煤的林家下人,都是林大郎院儿里的人。 “大人,就是他们!” “昨天就是他们给我们发放蜂窝煤的,他们说是宣义夫人让他们发的,我们这才信了!” 指认一旦落下,这罪名也就落下了。 不光是向外流了毒煤的罪名,还有冒用他人名义的罪名。 若是冒用寻常人也就罢了,偏偏冒用的是陆晚的。 林大郎是见林淮生都能以陆晚的名义施粥,还得了父亲的赞赏,自己也就学着林三郎的样子,去免费发放蜂窝煤。 因为第一批刚制作出来的蜂窝煤效果不理想,烟大且味儿重。 他想要试一下反响如何,就率先免费投入使用,还以为自己也能得到父亲夸赞,到时候还能为林家挣钱。 又怎能想到会毒死人呢。 听说过煤炭有毒,但陆晚的蜂窝煤没毒啊。 那也仅限于陆晚名下制作出来的蜂窝煤。 “罢了罢了。”林督头摆摆手,脸上尽是疲惫,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下去。 就连那向来挺直的脊背也跟着弯了不少。 他说:“此祸乃我林家所出,害死了数十条人命,也的确是我林家的责任。” “但是。”他方才疲惫的眼神忽然就变得犀利狠辣了起来:“我儿自小蠢笨,此事定然是有人做局陷害!” “三郎,你方才说同宣义夫人一起查了几个制煤点,可查出是哪些人所为?” “敢如此坑害我儿,我林家决不轻饶!” 陆晚心头顿时一沉。 她就知道,就算这件事情摆在林督头的面前,他也绝不会放任自己儿子去认罪。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更别说这一晚上的时间就死了几十个人,这样大的罪名,够林大郎死上个几十次了。 好歹是他的亲儿子,能保则保。 他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雄风虽在却不如年轻的时候,想要再育子嗣怕是有难度的。 实在不行,再去纳一两个年轻漂亮好生育的妾室回来,一个儿子不行,那就再生几个。 林淮生眼皮微垂。 “儿子根据线索查出,大哥是同钱家孙家几位公子一起开办了制煤点,偷摸制煤的。” 他们的速度还真是快,短短几天时间就弄了一个制煤点。 开始仿造蜂窝煤,偏偏又没有学到精髓。 “钱家,孙家?”林督头目光如刀:“程大人,你可听见了,我儿是被这两家所陷害的,此事全责并不在我儿一人之身!”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程博想要问罪,就别想只找他林家一家的麻烦。 其余两家也得一视同仁。 否则他就算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定要同程老狗较量一番,非得分出个胜负来。 第702章 他又挨打了 “林督头放心,事关数十条人命,本官必定严查,不过……” “只怕是令郎今日得随着本官走一趟了。” 林大郎脸色骤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林督头的面前嚎啕大哭。 “爹,爹你救救我,我不知道那蜂窝煤有毒,我都是按照宣义夫人的法子去制煤的。” “我没有和钱家孙家合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定是钱孙两家合起伙来要害我,是三郎他要害我啊!” “孽障!”林督头忍无可忍,哪怕是到了现在,他这个蠢儿子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不把钱孙两家拉下水共同分担责任,这蠢材必死无疑。 可他居然还在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同钱孙两家合谋,他这是在为钱孙两家开脱啊。 林淮生默默扫了一眼,眼里划过一丝讥讽。 那一丝讥讽,正好被陆晚收入眼中。 这位林家三郎……心思不是一般的深呢。 “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他们开脱,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蠢的东西来!” “公爹,大郎是冤枉的,大郎也不知道有人要害他啊,他只是一心为民着想,想要做出点儿成绩来让公爹瞧一瞧。” “谁知道那钱孙两家心肠歹毒,竟是要谋害三郎!” “公爹,那大牢三郎去不得啊,三郎要是去了,孩子们怎么办啊。” 林家大儿媳相对聪明些,她也恼恨自己夫君怎么就这么没脑子。 他直接顺着公爹的话往下走不就行了吗? 还非要争论。 “那大牢他怎么就去不得了?” “因为他蠢,一夜之间害死几十条人命,你夫君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蠢到这种地步,属实罕见。 明明害死人了,却依旧在这里强词夺理。 陆晚向来明白,当资本手握权力时,底层人民只能沦为他们的垫脚石。 到时候,百姓的命将不是命,而是低贱的草芥。 “这是我林家的事,与你何干!”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此,你一个妇道人家,凭什么在我家来对我指手画脚!” 林大郎不甘心,他不想去大牢,如今连父亲都不愿意帮他。 陆晚一介妇人有何资格在这里高高在上的批判他? “兄长,慎言!”林淮生好心提醒:“宣义夫人是陛下亲封的九品夫人,官服玉带加身。” “受天子命而与程大人共同治理云县,一心为民,兄长莫要糊涂了才是。” 他这是在借林大郎点林督头。 林督头是个怎样的人,他比谁都了解。 现在表面看陆林两家交好,一旦触及到自身利益,父亲未必容得下宣义夫人。 “不必多言,带走!” “林督头,此事相信程大人一定会彻查清楚,若真与令郎无关,也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但杀人偿命自古有之,且天经地义。” “如今想来,我与林督头都是为陛下效命之人,为国为民乃你我本分。” 林督头听明白了。 “慢走,不送!”他脸色铁青,任凭林大郎怎么呼喊求救他都不想再去多看一眼。 自作孽不可活的蠢材,他不会因为一个儿子,就把整个林家都赔了进去。 陆晚的蜂窝煤定会推广至各地,陛下知晓也不过是早晚得问题。 一旦细查,他这个督头也别想当了,迟早得完蛋。 “父亲……” “啪!” 不等林淮生开口,林督头便是一巴掌掴在他脸上。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把你大哥送进大牢,你现在开心了?” 林淮生又挨了打,脸颊很麻很疼。 但他一点儿也不恼。 因为挨了打能去世安堂上药。 金枝今日在世安堂。 回来的路上他瞧见了,只是太忙,没能进去坐一坐。 “父亲误会了,儿子并没有想要害大哥,是大哥自己作孽害死了人,我若不同宣义夫人一道联手,只怕是会连累了整个林家。” “父亲应该知道,宣义夫人有上奏的权利。” “一旦宣义夫人上奏,陛下责怪,我们都得被大哥牵连。” 他低着头,姿态很低,毕恭毕敬。 彰显了他对自己父亲的谦卑恭顺,一字一句都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 心思缜密,且城府深藏。 “哼,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为何你大哥藏到你院子里的毒煤,又回到了他的院子里?” 他是林家主君,林家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对于自己儿子的举动,他更是了如指掌。 林淮生诧异无比:“父亲知道?” 随即面露伤心悲愤:“父亲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大哥?” “大哥是父亲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吗?” “父亲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大哥戕害儿子,儿子不过反击回去,父亲便要责怪于我?” 他是第一次在林督头面前这般大声质问。 从前都是温顺听话的,林督头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而今天他就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样,向自己父亲控诉着。 见林督头不说话,林淮生眼里的光也在一点点暗下去。 “儿子明白了。”他说:“儿子自幼不得父亲喜欢,如今也还是不喜。” “故而就算是兄长们犯下滔天大错,也有父亲兜着,儿子不一样,儿子生来不祥,多是惹父亲厌生厌,父亲养育我长大,便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说罢,他朝着林督头跪下,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那脑袋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破了皮渗出了血。 “少爷……” 婆子丫鬟们面露不忍,少爷在府中,实在是过得太难了。 还以为现在老爷终于发现了少爷的好,没想到还是这样,若是今日出事的当真是三少爷,老爷只怕是管都不会管的。 甚至会亲自押送去了官府。 老爷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大少爷在背后捣鬼,任由大少爷诬陷三少爷而无动于衷。 多亏了三少爷自个儿聪明,这才躲过了一劫。 “少爷,您流血了,脸又肿起来了。” 婆子跟在他身后,看着少爷踉跄狼狈的脚步,心疼极了。 明明都是老爷的儿子,府中的其余少爷都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只有三少爷,至今还住在老太太的偏院之中。 第703章 私下打听 以前住的角楼,更是夏不蔽日,冬不挡雪。 少爷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如今也是多亏了老太太照料,日子才渐渐好些了。 “少爷,我来给您擦把脸吧,上回赵二姑娘给的伤药膏还有,您涂一些在脸上吧。”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苍白漂亮,精致到像是一件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 “不必。” 他阻止了婆子想要给他擦脸的动作,迎面碰上了林淮生的生母,吕氏。 “淮……”吕氏开口就想要喊他,却又连忙改了口:“三郎。” 她是姨娘,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在这府中她也没有教导抚育的资格,从生下来就被抱走了。 他们担心妾室出身微末,又小家子气,没有大户人家出身的主母格局大,眼界高,是教导不好孩子的。 “怎么受伤了?” “姨娘。”林淮生同她不是特别热络,本本分分维持着母子情。 吕氏心疼的眼眶都红了,忙拉着他的手说:“还流血了,快去看看吧,可别破相了,不好看的。” “儿子正打算去世安堂看一看。” “我随你一起吧。” 林夫人还在禁闭中不得自由,她没了自由,这府里的姨娘们就自由了。 个个日日都去林老太面前请安问好,讨她欢心后嘴皮子也就松了,允许她们出府走一走看一看。 但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儿子自己去就可以了。” 吕氏一愣:“三郎是同我生份了?” “不曾。” 吕氏笑笑:“那就莫再多言,快些准备了马车,去世安堂给三郎君看伤。” “姨娘……” 林淮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上吕氏,他不大想吕氏跟着去世安堂。 但吕氏只当是没听见,随他一起上了马车。 “三郎,如今你年岁也不小了,你父亲……可有为你张罗婚事?” 吕氏试探性问。 她出身低下,儿郎们的婚事她是插不上话的。 主母给他们安排怎样的女子娶进门,那就是怎样的女子,妾室入门,不过是为了家族开枝散叶罢了。 “姨娘问这个做什么?” “这些事情,父亲心中自然有数。”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早晚要成婚的。”吕氏说:“你大哥二哥皆已成婚,儿郎君再不济娶也是员外郎家的姑娘。” “你比他聪明,想来将来婚事你父亲不至于太含糊,若是也能娶个高门大户家的女子,就再好不过了。” “咱们娶妻,是要往高处看的,不能往低处看。” 吕氏话里有话,林淮生面色淡漠,看不出喜怒来,他从来都是不喜形于色的,性子也冷淡。 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大看能透。 “世间女子千万种,姨娘是觉得,没有出生在富贵人家的女子,就天生低人一等吗?”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他娘都开始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和认知? “姨娘不是这个意思,姨娘只是……” “只是什么?” “姨娘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去高攀那些出身名门的女子日后才有前途吗?” “而非将精力放在一些不值得的事情上。” 他知道姨娘在说什么,外头的风言风语不少,他多少听了一些。 “儿子自幼心室残缺,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跑跳,能活多久全凭天意,儿子也没有想要娶妻生子的念头,姨娘不必费心。” 林淮生把话说的很明白,他身体不好,娶妻生子只会耽误人家姑娘。 “可、可宣义夫人说,你不是有得治吗?”吕氏眼眶泛红,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 “是姨娘不好,没能给你一具健康的身体。” 她很自责。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生下来身体就不好。 小时候不爱哭,生下来浑身发青,稳婆还以为他死了,怎么打都不哭。 后来听说是在宫内窒息,险些没了命,所幸也是养活了。 “与姨娘无关。” “少爷,世安堂到了。” 吕氏连忙擦擦眼泪,跟着一起下了马车。 “三郎君,里边儿坐,药正在炉子上熬着呢,二姑娘今日忙,您怕是要多等一会儿了。” 后院儿炉子里全是熬着的药,密密麻麻的锅炉和火炉,热气腾腾跟蒸笼似的。 吕氏很诧异,好像这世安堂里的人对他都很熟悉。 林淮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世安堂扩展了门面,原先的面积太小,容纳不下那么多人。 陆晚干脆就把连着的几家铺子一口气全买了下来,再加上陆老爹亲自带了不少徒弟出来。 医术虽不说有多精湛,但也能替陆老爹分担一些。 他有时候不在,就全靠这些徒弟们在药堂里坐诊看病了。 更是开设了男女分区,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风波与麻烦。 “许久没来,这世安堂倒是变得同以前不一样了,更大更气派了。”吕氏感叹着。 “姨娘有所不知,世安堂如今是咱们云县最大的药堂,也是最良心的药堂,如今人人都能看得起病呢。” 以前穷人是看不起病的,小病靠熬,大病等死。 要么去当试药人,但最后的下场还是个死。 “那位就是你们家二姑娘吧,长得可真俊俏。”吕氏看到了在后面捣药的金枝。 这么冷的天,她忙得只穿了一件薄衫,时不时抬手擦拭额头上的热汗。 “是二姑娘,今日老爷子不在,由二姑娘看着药堂呢。” 陆老爹也忙,一来忙着给人看诊,二来还得忙着亲自去采买药材。 “你家二姑娘,可有定了人家?”吕氏盯着金枝问。 药堂里的小厮都是愣了片刻,挠了挠脑袋说:“这是二姑娘的私事儿,我们哪儿知道啊。” “不过听说前几天,彭州城有位贵人过来相看二姑娘,他们在彭州有两座煤矿呢!”打杂的小厮晃了晃自己的手指头,神情很是夸张地说着。 “家里有两座矿?”吕氏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豪门大家族看上金枝。 又或许是觉得,金枝配不上这样的人家。 于是连忙问:“那可看上了?” 小厮摇摇头:“似是没有,不过那位少爷可真是眼瞎,金枝姑娘这么好都看不上。”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 第704章 佛口蛇心 “您说什么?”小厮诧异地看向她,想要再确认一下她刚刚说的话。 吕氏慌忙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金枝姑娘的确好。” “有宣义夫人那么能干优秀的生母,将来必定不会嫁的太差。” 想来也是,出身乡野,有个九品夫人的母亲也照样改变不了她的出身,照样被人看不上。 一个女子,在相看宴上没有被人看中,这是奇耻大辱。 “这二姑娘当真是与众不同,若是别的女子没有被人看中的话,只怕是早就羞愤在家,羞于出门了。” 她不仅没有把自己关在家里,反而大大方方出来让人看见,就不怕别人议论吗? 小厮觉得她更怪了。 “没被看上又不是金枝姑娘的错,她为何要羞于出门?” “二姑娘为人,大家有目共睹,林家姨娘这是看不起二姑娘?”小厮就算再迟钝这会儿也该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了。 明显就是在轻视二姑娘啊。 “没有,小哥莫要误会。”吕氏讪讪一笑,转身去寻自己的儿子。 却发现林淮生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金枝瞧。 她心头一慌。 “三郎,你在看什么?” 林淮生收回目光:“没什么,随便看看,姨娘方才在同人说什么?” “也没说些什么,就是听说金枝姑娘没有被彭州的大户相中,怪可惜的。” 林淮生脸色陡然阴沉:“姨娘今日出来,就是为了打听别人家的私事?” “姨娘没有打听,是他们……” “姨娘不去打听,难道他们还会亲自告诉你吗?” 此刻,他就连语气都变得凶狠了起来。 吕氏忽然就有些害怕自己这个儿子,他们本来接触就少,他又忽然这样凶,吕氏感到害怕的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心寒。 “我不过随口一问,三郎你何必如此动怒?” “莫不是在三郎眼里,姨娘还比不得她?” 这话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了。 “姨娘又在说胡话了。”林淮生很是不喜,吕氏总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以前在府中说也就罢了,如今在外头也口无遮拦。 她之前明明见过金枝的,尽是善意,现在不知为何就变成了这般,对金枝带着一股敌意。 是有人在姨娘面前说了什么吗? “赵二姑娘可在?” 彭毅的马车停在外头,他出门一点儿都不低调的,排面够大,随行的奴仆都有十一二个。 “又来了。”世安堂的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位彭家少爷到底想要干什么,既看不上我们二姑娘,还日日前来骚扰,说是赔礼道歉,其实每次都是来找二姑娘说话的,当咱们眼瞎呢。” 世安堂的人不大喜欢这位公子哥儿。 因为他一来,好多病人都没法安心看病。 他带的人太多了,一进来就得把世安堂多余的空位都给占了,实在是让人讨厌。 “你又来作甚?”金枝看到他,也不大喜欢的。 “我今日忙,你莫要来叨扰,快些回去!” 她语气不善,对他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一点儿不客气。 彭毅说:“上回拒了相看小宴,让姑娘失了颜面,我实在是过意不去,特前来给姑娘赔礼道歉。” “你不必道歉,你我都没看上彼此,何来愧疚?” 金枝知道林淮生也在,但她拿林淮生当朋友的,倒也没有避着。 “二姑娘,上回不是说过了吗?” “此生做不成夫妻,做朋友也是可行的。” 做夫妻他是看不上金枝的,但她若肯,日后做个小妾定然能行。 “彭少爷。” 林淮生忽然出现,挤在了二人中间。 他顶着一张带血且红肿的半张脸,彭毅愣了愣,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在下林淮生,上回你同金枝姑娘的相看小宴,正巧我也在。” 姓林? 还在相看小宴上? 那就是林家的那位公子了。 他听说林家有一位生得貌美却体弱多病的少爷,想来就是他了。 顶着这样一张脸出门……保不齐就会被人当做女人。 男生女相,怪不得他爹不喜欢他。 “你脸怎么了?”金枝发现他肿了的脸,方才只知道他在,以为他是按照惯例来扎针的。 没想到脸也肿了。 “你爹又打你了?” 林淮生:“……” 什么叫又? “让金枝姑娘看笑话了,今日只怕又要劳烦姑娘一遭了。” 林淮生拱手行礼,谦卑得体,似温润君子。 金枝不想理会彭毅,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坐下:“我去配药,你坐好。” 药膏用完了,还得现场调配,彭毅一直缠着金枝说话,不得理会他也不恼。 “彭少爷,你爹回彭州了,你不回吗?” 彭毅撇撇嘴,他不想和这个病秧子说话,晦气。 “我回不回,和三少爷没关系吧。” “药调好了,敷在脸上和受伤的地方。”金枝拿着调配好的药过来。 一双手及时伸过来,抢过了她手里的药碗:“二姑娘,我来吧。” “我儿子我自己来比较放心。” 金枝茫然了片刻,才发现吕氏也在。 “好。” 她倒是没什么感觉,谁上药都行,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呢。 “日后莫要再与你父亲起了争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父亲,是赋予你生命的人。” “三郎,你要顺从你父亲,而不是忤逆。” 吕氏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教导着,她难得有能对林淮生进行说教的时候。 因为现在林家的主母被关着,这府里的姨娘们过得也就相对松快些。 林夫人向来是个佛口蛇心之人,外人都只看得见她贤惠大度,对府中妾室们一视同仁。 争风吃醋这种事情,在林家几乎是不会发生的,就连老太太有时候提起,也是夸赞。 “所以姨娘是觉得,儿子做错了?” “今日的事,姨娘又知道多少?”林淮生垂眸问,他希望姨娘给他的是关怀,而非苛责训斥。 吕氏叹了口气:“倒是都听说了,你兄长做错了事情,自有你父亲规劝教导,可你如此将他送去了大牢,日后外人要怎么看待你父亲?” “……” “儿子知道了。” 到底是他奢望了,居然觉得母亲是能理解他的,是站在他这边的。 第705章 魏明簌怀孕了 “你父亲好不容易才看见你,今日你闹了这般,只会叫你父亲失望。”吕氏继续说着。 她希望自己儿子有出息,又不希望他太有出息。 大差不差就行了。 林淮生捏着袖口的手指在缓缓收紧。 他那双手也很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的很是整齐。 “母亲怎么不问问,若是那毒煤当真从我院子里搜出来,我会是什么下场?” 吕氏给他上药的手一愣:“怎么会……”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没做过的事情,就算旁人再怎么诬赖,也赖不到你身上的。” “是吗?”林淮生的心在一点点冷下去。 不知从何时起,连母亲也被他们同化了。 在那深不见底的大宅院里头,似乎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 哪怕再清的不入俗流,最终都会随波逐流。 “今日大哥被抓,那是他罪有应得,父亲和姨娘明知道儿子是被诬陷的,却还是要责怪于我。” 他笑出了声,这笑声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失望,讥讽,最后都归于冷漠。 “三郎!”吕氏语气严厉了起来:“你们是兄弟!” “是手足!” “便不该如此,兄弟和睦才是要紧事。” “所以我就活该被诬陷,在你们眼里,今日被抓进大牢的就应该是我?” “你……你怎如此冥顽不灵!” 吕氏也来了气,上药的手下重了些,摁在了他的伤口处,是钻心的疼。 密密麻麻火辣辣的疼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一把挥开了吕氏的手:“是儿子冥顽不灵,让姨娘操心了!” “往后姨娘也不必如此操心,安安分分待在内宅便可!” 林淮生脸色铁青,起身拂袖离去。 金枝刚把熬好的药端过来,准备让他喝下,就看见他大步离去。 “林淮生?!” 她喊了声,林淮生也没能停下脚步,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 “怎么忽然就走了,这药刚熬好还没喝呢!” 金枝觉得今日的林淮生有些莫名其妙的,转身看见吕氏红着眼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就那么看着林淮生愤怒离去。 “吕姨娘……” 不等金枝开口说话,吕氏迅速擦了眼泪,脸上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来说:“金枝姑娘,这是我们林家的家事,外人不便多问。” “既然这药熬好了,今日就劳烦你再送去林家吧。” 金枝也是个有脾气的,从这个吕氏一进来她就感觉怪怪的。 “吕姨娘,我可不是你们林家的奴仆,任你随意差遣。” “三郎君是有固定的时间前来扎针用药,今日不知何故先行离去,这药要么你自己带回,要么倒了喂狗。” 当她赵金枝是什么人了,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了? 这吕氏说话阴阳怪气的她又不是听不出来,她是喜欢舞刀弄枪的,但也不失细腻心思。 吕氏觉得面上难堪,她脸色也不好看,没有搭理金枝就走了。 “莫名其妙。”金枝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把药给倒了:“真当自己是个女主人了,居然还来使唤我,这药爱喝不喝。” “这要真是疼爱三少爷的的,早就将药带回去了,跑到咱们世安堂来使唤人了,就算是林督头,每回也是派了马车亲自过来接宣义夫人呢。” 世安堂的伙计也看不下去。 金枝倒是不大关心林家的家事,只是对于林淮生,她心中多少有些怜悯罢了。 林大郎因为毒煤的事情被关进了大牢,官府第一时间发了告示下去。 澄清了陆晚与毒煤事件的关系。 并且按照林淮生提供的证据,捣鬼了钱孙两家的制煤点,从里面查抄了大批量未经流出的毒煤。 官府速度快,他们都还没来得及销毁,人就已经找上门了。 但逝者已逝,逝去的生命已经不可被追回了。 陆晚依旧按照自己的诺言,一手包办了那些死者的后事,货郎一家无一幸免,老小皆亡。 她记得货郎说过,等过段时间,他的女儿就要出嫁了,死的还有货郎的小孙女,年仅两岁。 死时身上裹着棉衣。 陆晚将做好的新棉衣随着他们一起下葬,在一边哀嚎声中送走了所有死者。 不少人为此感到惋惜,因为这些毒煤,致使一个个原本完整的家庭支离破碎。 等到那些做好的蜂窝煤全部风干后,陆晚便开始正式售卖。 蜂窝煤按斤售卖,一斤蜂窝煤价格在十文钱左右,价格相对公道。 原先城里的百姓多用松木炭,价格相对低廉,但燃烧快且烟多,约莫在两文钱一斤。 再往上便是柳木炭,五文钱一斤。 其余的炭价格更高,就不是老百姓能够用得起的了。 银霜炭红罗炭的价格都在五十文一斤,冬季还会涨价,现在有陆晚制作出来的蜂窝煤,直接垄断了云县的炭行。 两文钱,在这个时代都可以买一个烧饼了,五文钱可以买一个牛肉烧饼。 如林家这样的大户,每每到了冬季,一个月银霜炭的消耗都在五百斤左右,光是炭火的支出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富户们的生活,是普通老百姓们根本就想象不到的奢侈。 百姓们纷纷前往炭行购买蜂窝煤,手头稍稍宽点儿的,都是一次性买够两百斤。 家里人少,省着点儿用,一个半月还是能用到的,再混着普通木炭用,说不定还能坚持用到两个月呢。 刚开始还是有很多人不敢用,生怕自己被毒死,直到周围的街坊邻居们都开始用上了,其余人才敢前往炭行买蜂窝煤。 很快,蜂窝煤就已经盛行在整个云县了。 就连附近相邻的几个县城的炭行也都跑到云县前来采购蜂窝煤。 陆晚先是送了一批蜂窝煤前往沧州郡的庆王府,其次才写了信告知魏明簌请她帮忙,也是成功拿到了煤矿的购买文书。 有了庆王亲自批下来的采购文书,陆晚现在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原煤。 陆晚都很诧异,为何这次庆王答应的这么痛快,这购买文书说给就给了,一点儿都不带磨叽的。 直到看了魏明簌的回信陆晚才明白为什么。 魏明簌怀孕了! 第706章 挑拨离间 陆晚手一抖,手里的信都险些掉在了地上。 怪不得庆王答应的那么爽快,原来是因为魏明簌怀孕了! 这么多年来,二人未曾孕育子嗣,一直都是他们夫妻二人心中的一根刺,哽在喉头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如今总算是释放了。 自魏明簌怀孕后,她脸上的笑容就多了起来,渐渐地同庆王的感情也更甚从前了。 庆王高兴,在府中摆了三日的流水宴,更是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他的妻子有孕了! “阿娘,云县已经连着下了三日的雪了,院子里的雪怎么扫都扫不干净。” 因为积雪太多扫不干净,孩子们索性就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堆了一排排的雪人,小脸儿也冻得通红。 小宝珠想要去外面骑马,但雪太大了,阿娘不许她去。 陆晚收了信,摸摸她的小脑袋:“这雪要连着下半个月,再等等。” 现在系统的天气预报可以提前预知半个月的了。 之前只能提前预知三天的天气状况。 连着半个月都是大雪,陆晚都不敢想今年的冬天要是没有蜂窝煤,底层百姓该如何熬过这个冬天。 也正因如此,陆晚更是加大了原煤的采购量。 有需求就一定会有市场,彭老板拿了陆晚的制煤法子,如法炮制制作蜂窝煤,尝试了好几次,始终没办法做到和陆晚一模一样。 干脆就派了人过来学习观摩。 陆晚也不是个太有善心的人,五千两银子一个人。 彭老板刚开始以为,自己好歹也是个富商,派人过去学习那都是给陆晚面子了,又没让她亲自来彭州指导他的人去做蜂窝煤。 没想到陆晚居然还收费。 关键是他还派了五六个人去。 陆晚也说了,五千两一个人,包教会的,要是教不会只能说他派来学习的人太蠢。 当然,也有其他富商盯上了这块儿肥肉,在彭老板都还没来得及思考时,就有人主动把钱送上门,等着陆晚指导手把手教了。 黏土与煤渣的比例混合,石灰的调配,都需要陆晚手把手去教,五千两不贵了,真不贵了。 彭老板牙一咬,钱一给,赶紧让人学习去了。 这么大的商机,自家又有煤矿,到时候蜂窝煤一做出来,还愁赚不回本? 赚的都是纯利润好吧。 故而陆晚这几日都忙着教他们派来的人学做蜂窝煤,就连庆王都派了人来。 还让鲁泰亲自盯着。 自庆王军队驻扎进来后,军队伙食也是一日不如一日,那鲁泰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还隔三差五就腹泻呕吐,看了大夫都说是水土不服。 陆晚只当他不存在,他又不敢真的杀了自己,把他当成空气就行了。 自打来了云县驻扎后,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遭受了什么虐待。 “阿娘!” 金枝过来制煤点给陆晚送午饭,正好与鲁泰迎面撞上。 她翻了个白眼,打算绕过他直接进去。 “站住!”鲁泰伸手拦住了她:“王爷交代了,制煤点不允许外人随意出入!” 金枝恼怒,一把扯出长鞭朝他脸上劈了过去:“滚开!” 鲁泰身手不俗,稳稳接住了她过来的鞭子。 “你不过是庆王府养的一条狗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她从鲁泰交过手,知道这个人厉害,也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但金枝一点儿不怕。 这里是云县,她娘是九品宣义夫人,一个毫无官职在身的人,如何能拦她? “鲁教头,庆王殿下只嘱咐你过来盯着制煤点,以防有人偷学技艺,或者偷煤,可不是让你拦着我女儿不让进的。” 陆晚过来拉着金枝的手就往里面走,也不管鲁泰脸色如何。 “你要是不服,就去告状吧,让庆王殿下过来亲自告诉我。” “你!”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殿下亲自过来跑一趟? 不过庆王的确没吩咐,纯属他私心作祟,想要给陆晚找不痛快,谁知道这母女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脾气都一样。 “对了,庆王殿下可曾告诉你,王妃娘娘有孕了?”陆晚一只脚都已经跨进去了,想了想还是扭头问了句鲁泰。 鲁泰面色难看。 “与你何干?” 这个疯女人,好端端的问他这个干什么? 陆晚撇撇嘴:“没什么,只是庆王殿下能够看在王妃有孕的份儿上,给我买煤文书,你说有朝一日,会不会因为王妃,而杀了你?” 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博弈。 “鲁大人作为王爷的心腹,如今却被派来这小小云县驻扎,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陆晚啧了声,还叹息着摇头,眼神里带着对他的怜悯。 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住口!”鲁泰面色瞬间扭曲:“我与王爷的情谊,岂是你一个外人能够置喙的?!” 他又不傻,听得出来陆晚什么意思。 先前因为他想要伏击陆晚,带着一起将魏明簌杀死,以为只要魏明簌死了,王爷心里就没有了牵挂。 一心都在大计之上。 可没想到王爷却因此事,将他重罚了一顿,险些打没了半条命。 他是从王爷出生入死一路走过来的,而今在王爷心里,兄弟情终究是比不上夫妻情。 哪怕是陆晚不去火上浇油,鲁泰心中也已经与庆王产生了隔阂。 “鲁大人,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王爷来信说,要我大力发展蜂窝煤,争取在第二年让蜂窝煤普及整个沧州郡。” 陆晚依旧笑吟吟地说着,一点儿都不气恼鲁泰的态度。 “王爷还说,要让云县老百姓在今年冬天都用上蜂窝煤呢,王爷一心为民,当真是位好王爷。” 陆晚说起话来那是脸不红心不跳,脸皮一点儿都不带烧的。 鲁泰呼吸却急促沉重了起来。 放在身侧的手也是骤然收紧。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商量好了今年年底攻打云县吗? 现在王爷的意思是不打了? 如果不打,王爷怎会派他前来驻扎云县? 第707章 今年的冬天有救了 不,不对! 鲁泰忽然想到什么,瞳孔猛缩,整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 然而陆晚却不管他,带着金枝就进去了。 “阿娘,他脸色好难看。” “当然难看。”陆晚轻勾唇角:“我故意在他面前说起庆王殿下与我来信,却只字未提有关他的事情。” “此人嫉妒心极重,先前容不下王妃,要连着她一起将我们杀死在路上。” “而今王妃怀孕,若是他们今年有什么变动,最不好安置的便是王妃了。” 金枝立马就明白了过来:“所以阿娘先前那么着急给王妃娘娘调理身体,便是这个原因?” 药下的重,日日都去扎针。 她便是想着能够让魏明簌早些怀孕,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拖延庆王的手段。 至于后续到底如何,陆晚也是不得而知的。 只是从目前这个情况来看,短时间内,庆王不会攻打云县。 魏明簌刚怀孕,胎相不稳,他不会如此着急。 万一惊动了魏明簌,动了胎气,得不偿失。 此人虽狠,可待妻子却是一心一意的,更别说现在魏明簌还怀孕了,更是重中之重,一切都要以魏明簌为主。 陆晚点点头。 金枝想着鲁泰刚刚那铁青的脸色,心里就是一阵痛快:“他现在肯定会以为,庆王是故意派他前来驻扎的。” “虽然一开始是想要盯着咱们,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金枝下巴一抬,小脸儿上满是骄傲的神色。 她阿娘可真聪明,三言两语就能让那鲁泰在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不管鲁泰怎么去想,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如同野草一样慢慢滋生,最后呈燎原之势疯长。 鲁泰在云县驻扎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迟迟没有庆王下达的命令,他也就只能在这里待着。 像他之前在沧州郡的时候,王爷在哪儿他就在哪儿,所有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 自从来了云县,陆晚就没把他当人看。 甚至还会给他甩脸子。 甩脸子也就罢了,偶尔还要对他吆五喝六的。 奈何不得陆晚有陛下亲赐的玉带冠服,他尚无官职在身,仅听从庆王之令调遣,而今在云县驻扎,他不听也得听。 鲁泰甚至怀疑,自己要是不听从陆晚调令,她就写信去给王爷告状。 说不定还会挑拨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让王爷与他彻底离心。 如此一想,鲁泰越发觉得陆晚这女人留不得了。 可光是留不得她又有什么用。 九品的宣义夫人,杀不得! 陆晚的制煤点扩张了面积,并且在城中各个地方都建了制煤点。 每一个制煤点至少都有五百人进行制煤。 随着码头当当的铃声响起,朔风卷着粗如沙砾一般一般的雪,阴沉的云将这片天空压得很低。 一艘艘巨大的黢黑货船如破浪的巨兽,撞开了冻僵的河面。 甲板上是堆积如山的原煤,被粗布盖着。 码头早就等候多时的工人搓搓手,哈着白气,在铁钩与锁链的碰撞声中,井然有序地煤炭从甲板上卸下来。 人群中有青壮年,也有背影佝偻的老者。 所有人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着。 陆晚站在高楼上,看着他们佝偻着脊背将煤块卸下,黑尘脏污了指尖和脸颊。 纷飞的雪落在他们的眉睫毛上,而他们的脸上却是近乎虔诚的神色。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筐又一筐沉甸甸的煤块,是他们今年熬过寒冬的命脉所在。 是宣义夫人给云县百姓创造出来的生机。 “十艘货船,宣义夫人真是大手笔啊!” “有了这些煤,咱们今年终于不用怕了!” 岸上挤满了早就翘首以盼的百姓,他们挤在寒风飞雪中,看着货船在一片冰棱中停靠在码头。 破旧棉袄裹着他们瘦骨嶙峋的身子,人群中爆发出压抑许久的欢呼声来。 “煤,是煤!” “咱们今年冬天有救了!” 老汉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碰触那散落在地上的碎煤渣。 去年,他的老伴儿被冻死了。 今年,他的小孙子出生了,全家人都很害怕,害怕那年幼的婴孩儿熬不过这个寒冬。 “咱们有救了,咱们真的有救了!” 一双双充满希冀却饱含沧桑的双眼看着工人们将煤送上了牛车。 车队碾着冻出了冰层的路面,将这些原煤全部分批送去了制煤点。 很快,这些原煤就会被制成蜂窝煤,然后放在炭行进行售卖。 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能买到,此时此刻,他们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炕头温暖的热度。 一室温暖,这一筐筐的煤,正是他们干裂心间里迸溅出来的最后希望。 “今年真是多亏你了。”程博听着前方百姓们的呼唤,心里也是酸酸的。 为官数十载,他没什么出息,给不了当地百姓最好的生活,每年都有不少人被冻死。 他也曾试图降低煤炭价格,可这无疑是动了云县那些富商们的利益。 哪怕是强行降下来了,总还有别的方面依旧是普通老百姓无法接受的。 富人们高高在上俯视着底层人民的生命。 他们的死活对他们而言,不值一提。 “我不过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陆晚轻笑着,她知道这个时代有多难,也知道程博有多难,他能在云县多年坚持清正廉洁,不曾拿百姓的一丝一毫,便是很不容易了。 就连陆晚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能做到他这般的清正廉洁,不贪图钱财官职和权力。 因为手握权力的感觉是真的很爽。 哪怕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夫人,都能让陆晚感受到阶级与阶级之间的差别。 “那个乞丐……”陆晚又看到了那个乞丐,这几天总是能看见。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那乞丐一直在暗中跟着她。 “最近云县的难民很多吗?” “多,各地涌进来的都有,云县已经接纳不下了,所以暂时关闭了难民通道。” 现在有不少难民都被隔绝在云县之外,所有人都想进来,可云县的接收度是有限的。 不可能无底线接纳所有的难民,因为云县的老百姓也要活。 难民越多,云县百姓的生活就越是艰难,这无疑是一场物资争夺战。 第708章 茶茶淮生 “咱们云县粮仓的粮食,都是用来应对紧急情况的,而今难民增多,想来是今年粮税加重,百姓不堪重负。” 加之大雪未停,很多地方都被大雪覆盖,房屋倒塌,山体塌陷,农田被毁。 百姓们失去了庄稼地,也失去了房屋,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到处流浪,寻求一个庇护之所。 “其他地方没有赈灾款吗?” “这么大的雪,朝廷应该会有赈灾款下来的吧。” 程博只有苦笑:“可是那赈灾款又有多少能够到百姓手里?” “他们通常都是好几个省份连着一起上奏要赈灾款,待赈灾款下来后,几个省就合伙将赈灾款分了,根本就到不了百姓手里,也用不到百姓身上。” “一旦严查,便是官官相护,一个贪官护着一个贪官。” 听到这里,陆晚也是沉默了。 是她低估了人性的恶,居然会认为只要有赈灾款,这些难民就有救。 现如今在难民们的眼里,云县就是最好的庇护所。 “宣义夫人,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向上爬。” 陆晚诧异地看向他:“大人此话何意?” “托你的福,云县已经很好了。” “如果不是你,他们依旧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程博看着城楼下的百姓们说:“我无大才能,当了一辈子的官也还只是个县令。” “你不一样,你有手段,有能耐也有野心。” 他看得出来陆晚是有野心的,他说:“云县太小,宣义夫人为何不往高处看一看,找一找?” 找一个更适合她去遨游的地方。 陆晚很诧异:“大人觉得,女子也能手握权力?” “为何不能?” 寒风拂过他已经有些苍老的脸颊,他其实年岁也算不得多大。 只是多年来在云县忧国忧民,难免疲态苍老。 “其实有时候,女子掌权会比我们男人更好。” 女子大多心肠柔软,如今云县多是女子学堂,为女子开设了各行各业,让那些姑娘们也能有一技之长,有一个容身之所。 这些程博都是看在眼里的。 陆晚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这个世界证明,天下是男女共享的,而非男人独享。 “我未曾孕育女儿,却也看过太多太多的女子在这个世间受苦。” 陆晚是唯一一个让他看见希望的人。 是云县百姓的希望,也是女子们的希望。 陆晚更是没想过,原来程博心思竟是这般柔软,为官者,当为万民谋福利。 他是真的做到了。 也有一直在做这件事情,陆晚在他身上,见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父母官。 朝廷没有赈灾款,他就用自己的钱财来贴补。 朝廷加重粮税,他也是自掏腰包把漏洞填补上,因为见过万民之苦,所以他更能体恤百姓。 陆晚看着那被车轮印拖曳出的长长黑影,似那千疮百孔的大地裂出的最后一点儿希望。 她想,难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便注定是要如此的吗? 如果注定她要往上爬,未尝不可一试。 钱孙两家因为涉及毒煤一事,连带着林大郎被关在牢里已经有好几天了。 林淮生额头上的伤还没好,他不大乐意上药,索性是连汤药也不喝了。 天儿一冷,他便整宿整宿地咳着。 偶尔一口气上不来,需要缓很久。 他半躺在床上,回想自己这十几年的时光,其实并不太好。 如今连母亲也变了。 “少爷,老太太过来了。” 林淮生又病了好些天,老太太心里记挂着,一大早就过来了。 她精神头不足,就是没从前那般红光满面的了。 “祖母。”林淮生忙起来,老太太一把握住他冰凉的手。 “这屋子里有火,你身子怎么还是这么凉?” “你姨娘到我院子里哭,说你不肯喝药,好孩子,可是因你父亲打了你,你心里不痛快?” “有什么不痛快,你同祖母讲,祖母给你出气!” 林家没几个争气的孩子,唯一聪明的只有三郎了。 偏生林督头还如此不待见。 “不曾。”林淮生唇色苍白,额头伤口结了痂,脸上的红肿消失了。 但人却消瘦了下去。 手背上似乎都只有一层皮了,一点儿肉都没有。 这样瘦弱的身体,只怕是个孩童都能将他击倒。 “老太太,我瞧着那日是姨娘同三少爷去世安堂的,后面却是三少爷自个儿一个人回来的。” “三少爷可是同吕姨娘发生了什么不痛快?” 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小声试探着说。 老太太脸色果然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你姨娘同你一起出去的?” “你去问问世安堂的伙计,吕姨娘在世安堂都干了什么!” “祖母。”林淮生摇摇头:“姨娘没有,姨娘很好。” 说罢,他又开始咳了。 似乎咳的比以前还要严重。 “都别愣着了,快去请宣义夫人来瞧瞧,这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要是再拖垮了可如何是好?” 也许在这府里,只有林老太一人是念着他的。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至少能让林淮生感到舒服。 而非责骂。 “老太太,近日怕是不好请宣义夫人的。” “城里蜂窝煤盛行,供不应求,宣义夫人日日都在制煤点。” “不过……三少爷之前去都是赵二姑娘扎针,想来也是得了宣义夫人和陆老爷子的真传,咱们不如请赵二姑娘来?” 林淮生轻咳垂眸,掩下眸子里的情绪。 “祖母还是莫要麻烦金枝姑娘了,她毕竟是个姑娘来,屡屡来我们府中走动,怕是对她名声有损。” “彭家先前有意与金枝姑娘结亲,莫要因为我,而坏了金枝姑娘的姻缘。” 老太太心头微惊,彭家想要娶赵金枝回去? “她是同她娘一样豁达之人,不会计较这些,快去请吧。” 请一次可不便宜。 不说扎针和开药的费用,光是出诊费就得要二三十两银子了。 所以陆晚每次来林府,其实都是有钱赚的。 不过金枝小,来一次十两银子,林府给的定价,可不是他们自个儿要的。 反正林府有钱,不赚白不赚,更别说这林家的钱本来就没有几个干净的。 第709章 嫉妒怨恨 “请我去可以,但出诊的钱得跟我阿娘一样!” “上回是你们林府的姨娘自个儿气走了林三郎,熬好的药也不要,白白浪费了,你们可知那一碗药得用多少珍贵药材才能熬出来那么一碗?” “每回他来,我都是亲自盯着熬的,这笔损耗的钱你们又该如何算?” 这林府的人也没想到金枝同样是个难缠的。 也从世安堂了解到了一些,无非就是吕姨娘说了些难听的话,阴阳怪气。 话里话外都是看不起金枝姑娘,也不怪人家生气不想去林府出诊。 “就是,我二姐那天好心把药给她,是她自个儿不要的,还让我二姐亲自送去林府!” 小宝珠也是个不服气的,阿娘说,她们现在腰板儿就得硬起来。 不能像个软柿子一样的脾气,不然别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了。 “金枝姑娘说的是,此事我们定会告知老太太的,这些钱该咱们林府出就一定会出的。” “眼下要紧的是三少爷不肯喝药,身子又不大好了,只能劳烦二姑娘前去给看一看。” 林府的人这会儿也是好脾气,任凭金枝怎么说都行。 反正只要林淮生得老太太喜欢,花点儿钱也没什么。 林府也不缺这一点儿银子。 “那行吧,我就勉为其难走一遭。” 不过金枝也知道这外头的是非,倒也没有自己一个人去,叫了两个世安堂的伙计,带着小宝珠一起去了。 两个孩子向来自由,陆晚是不大约束他们的。 “二姐,是海棠姐姐!” 小宝珠掀开马车的帘子,路过泰丰酒楼时瞧见海棠忙碌的身影。 她正在一一盘点从仓库那边运来的材料,全都是些新鲜的瓜果蔬菜。 熬了冬天,想吃上一口新鲜的蔬菜可不容易,只有陆晚那里才有。 她的空间里囤了很多粮食,有时候也会抽空做一些饼子放进空间里。 反正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就还是什么样,在里面时间是不会流动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食物会坏掉。 金枝也往外头看了一眼,她身侧还有一名青年,侧身站着,似乎正在同海棠说什么。 “他好像是俞老板的弟弟。” 小宝珠想起来了:“旁边那个姐姐……咦,她眼神怎么怪怪的?” 金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正好看见刘玉怨恨嫉妒的眼神落在海棠身上。 “这些新鲜的菜,是今日三店要的,有客人包了场,务必要保证菜品的新鲜。” “这些猪肉和羊肉,都是早上刚宰杀的,分两批送去四店和五店,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疏漏?” 对于酒楼的生意,小海棠现在是越发熟练了。 手里同时接管了三家分店,累的同时也能赚到很多。 陆晚不曾问过小海棠一个月能赚多少,但以她现在的财力,在云县买一处小小的宅院是完全够的。 但她很节俭,连胭脂水粉都不曾买过,身上的衣服也很少有新的。 都是苗翠花看不下去,每个月都能用绣坊里的布料给她做几身新衣裳,她索性就懒得去成衣店买了。 成衣店的衣服都贵,不划算的。 “二姐,她的眼神好可怕!”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刘玉抬头的那一瞬,就对上了金枝探究的眼神。 她心里一慌,连忙别开了脸,面色也跟着苍白了下来。 一双手不安地搅动着衣摆,随后强装镇定面带微笑朝着海棠和俞子衡走了过去。 “海棠,今日我去送货吧,正好你也累了,你放心我肯定能将这些食材都送过去的。” 海棠一愣,觉得她有些奇怪。 自从二人闹了不愉快后,已经很久都没说话了,海棠也不想搭理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跑过来同她说话。 “不用,今日送货的人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会亲自盯着。” “你现在负责二楼天字号包厢的茶水间,都忙完了?” 她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渐渐地也是越发有陆晚的影子在了。 对于影响她心态的人,她自然不会给一点儿好脸色。 被拒绝后的刘玉脸上闪过一次委屈和哀怨。 金枝放下帘子:“走吧。” “海棠,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 “我知道或许我有不对的地方让你不开心了,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 “你与其在这里同我讲这些废话,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通过酒楼试用期的考核。” 自从小海棠不再亲自带着刘玉后,许多事情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海棠懒得与她废话,飞着运送食材的车队就走了。 “二东家……” 那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 “我就知道,自那次从山上回来后,她就不怎么搭理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俞子期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安慰说:“别多想,海棠只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她说的没错,好好准备一下考核的事情,只要通过了,你就能留在酒楼里继续工作。” “二东家!”见他要走,刘玉有些急了。 “怎么了,还有事?” “海棠明知道二号天字号的客人不好伺候,却还是要我去……”她咬了咬唇。 这话倒是让俞子期有些不舒服了。 “海棠难道不是看天字号包厢的提成多才让你去的吗?” “你要是不想去,大可告诉海棠,她会换人的。” 提成这两个字,是陆晚告诉他们的,渐渐的也就明白了这两个字的意思。 若是遇到大方的客人,还会给一点儿打赏。 打赏都是归他们自己的,酒楼不会占了分毫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俞子期也有些不耐烦了。 因为他发现,最近刘玉真的很爱在他面前说一些关于海棠不好的言论。 海棠好不好,他自有分晓,轮不到她来背后议论。 “刘玉,你既然来了泰丰酒楼,就好好干活,而不是想东想西的。” “我……” 刘玉不甘地盯着俞子期离开的背影。 第710章 没有的事儿 她该怎么办呢,要是通不过酒楼考核,她就要从酒楼离开,离开酒楼,她又要去哪儿找这么好的活儿干? 找不到活儿干,赚不到钱给爹娘,爹娘就要把她嫁人换钱。 她长得这么漂亮,难道要随便嫁一个草莽了却此生吗? 越是往后想,刘玉的脸色就越是苍白难看。 真是不甘心啊。 凭什么徐海棠就能定下那么好的一桩婚事,自己不比徐海棠差,就连二东家每回的目光都是停留在小海棠身上的。 “刘玉,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二楼的客人你不伺候我可去了啊!” 店里的伙计喊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 刘玉这才回神,瞪了伙计一眼:“你是穷疯了想要和我抢?” “二楼的客人可是二东家亲自安排给我的,你们谁都别想抢!” “哟,二东家安排给你的?不能吧,二东家不都喜欢围着海棠姑娘转吗,还能给你安排呢。” 酒楼的伙计们一阵哄堂大笑,惹得刘玉脸上臊得慌,更是一阵青白交错。 “刘玉,你该不会是喜欢咱们二东家吧?” 有人开始拿刘玉取笑了。 “你、你们胡说什么!” “咱们可没有胡说,前些日子咱还看见你和二东家一起去看花船呢。” “是你约的二东家,还是二东家约的你啊!” 这八卦的心一旦上来了,就怎么收都收不住了。 刘玉刚刚白下去的脸色却又迅速生出了一抹绯红,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二人是相约一起出去的。 实际上那天不过是正好遇见罢了。 云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能碰上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刘玉也没明说,只是低头捋了捋自己的发丝,小声嗔怪地说:“你们别胡说,二东家是个很好的人。” “小玉姐,你就承认吧,二东家虽好,但你也不差呀!” “长得漂亮,又高挑,你们年龄也差不了多少,最是相配了,这要是能成啊,可是一桩好姻缘呢!” 店里其他女孩子打着趣儿说话,刘玉却是将这话听到了心里去。 脸色也更红了,没好气瞪着她们说:“快别胡说了,当心二东家听见,罚你们的月钱!” “闹哄哄的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他们都笑成一团互相打趣时,俞夫人带着小月儿走了进来。 店里立马就安静了,所有人更是赶紧去忙活自己手里的事,一声不吭。 “夫人好。” 刘玉连忙同她打招呼,看见她牵着的小月儿,脸上扬起笑容。 “月儿小姐今日也来了,后厨刚蒸好了红糖枣糕,我带你去拿一些吃好不好?” 月儿却是很害怕地往俞夫人身后躲,刘玉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刘玉,你跟我来。” “怎么回事,夫人怎么把刘玉喊走了?” “你们懂什么,没看见小玉姐和二东家现在的关系不一般么?” 有人分析说:“掌柜的早年就没了双亲,都说长嫂如母,现在夫人叫刘玉过去,怕不是想要试探一番二东家的婚事吧?” “是啊,这亲弟弟的婚事,掌柜的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如何去做,只能是让夫人来了,难道说咱们酒楼要有喜事儿发生了?” 俞子期在酒楼本本分分,待人宽厚,店里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然姑娘们矜持,大多只能将这份心思深藏。 也明白不论何时,门当户对都是最要紧的事情。 这门不当户不对,就算是成就了这桩姻缘,这往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们说……以后这小玉姐会不会成为咱们泰丰酒楼的第二个老板娘啊?” 众人纷纷猜测着,已经有心思活络的人开始盘算从今天起要不要去巴结讨好一下刘玉了。 “小玉姐,你出来啦?!” “刚刚夫人同你说什么了,可是在说你与二东家的事情?” 这会儿酒楼正闲,几个姑娘们时常便喜欢聚在一起闲聊,或是偶尔聊聊家常,或是聊聊将来嫁个什么样的男子。 有时候也会很羡慕小海棠,定了个好人家,将来荣华富贵肯定是不愁的。 也有人笑话她,婚事已定,她完全可以躺平了,何必如此拼命挣钱。 但小海棠只是笑笑,并未作答。 陆晚教给了她很多道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家人可以靠,朋友可以靠,丈夫也可以靠,但即便如此,也需得自身强大起来。 陆晚曾对她说过,靠别人往上爬,并非是一种弱者的行为。 所谓强大独立,也需得他人帮助,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和关系,去成就自身,这并不是可耻的。 “小玉,是不是你与二东家的事情,夫人要亲自给你们做主了?” 店里的伙计们都是一脸揶揄打趣。 刘玉原本苍白的脸色立马转红,她咬了咬唇,嗔怪地瞪着他们:“你们别胡说,这都是没有的事儿,赶紧都去忙吧。” 但这会儿店里不忙,闲来无事扯扯淡也不是不行。 反正都是打发时间。 “我就说嘛,平日里就看二东家对小玉多有照顾,什么脏活重活都不让小玉干,原来是二东家对小玉有意啊!” 刘玉愣住。 是吗? 二东家他平时……对自己很照顾吗?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经他们这么一说,刘玉细想自己在酒楼的这段时间,好像的确是这样。 二东家是在桐芳书院待过的,一身儒雅气质更胜大东家,姑娘们见了很难不心动。 刘玉的脸又悄悄红了红,而他们看着刘玉娇羞的样子,都不用她再去说什么,他们就当这事儿是真的了。 不然夫人叫她进去干什么? 至于俞夫人对她说了什么,也就只有刘玉自个儿才知道了。 陆晚现在没日没夜都浸淫在制煤点,争取在真正的寒冬来临之前,将这一批蜂窝煤全都赶制出来。 而同时,陆晚也收到了魏明簌的来信。 信中多是写到她对肚中小生命到来的喜悦与欣慰,还送了好些金银首饰,全都是年轻小姑娘喜欢的样式。 陆晚不大爱这些金器首饰,索性叫来了小海棠,让三个孩子挑选自个儿喜欢的珠宝首饰。 第711章 他乡故知 年轻的孩子们多是喜欢这些玩意儿的,且魏明簌送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她出手阔绰,什么东珠宝石更是数之不尽。 “我瞧着这串碧玺的璎珞,倒是衬你。” “这太贵重了……”这些首饰的确漂亮,一眼就能看出那昂贵的价值来。 小海棠都是尽量挑选看上去不是那么贵的。 陆晚随手一拿九十一条价值不菲的碧玺镶嵌的璎珞。 这朝代的首饰倒是没太大的差别。 “有什么贵重的,再贵重的东西,也贵重不过自己,你尚且年轻,便要趁着在年轻时尽情绽放。” 陆晚捋了捋她的发丝,眼神温柔。 小海棠心里暖暖的,摸着脖子上的璎珞,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挣钱。 等到四清哥参军回来,他们成婚后,一定会好好孝敬陆婶子的。 她这一生是幸运的,遇到了贵人,此后路途坦荡宽阔,不再受限于那小山村了。 陆晚还给她挑了好些珠钗手串一类的,都是玉石镶嵌。 陆晚在一堆首饰中,发现了一条最不起眼的。 她拿起来一看,瞧着约莫像是萤石一类的东西,搭配的是合金的配件。 合金…… “阿娘喜欢这个?” 金枝看着陆晚拿着那条萤石发呆,只当她是喜欢。 然而在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陆晚脑子里就已经闪过千百种想法了。 心脏在狂跳着,脸上几乎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就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这条手链……好生眼熟! “你们先选,我还有事先回房间了。” 回到房间后,陆晚立马从空间取出上回从林府得来的把柄短刀。 经过对比后发现,萤石的切割方式和短刀上水晶的切割方式是一样的。 上回她就怀疑这短刀并非是这个时代的产物,甚至怀疑这个时代是不是有和她一样来自现代的人。 然而那也只是怀疑罢了,没有半点儿证据可以证明。 可现在这条手链上的合金配件,以及它的切割方式,都让陆晚十分肯定,这个世界的确有和她一样来自现代的人。 不过魏明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手串? 还有那短刀,为何会在林府之中? 林督头是从何得来? 上回林督头拿出这把短刀时,那微妙的表情陆晚并没有错过。 他好像……在试探自己。 如果自己的猜想没错,那是不是有一天自己是能够回去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哪怕已经习惯了这里的规则和制度,可偶尔还是会很想念现代的和平生活。 不过在古代当牛马和在现代当牛马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陆晚找不到别的线索,就只能先把东西收起来,她想要看看自己后续还能不能收集到一些其他时代的东西。 她现在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世界……或许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大概率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 只是现在线索太乱太杂,她实在是找不到重点。 既如此…… 陆晚眼神坚定了起来,那她就再做一些现代的东西,如果真的有,她就不信那个人能稳得住。 此时陆晚并没有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而是生了份警惕。 也许这些东西,是那个人故意让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因为人性的恶,远不是自己能够估量的,她尚且不知对方是善是恶,自然要小心警惕。 与此同时,林家大郎因为私自制煤,害死了不少人,按照大雍律法,本应处死的。 然林督头动用了关系,硬是将林大郎保了下来,至于钱孙两家的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不管他们往林府里塞多少钱,说尽了好话哀求,林督头也不肯再帮他们分毫。 “林大人,当初分明是您自己说的,若是制煤成功,我们三家分,如今出了事,你却只管你家孩子,不管我家孩子!” 钱孙两家的老爷都在院子里哭。 林督头坐在高位上慢悠悠地喝茶,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他们的生死。 要死就去死,来他面前哭什么。 本来就是他们家的孩子做事手脚不干净,让人抓住了把柄,没把自己牵连进去都算不错了。 现在还要来求他帮忙,简直是在异想天开! “钱老板孙老板,你们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本督头何时说过这种话?” “本督头受命于朝廷,自然事事都要为朝廷考虑,为百姓考虑,怎会做出此等事情来戕害无辜性命?” “你!”钱孙两位老板都是面色大变。 本来就是他们一起密谋的这些事情,他们甚至还在私底下商量着,如何能把宣义夫人拉下马。 这云县不能让一个女人来当家做主。 他们更不可能让一个女人骑到他们头上去耀武扬威。 没想到三家孩子都是不争气的,太过于急躁,也不曾同家中长者商量,就贸然出去闯了祸。 “林柄呈,你这是在过河拆桥!” 钱老板终于忍无可忍了,竟是直呼林督头名讳。 “这些年来,我家给了你家不少银子,如今你却连这么小的忙都不肯帮,你就不怕,你就不怕……” “怕什么?” 林督头依旧稳如泰山,丝毫不慌。 他甚至冷笑地看着钱老板,说:“怕你?” “钱老板,儿子没了再生一个就是了,谁让你儿子蠢让人抓了现行?” “陆晚是身居九品夫人,是她要你儿子死,不是我。” 钱孙二人也是彻底绝望了。 他们明白了,不论平时关系多好,可只要一到了关键时刻,林督头就能立马将自己摘干净。 同时将他们推出去平息老百姓的怒火。 只要时间够长,渐渐地百姓们就能忘了这件事情,他林柄呈的儿子依旧活着。 可他们的儿子却只能被处以绞刑。 “林柄呈,你就不怕……你难道就真的不怕……” 孙老板也想到了那件事情,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林督头,面皮抖动。 “不怕我们把当年的事情都说出来吗?” “你杀了那个人,抢夺了那个人的一切,还把她给……” “噗!” 不等孙老板说完,尖刀就已经刺穿了孙老板的胸膛。 鲜血迸溅在他脸上,糊进了眼眶之中。 林督头握着刀的手再次往里送,势必要将他的心脏捣碎。 第712章 残杀 要他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之中。 他五官扭曲狰狞。 “杀人了,杀人了——” 还剩下一个钱老板,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了。 他拔出刀子,将刀子上的血在孙老板身上擦了擦:“孙老板私制毒煤,戕害无辜百姓,未了还企图拿钱贿赂本督头不成,竟恼羞成怒想要加害于我。” “本督头不过是自卫,不慎将他杀害,钱老板,你说是吧?” 林督头阴恻恻地笑着,因为刚杀了人,他的面部肌肉都在狠狠抖动着。 “所以,孙老板就这么死了?” 林淮生倒是没什么保留,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陆晚,并提醒她一定要小心。 “我父亲为人,心思狭隘且城府极深。” “那孙老板也是死有余辜,这云县的大老板手里大多都过过好些人命,婶子要千万当心才是。” 陆晚没想到林淮生会特意跑过来告诉自己这些。 这算是他们林家的秘事了。 “林三郎,你将你家的事情告知于我,就不怕我会说出去?” 林淮生笑笑,并不在意:“林家腐朽,落败是迟早的事情。” “淮生只求婶子,若是将来林家败落,能拉我一把。” “拉你一把?” 为何要这样说? 他是知道什么吗? 直觉告诉陆晚,林淮生还藏有别的秘密没告诉她。 不过他能告诉自己这些,已经很是不易了。 “婶子当心,不要相信林家之中任何一个人的话,或许偶尔,连我的话也不要相信。” 人都是会下意识进行欺骗的。 林淮生起身朝她行礼:“晚辈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他没有多说,走得很快,步子也很急。 金枝从外面回来正好同他打了个照面。 “病秧子?” 她喊了声,林淮生却没有停下来。 “阿娘,他来我们家做什么?” “上回去你林家给他扎针,可曾发现林家有什么异常?”陆晚问。 金枝摇摇头:“倒也没。” “听说林夫人还被关着,好像有点儿疯癫了,我路过时听了一耳朵,像是真疯了。” 林夫人疯了? 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疯的。 更别说,她只是被关了起来,林督头并没有对她进行殴打断粮断水一类的折磨。 不然沈蕴秀这些年早该疯了。 “真疯假疯都和咱们没关系。” “金枝,这段时间倒是辛苦你一直在世安堂忙活了。”陆晚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女儿了。 她忙着制煤,忙着检查粮仓,偶尔还要跟着程县令一去检查护城河修缮工作。 他们在上面安装了很多大型弩箭,以备不时之需。 若有外敌来袭,多少能抵抗一会儿,哨塔也是重新修的。 大大小小的货船经过护城河时,都要率先排查,以免会有探子潜入城中。 金枝摇摇头:“与阿娘比起来,我倒也算不得辛苦。” “今天又有原煤运来,咱们云县今年是不愁没有煤炭取暖了。” “阿娘,你说……咱们今年能平安把这个年给过了吗?”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县城里过年呢。” 金枝惆怅地叹了口气,陆晚握着她的手,经常舞刀弄枪的,她手心有一层薄茧。 她时常为此感到骄傲,觉得这是自己成长的一种象征。 女子可以柔弱似水,也可以坚强如铁。 “怎么了?”听出她话语里的忧愁,陆晚很是关心地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今年可能不会太平。” “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太冷,一直都在下雪,城外还拥堵了许多难民,他们都想进来,争得头破血流也不罢休。” 那些难民将云县当成了最后的庇护所和净土,人人都想要进来。 云县已经容纳了上千的难民了,再容纳不下了。 “别担心,不是说瑞雪兆丰年么?” “等这个年一过,来年必定是个大丰年!” 陆晚也在憧憬着未来,想着等开春了,她一定要将这片土地种满粮食和棉花! 她要让这片贫瘠的土地,如凤凰涅槃般重生。 “只是现在的云县的确容纳不下更多的难民了。” “走吧,去看看。” 即便是无法容纳下那么多的难民,陆晚也想法子在外面搭建了临时的救治点。 原本是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太多太多颠沛流离无家可归之人,怀中抱着年幼的孩儿苦苦哀求。 为了防止他们争夺救治点,陆晚直接让鲁泰去城外维护秩序。 他自然是不愿意的,陆晚轻飘飘一句:“王妃有孕,怕是受不得刺激,生不得气……” 鲁泰就妥协了。 他不是妥协于陆晚的,更不是魏明簌,而是庆王。 王妃有孕,庆王心中大喜,陆晚要买矿,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买卖权。 要是陆晚这婆娘再写信给魏明簌,魏明簌再告诉王爷,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城外寒风如刀,阴沉的天像是随时都能掉下来似得,压的人心里头都喘不过气儿来。 乌泱泱的难民们全都挤在城墙下,苦苦哀求他们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最后又变成了一片撕心裂肺的谩骂。 痛斥他们冷漠无情,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看到了吗,人人都想要进来。” “那为什么不放他们进来?” 宝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陆晚把她保护的很好。 但今日也要把她带过来看一看这世间的险恶。 她说:“帮是情份,不帮是本份。” “县令若是放他们进城,势必会有更多的难民涌来,别的地方也可以收容难民,他们却唯独盯上了云县。” 定然是有人告诉他们云县物资丰富,有着吃不完的粮食,那么势必会吸引来更多的难民。 到时候云县只怕是会被挤爆,就算他们囤了再多的粮食也不够的。 甚至还会发生难民组团抢夺百姓们物资粮食的事情发生。 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正是因为发生过,陆晚和程县令才绝对不再收容难民。 帮助他人固然是一件好事,可首先得保证自己子民的安危。 这一点陆晚和程博的想法是一致的。 “发粮了!” 随着一声嘶哑的叫喊炸开人群,那些个衣着褴褛瘦骨嶙峋的难民们,忽然爆发出骇人的力气。 第713章 难民拥堵 他们如恶狼般扑向运粮的板车,争先恐后地将那装了粮食的麻袋撕扯得四分五裂。 一双双生满了冻疮且黝黑脏污的手抓挠着、扭打着、哄抢着。 他们争得个头破血流,在地上煎开了血色。 瘦弱的妇人被撞倒在地上,怀里年幼的孩子滚进了刺骨的泥雪中,却因饿太久了,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发出细小的抽噎声。 “都他娘的反了是不是?!” 鲁泰抡起包铁的长木棍砸向冲在最前面哄抢食物的难民。 骨头与棍子的撞击声混着惨叫,鲁泰眼神阴狠如射。 “再抢,老子就把你们的手打断,把你们的手指头一根根剁下来喂狗!” “都给我排好队,一个个来!” 敢在他面前抢食物,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活儿换成其他人来,未必就能震慑得住这些饿疯了冻傻了的难民们,所以陆晚才想到了鲁泰。 此人心狠手辣,心硬如铁,是没有丝毫怜悯心软的,让他来干这种事情最合适不过了。 卫兵们举着长矛将哄抢的人群逼退,锋利的矛尖直逼他们的喉咙,人群立马就安静了下来,无一人再敢上前哄抢。 临时搭建的救治点是早就被挤爆了的,破败不堪的帘子下伸出几十条是青灰色且长满了尸斑的腿。 有些是被饿死的,有些是被冻死的,还有些是被病死的。 “阿娘,她……”金枝似是不忍,别过头不愿再看。 角落里,那产妇的身子早就冻僵了,裹着破袄的婴儿正努力吮吸着,这是每个孩子与生俱来的技能。 吮吸。 可他已经吸不出乳汁来了。 最后只得嚎啕大哭。 风雪卷着这一片天地的哭嚎灌进来。 “可怜的孩子……”有人叹息了声,终究是不忍,伸手将他抱起来。 “少爷,脏。” 奴仆在身后小心提醒着,林淮生却似没听见一样,将自己身上的氅衣脱下来裹在那婴孩儿身上。 这样的举动,不知道惹来了多少人的羡慕嫉妒。 “是那个病秧子,他跑出去干什么?” 金枝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手。 他不是身子不好吗? 跑出去不怕又冻出什么好歹来,还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带回去,找一户人家养着吧。” 林淮生将怀里的婴儿交给下人,他身后还跟着好几辆装满了粮食的板车,大多是一些麦饼,糙面馒头。 “鲁教头,有劳您将这些粮食都给他们发放下去,父亲已在府中设宴,今日忙完,您可前往林府用饭。” 林淮生轻声说着,时不时咳嗽两声,那声音很快就被风卷走。 陆晚不动声色观察了会儿,林淮生似察觉到了。 抬头看向城楼的风向,对着陆晚点头微笑示意,最后才看向金枝,却很快收回目光进了马车。 难民们看着那马车,眼里更是羡慕了。 在他们眼里,马车是有钱人家的标志,方才那位小少爷身着氅衣,想来出身不凡。 于是开始有人跟在他的马车后。 想要以此混进城中。 “阿娘,他们想要跟着病秧子的马车进城!” 他的马车后面很快就汇聚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那马车似乎成为了他们进城的最后希望。 金枝有些着急了,林淮生这个人,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偏偏出现。 “他们进不去的,别担心。”陆晚摇摇头。 鲁泰发现后,立马翻身上马,带着一小队人跟了过去。 “都干什么,都给老子滚回去!” “别想在这里给我偷摸进城,就算进去了,老子也能把你们揪出来,腿给你们打断!” 他们刚刚已经见识过鲁泰的手段了,这会儿是万万不敢跟他对着干的。 他身强力壮,手里还有武器,城外还有一批他带过来的卫兵,足足有两千人驻扎在城外维护秩序,防止难民进城。 那些企图跟进去的难民们瞬间就怕了。 虽然进城很重要,可他们的命也很重要,就算进了城,他们也会被赶出来。 “病秧子!” 金枝出现在马车前,林淮生听到她的声音,立马掀开帘子下来。 先是朝着陆晚恭敬行礼:“婶子。” “二姑娘。”然后才是朝着金枝作揖。 “你少来这套,文绉绉的,我不喜欢。”金枝挥了挥手,说:“你没事跑出去干什么,你不知道那群难民就跟疯子一样吗?” “阿娘不让他们进来,就是害怕他们会伤害城里的原住民。” 他倒好,居然还自己跑出去了。 “我只是正好送一批粮食出去,又正好捡了个孩子。”一旁的奴仆将刚刚的孩子抱过来,许是感受到了温暖,也不哭了。 就是那张稚嫩的脸依旧冻得发紫。 “你把这孩子捡回来,是要自己养吗?” 陆晚一出口,就给林淮生呛了一道,他忙说:“婶子说笑了,我只是瞧他可怜,我今日若是不将他给捡回来,恐怕……” “恐怕什么?”金枝问。 “那些饿急了的难民们就会把他给吃了。” “他们吃孩子?”小宝珠吓得忙往陆晚怀里钻:“阿娘,好可怕!” “要是那些难民涌进来依旧找不到食物,他们是不是会吃人啊!” “是啊,他们可最喜欢吃你这种白嫩嫩水灵灵的小孩儿了。”林淮生起了心思吓唬宝珠。 宝珠脸都吓白了。 “你、你吓我妹妹作甚!”金枝瞪着他。 “莫怕,他们进不来,城门已经加固了,还有城防军和卫兵把守。” 除非他们能飞,否则根本进不来。 “三少爷坏,净知道吓唬小孩儿!” 宝珠从娘亲怀里探出头来,林淮生宠溺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糖饼来。 “是,吓到了三姑娘,这块儿糖饼能赔罪否?” 那糖饼是林府的厨子们做的,里面塞了满满的红糖馅儿,外皮酥脆。 一口下去,里面的糖浆就流出来的,甜滋滋的味道满口都是,宝珠先前去林府,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 瞧小丫头捧着糖饼啃的开心,陆晚虽担心她的牙齿,但也只能作罢了。 罢了罢了,小孩子开心最重要,她又不是天天吃糖。 第714章 是福也是祸 牙齿坏了,给她补便是。 她的系统手术室又升级了,有补牙等各种功能,无非就是宝珠自个儿受点罪罢了。 谁让她喜欢吃糖,陆晚管也管不住,总有人偷偷给她塞糖吃。 “今日我去外头打听了,这些难民之所以全部都集中在云县外面,正是有人告诉他们云县粮仓丰足。” “其余县是早就不肯收容这些难民的,他们无处可去,就只有来咱们云县了。” “婶子,咱们云县的粮仓,还可以支撑多久?” 城里还有数千难民等待救济,城外的也只多不少,每日难民数量都在增加,他们实在是有心无力。 再加上今年是他们的第一个丰年,粮食储备虽然比以前多得多,可也经不住这样日日消耗。 朝廷的赈灾粮迟迟下不来,再这样下去,他们云县也会被拖垮的。 “我记得,你父亲还有两个私人粮仓。” 陆晚没有正面回答林淮生的问题,反而是问起他们家的粮仓来。 在大雍,只有官仓和商仓,以及私仓,私仓和商仓乃地主或商人所有。 而官员是不允许建造粮仓的,所建造官仓,乃朝廷所有。 在上京,一座官仓可储存粮食能达五十万石,乃大雍最大的粮仓储备级。 而普通的大型官仓约莫可储存三十万石。 奈何前些年云县粮食收成不佳,一直没储存到太多粮食,仅靠今年一年的储存量是完全不够用的。 就连陆晚名下的商仓,最高储存量也不可超过三万石,一旦超过则会被判刑,要么没收所有家产,要么流放。 而林督头名下的两座私藏,储存粮食早就超过了十万石,可想而知这些年他贪了有多少。 就连当年旱灾,他也不见得将自家粮食拿出来一丁点去接济灾民。 今年也是因为林淮生提议,他这才开放了自家粮仓,允许林淮生设置粥棚接济。 不是他善心大发,而是他意识到陆晚的危险性。 若他拥有两座私仓的事情暴露,那么他开设粥棚接济难民的事情,就会成为他最有力的一道保护伞。 林淮生将这一切都考虑得很周全。 他爹拥有二十万石的粮食储备,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一旦被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流放,重则抄家灭族。 林督头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向来小心谨慎,所以当林淮生提出这个建议时,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如今不光是云县之中的施粥点,还是外面这些难民的救济粮,都是从林府粮仓中出的。 “坚持到今年把年过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 “你爹的粮仓可千万要看好了,这些难民之中,还不知道混进来了些什么人。” “晚辈知道。”林淮生点头,他虽然不喜林家,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林家走上灭亡的道路。 区区一个小县城的码头总管,就能拥有两座粮仓。 是福也是灾祸。 “等开了春,也就到了该播种的时候了。”陆晚心头轻快,又问:“三郎君有何打算?” 这话似乎是问的另一种意思。 林淮生很聪明,却也没有回答,只是说:“同父亲说过了,开年后去学宫求学。” 陆晚很诧异:“你爹愿意?” 他是个庶子,姨娘所出,这个朝代的嫡庶规则很烦人,家中只有嫡子方可入朝为官,如嫡子无能,庶子有能,得家中长辈允许,这才准去参加科考走仕途。 看来林督头也是知道自己那些个儿子没出息,想要把希望放在林淮生身上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嘛。 好歹他也是林家的血脉,将来真有大出息了,林家也会跟着沾光的。 其实要是林督头愿意的话,凭借着他家的财力,是完全可以给林淮生铺就一条很好的道路的。 林淮生似看出了她的想法,笑了声说:“父亲不愿托举我,我亦不愿站在他的肩膀上往上爬。” 林督头只是同意了,而非要给他铺路,给他钱财去疏通。 大雍学宫是比起书院更好一层的存在,也更难进。 而从大雍学宫出来的学子们,基本都在上京扎根了。 “大雍学宫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三郎君,借助他人肩膀往上爬,并不可耻,人就应该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往上爬,不是吗?” 这话从陆晚嘴里说出来,充斥着浓厚的野心。 “三郎君,我知道你不想靠着你父亲,是因为林家的一切都不干净。” “可你现在不正在将那些不干净的,变为干净的吗?” “人生在世,难免身沾污泥,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这一生就是清清白白的,不必太过于执着父辈之间的事情。” 陆晚知道林淮生是和林家人都不同的。 他这样聪慧的人生在林家,是幸也是不幸。 幸运的是,林家至少能保证他现在还活着,不幸的是,林家如今华丽而拂袖,走向灭亡也是迟早的事儿。 “多谢婶子,淮生心里有数了。” 林淮生微笑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陆晚去检查了粮仓,除了粮仓里的储货,她的空间里还有一部分粮食。 外面的难民们被鲁泰用暴力压制,短暂地安分了一段时间。 上京城现在也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寒冬,以往年也只有边城气候最是恶劣,没想到今年却是蔓延到了寒冬。 路上到处都是冻死的人。 “今年怎么冻死了这么多人,上京不是很繁华吗?为什么那些有钱人都不愿意拿出一点点钱来搭建一个难民点?” 四清一边清理着地上的积雪,将那些被大雪掩埋了的尸体搬上板车,这已经是他今天早上清理的第十二具尸体了。 无一例外他们个个都衣衫单薄,瘦弱的不成样子。 上京是个销金窟,人人都想要到上京来,可只有自己去过上京了,才知道这个地方有多残忍。 四清以为自己是来上京跟随大部队去外出打仗的。 没想到打仗这种事情根本就轮不到他们这些新兵蛋子。 最多也不过是跟随着阿爹一起镇压了部分暴乱,抓了一些叛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715章 狗都不扫 他们这些新兵蛋子就沦为了来洒扫街头积雪的苦力。 还要顺带清理了被冻死的那些个尸体,还要去挖坑,将那些尸体全都给埋了。 但其实四清觉得那些尸体最好要用火烧了才行。 他记得阿娘之前说过,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难民,有的带病之躯,一旦死亡人数过多,难免积压病害。 等到一定时间,便会爆发。 虽然阿娘没说爆发什么,但万一是瘟疫一类的可怕病灾呢? 程嘉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就闭嘴吧,越是富裕的人,越是抠搜。” “他们的钱才不会施舍给穷人。” “可这里是上京,天子脚下,连天子也不管吗?” “天子要管的事情多了去了,哪里会在意一些百姓的死活?天子在意的是这个国家是否富足,王朝是否强大,官员是否有用。” 程嘉衍跟着他一起将尸体堆上去,今天被冻死的人,似乎更多了些。 到现在,他俩已经清理了有二十具尸体了。 “动作都快点儿,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背后的鞭子就落下来了,结结实实打在四清的后背上。 疼得他呲牙咧嘴的,程嘉衍立马按住了他的手:“别生气,挨鞭子就挨鞭子,咱们挨的鞭子现在还少吗?” 原先他们都是想着要来上京城大展手脚的。 没想到来了这里之后才发现,能人异士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就他们身上那点儿微末功夫根本就不够看的。 直到那一刻他们才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们离那些真正有大才能者还差得远呢。 赵元烈在路上就已经告诉过他们来了,来了上京一切都要靠自己。 在人手底下做事,就得先学会低头。 后背是火辣辣的疼,四清也不敢叫唤,憋了一口气忍着。 “快点儿,都快点儿!” “尚书府的少爷小姐们快回府了,你要是耽搁了贵人回府,非得叫你们掉层皮不可!” 尚书府…… 原来他们已经清扫到尚书府了。 “这些无烟煤还真是好用,无烟无毒,两三块煤就能烧一整晚,听说是沧州郡那边一个叫做陆晚的女人发明出来的。” “边城还有这种人物?” “边城那边不是很穷吗?听说他们那边的人,连饭都吃不起,每年的冬天都格外冷,他们还用得起这样的好东西?” 一筐筐的蜂窝煤被抬进尚书府,黑乎乎的一坨,上面有蜂窝一样的孔道。 因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四清动作一顿,下意识就朝着他们说话的方向看了过去。 没想到背上就又挨了一鞭子。 “你干什么!” 四清忍无可忍,一把就揪住了他正要继续挥过来的鞭子。 “你只不过是个来建工的,我们又没偷懒,你凭什么一直打我!” “嘿,你这小子还不服气是吧,打你也就打你了!” “吵吵闹闹的做什么,赶紧滚,少爷姑娘们马上回府了,别挡了他们的路!” 尚书府里出来一个约莫是管家一样的人物,冲着他们就是一顿吼。 程嘉衍赶紧拉着四清往后退,小声说:“这可是尚书府,咱们没身份没背景,你小心些。” “这些贵人碾死咱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程嘉衍,你刚刚听见没,他们说那什么什么煤,是我阿娘造的!”四清即便是被打了,心里也是激动的。 恼怒的劲儿过去后,只剩下激动。 没想到他远在上京城,也能听见阿娘的名字。 他阿娘怎么可以那么厉害,名声都传到京城来了。 “蜂窝煤。” 程嘉衍说:“你小子想多了吧,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 “而且咱们云县没有煤矿,只有彭州和庆王手底下才有煤矿。” “煤矿的买卖文书很难拿到的。” “那又怎样。”四清扬起下巴,满脸骄傲:“很难拿到我阿娘就拿不到吗?” “小哥,问一下,你们这些煤都是从哪儿运来的?”四清大着胆子上前去问搬运蜂窝煤的小哥。 “是、是从边城运来的,边城云县。” 那小哥迅速回答完就走了,像是生怕多停留一会儿就会挨打。 他们这些负责搬搬扛扛的人,每天也就只能挣钱几十文钱而已。 要是动作慢了,还要被扣钱,一天也就白干了。 他们不是尚书府的奴才,是从外面雇佣的。 “程嘉衍,你听见了吗,是从边城云县运送来的,云县能有几个叫陆晚的,肯定是我阿娘了!” “那陆晚可不是普通人,是陛下亲封的宣义夫人。” “她不光能制煤,还能种粮食!” 有人不屑地嘁了声:“种粮食谁不会种啊,只要是个庄稼人都会种粮食的好吧。” “那可不一样,这种出来的粮食也是有区别的。” “粮食罢了,能有什么区别?到底都是吃进来拉出去的。” 这会种庄稼的人多了去了,一个乡野农妇会种庄稼更是没什么好稀奇的了,就连他们皇城外面,也有不少农妇呢。 “她种的稻子可以产两季,亩产量高达千斤之多,还种出了好些果树,咱们进城今年蜂蜜的砂糖橘吃过没,就是她种出来的!” 当他们说到陆晚时,四清脸上是怎么都压抑不住的骄傲和高兴。 看到没,那就是他最厉害的阿娘! “行了,把你那不值钱的样子收一收吧,咱得赶紧把这条街的雪都清扫干净,待会儿还得挖坑去埋尸体呢。” 他程大少爷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苦力活儿了,来了上京城后,那是什么脏活累活儿都得干,不干就得挨抽。 来了上京,他就不是县令府的少爷,而是可以任人差遣的大头兵。 四清现在是身上也不痛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扫雪!扫!狗都不扫我来扫!” “等我再长大些,就回去娶小海棠!” 程嘉衍:“……” 好个没出息的! 天天不是念着亲娘就是念着未来媳妇儿。 说好的出来建功立业呢,这心思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陆晚制的蜂窝煤现在已经是传到上京城了,有这样的好东西,上京的市场自然是供不应求的。 第716章 打造模具 也正因如此,陆晚的制煤量又大大增加了。 货船拉了一批又一批的原煤过来,就算是再多的人工也经不起这么徒手去捏蜂窝煤的。 就找到了宋子灿,按照陆晚的描述,画了一份蜂窝煤模具示意图出来。 “婶子,这图上的东西,是用来做蜂窝煤的啊!” 根据她的描述还有这画出来的图形,宋子灿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是要用来干嘛的了。 陆晚点点头:“嗯,现在蜂窝煤的需求量太大了,人工徒手去捏耗时耗力,根本就跟不上进度。” 陆晚上回找过铁匠铺的刘铁匠,按照她的要求打造了一把简易的火铳。 这蜂窝煤模具的制作,可比火铳制作起来简单多了。 “我明白了,所以婶子你是想要用模具来提高产量!” 宋子灿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婶子,你可真聪明,你简直就是我们云县的福星,大福星!” 陆晚哭笑不得,摸了摸宋子灿的脑袋,才发现这小子长高了不少,她都快够不着了。 快要长成大小伙儿了都。 “那也得多亏了你,我画不来图,刘铁匠要是光听我描述,未必就能打出来。” “你帮我看看,这孔洞间的误差不能太大,不然会导致蜂窝煤燃烧效果不好,还有这模具得要加厚的,才能在后续使用中不会轻易变形。” “至于后续的脱模问题……”陆晚略加思索,继续说:“在底部可让刘铁匠做一个顶针样式,方便脱模可好?” “嗯嗯,婶子放心,刘叔最擅长做这些了,就算没做过,他也一定能做出来的!” 宋子灿连连点头。 最近铁匠铺的生意不大景气,刘叔都好些日子没有开张了。 这下做上了陆婶子的生意,那就不愁没有生意了。 很快宋子灿就拿着他画好的图纸去找刘铁匠了。 听完他的描述,刘铁匠反复看图纸,问:“宣义夫人要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昨儿码头又运来了十船的原煤,好多都堆积起来了,雪一大,他们都想买,制煤点的人忙不过来,没日没夜地干产量也提不上去。” 到底是陆晚低估了蜂窝煤的需求量,刚开始觉得,只够云县老百姓用就够了。 谁知道庆王那老贼,送了一批去京城。 他怕是想要活活把她给累死。 “刘叔,宣义夫人说了,做一个模具,给二十文钱!” “啥,二十文钱?” 他们购买生铁,也才五到八文钱一斤,因为大雍铁矿丰富,生铁价格并不高。 除非是受灾荒或者战乱的影响,铁价也会随之发生波动。 “对,二十文!” 刘小芸也惊呆了:“爹,二十文!” “爹,那可是二十文,咱家干,肯定干啊!” “爹,我也能打铁,我也能干!” “你个女娃子家家的,干啥打铁!” 刘铁匠没好气地把刘小芸撇一边儿去,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二十文钱一颗,那可不少挣呀。 “不过刘叔,你就对外说陆婶子给你十五文钱一个就行了,因为模具要得急,婶子还找了别家的铁匠铺,都是十五文这个价。” “就唯独给了咱家二十文!” 刘小芸听出不对劲儿了,瞪了他一眼:“啥咱家,那是我家,不是你家,宋子灿,你没自己的家吗?” “我……”宋子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一时太激动,说错话了嘛。” “爹,咱们铁匠铺之前也有好几个学徒,不如他们都找回来跟着一起打模具?这样咱家的速度能快些,也能多挣些。” 这年头的活儿不好找,很多人都在家闲着,冬天也没什么活儿可以干,没有了收入来源,只好勒紧裤腰带。 心中祈祷着冬天赶紧过去。 “行,那这事儿就交给你和子灿了,我先研究研究这东西怎么弄。” 刘铁匠一身腱子肉也扛不住这个寒冬的侵蚀,穿上了厚袄子坐在铁匠铺看图纸,外头就是呼号的寒风。 粗砂一样的雪粒拍打在他脸上,其实是有些疼的。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再看看外头一片阴沉见不到一点儿希望的天,忽然觉得这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哼,还挺有手段。”庆王府倒是暖和,魏明簌有孕,庆王高兴,赏了府里的奴仆们额外的银钱棉花。 还给他们发了炭。 他看着那蜂窝煤模具的图纸,眼里也难得出现了一丝佩服。 这陆晚如果一开始就乖乖交出火云狼的话,或许他倒真愿意帮她一臂之力,让她在大雍立个女户也不是不行。 这大雍自开国以来,就只有一位女户。 那都是建功无数,利国利民的先驱者才有资格在大雍立女户。 他把那蜂窝煤送去了上京城,原本就是想着帮她一把的同时,还顺带坑她一把。 看她能不能做得过来,她倒好,直接诶捯饬了这么个模具。 有了这种模具,蜂窝煤制作也就事半功倍了。 他也派了人前去学习,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时将那群人养太好了,还是他们太蠢,明明是陆晚手把手教的,却也教了足足一个月才学会。 现在是学会了,他们沧州郡也能自行制煤,不过大多数的蜂窝煤,还是依赖从陆晚那里获得。 她制煤的工艺更好,如今更是研发出了制煤的工具,如此一来,云县的制煤技术只会更上一层楼。 他的人虽说是去学习了,但却一直学不到陆晚的精髓。 庆王甚至还在思考,陆晚的精髓到底在哪儿? 是她的厚脸皮,还是她的冷静沉着? 她似乎就没有害怕自己的时候,区区一个农妇罢了,别人瞧了她,是早就吓得腿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 “宣义夫人的确是有几分手段在身上的,王爷何必与她为难?” 魏明簌在奴仆的簇拥下走出了庭院,满院子的大雪,廊下却摆满了绿意盎然的植物。 庆王神色紧张,连忙上前扶住她。 “王妃不好生在屋子里躺着,天寒地冻的,出来作甚?” “王爷。”魏明簌美眸流转,眼里含着深深情谊。 这样的眼神,庆王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不曾在她那双眼睛里看到过了。 第717章 地龙震动 自多年前胎死腹中后,魏明簌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样。 连同着她的灵魂也被抽走了。 整个人都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眼里的光亮也失去了。 而今,她又终于回到从前那个样子了。 恍惚间,时光似追溯到了他们年少时,他们彼此还深爱着,一起憧憬着未来的美好。 魏明簌嫁给庆王时,不过十六。 失去一双儿女时,年十九。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非常相爱且幸福的时光,只可惜,那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终究会破碎。 “总是待在屋子里也是会闷坏的,我想去外面看看,可以吗?” 她太温柔了。 好似一抹皎洁月色落入他的心间,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 “外头正下着大雪……” “是啊,不都是瑞雪兆丰年吗?” “王爷,孩子也想出去看看呢。” 魏明簌低头,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她刚怀孕不久,还不显怀,怎么着都得四五个月看着才更为明显些。 庆王蹲下来,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在她的肚子上,嘴角也难得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 “是吗?” “那本王倒是想要听听是不是咱们的孩子想出去,还是王妃自个儿想出去了。” 瞧他如此,魏明簌微微红了脸,轻咳一声。 “王爷……” 她已经许久都不曾露出这般温柔娇羞的神色了。 庆王心头一软,当即牵着她的手:“来人,备车!” 他对魏明簌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就连他们出行的马车,也因魏明簌怀孕而在坐垫上铺上了一层柔软保暖的虎皮。 那虎皮是他让人去打的,外头是纷飞的大雪,马车从庆王府出发,无人敢靠近。 路上行人纷纷远离。 魏明簌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如此大雪天,百姓们却衣着单薄,身上破旧的棉衣一层补丁摞上一层补丁。 这样的棉衣,已经不保暖了。 可是他们别无他法。 一路向城郊驶去,她看见有人用干瘦的手指抠着被冻僵了的泥土,企图从冻土里面挖出一点儿草根来果腹。 血液渗进泥土中,很快都被冻成了冰碴子。 “明儿,在看什么?” 庆王握住她的手,在察觉到她的手微凉时,立马放入怀中为她取暖。 魏明簌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有人食不果腹,有人挥霍无度。 这世道从来都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没。”魏明簌轻轻摇头,她说:“我听说云县汇聚了很多难民,城中百姓已是不堪重负。” “宣义夫人和林府督头,都设置了难民点和粥棚,以接济难民。” “王爷,我也想要为我腹中孩儿祈福积德,保佑它能顺利降生,将来平安顺遂,无病无灾,可好?” 他知道魏明簌想要干什么。 “本王的孩子,自然是得上天庇佑,王妃何必去做这些。” 魏明簌心神一颤。 她就知道,庆王除了对她柔软,对旁人从来都是冷血又无情的。 旁人的死活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可是王爷,瞧得沧州郡如此,我心难安,夜不能寐。” “那就照你说的办!” 他最是紧张魏明簌,生怕魏明簌因为此事茶饭不思。 “此事我已经应你了,你莫要再胡思乱想,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好生养着……” 正说着,庆王忽感马车一阵剧烈的颠簸,外头马儿惊恐嘶鸣,荒凉长街人群乱窜,一时间尖叫四起。 庆王立马搂紧魏明簌的腰身,将那虎皮迅速裹在她的肚子上。 大地猛然发出沉闷的轰鸣,车身迅速倾泻。 远处传来房梁断裂的脆裂之声,如同恶鬼在啃噬他们的骨头一般。 街道两侧的房屋都在剧烈摇晃着,抖落了房顶的积雪轰然塌下。 马车厢板如蛛网般迅速裂开,魏明簌受惊不小,紧紧抱住了庆王的手臂。 庆王则是一手搂着魏明簌,一剑破开了车顶。 刹那间,大地沉陷,原本冻僵了的地面塌陷出一道巨大的裂缝来,使得整个马车都在地缝中迅速下沉,最后了无踪迹。 “孩子,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还在屋里啊!” 滚滚升起的烟尘和飞雪混在了一起,夹杂着女人凄厉的哭喊,难民们的哀嚎。 地震持续的时间很长,待这场震动结束后,这场地震将整个沧州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荒凉之中。 不光是沧州郡,就连云县、晁县、澧县等各个州县都有明显的震感。 粥棚滚落的陶罐啪嗒一声碎在了地上,冒出滚烫热气,毫无意外烫伤了陆晚的手。 “阿娘,地震了!” 金枝拉着陆晚迅速转身就跑,好的是云县地处偏远,在沧州郡最为边缘的位置。 震感虽强,但却没有沧州那般地缝开裂,房屋倒塌。 最多不过是断了几根柱子,抖落一些瓦片罢了。 “地震?”陆晚的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她连忙打开系统开始查询最近的气候,显示一切正常。 除了大雪之外还是大雪,并没有地震预警。 而系统却显示了沧州郡的灾情,陆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魏明簌。 她还怀着身孕,沧州地震为八级地震。 陆晚瞳孔猛缩,八级地震! 那得多少人遇难,魏明簌可还好? 这让陆晚不禁想起了她还生活在现代时的汶川地震,也是八级地震,那场地震造成了数万人遇难。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是许多人至今未曾忘怀的噩梦。 “怎么回事,刚刚是地震了吗?” “陶罐都碎了,宣义夫人的手受伤了!” 直到这会儿,陆晚才察觉到自己手背上的痛感。 因为那突如其来的震动,将炉子上滚烫的陶罐震落下来,碎裂的粥液迸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阿娘,你受伤了!” “不打紧,待会儿抹点儿药膏就行了。” 城里的人都在讨论着刚刚的震感,很快,晁县澧县还有彭州都传来了消息。 晁县和彭州还有沧州受影响最大。 彭州两座煤矿塌了。 那煤矿里还有不少的矿工,无一例外全都没能出来。 当陆晚听到这个消息后,脊背一阵发凉。 饶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在面对这些自然灾害时,也是毫无反抗之力。 第718章 沧州塌陷 云县的城楼都是经过反复加固的,城中百姓们的房屋大多只是歪斜了些,并没有发生倒塌。 灾情不重,几乎可以忽略。 城墙更是坚固,丝毫没有动摇半分。 程县令找到了正在上药的陆晚:“宣义夫人,你可听说了?” “沧州等各地,都受到了地震的影响,沧州郡最是严重,怕是死了不少人。” 边城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怎么还偏偏就是在这种时候发生地震了? “听说了,彭州的两座煤矿都塌了,矿洞里面的人大概都死了。” 这也是陆晚第一次经历地震,心头难免骇然震惊。 原来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这样的脆弱渺小,轻轻松松就可以在瞬息间夺走无数人的生命。 所以人类从来都不是最强大的,大自然才是。 故而,人当敬畏自然。 “如此一来,没有受到灾情影响的各州县都要勒紧裤腰带了。” 程县令苦笑了声,虽然地震无情人有情,可有些时候,他也只想着顾自己。 灾情发生,他们就得把自家官仓的粮食捐一些出去,眼下本来难民就多,又发生了地震还得捐粮。 程县令心里苦啊。 他只是想要自己县城里的百姓过得好而已,却又见不得受灾之地的人们居无定所,食不果腹。 陆晚也是连声叹息:“不若我上书一封,写于陛下,请求拨款赈灾?” “如今大雪封天,咱们的信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半个多月才能抵达上京。” “那就先熬一熬这半个月的时间,等熬不过去了再说。” “这段时间,咱们云县先勒紧裤腰带,庆王必定会下令让咱们捐粮。” 所以他们不捐也得捐。 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同属大雍子民,此事她无法推辞。 不过此事更是坚定了陆晚不能暴露自己空间里还有粮食的事情,空间里的储货是她最后的底牌。 一旦这天下大乱,发生大洗牌,那么她至少还能带着自己的儿女父母,躲进深山之中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 陆晚是个自私的人,很多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只为自己考虑。 可她为这个地方做出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并不认为自己这样想有什么错。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私心的。 也没有谁规定她必须要去奉献自己,她会率先顾及自己家人孩子的死活,其次才是别人的死活。 “金枝,你跟着巡逻队的人去看看城里可有人受伤?” “另外,去告诉俞夫人,让她在家中多多储备粮食,非必要不外出。” 一旦有灾情发生,随之而来的就是暴乱。 这里是古代,不是法律健全社会秩序相对平稳的现代。 难免会有人趁火打劫,趁着灾情作乱,去发一笔横财的人也有。 “嗯,我这就去!” 金枝翻身上马,立马去找巡逻队了。 沧州除了庆王府还安然无恙,其他房屋几乎全都毁了。 庆王府乃是集齐了当年沧州所有有名的工匠耗时五年打造的,全榫卯结构。 在庆王入住之前,庆王府原本是一座藩王府邸,藩王身死,庆王被贬,这才住了进来。 历经了好几代主人,风吹雨打也不见得有丝毫的破损。 更别说庆王每个月都会让人前来修复检查,就是担心房屋倒塌问题。 好在魏明簌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并未动了胎气。 但经过此事后,庆王不许她再出府,以免危险再临。 庆王开始组织队伍对城中灾情做统计,短短一天时间,沧州郡受难人群就高达五万之多。 沧州是整个边城的中心位置,连带着沧州周围的几个地方也遭了难。 大面积地陷,山体崩塌,房舍毁于一旦。 在这本就难熬的冬季更是雪上加霜了,哭嚎一片,士兵们清理着废墟,尽量清理出一条还算通畅的道路,以便行走。 地震之后的沧州郡满目疮痍,整片大地仿佛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碾压撕裂过。 原本还算繁华的街巷如今也只剩下残垣断壁了。 碎瓦残梁胡乱堆杂在一起,灾后余生的人们红着一双双眼睛挖着废墟,企图从那废墟之下挖出自己的亲人。 他们低声喃喃着,一遍遍呼唤着。 或是自己父母妻子,或是自己的儿女兄弟。 废墟之下有音乐传来的微弱呻吟,可很快就被一阵余震再次淹没,只剩下那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哭嚎。 沧州城外的山道已经崩塌断裂,山体泥浆混着厚雪淹没了所有的农田。 将整条逃荒的路都给堵死了。 士兵们从废墟里挖出尸体,一具具扔在板车上匆匆运送出去集体掩埋。 庆王在沧州已经十多年了,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饶是他心硬如铁,从不在意旁人生死,可看着如今这副景象,心中不说悲恸是不可能的。 他紧握住了双手,感受着沧州现在这死寂与悲凉的凄凉之中,忽然觉得人生一世,似乎也不过如此。 “来人!” 他大喊了声:“立马开仓赈灾,设置难民点,责令未曾受灾地区,三天之内救援物资必须到达!” 这是他第一次为民着想,为民着手,为民舍得。 许是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哪怕尚未出生,他也想要为魏明簌腹中孩儿祈福一二。 只愿那孩子将来能平安出生。 也许只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但至少他的一句话,就能拯救无数人于水火中。 “可是王爷,咱们沧州的粮仓不是用来……” 用来谋反的时候作为军粮的吗? 现在拿出来救济这些灾民,那王爷此后的大计该怎么办? 粮食不可缺少,是最为重要的战备物资。 当然,后半句他也没敢说出来,那可是要杀头的。 “快去!” “谁敢抗令,本王杀谁!” “是!” 他们不敢再质疑,立马就下去安排了。 当日暮降临时,他们不知道挖出了多少尸体,草席之下掩盖了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庞。 远处传来野狗的狂吠,暮色沉沉,外头一片凄凉景色,连远处的天也是灰蒙蒙的。 仿佛要与这凄凉荒芜融为一体。 第719章 谣言四起 魏明簌在府中等了他许久才等到庆王归家。 他很疲惫,魏明簌忙迎了上去:“王爷,外头灾情如何了?” 庆王不许她出去,哪怕是出去看一眼都不行。 她在这座王府之中待着,心中实在难安,不用想也知道如今的沧州郡定然死伤无数,哀嚎无比。 “我已开仓赈灾,王妃无需担心。”他坐下来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 魏明簌面色怔愣:“好端端的,怎会地龙震动,又在瞬息间死了这么多人……” “莫要多想。”庆王握住她的手。 说:“明儿,我已想好,如你所愿留在沧州,以后我们哪儿都不去了,就在沧州,等着孩子降生可好?” “不管是小世子也好,小郡主也好,总归是我们亲生的孩子待孩子出生,本王定会让它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他发誓,定要好好保护魏明簌及那未出世的孩儿。 上京城,他不去了。 谋反,他不干了。 他已经有孩子了,魏明簌也还在他的身边,他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以前他就斗不过皇帝,现在他的软肋又多了一个,就更是斗不过了。 既如此,何不各自后退一步,以求平安。 陆晚也不知道,因魏明簌怀孕还能影响这大雍往后的气运走势,他心中多年仇恨似乎都在这一刻放下了。 魏明簌心头一酸:“王爷愿意陪我留在沧州,便是最好的。” “此后我们别无所求,只求个平安可好?” “嗯,只求平安!” 只要人是平安的,那就比什么都好了。 沧州郡的灾情很快就已经传到了上京,陆晚原本是指望着朝廷能够派发赈灾款项的。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朝廷钦天监的天象。 都说沧州地处偏远,百年内都未曾发生过地龙翻滚,以前虽然有,却也只是小小地震动,对人和房屋几乎没有半点儿影响。 而今却死伤无数,房屋尽毁。 钦天监夜观天象算出,乃是因为沧州即将在次年七月降世,为上天所不容。 故而才天降神罚。 当陆晚看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如遭雷劈。 天降神罚?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降神罚? 这分明就是大自然的一种现象,怎么就成为天降神罚了? 什么妖童降世,什么为天地所不容? 简直荒谬! 陆晚接着往下看,却在刹那间瞳孔猛缩,此时此刻那密函上的内容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刀子一样抵在了陆晚的咽喉处。 外头狂风暴雪肆虐。 妖童降世…… 次年七月生…… 那不就是……魏明簌吗? 不! 不可能的! 沧州那么大,同年同月怀孕的女子多了去了,未必就是魏明簌! 她慌乱起身时,不慎扫落了桌上的茶盏,瓷片在青砖上炸开无数裂痕。 “快写信给沧州庆王府!” 不管钦天监的天象是否指向魏明簌,她都必须让魏明簌知道,此事很有可能就是朝廷借助沧州地震一事,想要戕害魏明簌。 庆王是被贬来沧州的,当年皇帝就用了手段,而今魏明簌才刚怀孕,消息就已经传到上京去了。 便足以说明这么多年来皇帝从未真正相信过庆王,一直以来都有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么庆王囤兵谋反一事,说不定皇帝也早就知晓了,一直未曾有过动作。 而今地震,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密函,是赵元烈寄来的。 走的漕运暗线,信件送达会很快,赵元烈在卫临将军麾下做事,那么这信很有可能就是在卫临的授意下送到她手里的。 只是还不等陆晚送信去沧州告知魏明簌。 庆王妃腹中胎儿乃妖童临世,会给沧州带来第二次灾祸的谣言就已经传开了。 太快了! 快到令陆晚和庆王都来不及反应,百姓们的愤怒就已经被点燃了。 “一派胡言!” “荒谬,实在是荒谬!” “本王的孩子,怎会是妖童降世!” 什么狗屁妖童,什么狗屁钦天监! “钦天监那帮废物,从来都是挂羊头卖狗肉!” “本王当年就应该将他们的脑袋都割下来当球踢,而今倒是让他们在本王面前狗叫了!” 庆王脸色铁青,呼吸更是凌乱急促不堪。 他连着好几日未眠,一心扑在灾情上,想着沧州的灾情,以他一人之力应该是可以再将沧州重建起来的。 没想到是现在等来的却是钦天监的谣言。 若无皇兄授意,钦天监岂敢妄言? 说到底,分明就是当今天子依旧容不下他罢了,连带着他的孩儿也容不下。 以前容不下,现在也还是容不下。 “所有人都给本王听好了,要是谁敢让王妃听到此事的只言片语,本王就割了你们的耳朵,拔了你们的舌头!” “是!” 他交代了庆王府上下对此事严加保密,更是不允许魏明簌出府,将她困在这王府之中。 在庆王看来,唯有这座庆王府才是对魏明簌最安全的堡垒。 外面的世界充满了硝烟和算计。 他的皇兄想要他死。 还想要他手里的兵权,想要他在沧州郡的一切,可当年是他亲自将自己贬来沧州的。 “着人去将后院之人,全都处理了。”庆王脸色阴沉。 他这后院儿之中的女人太多了,其中有一半都是他皇兄送来的,原本他是看在皇兄的面子上,将那些姬妾都养着也就罢了。 左右不过是给她们一口饭吃罢了。 可现在看来,那些姬妾就没有一个安分的,唯有将她们都处理了,才能保证她们不会跑到明儿面前去胡言乱语。 现如今皇帝已经与他撕破了脸,那他也就不装了。 那就互撕脸皮吧。 待将那些姬妾全部处理了,整个庆王府都安静了不少。 “你们都听说了吗?” “咱们边城此次地龙震动,就是因为沧州庆王妃肚子里怀了个怪胎,那怪胎还是宣义夫人帮着调理才怀上的。” “庆王妃早些年死了两个孩子,说不定那怪胎就是那两个死胎又投回来了!” “真的假的?真这么玄乎?” “这还能有假?这可是上京钦天监夜观天象得来的,肯定不能假!” 当谣言如风一样开始散开时,就算庆王有心想瞒,也未必能够瞒得住。 第720章 此乃死局
  • 捞尸人

    第721章 亡者哀嚎 “我此番前来,特意给王妃带了些安胎的药物,能固本培元,对你和对腹中的胎儿都是极好的。” 陆晚都是直接弄成了药丸,方便服用,倒也不需要去喝那黑乎乎的药汁。 “这段时间,还请王妃务必稳住庆王殿下……” 庆王这人,心思深。 他心中对皇帝的怨恨本就只深不浅,如今只怕是更恨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陆晚真怕庆王一个发疯,要拿整个边城的人去和上京对抗。 “我明白。”魏明簌苦笑了声:“我会劝王爷的。” 瞧魏明簌已经彻底放弃拿掉腹中孩儿的念头,陆晚也是跟着松了口气。 孩子是庆王脑子里的一根弦,要是这根弦断了,陆晚都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报复皇帝,报复这个世界。 可他的报复用的是边城百姓的命。 不过在此之前,陆晚也得有所准备,战争一触即发,若无半点儿准备,一旦发生战乱,她连自保的手段都没有。 原本庆王府的外面聚集了大批前来闹事的百姓。 他们的家人都在这场灾难中死了,而当他们听说魏明簌腹中胎儿还能引来第二次地龙震动时,惊恐转为了愤怒。 庆王在沧州压榨百姓多年,从来都是用暴力手段让百姓们低头臣服。 民怨积压多年,终于在此刻爆发。 百姓们纷纷汇聚过来,要求魏明簌流掉腹中胎儿,还沧州一片宁静。 庆王依旧使用暴力手段将人群驱散,府门前的青石板上,还有未冲洗干净的血迹。 现在派了重兵把守,将整个庆王府都围了起来。 同时庆王还驱散了府中一些闲杂人等,只留了一部分重要的人在魏明簌身边伺候着。 这是陆晚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地震。 放眼望去,沧州尽是一片废墟。 唯有庆王府屹立如初,檐角铜铃叮当,随着风声一起哀嚎,像是在葬送那些在灾难中逝去的生命。 杂乱荒芜的街道上,满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难民。 废墟之下,还有掩埋未曾来得及挖掘出来的尸体,散发着青灰色。 或老或少。 清理出来的道路两旁摆放着数不尽的尸体。 那些都是挖出来的。 没挖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哭嚎悲恸,皆在这一方荒凉的天地中。 陆晚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她扶着一旁断裂的柱子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宣义夫人……” 凄惨景象连成了片。 只有亲眼看到,方能体会到大自然的无情与残酷。 人类自诩强大,能够掌控这世间一切,殊不知自己也正在被这世间所掌控着。 她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才将那股心悸想吐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我们的粮车今日就能抵达沧州郡,先去难民点看看吧。” 难民点才是真正残酷的地方。 这边放的都是尸体,可在难民点却都是些半死不活的。 有人被落石拦腰砸断,却迟迟未曾断气,苦苦挣扎着,日日都在痛苦与哀嚎中度过。 想死不能死,想生不得生。 天空阴沉沉的,哭丧着一张脸,大地裂开一条条沟壑,如同被一双巨手撕裂的伤口。 触目惊心。 “娘,娘你杀了我吧!” “娘,儿子不想活了,儿子真的不想活了,儿子好痛……” “娘,求你了,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半生不死的人,最是痛苦。 因为她们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夫人……”陆晚身边随行的人见此情景,皆是面色煞白,根本不敢再看。 那苦苦哀求着想死的青年,下半身已经被砸烂。 年迈的妇人却舍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死死抱着,双眼无神却悲伤,他们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儿啊……”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声叹息,消散于天地间。 那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似是死难者拼尽全力传达的哀嚎,生者痛苦,死者哀嚎。 “夫人,他还有救吗?” 陆晚摇摇头:“没救了。” “最多不过今日下午就会断气。” 难民点人满为患,生还者拼尽全力都想要活下去。 给什么吃什么,粗糠麦麸观音土,只要一切能够咽下去的东西,他们都吃。 因为在此刻,已经没有什么活着更重要了。 光着脚和屁股的幼儿在地上爬行,一张稚嫩的脸冻得发紫。 陆晚正要伸手,一只脚比她的动作更快,直接将那地上的孩子踢开。 “滚开滚开,快些滚开,莫要挡了郡守夫人的道!” 那孩子被踹了出去,如同破布玩偶一样重重砸在地上,连哭都没了声儿,只剩下嘶哑的啜泣。 郡守夫人…… 与这里的凄凉之景相悖的是,那豪华的马车里传来食物的香气,茶水的清雅。 还有……嬉闹笑语。 “是郡守夫人,是郡守夫人!” “郡守夫人,求求您赏点儿吃的给我们吧!” “郡守夫人,您看看我家孩子,她快死了,求夫人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吧!” 受灾面积太广,灾民太多,沧州的物资是不够分的。 好多人连难民点都挤不进去,更别说去抢夺食物分发资源了。 “外面吵吵闹闹的烦死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将这些贱民弄开!” “挡了郡守夫人的马车,不想活了是不是?” 马车里传来女人趾高气昂的声音,在马车前开路的人立马扬起棍子就开始往那些灾民们身上招呼。 是一点儿都没有客气的。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意放弃。 豪华的马车里,坐着贵太太,那贵太太哪怕只是从指缝里洒出来一点儿不要的东西,都能成为他们的救命稻草。 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好人。 包了铁皮的棍子落在身上是很疼的,一棍子下去,能把人骨头砸断。 “郡守夫人真是好气派,好威风。” “停!” 马车骤停,那一只穿金戴银的手拉开了帘子,看见了一身素衣的陆晚。 她身上仅罩了一件同样素色的披风,大雪落在她的身上,无端给她眉宇间添了几分凌厉。 “是你?”郡守夫人记得陆晚。 之前在庆王府的中秋宴上见过。 第722章 自寻死路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郡守夫人可以不把灾民的命当命。” 即便是不把人命当命,偶尔收起自己的炫富心思,也是一种善良。 她明知道沧州受难,外头多的是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可她今日还是选择了一辆最豪华的马车出行,还在里面备了大量的肉食,偶尔洒落一点,竟是惹得在灾民们争先恐后去哄抢。 “本夫人当是谁呢,原来是宣义夫人。” 郡守夫人细长的眉毛一挑,显得尖锐又刻薄。 她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金枝的汤婆子,马车中央的炉子里还煮着肉,肉香飘出来,像是会勾魂儿一样。 肉香钻进那些饿了许久的灾民们的鼻腔中,让他们如同野兽一样,眼神凶狠饥渴,恨不得立马就扑上去。 却又畏惧他们手中的铁棍。 可人一旦被逼急了,是会丧失理智的。 “本夫人不过是正常出行,宣义夫人却要来拦我的路,这是为何呀?” 郡守夫人笑眯眯地询问着。 这样颠倒黑白的话,她说起来是脸不红心不跳。 一直以来,陆晚都不大愿意用自己这个九品宣义夫人的身份去压人。 因为她是出生在人人平等的和平年代里,她从小学的便是人没有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之分。 可现在,她的想法变了。 “郡守夫人官威如此之大,不若我这个九品宣义夫人给你来做可好?” 郡守夫人可看不起她这个区区九品的夫人。 嗤笑了声:“九品?我当你是什么三品诰命夫人呢。” “宣义夫人,若你哪日诰命加身,你再来拦我马车不迟,本夫人现在有事,不空同你在此处废话。” “这里全是灾民,臭烘烘的难受死了,快些将他们都轰走。” “宣义夫人,真是对不住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若夫人得空,可来我郡守府做客,本夫人定会好好招待宣义夫人。” 她脸上是怎么都止不住的得意与高傲 郡守夫人这次没有放下帘子,反而是将帘子特意挂了起来,银筷轻轻搅动着瓷罐里的肉汤。 炭火下,肉汤咕咚咕咚冒着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马车故意走得很慢,将这一长串的香气留下。 “夫人,这郡守夫人好生恶毒,她便是故意出来的!” “我知道。”郡守夫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很正常,她也的确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借箭一用。” 陆晚出来,庆王府有安排人跟在她身边,以确保她的安全。 现在沧州遍地灾民,随时都会有暴动,不然郡守夫人也不会在马车四周都安排了人。 围着她那豪华的马车故意游走在灾民之间。 好让外人都瞧瞧,她过得是怎样奢靡的日子。 别人吃土啃草根,她吃肉喝汤。 陆晚拉弓搭箭,瞄准了马车。 她跟赵元烈学过射箭,虽然只是学了一些皮毛,但也够用了。 “夫人,您这是要干什么?那马车上坐的,可是郡守夫人啊!” 沧州郡守是庆王殿下亲信,这位郡守夫人平日里同庆王妃的关系也十分要好,二人时常一同在府中小聚。 陆晚选择性耳聋,紧绷的弦骤然一松。 “夫人,咱们这样真的好么?” “马车后面跟了好多的灾民啊,要是他们逼急了真的全都冲过来的话……” 同在马车里的还有一位瞧着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姑娘,眼里满是担忧。 她今日是不想来的,可郡守夫人非得拉着她一起。 郡守夫人用精致的小刀子动作优雅从容地剔出一小块儿羊肉来放在口中轻轻咀嚼。 “他们要是敢冲过来,那就是以下犯上,这沧州地处偏远连皇帝都管不着。” “这些个贱民平日里就是给他们吃太好了,才让如今受灾,便是得让他们都看看,人与人之间的阶层,是不可跨越的。” 郡守夫人慢悠悠地说着,话里话外都带着十足的傲慢与得意。 然而就在她将下一块儿羊肉送进嘴里时,破空之声骤然落下,煮着肉汤的滚烫炉子应声而裂。 那还未来得及被送进嘴里的羊肉更是在刹那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箭矢堪堪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 箭矢牢牢钉死在车厢内壁。 “啊——” 滚烫的肉汤喷溅在她身上,车厢里的少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不止。 头一回,陆晚的脸上出现了邪恶的笑容。 “你们都听好了,郡守夫人的马车里有肉有粮,谁抢到就是谁的!” “想要不挨饿,就去抢!” “只要抢来了,就是你们自己的!” 拉车的马儿受了惊,四蹄乱跑,溅起起来的尘土和飞雪来。 那些灾民们本就是饿急了的,郡守夫人还当着他们的面儿故意乘马车路过,还在马车里煮汤吃肉。 她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不是想要作死么? 索性自己就帮她一把。 “陆晚!” “你个疯婆子,你要干什么!” 马夫控制不了受惊发狂的马,导致马车在长街上横冲直撞。 将马车里的人颠来颠去,更是一阵眼冒金星胸口发闷,仿佛刚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要被颠出来了。 郡守夫人这会儿似乎是知道怕了,呼喊的声音都带着恐惧的颤抖。 陆晚站在风雪中,眉眼如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身上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了。 冷眼扫过那些蠢蠢欲动却不敢动的灾民:“你们还在等什么?” 她骤然提高了声音:“她们马车里的东西够你们全家活命!” 陆晚指着那颠簸不已的马车,炉子破裂,汤汁泼洒,使得那羊肉汤的香气越发浓烈。 灾民们眼睛都红了,起初只是吞咽口水的蠢蠢欲动,可紧接着人群就如同被点燃的枯草般。 只要有人率先扑向了那马车,他们就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板,争先恐后扑向了马车。 铁棍挥打的闷响与郡守夫人的尖叫咒骂,全都淹没在疯狂的哄抢声中。 他们也不管那炉子里的肉烫否,挥舞在身上的铁棍痛否。 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明明他们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所谓的富人,还要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第723章 为富不仁 郡守夫人甚至在车辕上悬挂了肉块。 终于有人找到了突破口并且钻了进去,他们直接爬上马车抢夺里面一切能抢走的东西。 甚至有人埋头舔舐车厢地板上溅落的汤汁油星。 马车在混乱中剧烈摇晃,雍容华贵的郡守夫人头上朱钗坠地,瞬间被无数干枯脏污的手淹没。 “滚开,滚开!” “你们这群贱民快给本夫人滚开!” “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本夫人,滚开啊!” 陆晚静静地站在路口边冷眼旁观,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郡守夫人,被逼急了的灾民们拽住华丽的衣裳。 风雪很急,淹没了马车里少女恐惧的哭喊。 “陆晚!” “陆晚!”郡守夫人大喊着她的名字:“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陆晚就是个疯子! 是个十足的疯子! 自己可是郡守夫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啊! 陆晚冷笑挑唇:“好啊,我等着你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不放过我。” “陆晚——” 荒芜长街的一场闹剧直到庆王的人过来,才彻底结束。 “她是郡守夫人,陆晚,谁给你的胆子?” 庆王连轴转了几天未眠,他以为陆晚过来是为了安抚魏明簌的,没想到却是过来给他添乱的。 还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陆晚面无表情:“她是郡守夫人,可我也是陛下亲封的宣义夫人。” “难道她的郡守夫人,也是陛下亲封的吗?” “你简直放肆!” “庆王殿下不容许臣妇放肆,臣妇也放肆了,且是郡守夫人犯贱在先,我不过是让她也体会一番罢了,如何就是我放肆了?” “伶牙俐齿!” 这女人当真是越发放肆了,真以为自己不会杀了她? 如今都敢在他面前如此跋扈,日后还了得? “庆王殿下,沧州如今灾民只多不少,各州县都在鼎力支援物资,唯独郡守夫人乘马车游走长街。” “在马车中烹煮肉汤,于车辕前挂肉块,引灾民愤恨。” “而今灾祸横行,她却为富不仁,难道不该如此吗?” 不在别人的贫穷之下炫富,这也是一种善良。 “是她先逼我发疯的,庆王殿下不去责怪她,反而来责怪我?” 庆王:“……” 这女人怎么这么多的歪道理?! 那郡守夫人与马车里的少女,今日在灾民的哄抢下,险些没了命。 “但你也不该如此极端,你大可告知本王……” “告诉王爷又能如何?” “人人都晓得,郡守夫人与王妃娘娘关系甚笃,王爷为了王妃,会问责于她吗?” 不会,根本不会。 沧州郡守是他的狗腿子,庆王本就不在意百姓死活,这样的事情他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你这是在责怪本王?” 陆晚继续面无表情:“臣妇哪儿敢。” “本王瞧你敢得很!” 就她现在这副不服气的样子,要是郡守夫人这会儿在她面前,他都怀疑,陆晚是不是得冲上去给人两巴掌。 “臣妇此番前来,为沧州带来了粮食棉衣炭石等物资,既然庆王殿下觉得臣妇无礼粗鲁又野蛮,那想来这些个物资,殿下也未必能看得上了。” “臣妇这就启程回了云县,不留在这里给王爷添堵了。” “放肆!” 庆王一声怒喝:“陆晚,本王是让你来沧州一同协助救灾的,你敢走本王就敢治你的罪!” 陆晚冷笑:“王爷要治就治吧,我陆晚的命又不值钱。” 看她那一副豁出命不想活了的死样子,庆王拳头捏紧,强忍着一把掐死她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本王心里有数,你且好生照看王妃,郡守之事,我会处理。” 他知道陆晚想要干什么,她现在看不惯郡守夫人,郡守告状告到了他面前来,要求严惩陆晚。 陆晚又以物资相逼,沧州受难,妖童谣言更是满天飞,庆王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想要保住沧州,也想要保住魏明簌和孩子。 陆晚目的达到了,转身就走,连行礼都没有。 庆王:“……” 此女嚣张至极! “王爷,您可一定要为臣下做主啊,那陆晚实在是太过于嚣张,竟敢在长街如此引发灾民作乱。” “我夫人浑身是伤,还被人扒了外衣!” 郡守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那些灾民都是又冷又饿的,郡守夫人和那少女身上的外衣都被扒了个干净。 连马车里的垫子都被抢走了,他们什么都抢,整个马车都只剩下了框架没被抢走。 他们还抢了马,抢了府兵们手中的铁棍。 等他们找到时,马匹已经被他们吃了。 生吃! 血淋淋的到处都是。 那样的场景,他从未见过,茹毛饮血,不过如此。 人一旦被逼到了绝境,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庆王本就窝火,陆晚给他找了不痛快,郡守还在这里哭。 “你身为沧州郡守,不积极救灾也就罢了,还放任内宅之人外出炫富,惹来民愤激增。” “本王看你这个郡守是当腻了!” “从今天起,郡守府务必每日开仓赈灾,本王瞧你夫人既然都有心思游街煮肉,想来是不缺银两了。” “即可拿出十万两白银来购买物资粮食,若是沧州这个冬天熬不过去,你也不用熬了。” 罚不了陆晚,他还罚不了郡守吗? 沧州郡守顿时懵了。 “王爷?” 他不是来请王爷给自己做主的吗? 怎么反而还要自己大出血了呢。 那、那陆晚呢? 王爷就不惩罚陆晚吗,分明就是那个女人先挑事的啊。 “王爷,王爷冤枉啊,是她陆晚挑事在先,我家夫人蒙受此难,羞愤欲死,王爷不能厚此薄彼啊……” “她陆晚乃九品宣义夫人,有封号加身,你夫人有什么?” 庆王冷眼看着他:“以下犯上,她已经犯了大忌,宣义夫人出手教训,有何不可?” “以下犯上,二十鞭刑,你可有异议?” 皇家威严,从来不容冒犯。 哪怕他在边城十余年,也依旧不怒自威。 郡守面色苍白,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听说郡守夫人遭了二十鞭刑,陆晚还有些遗憾。 第724章 灾后重建 她还以为怎么着都能有个三十大板呢。 不过鞭刑比起挨板子,要更加痛苦残酷些,因为大雍用来施以鞭刑的鞭子,都是淬了倒刺和辣椒水的。 一鞭子下去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辛辣的辣椒肉渗进血肉里,火辣辣地疼着,简直要命。 “如此,你心里的气儿可顺了?” 有陆晚在沧州郡,魏明簌似安心了不少,她如今要保全自身,无法顾及外头的灾民。 只是拨了银钱下去,只求能起到一点儿作用。 但每次府门外面汇聚过来的百姓依旧很多,无一不是让魏明簌拿掉胎儿的。 天灾之下,人心惶惶。 他们把所有的灾难都归结在那胎儿身上,觉得是胎儿引发的天灾。 陆晚得空就在沧州各地奔走,组织灾民,调度一切能用的物资,搭建救治点,收容灾民。 企图让他们看见除却,这场天灾之外,还有人情在。 天灾无情人有情,只要这场灾难过去了,魏明簌腹中妖童谣言,则会不攻自破。 “王爷,宣义夫人这几日在城中搭建了二十三处难民救助点,援助玉米糙面小麦等共计十二万斤。” “此外还有五万斤的土豆红薯南瓜等物资,宣义夫人真的是帮了咱们大忙了!” 沧州现在满目疮痍,正是最难熬的时候。 如果没有宣义夫人的这些物资,他们沧州都不一定能坚持到现在。 刚开始王爷一心想要弄死宣义夫人,要是弄死了,现在的沧州该怎么熬? “帮大忙?”庆王冷哼了声,依旧不屑:“她既受封于朝廷,就该为朝廷效命,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她应该做的吗?” 手下悄悄翻了个白眼。 但还是迎合了庆王:“王爷说的是……” “立马下令让沧州各地乡绅出钱出物资,谁敢在这个时候躲在宅院中自顾自己安逸,本王就杀谁!” 渡过眼前的难关才是最要紧的,别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以前他不在意老百姓的死活,现在却不得不在意。 因为只有把沧州盘活了,他的明儿和肚子里的孩子才能活。 皇帝说他的孩子是妖童,那他就让天下人看看到底是不是妖童! 此令一下,那些原本还在疯狂囤物资然后趁机囤粮食物资企图大赚一波的乡绅商人们瞬间只剩下一片哀嚎了。 他们原本是想趁机捞一笔的,每当一个国家发生灾祸的时候,这是他们来钱最快的方式。 发国难财。 哄抬物价,炒高粮价。 人们为了活下去,哪怕是放血割肉也要争一口吃的在嘴里。 庆王深知这些商人本性,直接下令断了他们的后路,不仅不许他们大量囤积物资,更是不准他们抬高物价。 还必须得根据每家的财富情况无偿捐助物资粮食等。 陆晚来沧州五天了,一共搭建了四十个救助点。 她把所有的难民集中在一起,原本打算卖去京城等地的无烟煤,运了一批前往沧州,以保证难民们在灾难中也能取暖,不被冻死。 庆王甚至给了她一部分兵权用以调动,维护沧州秩序。 在陆晚的建议下,庆王下令在各州县召集人手,着手灾后重建。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城内废墟就被清理了大半。 失去了家园和亲人固然悲伤,可人不能一直活在悲伤中,他们应该从悲伤中走出来,努力重建家园。 不仅如此,云县蜂窝煤的制作也进入了大批量生产中。 上京的传言说魏明簌腹中孩子会引发第二次地龙震动,可是半个月过去了,除了连日的大雪,根本就没有这种事情发生。 渐渐地,百姓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发现从前高高在上的庆王殿下,会和灾民们同吃同住,发放物资,慰问灾民。 显得十分有亲和力。 当然,这也是陆晚建议的。 庆王起初是不愿意的,觉得自己身份高贵,怎能与那些灾民们一起。 陆晚轻飘飘的一句,为了王妃肚子里的孩子…… 庆王二话不说就去了。 不就是和他们同吃同住么,他干! “本王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若是如此都还保不住明儿腹中的孩子,你又当如何?” 陆晚微微一笑,看着外面明显有秩序多了的灾民们。 说:“人都是血肉之躯,王爷如今为沧州百姓所做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 “安葬死者,发放粮食和棉衣,帮他们重修房舍,若是如此都保不住王妃和孩子,王爷不若就随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二人目光相对,一个阴鸷狠辣,一个淡然若风。 他知道陆晚在说什么。 她向来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 “哼,你以为本王不敢?” “这世上哪有什么敢不敢的,成王败寇罢了。” 陆晚叹息了声。 当然,那是最坏的打算,陆晚到底是不希望庆王最后会走上那条路的。 她之所以让庆王这样做,便是想着灾后重建,盘活沧州,也庆王的一笔政绩。 她不信百姓看不到,朝廷看不到。 朝廷想要逼迫他们,也总该要度量权衡,是非对错皆在人心,可若有人想要一直糊涂下去,这事便不可能善了。 “呵,成王败寇,你一介乡野妇人,也懂成王败寇?” 他的眼神里无一不是充斥着讥讽。 也不知道是真的在讥讽陆晚低微的出身,还是在嘲笑自己又要走上保护妻儿的这条路。 他贵为天潢贵胄,却被贬沧州,连同妻子一起受困,而今更是有人要再次将他逼上绝路。 “天无绝人之路,我一介乡野妇人,如今不也站在这里同庆王殿下一起说话吗?” 越是接触久了,她就越是发现,或许庆王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 但他的残暴和贪,是毋庸置疑的。 他从前施加在沧州百姓身上的种种,更是不可能被洗白的。 这一点陆晚十分清楚,也从未想过给他洗白,而今所做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魏明簌。 “要不是看你还有点儿用,本王早就将你给杀了。” 庆王冷哼着对她说,他现在倒是觉得,一个陆晚比起火云狼来,价值要高太多太多。 第725章 胃口不小 这个女人手里藏的王牌太多,他都不知道陆晚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若说火云狼能换来他回京的机会,那么陆晚就是他能够站稳脚跟的资本,权衡利弊谁都会。 庆王有脑子,若是将陆晚捏在手里,让她的能力为自己所用,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更何况她的丈夫还在上京军营之中,且是在卫临麾下。 若是能借此将卫临归入自己阵营,将来若真走到了那一天,那他的胜算也就更大了些。 “我人就在这里,待灾情结束之后,要杀要剐那都是庆王殿下的自由。” 杀她? 那是不可能的,他现在不仅不能杀,还得好吃好喝把她给供着。 沧州的重建,需得陆晚的鼎力相助。 陆晚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庆王说:“此次重建后,不知殿下能否应允云县与沧州互通商贸?” 云县的人只能在云县做生意,不能前往沧州。 若是私自贩卖两地产物,是要受罚的。 边城这么多年穷苦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恶劣的气候条件是一个,商贸不互通也是一个。 几乎都让各地乡绅富豪给垄断了,普通老百姓想要做点儿生意,难如登天。 “你想做什么?” 陆晚一开口,他就知道这女人没什么好话。 居然想要云县与沧州的商贸通道。 如此一来,云县将来经济只会越来越好,沧州已经是边城最为繁华的城市了,没有之一。 而今多了个云县,只怕这一开,沧州的那些富商们都要坐不住了。 陆晚之前只是同米商的老板做过生意,不过听说江南一带也开始尝试种植她的水稻,效果还不错的样子。 “先前王妃去云县养身子的时候,很是喜欢泰丰酒楼的菜式,日日都让酒楼的人送去给王妃。” “我便想着,将酒楼开来云县,而今王妃有孕在身,只怕是王府里的膳食都入不了王妃的口,人已是消瘦许多下去了。” 陆晚很精明,知道只要把魏明簌拿出来放在重点位置,庆王就一定会同意。 “你除了想把酒楼开到沧州以外,还想做什么?” 听他这个语气应该是同意的。 “王妃喜食鱼羹,然沧州的鱼多是土腥味重,今儿晌午王妃让厨房做了一碗,却难以下咽。” “你胃口不小。” 庆王看她的眼神是越发阴沉危险了。 这个女人哪里是想要把酒楼开来沧州,她分明是想要一步步蚕食沧州的经济命脉。 好把这些东西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就这么暴露自己的野心,毫无掩饰。 “我胃口是不小,但能不能让我有这个胃口,就得看王爷您的肚量了。” 庆王真服了这个女人。 步步紧逼。 他是王爷,她懂不懂什么叫天潢贵胄? 她知不知道只要自己一句话,她就能死无葬身之地? 她这话的意思,要是自己不同意给她这些权限,就是自己小肚鸡肠了? 保不准这女人又要跑到明儿面前去哭一顿,添油加醋说他一些坏话。 如今明儿信她的话胜过信自己。 庆王都要怀疑,若陆晚是个男人,明儿是不是就要变心了。 万幸,她是个女人,也幸亏她是个女人。 他不欺负女人。 “沧州的官塘和商贸权我可以给你,但本王有个要求。” “洗耳恭听。”陆晚依旧面带微笑,她总是这样,既不会让人觉得她过于谦卑,也不会显得高高在上。 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拿捏。 庆王是天生的上位者,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喜欢有人忤逆他,陆晚把这个分寸拿捏的很好。 不会让庆王产生一丁点儿的不舒适。 “待沧州灾后重建,本王要你将你的种植技术悉数教授于沧州百姓,不可有丝毫保留。” “此外,本王在沧州还有千亩地未曾开垦,可一柄授予你,你三本王七。” 庆王下巴微抬,那模样仿佛是在让陆晚赶紧跪下来给他磕头谢恩。 陆晚嘴角一抽。 她三庆王七? 他还真是既要又要还要啊。 让自己免费教技术,还要让自己免费给他种地,完了之后还要分走七成。 资本家那套还真是让他学到精髓了。 看陆晚不说话,庆王拧眉:“你四本王六!” “陆晚,莫要太得寸进尺了!” 要不是陆晚能种出高产量的粮食来,他早给杀了。 这种话庆王都不知道说多少回了,也没见他杀过几次陆晚。 “好。” 好? 她就这么答应了? 庆王脸上的表情立马有点儿绷不住了。 早知道他不松口了。 就应该陆晚三他七的。 “我出种子和技术,王爷出人,沧州地广却贫瘠,难以种出好的庄稼来。” “您又何尝不胃口大?” “本王是为了沧州百姓着想!” 他这会儿倒是义正言辞,陆晚要是信了才有个鬼。 他会为百姓着想除非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庆王所做的一切,只会为自己和魏明簌考虑,其他人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如今大雪,各地粮食紧缺,你可有什么能种下去的?” 最好是生长周期短的,可以高效收割的。 “王爷还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如今沧州尽是一片冻土,如何去种粮食?” 饶是她的粮种再好,在这片冻土上,也很难长出来。 就算能,也是需要用她的灵泉水去灌溉的。 古代又不像现代拥有大棚种植技术,一场大雪下来,就能把庄稼全都给冻死了。 现在沧州的气温已经低到了零下二十度了,能种出来才有个鬼。 趁着庆王还没来得及发火,陆晚又赶紧说:“不过只要一开年,就能立马播种小麦油菜及土豆类,土豆产量高且周期短,一两个月左右就能收。” 早熟的土豆可以错峰收割,能够在冬季快速提供产量。 “就照你说的办,本王要让沧州变成明儿喜欢的样子,她既然想要留在沧州,那就让沧州变好变繁华。” 只要明儿开心,只要她腹中胎儿一切安全,回不回上京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陆晚心头一动,原来如此。 原来他不是为了沧州的百姓,而是为了魏明簌。 第726章 故人再现 虽说沧州没有再发生地龙震动了,然连着半个月的大雪一天都不曾消停过,还是有些吃不消的。 再加上先前地震,震碎了不少巨石滚落,连官道都被堵住了。 外头的物资想要运送进来就更难了,工人们上山伐木,这个时代的锯子太过于落后,基本都是靠斧头砍。 陆晚看着商城里那一排电锯陷入了沉思。 她该怎么把这些电锯合理拿出来使用呢? 电锯…… 这要是拿出来,不得给人吓死? 这玩意儿太超前了啊。 不然……把上面的锯子拆下来,改成双人拉锯的那种? 陆晚说干就干,在王府后院里拿出一把在商城用积分兑换的电锯,先是拆除了电动机电池灯核心部件,仅保留锋利的锯齿和其他的金属导板结构。 然后将锯齿链条固定在传统的双人拉锯木质框架上,这是大雍百姓最常用的双人拉锯。 紧接着再用导板增强稳定性,在锯身两端加装木柄,改装成两人前后拉动的操作模式。 模式没有改变,但是却大大增强了切割精度和稳定性。 将原本的电力驱动改为人力驱动。 陆晚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要遵循历史发展,不可出现太过于超前的东西。 若是逆转了这个时代原本的历史轨迹,自己未必就能有好下场。 每个时代都应该有它遵循的轨迹,不能随意破坏。 不然热武器,核武器时代只会提前到来,这点儿道理陆晚还是明白的。 改装过后的拉锯依旧保留着现代合金材质的技术优势,相比起斧头伐木可大幅度减少体力消耗,提升切割效率。 且还能快速清理被地震堵塞的官道滚石。 “宣义夫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王府的下人好奇地看着陆晚手里经过改装的锯子,有点儿像锯子,但又不大像。 因为这和他们传统印象中的锯子不一样。 齿度没有那么细密,也没有那么锋利。 “拉锯。” 陆晚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试验一下结果了。 “这是我先前在云县托铁匠用精铁加以淬炼而成的拉锯,比起咱们以前的那种拉锯要更为锋利些。” “就算是拿去锯石头,也完全不在话下。” 沧州要重建,就必定需要大量的木材。 庆王看她的眼神又变了变。 她身上果然还藏着不少的秘密。 “这样的拉锯,你还有多少?” “那就得看王爷需要多少了。” 电锯虽然需要用积分去兑换,还要尽心改造,但她现在的积分多到用不完。 改造也不是太费力的事情,只要她将其拆解下来,再教他们如何改装,最多也就两三天的问题。 “三天,五百把,本王给你算钱。” 算钱? “多少钱一把?”陆晚眼睛亮了又亮。 庆王:…… 这女人只要一提到钱眼睛就亮了,她是钻到钱眼子里去了吗? “二十两!” “我包人工,如何?” 二十两一把拉锯? 大雍百姓们最常用的锯子,也不过才一二两银子一把。 陆晚张口就是二十两一把,她怎么不去抢! 土匪都没她能抢! 庆王深吸一口气,不能和她一般见识,不就是二十两一把拉锯吗?他给! 陆晚在心里算了算,二十两一把拉锯,庆王一共要五百把,也就是一万两银子。 三天赚一万两,何乐而不为? 再说了,这一万两银子对庆王来说,洒洒水罢了。 “这一万两银子,你尽管收着便是,我瞧了你的拉锯,材质非一般精铁能够打造。” “二十两一把,是王爷赚了。” 魏明簌也听说了,府里下人都在传宣义夫人讹王爷的钱,她哪儿能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材质是什么,但肯定不便宜就是了。 现代材质,魏明簌当然不知道。 钱是魏明簌出的,直接给了陆晚一万两的银票,她可以放在钱庄,也可以放在自己的空间里。 “王妃不觉得我是在讹王爷的银子吗?” 魏明簌一阵好笑:“你出技术和材料还有人工,哪里就成讹诈了?” “王爷应该偷着乐才是,陆娘子,你是沧州百姓的福星,更是整个边城百姓的福星,有你在,我相信边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等来年,沧州百姓也一定会吃上大白米,穿上厚实暖和的棉衣。 “对了,我还想向王妃打听一下,前阵子王妃托人送来的首饰中,有这样一条手链,王妃可知它的来历?” 陆晚将那条合金配件萤石手链拿出来,这样的现代产物,陆晚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条手链?”魏明簌已经不大记得了。 她摇摇头说:“我的首饰都是存放在库房中了,这条手链……” 魏明簌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忽然想起来说:“好像是我当年及笄时,有人赠我的及笄礼。” 她是上京名门闺女,出身书香世家,及笄礼自然盛大而隆重。 那些个送来的及笄礼中,多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奇珍异玩,自然不觉得这条手链有什么特殊的。 当时只觉得它好看,曾把玩过一段时间,后面就收起来了。 “那王妃可记得,这是何人所赠?” 这对她很重要! 说不定那个人和她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魏明簌拿着东西仔细回想,最终只得摇了摇头:“不大能记得了,我只晓得此物乃一女子所赠,她所赠之物还有一些别的,你可要看看?” 她随夫君一起被贬沧州时,朝廷并未收缴他们的财产物件儿。 皇帝念及旧情,允许他们带着财帛前来,至少等来了沧州后,日子不会过得太凄惨。 陆晚眼睛是亮了又亮:“那就有劳王妃了。” 魏明簌着人从库房里拿出一黑色的匣子来,许是尘封已久,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灰。 待丫鬟将上头的灰擦拭干净,陆晚彻底绷不住了。 皮、皮革箱? 密码锁? 难道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现代吗? 陆晚强压心头的震撼与激动,看着魏明簌将那匣子打开,里面乱七八糟放着很多东西。 无一例外都是魏明簌不大会用的,也是她不认识的。 魏明簌不认识,但陆晚认识啊! 第727章 烹煮而食 “这黑乎乎的东西,我不知道为何物,也从未使用过。” “依稀记得,她还曾有过一把宝刀,削铁如泥……” 宝刀? 陆晚的脑子现在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她感觉自己的小脑都要萎缩了。 那皮革箱子里装的,赫然是一把现代手枪,还有密密麻麻堆放在一起的子弹! 看着陆晚失神的样子,魏明簌心中微感怪异,总觉得陆晚此刻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黑乎乎的铁疙瘩,我也曾让人研究过,但它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会伤人。” 此后魏明簌就将这匣子给封存了起来,一直没有动过,直到陆晚今天提起她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东西。 黑乎乎的铁疙瘩? 陆晚嘴角一抽。 这可是手枪啊! 魏明簌还让人研究,估计是不慎走火伤了人,魏明簌害怕此物会被人认定为邪物,这才将其封了起来。 如今却这般轻易拿给陆晚来看,足以证明她对陆晚的信任。 “陆娘子,你认得此物?” 她瞧陆晚的神色很是诧异,估计是认得的。 魏明簌也不大敢伸手去触碰,生怕它又自己伤人了。 此物能一击毙命,更是能在百米距离取人性命,很是厉害。 “认识……也不认识。”该用怎样的语言去表达她此刻内心的震撼呢。 “此物甚是奇怪,我也不知她为何要赠予这个物件儿,陆娘子若是喜欢,不如就转赠于你可好?” 看样子,陆晚应该是喜欢的。 而且陆晚身上总是能掏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说不定此物给她,才能在她手里发挥出该有的作用来。 “都、都给我?” 陆晚指着那黑匣子:“全部?” 包括那些子弹,少说也有五百发左右。 “嗯,陆娘子不想要吗?” 魏明簌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仿佛只要有陆晚在,她整个人都能轻松不少。 也总能打开话匣子,同她说不少的话。 “要!” “王妃赏赐,臣妇岂有不要的道理?” 陆晚都快要开心死了,那黑匣子里的手枪还配有手枪消音,这要是偷摸杀个人啥的,岂不是很方便? 当然,子弹有限。 非必要不杀人,陆晚骨子里其实还是很善良的。 “对了,王妃说的宝刀,可是此物?” 陆晚变戏法似得,直接从那宽大的袖口里掏出那把林府所赠宝刀。 魏明簌诧异至极:“这宝刀……这宝刀怎会在你手上?” 她不光是诧异,面色还有些惊恐苍白。 似是随着那黑匣子的打开,她那早就被遗忘的记忆也在一点点涌现。 她想起来了! 她都想起来了! 陆晚察觉到异常,连忙问:“这宝刀可是有问题?” “宝刀没有问题……” “陆娘子,藏好此物,切莫在外人面前显露。” 她紧抓着陆晚的手,情绪稍显激动,说:“我想起来了,我的及笄礼,是内廷女官所赠。” “她是内廷掌事女官,伴随在先皇身侧,后去了内廷,再之后……” “之后……” “之后怎么了?”陆晚赶紧问。 魏明簌的面色却越来越白了。 “她死了,听说……她是在替内廷办事时,被人……被人吃了!” “什么?!” 陆晚心中大骇,唇上血色迅速褪了下去。 被人吃了…… 怎么会!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吃人? “她被人烹煮而食,只余一具被刮干净了的骸骨送回内廷,身上所携之物一并消失,其中就包括这柄宝刀。” 陆晚心口骤然收紧,忽然觉得手中宝刀是那样的冰凉。 那股寒意从背后直达她的天灵感,令人浑身发凉,森森惧意袭来,她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了几分。 “此事……可真?” “我不会诓骗于你。” “但至于她是被谁烹煮而食的,无人知晓。” “内廷不许旁人谈及此事,好在那位女官与我家交情不深,只是赠过些许礼物。” 这黑匣子里的东西,便是其一。 “那她赠你物件儿时,可曾留下什么话?” 她既然有手枪,也有子弹,为何不留着防身? 反而是给了魏明簌这个地地道道的古人,她既不知道这是何物,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除非……她是故意留给魏明簌的。 陆晚忽然细思极恐。 那位女官莫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所以才将这黑匣子送给魏明簌? 与其说是留给魏明簌的,不如说是留给她的。 陆晚觉得,自己穿越来这个世界的真相,也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原先她以为,也许只是宇宙时空发生的一次震荡,让她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可现在看来也许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越是往后想,她就越是恐惧,因为她给这个世界已经带来了许多超前的东西了。 说不定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得个和她一样的下场。 被人烹煮而食! 又或者说,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容许异界之人出现,一旦出现,就会被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抹杀掉他们的存在? 所以,自己也是会被抹杀的吗? 魏明簌摇了摇头:“说过什么话倒是不大记得了,不过这些东西想来是与你有缘,也许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 “陆娘子,记住我的话,藏好那把刀。” 陆晚握紧了手里的刀,听了魏明簌的话,她肯定会藏好这把刀的,就把它放进空间里,她的系统空间只有她自己能打开。 任谁也进不去打不开更不可能找得到! “我会的,我会记住的,多谢王妃告知。” 陆晚深吸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惊出了冷汗来,贴身的衫子都湿了。 陆晚拿着那把手枪,将消音器装上,手指轻轻搭在了扳机上。 “别动!”魏明簌面色一变:“陆娘子快放下!” “若是扣动,此物甚至能射穿铜甲,很是危险!” “王妃莫怕,我心中有数。” 陆晚朝她一笑,说:“只有扣动扳机,才会射出子弹。” 扳机? 子弹? 她听都没听说过,陆娘子果然认得此物! 此刻魏明簌心里也有了个可怕的想法。 “陆娘子莫非认得那位女官?” “不认识,但也许是认识的。” “陆娘子……”魏明簌已经开始担心了,她怕陆晚会落得和那位女官一样的下场。 第728章 预知死亡 她说:“那位女官兴许是知道多年后我会与你相识,所以这东西不是留给我的,而是留给你的。” 陆晚惊诧于魏明簌的冰雪聪明,抿唇半晌没有说话。 看她沉默,二人都心照不宣,知道是说对了。 “所以,还请陆娘子务必保重自己,她也许是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得善终,所以留了这些东西给你,以求将来能保你一命。” “也许是吧……”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位女官只怕是有通天之能了。 她到底是谁? 竟然会预料到多年后会有现代人来到这个世界,提前给她留了东西在。 不过她既然会给自己留东西,就说明她肯定是预料到了一些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也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 预知死亡……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够预知自己的死亡吗? “陆娘子,你会死吗?” 魏明簌红着眼眶,泪水充盈的那一刻,陆晚心头一颤,紧握住她的手说:“不会。” “她是她,我是我。” “她既然给我留了这些东西,就是给我留了保命的本钱,王妃别担心,我这人命大的很。” 陆晚冲着她安心一笑,魏明簌太敏感太脆弱,也太美好。 如白月光一样的存在,总是让人不忍她伤心失落。 “王妃如今有孕在身,情绪不宜有太大的波动,我很惜命,且如今我还得了王妃庇佑,料外头那些人也不敢随意动我,我可是给自己找好了靠山的!” “陆娘子惯会贫嘴!”魏明簌被她逗笑了,但心情似乎也的确没有那么差了。 她想了想,陆晚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的,也许她真的是过度担心了。 “王妃好好休息,我还得着人去赶制拉锯呢,王爷让我三天内赶制完成,时间紧任务重!” “好,你去忙吧,我也不打扰你了。” 魏明簌擦擦眼泪,笑着看她离开。 却在她离开后依旧忧心忡忡。 怎么办呢,要是陆晚也会死,和女官姑姑一样的死法,她又该为陆晚做些什么呢?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陆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呢? 魏明簌根本无法想象要是陆晚也会被人烹煮而食的话,她该是何等绝望。 陆晚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手枪和子弹全部收进了空间里。 这把手枪可比她自制的火铳厉害先进多了,自制的火铳技术残缺不足,射击准度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这件事情也给了陆晚一个警醒。 这个世界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它是会抹杀异世者的。 那位女官,就是被抹杀之一。 也许在此之前,还被抹杀过许多,那位女官并不是第一个。 所以她得更加小心应对,不可过分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可太过于特立独行,以免招人怀疑。 其次便是林府林督头,此人明知宝刀珍贵,却还是将宝刀赠予了她。 难道说他知道一些女官之事? 所以是在借机试探自己? 越是往后想,陆晚越是头皮发麻。 这个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处处藏着致命陷阱,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万劫不复。 陆晚用积分直接在商城兑换了五百把电锯,这么多她一个人拆卸下来肯定是耗时耗力的。 让别人去拆,对这个东西难免会心生疑云。 随着积分越多,系统功能也就越发齐全,在商城页面有一个拆卸选项,陆晚可以手动拆卸,也可以使用商城自动拆卸。 将电锯全部自动拆卸后,便开始动用人手进行二次组装。 组装拉锯不难,基本上只需要教一遍他们也就会了。 陆晚召集了难民营中一些原本就会做木工活手工活的人,一天半的时间五百把拉锯就已经组装好了。 比庆王规定的时间完成的还要早。 拉锯一完工,大批工人立马上山砍伐树木,沧州不缺身强力壮的儿郎,只是这一扬天灾让他们失去了太多。 可是未来的路还很长,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下走。 大雪抖落了一身,工匠们艰难上了山,陆晚提前组织了人将堵塞的道路疏通,以便木材能够顺利运送到城中。 灾民们有了活儿干,也有钱拿,有饭吃。 虽然不多,吃的也不是多好的东西,但至少不用饿肚子了。 陆晚还在城中熬了大锅药,可以帮助他们抵御严寒,增强抵抗力,尤其是那些年幼的孩子们。 这样冷的天,即便物资再多,也还是有人在不断死亡。 或病死,或冻死,或因看不到希望心力衰竭而死。 人的心气儿一旦散了,命差不多也没了。 山里汉子们吭哧吭哧地干着,在天黑之前将最后一批木材运送进去,原本一片废墟的沧州城,终于在今夜亮起了灯火。 人们围坐在火堆前,架子上的大铁锅咕咚咕咚冒着热泡,锅里煮着高粱米。 孩子们都眼巴巴地望着,不断地吞咽口水。 “娘,饿……” “阿宝乖,马上就好了,这高粱米啊是宣义夫人从云县带来的,待会儿就能吃上了。” 大白米属于稀罕物,能有糙米高粱米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除此之外,陆晚还带了一批麦饼过来,沧州人口基数大,一块儿麦饼都需得两个人分着吃。 天寒地冻,连麦饼都被冻得梆硬。 “都排好队,不要抢不要争,否则大家都吃不着!” 灾民们从一开始的混乱不堪,一看见食物就上前哄抢的状态变成秩序井然。 他们找到了身边一切能用来装食物的容器。 一人一碗高粱米糊糊,再将冻硬了的麦饼泡进去。 早就被饥饿感折磨的双眼冒绿光了。 分到食物的灾民们都很规矩,捧着碗坐在枯草上,不远处是一群形容枯槁的老人。 他们的身体像极了干枯的麦秆,随时都能倒下。 瞧着许多吃不饱的孩子,默默将自己碗里的高粱米糊再分一半给孩子们。 “这高粱米里加了肉?” 有人喝着那其实并不算好喝的高粱米糊糊,惊奇地发现里面还有一些肉块儿。 第729章 恶风再起 “没多少,怕不好分,所以就剁成沫子和高粱米一起煮了。” 大家听完,许多人眼眶都红了。 他们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大多数商人们紧闭家门,生怕多分担一点儿。 只有宣义夫人每日都在沧州组织灾民,维护秩序,发放粮食,看病救人。 “宣义夫人说,这些肉都是庆王殿下花钱买来的,你们就放心吃吧。” “庆王殿下原来心里也是有百姓的……”百姓们喃喃。 没有天灾以前,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因为庆王压迫,封底百姓们的赋税更高,官府总能征收各种各样的税。 没想到这次庆王居然会管他们的死活,还给他们买肉吃。 那么多难民,一点儿肉食不够分的,只有将其剁碎了熬煮在一起,大家肚子里才能分到一点儿荤腥。 庆王下了强制捐款令,每家商户需得捐款三万两,用以购买抗灾物资。 杨荣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不得不准备捐款。 “杨大人,就三万两?” 前来收缴捐款的人是庆王亲自安排过去的,因为晁县迟迟没有半点儿动作。 杨荣昌有多贪,他们都是知道的,光是他居住的园林就造价不菲,还是按照庆王府的风格来建造的。 不过没敢照着建罢了,除非他的九族不想要了。 “王爷不是说了,只捐三万两吗?” “而且这三万两也不少了!”杨荣昌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就那么捐出去了,心都在滴血。 “杨大人,王爷说的是边城商户,那些商户捐款三万两,到了你的手里,还得被抽走不少吧?” “你来再去的捐款都敢贪,你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杨荣昌老脸铁青,他就是不想捐款,也不知道王爷这次是怎么了,居然会这么好心去管灾民的死活。 他们的死活哪里有自己赚银子重要? 先前边城旱灾时,朝廷也有赈灾款,但基本上都进了杨荣昌的腰包里。 习惯了自己腰包鼓鼓的感觉,又哪里舍得将这些钱给吐出来。 “杨大人,宣义夫人可是又捐钱又捐物资的,王爷下的令你也敢不从?” 宣义夫人,宣义夫人! 又他娘的是宣义夫人! 杨荣昌现在是只要一听见宣义夫人这几个字,就浑身冒鸡皮疙瘩。 上回上缴皇粮一事,他就在陆晚手里吃过亏了。 “交,我交!” 杨荣昌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庆王的人收走了捐款和物资就离开了。 “大人。” 屋子里的烛灯骤然熄灭,漆黑的人影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杨荣昌的身后。 “啊——”杨荣昌是个怕死之人,当即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是谁!” 杨荣昌吓坏了,这人咋还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呢? 听声音,似有些尖细,不注意听还以为是个女人的嗓音。 “大人不必感到惊恐,奴才是来帮您的……” 今夜应该算得上是沧州灾民们吃得最饱的一顿了,孩子们的肚皮喝得鼓鼓的。 同大人们一起挤在搭建的简易木房中,木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用以取暖。 他们通常都是十几二十个人挤在一起,屋子中间只有一个小小的火炉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大人孩子们都睡得很香,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当一夜大雪落下后,远处雾凇沆砀,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炉中星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凉意。 今晨似格外安静。 半夜新到了一批屋子,多是一些御寒的物件儿,陆晚着人将其分拣出来准备发放下去。 因为根据系统显示,沧州接下来的温度只低不高。 沧州现在最紧缺的,不是粮食,而是一切能够御寒的东西。 “啊——” 当惊恐的尖叫划破寒冷的长空,似连房檐上的雪都跟着抖落而下。 “死人了——” “死人了——” 有人踉踉跄跄地从难民营中跑了出来,一路慌张狼狈,跌跌撞撞。 一夜之间,难民营里就死了五百余人! 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木屋之中也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 像是睡着了一样。 刹那间人心惶惶,灾难的恐惧才刚消除,死亡的恐惧却又再次降临。 男女老少死了不少人,尸体被集中在一起。 一晚上的时间,尸体也早就僵硬了,陆晚同沧州的大夫一一查验,没有伤口,没有争斗……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就死了这么多人?” “你看他们……明明死了,却还在笑,好可怕!” 这样的消息,对于本就整日紧绷着的沧州灾民们来说,无异于更是雪上加霜了。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死人,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天降恶童,灾祸临世,神罚世人,神罚世人啊!” 忽然,拥挤的人群中,那浑身褴褛的乞丐口中高呼,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猛然一头撞在石柱上。 刹那间血色迸裂,人群惊慌失措,尖叫不断。 “妖童……是妖童!” “是妖童杀死了他们,是妖童杀死了他们!” “早就告诉过你们,王妃腹中胎儿乃妖童降世,若不将妖童杀死,沧州将永无宁日!” 这次是一个妇人,在说完后也随着那乞丐一样,一头撞死。 这下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而这样的事情,不止在陆晚这里发生,就连云县晁县各地均有相同情况。 有人疯癫过后,撞头自戕! “妖童,真的是妖童!” 接连四五个人都撞死在他们面前。 “快抓住他,别让他死了!” 他们口中喊着一样的话,像是忽然间被邪祟附体一样,神情癫狂,面目狰狞。 然而就算他们及时控制住了,也依旧没能阻止他的死亡。 只见他双眼忽然暴红,猩红的鲜血顺着眼眶溢出,紧接着口吐鲜血,倒地抽搐。 临死前,那人还盯着陆晚的方向,死死盯着她。 “妖童……妖童……” 陆晚迅速上前掰开他的下巴,可已经晚了。 那人直接气绝身亡,一点儿反应的机会都不留给陆晚。 第730章 明儿和孩子,本王都要 无一例外全是口中呼喊妖童降世等话语,紧接着就自戕或突然暴毙而亡。 人群在寂静过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莫大恐惧。 那恐惧如同潮水袭来,将他们压得无法喘息。 他们将这些事情前后串联在一起,心中已然有了猜想。 “是妖童!” “是庆王府的妖童!是那妖童要害死我们!” 没有人想死,他们都想要活着。 可现在已经有人在不明不白地死了,肯定是天神降下的惩罚。 “妖童……真的是妖童……” 有人捂住了嘴巴,尽量控制自己不会因为恐惧而哭出来。 一夜大雪,所有真相都被掩埋了。 “这世上没有妖童!” 她明白了。 还是有人不愿意放过魏明簌,一心想要她死。 不,那人不是想要魏明簌死,而是想要庆王死。 陆晚捏紧了拳头,看着面前那一张张恐惧的脸,大声说:“这世上没有妖童!” “他们是因为中毒……” “你和庆王就是一伙儿的!”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碎石便朝着她的面门袭来,太快太突然。 陆晚来不及躲避被砸了个正着,额头皮开肉绽,血顺着脸颊流下。 “刁民放肆!” 庆王府的亲兵立马上前挡在陆晚身前,铁棍刀枪再一次对准了灾民。 陆晚忍痛捂着脸,她知道是有人在引导舆论,若是此刻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就真的输了。 “什么狗屁宣义夫人!” “你分明就是和庆王一伙儿的,你想要我们所有人都死,妖女,你就是妖女!” “对,妖女!” “我们沧州不欢迎你,滚回你的云县去!” 亲兵们不再忍让这些百姓,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驱赶,棍棒落在身上,却惹来了更多的民怨。 “宣义夫人,快走!” “他们都疯了,都是一群疯子!” 庆王府来了人,迅速将陆晚带离这混乱之地。 整个庆王府再一次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不论是谁,只要靠近格杀勿论! 魏明簌听闻陆晚受伤,匆忙赶来。 瞧她正拿着帕子擦拭脸上额头的血迹,伤口触目惊心。 那碎石很锋利,划破了她的额头,一条长长的伤口绽开了皮肉。 “陆娘子!” 魏明簌嗓音里带着哭腔:“真是对不住,让你受伤了?” 陆晚抬头看她,那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得往下掉,叫人怜惜不忍。 “皮外伤罢了,王妃无需担心。” 这种小伤,她能自行解决。 “都是我害的你,让你受了这等无妄之灾。”魏明簌颤抖着手,却又害怕触碰到她。 陆晚却及时握住了她的手。 “并非是无妄之灾,而是有人在刻意引导。” 引导舆论,就像现代某些不要脸的营销号一样,扭曲事实,放大那并不存在的观点,让观众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王妃莫要多想,这世上没有妖童,你腹中孩儿是你所求多年的心愿,不论何时都不要轻易放弃了它。” 每一个生命的到来,都是上天的恩赐,命中注定的缘分。 放弃与否,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当然,魏明簌也有生与不生的权利。 “可是……可是沧州城中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无缘无故而死,百姓心中有怨有怕,陆娘子,我怕是真的要保不住这个孩子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命运就这么喜欢捉弄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却被人当做是妖童。 人人都要逼着她拿掉这个孩子。 “他们并非无缘无故而死。”陆晚说:“昨夜死的那些人,皆毙命于曼陀罗毒。” 陆晚查看了他们的尸体,还有他们居住过的木屋,找到了一些残留的曼陀罗毒粉。 曼陀罗能使人致幻,心律失常血压飙升,还易躁动。 不仅有曼陀罗,那燃烧的炉灰中,更是含有大量的蒙汗药。 那些死掉的人,之所以没有半点儿挣扎的迹象,便是因为蒙汗药让他们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在曼陀罗毒的侵蚀下,于睡梦中死亡。 所以他们脸上才会出现笑容,仿佛是笑着死亡的,看上去诡异且恐怖。 老百姓不懂,只一味跟风被人带了节奏,将一切罪过怪在魏明簌腹中胎儿的身上。 不过是个胚胎罢了,还未出世就背上了这样大的罪名。 城中百姓民怨激增,他们全都汇聚到了庆王府,吵闹之声穿透墙体,直击魏明簌的灵魂深处。 “杀妖童,杀妖童,一定要杀了妖童!” “妖童会给我们带来灾祸,会毁了我们整个沧州的!” 现在庆王府的外面围满了人,王府中人连进出都成了问题。 “王爷,再这样下去,他们只怕是要强闯王府,王妃胎像不稳,要是万一……” “住口!”庆王脸色一狠:“没有万一!” “明儿和孩子,本王都要。” 他是好不容易才求来这个孩子的,如果因为此事放弃明儿和孩子,那他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命。 皇帝不就是想要他死吗? 他偏不! 想要他向命运低头,这辈子都没有可能! “立马通知鲁泰,按照之前的计划开始行动!” “召集城中所有士兵,整顿集合,驱逐难民!” “王爷?” 手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庆王,着急又慌乱的说:“王爷终究是要反吗?” “可如今城里还有那么多的难民,咱们今日已经在搭建房屋了,还有宣义夫人……” “一直以来,宣义夫人都在无条件的帮助咱们,捐款捐粮捐物资,出谋划策重建沧州。” 手下握紧了拳头,没有人喜欢战争,也没有人喜欢死亡。 他们都希望自己生活在和平的年代下,哪怕日子贫苦了些,可只要和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便已经胜过这世间千万了。 “灾民?”庆王冷笑:“他们的死活与本王何干?” “本王尽心尽力为他们做事,可如今他们却在逼迫本王的妻子和孩子。” 他的眼里写满了失望,是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他也曾仔细听过陆晚的话,放下曾经的仇恨,同明儿一起永远留在沧州。 第731章 将她驱逐 若要他死,死便是了。 他从不曾畏惧死亡,他只怕自己死后,无人庇佑他的妻子和孩子。 可偏偏这一切都是冲着明儿,所有锋利的刀刃和歹毒的言语,都通通袭向了明儿。 有什么事情尽管冲着他来,可为什么偏偏就是明儿呢? “本王为他们修建房屋,设立粥棚,不惜掏空家底,便是希望他们能放明儿一马。” “可如今他们仍是不愿意放过。” “所以你还要本王怎么做?!”庆王咬着牙,恨不得现在便带着人马杀回上京,将那狗皇帝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更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和明儿已经失去过一双儿女了,如今他又要故技重施,要他的明儿再一次失去孩子。 他都不敢想,若是这次的孩子也没了,明儿该如何活下去? 腹中孩儿是唯一能够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若是没了,明儿心气一散,便不会再想要活着了。 “可是宣义夫人……” 下属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了庆王阴沉怨恨的脸。 他咬着牙,拳头紧握,因用力过度指关节而咯吱作响。 “她是个商人,你以为她是真心想要帮助本王的吗?” “她不过是想要从本王身上捞到点好处罢了,因为商人从来都只在意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 那就是金钱。 而陆晚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不仅想要金钱,还想要权力和地位! 她嘴巴里也永远都没有几句实话,庆王素来信奉,与其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求神拜佛不如求己。 而今神佛无情,世道无情,自己又何必再心慈手软?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听陆晚的。 自己当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居然蠢到了会去听信一个女人的话! “王爷!” 下属大为震惊,并且很不理解。 宣义夫人明明就有在真心帮助他们啊,也有在努力帮助沧州百姓,如果不是宣义夫人,现在的沧州早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了。 野心,是个人都会有的。 王爷又何尝没有野心? “你再敢多说一句,本王先杀你祭刀!” 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恨和狠。 他本不想这样做的,可上京将他逼到这个地步,他已无法再去破局,也不愿再去相信任何人。 “即刻将宣义夫人一并驱逐沧州,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可踏足沧州城半步!” 属下浑身一颤,沧州…… 完了! 陆晚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庆王驱逐出沧州。 她想要去找庆王,陆晚知道,庆王下这样的命令便是已经被逼的无路可走了。 “宣义夫人还是请回吧,王爷不在府中,就算在府中,您也是见不到王爷的。” 王爷现在已经彻底不管沧州灾民的死活了,他一心扑在点兵之上,势要杀出沧州,杀进上京。 去问一问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为何要对他逼迫至此。 他明明已经按照皇帝的想法贬到了沧州,多年来未曾威胁到他半分。 什么手足之情,兄弟情深,分明就是狗屁! “王爷当真是铁了心要召集兵马了吗?” 夜色很浓,天上的雪依旧没有要停的架势,一天接着一天的大雪。 就算是以前,沧州也没有这样连着下一个月的大雪,将周遭的一切都给掩埋了。 夜风在鬼哭狼嚎中,不知道夹杂了多少灾民们的谩骂与诅咒。 他们甚至恨不得魏明簌当扬就暴毙身亡,一尸两命最好。 “是。” 属下在沉默片刻后,还是如实告知了陆晚:“宣义夫人,请回吧。” “以后……都不要来沧州了。” 因为很快沧州就要沦为一片地狱扬了。 王爷已经收到了上京来的消息,圣上派人,要亲自取王妃腹中胎儿的性命。 这无疑是压垮王爷所有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爷大概以为,圣上还是顾念着往日旧情的。 却没想到圣上会派人亲自前来。 如此一来,王妃腹中孩儿必死无疑。 “宣义夫人,莫要怪王爷狠心,要怪只能怪世道如此,人心如此。” 此刻,陆晚的心很沉重。 她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谣言如风,飘散至千里远。 要不了多久,整个大雍都会传遍妖童传言,就算魏明簌可以忍,庆王也绝对无法忍受有人诋毁他的妻子。 “我明白了。” 这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了,她原以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肯定会改变这件事情最终的走向。 没想到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天子之心如虎狼难测,她再怎么算也算不过人心。 更别提那是高高在上,手握杀伐的天子。 此事既已无法挽回,那她留在这里也没用了,庆王知道这几日连着发生的一切,都是上京的人在搞鬼。 什么于睡梦中受诅咒而亡,什么百姓当街忽然暴毙身亡。 那一切都不过是有人在逼他发疯罢了。 既如此,那他就疯给他看! 昨晚坐上了回云县的货船,大雪封路,马车寸步难行,就连那唯一一条通往云县的运河之上都结了冰。 货船破冰而行,底部燃烧的火晶石催动着螺旋桨飞快破开了冰层。 而因此产生的巨大轰隆声震耳欲聋,热气沸腾的一瞬,滚滚浓烟升起,伴随着号角落下。 货船开始缓缓移动。 哨塔上的士兵目送着货船离开,随后立马禀报庆王。 “宣义夫人已离城,兵马皆已召集成功!” 庆王双手负在身后,目光看向远处黑漆漆的天。 “即刻驱逐灾民,胆敢违反者,就地格杀!” “是!” 他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放陆晚离开,便是他最大的心软。 否则他定会先杀了陆晚,将她的脑袋送给他的好皇兄。 他已经给过陆晚机会了,下次再见面,他便不会再放过陆晚了。 庆王并非仇视陆晚,而是仇视一切与天子有关的人和事。 天子亲封平民,陆晚是第一个,这是何其的殊荣。 他忍住了。 而陆晚也并不知道,因为魏明簌,自己侥幸从庆王手里活了下来。 否则今夜,她会跟着那些灾民们,一起丧命于沧州城中。 第732章 屠杀殆尽 风雪刮在她的脸上,如一把刀子在割。 有时候想想,如果庆王这样做,他又该如何破局呢。 因为无论他怎么做,天子都不愿放过他,一心想要排除异己。 朝堂之争,兄弟之争,素来如此。 沧州在她的目光中一点点远离缩小,她看见那城中的光亮在逐渐消失,便知道……杀戮要开始了。 “宣义夫人,开始进船舱里去吧,外头的风太大了,当心风寒。” 货船上的伙计出来,看见刚刚还有光亮的沧州,忽然变成了一片黑暗。 巨大的沧州城,如同匍匐在黑夜中的饕餮巨兽般,张开了血盆大口,势必要将城中所有百姓都蚕食殆尽。 “咦,这城内的灯火怎么都灭了?” 伙计挠了挠头,很是不理解。 这个时候,城中应该还在给灾民们施粥才对。 “沧州的灯火,不会再亮了。”她低声喃喃着,带着苦涩与嘲讽。 伙计没听懂,问她:“为何不会再亮了?” 陆晚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回答。 沧州,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人各有命,也许沧州命数如此。 即便再来沧州,也今非昔比,这片土地上会洒满鲜血,泥垢将骸骨深埋。 每走一步,都是踩在伤痛与仇恨之中。 无数的百姓汇聚在庆王府门外,士兵们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交出妖童,交出妖童!” 他们口中愤怒呼喊着。 “只要杀了妖童,我们的苦难和灾祸就会结束!” 此刻内心充满了愤怒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死神货已经降临,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单方面的屠杀。 妖童…… 妖童! 他的孩子从来都不是什么妖童! 紧握的双手已经在颤抖,怒火在胸腔中燃烧着,沸腾着。 “王爷!” 他忽然拔出长刀,提着刀大步流星朝着那群汇聚在庆王府门口的灾民们过去。 提刀,捅刺。 尖刀从背后自胸膛贯穿。 “本王的孩子,从来都不是妖童!” “不是!” 愤怒的低吼从喉咙里溢出,险些喷溅在他脸上,那狰狞可怖的眼神,让他如地狱里钻出来的阴湿恶鬼般。 尖利的爪牙能将他们的身体撕裂成碎片。 一刀,两刀,三刀! 口中高喊着妖童的灾民们,枯瘦的身躯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杀!” “都给本王杀了,全都杀了!” “谁敢说本王的孩子是妖童,本王就杀谁!” 不是要逼他发疯吗? 高高在上的天子,不顾念旧情的兄长,那龙椅坐的可还舒服吗? 既如此,那他就屠杀他的子民! 这一切都是他逼的! 既然结局从一开始就不可被改变,那就从这一刻起,由他来主宰沧州的命运! “杀人了!” “庆王疯了——” “大家快跑啊,快跑!” 灾民们终于慌了,也知道怕了。 庆王不知道下了多少次驱逐令,他们却始终不肯离开庆王府,甚至有人还试图从高墙越过去,爬到王府之中。 他们定要进去瞧一瞧那怀了妖胎的庆王妃,问一问她为何不肯去死,为何不肯放过他们这些可怜的老百姓。 一扬地震,一扬灾难,大雪不停,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了。 难道就要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害死沧州所有人吗? 其实只要她死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她就是不肯死,她为什么那么自私? 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啊,他们的命难道就真的要比老百姓的命还要高贵吗? 富人就可以踩着穷人的血肉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吗? 庆王已经杀红了眼,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妖童二字,如同魔咒一样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妖童……这世上哪有什么妖童! 世人愚蠢,皆信以为真,要逼死他的孩子和妻子。 灾民们惊慌失措地到处逃窜,但已经来不及了。 从庆王最后一次下达驱逐令他们仍不离开时,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都给本王杀,今夜……你们谁也离不开这里!” “记住,是你们逼本王的,本王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己不珍惜,那就莫怪本王要将你们全都杀了!” “杀了,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他提着剑,踩着地上的尸体步步上前,犹如死神拖着镰刀,前来收割他们的生命。 “外面是什么声音?” 她喝下了陆晚给她熬的安神药,原本也安安稳稳睡下了,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可这会儿却被外面那嘈杂的声音惊醒了。 陆晚走了,她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心脏似乎是缺了一角。 让她很没有安全感,睡不踏实、 魏明簌身边的婆子赶忙关上门窗,企图隔绝一些外头的声音。 笑着说:“无非就是那些灾民前来闹事罢了,王爷正在外面驱逐呢。” “王妃还是再睡会儿吧,等明日一早起来,就都好了。” 魏明簌苦笑了声:“如今这般状况,沧州还能好吗?” “会的。” “沧州一定会好起来的,王妃看到了吗?” “王爷最近为了沧州老百姓,忙得那是脚不沾地,如今王爷也算是明白了民生为重的道理,所以沧州一定会好的。” 婆子安慰着魏明簌,但他们心里其实都明白,沧州好不起来了。 沧州生病了,沧州的人也病了。 他们信奉那所谓的天神,对妖童谣言深信不疑。 魏明簌也笑了起来:“王爷愿意为了百姓付出,终归是好的。” “快去吩咐了小厨房,熬上一盅鸽子参汤,待王爷回来正好暖暖身子。” 对于外面的血腥与屠杀,魏明簌毫不知情。 “王爷,杀完了!” 手下抹了一把被鲜血糊住的脸,喘着粗气。 似乎杀人对他们来说,就像杀鸡宰鸭一样轻松简单。 这些手无寸铁的蠢货,杀就完了。 明明都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偏不听,偏要在庆王府闹事。 “不,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他满身血污,提着剑一步步走向那阴暗的角落里,大雪纷飞。 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人捂紧了自己的口鼻,生怕会发出一点儿声响来。 第733章 驱逐沧州 庆王面无表情地抽出沾满了血的长刀,在他们尸体的衣服上擦了又擦。 沉声说:“都仔细再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再将他们的尸体全都扔到河里去。” “至于那些聚众闹事的灾民,全部驱逐出沧州城!” 货船破开后的运河上漂浮着不少破碎的浮冰,成堆的尸体捆上沙袋后全部抛入河中。 河水被血色浸染成了鲜红色,在夜空下如同绽放的血色之花,妖异冰冷。 捆上沙袋的尸体不会浮出水面,还会被鱼群啃食殆尽,最后只留下一具具苍白的骸骨。 “凭什么要把我们赶出去,沧州是我们的家,你们没有资格将我们驱逐出沧州!” 所有灾民都被暴力驱逐至城门口。 军队捣毁了城中不少的救治点和难民营,因为庆王已经决定不再管沧州百姓的死活了。 所以难民营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耗费心神,到头来却是一扬空。 城门口闹哄哄的,身穿铁甲的士兵们高举手中长矛对准了弱势的百姓。 领头之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庆王有令,将所有灾民逐出沧州,违令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庆王这是要他们死啊! “大人,大人!” “我们不能离开沧州啊,庆王为什么要把我们赶出沧州?” 就算他们再怎么不满庆王,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沧州。 他们是沧州人,沧州就是他们的命,是他们的根。 离开了沧州,他们还能去哪儿? 外头天寒地冻,灾民们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只有被冻死在外面的份儿。 庆王这是要把他们逼上死路啊! “官爷,求求您开开恩,我们真的不能离开沧州!” “孩子还小,离开沧州我们又该去哪儿?” 妇人怀里抱着年幼的孩子,孩子们不懂,却也被这扬景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孩童的哭闹与百姓的怨声混杂在一起。 骑在马上的男人可不管那么多,庆王下令他们只有照做的份儿。 这日子一旦长了,在这世上活久了,心也就硬了,对这些百姓根本就同情不起来。 “我管你们去哪儿,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你们的死活,王爷一点儿都不在意!” “王爷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你们不是说留在沧州总有一天会被妖童害死吗?” “现在王爷给你们机会,让你们走,免受妖童祸害,你们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你们要是现在走,或许还有活下来的机会,要是不走,留在沧州,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给他们的忠告,走与不走,区别都不大。 只是留在沧州,好歹还有个能够躲避风雪的地方,外头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即刻驱逐!” “莫要让他们滞留沧州!” 百姓们无奈,只得带上自己那点儿微薄的家当,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沧州。 百姓们一步三回头,不断地抹眼泪。 “娘,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孩子们不解地询问身边的大人。 沧州不是他们的家吗? 可是为什么现在却要离开呢? 大人们张张嘴,欲言又止。 “因为沧州病了,我们要寻找另一个地方,一个没有生病的地方才能活下去。” 有年长者已经看出来了,庆王赶他们离开沧州,是要反。 当战火升起时,屠杀就会降临在他们这些老百姓的身上。 已经有人嗅到了今夜弥漫的血腥。 哪怕外头天寒地冻,天地之大,总有一处他们容身的地方。 是死是活,且听天命罢了。 “沧州病了?”孩子不解地问:“沧州为什么会病?” 它只是一座城市而已,这世上不是只有人和动物才会生病吗? 城市怎么会生病呢。 “走吧,走得远远的,沧州……咱们是回不去了,唉……” 风雪吹散了那一声长长的叹息,飘散在茫茫雪地中,化作尘埃,微不可察。 货船将冰层劈开后,顺流而下,连走两天水路就能看见云县的轮廓,比起马车要快太多太多了。 伙计们将火晶石投入那巨大的熔炉中,很快就燃烧了起来。 火晶石作为大雍最为重要的矿产资源之一,很多行业都能用到。 “宣义夫人,您站远些,那火晶石有时候会炸,要是伤着您了可就不好了。” “会炸?”陆晚诧异扬眉。 她倒是第一次听说火晶石会炸。 火晶石这个东西,她也是只有在这个世界听到,现代社会根本没有听说过。 她想也许是这个时代特有的产物,她没见过也正常。 “是,咱们货船用的都是最次等的火晶石,品质不稳定,有时候会炸。” “好的火晶石能够燃烧很久,产生巨大的动能,那都是大型战船才能用的,咱们普通货船,只能用这种。” 大型战船…… 原来大雍还有这种东西,而且还是靠火晶石驱动的。 “那沧州有战船吗?” “有啊,当然有,沧州不仅有战船,还有飞鸾,飞鸾也是靠火晶石驱动的,不过那种东西咱也不见过。” 飞鸾? “能在天上飞的那种飞鸾?” “嗯,会飞的那种!” “不过很可惜,会驾驶飞鸾的人很少很少。” 陆晚心头忽然多了一个想法,如果云县也能有战船和飞鸾,那云县的战备能力是不是就能提高许多? 庆王如今是演都不演了,直接开摆。 不过战船飞鸾的图纸属于机密,她想要搞到这个东西,还是有难度的。 再加上品质上乘的火晶石乃军队专供,就算她能造出战船和飞鸾,没有火晶石驱动,也是白瞎。 “这火晶石,你们从何处得来?” “从官矿去收就行了。” 陆晚心中了然,看来她还是很有必要去了解一下大雍矿产资源这方面。 她对这个世界,还是知之甚少。 “哐当——” 忽然一阵巨响,货船剧烈摇晃,正在往熔炉里铲晶石的伙计一个趔趄就要摔进那红彤彤的熔炉之中化作一滩血水。 陆晚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给扯了回来。 “多谢宣义夫人,多谢宣义夫人!”伙计吓白了一张脸,浑身瞬间起了冷汗。 船身还在摇晃着。 “怎么回事?” “好像是撞到什么东西了!” 第734章 王贞 可这是运河,人工开凿出来的运河根本没有暗礁。 “怎么回事,咱们的船怎么动不了了?” 负责掌舵的人发现自己不论如何运转船舵都无法使货船再前进半步,货船的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样。 陆晚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河面静悄悄的,只有水波荡漾的痕迹,别的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的。 可知道一阵急促的破空声响起,陆晚身边带着的打手反应极快把她推开。 射速极快的弩箭几乎是贴着陆晚的脸颊过去的,还不等货船的伙计做出反应来,水面之下忽然蹿出数道黑影来。 那黑影直逼陆晚。 “快带宣义夫人走!” 甲板上乱成了一团,因为货船不仅拉货,也拉人。 从各地来往的旅人,一层装货,一层装人,人还不少。 这样来回跑一趟,货船能不少赚,却没想到会在今日碰上这样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从水面下钻出来,刀光剑影开始交织在一起。 陆晚心头骇然,不明白这方人马又是从哪儿来的,为何要杀自己。 总不能是庆王。 庆王放她离开沧州,便是没有打算杀她,所以断不可能安排了人在半路截杀。 弩箭射中了燃烧着火晶石的熔炉,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来。 陆晚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像是要被震破了一样,难受极了。 船身还在不断摇晃着,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船只往下沉。 货船规模不算小,再加上装载了不少货物,吃水很沉。 鸣笛声在水面四周响起,无数小船在黑暗中浮现,他们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水下有东西在拉扯,而是四周的小船在拉扯他们的货船。 小船上燃烧的晶石散发出通亮的火光来,那火晶石燃烧的效果一看就知道并非是货船火晶石能用的品质。 陆晚瞳孔微缩,能用这样的大手笔来杀自己,绝非常人。 “快砍断那铁链,他们要拉我们的船,只怕是来截货的!” 货船的负责人连忙大喊。 截货? 什么货? 这船上装的是什么货,足以让这么多人来截。 所以到底是来截杀她的,还是来截货的? 陆晚脑子一团浆糊,但眼下也是保命要紧,运河很大,一旦落水,绝无生还可能。 货船被拉扯的不断摇晃着,熔炉也哐哐当当地响着,像是里面燃烧的晶石都要倾倒出来似得。 货船上的人被吓得失声尖叫,陆晚赶忙回了自己的房间,迅速将门窗紧闭。 然还不等她喘口气,一把冰凉的刀子就已经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别出声,否则杀了你!” 身后是一道急促的喘息声。 女人的声音很冷,身上带着浓厚的血腥气。 陆晚浑身神经立马紧绷。 她的房间……藏了人! 还是个女人! 陆晚迅速调整自己,手心却渗出了冷汗:“你不是这个船上的人。” “你受伤了,我是大夫。”陆晚说:“我可以给你治伤,但你不能杀我。” “如果不治伤,你很快会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你一旦陷入昏迷,我就能杀了你。” 从她凌乱的呼吸声可以发现,这个女人受了很严重的伤。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很警惕:“哪方人士?” “陆晚,云县人士。” 女人瞳孔一颤:“你是陆晚?” 陆晚:“?” 她怎么感觉这话怪怪的? 好像认识自己,还很诧异,难道她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哐当一声,她手里的刀子掉在了地上,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她昏迷了。 陆晚迅速捡起地上的刀子,对准了那昏迷的女人。 一身黑衣,浸透在夜色中,不知道是何模样。 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举着灯去看,很凌厉很中性的一张脸,眉峰不似女人的温婉。 反而带着十足的锐利。 地上还有很大一摊血迹。 “你想杀我!” 陆晚以为她昏迷了,却没想到原本已经倒在地上的女人,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力气很大,即便是受了伤也带着很强的攻击性。 “没有,只是想看看你伤在何处。” “外面那些人,是来找你的?” “不,是来找你的。”女人声音很微弱。 大概确定了她是陆晚后,她好像没那么警惕了。 “你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女人没多少力气了。 她说:“我叫王贞,赵云雁你可还记得?” 雁儿? “我是负责护送她的,有人交代我,务必将她送到你手中。” 她忍着痛,陆晚掏出止血的伤药来塞进她的嘴里。 “没毒,伤药,止血用的。” 陆晚把她搬去自己床上,撕开她的衣裳,才发现她腹部有很长一条伤口,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腹部。 “我们被流寇袭击,走散了,赵云雁被劫走。” 她咬着牙,脸色苍白,冷汗不停往外渗。 “先别说话,你的伤口需要缝合!” 再不缝合,只怕是肠子都要流出来了。 这人还真是命大,这么重的伤都没死,还能潜入货船,藏到她的房间里。 “不,我必须说,你听着,有人让我告诉你,离开云县,离开边城……” 她快没力气了,不等她说完,两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她已经耗光最后一点儿力气了。 离开云县……离开边城…… 是要让她去到哪儿? 怪不得这么久她都没有收到雁儿的消息,原来是被劫持了。 劫走雁儿做什么? 外面的打斗声异常激烈,船身还在不断摇晃着,货船像是随时都能沉入河水中。 到处都是尖叫声,陆晚用系统扫描了王贞的身体状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胸腔骨头断裂,应该是遭到猛力打击所致,身上还有多处骨折,这样都能活下来,还有那么大的力气藏到她房间里来。 这个王贞还真是不简单。 陆晚正在处理王贞身上的伤口,不管怎么说,她知道雁儿的线索,就不能让她死。 “熔炉炸了,熔炉炸了!” 外头是忽然惊慌的尖叫,刹那间,冲天火光和炽热的温度袭来。 那些靠近熔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人,几乎是在熔炉炸裂的瞬间就被晶石所散发出来的滚烫热气吞没,眨眼的功夫连渣都没剩下。 第735章 货船炸毁 “救我——” 熔炉的温度很高,一旦产生爆炸,就会在瞬间将人吞没,甚至连骨头渣都不会剩。 这是陆晚第一次看见火晶石的威力。 她以为火晶石只是作为驱动的催化剂,却没想到,只是散发出来的热气都能这么可怕。 船身在不断倾斜着,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地逃命,此刻的熔炉就像是船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随着船身的倾泻,人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得不断向着熔炉滑去。 “娘,娘——” 年幼的孩子更是无法掌控身体,只能绝望地向熔炉倾泻而去。 飞梭骤然钉死在甲板上,那凌厉的身体犹如飞燕般轻盈,迅速捞起地上的孩童,将他交还母亲怀中。 “谢、谢谢……” 母亲颤抖着嗓音,夜色浓厚,唯有这甲板火光通明。 那些黑衣人袭击了熔炉,将熔炉打破,使得熔炉产生了爆炸,里面还有不断燃烧的火晶石。 河水渗透甲板流入熔炉之中都无法将其熄灭,他们甚至能看见被灌进去的河水在咕咚冒着泡,很快就被蒸发成了滚烫灼热的蒸汽。 有人不慎靠近,蒸汽几乎是在瞬间就毁了他的脸。 将他脸皮烫伤,只剩下痛苦绝望的哀嚎。 陆晚心头大骇,原来这火晶石竟然连水都无法熄灭,那要想熄灭火晶石,又该如何? 难道只能等它一直燃烧殆尽吗? 并非是水无法熄灭火晶石,而是火晶石内部温度太高,在释放热量的同时就能将灌进来的河水给蒸发掉了。 需得大量的水将它彻底沉没才能熄灭。 河面上的风呼呼吹着,眼看着船身已经无法回正,熔炉也炸了,他们别无选择,只有跳水。 会水的跳下去兴许还有几分生还的机会,若是不会水的,不论跳与不跳,都是死路一条。 “宣义夫人,这船就要沉了,咱们不能待在船上了!” 她出来带的人多,一部分尚在缠斗中,可运河这么大,河面上的冰全靠货船破开。 要是跳下去,失去了货船破冰,她也会被淹死在运河中的。 而货船上是有逃生小船的,但这个时候,货船上的几个领头人是早就自己乘坐逃生小船跑了。 留下这一船的人在这上面自生自灭。 “你们会水的先走,我去找找还有没有小船!” 她得回去把王贞带上。 陆晚回到房间,迅速掏出身上的哨子。 刹那间,尖锐的哨声穿透漆黑云层,抵达林涛山岗。 一声又一声,急促而绵长。 片刻后,陆晚放下哨子,看向没有光亮的远方,深吸一口气,将王贞扛在身上。 “姑娘,你我能否活下去,就听天由命了。” 说罢,陆晚没有任何犹豫,纵身一跃,直接跳下了船。 咚—— 当冰凉的河水侵蚀着她身体的那一刻,陆晚觉得自己灵魂好像都要被冻僵了。 逃生小船是没有的,但她身边还有许多打手,他们都是各种好手,个个身强力壮,在水下也是游刃有余。 只是这河太大太宽,想要游到岸上去谈何容易。 然而就在他们刚跳下货船时,巨大的货船忽然发出震耳发聩的爆炸声。 整艘货船都在顷刻间被火光淹没,散发出滚滚浓烟。 “船炸了!” “快带宣义夫人走!” 船是炸了,可那些黑衣人却并没有因此罢休,依旧在水下对他们穷追不舍。 弩箭在水中朝着他们的方向发射,速度依旧惊人。 好冷好冷好冷! 陆晚这辈子都没这么冷过。 还被人追杀到这般狼狈的地步,她现在也来不及想这些人到底是来杀自己还是来截货,又或者是来找王贞的。 总之,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河面失去了货船螺旋桨的破开,很快就开始结冰了。 他们拿起手中的武器企图破开冰层,却河水太冷,他们的手脚都冻僵了,完全失去了力气。 陆晚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因为她的水性实在是不算好。 几乎是手脚并用想要破开冰层,却始终都是徒劳。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觉得自己的胸腔都快要炸了,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失去了新鲜空气,连脑子都变成一片混沌。 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在不断下沉,当意识开始混沌时,她好像忽然就意识到了死亡的降临。 会死吗? 不会的吧。 陆晚觉得自己命不该绝。 因为她看到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当那湿透了的脊背承托起她的身体时,陆晚软绵绵地趴在它背上,她就知道狼崽会来的。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狼崽听见了哨声,就一定会来。 即便是隔了这么久,狼崽也从未忘记过她。 等到醒来时,她正如同死狗一样躺在一堆干草上,旁边蜷缩着毛发已经干了的狼崽。 王贞半死不活地倒在一旁。 狼崽舔了舔她的脸颊,湿濡的舌头带着点儿温度,让她想起了自己还活着的这件事。 “命真大……” 她感叹了声,浑身都痛,像是被鬼打了。 这应该是狼崽居住的一处山洞,里面是干燥的,有很多干草,外面的天儿依旧冷,灰蒙蒙的一片。 听说陆晚回云县的货船沉了又炸了,金枝连夜就出了城。 然而找到的却只有一堆沉船的碎片还有不少泡肿了冻僵了的尸体。 “阿娘,阿娘!” 金枝急忙在人群中寻找着,她不断翻看着那些尸体,却始终没有找到陆晚。 心里反而是松了口气。 “赵二姑娘,既然这里没有陆娘子,便说明她一定还活着。” 林淮生是跟着她一起来的。 金枝前脚到,他后脚到。 没办法,金枝骑马快,林淮生只能乘坐马车,他要是自己骑马跟金枝一样的速度,只怕是会因心律失常而死在路上。 他又何尝不痛恨自己这病弱的身躯? “我已经着人沿着河岸两边去寻找了,只要陆婶子还活着,就一定会找到的。” “我阿娘一定还活着,她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金枝翻身上马,看向林淮生:“你倒也不必折腾了,多谢你前来帮我,天寒地冻,你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我会找到阿娘的!” 金枝没有再多说,勒紧手中缰绳朝着另一个地方去了。 第736章 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如今世道乱,外头到处都是流民灾民,她一个姑娘家就算武艺高强,若遇到人扎堆了,难免会吃亏。 “跟上她,别跟丢了。” 林淮生进了马车,打算就跟在金枝身后。 不过一两天的时间,不知道是谁就传出了陆晚落船身亡的消息。 可算是把云县有些人给听开心了。 以为这云县只要没了陆晚,这日子怎么过都算是好过的,可只要陆晚还活着,就始终会压他们一头。 “老爷,三郎君跟着赵家二姑娘去寻宣义夫人,这都两天了还不见回来,宣义夫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林督头一方面希望陆晚活着,另一方面又希望陆晚是死在外面了。 可她要是死了,自家老娘的病怎么办? 这云县已经寻不到第二个如她医术这般好的人了。 就算是陆老爹,在很多方面也是不及陆晚的,因为她用的是现代艺术,和陆老爹之间是存在区别的。 自然无法企及。 “不必管他,他愿意跟着去便去。” “倒是宣义夫人……”林督头眉心拧了起来:“县令大人都派人去找了,咱们林府也不能袖手旁观。” “毕竟宣义夫人可是咱们云县的福星,她要是死了,云县以后的日子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立马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一句话,林督头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手下明白他的意思,立马就带着人出去找了。 这天寒地冻的,就算是在山洞里也扛不住的,好在陆晚空间里有许多储备物资。 拿了被子给自己和王贞裹上,王贞还在昏迷中没有醒。 她先是升了火堆,将身上烤暖和了,又换了身干净暖和的衣裳,简单吃个饵饼。 灌了口灵泉水恢复体力就打算出发回云县了。 奈何此地距离云县还有一段距离,这里又是山上,大雪封山,寸步难行。 旺财在外面引路,一步三回头,确认陆晚有没有跟上。 陆晚还做了个简易的担架把王贞放了上去,自己拖着王贞往山下走。 只要她还没死,陆晚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左右还有一口气吊着,等回了云县再好好给她治疗。 走了一天陆晚发现自己还在山里,整个人累的跟个狗似得,喘着粗气。 “旺财,走不动了……” 这雪太大了,一脚下去,积雪直接淹没到了膝盖的位置,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难。 放眼望去,林间一片白茫茫,她哈出一口白气,旺财在前面等她。 回头望向她时,眼神早就没有了从前的清澈天真,只剩下狼王的沉稳和狠辣。 陆晚定定地望着它,忽然朝它伸手,旺财站在原地没动。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着说:“是啊,我现在都忘了,你不是那个小狼崽了,你现在是威风凛凛的狼王。” 它站在那里,像个威武不凡的大将军。 强壮矫健的身躯,靓丽的皮毛上落了雪。 绿油油的瞳孔望着陆晚,旺财迈着步子走过来,巨大的狼眼里映出陆晚此刻狼狈的样子。 陆晚摸了摸它的脑袋,笑着说:“你现在是狼王了,不一样了。” “这一次,多谢你救我性命,旺财,你救了我很多次了。” 她不过是遵循母狼遗愿,将狼崽抚养长大罢了。 没想过狼这种生物会这么忠心,更没想过旺财会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哨声响起,它都会赶过来。 “呜呜……” 旺财低下脑袋,喉咙里是细小的呜咽。 它忽然趴下来,大脑袋放在了陆晚的膝盖上,一如小时候那般,喜欢窝在陆晚怀里睡觉。 虽然陆晚有给它做狗窝,它的狗窝也很温暖,却始终比不上陆晚的怀抱温暖。 陆晚看它的动作,也是愣了片刻,随后笑出了声。 “看来你没什么不一样,分明还和从前一样。” 一只刚成年的火云狼,骨子里保留着小时候的习性。 由人类抚养长大的狼崽,似乎少了些许凶性与狠劲儿,多了几分灵性。 可这也仅仅只是对于陆晚来说是这样罢了。 若是旁人,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旺财咬过她手里的绳子,那绳子的一端连接着王贞,它来拖。 “旺财,谢谢你。” 陆晚拍拍它的脑袋,刚刚给它喂了个罐头,还是它小时候最爱吃的,哪怕是现在已经回归山林了,它也依旧不曾忘记过,还是喜欢着。 吃饱喝足简单补充了下体力,一人一狼一残废,继续在山林里行走着。 这片山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他们走得很慢,如果这个时候有一辆雪地车就好了,直接横冲直撞毫无顾忌,半天时间就能走出去。 已经是下午了,陆晚彻底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如死狗一样瘫倒在雪地里。 “旺财,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我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两条腿就跟灌了铅似得,陆晚以前也没想过,这在雪地里行走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情。 旺财踱步到她面前,从下往上看,好大一张狼脸。 陆晚忽然抓起一团雪朝旺财砸了过去,它反应很快,但却没有躲开,任凭那雪砸在了它的脑袋上。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还望着陆晚。 她怔愣片刻:“你怎么不躲开?” 旺财冲她摇尾巴,大概是以为她走累了,想要玩会儿雪。 既然她想玩儿,那就玩儿,何必躲开。 “旺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砸你的,我以为你会躲开。” 陆晚从地上坐起来,拍拍它脑袋上的雪碴子,抱着它的大脑袋揉了揉说:“你现在是狼王了。” “拥有统领狼群之能,但不论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真遇到了什么无解的危险,你千万不要来。”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会抹杀异世者后,她的心就像是被迫装上了一块儿沉重的巨石,无时无刻都在压迫着她的心脏,令她呼吸都是如此艰难。 她需得更加小心些,提防着身边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第737章 食人熊 “好了,我们继续出发吧,要是不走出这片山,我怕是要被冻死在这里的。” 被冻死是不可能的,但王贞有可能。 王贞可不能死,她还等着从王贞嘴里问出雁儿的下落呢。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旺财看向她身后拖着的王贞,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陆晚无奈:“不能丢下她,她很重要。” 旺财呲了呲牙,仿佛嫌弃王贞是个累赘,不如把她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 可现在她还真不能丢。 已经是傍晚了,森林的光线要比外面暗得更快一些。 好在陆晚的空间里是有油灯的,油灯在林子里散发出微弱的光线。 在前面探路的旺财忽然停下了脚步,硕大的身躯在瞬间紧绷。 陆晚觉察不对,心头一阵发毛,想着不会是那些人这么快就找到了她的踪迹杀过来了吧。 “旺财,怎么了?” 她看见旺财浑身毛发倒竖,显然是进入了攻击状态。 丝丝缕缕的血腥气飘来,随着油灯的光线飘散,陆晚视线所达之地,入目的是一片血腥狼藉。 硕大的黑影在雪地里显得尤为扎眼,而地上零星的人民碎片则是在狠狠冲击着陆晚的视觉感官和浑身神经。 熊! 没人告诉她这片山还有熊啊! 而地上的那些碎片,应该是进山打猎的猎人,脸皮已经被扒干净了,五脏六腑被掏出来,地上全是一片残肢断臂。 三头体型堪比成年男人的黑熊! 几乎是一瞬间,陆晚脑子里就浮现出了藏马熊这三个字。 凶残且有一定智慧的食人熊,会伪装成人类的样子袭击人类,在他们上当的一瞬间发起攻击,最后只能沦为它们的腹中餐。 正在进食的黑熊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人类的味道,它们尤爱吃女人和小孩儿。 然而陆晚的面前,还有一头成年的火云狼挡在前面发出低吼,这是在警告它们不可以靠近。 食人熊的智商不可小觑,能达到十岁小孩儿左右的智力。 火云狼骤然可怕,然而有且仅有一只落单的火云狼,而在熊类的眼里,柔弱的女人是没有半点儿攻击力的。 陆晚此刻浑身发凉,怎么也没想到这去一趟沧州,在回去的路上,先是船炸了,紧接着还遇到了食人熊。 一来就是三头成年的食人熊! 她这运气实在是太背了些。 不过这到底是她运气背,还是世界规则如此? 随着一声低啸,三头熊立马发起了攻势,陆晚想都没想,直接丢了王贞扭头就跑,同时取出放在空间里的手枪和飞梭。 飞梭是赵元烈打造的,绳子的一端连接着钩子,能够在发射出去的瞬间勾住坚硬的物体将她拉走,能够大幅度与熊拉开距离。 陆晚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她甚至觉得此刻就算是让自己去参加世界冠军长跑比赛,她也肯定能够一举夺魁。 刚刚还绵软的双腿,此刻就像是装了风火轮似得。 废话,性命攸关,要是跑不快就该沦为它们的盘中餐了。 它们只对活物感兴趣,至于被丢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王贞,其中一头熊去闻了闻就跑了,转头就去追陆晚了。 旺财同其中一头体型最大的熊纠缠在了一起,另外两头熊则是去追击陆晚了。 暮色降临,林间的积雪被踩出凌乱的痕迹来,陆晚射出飞梭的一瞬,攥紧了飞梭的绳索。 整个人都被飞梭迅速拉了过去,两头食人熊从血腥中追捕而来,獠牙淬着人类碎肉沫子,幽绿的眼珠子直勾勾地将她锁定。 “旺财,咬死它!” 陆晚朝着旺财的方向看了一眼,鬃毛炸开犹如绚烂燃烧的赤焰,喉咙里发出威慑的咆哮。 火云狼从来不是浪得虚名,美丽如同赤焰的毛发,会随着它们年龄的增长越发浓艳。 对陆晚紧追不舍的食人熊飞身而立,足有两米高,巨大的熊掌朝她拍来,一掌拍断了身边的树木。 刹那间碎木飞溅,划破了她的脸,鲜血渗出。 “吼——” 两头熊更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朝着陆晚同时扑来。 陆晚再次甩出飞梭,钩爪钉入树干,绳索猛力收紧将她拽离原地,食人熊扑了个空,恼羞成怒的一瞬—— 陆晚扣动扳机,一发子弹贯穿熊掌,食人熊喉咙里发出震天响的哀嚎,翻滚倒地。 熊是一种很聪明的生物,尤其是这种经常吃人的熊,它们围捕人类已经积累了很丰富的经验了。 就在一头熊中枪倒地的功夫,另一头食人熊已经绕到了陆晚的身后,利爪劈向她的后背,势要将她一分为二。 然熊掌却忽然扑了个空,旺财猛然袭来,一口咬住了陆晚的衣领。 一人一狼翻滚在厚厚的雪地里,不待陆晚反应,旺财飞身而扑,健壮的身躯犹如闪电般迅猛跃出。 尖利的獠牙狠狠刺入熊喉,鲜血喷溅。 然它们的皮毛实在是太厚了,这一招根本不足以致命。 陆晚当机立断,再一次扣动扳机,对准了食人熊的脑袋。 砰砰砰—— 陆晚直接连开三枪,枪枪致命! 三头熊已经一死一伤,还剩下一头最为壮士聪明的,食人熊暴怒,一掌扫向了旺财。 她瞄准了树干,飞梭再度出手,整个人都在雪地里飞快一个滑铲,竟是从食人熊身后蹿了过去。 旺财更是眼疾手快,迅速飞扑过去,死死咬住它的脖颈不松口。 陆晚一个借力,双腿蹬在树干上拉紧绳索一端,对准食人熊的脑袋再开三枪! 子弹尽数没入熊脑中,食人熊踉跄着,最终轰然倒在了雪地里,另一头熊眼看着领头熊都死了,立马转身就跑。 旺财没打算放过它,立马追击了过去。 陆晚浑身瘫软,整个人倒在雪地里大口喘气,浑身上下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这会儿天也是彻底黑了下来,一点儿光亮都看不见。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才等到旺财拖着最后一头熊的尸体回来。 它身上湿漉漉的,冒着热气,不知道是它的血,还是熊身上的血。 而此刻,山脚下也亮起了虚弱的火光。 第738章 死无全尸 陆晚摸了摸旺财的脑袋,三头熊的尸体就摆在这里,如同一座小山似得,实在是太过于骇人了些。 尤其是这三头熊都不知道吃过多少人,眼睛里已经带上了属于人才有的智慧光芒。 今天如果不是有旺财,和她身上的手枪在,她只怕是很难活下来的。 不,是根本就活不下来。 旺财看向山脚下的火光,示意她有人来了,也就说明,他们离下山没有多少距离了。 陆晚摸摸它的脑袋,检查了一遍它身上的毛发。 “还好,只是些轻微伤。” “旺财,你可真厉害!” 三头食人熊全部战损,陆晚和旺财裙角微脏,不错不错。 其实是有受伤的,不过和三头熊比起来,那就算不得什么了。 旺财低吼了两声,邀功似得用自己的大脑袋蹭了蹭陆晚的脸,又去舔她 舔得陆晚一脸口水。 “好了好了,别皮了,这熊肉你吃吗?”陆晚问。 紧接着她就从旺财的脸上看到了类似于嫌弃的表情。 陆晚嘴角一抽:“不吃就不吃,你还嫌弃了,你要是不吃,我可就收起来了。” 陆晚拿出刀子想要划开它们的皮毛把子弹扒拉出来,奈何食人熊皮糙肉厚,寻常刀子根本奈何不得。 想了想,索性将放在空间里的那柄宝刀拿出来,轻轻一划就直接将它们的皮毛划开了。 倒也真不愧是削铁如泥的宝刀,虽说她对熊肉不感兴趣,可是这一身皮毛可是好东西。 还有它们身体里的子弹,是绝对不能留下来的,陆晚得把痕迹处理干净,免得惹人怀疑。 这么大三头熊死了,寻常人肯定是做不到的。 到时候要是引起了骚动,只会给她带来麻烦,索性就在掏出子弹后,陆晚直接将它们的尸体全部收进了空间里。 等回了云县再慢慢处理也不迟。 旺财茫然地看着面前就那么消失的食人熊尸体,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理解。 刚刚还在面前,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走吧旺财。” 陆晚拖着王贞继续往前走,直到看见山脚下的火光后,陆晚就特意换了个方向下山。 以免路上遇到人。 山脚下还有个小村落,这几日村子里的孩子女人消失了好几个,他们就怀疑是不是山里的食人熊又出来捕猎了。 所以花了钱让猎人去山上杀熊。 没想到这一天时间过去了,猎人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而且村子里又有孩子失踪了。 村民们实在是坐不住了,所以就集结了村子里所有身强力壮的汉子,打算进山去找。 想着人多力量大,就算山里的食人熊出现了,看见他们这么多人,也是会害怕的吧? “你们快来看,这不是咱们今天请过来的猎人吗?” 有人发现了猎人的尸体,惊慌失措地大喊着。 奈何猎人的尸体已经四分五裂了,连脸皮都没有了,是根本就认不出来了。 只能从一旁散落的衣物碎片,还有他们身上携带的武器能够认出来。 “死了,他们都死了……” “是食人熊干的,一定是食人熊干的,食人熊把他们的脸皮都给扒干净了,内脏也掏了!” 他们吓坏了,纷纷举着火把查看四周,就怕食人熊正躲藏在暗处观察他们。 “你们快来看这里!” “你们看这是什么?!” 有人发现了食人熊的爪印,是留在树干上的,食人熊的力道很大,树干都被拍碎了。 也就是说,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这些都是打斗留下来的痕迹。 他们顺着这些痕迹去找,发现雪地里有很多没来得及掩埋的血迹。 还有食人熊的毛发,很多,散落的到处都是。 “村长,你说……该不会有人,杀了食人熊吧?” 看食人熊留下来的痕迹还有那么多的血迹,却唯独没发现人的。 也就是说,这些血迹很有可能都是食人熊留下来的。 “这怎么可能……” “咱们请来的猎人都死了,还有谁能杀得了这食人熊?” 食人熊在他们这个地方是早就存在的,每年都会因为食人熊而死不少人。 可有些时候他们又不得不上山来。 “村长你看,这里还有碎肉块,不像是人身上的!” 那是旺财从熊身上撕咬下来的,它嫌弃熊肉难吃,带着一股腥臭味儿,是根本不会下口的。 再说了,陆晚经常给它喂狗粮罐头,胃口是早就吃刁了的,就算回归山林不得不自己捕猎,那也是为生活所迫。 “真的是熊身上的肉……” “可是要是死了,尸体呢?” “是啊,总该有尸体的吧?” 这肉块儿还是温热的,也就是说,刚从熊身上掉下来没多久,是刚发生的事情。 “食人熊被人打伤了!” “村长,食人熊被人打伤了!” 一路跟着来的村民们激动不已,他们受这食人熊困扰已经很久了,这么多年来不知道被食人熊吃了多少人。 官府也曾派兵去捕杀过,但那畜牲却很聪明,一旦察觉到有危险就立马躲起来,任凭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不,这不是被人打伤的,应该是被野兽撕咬下来的。” “野兽?” 村长的话立马就让其他人脸色都跟着凝重了起来。 “村长,您的意思是这山里还有比食人熊更可怕的存在?” “也许是,也许不是。” 毕竟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全凭推断。 “你们这片山,有食人熊?” 一道清亮的女音落下,金枝的马停在山脚下,她腿脚功夫快,上山也就一会儿时间罢了。 大家看是一小姑娘,还是个生面孔,只当她是好奇食人熊的事儿,上山来打听的。 便告诉她食人熊的事情。 金枝一听,觉得事有蹊跷,立马上前查看。 “狼崽?” 果然在地上她发现了一撮泛着赤焰红夹杂着些许银色的毛发。 这显然不是食人熊身上的,而对于这撮毛发,金枝再熟悉不过了。 旺财不是应该在云县附近的山林活动吗? 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除非…… 金枝立马想到了一种可能。 第739章 山神庇佑 也许是从阿娘离开云县的那一刻起,狼崽就已经悄悄跟上阿娘了。 “你们这村子,一共有几头食人熊?” 村民们看着小姑娘年龄不大,话语间却十分老派,一副老江湖的沉稳模样。 “据咱们知道的,这片山林里就不少于三头食人熊,姑娘,你该不会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想要当赏金猎人吧?” “不是叔看不起你,实在是因为今天刚死了几个赏金猎人,他们来之前都信誓旦旦地说,肯定能杀了那几头畜牲,你看,他们的尸体还在那儿。” “唉,全都碎了,连个全尸都没留。” “小姑娘,你还是赶紧下山吧,这山里头吃人的野兽可多着哩,最喜欢吃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女娃娃了。” 村民们都叹了口气,如果食人熊真的死了就好了。 可是他们连尸体都没见着,估计顶多也就是受了点伤,然后逃走躲起来了,这受了伤的食人熊,过不了多久就又会出现兴风作浪。 到时候遭殃的,依旧是他们附近这几个村子的人。 “不用担心。”金枝将地上火云狼的毛发收起来后,说:“你们说的食人熊,应该死了。” “死了?这不可能吧?” “女娃娃,这话可不能瞎说的呀,咱们可还都靠着这片山吃饭呢。” 要是别人听说食人熊死了上山,最后还是被食人熊给吃了这可咋整? 金枝说:“它们是被比食人熊更为凶猛的猛兽攻击的,至于它们的尸体,应该是被吃了。” “吃了?” 众人大惊:“什么样的猛兽,能吃食人熊?” 金枝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说:“这年岁一长,山里的东西就容易开了灵智,所谓猛兽,兴许是这片山的山神在庇佑你们。” 她刚刚已经将火云狼散落下来的痕迹都悄悄处理干净了。 她知道一只火云狼能惹来多少人的觊觎,说不定还会给这附近的村子招来灾难,所以最好是处理干净,不留痕迹。 同时她也确定了阿娘平安的消息,只要有狼崽在,阿娘就不会有事,如此一来,她也就放心多了。 “山神?” “小姑娘,你是说,这山里有山神在庇佑我们?” 村民们将信将疑,他们可从来都没听说过山神。 “是啊。”金枝一脸煞有其事,反正都是瞎胡说,只要别让他们知道是旺财干的就行了。 她说:“你们都是这片山的子民,那食人熊吃多了人开了灵智,山神不忍无辜之人招灾,这才替你们收了那几头吃人的畜牲。” “如此一来,我敢保证,以后这山林里再也不会有什么吃人的熊了!” 金枝拍着胸脯保证。 “这……” “村长,这是真的吗?” “咱们村真的有山神?那食人熊真的让山神给收走了?” 村长眸光闪烁,看着眼前的姑娘,衣裳不算华丽,可料子却是极好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瞧着是个大户人家里养出来的金枝玉叶,气质非凡。 村长心里忽然有了想法,这姑娘是忽然出现的,莫非她才是这座山的山神? 村长立马就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起了敬意。 “对,就是山神!” “是山神在保佑咱们,从今往后,咱们村儿再也不用担心食人熊的侵扰了,这片山也不会再有吃人的猛兽了!” 因为食人熊,村民们都不敢山上打猎。 这日子本来就清苦,许多人都会想着去山上碰碰运气,运气好说不定就能给家里人改善一下伙食。 奈何山里有吃人的猛兽,很有可能一去不回,渐渐地大家也就不敢去了。 只得勒紧裤腰带,甚至都不敢上山打柴,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艰难。 “太好了!” “山神保佑,山神保佑啊!” 趁着一群人都在对山神肃然起敬时,金枝迅速下了山,准备一路随着云县的方向去追寻阿娘的踪迹。 却在山脚下看见了林淮生的马车。 “你又跟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山神。”林淮生坐在马车里,声音从里头传来。 “是火云狼吧。” “狼王果真不容小觑,连食人熊都能与之一战。” 金枝:“……” 这人耳朵真尖,这么快就什么都打听到了。 “我就随便骗骗他们的,无数人对狼崽虎视眈眈,不能让旺财的踪迹被他们发现,不然就算是旺财杀了食人熊,村民们为了钱财,也有可能去围捕旺财。” 这个世道的人心,是最不值得信任的。 金枝头脑清醒,分得清利害关系。 “再说了,不编一个谎言,他们怎么相信那三头畜牲死了连尸体都没有?” “是啊,死了怎么连尸体都没有。”马车里传来林淮生幽幽的声音。 “你!” 金枝惊觉自己被他套了话,勒紧缰绳,也不愿意搭理他,转身就要走。 “在下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二姑娘莫要生气。” 虽说陆婶子身上的确有很多奇特的地方,但这不是他该问的事情,这世上能人异士更是多了去了。 也许陆婶子就是其中之一。 “都让你不要跟来了,林淮生,你很闲吗?” “我父亲说,附近一带最近流民增多,匪患也随之增加,你一人在外,难免不安全。” “不安全?”金枝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看这里最不安全的就是你吧?”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跑又不能跑,我阿娘费心给你调的身子,指望你将来身强力壮,能如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你非得跑出来折腾。” “小心你日后娶不上娘子!” “……” “难为二姑娘如此关心我将来能否娶上娘子,我这样的人,也不敢去娶,怕耽误了人家姑娘。” 金枝骑马在前头走着,她似乎对于外面的寒风毫无知觉,也不怕冷。 “那你是想娶,还是不想娶?”金枝问。 林淮生这个年岁,早就该娶妻了,奈何是个病秧子,城里没几家姑娘愿意嫁的。 怕嫁过去当寡妇。 寡妇的日子可不好过,没有夫家允许,一辈子都得待在那内宅之中不见天日。 第740章 活人微死 “那你想要干什么?剃发当和尚?” 长夜漫漫,马车灯火微弱,却也能勉强照亮前方的路。 他轻笑着说:“当和尚得了却尘缘,我心凡俗,注定当不了和尚。” “哦?你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了?”金枝立马来了兴致。 林淮生这人吧,瞧着冷冷清清,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他讨厌什么,情绪淡淡的,有种活着又不像是活着的感觉。 要是让陆晚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活人微死的状态了。 在他这个年岁,显得太过于老气横秋,太沉稳。 超忆症所带给他的,不仅是情绪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双重压抑。 “算是吧。” 金枝竟不知道,原来林淮生早就有了喜欢的姑娘。 “那你怎么不去提亲?” “若那姑娘也钟意你,想来不会在意。” “且有我阿娘在,你这身子迟早能好起来的,你要相信我阿娘的医术。” “那二姑娘可在意否?” 他嗓音轻轻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金枝扭头,一脸茫然,正要回答时,远处一道亮光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少爷,前面那个村子,好像起火了!” “不对,是土匪,要么就是流民抢物资去了!” 金枝很敏锐,她刚从山上下来,知道村子里的男人们都上山去了,留在村子里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若村子里没有身强力壮的人看守着,弱小者就会沦为被欺压的对象。 这种事情,他们原先在大石村的时候就经历过一遭了。 对此,金枝有着很丰富的经验。 “你要做什么?” 林淮生急忙掀开了帘子。 “你去报官,我去救人!” “少爷?” “去报官!” 金枝说得对,他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只会成为她的拖累。 林淮生紧盯着金枝远去的背影,朝着那村庄直奔而去。 流民和土匪勾结在了一起,今天大雪,他们没有粮食没有物资,只有靠抢。 趁着这个村子里的男人们上山去了,抢到什么是什么。 粮食,女人,被褥,家畜。 只要是一切有用的东西,他们都抢,甚至连狗都没有放过。 毕竟血一放,皮一剥,锅一架,一锅狗肉汤也够他们吃一顿了。 带不走的,他们就一把火烧了。 “快些,动作都快些!” “求求你们了,给我们留点儿吧,我们全家老小今年就靠着这点儿粮食过冬呢,你们要是都给抢走了,我们怎么活呀!” “滚开!” 流民与土匪们是趁夜突袭的,他们踹开柴门,砸破粮缸,将老弱妇孺全部推搡在地用火围了起来。 地上还有好些烧焦或是被乱刀砍死的尸体。 老人们死死抱住最后的粮袋哭求:“大爷,这是咱过冬的命啊,求您给咱留点儿吧,留点儿吧!” 卑微的哀求换不来一丝怜悯,老人被一脚踢开,布袋撕裂,粟米混着脏污的雪泥洒了一地。 流民们立马将其装起来全部带走,一点儿不留。 “这个村儿都搜刮干净了,他们也快回来了,咱们撤!” “把这些粮食和女人都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 乱世之下无秩序,更别提这大雪不止的灾祸年。 马蹄声骤然闯入,长鞭骤然抽翻拖拽少女的流民,红鬃马踏破村道浓烈的火光。 金枝反手便抽出腰间短刀,劈向了他们抢送粮车的绳索。 无数装满了粮食的麻袋轰然坠落,她像是从火光里飞跃而来,高高扬起的马蹄从那少女头顶跃过。 “官府的人马上到,尔等速速离开兴许还能活命!” 金枝厉喝一声,眼神凌冽如刀。 土匪头目眼看着粮车被割断,对方又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根本不足为惧。 抡起斧子就朝着金枝劈砍了过去,村民们都不敢睁眼去看。 害怕看到那为他们出头的小姑娘会在下一秒就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金枝侧身闪避,手中短刀闪过寒芒,刀锋擦过臂膀,血珠飞溅。 “啊——” 她一刀刺入土匪眼中,又抵上脖颈:“谁敢过来我就割了他的脖子!” 任谁也没料到这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有这般身手,出手还如此狠辣刁钻。 眨眼的功夫土匪头目就被卸了一条胳膊,捅瞎了一双眼睛,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们这群废物,她就一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怕的,上!” “把她给我宰了!” 流民和土匪们见势不妙,欲点燃村子里所有草垛,一把火把整个村子都给烧干净。 金枝见状飞射而出一枚飞镖,精准无误射中了流民的手,直接将其钉穿。 “啊!!我的手,我的手——” 混乱中,村民们也终于发现这姑娘的厉害之处,纷纷开始反抗。 “撤!快撤!” 流民与土匪勾结,见势不对就要跑。 然这时林淮生已经带着官兵赶到,铜锣开道,火光映照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似乎连指关节也是苍白的。 视线在第一时间去寻找金枝的身影,直到看见她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才悄悄落下,嘴角轻扬。 她果然是最厉害的。 “你来的挺快。”她脸上沾了些许脏污,却遮挡不住那双明亮的眼眸。 “擦擦吧,脸脏了。” 林淮生将手帕递了过去,那帕子放在他的衣襟里,还是热的,很软。 带着他身上常年喝药的味道,苦苦的,好像他整个人都是苦的。 “谢谢,回头洗干净了还你。” 擦了脸,她顺势就把手帕收了起来,想着回头洗干净或者再从舅娘那里拿块儿新帕子给他。 “可有受伤?” “乌合之众罢了,岂能伤我?” 金枝发现他有些喘,呼吸不稳,面色也异常苍白。 想着是不是刚刚一路赶来,心律失常了。 “你看上去好像很不好,我阿娘给你的药可随身带了?” 他这个人吧,太脆了,风一吹就倒似得。 “都让你别出来了,你非得跟来,到时候你要有个什么好歹,你们林家还要赖在我头上。” “给二姑娘添麻烦了。” 他这人总这样,容易引起金枝的愧疚。 第741章 成山神了? 仿佛都不能对他大声说话,不能斥责他。 对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也的确说不了什么重话。 “知道二姑娘是担心在下,等回了云县,再好好找姑娘赔罪。” “你……” 这倒是弄得金枝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总有一种自己被林淮生拿捏死死的感觉,说不上来的奇怪。 金枝哪里懂什么茶道,陆晚倒是对其颇有几分研究。 绿茶嘛,无分性别,男女皆宜。 “姑娘……” 金枝回头,那身形瘦弱衣衫单薄的小姑娘就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捧着半块儿干净的馍馍。 脸上还有些许伤痕,在她的旁边还有一身形枯槁的老媪。 “姑娘,多谢你方才救我一命,这馍馍……是阿嬷烙的,无以为报,我……” “谢谢!” 金枝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大大地咬上一口,赞不绝口:“阿嬷手艺真好,这饼子烙的可真好吃!” “真的吗?” 少女眼神瞬间明亮了起来,脏兮兮的脸蛋儿红扑扑的。 “嗯,真的!” 这少女是她刚刚从流民手里抢下来的,不然她就被拖走了。 年龄不大,很是稚气,生了双很灵动的眸子,好看的紧。 “官差已经来了,这些劫匪和流民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过来了,你们把粮食千万要藏好!” 金枝翻身上马,她得走了,还要去找阿娘呢。 “姑娘要走了吗?” 少女急切地看向她,这样厉害的姑娘,她是第一次见。 会骑马,会耍鞭子,会打人,身手利索。 像是于绝望中忽然出现的一道光。 “嗯,我要去找我的阿娘!” “病秧子,走了!” 金枝朝着林淮生喊着,反正这边有官府的人来处理,他们留在这里也没用,还不如赶紧去追阿娘,好早日回到云县。 这鬼天气实在是离谱,没日没夜地下雪,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现在就连云县也到处都在传妖童的事情,甚至还有人说,要找了祭品来祭祀上苍神灵,以求神熄怒火,终止这扬大雪。 但阿娘说过,这世上本无神灵,神灵只在每个人的心中,是一种信仰。 而他们都是神的信徒。 所谓神,便是信仰。 等到上山的男人们回来后,才发现他们的村子险遭覆灭。 听说,是一位姑娘救了他们,把那些流民和抢劫粮食的土匪打得落花流水。 “一位姑娘?” “多大的姑娘?” “约莫十三四岁吧。” “骑着一匹骏马,瞧着很是不凡呢!”村民们如此形容着。 因为在他们眼里,金枝就是这样的。 村长忽然身躯震颤,朝着黑夜中茫茫大山的方向跪拜了下去。 “山神!” “是山神啊!” 这下老村长终于相信了山神一说,他们在山里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食人熊。 那姑娘又救了他们的村子,现在他们一致认为那姑娘就是山神的化身,是来救他们于水火的山神啊! “多谢山神大人,多谢山神大人!” 村民们纷纷朝山跪拜,尤其是在听村长说食人熊已经被山神收走了的时候,认为那姑娘忽然出现在他们村子里。 定然是山神指引。 她就算不是山神,也肯定是山神的使者! 早已经离开的金枝忽然狠狠打了个喷嚏,觉得浑身都是凉飕飕的。 “二姑娘,若是冷,不然就进来吧。” 他这马车里倒是暖和得很。 金枝嫌他烦,自己走哪儿他跟哪儿,偏偏不论自己跑多快,这厮还都能找到并且跟上。 就跟一块儿狗皮膏药似得,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必,若你我同乘叫人看见了,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男女有别,你还是自己好生坐着吧。” “……” 陆晚终于下了山,远远看见了云县的轮廓。 她拍了拍旺财的大脑袋,呼出一口浊气说:“好了旺财,回去吧,好好活着。” “你现在是头成年狼了,可以去找你喜欢的母狼了。” “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给我生一窝小狼崽。” 不过陆晚听说火云狼的繁育极其艰难,它们是很难孕育后代的。 估计是因为火云狼基因强大,只要是与同类繁殖,那生出来的必定是火云狼。 然幼年火云狼容易遭人觊觎,生产之后的母狼,战斗力更是会下降不少。 如果没有雄性火云狼的守护,很容易招人围捕。 旺财的母狼不就是如此吗? “呜呜……” 旺财歪着脑袋,朝着陆晚低吼了两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怎么,没有喜欢的母狼吗?” “哦,我知道了,你还惦记着小花狗!” 旺财瞪大了一双狼眼,忽然拿脑袋去撞她,结果却没控制好力道,又或许是陆晚走了一天一夜,实在是没多少力气了。 竟是被旺财一头撞翻在地上,整个人深陷在了厚厚的积雪中。 “呜呜!” 旺财又连忙去刨,想把陆晚给刨出来。 忽然一双手从厚雪之下伸出来,抱住了旺财的脑袋一个死亡翻滚。 滚得旺财身上全是雪,厚厚的毛发能够给它积攒不少的热量。 陆晚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玩也玩了,闹也闹了。 她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抱着旺财的脖子,轻声说:“旺财,走吧。”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主人,山林才是你的归宿。” “我也快到家了,谢谢你一路送我回来。” 这一路上因为有旺财,陆晚才不觉得这路有那么难走。 也许是终究要到了离别的那一刻,旺财认真地看着她,泛着幽绿的瞳孔竟是出现了不舍的情绪。 陆晚心里酸酸的,酸胀的情绪涌上了喉头,是要喷涌而出。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硬是将这该死的情绪压了下去。 “走吧,回去吧。” 她知道旺财想要跟她一起回到云县,回到他们曾经一起居住的小院儿。 但是不能。 鲁泰在云县里,只要旺财一出现,那厮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捕捉旺财。 在陆晚眼里,鲁泰就是个危险分子,是个定时炸弹。 不过…… 她想找个机会,把鲁泰解决了。 有手枪,她的空间能收纳尸体。 想要鲁泰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只要把握好机会,应该没问题吧。 第742章 云县大乱 旺财依依不舍地用自己那毛茸茸的大脑袋去蹭陆晚的脸,成年后火云狼的毛发已经没有幼年体时那么软了。 甚至是有些糙。 摩擦在她脸上还有些刺痛。 “好了好了,又不是见不着了,以后你要是听到哨声了,就过来找我。” 陆晚有时候会偷偷溜山上,一人一狼像是达成某种协议了一样。 只要哨声响起,不论多远旺财都一定会赶来。 每次都撒欢儿似得。 旺财一步三回头,直到彻底看不见它的身影了,陆晚这才收了脸上的笑容,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从母狼手里接下它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仿佛就多了一层割不断的羁绊。 不过没关系,只要旺财能平安就行了,别的陆晚也不敢过多奢求。 且不可否认的是,因为有旺财,她多次化险为夷。 彼时天还未亮,靠近了云县城门口她才发现,原本搭建在外面的救治点都被毁掉了。 外头横七竖八躺着一具具僵硬的青灰色尸体,有的甚至已经长了尸斑,显然是死了有几天了。 而城门口的守城军们更是早就不见了踪迹。 城门紧闭,城墙上无数道血色手印诉说了几日前的一扬血腥。 陆晚的心陡然沉到了谷底。 云县发生了什么? 她撞响了城门的鼓钟,沉闷的声响惊醒了在瞭望塔里打瞌睡的哨兵。 “何人敲钟!” 城楼上顿时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弓箭,齐刷刷对准了下方的陆晚。 火光燃起的一瞬,照亮了她的脸。 “是宣义夫人,是宣义夫人回来了!” 守城军们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而陆晚身后的流民们在听到钟鼓响起时,纷纷跟发了疯一样汇聚在她身后,争前恐后地上前,想要在城门打开的一瞬都涌进去。 只要进了城,进了城他们就有得吃了。 他们就能活下来! “退后,都退后,所有流民不得进城!” “企图混进城者,格杀勿论!” 守城军们立马下来,形成一支小队,将陆晚和流民分开。 防止流民窜进城中。 陆晚赶忙进了城,才发现城中也是一片乱象。 “这是怎么回事?” “宣义夫人……”守城军们的脸上都是一言难尽的神色。 他们在陆晚进来后就立马关闭了城门,那些想要钻空子进来的流民,则是被他们用长矛驱赶了出去。 任凭那些流民们在外面如何咒骂他们都不会开门放人进来。 “您有所不知,前几天林家大公子非说流民们可怜,夜里悄悄开了城门。” “导致城门流窜进城里抢夺物资,伤了不少人,他们饿急了,见人就啃。” “林家大公子?”陆晚很是诧异:“城门权限不在他手里,他如何能开城门?” 流民可怜? 他们固然可怜,可一旦放进城里,遭殃的就是城里的百姓们。 “是、是鲁泰鲁大人给的权限……” 陆晚拳头一紧,又是鲁泰! 他是疯了吗? “约莫是听说您的船炸了,城里人人都在传,您死在那船上了,鲁大人就开始带着人在城里抢夺民脂民膏,还、还抢了好些姑娘。” “混账!” 陆晚的呼吸都乱了。 货船一炸,他就迫不及待了? 以为自己死了,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还是说,这是庆王下达的指令? “县令大人又摔断了腿,鲁大人在城里横行霸道,我们真的是没法子了……” 守城军们也是苦不堪言,都以为陆晚死了。 万幸,上苍保佑,宣义夫人活着回来了! “县令大人怎么摔断了腿?” 这事儿会不会太凑巧了些。 守城军苦笑:“摔断腿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还有一条命在。” “那日流民进城抢东西,他们看见什么就抢什么,县令大人带人前往镇压。” “县令大人遭到攻击,从马上摔了下来,马匹发狂又从县令大人身上踩踏了过去。” 光是听守城军如此一说,陆晚就知道有多惊心动魄了。 怪不得他们说能有一条命在都不错了。 陆晚沉默着往前走,鲁泰是庆王的人,她不能明目张胆去找鲁泰讨个说法。 再加上那厮很厉害,她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在鲁泰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宣义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我们都以为您……” “这云县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是吗?” 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允许流民进城大肆破坏,他们甚至连县令大人都不怕。 如此嚣张狂悖,不就是以为她死了,无人可以镇压他们吗? “林家,林家呢?林督头不管?” 陆晚的最后一点儿希望,是在林府。 然而当提到林家时,守城军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了起来。 “宣义夫人有所不知,正是因为林家,林家大郎同鲁大人走在了一起,鲁大人将林家大郎安排在军中,做了这守城军将领,短短几天时间,咱们的日子……” “唉,真是苦不堪言啊。” 守城军们的脸色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她此去沧州一趟,昨儿才炸了船,云县却发现了如此多的变故。 难道是鲁泰和林府觉得自己此去沧州一行,必死无疑吗? 又或者说,货船行刺中,也有他们安排的人在? “对了宣义夫人,你身边拖着的这位姑娘……” 他们这才注意到王贞。 还没死呢,吊着一口气,有陆晚在她就不可能死。 “半路捡回来的,不是什么坏人,找个地方把她安顿好。” “是。” 宣义夫人怎么还半路捡了个姑娘回来? 瞧这打扮,也不像是边城人的穿着风格。 “先不要告诉他们我已经回来了,就让他们以为我死了吧。” 正好,她找个机会,悄悄把鲁泰给处理了。 鲁泰这厮,实在是凡人。 竟是趁着她不在,就在云县兴风作浪。 他莫不是还想杀了程博,好和庆王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云县? 倒也不无这个可能。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整个云县看起来就萧条了不少。 “我都说了,咱们还是回乡下去,如今闺女生死不明,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她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你让我怎么办?” 第743章 平安归家 苗翠花在一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天明似是察觉到祖母的悲伤,爬过去坐在陆老娘怀里,用小手给她擦眼泪。 “祖母不哭……祖母不哭……” 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股能抚慰人心的力量,然而此时却让陆老娘心里更为悲痛了。 陆老爹则是坐在一旁沉闷着不开腔。 “娘,官府已经派人去找了,金枝也出去了。” “小妹是有福之人,不会出事的,说不定这会儿她正在回来的路上呢。” 就陆晚离开的这几天时间,云县的那些人就跟毒瘤一样纷纷冒了出来。 他们像是笃定了陆晚一定会死,开始不断针对陆家的生意。 用尽手段也要把陆家搞垮。 因为他们受够了让一个女人压在头上的感觉。 男人顶天立地,怎能忍受女人比他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在他们看来,相夫教子,安于内宅,伺候丈夫孝顺公婆,才是一个女人该做的。 而非在外抛头露面做什么生意。 正是因为有陆晚,城里不少女子纷纷效仿。 认为儿郎们能做的事情,她们也一样能做。 更可笑的是,陆晚居然还开设了学塾,让女子们纷纷走进学堂内。 如男子一般读圣贤书。 她们不该读圣贤书,她们该读的是女德女戒。 男子有男子的道,女子也应该走她们女子的道,而非去走男人的道路。 但在陆晚看来,世间道路是公平的。 女子受压迫自古有之,不是她们不想,而是规则约束了她们。 不许她们走出家门,不许她们走进学堂,不许她们看见外面广阔天地…… 陆老娘这一生都在战战兢兢中。 她所知所学并不多,却也只是想要尽自己所能,给孩子们最好的生活条件。 她抱紧了小天明,老泪纵横。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极了,陆大力不在家,他也出去寻找陆晚了。 “老爷,老夫人!” “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外头传来奴仆惊喜的声音,陆老娘瞬间激动,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 苗翠花更是惊喜过甚:“小妹回来了?” “小妹真的回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跑出去,果然看见陆晚活生生出现在了院中,正挥手掸落身上的雪。 “娘?” 一声娘,便是一辈子的牵挂。 陆老娘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声音在颤抖着,已经逐渐老去的身躯似乎在这一刻又被重新注入了活力。 “爹。” 陆老爹老眼里泛着泪光。 “嗯,回来就好。” 他应了声,话虽少,情感表达也不似陆老娘那般细腻,可陆晚都明白。 爹娘的爱意,都是藏在心里的。 “好了好了,小妹回来了,小妹没事!” 苗翠花心里也是酸酸的。 同时心里还很羡慕,有爹娘爱着……真好! 她明明也有爹娘,却活得像是没有爹娘的孩子。 她的爹娘总是会计较对她的付出,但其实苗翠花也不想的,因为在出生之前,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 也无法选择是否来到这个世上。 如果可以选,她一定不会选择自己现在的父母。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嫂嫂,进屋吧,我快冷死了。” 陆晚伸手,牵住了苗翠花的手。 苗翠花忙笑着反握住她的手:“诶,进屋进屋,快烤火,你瞧你这手,都冻红了!” 回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把身子烤暖和了,小院儿的仆人端来了一碗热乎乎的甜汤。 陆晚捧着碗喝下,身体暖和了不少。 回到家的感觉就是好。 “这些日子让爹娘担心了,我没受伤,只是船炸了,我一路走回来的。” 这会儿已然是后半夜了,外头的天黑沉沉的,一点儿光亮都瞧不见。 守城军把她送回来后就继续去守城门了。 “没受伤就好。” “你娘这些日子担心坏了,对了,沧州那边怎么样了?”陆老爹问。 陆晚摇摇头:“不太好,沧州怕是要乱了。” “到处都是流民和土匪。” 陆晚叹了口气,这世道终究是要乱的。 皇帝逼人太甚,已经把庆王逼急了。 她还听说,京城来了人,要亲自打掉魏明簌肚子里的孩子。 从收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庆王便不再允许她靠近魏明簌了,连夜将她遣返云县,要她离开沧州。 她不知道庆王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庆王如何安顿魏明簌。 “你不在的这几天,城里多了好多流民,他们甚至来咱们院子里抢东西。” “幸亏你先前留了人,爹娘担惊受怕,他们日日都来。” 苗翠花想起那几天的日子,到现在都是心惊肉跳的。 她说:“那些流民真不是个东西,要是有谁家施舍了一点儿吃的,他们就立马去把人家里抢空。” “乱世之下,人性泯灭,再正常不过了。” 陆晚叹了口气,到时候真要发动战争,王朝秩序崩塌,人性的遮羞布将会被彻底撕开。 “宋家就遭了殃。” “宋家?宋子灿?他们家怎么了?” 苗翠花说:“那日流民进城到处抢东西,你也知道铁匠家有个女儿,那些流民发了疯,不光抢粮食,还抢女人。” “七八个人把那小姑娘围着,就因为她手里拿着刚买的羊肉饵饼。” “抢了饼,他们还抢人,宋子灿正巧遇上了,挨了顿打……” “你说那些流民,饿是饿了,可那力气大得很,打得宋子灿半条命,还好爹去看了。” 陆晚听完,眉心拧得更紧了。 这到底是流民,还是暴徒? 到底只是为了抢夺东西,还是有人暗中授意? 陆晚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没有证据。 “县令大人带人前去镇压都摔断了腿,唉。” “这些人真的是太猖狂了,谁都不放在眼里。”苗翠花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她深知在这样的世道下,如果没有家底傍身,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就会成为第一个被欺凌的对象。 而欺凌他们的人,是自己的同胞。 第744章 救命之恩值万金 就是因为换了一批守城军,云县才会乱成这个鬼样子。 “先不要对外说我回来了,就让他们以为我死了。” 陆晚有自己的打算。 “林家来找过咱家的麻烦吗?” 苗翠花一下子就心塞了:“林家强行征收了咱们家的制煤点,强占了好几个。” “制煤的模具原本已经做好了一批,也全都让林家抢走了,说我们私藏大量铁器,又说我们的铁来路不明,全部给收缴了。” 苗翠花说的时候就已经咬牙切齿了。 “真是没想到,林督头平时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却是这种人!” “没关系,让他抢去吧。” 相反,陆晚倒是很淡定。 反正……林家也活不了多久了。 抢了她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给她的,以为抢走了就是属于林家的了吗? “是我们家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对了爹。”陆晚想起王贞,守城军把她送去了陆家另一处宅院里,她说:“明儿劳烦您去帮我治一个人,路上捡的。” “你怎么又捡人了?” “这回捡的是个啥人?” 陆晚:“女人。” “得她醒了,我才能问出更多的事情。” 陆晚回了房间,小宝珠睡得不太踏实,许是阿娘不在身边,偶尔呓语。 也听不清在说什么,陆晚轻轻将小丫头抱在怀里,亲了亲她软软的脸蛋儿。 就算她不在家,苗翠花和陆老娘也把小丫头照顾的很好,每天都会给她梳好看的发髻,穿上漂亮的衣裳,戴上好看的珠花。 一身叮叮当当好不俏皮活泼。 身上的袄子时常都能穿上最新款,苗翠花手巧,总能做出好看的衣裳来。 她甚至还给小丫头做了绢人。 那可是稀罕物,通常只有富贵人家的姑娘们才有。 她不仅做了绢人,还给绢人做了好几套小衣裳,可以让宝珠换着玩儿。 有了绢人娃娃分散小宝珠的注意力,她才没那么想念娘亲,吃饭也没胃口,最爱的糖也不吃了。 “阿娘?” 天将将亮时,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窗匀了进来。 小宝珠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发现不是后,惊喜地喊出了声。 “阿娘!” “阿娘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呜……” 明明刚刚还是高兴的,这会儿也就只剩下委屈了。 “外面那些人都说,阿娘死了,我不信,我阿娘才不会死,我就知道阿娘会回来的!” 小丫头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陆晚这一觉睡的不大踏实,一闭上双眼,脑海里就是刀光见血,血流成河。 她知道这是在警示,更是一种预示。 预示着这扬灾难避无可避。 “乖,不哭。” “阿娘不是回来了么,宝珠不哭。” 陆晚温柔地擦去孩子脸上的泪水,孩子念娘,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更何况宝珠年龄小,贪恋母亲,害怕失去母亲,恐惧和哭泣,并不是什么好羞耻的事情。 抱着小丫头细细哄了一阵,她才没哭了,却也依旧双眼红红,紧紧抱着陆晚的脖子,挂在她身上。 “阿娘,二姐去找你了,你没遇到二姐吗?” “金枝去找我了?” “你二姐什么时候去的?” “就前天。”宝珠说:“不过林家三郎也跟着去了,他带了人,二姐应该没事吧?” 陆晚倒是不担心金枝会出事,相反,她反而更担心林淮生。 林三郎有心脏缺陷的问题,出门在外,又恰逢灾年乱世,一旦遇到点儿什么事,只会拖累金枝。 罢了,那林三郎也非常人,他脑子比谁都清醒,不会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事情。 如此一想,陆晚也就稍稍宽心了。 “别担心,你二姐可厉害了,要是遇到坏人啊,那也应该是坏人感到害怕才对。” “嗯嗯,对!” “二姐最厉害了,阿娘也厉害!” “还有阿爹,哥哥,都很厉害,可是好像就我不厉害……” 小丫头忽然就垂头丧气了。 “你哪儿不厉害呀,阿娘的宝珠,就是个小太阳,可厉害了!” “真的吗?”小丫头眼睛忽然就亮晶晶的,满脸期待的样子。 “嗯嗯,当然是真的。” 陆老爹起了个大早,去另一处宅子里给王贞治伤。 陆晚把她晾了一晚还活着呢,微死。 到了傍晚才醒。 她很警惕,醒来第一时间察觉到是陌生环境就想跑。 “跑什么,我好歹救了你一命,救命恩人都不谢就想跑?” 陆晚拿着药进来往桌上一放:“喝了。” 王贞没喝,只是警惕地问她:“这是哪里?” “云县,陆家。” “你断掉的胸骨刚接好,要是再断了,我可不会接,接骨的费用,汤药的费用,你结一下,这是账单。” 陆晚随手给她甩了个账单,上面密密麻麻陈列了许多。 什么治疗手法,什么治疗药材全都罗列上去了。 再一看价格:“一千两?你土匪吗,怎么不去抢!” 许是情绪太激动,王贞胸口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整个人一下子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陆晚面无表情地关上门:“你可以不治,现在就可以离开。” “不过庆王的人在云县里到处都是,你是上京来的吧。” 听到庆王两个字,王贞脸色更白呼吸更乱了。 “我没有钱。”王贞说。 “……” 她挑眉,对王贞说:“救命之恩值万金,还不起的话,你可以……” “我是女人,不会对你以身相许!” 王贞急切地说。 陆晚脸色一黑:“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只要你在养好身体后,帮我杀一个人。” 王贞身手应该不错,不管能否打得过鲁泰,只需要她牵扯住鲁泰就成。 “杀了之后,这钱你也不用给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脑袋不灵光,还挺好忽悠。 也不知道卫将军怎么想的,会派王贞护送雁儿。 难道说,她身上有什么超常人之能? 比如武力值超强。 陆晚也能理解,毕竟上帝给你开了一扇窗,就必定会关上一扇门。 总不能既要又要还要的。 第745章 真是个狠人啊 王贞在脑子里思索了番:“你要我杀谁?” 陆晚眉毛一挑,这姑娘是答应了? 脑子果然不好使,这么好忽悠。 “庆王部下,鲁泰。” “如今带兵驻扎在云县,为虎作伥,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王姑娘一看就是心怀正义之士,想必也容不下这等杂碎祸害百姓,是吧?” 王贞的表情立马就绷不住了,那嘴角简直比AK还难压。 卫将军说过,为民除害,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庆王部下,居然会驻扎在云县,他们不应该驻扎在沧州郡吗? 也就是说,庆王是私自调遣军队去到别的地方,且没有上书皇帝。 这是私用兵权,是会被治罪的。 “既是宣义夫人所托,王贞定不负所望!” 王贞一开口,陆晚就知道这事儿稳了。 这姑娘说话的腔调,太正了。 简直正的发邪。 “咳。”陆晚轻咳了声:“你把药吃了,你身上的伤口需要每日换药。” “待会儿将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换。” 她身上的伤可不少,且全都是刀伤,前胸后背,大腿手臂,大大小小的伤不知道有多少。 王贞一口把药给吃了,眉心都没拧一下。 那是陆晚调配的药,知道那药有多难吃,喝完一个时辰里嘴巴都是苦的,连嘴皮子都会跟着发苦,吃啥都没味道。 她居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亏自己还带了糖过来,看来是没必要了。 “我在上京听说过你。” 王贞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在她面前便脱了衣服。 她长得很英气,身材并不纤细,反而充满了力量感,后背和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 简直就是最完美的人体肌肉标本。 “哦,那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 陆晚很好奇,上京城她是没去过,也不知道上京是个什么样子,只知道那里富贵迷人眼,也知道那里杀人不眨眼。 权贵遍地走,寻常老百姓从不敢招惹,只能低着头做人。 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牵连全家的下扬。 所谓富贵险中求,上京是富贵,可那富贵之下也藏着致命危险。 “有人说,如你这般的女子,当生得奇形怪状,青面獠牙,丑陋不堪。” 陆晚:“……” 她虽然外貌不算特漂亮,但也没有到丑陋不堪这种地步吧。 不过陆晚从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同自己的外貌比起来,她更在意能力。 如果没有实力,美貌兴许是一种资本。 可她又不靠这个,自然无需在意。 “还有呢。” 陆晚将她身上的绷带都拆下来了,不过一晚上的时间,新长出来的嫩肉黏在了纱布上。 为了避免感染,陆晚用棉棒沾了消毒液,一点点将绷带浸湿,方便取下来。 “嘶……” 但依旧不可避免地撕扯了一块儿皮肉下来,王贞吸了口凉气,陆晚的手也随之停了下来。 “绷带和肉黏在一起了,必须得取下来,不然会感染。” “有劳宣义夫人,还是我来吧。” 还没等陆晚反应呢,王贞反手伸过来,便将那缠绕在肩胛骨的绷带一把扯了下来。 陆晚瞪大了眼睛。 狠人,这真是个狠人啊! 王贞大口喘息着,面若金纸,气若游丝。 很疼,但却一声不吭。 “劳烦夫人为我上药了,我皮糙肉厚,宣义夫人不必太精细,我以前在军中……” 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王贞及时闭了嘴。 陆晚也不会多嘴去问。 军中…… 她是个女子,女子从军,本就荒诞。 更何况她还一身高功夫,疼也不喊一声,实在难得。 “那就请姑娘忍着些,这药敷上去可不会太好受,但效果却是极佳的。” 敷上去的那一刻,王贞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王姑娘,上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陆晚转移她的注意力,王贞说:“不是什么好地方,反正……你别去就是了。” “我听卫将军说,你的丈夫和儿子,都在上京。” “嗯,儿郎自有前程要去奔走,随他们去了。” “那你的女儿呢?” 她知道陆晚还有两个女儿。 “女儿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宣义夫人不为她们谋一个好夫家,好前程?” “夫家?”陆晚问:“为何要给她们寻夫家?”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认为,女子只有嫁得好,才能过得好。” “可她们即便不用成婚,也能过得好。” 王贞细细品着她说的话,觉得好像的确如此。 上京关于陆晚的各种说法多了去了,人们在抨击她的同时,却又不免羡慕。 似乎这世俗的规则,约束不到她的身上去。 “儿女皆有自己的命数,身为其母,不必过多干扰。” 陆晚对孩子们从来不加以约束,如何去活,将来的路如何去走,那都是他们的选择。 宝珠生性率真,对陆晚更是重度依赖,陆晚也无奈。 想着以后约莫是要黏自己一辈子的。 她倒是希望自己能够活得长久一些,如此方能陪伴他们长久。 “好了。” 陆晚给她上好了药,将伤口重新包扎:“这里是我的私人宅院,原是圣上所赐,一直不曾住人,很是安全,你可安心在此处养伤。” “圣上所赐,乃是莫大殊荣,宣义夫人为何不住?” “太大,太空。” 里面的一切都是极尽奢华,按照九品宣义夫人的规格所建造。 但陆晚还是更喜欢自家小院儿些,所以这处宅子就沦为陆晚堆放物资的大仓库了。 后院儿的空地她也没让其闲着,种满了各类蔬菜,由于生长周期极快,陆晚隔几天就能收割一批放进空间里囤着。 只要有地,陆晚坚决不让它们空着,不然就是在浪费资源。 王贞摸着身下被褥,是上好的绸缎。 里面装的也是蚕丝。 这样好的东西…… 她不曾用过。 宣义夫人居然拿来给她用。 屋子里燃烧着蜂窝煤,使得整间屋子都是暖烘烘的,任凭外头寒风呼啸,也丝毫冷不到她。 “你可知,劫走雁儿的是何人?”陆晚终于切入了主题。 王贞手掌收紧,她说:“被劫走的不止是赵云雁,还有我的妹妹,王昭。” 第746章 侵占产业 三百人护送一个小丫头前往边城,本应该是很顺利的一件事情。 可这一路上,他们不知道遭到了多少次截杀。 这次更是让她险些丧命,赵云雁连同她的妹妹王昭,一并被劫走,她一路追寻至沧州郡。 上了货船,这才误打误撞进了陆晚的船舱。 “你还有个妹妹?” “嗯,我和昭儿皆在军中做事,同为卫将军部下。” 她们是被卫将军买回去的,姐妹二人自小相依为命。 不曾有过别的念想,只想上阵杀敌,回报卫将军恩情,所以此番护送,她们也是心甘情愿,尽职尽责的。 只是事与愿违,在半路出了这样的岔子。 “你的意思是,那些劫匪消失在沧州郡?” “而后你躲进了货船,又遇到了另一批人前来截杀。” “是。” 陆晚此刻思路很清晰。 “那你可知,货船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一艘货船,装了南来北往的人,镖局的人押镖为了尽快送达,也会选择走水路。 王贞眼睛很亮,像一柄利剑。 陆晚不信,不信王贞是机缘巧合才躲进那艘货船的。 还那么巧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姑娘看似没头脑,实际上还是有点儿心眼的。 毕竟是在上京城待过的人,没点儿心眼只怕是早就死了。 “那不过是一艘货船罢了,我怎会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 “不过我知道,上京有人想要杀你,那些人也许是来杀你的,也许是来杀我的。” 陆晚轻笑一声,果然是问不出来的。 王贞没有说实话,不过没关系,她们毕竟才刚认识,王贞警惕自己也是正常的。 “别说是上京了,这边城沧州云县,想要我死的也不在少数。” “王姑娘,你还没告诉我劫走雁儿的是什么人。” 王贞沉默了片刻,她挪了挪身子,靠在一旁,微微喘息。 头发散落下来,即便面色苍白也不见有丝毫柔弱,反而格外坚韧。 她说:“武朝人。” “我不会骗你,因为我的妹妹也在他们手里。” “武朝蛮夷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武朝与大雍,素有仇怨。” “我不知道昭儿和赵云雁在他们手里,是否还活着,但我不会拿我的妹妹去赌。” 武朝…… 又是武朝。 武朝国土与大雍紧密相连,边城与武朝国境仅一山之隔。 那里驻扎着双方军队,谁也不可越线。 而当边城一旦出现蛮子,便说明驻扎在边城的军队出现了问题。 陆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庆王。 “我知道了。” 怎奈她不过是一介商人,空有一个宣义夫人的名头,却无实权。 若她也能身居高位…… 野心在此刻膨胀,欲望在疯涨。 陆晚压下心头汹涌的欲望。 如今她手里有钱,却无资源,钱买不来资源,她必须站得更高,方能将手中的钱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现在这个世道,已经不允许她当咸鱼了。 “王姑娘,你好好休息,若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这里的人,吃食每日会有人送来。” 陆晚离开后,直接去了宋家。 宋家现在一片阴云惨淡,躺在床上的宋子灿看见陆晚后,激动地想要下床。 可这一动却疼得他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婶子,婶子你没死?你回来了?” “嗯,没死。” 陆老爹医术老道,这小子被打了个半死。 陆晚问他:“还能记住那天打你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你试着画下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把他们都杀了。” 宋老爹忙关了门:“宣义夫人,这、这话可说不得啊!” “那些官爷都是鲁大人带着的,杀人……杀人是要偿命的。” 乱世就要来了,还管什么偿不偿命的。 陆晚说:“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是忍气吞声,什么都忍。” “这些日子,你们多去囤一下粮食。” 宋子灿双眼亮晶晶的:“婶子,我明白了!” “云县要乱了,安稳日子不会太久,最好是买匹马,牛车也行。” 听陆晚这么说,他们的心都沉了下来。 如今城中乱象频发,人们已经有所预感了。 “行,咱们听陆娘子的,孩儿他爹,你今天就去买牛车,要买好的,买大点儿的!” “咱们地窖里还有好些米,棉衣也多准备点儿,被褥也收拾一些干净的出来。” 曹娘子是很听劝的,听宣义夫人的准没错。 他们宋家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都是陆娘子一手带起来的呢。 陆家的制煤点其中有三分之二都被林府强行占有了去。 不仅霸占了陆家的制煤点,他们还把工人们的工钱全部缩减了至少一半还多。 正逢寒冬,他们要是不干的话,就没有收入来源。 手里没钱心里就不踏实,只能硬着头皮干,工时也被林府加长。 原本他们是每天巳时上工,晚上戌时准时下工。 而现在却改成了每天寅时,天将亮未亮就得上工,亥时下工。 几乎一整个白天都是在制煤点度过的,制煤点在陆晚手里时,是包午晚饭的。 制煤点有食堂,大家下工后都可以去食堂用饭。 而现在林家撤销了食堂,每日只给他们发放两个馒头或者玉米窝窝头。 再没有其他了。 要是干活儿手脚慢了,还得挨打。 拳打脚踢鞭子伺候,似乎都成了家常便饭。 “阿娘……” “这明明是我们家的产业,林伯伯却抢走据为己有,他怎么这么坏。” 小宝珠牵着陆晚的手,母女二人身穿斗篷,头戴帷帽,遮住了面容与身形。 资本的压榨从这一刻已经开始体现了,权贵从来不把普通人的命放在眼里。 陆晚深吸一口气,原本是想要看着林家自取灭亡的。 现在看来,她还是得再推一把,加速林家灭亡才行。 “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城中米铺也关了。” “是啊,原先宣义夫人在的时候,咱们人人都能买得起米,现在却说宣义夫人的米价扰乱了市扬,不许再买了。” “他们这分明就是在欺负陆家如今无人能站出来挑大梁。” 陆晚走在街道上,已经听到了很多类似于这样的话了。 第747章 大限将至 小宝珠说:“舅舅也去了,是那些人太蛮横,他们根本不听舅舅的话,还威胁舅舅。” 陆大力何尝不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在陆晚没回来前,他每天也在来回跑,一面担心陆晚安危,一面还要守着陆家的生意。 “阿娘知道,不必在意的。” 陆晚走遍了长街,看到了陆家商铺几乎被迫关了大半。 这都是林府的功劳,有的铺子他们找不到理由去抢占,便美其名曰对外宣称是帮陆家打理生意。 所得收益,林府只收一成,其余尽数都给了陆家。 且还是念在与宣义夫人有交情的份儿上,林府才勉为其难帮陆家管理商铺。 如此厚颜无耻,也是让陆晚见识到了一把。 “可是阿娘,咱们家的铺子自从被他们接手后,收益一日不如一日。” “舅舅前些日子去商铺里,他们还要打舅舅,根本不让咱们去管,这分明就是强盗!” 小宝珠攥紧了手,她也想要为阿娘做些什么,可是她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都帮不了阿娘。 胆子还小,一害怕就会哭。 陆晚并不觉得这种性格有什么不好,每个人都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也不是人人都完美无瑕。 “抢便抢去了,他得了这些,也终究会失去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 她要是猜得没错的话,林督头现在已经在暗地里四处寻找名义。 林老夫人的病情,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 上回得了闫明手里的保命药,又日日让她给林老太调养身体,如今离了她,无人再会给她养身子。 终究会如同老木枯败般,彻底失去生机。 云县转眼便萧条了去,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不敢再随意出门。 巡逻队的人更是被强行换成了鲁泰手下的人,每天如同恶鬼一样在城中游荡着,搜罗一切可搜罗的东西。 钱财,美人儿,粮食。 陆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云县会乱成这个样子。 反而是世安堂,越发忙碌了起来。 寒流日日侵袭着这个小县城,生病的人也越来越多,大雪纷飞,人们纷纷挤进了世安堂,将这里当做最后的庇护所。 “伙计,今日陆老先生不来出诊吗?” 世安堂里挤满了人,他们满脸殷切,希望陆家能有人站出来,对抗这该死的不公。 可到底是他们期望太高了,陆家除了陆晚一人授封,其余人是没有任何权利的。 他们也一样是普通老百姓。 “真是不巧了,陆老先生自个儿也劳累,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 “自这世安堂开门以来,老先生就日日都在药堂中坐诊看病,不曾有过一日懈怠。” “而今宣义夫人下落不明,老先生身心皆疲,这段时间只怕是……” “唉,是了是了。”前来看病的人都连连唉声叹气,满脸愁容。 “上苍保佑,一定要保佑宣义夫人平安回来。” “宣义夫人一不在,云县就乱了套了。”他们苦笑着,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都这么多天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老爷,咱们的人去世安堂看了,陆老先生的确是病了,好几天都没去世安堂了。” “老太太今日早膳又没吃,再这样下去,只怕是……” 林府的下人汇报着,他们这几日都蹲守在世安堂,一来是想要让陆老爹去给林老太看病。 二来则是看看陆晚有没有偷偷回来,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要是她活着回来,那麻烦就大了。 “那就去请荣医堂的人过来,那荣医堂的樊邵东不是说自己祖上是宫里的御医吗,就让他来!” 林督头这几日没少赚,之前投入在陆晚身上的钱财,这几日几乎也都赚了回来。 他是真没想到啊,陆家的商铺居然那么赚钱。 随便一捞就能有不少油水。 怪不得这城里的人都对陆家生意虎视眈眈,换做谁不会眼馋? 就算林家不缺钱,也照样馋。 “你去告诉那逆子,我就算是饿死病死,也绝不让荣医堂的人踏进林家大门半步!” 林淮生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落了雪的斗篷还没来得及抖落,就听见了林老太虚弱却带着怒气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三少爷?” “三少爷回来了!” 林淮生匆忙进了屋子。 “三郎……”林老太见了林淮生回来,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孩子,可找到宣义夫人了?” 林淮生伸手回握住了她苍老的手。 摇了摇头:“孙儿无能,未曾找到。” “祖母,宣义夫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您也该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的。” 林老太眼里的光亮彻底灭了。 “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呢……” “是不是你爹,是不是你爹!” 林老太虽然深居内院,但对外面的事情多少也听说了些。 “祖母,外头都是谣言,您莫要听信了去,免得伤身。” “对了祖母,大哥二哥呢?”林淮生说:“我方才回来,见嫂嫂们正巧要出门,可是家中有什么要紧事?” “还能有什么要紧事,她们是急着去分钱。” 林老太已经彻底失去了希望,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屋子里飘着汤药的清苦味道。 炉子里的火在噼里啪啦燃烧着,偶尔蹿上来一簇明亮的火苗,照亮了她的眼睛,却又很快熄灭了。 她已经消瘦下去了。 像是本就垂垂老矣的参天大树,在顷刻间枯败。 又似那日薄西山,气息微弱。 她紧抓住了林淮生的手:“孩子,别学你爹。” “这里有祖母这些年的积蓄,你拿着吧。” 林淮生眸光复杂:“孙儿不能要。” “你爹……”林老太呼吸也乱了起来,胸膛急促起伏着,像是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的样子。 “祖母!” “快去叫府医来!快!” 林淮生骤然慌了神,林府养的府医平时都没啥用,但林老太显然是不太行了。 叫府医来,也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拿着……拿着吧……” “这是我林家亏欠你的。”她已经活够了,不想再活了。 第748章 上门求药 她这一辈子待在林家里,也瞧得太多太多了。 那木匣子里,装着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庄通票,林淮生只需要拿着这些通票去钱庄兑换即可。 她说:“我还在钱庄里存了一些金子,将来……你若用得着,就都取出来,娶个娘子好好过日子。” “别学你爹,他是个贪官,可祖母无能……” 她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自己有个能干孝顺的儿子,最痛苦的事情便是,她的儿子是个贪官。 是个从不为民着想的大贪官。 如今他连陆晚名下的产业都要侵占,尽数收入囊中。 “祖母,荣医堂的掌柜来了,您先让他瞧一瞧,会好起来的。” 林淮生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来。 看着面前那张苍老的面容,心如刀绞。 祖母是他在林家唯一的念想,虽然祖母的爱护,在十几年后才姗姗来迟。 但林淮生从不曾怨恨过。 “不必了。”林老太摇了摇头,气若游丝。 “祖母大限已至,不必费心。” “好孩子,别伤心。”把手背早已布满皱纹,因着这几日她不吃不喝,只剩下一层皮薄薄地吸附在她骨头上。 双眼也深深凹陷了下去。 她说:“你父亲这辈子作孽太多,祖母……祖母先走一步代他受过。” “是我不好,不曾教导好你父亲,使他欠你良多,也欠这云县百姓许多。” 如今她已是无颜再活着了。 更是无颜下去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好好的儿子,会变成如今这样。 人的贪欲和野心会被无限放大,这乃人之常情。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突破底线,去害无辜,去伤人性命。 “但你也莫要怨恨你父亲,他纵有过错,也始终是你父亲。” “孙儿知道。” 林淮生哽咽着。 “孙儿不曾怨恨过任何人。” “孙儿只求祖母……再坚持一段时间可好?” “祖母,祖母?” 林淮生轻轻晃着她的手,但她似乎是累了,轻合双眼,呼吸短而急促。 他从地上站起来,眼眶发红。 “孙儿知道了。” 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握着那苍老的手。 他的手是那样年轻,可祖母的手已经不再年轻了。 如枯败的老树皮一样,一点儿生机也没有了。 “三郎君,樊老板过来了。” “不必了,告诉他,祖母已经睡下了。” “可是樊老板是老爷请过来的……” 林淮生眼神骤冷,脸色也阴沉了下去。 “祖母睡了,你们是听不懂吗?” “父亲若真想要祖母好,就不该让荣医堂的人来!” “是、是……” 林家的下人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三郎君。 面容阴沉骇人,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凶。 他们印象中的三郎君素来温和可亲,待谁都是亲和的。 “林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樊邵东还是第一次吃了闭门羹。 他心想着今儿还能狠狠捞一笔呢,没想到林淮生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他进去。 林淮生面容沉沉,一双眼眸更是如刀子一样锋利。 “樊老板,大家都是明白人,何须我把这层皮给你撕破?” “后生,你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我同你爹可是有交情的,怎么说也算是你半个长辈,这姨娘生的儿子,就如此没有教养吗,尊敬长辈没人教过你?” 樊邵东已经好久都没开张了,这日子不好过。 头上有个陆晚压着,他就一直不痛快。 这好不容易陆晚死了,自己肯定是要好好出来捞一笔的。 之前他被制裁了很多次,但对樊邵东来说,只要他不死,云县就有他的一席之地。 “来人,赶出去!” 林淮生不愿同他在此处浪费口舌。 祖母的病情耽搁不得。 林府的下人立马开始赶人了,樊邵东气急败坏指着林淮生的鼻子骂:“好你个后生,我是来给你祖母治病的。” “你现在把我赶走了,日后求着我来我都不来!” “轰出去!” 林淮生脸色更难看了。 “无知后生!当真是无知后生!” 樊邵东气急败坏地怒骂着,最终还是被林家赶出去了。 林督头派人去请了樊邵东后就离开了,也不管这些事情,自然是不知情的。 “掌柜的,这林家后生也忒不识趣了,他知不知道咱们荣医堂,是多少人花钱请都请不去的,他居然还把咱给赶了出来!” 樊邵东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闻言心里也就更气了。 这种气,他只在陆晚身上受过,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在一个后生身上再体验一次。 “一个不受待见的病秧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林家少爷了。” “这林家日后的产业,他是分不到一点儿的,也就仗着如今还没分家尚有几分底气罢了。” “掌柜的,您要是气不顺,咱就去给他打一顿。”樊邵东身边的狗腿子出着馊主意。 樊邵东一想,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打一顿?” “是啊,林督头可不大待见他,我看那小子细皮嫩肉的,肯定不经打,再说了,现在云县这么乱,他挨了打可跟咱们没啥关系。” 樊邵东眯了眯眼睛,觉得这主意不错。 林督头好几个儿子呢,唯独这个林淮生是个天生的病秧子,以前从不曾带出来过。 “那就好好给他长长教训,让他知道知道,我樊邵东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狗腿子嘴角难压:“好嘞,这事儿就包在小的身上,保准掌柜的满意!” “谁让那小子不识抬举,竟敢得罪您!” 这日的雪还是很大,街道已经扫不动了,厚雪堆积,山林里的树都被压断了不少。 屋檐下凝结了不少的冰锥。 林淮生趁着暮色钻进陆家小院儿里。 他翻墙来的。 小宝珠正拿着从屋檐底下掰下来的冰锥打碎了玩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翻墙进来的林淮生。 “林家哥哥?” “你是来找我二姐的吗?” 小姑娘对林家的人现在没有好印象,林淮生除外。 “宝珠妹妹。” “抱歉,我方才瞧你们家关了大门,不敢走正门进来,这才翻墙进来,多有冒犯了。” 林淮生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翻墙进别人家的院子算是一件。 第749章 风雪施暴 林淮生拍拍身上的尘土和雪,院子里很安静,似这广阔天地都只剩下了风雪的声音。 “宝珠,外头的雪又大了,别在外面玩儿,进屋子里去。” 陆晚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看见林淮生出现在这里,一点儿都不意外。 “嗯,我知道了阿娘!” “进来吧。” 林淮生忽然一撩衣袍,清瘦的身子跪在风雪中。 眉眼清瘦好看,那风雪似随时都能淹没他的身子。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陆晚吃了一惊,忙伸手就要去把他拉起来。 林淮生却跪着后退,避开了她的手。 “晚辈自知愧对婶子,婶子明明有恩于林家,林家却恩将仇报,侵占陆家产业。” “此事乃林家过错,但我祖母性命垂危,晚辈斗胆前来求药,只求婶子能……” “你是来替你祖母求药的?” “是。” 他跪得笔直,眉眼清隽,明明生在林家,身上却无半点林家人的影子。 似一股难得的清流。 “你祖母的身子早就不行了,即便是今日给了你药,也不过是暂缓衰败罢了。” “晚辈知道。” 林淮生跪在风雪中,看向屋檐下的陆晚,说:“晚辈只是希望她再多在这个世上停留一些时日。” “我若猜得没错,你祖母早已失了心气儿,她自己都不想活了,你又何必执着?” “婶子……”他嗓音嘶哑,似被锋利的刀片割裂。 陆晚的话击中了他内心那块儿最薄弱的地方。 他说:“为儿孙者,只愿她长久康健,祖母是不愿看见我父亲如此行径,欺人太甚,自私贪婪。” “我于林家立足,已窥得林家将来衰败,但我可向婶子保证,只要婶子愿意救我祖母,将来我林淮生所得,必有陆家一半。” 陆晚很是诧异。 此话已经透露出了林淮生的野心,他早就不甘于只做一个林家的少爷了。 自林督头拿睁眼瞧他起,他便又争又抢。 努力学着一切对他将来可能有用的东西,哪怕他爹对他依旧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林家的人脉,资源,产业。 不争不抢不会有什么好下扬,人活在这世上就应该去争,应该去抢。 “拿去吧。” 陆晚并没有吝啬,林家所做一切,自会为此付出代价,但对于林老太太,陆晚并没有半点儿怨气在。 相反,陆晚只觉得这样的老人,不该教出这样的儿子来。 许是这人到了一定的年岁,所得所见越多,贪欲在心中也就会被无限放大膨胀。 最后彻底丧失理智,沦为欲望的奴隶。 “我不需要你为此付出什么,林三郎,我知你心有大志,就算得了这药,你祖母也撑不了多久,你还是早日放下的好。” 本来林老太的身子骨就不好,所谓硬朗,都是靠之前的补品补起来的。 虚不受补,一旦出了问题,整个身体都会被拖垮。 加之她上了年龄,最需要的就是身心皆静,偏生林督头为了自己的贪欲,做下这些事情,伤了林老太的心气儿。 这身子自然也就好不了。 “晚辈多谢婶子!” 他朝着陆晚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拿着药迅速朝着林家的方向去了。 陆晚不曾透露自己回云县的消息,他便知晓陆晚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为了不暴露她,自己是一个人从林府抄小道走过来的。 避免人多眼杂。 他紧握着手中瓷瓶,快步朝着林府的方向走去。 只愿祖母能再多撑一会儿,至少得撑到他带着药回去,只要把这药吃下去了,祖母就能好起来的。 风雪愈发大了起来,急促的脚步骤然停下。 苍白的手撑在冰冷的墙面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呼吸渐渐急促,心律失常的感觉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鸣与晕眩感同时朝他袭来。 他尝试着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还不等他及时调整,后脑忽然遭遇重重一击。 “砰——” 林淮生应声倒地,溅起地上的雪花,冰冷渗入了他的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一个病秧子,还敢和我们掌柜作对,没打死你都算好的!” “兄弟们给我打,让这小子好好长长记性!” 风雪的声音很大,大到可以遮盖住他们施暴的声音。 林淮生死死抓着手里的瓷瓶,任凭他们的棍棒落在自己身上也没有松口,更是一声不吭。 “死小子长得还挺细皮嫩肉!” 血色糊在了他脸上,渗进了积雪里,风雪裹着瓷瓶被攥紧的声音,棍棒落在他身上,领头的男人正是樊邵东身边的狗腿子。 一脚碾在了他染血的指节上,狞笑道:“三少爷,你今儿不是挺神气的么,怎么这会儿就跟一条死狗似得趴在这里?” 伙计提起木棍,重重砸在了他的脊背上,闷响混着风雪,他依旧攥紧了瓷瓶,一声不吭。 血水顺着他清隽的眉骨淌进了衣领里。 “瞧瞧,都来瞧瞧,这林家的三少爷生得可是比娘们儿还细皮嫩肉呢。” “哈哈哈哈哈!” 他们都是看准了时间才下手的,这条小巷没什么人,都是破败的房屋,是住不了人的。 加之风雪大,能掩盖不少声音。 他的下巴被人捏着抬起,林淮生弓身挣扎,却被人一脚踹中了心窝。 紧接着便是胸口衣襟撕裂的声音,伙计的眼里流露出贪婪与猥琐。 早就听说林家三少爷是个比女人还好看的病秧子,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他不光长得好看,连这一身的皮肉也是如此白嫩,比起那窑子里的姑娘是丝毫不差。 “放……放肆!” 遂一开口怒斥,喉咙里却呛出不少的血沫子来。 “三少爷,你可别怪咱,要怪就只能怪你不会做人,得罪了我们家掌柜!” “真是可惜了,你说你要是个姑娘家,我们家掌柜说不定还能好心收了你,不过你现在这身皮肉也真是不错!” “哈哈哈哈!” 恶心…… 耳边充斥着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口鼻已经渗出了血。 无力挣扎时,熟悉的银铃在小巷里骤响。 第750章 美丽无罪 “把你的狗爪子给本姑娘拿开!” 少女翻鞍落地,一手撑在马背上,稳稳当当落在雪地,长鞭挥洒,猛力将人抽飞。 鞭子缠上施暴者的咽喉,将他勒得双目暴起,几乎窒息。 “你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 金枝瞧得他被人打得脸上都是血还衣不蔽体的模样,忙解了自身斗篷兜头扔了过去。 她拉响了手里的信号弹,原先被卸下的巡逻队的人立马过来。 这些巡逻队原本都是赵元烈聚集在一起的,现在鲁泰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人。 金枝今日出去,便是将他们再次召集起来,作为陆家护卫,以保证他们每个月还有收入可以拿。 “都老实点儿!” “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在城里打人施暴,真当咱们巡逻队的人都死绝了是吧!” 巡逻队的人被卸下所有职责后本就一肚子火,今儿还遇上了这种事情。 几个大老爷们儿欺负一个身娇体弱的少年郎,居然还想实施侵犯,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你、你们知不知道我们东家是谁,敢抓我们,你们不想活了!” 几个人还在嘴硬,却被扇了一大嘴巴子。 “老子管你们东家是谁,这云县还轮不到你们来做主,有本事去衙门叫嚣去,跑这儿来以多欺少还有脸了是不是?” 那一耳巴子打得够响亮,牙都给人打掉了一颗。 “药……” “二姑娘,药……” 他低声喃喃着,金枝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手里的瓷瓶。 “把他带回去,我去林家送药!” 话音刚落,林淮生便彻底晕死了过去。 巡逻队的汉子挠了挠头:“金枝,送哪儿去?” 金枝没好气翻了个白眼:“送我家啊,他都这样了难不成送林家啊,林家的人才不会管他死活。” “哦哦,好,咱这就给陆老先生送过去!” 陆老爹这几日也没出诊,就在小院儿磨药制药,瞧得林淮生被送来,巡逻队简单交代了下情况。 “老先生,我们还要去一趟县衙,林家三郎就有劳您了。” 施暴者还在他们手里呢,云县如今虽然乱,但还没有乱到能让他们肆无忌惮欺负弱小的地步。 谁敢欺负弱小,那就是和他们巡逻队作对。 巡逻队是解散了,但不是死光了。 “好好的孩子,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陆老娘打了热水来给他洗干净,擦了擦才发现这后生长得也忒好看了些。 白净斯文,清隽秀气。 “这世道乱,什么样的人都有。” 陆老爹忙去检查他的身子,手臂小腿皆有骨折,脊骨骨折,那些人虽然没有下死手,但却打得狠。 “他原本就心脏不好,此番遭罪又得调养上许久才能好。” “唉,真是个命苦的孩子。” 自家都是有孩子的人,且年龄也都大差不差,陆老爹哪儿能不心疼。 更别说这孩子每回去世安堂,都会带了东西给他,偶尔是一些府中点心,有时候也会带一些珍贵的山参来。 虽说世安堂本就不缺这些东西,到底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林淮生就没有空手去的时候。 “祖父,祖母!” 金枝送完药回来,忙去看了林淮生,急切问道:“那病秧子如何了?” “还成,能活。” 陆老爹呵呵笑着:“你外祖父的医术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那就好。” “我打听了,好像是早上林家老太太身子不好,叫了荣医堂的人去看,却让他给撵出去了,估计是让他们给记恨上了。” 金枝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淮生,觉得这厮当真命苦。 在林府就爹不疼娘不亲的,唯有一个祖母对他还算不错。 前来求药还能遇上歹人施暴。 他是个男子,没想到也能遇到这种事情,在此之前,金枝还以为只有女子才会遇上这腌臜事儿。 可长得好看,并不是他的过错。 如果因为花好看,人们就要去将它摘下来,还要反而责怪是花儿太美,使得施暴者无法抗拒的话,那这个世上,何需再有花的盛开? 世界需要美丽来点缀,但美丽并不是罪。 有罪的是施暴者而非受害者。 “哼,荣医堂的人还活着呢。” 陆老爹听完也是气得不行:“我看他那个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他们怎么只敢欺负这小子,不敢去欺负林家其他人?” 那还不是因为林淮生不受待见,就算是被人打死了,他爹估计都不痛不痒。 甚至会觉得痛快,一个病秧子,被人打死了他也就正好省心了。 将来也不必再去为他筹谋铺路。 “那不行!”金枝气得牙痒痒:“林老狗不是个东西,抢了咱家的东西,我咽不下这口气!” 阿娘也分析了,此番货船出事,估计林老狗没少动心思。 “乖乖,你要干啥去?”陆老娘忙拉住她的手,有些害怕:“你别做傻事,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儿,自有大人去处理,你还是个孩子……” “祖母,我长大了。”金枝说:“我可以帮阿娘做许多事情。” 不能总是做依靠父母的娇花,将来,她总是要离开父母的。 父母能庇佑她一时,庇佑不了她一世。 “你就让孩子去吧,不用担心她。”相反,陆老爹就放心多了。 金枝这孩子心里有主意,孩子嘛,就该让他们自由成长,总是约束的话,很难有长进的。 就算是吃亏了也没关系,吃一堑长一智,这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林家另外两个少爷,这几日都在城中大肆敛财,陆家生意做的广,各行各业均有涉及。 “这绣坊的料子当真是极好,咱们林家都没见过呢。” “真是没想到,她陆晚一个乡下女人,还能有这样的手段,她也配用这么好的料子?” 此刻,林家的两个儿媳正在陆家的绣坊里,绣娘们被集中在一起,敢怒不敢言。 那些料子是新进的一批,上等的绫罗。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从今往后啊,这陆家的产业可都是咱们林家的了,这些料子,自然也是咱们家的。” 第751章 林府失火 “用这些料子去做几身过冬的衣裳穿肯定舒服,咱们以前可从来都没用过这么好的料子呢。” 林府的下人们将那些料子全都包了起来,管它好的坏的,只要是陆家的东西,那可都是好东西。 反正宣义夫人至今都还没回来,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既然没找着,如今这天儿又这么冷,极有可能是死了。 这陆晚一死,云县就彻底自由了。 他们做事也就越发张扬放肆了起来。 “两位少奶奶,这些料子都是有人预定了,过几日咱们绣坊是要交货的,你们把这些全拿走了,到时候交货咱们该怎么办?” 绣坊里有绣娘壮着胆子问着。 林家大少奶奶目光立马将人锁定,她眯起眼睛打量起面前这个绣娘来。 正是宋子灿的母亲曹娘子。 曹娘子不曾见过这些高门大院儿里的夫人少奶奶们,他们在底层待习惯了,乍见他们,心里会下意识恐惧。 尤其是她们个个都穿金戴银的,头上随便一个簪子,都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得辛辛苦苦好久才能挣到的钱。 也许普通人家辛苦一年,也未必能赚到她们头上的一支簪子。 曹娘子被她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却也没有后退。 “林大娘子……” “啪——” 林大娘子抬手一巴掌用力落在了曹娘子的脸上。 “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打人!” 绣坊里的绣娘们顿时就怒了,这些人跑来绣坊抢东西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打人! 真觉得自己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把她们这些普通人当人了吗? 她们是穷了些,可也不是谁天生就是贱命的。 如果有得选,谁不想生来就是在富贵人家,而不是生来一无所有。 她们这些有钱人,从不曾体验过人间疾苦。 “打了也就打了,打你们还需要挑日子吗?” “陆晚都已经死了,你们守着这家绣坊也没用,迟早有一天会是咱们陆家的东西,我劝你们还是识趣一点。” 林大娘子双手抱胸,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放屁,宣义夫人才没有死,她是有福之人,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等宣义夫人回来你们就……” “住口!”林大娘子又是一巴掌甩在了曹娘子脸上。 “你干什么!” “林家的杂碎,你真当我们绣坊是好欺负的吗?” 绣娘们怒而奋起,其中一个绣娘更是直接冲过去,起手就是薅头发扯头花。 “啊——” “你干什么,你们这群贱民想要干什么!” 林大娘子连连尖叫,头皮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还麻麻的,火辣辣的。 “姐妹们都给我上,这绣坊是陆家的绣坊,不是他们林家的!” “别让他们把绣坊里的东西都给抢走了!” 绣娘们也都不是好惹的,只要有一个带头的,剩下的心里也就有了主意,纷纷上前反抗。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群贱民是要反了天是不是!” 林大娘子尖叫着,嘶吼着,也没想过这群人居然敢反抗,还扯她的头发! 她们知不知道她的头发用的都是最好的桂花油,也是她们的贱手能碰的? 林家的二少奶奶,相对胆小一点,她原本不想过来的,但仔细一想,自己要是不来的话,那岂不是所有好处都让老大媳妇儿一个人独占了去? 所以她也就跟着出来了。 想着能捞一点儿是一点儿。 结果没想到绣坊这群人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他们林家的人作对。 眼看着大娘子被人薅住了头发,林二娘子连忙使眼色让身边的人把那些绫罗绸缎都给拿走,自己也悄悄溜走。 绣娘们早有防备,直接把门给堵死了,她们根本就出不去。 “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 林二娘子开始害怕了,这群人把门堵了是想要干什么。 朗朗乾坤,她们难道还想要白日行凶吗? “属于我们绣坊的东西,你们一样也别想拿走!” “姐妹们不要怕,有本事他们就去告官,青天白日抢东西,这是强盗行为!” 强盗? 林家现在就是一窝子的土匪强盗! “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啊——” 良久。 林家的两位少奶奶如同死狗一样被绣坊里的人丢了出去。 曹娘子顶着一头乱发,双手叉腰。 “我呸!” “什么东西!” “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我们绣坊是陆家的绣坊,不是你们林家的绣坊,还想要来绣坊抢东西,门儿都没有!” “有本事就让你们男人来,真当咱们这群女人是好欺负的了!” 她们要是叫了自家男人来,绣坊的女人们也能喊。 比摇人,谁不会似得。 不就是仗着林家有两个臭钱吗,那林家的钱又有几个子儿是干净的? “你、你们这群悍妇,你给我等着!” “敢惹我们林家,你们真是活腻了!” 林大娘子的脾气本就不好,在林家强势得很,不过先前有她婆母林夫人压着,她倒也不怎么敢嚣张。 如今林夫人精神状态不好,被林督头关在了祠堂就没放出来过。 没了婆母压着,她们也就自由了。 觉得这空气仿佛都是甜的。 “好啊,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真当我们怕了你的!” 她们才不怕,她们不惹事不闹事,但不代表她们就怕事。 “你看,那边怎么有烟?” “好大的烟!” “是起火了吧?” “咦?那好像是林家的方向,林家起火了?” “哟,两位少奶奶,你们那是不是林家的方向啊,是不是你们林家遭报应了呀,这报应来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 曹娘子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此刻她却十分神气,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样子。 就恨不得那火能再烧大些。 两人一瞧,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下去。 “快、快去!” “公爹呢,快去通知公爹,家里起火了!” 林家后院儿的库房里可放了不少好东西,这火一烧,要是烧到库房去可就完了。 第752章 地库里的秘密 滚滚浓烟几乎笼罩了整座林府,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声音里,一道黑影窜进了林府之中。 “火烧到库房去了,快去灭火,库房一定不能出事!” 库房要是出事了,他们这些人也别想活了。 那库房里可放着不少老爷的珍藏钱财,这要是全被烧了,那可就完犊子了。 关键是这起火就起火吧,偏偏还有这么大的烟,他们都不知道这烟是从哪儿来的。 那浓烟呛入口鼻里,直接让人头晕眼花。 “阿娘,我都处理好了,这库房虽然做了加固,可只要一把火下去也是经不住的!” “这林老狗抢了咱们陆家的东西,咱们就把他的库房给收了!” 金枝换了身衣裳,脸上戴着鬼脸面具,任谁也看不出来是她。 母女二人直接钻进库房里,林家的库房很大,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地下室,火一烧,机关就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 “小心点,这库房里还有机关,小心有陷阱。” 这库房不得了,一箱箱白花花的雪花银,还有那金灿灿的金条。 全部都在这库房里,库房的门窗都是用了精铁加固的,不过她手里有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刀。 切开门窗那就跟玩儿似得。 林督头怕是到死也想不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有朝一日会轮到自己失策的一把秘钥。 “阿娘?” 金枝瞪大了眼睛:“刚刚这里的一箱黄金怎么不见了?” 明明刚刚还在的,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陆晚只是微微一笑:“金枝,看好了。” 陆晚伸手,就那么在金枝的眼皮子底下给她表演了个金银珠宝消失术。 库房里所有的东西,全部被她收进了空间里。 “阿娘?” “阿娘我是见鬼了吗?” 金枝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了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实打实发生的事情。 “没有。” “那阿娘你是天上的神仙吗?这些东西怎么就消失了?” 金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消失了,真的都消失了,只要阿娘一抬手,那些东西就都消失了。 偌大的库房,不过眨眼的功夫,里面的东西全都被陆晚收了个干净。 由于火势大,直接烧到了地库的机关,随之发出炸裂的声音来。 “这些等回去阿娘再慢慢讲给你听,但阿娘不是什么神仙,阿娘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世上也没有所谓的神仙,莫信鬼神之说。” 地库被炸开后,留出一条冗长漆黑的通道出现在陆晚面前。 “阿娘好厉害!”金枝兴奋地说:“如此一来,那我们是不是就能把林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收走了?” “嗯。” 相比起金枝的兴奋与激动,陆晚则是淡定多了。 毕竟她想这么干已经很久了。 林家趁着她不在,大肆抢占陆家的产业,还到处散播谣言说她死了,让别人信以为真。 估计私底下没少派人去搜寻自己的下落,甚至还派了人天天盯着陆家小院儿。 陆晚从回到云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了。 自然能避开林家的监视,林家这是在害怕她会活着回来。 只要发现她的踪迹,林督头一定会毫不留情去杀她。 到了地库陆晚才发现,相比起刚刚上面的金银财宝,地库里面的才都是好东西。 各类珍玩佳品,他甚至还收藏了一方巨大的青铜鼎在地库之中。 他不过是个小小督头,如此巨大的青铜鼎,绝非他能拥有,一旦传出去,那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天家珍品,素来只为皇室供应。 “阿娘,这青铜鼎似是用来祭祀用的。” 金枝认得那鼎身上的纹路,她之前在游神庙会上见过,除了游神祭祀,还有活人祭祀。 而这口鼎就是用来活人祭祀。 自古以来,祭祀都不是什么好事。 是用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搭建起来的祭台,他们把人的血肉肝脏贡献给神明,认为以此就能得到神明庇佑。 可祭台之上,是无数白骨鲜血。 “这鼎可有什么说法?” 陆晚对这个朝代的东西,还是知之甚少。 金枝说:“没什么说法,就是祭祀时,将人的肝脏等都活剖出来,放进这口鼎中,贡献给天上的神仙。” “我听说好多地方都会用这个方法,但大多数祭祀用的鼎都是铜鼎,或者铁,因为用来祭祀的青铜鼎是皇室才能用的。” 所以现在是皇家用的祭祀鼎,出现在了林家。 “阿娘,这个东西死了太多人,咱不能要!” 浓烟钻不进地库里面来,反而是把整个林家都笼罩了,他们看不清面前的路,好多人都乱七八糟撞到了一起。 咒骂声,催促声很快交织在了一起。 陆晚举着火把在地库里搜寻,只要是值钱的东西,她都一一收走,一点儿都不给林家留。 “阿娘,这是什么……” 金枝打开了一口沉重的黑色皮箱,里面放着圆不溜秋的黑东西。 “别碰!” 陆晚面色一变,眼疾手快抓住了金枝的手。 “那是破片炸弹!” 陆晚心头狠狠一跳,得亏自己手快挡住了金枝的手,那么大一片破片手榴弹,放了不知道多久,要是因为触碰而发生爆炸的话,她们母女二人就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但很显然,这炸弹并非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和她空间里的手枪很有可能是来自于同一个人的手笔。 先前林督头拿出那柄宝刀的时候陆晚就曾怀疑过,他是不是接触过别的穿越人士。 现在看到这破片手榴弹,直接就证实了陆晚心里的想法是正确的。 林督头一定见过别的穿越者! 那么自己的种种行为在林督头的眼里,是否和别的穿越者有所重合? 如此想的话,自己长此以来同林家的来往,是否是他有意为之的试探? 陆晚忽然细思极恐,后背汗毛倒竖。 但此时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了,直接收走了地库的所有东西,包括这一箱摆放整齐的破片炸弹。 “阿娘,这口鼎……” 陆晚略加思索了番,一挥手,索性将这一口大型的青铜鼎也一并给收了。 第753章 凭空出现的鼎 金枝看她收了鼎,很是诧异,这鼎她们收走好像也没什么用。 这种巨型青铜方鼎是只有特定扬合才能用的东西,就算是拿出去典卖换钱,也没有人敢收。 收了怕掉脑袋。 掉脑袋事儿小,就怕牵连九族,直接连九族都给你杀干净了。 “金枝,想不想看一出大戏?” “想!” 有戏看,金枝当然是乐意的。 “你们这群废物!”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外头已经传来了林督头的声音。 他今日在码头上把陆家的货全都给截胡弄到自家仓库去了,还没等他拦截那些货呢,就听说自家起火了。 他第一时间就跑回来了。 然而向来被人夸赞是大孝子的林督头,在林家起火的那一瞬,并没有立马冲去自己母亲的院子。 而是冲向了库房。 因为他知道那库房里有什么东西,一旦起火爆炸,整个林府都会被夷为平地。 所有人都会死! 还有那些他藏在地库里的东西,是绝对不能暴露的,否则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快!动作都快些,快灭火!” 这么个大雪天,林家还会无缘无故起火,实在是蹊跷。 “阿娘,这里有一条小道,咱们走小道!” 金枝拉着自己母亲,绕过林府角楼的小道,那角落是林淮生先前居住的地方。 里面的小道也是她无意间发现的,那小道可以直通外面,林家那些少爷们之前就是带着人,通过这条小道直达角楼,然后欺负林淮生。 后来林淮生搬走了,小道也就失去了作用。 但金枝偶尔会走小道。 林淮生似早就习惯了,也没有让人把小道堵了,反而是清理了周边的杂草,可以让金枝畅通无阻。 “这小道你好像很熟?” 金枝这会儿哪儿想那么多,拉着阿娘就跑,后面就是熊熊大火,还有林家那群豺狼虎豹。 她倒是希望这一把火能把林家的人都烧个干净,免得出来祸害人。 “之前给病秧子送药,林家的人每次都要通传,我嫌麻烦,就走这小道了。” 陆晚:“……” 她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陆晚无力扶额。 罢了罢了,许是自己想多了,又或者是自己这个女儿天生脑子里缺根筋,少了点儿心眼子。 “老爷,库房……库房……” 林府够大,这一扬火烧下来,动用了不少人力灭火,一直到了下午那火势才彻底被控制了。 但依旧冒着滚滚浓烟。 陆家的小少爷小姐们被这扬大火吓得哇哇大哭,万幸的是,这扬火似有意避开了人,并没有人出事。 只是这府中的东西难免保不住了。 林督头心脏狠狠一跳,双眼吐出,目眦欲裂,他迅速冲向自己的库房,却发现被烧毁了的库房空空如也,陆晚一点儿东西都没给他留下。 如果是账本银票一类的,肯定会被烧毁,可还有很多的奇珍异玩,金银珠宝,那些东西是烧不成灰的,总会留下一些痕迹。 可现在,那些东西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干干净净,一点儿都没有留下。 “这怎么可能……” 林督头原本还想着,就算一些珍藏字画和银票被烧了,至少还有金子银子在,房子烧没了,他还可以重新买重新修。 可现在一扬大火下来,竟是将这些东西全都烧了个干净。 “老爷,烧没了,全都烧没了……” 林家的仆人们更是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呢,咱们第一时间就来灭库房的火,火总不能把银锭金锭都给烧成灰了吧?” “地库……地库!” 林督头猛然朝着灰烬废墟里冲了过去,他不顾地面滚烫的火星子开始疯狂扒拉地库的入口。 燃烬的余灰还是滚烫的,火星子落在他手上,烫掉了一层皮也不觉得疼。 刚刚没有发生爆炸,他心里还存着一点儿微弱的希望。 没爆就说明地库还是安全的,地库里面的东西也是安全的。 然而当他挖出地库入口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时,脸色顿时煞白。 “老爷……” “完了,完了……都完了……” 林督头颤抖着唇,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然而陆晚根本就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老爷,老爷!” 紧接着就又是一声声急促的呼唤。 “鼎……鼎……” 奴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过来,好不狼狈,指着林家前院儿的方向,面色惊恐。 “咱们院子里,出现了一口鼎!” 林府地库里的鼎,只有林督头一个人知道。 可现在这口鼎却从地库忽然出现在了前院之中,那口鼎重达千斤,根本就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它从地库搬去前院。 林督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朝着前院儿跑去。 此时林家被烧毁的废墟前,已经聚集了很多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来看热闹的,毕竟林家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在云县已经是触犯众怒了。 奈何林家势大,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在心里,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老爷,咱们林府怎么会出现这样一口鼎,这鼎……不是用来祭祀的吗?” “这可是青铜鼎啊,这么大的一口鼎……” 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林家的前院中,鼎身上全是岁月留下来的痕迹,似能从它身上见到历史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百姓们无一不是对其指指点点。 “我知道这鼎,听说是只有在上京城那种地方,用来把人当成活祭才能用到的东西。” “这口鼎这么大,不知道活祭了多少人。” “活祭?什么是活祭?”也有人不懂。 “在咱们大雍,活祭就是把活人钉在那青铜鼎上,将他的五脏六腑剖出来,放进那口鼎里献祭给神明。” “神明就会降下福祉,保佑咱们。” 而用来活祭的,通常都是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百姓。 权贵们纷纷高坐明台,看着祭品在挣扎绝望中渐渐死去,看着他们的血流淌在这口青铜鼎上。 “看到那口鼎上的钉痕了吗?” 有人指着鼎身上斑驳的痕迹,说:“这么多钉痕,就说明这口鼎祭祀了不少的活人。” 第754章 冲拳出击 众人一听,纷纷离得远了些,生怕沾染上了晦气。 又有人说:“这样的鼎出现在林府,这怕不是上天的预兆!” “是啊,肯定是上天给咱们的警示,咱们云县连遭天灾,还有那么多流民偷摸窜进城里抢东西,这一切的灾祸说不定就是这东西招来的!” “可不是有人说,咱们边城的灾难,都是庆王妃肚子里的妖童招来的吗?” “哼,一个肚子里的胎儿能给咱们带来什么灾祸,分明就是这口鼎在作祟罢了!” “说不定这口鼎早就成精了!” “不然这么重的鼎,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林府的大火他们可都是看见了的,却没有一个百姓愿意上前搭把手帮忙灭火。 都在冷眼旁观。 他们甚至恨不得这一扬大火直接把林家的人都给烧个干净,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死亡。 “对啊,这么大的一口鼎就这么凭空出现,这也太诡异了。” “诡异的可不止是这口鼎,你们看,这么大的火,把整座林府都烧干净了,居然没有烧死一个人,他们甚至没有人受伤,这根本就不正常!”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导火索一样,迅速点燃了百姓们的情绪。 有时候他们的无知,就是最好的催化剂。 此刻,林督头面如死灰地盯着那出现的鼎,嘴唇哆嗦着,却迟迟说不出一个字来。 “老爷……” 仆人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完了……一切都完了……” “老爷,什么完了?这不就是一口鼎吗,咱们把这口鼎挪走就是了。” 仆人们不理解,虽然外面那群看热闹的百姓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但他们相信,那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但这口鼎出现的实在是诡异。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散开,都散开!” 鲁泰闻声赶来,也看到了这口鼎。 他顿时瞳孔猛缩,迅速翻身下马,一把将林督头从地上起来:“这口鼎是从哪儿来的!” 这鼎…… 这鼎不应该在上京城的天坛里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以前还未流放的时候,鲁泰曾见过这口鼎,在皇城里的天坛中。 传言说,那口鼎里出现过一位神人。 庇佑他们大雍百年风调雨顺,粮食充足,百姓安居乐业。 可后来那位神人消失了,连带着那口鼎也消失了,没想到那鼎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林柄呈不过是个掌管码头货运的小小督头,怎么会有这口鼎?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督头绝望地闭上双眼。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林家就已经完了。 从今往后,云县不会再有林府,不会再有他林柄呈了。 “林柄呈!” “你给老子说清楚,这口鼎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鲁泰也慌了神。 消失多年的鼎,现在却忽然出现在了云县,还是在林柄呈的家里。 “伙计们,这鼎就是个邪物!” “咱们边城的灾难,就是这口鼎给咱们带来的!” “林家,是林家要害怎么能!” “他们林家搜刮我们的钱财,压榨咱们老百姓,还抢占宣义夫人的产业,说不定宣义夫人也是他害死的!” “对,邪物!这就是个邪物!” 只要有人带头,百姓们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宣义夫人好不好,他们心里有数。 如果没有宣义夫人,他们也许这辈子都将吃不起大白米,也穿不上暖和的棉衣,用不上那昂贵的蜂窝煤。 他们这辈子都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而现在宣义夫人死了,林家不但不表示慰问,还要抢走宣义夫人的产业,继续欺压他们这些穷苦的老百姓。 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陆晚深知这一切,背后一定要有人去推波助澜一把,所以现在轮到她来做这个推手了。 正好借此机会,将妖童事件转移到这口鼎上,直接让林家背上这口大锅。 天道循环,因果轮回。 陆晚并不觉得林家是无辜的,相反,林家才是这云县最大的毒瘤。 只有将这颗毒瘤给拔了,云县才能回归到从前平静祥和的日子。 当第一颗尖锐的石头砸向林柄呈的时候,伴随着的是百姓们反抗的决心。 “祸害!” “你们林家才是云县真正的祸害!” “宣义夫人就是你们林家给害死的,还宣义夫人的命来!” “对,杀人偿命,你们害死了宣义夫人,你们也会不得好死的!” 紧接着便是更多的石头砸向了林柄呈。 “干什么,你们这群刁民要干什么!”林家的仆人此时还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只一味护着林家,想着林家只是被烧了房子,早晚会东山再起,弄死这群无知的刁民。 却不知,从这一刻起,林家就已经轰然倒塌了。 “这里是林府,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赶紧滚!” 林家的仆人们纷纷拿起棍子,但老百姓们也不是好惹的,反击谁都会,压迫久了,人是会发疯的。 本来他们的日子都渐渐有了盼头,是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偏生林家就是不让他们好过。 有恶主自然会有恶奴。 主家什么样,养出来的奴仆也是什么样。 “你们林家欺人太甚,到处抢占东西,如今还出现了这么个不祥之物,这就是上天给咱们的警示!” “现在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降下一扬大火,烧了你们林家!” “这么大的火,林家却没有一个人受伤,你们才是真正的妖孽,你们才是真正的祸端!” 带节奏这种事情,不止是上京城的人会,陆晚也会。 学着营销号的模式,放大矛盾引流吸睛,让群众的重心偏移,从而起到推流的作用。 将他们的愤怒扩大化,全部集中在林家,再将矛盾激化。 如果能把魏明簌腹中妖胎转移到林家身上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算转不过去,林家此番,再无翻身可能。 不能怪陆晚做事绝,要怪就只能怪林家欺人太甚,她不过是在为自己反抗罢了。 总不能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事事忍让。 忍不了的时候,那就重拳出击吧。 第755章 山外山,天外天 “我们是无权无势,但并不代表我们的命就你们的命天,就注定要让你们来糟蹋!” “兄弟们,咱们不忍了!” “对,不忍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怒火是无法估量且被平息的。 “阿娘,他们打起来了!” 金枝激动地看着下方的闹剧,秀眉一挑:“林家当真是活该,他们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不过是看他高楼起,看他高楼塌罢了。” 人世百态,不过如此。 林家权势的覆灭,是必然结局。 管它荣华富贵,管它权势显赫,终究不过是南柯一梦。 金枝看着眼前的阿娘,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令人说不出来的苍凉感,明明这一刻阿娘应该感到高兴的。 可她总觉得,阿娘像是在透过眼前的林家,看着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吗? “阿娘,你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那这世上是否也有天外天?” 她忽然这般问着,作为她的孩子,是很敏锐能够察觉到自己母亲的变化的。 她是阿娘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也许……此阿娘非彼阿娘。 陆晚低头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孩子,不知不觉,亭亭玉立了。 都快要和她一样高了。 “天外天,也许有的吧。” 不是也许有,而是肯定有。 金枝心里一紧,下意识抓紧了她的手,似是害怕她的离开。 “管他什么天外天,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阿娘曾说过,会永远陪在我们身边的,对吗?” 所以阿娘,不会离开的,对吧? 金枝悄悄在心里问着,她不敢问阿娘,害怕得到的会是另一个让她害怕的答案。 陆晚心知,孩子已经隐约觉察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她们是母女,朝夕相处性命相依的母女,是这世上再亲密不过的关系。 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舍弃性命,金枝也可以为了母亲,舍弃自己的性命。 她说的是面前的这位母亲,而非旁人。 母亲二字,分量太重,又因此而沾上了许多因果。 “傻孩子,想什么呢,可是又在外头听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母亲与孩子,是这世上最不可分割的关系,我自然不会离开你。” 她是那样温柔,掌心轻抚着孩子柔嫩的脸庞。 金枝愣愣地看着,真希望时光就此停住,由她一人独享母亲的温柔与呵护。 “那阿娘可要记住自己的话,我也会永远陪在阿娘身边,永远永远!” 她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目光看向了远方。 陆晚让人在云县到处散播林家巨鼎一事,谣言一传百,百传十,很快就传遍了云县的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知道了林家在一扬大火后,凭空出现了一口鼎。 重达千斤的青铜鼎,用人力去搬尚且需要力气手段和时间,就那么凭空出现。 所有人都在猜测着。 谣言的版本都不知道传了多少个。 但陆晚已经不关心了,恰到好处的散播,接下来就是让那些流言蜚语自行发酵。 “阿娘,这些东西都奇奇怪怪的,我都不曾见过,阿娘识得?” 陆晚到了自家院子后方的库房,王贞还在前面的厢房里养伤。 她没有回到陆家小院,而是去了原先圣上赏赐的一处宅子。 因为那里够大,加上是天家御赐,隐私性够强,通常没人敢轻易靠近。 除了搭建了一个库房,还有一个地窖,可容纳千斤粮食,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陆晚囤的物资。 她把从林家收来的东西全都放了出来,金银珠宝已经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反倒是那一箱破片手榴弹陆晚格外重视,将它们重新整理。 “此物是炸弹,爆炸范围广,伤害性极强,稍有不慎就会爆炸。” “炸弹?” 这个时代是有火药的,只能制作出一些最简易的爆炸物,似这种现代产物的伤害力,还是达不到的。 火药的爆炸力度也不够。 剩下的一些东西,对于陆晚来说就更没什么用了。 她在一堆杂物里翻找着,终于又找到了一件来自现代的产物。 一个行李箱。 “阿娘,这又是什么?” 奇奇怪怪方方正正的箱子,阿娘似乎对此很熟悉,还有拉杆,轻轻一摁就出来了,甚是神奇。 很奇怪,自阿娘见到这些东西后,她就像是见到了令自己熟识已久的故人一样。 她现在已经无比确定,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来自现代的‘异类’。 如她这样的‘异类’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 但具体是多少个第几个,陆晚也不知道。 行李箱已经有些年份了,上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不过材质很特殊,还有许许多多的划痕,似是劈砍火烧的痕迹。 陆晚轻轻抚摸着,想来应该是林柄呈得了这东西后想要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却一直没办法将其打开,便用上了刀劈火烧的法子,最终还是没能打开。 陆晚心头一动,她那个时代,似乎还没有这么先进的东西。 区区一个行李箱,居然会打不开? 那她又该如何打开? 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 “阿娘,打不开吗?”金枝好奇地凑上来,刚刚她可是看见阿娘变戏法儿似得将这些东西都变出来的。 现在在金枝心里,阿娘已经是无所不能的神人了。 “这箱子……有些奇特。” “没有密码,也没有拉链,那她是怎么打开装东西的?” 陆晚自言自语地喃喃着,金枝也不知道阿娘在嘀咕些什么。 只看见她眉头紧锁,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叮——] [检测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宿主是否打开?] 就在陆晚一筹莫展之时,脑子里忽然就响起了那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她眼睛顿时一亮,系统居然能自动检测并且识别? 难道说,她身体里的那个系统,和这个箱子的主人之间,有关联? “打开。” “啪嗒——” 话音刚落,面前的行李箱便赫然打开。 出现在陆晚面前的,赫然是一个日记本。 “阿娘,这是何物?” 就……就一个日记本吗? 第756章 留给她的遗产 她还以为这么厉害的箱子里,装的也肯定是什么厉害的东西,没想到居然只装了一本日记本。 陆晚将其拿起来仔细翻看着。 第一页写着: “从未来而来的你,你好。” 陆晚表情瞬间惊悚,这特喵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留下这个日记本的人,又到底是个什么人?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还提前留下了这么多日记。 “接下来请记好。” “隐藏好自己,不要暴露自己。” “伪装成这个时代的人,与他们融为一体。” “一旦暴露,你将会被抹杀,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更残酷,这里的人,远比你想象还要可怕。” “不管是谁,都不要告诉他你的来历,包括你的爱人。” “在这个世界,不要相信任何人,你只能相信你自己。” 这日记上面的话,陆晚都一一记住了。 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样,这个世界会抹杀一切来自于现代社会的人。 “你身体里的系统,是我留给你的遗产之一,我留给你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因为一旦用了,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越是往下看,陆晚的心越凉。 最后,陆晚重重合上了日记本,深吸一口气,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原来……她身体里的系统,也是那个人留给自己的,怪不得系统能自动识别这个箱子。 “阿娘,怎么了?” 陆晚笑得比哭还难看。 因为这日记里,不光写了对她的忠告,还写了这个王朝的由来。 原来,她很早以前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了。 她是第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她帮助这个王朝的皇帝建立大雍王朝,她与皇帝建立了某种交易。 她帮他建国,而大雍的开国皇帝则负责隐瞒她的身份。 他们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历经了几代皇帝,大雍皇室也一直遵循这个规则,死守这个秘密。 直到…… 他们终于发现,她不会老,不会死。 大雍换了几代皇帝后,她依旧是最初年轻的模样,终于…… 人的贪欲得到了充分的膨胀。 他们开始觊觎她容颜不老的能力,甚至觉得,她是永生者。 于是他们毁掉了原先的约定,将她囚禁,分解…… 陆晚深吸一口气。 终于明白了魏明簌原先口中的那位女官是谁了。 正是这个日记本的主人。 她说,她被人烹煮而食,最终找回来的,只有一具被踢光了的骸骨。 因为不老不死,所以人们最后选择把她吃了。 想要以此探究不死的秘密。 人们信奉神,崇拜神,却又阴暗地想要把神拉下神坛,看神跌入淖泥中,满身脏污。 这些东西能出现在林府,便说明林柄呈也是当年吃她的人之一。 吃人…… 所以她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个下扬,才提前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吗? 她甚至在日记中详细写了自己是如何被他们烹煮的。 心肝肺…… 陆晚忽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墙干呕。 “阿娘,你怎么了!” 金枝大惊失色,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倒了杯温水给她。 “阿娘,喝水。” 她没怎么吃东西,吐是吐不出来的,只能不断干呕的,一张脸都煞白了下去,唇上血色全失。 “阿娘,那上面写了什么?” 金枝不识得那上面的字,但却知道,那上面的内容肯定是不好的,不然阿娘的反应也不会有这么大。 阿娘的脸色是那样难看,她甚至在阿娘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阿娘在害怕。 这是金枝头一回从阿娘眼里看到了那么真切的恐惧,但她却不知道阿娘在恐惧什么。 “阿娘,没关系的。”金枝安抚着她:“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保护阿娘!” 她才不管那上面写了什么,作为阿娘的女儿,谁也别想伤害阿娘! 陆晚轻轻合眼,稍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脸色这才一点点缓了过来。 她抓着金枝的手,问道:“金枝,你可会背叛阿娘?” 她说,不要相信这个时代里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即便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要信吗? 因为……自己不曾孕育过她,真正孕育眼前这个生命的,是早就已经死去的陆晚,而不是她。 金枝知道阿娘的意思。 此阿娘非彼阿娘,但不管是哪个阿娘,都是她的阿娘。 “女儿愿以生命起誓,不论何时,发生何种事情,女儿都会站在阿娘这边,永远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和伤害阿娘的事情。” “阿娘尽可放心,我是你的孩子,永远都是。” “阿娘对女儿的好,女儿都记着的,这辈子都不会忘。”她是阿娘的孩子,所以又怎么会背叛自己的阿娘呢? 也许阿娘是看到了什么让她恐惧的事情,又或者,未来有威胁到阿娘的事物存在着。 “你无需用你的生命来起誓,金枝,你要记住,你的生命高于一切,包括我,明白吗?” 任何人的生命都是无价的。 金枝懵懂而茫然,却又十分坚定,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一定不会让阿娘受到伤害。 “我记住了。” “不过阿娘,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收进去又放出来的?” “阿娘你好厉害,比变戏法还厉害呢!” 金枝眼里冒着星星,迫切地想要知道阿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想知道?” “嗯嗯。”陆晚仔细想了想,该怎么同自己女儿去解释这件事情。 “是阿娘之前在梦里得到另一个老神仙的指点,还教了阿娘很多本领,但阿娘没办法展示给你。” “哇,真的?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金枝眼里没有其他,只有对阿娘深深的崇拜,还有对所谓神仙的好奇。 陆晚撒起谎来那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毕竟这样的谎话在赵元烈身上已经用过一次了,效果还不错。 不然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越是解释就越是难以解释,不如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朝夕相对,她很难完全隐藏,倒不如大大方方展示在金枝面前,日后做事也就便利多了。 也是陆晚信任金枝的一种表现。 “阿娘也不曾见过神仙,只是在梦里见过,所以也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但不管有没有,咱都应该保持着一颗敬畏的心。” “好,女儿记住了!” 陆晚将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后便出去了。 第757章 挟恩图报 “放火抢劫,真没想到宣义夫人居然还能做出此等事情来。” 或许是没想到,陆晚这样一个看上去不争不抢性情温和的人,骨子里却比谁都尖锐。 不过王贞还是太不了解陆晚了。 了解陆晚的人都知道,她绝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上揍婆母,下揍小叔子,打断小叔子的腿,也就她能干得出来了。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怎么就是抢了?” “再说了,林府上下每日炭火不断,他们的当家主母得了失心疯被关在祠堂里,不慎打翻了烛火,这才引发了火灾,与我有什么关系?” “……” 王贞无言以对。 要不是她悄悄跟出去了,还真要信了陆晚的鬼话。 就是不知道她用的什么东西,那火烧起来很难灭掉,放火的位置还选得很是巧妙,愣是一个人都没烧死。 并非陆晚心善,而是陆晚要让外面的人都看看,这么大的火,林家的人却相安无事。 那肯定是妖孽。 不然肯定被烧死了。 “你就不应该生在云县。”王贞说。 “何以见得?” 王贞冷笑:“你这样的心机与手段,若是在上京城,定然也能搏出一片天地来。” “可我记得你在货船上,不是告诉我,不要去上京城吗?” 王贞脸色有些不自然了,她说:“那是最初以为你没手段,不过是靠着攀上了郡主娘娘才得了宣义夫人这个封号。” “是我小瞧你了,你很厉害。” 对于厉害的人,王贞从不吝啬夸奖。 女性与女性之间的夸赞,不带有任何的有色眼光,纯属欣赏罢了。 “看来你恢复的挺快。” “都是宣义夫人的功劳。”王贞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似除了还有些疼,就没别的感觉了。 “便是凭着宣义夫人这手医术,在上京城就能有你的立足之地。” 上京城里的贵人们最是惜命了。 他们个个位高权重,尝过了权势的甜头,就开始展望生命的尽头,他们畏惧死亡,害怕生命走到尽头。 “什么时候能杀鲁泰?”陆晚问。 “夫人就如此痛恨此人吗?非杀不可?” 王贞面容不似寻常女子,眉宇间更是少有的英气,一双锐利眼眸如刀,更是要比陆晚高出不少。 “嗯,恨,非常恨,非杀不可。”陆晚重重点头,一本正经地看着王贞:“所以王姑娘,这件事情只能拜托你了。”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付诊金药费也是可以的,我从不强人所难的。” “……” 就她这样的还不强人所难? 这分明就是在强人所难! 她那药费,比上京城里大夫收的还贵,她也就差把奸商二字刻在脸上了。 “宣义夫人就不怕我把你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陆晚耸耸肩:“王姑娘要是想说就去说吧,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我死了,你说这话人们只会觉得你是得了失心疯。” 王贞忽然就没了脾气,她泄了气,觉得陆晚是个会拿捏人的。 “我现在身子还不大爽利,等我彻底好了怕是得等上一段时间的,就是不知道宣义夫人等不等得住。” 陆晚笑道:“没关系的,王姑娘身子要紧,不过你在这里多住一天,就得多付一天的租金药费还有伙食费。” “更别说我还派了两个婆子来照顾你,这方方面面,王姑娘总不能占我便宜吧?” “你!” 王贞瞪大了眼睛,盯着陆晚像是恨不得把她给吃了似得。 陆晚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这世上可没有白吃白住的地方,再说了,我救了你一命,要是没我,你早死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就不用我说了吧。” “你这是在挟恩图报!”王贞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这宣义夫人简直比她想的还要难对付。 不过她好像说的也对,她于自己有恩,自己也的确不能一直住在这里麻烦她。 “只需再等上三日即可。”王贞说。 “好,那三日后,我等你的好消息。”陆晚推门出去。 外面的雪下个不停,阴沉的天空像是要压下来似得。 谣言如风,传播速度之快,哪怕是在这个没有网络通讯的地方,也依旧令人咋舌。 一扬大火,烧毁了林家所有,林淮生醒来后,也顾不得自己身子的伤,踉踉跄跄回了林家。 金枝赶着马车追了过去。 “病秧子,你不要命了,上来!” 林淮生回头时,金枝分明看见了他眼角渗出来的泪。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告诉他说:“你祖母一切平安,林家无一人受伤,你母亲也安好。” 林淮生上了马车,金枝驱车将他送至林府便不再管了,他是林家的少爷,自有林家的人去管。 “病秧子。”要走的时候,她看见林淮生站在废墟前,有些茫然无措的样子。 心里忽然就很不是滋味儿。 倒不是后悔一把火烧了林家,而是忽然觉得……他挺可怜的。 这一刻,他像是个没有家的孩子一样,孤苦无依,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的祖母,也大限将至。 若是连这世上唯一护着他的人都死了,他以后又该如何呢? “天道循环,因果报应。” “但这报应不应该落在你身上,你祖母和姨娘,就在后边儿的巷子里,你去找吧。” 说罢,金枝便走了。 他有他的路要走,她也一样。 金枝不知道林淮生是否会心疼林家被烧毁的一切,心疼他爹。 但就算是心疼,也和她没关系。 这是林家欠他们陆家的,欠阿娘的,所以金枝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做错了。 相反,这是一件很对的事情。 宣义夫人下落不明,有人传她已经死了,在沧州一带发现了很多尸体,只是那些尸体都不像样了,面目发胀,根本就看不出五官来。 所以就有人传言,那里面有宣义夫人的尸体。 刘玉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儿在酒楼里擦着桌子。 她心情当然好,因为她通过审核了,可以理所当然地留在酒楼继续干活了。 也不用担心她爹会把她嫁出去了。 第758章 陆晚的‘尸体\’ 简直是大快人心! 在刘玉看来,宣义夫人就是个毒瘤,不仅刘玉是这样想的,城里不少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觉得她带坏了城中女子风气,使得姑娘们不再安于内宅,成日闹着要走出家门,去外面看看。 “小玉姐,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酒楼如今生意不好,以前都是人满为患的,现在也就稀稀拉拉只有几桌客人。 伙计们闲来无聊,就喜欢聚在一起闲聊。 “难道是你和二东家的好事将近了?” 身边有姑娘轻轻扯了扯刘玉的衣袖,满脸揶揄神色,刘玉俏脸一红,嗔怪地瞪了一眼。 “少胡说了,要是让二东家听见,他会不高兴的。” “那小玉姐你和咱们说说,什么事儿这么开心,说出来让咱们也乐呵乐呵。” 刘玉一脸神秘的样子:“你们真想听?” “当然想!” 刘玉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一群伙计们聚在一起,刘玉小声说:“前几天,我舅舅在河边打捞到了宣义夫人的尸体!” “什么?” “真的假的?” 伙计们顿时一阵惊呼。 “嘘!” “你们小声些!”刘玉赶紧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别人后才神秘兮兮地说:“我舅舅是专门负责在河里捞尸体的。” “就三天前,他从河里捞上来一具尸体,那尸体上的衣裳首饰,都和宣义夫人对上了。” “不过由于泡了好些天,脸都泡烂了,看不出来尸体的本来面貌,但他们好多人都去看了,无比确定那尸体就是宣义夫人的!” 刘玉的话刚说完,酒楼里就陷入了死寂中。 有人欢喜有人愁。 “宣义夫人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好?”刘玉嗤笑了声:“她有什么好的。” “我娘说,她这样的女人都没男人要的,不然你猜她男人为什么出去了,而不是留在云县?” “那还不是因为无法忍受宣义夫人太强势了,这女人一旦强势了,就注定不会有男人爱的。” “这女人呀,还是温柔乖顺些好,贤妻良母才是男人最喜欢的,没有男人疼爱,她再厉害又有什么用?” 刘玉满脸不屑,似乎在她看来,陆晚再厉害,身边没个男人也是没用的。 仿佛一个疼爱女人的男人,才是女人的标配。 但在陆晚看来,权势钱财,才是女人最好的滋补品。 “小玉姐,这话……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吧……” 还是有人觉得刘玉这话有些不妥,小声提醒着:“不管怎么说,宣义夫人都给咱们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如果没有宣义夫人的话……” “是啊,没人否认她的功劳。”刘玉撇撇嘴,继续说着自己对陆晚的见解。 “你们也看到了,她身边就留了两个女儿,这女儿都是要嫁出去,她挣这么多,难道还能分给女儿不成?” 紧接着她又问另一个伙计:“二柱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酒楼伙计二柱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那我当然是喜欢温柔还善解人意的姑娘了。” “咱们男人就没有不喜欢温柔的。” “最好是屁股大腰细,能生儿子的,还得会照顾人,手艺也得好!” 刘玉一脸了然:“你看,男人都喜欢乖顺的。” “所以她再厉害也没用,而且谁知道她用的什么手段才得了这个封号?” “咱们这地方,她是头一个授封的女人。”刘玉刻意咬重‘女人’二字,着重强调了陆晚的性别。 如果将她的性别对换成男人,这一切似乎就都合理了。 人们非但不会诋毁,反而会夸赞这个男人的厉害,而一旦换成女人,所有的功劳,似都是她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 他们心中对女性的成见,自古如此,很难改变。 包括刘玉也会这么认为,哪怕她自己也是女性。 “你们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刘玉继续说:“她以前就是生活在乡下的,忽然就这么有手段。” “还这么厉害,你们信吗?” 伙计们想了想,先是点头,后又是摇头。 刘玉满足极了。 “看吧,你们都不信。”刘玉撇撇嘴:“你们说她要是手段干净还这么厉害的话,老天爷会把她给收了?” “说不定就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把她给收了!” “啊——” 刘玉话音刚落,一壶滚烫的热水兜头洒下。 好在并不是沸水,否则刘玉怕是要被烫个皮开肉绽,这张脸也别想要了。 “徐海棠,你是疯了吗?” 刘玉瞪着面无表情收回水壶的小海棠,水就是她泼的。 “我疯没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在找死。” “你说什么?!” “诋毁天子亲封的九品夫人,在这里遭殃诽谤,刘玉,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一颗不够的话,把你全家算上的狗头加上也勉强够了。” 伙计们一看小海棠出现,个个都怂了,立马作鸟兽散,跑了个干净,躲在一旁看热闹。 “你、我、我没有诋毁,我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小海棠冷笑:“证据呢?” “证据就是你张嘴吗?” “她都死了,难道不是证据吗?”刘玉还在嘴硬。 小海棠挑眉,目光戏谑而讽刺:“你是亲眼看见了?” “我、我……”刘玉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刘玉根本就没有亲眼看见宣义夫人的尸体,就在这里信誓旦旦地说宣义夫人死了。 如果不是小海棠昨儿刚去过陆家小院,还真信了刘玉的鬼话。 死不死的先不说,就凭刘玉在这里造谣生事,酒楼就容不下这样的人。 陆婶子还好好地活着,根本没死。 不过这些人蠢,这没证据的事儿,刘玉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我舅舅都把她尸体打捞上来了,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小海棠似笑非笑:“那你舅舅既然打捞上来了,怎么没有上报官府?” “你可知道,宣义夫人是天子授封的,便是死了,尸体也要经过查验,你舅舅打捞了却不上交尸体,这是何故?” 第759章 没有误会,纯属看不惯 她也只是听说的,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 只能说,她还是太蠢,小海棠是没读过多少书,到了县城后,一头扎进了酒楼里,却也从没放弃过自己。 一有时间就读书,读大雍律法,观经商之道。 “海棠姐,我知道你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怪我,我也知道宣义夫人是你未来婆母。” “但人死不能复生。” 刘玉眼眶红红的,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得,说掉就掉。 她甚至上前拉住了小海棠的手:“海棠姐,你也别太伤心,还有咱们酒楼的人陪着你呢。” “日后等你郎君立了军功回来,成婚后你可就是陆家少奶奶了。” 刘玉开始给小海棠戴高帽子了,先把她捧上去,她就不信这世上没人不喜欢听好话的。 但其实她比小海棠还年长些。 “放开!”小海棠厉喝,眼里没有感情,只有对她的厌恶。 “海棠,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也不能自欺欺人,如果宣义夫人还活着,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没出现?” “节哀顺变吧……” “滚开!” 小海棠实在是受不了她这茶言茶语的样子,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 而刘玉则是看准了时机,在她甩手的一瞬,身子重重朝一旁茶桌倒了过去。 磕头更是用力砸在了茶桌边角,她磕破了额角,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小玉姐!” “小玉!” 门口的身影比店内伙计的速度更快。 俞子期晌午是要过来酒楼找小海棠对账的,她是算好了时间的。 小海棠看着出现在这里的俞子期,忽然就明白了。 “二东家,你、你别怪海棠姐,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听说宣义夫人死了,一时间太伤心情绪激动而已……” “她真的不是有意推我的……” 刘玉顺势倒在了俞子期的怀里,面色苍白,神色更是隐忍伤心,像是一朵坚韧而又委屈的小白花。 “小海棠?” 俞子期抬头看向了小海棠,眼神里带着些许疑惑。 他以为小海棠多少会解释两句,没想到她反而是冷笑地盯着刘玉:“对,没错。” “我还真就是有意推你的,我不仅要推你,我还恨不得一巴掌甩你脸上。” “海棠姐?”刘玉满脸受伤,就差没哭出来了。 “叫什么姐,你可比我大呢,我怕折寿。” “还有,你被解雇了,从明天起不用来酒楼干活,工钱按规矩三倍支付给你。” “酒楼还未额外支付你一笔解雇你的赔偿金。” 这些,都是陆晚开分店的时候早早就立好的规矩。 酒楼的每一个伙计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熟记在心了。 一听自己要被解雇,刘玉急了,着急忙慌去抓小海棠的手,却被她闪身躲开,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只有厌恶。 “海棠姐,我……” “小海棠,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俞子期刚来,还有些懵,不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小海棠忽然就要解雇刘玉。 刘玉在酒楼里干得好好的,一直没出过什么岔子,虽然算不上优秀,但也说不上差劲。 而且她也是通过考核了,正式成为了酒楼里的一员。 “没有误会,就是她说的那样,你们满意了?” 小海棠冷笑地扫过在扬所有人。 别以为她不知道刘玉在背地里都说了些什么,她不去找刘玉,不代表她不知道也不计较。 相反,她很计较。 陆婶子说过,做人没必要那么大方,不该忍的一定不要忍,一切让自己不痛快的人,都不是好人。 “海棠,对不起,我今天不应该说这些话,但你也知道我家条件不好,我要是没了这活儿,我爹就要把我嫁人的。” “嫁人有什么不好,你刚刚不还说,这女人要是没有男人疼爱,就算再厉害也没用吗?正好,你去嫁人,让男人疼爱你,不如愿了?” “海棠!”俞子期觉得小海棠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了。 明明她俩以前关系这么好,怎么现在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而且小海棠也变得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了。 太凌厉了。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二东家,我不过是公事公办,你问问他们,方才刘玉在背地里都说了些什么。” 当俞子期的眼神扫过去时,伙计们一个个都心虚地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海棠,我知道是我不好,说了让你不舒服的话,可是……可是你就算要把我给解雇了,也是掌柜的和二东家才有的权利,你……” “谁告诉你,解雇店里的伙计是只有掌柜的和二东家才有的权利?” 海棠冷笑,原来在这里等她呢。 “二东家,二东家求求你,我真不知道海棠会不开心,求求你帮我说说好话,我真的不能离开酒楼,我爹会打死我的!” 她抓着俞子期的手一个劲儿的哭。 把小海棠说成了个小肚鸡肠心思狭隘之人,就因为一两句话,她就要把人给解雇了。 “你放心,你没有做错事情海棠是不会解雇你的。” “二东家,真的吗?”刘玉泪眼汪汪地看向俞子期,眼里带着期待。 那可怜的样子,的确招人怜悯。 “嗯。” “既然二东家觉得我解雇她不妥,那从今天开始,就把她调去另一家分店。” “总之,这家分店容不下她,我也容不下她。” 小海棠说话没什么拐弯抹角的,直接把自己不喜欢刘玉这点写在了脸上。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必要装。 “海棠……”刘玉伤心欲绝:“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知道,你以后会是陆家的少奶奶,和我这种人做朋友也只会让你觉得丢脸,不过没关系的。” 刘玉勉强笑笑:“只要你开心,以后能过得好就好。” 小海棠的表情更厌恶了。 还真是能装。 “我当然开心,也当然能过好,但你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我可就不知道了。” 小海棠如今是学到了陆晚的几分精髓,怼起人来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第760章 一天都容不下她 “反正都是在泰丰酒楼,她去哪儿不是去?” 刘玉这人,小海棠现在算是看明白了。 骨子里就是带着对她的嫉妒,明里暗里总说她出身不好,一面假意嘱咐自己与陆家订了婚,另一面则是在背地里说了她不少坏话。 小海棠听见了好几回。 “先让她在这里干着,后续我再安排。” “刘玉。”俞子期看向刘玉的眼神逐渐有些不愉快了:“以后别惹海棠不开心,也不要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二东家,我、我没有……” 刘玉委屈极了,明明刚刚二东家还是在维护自己的,怎么眨眼的功夫就变了? “你没有?”俞子期更不悦了:“那难道是小海棠没事找事吗?” “小海棠的为人我很清楚,她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一个人,至于你做了什么,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俞子期冷冷地看着她,刚刚是自己被刘玉三言两语给骗过去了。 但仔细一想,刘玉的话是经不起推敲的。 也怪他,刚刚说的话肯定让小海棠感到不开心了,本来宣义夫人一直下落不明小海棠就够伤心的了,自己还去说那种话。 “二东家,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刘玉楚楚可怜地摇着头说:“我只是告诉海棠,宣义夫人死了,让她节哀顺变。” “可能、可能是小海棠觉得宣义夫人死后,产业也被人抢去了不少。” “陆家大郎君在外参军,日后能不能回得来都是一说,她一个姑娘家在外没有依靠,心里害怕也是正常的,所以这才……” “住口!” 俞子期立马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她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你们以后谁要是再敢说这样的话,都别想干了!” “宣义夫人是下落不明,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有找到之前,谁敢说宣义夫人死了?” “二东家,不是咱们说的,是、是小玉姐说的,小玉姐还说她舅舅打捞到了宣义夫人的尸体,这才……” “你们在胡说什么!”刘玉变了脸色,愤怒地瞪着他们。 这些人都是些软骨头,稍微一吓就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一点儿骨气都没有! “对,二东家,就是小玉姐说了这些话才让海棠姐不开心的,和咱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二东家,这可不关咱们的事儿啊!” 他们都害怕自己被解雇,尤其是刚知道小海棠也是拥有解雇他们的权利的。 以前他们以为小海棠只是负责管理酒楼,收收账盘点库存货物什么的,没想到还能解雇人呢。 “二东家,我没有,都是他们胡说的……” 刘玉心里真是恨死他们了,这些人捅刀子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分明就是一群见风使舵的东西。 俞子期越是往下听脸色就越是难看,他比谁都清楚,宣义夫人在小海棠的心里有多重要。 如果不是宣义夫人,就没有小海棠的今天,宣义夫人就是小海棠今生最重要的贵人,谁也诋毁不得。 “够了,你也不用再说了,好好找找自己的问题吧。” 小海棠已经把刘玉从分店的员工名单中去除了,看见俞子期过来,还以为他是来替刘玉求情的。 “二少爷,刘玉可以不解雇,但她不能留在这里,你还是自己带走吧。” “好。” 小海棠诧异极了,他居然同意了? “刚刚是我误会你了,我已经问清楚了,是刘玉说话没有分寸得罪了你。” “只是说话没有分寸吗?” “二少爷,刘玉这次为什么能通过考核留在酒楼,你不清楚吗?” “小海棠,你到底在说什么?”俞子期越听越糊涂了:“刘玉通过考核,不是大家公认的事情吗?” 所以他又怎么会知道。 小海棠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罢了,怪我多嘴。” “我若是现在说这些,只怕是会让二少爷觉得我是故意在背后说她坏话。” 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二少爷既然想好了,那今天就把她给带走吧,我这里是一天都容不下她的。” “这是今天的账本,二少爷收好了,回去也请一定要核查清楚。” 只要能把刘玉带走,眼不见心不烦,小海棠也就懒得多说什么了。 说到底还是她心软,这事儿要是换做陆晚,直接就给人赶出去了。 小海棠年龄还小,阅历不够多,这路越是往后走,日后明白的道理也就越多。 刘玉走后,酒楼里的人都围了上去,纷纷给小海棠道歉。 “海棠,以前都是我们不好,听了刘玉的话就信了。” 不管宣义夫人死没死,他们都不能轻易得罪了小海棠,看上去二东家也很维护她呢。 这正是小海棠最讨厌的一点,明明她有在努力靠自己往上爬,但在他们的眼里,自己靠的要么是陆婶子,要么是二少爷。 二少爷和她各自管理着几家分店,平时互不干扰。 只是核查账本时才会有所接触,真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不听信不信都是你们的事儿,把手里的活儿干好了,比什么都好。” “是是是,咱们肯定好好干!” 伙计们都长记性了,以后这刘玉嘴里的话呀,是不能随便相信的。 就算是真的,那他们也不听。 饭碗要紧,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酒楼这份工作呢,要是搞丢了想要再找可就难了。 伙计们立刻去忙自己的活儿了,绝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自从外界传出了宣义夫人的死讯后,隔三差五就有人过来寻酒楼的麻烦,要么就是找小海棠的不痛快。 周围对她冷嘲热讽的人也不在少数。 就连小海棠的爹徐大顺都商量着,要不要去县城里把小海棠给带回来。 毕竟现在陆晚都已经死了,陆家没有了陆晚这个主心骨就啥也不是。 倒不如把小海棠弄回村子里来,再重新给她说一门亲事,把她给嫁了,如此一来他还能再赚一笔呢。 第761章 你比我还适合杀人 徐大顺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起来时还不忘踹了一脚李云香。 她又生了,早产。 不过这回没有陆晚的帮忙,徐家也不愿意出钱去给她找个稳婆来,说什么她都生这么几个孩子了,早就生出经验来了。 哪里还需要什么大夫稳婆,那生孩子不就跟下蛋一样简单,咻的一下就出来了? 所以全靠李云香自个儿硬生出来了,那痛苦的哀嚎响了一整晚,半个村子的人都听见了。 “哟,赵家老三,你这是又上哪儿去了?” 徐大顺两手插袖口里,冷的那叫一个瑟瑟发抖,赵元兴并不想理会这个人,他老娘死了,婆娘关牢里,自个儿还得养活孩子。 每天都得出去给人干活,偏偏还没有活儿可以干,就只有饿肚子。 逼得没法子了,就去行窃偷钱偷东西。 也就他运气好,偷了几次没让人给抓住。 “我说赵家老三,你没听说陆晚那婆娘都死了吗,你们赵家现在虽然不行了,可到底还是留了两个男丁呢,陆晚那俩丫头,还姓赵呢吧。” 徐大顺心里打起了坏主意,这陆晚一死啊,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痛快着呢。 陆晚挣下的那些财产,谁能不眼红啊,要是能去分一分,只怕是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赵家老三赵元兴,人已经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 双眼深深凹陷了下去,一点儿昔日的神采都没了。 见徐大顺这么说,他还是没搭理,闷头就往前走。 “诶我说赵家老三,你咋回事,你是聋了吗,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 “你大哥不是秀才吗,这堂堂秀才怎么这么久都没见人影了?” 赵元兴脚步立马顿住,说起这赵元启,村里人似乎都有很久没见到他了,不知道是死在外面了还是咋了。 “怎么当初神气的秀才,现在也不见了?” “要我说啊,你们赵家就是被陆晚给克的,看看都给克成啥样了。”徐大顺一脸感叹地说着。 赵元启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了。 夜里王贞在屋子里磨着自己的刀,一身黑衣似要与这夜色都融为一体了。 陆晚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那个鲁泰可不好对付,王姑娘,要是杀不掉,一切还是以自己性命为重。” “我知道,我很惜命。” 刀锋寒芒映照出她那双冰冷的眸子,这几天云县的状况她也是看见了的。 拜鲁泰所赐,城中百姓们都不敢出门,有闺女的人家更是大门紧闭,生怕自家闺女被抢了去。 “已经打听好了,今日他在林家另一处院子里,就在城西那头的巷子里。” “那里人少还黑,最适合杀人了。” 王贞:“……你比我还适合杀人。” 陆晚耸肩摆手:“那可真是抬举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看见刀子就害怕,哪儿能去干杀人这种事情。” 林家在云县的宅院可不止那一处,只是被烧毁的宅子占地面积大,且建造豪华,里面的那些个好东西,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外面不知道的人以为是烧了个一干二净,实际上却是让陆晚搜刮了的。 唯一给他们留下的好东西,估计也就只有那口鼎了。 林淮生拖着孱弱的身子,将汤药一点点喂给了林老太太,他的姨娘吕氏则是站在一旁抹眼泪,小声啜泣着。 “也不知道到底是遭了什么罪,你爹这几日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三郎……你就去看看你爹吧。”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 林淮生脸色冷了下来:“家中遭难,姨娘既心疼父亲,何不自己亲自去照顾,却要我去。” “还要让祖母无人看管。” “我……”吕氏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的哭。 她本意是让林淮生在这个时候去林柄呈面前讨好一番,日后好让他能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不至于太冷落了他。 可偏生这孩子是个石头心,怎么说都听不进去。 “罢了,你既然不愿意去,我去也是一样的。” 吕氏轻擦眼泪,她是害怕林督头的,尤其是现在林家还出了这样的事情,老爷成日里神神叨叨的。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也就今儿个老爷让人请了鲁大人过来喝酒。 林柄呈正在堂屋中同鲁泰商议着青铜鼎的事情,吕氏端着酒进去。 就算是前几日的一扬大火,也没能让林柄呈的生活有丝毫退步,反而依旧奢靡。 光是伺候他们喝酒的婢女就有七八个。 “老爷,喝酒伤身,您还是少喝些吧。” “三郎如今在后院照顾老太太,老太太可一直念着您呢。” 说来也是奇怪,原先老爷那么在乎老太太,有什么好的都是先紧着给老太太,但凡老太太有点儿什么小病小痛,风吹草动的,老爷都能紧张得不行。 但自从林家出事后,老爷就跟变了个人似得,连老太太的院子都不曾踏入过半步。 只是敷衍了事安排了些婆子丫鬟去伺候着,从前老太太喝的汤药都是最好的,而今的汤药,却是兑了一遍又一遍的水。 老太太的嘴是喝叼了的,这药好不好,她一口就能尝出来。 吕氏本意是想要让林督头想起自己那卧病在床的老娘,不要同鲁泰这种人来往。 鲁泰在云县的名声,那就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可奈何此人彪悍狠辣,无人敢去招惹。 “三郎不是在伺候着?” 林督头扫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近来颓废,心里也烦躁了许多,再见吕氏,竟是觉得她姿容皎皎,面容昳丽。 但脑子里一想起林淮生,便又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火熄灭了大半。 “林督头,我方才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了?” 鲁泰扫了一眼吕氏,继续把目光落在了林督头身上,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吕氏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总觉得多看他一眼,自己就要没命了。 这人身上杀气重,事实上鲁泰的杀心也的确是重。 第762章 拱手让人 “哼,鲁大人要我一起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看你不是想要救我于水火,而是想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 造反?! 吕氏的手狠狠一抖,心脏更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揪住,让她恐慌害怕,呼吸都乱了。 “林督头,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得选?” “京城已经收到了消息,很快……抄家灭族的圣旨就会落在你林家的头上,现在跟着我家殿下一起共谋大事,兴许还有翻身的可能。” “若你固执己见,我也不劝你,反正怎么着都是个死,就看你选择怎么个死法了,是搏一搏,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还是在云县等着被诛九族。” 鲁泰不慌不忙地说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他今天过来,主要就是想要替庆王殿下拉拢林柄呈的。 程博那个老东西死活都不肯归顺王爷,干脆找个机会把他给杀了。 鲁泰反而很庆幸那些谣言,若非如此,殿下肯定会优柔寡断,死活不肯反。 现在好了,他们已经把刀架在了王爷的脖子上,逼得王爷不得不反,那索性就反了。 大不了将这天给捅破了。 若是成了,将来王妃一举喜得麟儿,那他将至死拥护小世子。 若王妃生的是个女儿…… 鲁泰眼神暗了暗,脸色更是阴沉狠辣。 手指无意识摸索着剑柄。 林柄呈喝了口闷酒,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鼎出现的实在是太过于怪异,库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口鼎莫名其妙出现在林家。 像是曾几何时,有人拥有通天之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他脑海里闪过陆晚那张脸。 可他派人去寻,至今都没寻到陆晚的半点儿踪迹,不知道她到底是死了,还是躲起来了。 若是躲起来了,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她陆家的产业侵占? 看来,还是他做得不够狠。 他不信陆晚就那么死了,既然陆晚不肯出现,那他就只好再把事情做绝一些了,他就不信逼不出陆晚来! 陆晚上有老下有小,他就不信陆晚不在乎自己的家人。 “怎么样,林督头想好了吗?” 林柄呈眼神暗了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阴沉的眼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厉鬼。 “鲁大人想要我做什么?” 鲁泰阴恻恻笑了两声,那笑声刺挠,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看来林督头是想好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 鲁泰说:“把码头货运权全部关停,另外,我还要云县城防图,这对林督头来说,不难吧?” 别以为他不知道林柄呈私底下也养了不少人。 有钱有权之后,就会贪图更多,起初他也只是想要当云县的地头蛇,站在高峰俯瞰云县众生。 关闭码头,还要云县的城防图? 老爷这是真的要和庆王的人一起谋反啊! 完了! 吕氏脑子里现在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了。 更要命的是,老爷和鲁大人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儿说出了谋反的事情。 他们难道就不怕…… 鲁泰拍拍手起身,看了眼今日在屋子里伺候的人:“林督头,余下的规矩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林柄呈挥挥手,很快就有人进来,捂着在屋子里伺候的人的嘴将他们拖了出去。 血腥味儿立马飘进了屋子里,吕氏吓得腿都软了。 “哦,对了。”跨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 鲁泰的目光终究还是没有放过吕氏。 他指着吕氏:“这位小娘子,似是你家三郎君的生母?” “嗯。”林柄呈不咸不淡嗯了声,仿佛对于吕氏这个人,根本无关紧要,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踩死也就踩死了。 “长得不错,倒也难怪能给你生出那么好看的儿子来。” 吕氏害怕得浑身发抖,一双手死死绞着自己的衣裳,这一刻心如擂鼓。 “一个妾室罢了,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林柄呈不屑讥笑。 “鲁大人喜欢?” 吕氏一听这话,心瞬间凉了半截:“老、老爷……” 林柄呈看都没看她一眼:“喜欢的话,鲁大人就领回去吧,算是你我今日达成协议的诚意。” “难得林督头如此大方,这样的美人儿都肯送给我,哈哈哈哈哈!” 鲁泰心情大好,今日不但拉拢了林督头,更是白得了一个美人儿,心情自然是好的。 “老爷……”吕氏脸都吓白了,她哀求地看向林柄呈,多么希望老爷这只是玩笑话,而不是来真的。 林柄呈不耐地甩开了她的手:“还愣着干什么,跟了鲁大人,往后就好好伺候他,少不得你好日子过!” 到底是无情,就算吕氏只是一个妾室,好歹也是给他生了孩子的,十几年的情份,在他眼里比沙子还要不值一提。 “老爷,妾既跟了您,那便一辈子都是您的人了,老爷……” “老爷求求您,不要……妾不想离开林家,不想离开老爷,妾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老爷……” 吕氏跪在地上不断朝着林督头磕头,只求老爷能够大发慈悲留她一命。 她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听到了不该听的。 “老爷,妾今夜什么都没听到,妾什么都不知道,老爷,妾求您了,不要赶妾走!” 她都是已经生过孩子的妇人了,老爷把自己送给鲁泰,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扬的。 这几日她也听说了些,鲁泰到处强抢民女,第二日那尸体就扔在了外边儿,衣不蔽体。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得将自家姑娘关在屋子里不许她们出门,可就算是这样也阻挡不了鲁泰的禽兽行为。 破门而入,强抢强占。 “林督头,我还是不横刀夺爱了吧,我瞧这位姨娘似是不大愿意跟我走呢。” 鲁泰的笑容更是说不出的阴沉,虽是在笑着,那笑却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剜在吕氏心头。 第763章 雪夜夺命 林柄呈彻底失去了耐心,一脚就把她给踹出去了。 他力道大,踹的吕氏心口阵阵疼着,她没想到,十多年的情分在老爷眼里,竟是一文不值。 自己为他生了个儿子,到最后却要把自己当做人情送出去供别人玩乐。 “老爷……妾求您……” “就算不是看在妾伺候您多年的情份上,也请老爷看在三郎的面儿上,留下妾吧。” 她真的不想被送出去,鲁泰禽兽不如,今夜她又听到了不该听的,自己到了他的手里,指不定要被怎么折磨。 “小娘子对林大人倒是情深义重。” “这生过孩子的妇人,就是不一样,风韵犹存呢……”鲁泰捏着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吕氏的脸。 的确好看。 他见过林家三郎君。 可惜了,是个男儿身,不然他高低得向林柄呈讨要一番。 反正他们现在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娘子放心,跟了我鲁泰,往后你的日子不会差,往后我还能多多照顾你家三郎君呢。” 鲁泰的笑让人不寒而栗,吕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泪眼婆娑地望向林柄呈,只求他能大发慈悲,收回刚才的话。 然而林柄呈却是一言不发,只一个劲儿喝酒。 “哈哈哈哈,小娘子,跟本大人我回去吧,我鲁泰定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去!” 鲁泰哪里容得她不愿意,当即把人往肩上一扛,大步流星就离开了林家。 “老爷,老爷!” 任凭吕氏怎么喊林柄呈都不为所动,约莫是嫌吕氏太吵,鲁泰一掌劈下去,吕氏顿时就安静了,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老爷,吕姨娘她就这么让鲁泰带走了?那鲁泰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清楚,吕姨娘到了他的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若是三少爷知道了……” “哼!”听到林淮生,林柄呈啪地一声将酒杯扣在了桌上:“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姓林,是我林家的种,我是他老子,他还敢反了天不成!” 此刻的林柄呈又怎会知道,自己会一语成谶。 “三少爷,三少爷不好了!” 林淮生刚从林老太的院儿里出来,扶着墙咳了好一会儿,将金枝给他的药一把塞进嘴里,就这么干咽了下去。 婆子着急忙慌地跑来,面色惊惶。 “鲁泰……鲁泰带走了吕姨娘!” “你说什么!” 震惊之余,林淮生只当自己是听错了。 吕氏是他生母,鲁泰怎会带走她? 便是他们母子情寡淡,可终究是母子,他心中多少是牵挂吕氏的。 婆子快哭出来了:“老爷把姨娘送给了鲁泰,少爷,是真的……” 婆子还没说完,林淮生便踉跄跑出去了。 他还有伤在身,容不得其他便翻身上马,婆子跟在后面大喊:“少爷,少爷您不能骑马,您有心疾不能骑马呀!” 少爷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上天依旧不眷顾他。 林淮生充耳未闻,高扬手中马鞭冲了出去。 “大人今日得了这小娘子,心中当真是欢喜过甚呐!” 鲁泰一身酒气走在黑暗中,他就那么把昏迷过去的吕氏放在马背上。 闻言,他也只是轻蔑一笑:“那林老狗如今失了势,除了投靠王爷别无他路,这小娘子就是他献给我的诚意。” “不过还真是没看出来,这女人好歹给他生了个儿子,他也舍得送出去。” “听说这房姨娘是从外面清白人家纳进来的,他就这么给送了,不怕那家人来闹事?” “闹事?”鲁泰不屑冷笑:“这样的世道人人自危,谁还敢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去闹事?” “林家虽然被一把火给烧了个一干二净,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招惹不起。” 夜里的雪就没有消停过,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黑夜浓厚,风卷残雪,他忽然从这冷燥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停!” 不对! 有杀气! “咻!” 梅花飞镖贴着鲁泰脸颊过去,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飞镖回旋,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大人!”手下立马戒严警惕。 鲁泰身手了得,鲜少有人能伤得了他,没想到今夜居然有人埋伏在这里,一出手就让大人见血了。 鲁泰摸了摸自己被划伤的脸颊,兴奋舔舐着指尖上沾染的鲜血。 “好身手,阁下躲藏在暗处,是长得丑没法见人了吗?” 该说不说,鲁泰这张嘴也挺贱的。 黑暗里依旧没有声音,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大、大人,怎么没动静了?” 话音刚落,黑暗之中的梅花飞镖似长了眼睛般倾巢而出。 十余枚飞镖迅疾而来,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飞镖割破喉咙索命。 力道精准凶悍,丝毫不拖泥带水,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鲁泰身边的人就死了一半。 “阁下何人,此番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出来!”鲁泰拔刀,喉咙里暴出一声厉喝来。 雪夜如墨,那黑影倏然而降。 凌厉双刀腾空劈下,她来得太快,鲁泰只得横刀格挡,刹那间火星迸溅,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 王贞没有废话,招招凌厉,显然是冲着他的狗命去的。 刀刃如毒蛇绞缠,一招一式皆是盯着他的命门而去,鲁泰心头骇然,不知道云县何时还混进来这么个高手。 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他脑子里下意识就联想到了陆晚,但他和陆晚交过手,那女人不过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而眼前这个女人的战斗经验却十分丰富,招式凌厉致命,稍有不慎就会在她手里丢了性命。 “你找死!” 鲁泰狞笑,反手一刀横扫,二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交错。 王贞不仅会用双刀和飞镖,拳风还十分霸道凌厉,招式是鲁泰从未见过的。 二人都在猛攻,刀势拳风狂暴,打得不分彼此。 也许陆晚心中早就有数,王贞不会是鲁泰的对手,也许是她身上伤势未曾痊愈,与他交手缠斗难免吃力了些。 第764章 下辈子,做个好人 然而他们的动作太快了,陆晚根本就做不到像狙击手一样精准,况且,这是手枪,不是狙击枪。 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必须得是在鲁泰受伤的情况下,她才能有机会。 到底还是鲁泰更胜一筹,刀剑刺入王贞右肩,血色浸染了黑衣,王贞却迅速握住那刀,借势近身,右肩被刺穿的同时,双刀同时落下。 “疯子!” 鲁泰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为了杀他,竟然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然他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双肋被双刀插入,同时双拳撞击,二人同时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他身边亲卫已经尽数死亡,只余二人缠斗。 王贞喉咙里涌出大量的血,倒在雪地里大口呛血,她挣扎着踉跄起身,却在刚起时,被鲁泰一拳砸在了心口,再一次被砸飞出去。 鲁泰狞笑着:“下辈子,投胎做个男人吧,女人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他举起手里的刀,朝着王贞重重落下。 “砰——” 下一瞬,微弱的响声震飞雪花,他的眉心赫然炸开一个窟窿。 他看见了,看见了那站在黑夜里朝他举枪的陆晚。 “你……”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那黑暗深处,陆晚持枪而立,神色漠然。 是陆晚,她居然没死! “砰——”又是一枪,正中他的胸膛,鲁泰轰然倒地。 “下辈子,做个好人。” 王贞听到她的声音,心里骤然一松,两眼一翻便晕死了过去。 鲁泰彻底咽了气,陆晚挥手,将他的尸体收进了空间之中,只有死物才能进入空间,现在鲁泰死了,自然能收进空间之中。 但此刻的陆晚却不知道,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将她方才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林淮生的手死死扣紧了墙面,指甲外翻了都没有知觉。 他看见了…… “真是造孽。”陆晚看着马背上被打晕过去的吕氏,想着该怎么处理。 是弄死一并装进空间呢,还是给林家送回去。 送回去的话,该怎么送。 吕氏是林柄呈亲手送给鲁泰的,而现在鲁泰死了,明天早上鲁泰离奇失踪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云县,那吕氏…… 若是将她送回,林柄呈定会逼问她今夜发生了什么,然而吕氏昏迷,对此一无所知。 她若是答不上来,还是免不了被林柄呈折磨。 “罢了,此番就当个好人,留你一命。” 陆晚牵着马,打算将吕氏送走,改日再找个好时机告诉林淮生,让他自行照看。 “姨娘……” 眼看着陆晚带走了吕氏,林淮生心里一沉,生怕吕氏会遭遇不测。 陆晚将王贞一并放在了马上带走,过河拆桥这种事情她可不会做,怎么说王贞都是帮了她大忙的,不然就她一个人,还真杀不了鲁泰。 次日一大早城门口就是一片吵闹。 “宣义夫人回来了,真的是宣义夫人回来了!” 人们争先恐后地涌上了城门口,想要去看一看真假。 潘家商队足足有上百人,浩浩荡荡进了城,两辆大型马车更是一前一后入了城门。 风卷起帘子一角,露出里面之人的真容来,人群瞬间沸腾。 那马车之中坐着的,赫然就是失踪已久的宣义夫人,陆晚! “宣义夫人,真的是宣义夫人!” “咱们云县有救了,咱们云县有救了!” 百姓们齐声欢呼,程博更是早早就得了消息,瘸了一条腿也要过来亲自迎接陆晚。 待商队浩浩荡荡入了城,城防军两道开路隔开人群。 潘玉良率先下了马车,满脸笑容朝着程博走了过去,想着怎么着也要先向县令大人问好的。 程博满脸老泪纵横,竟是径直越过了向他走来的潘玉良,走向了陆晚。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陆晚早就回了云县,只是旁人知之又少,为了让鲁泰放下戒心,陆晚连程博也没告诉。 “让县令大人担心了,也让诸位担心了。” 陆晚目光扫过在扬百姓,他们热泪盈眶,激动非常,感谢上苍让陆晚平安归来。 “这一路更是多谢了潘老板将我护送回来,当日货船炸了,幸亏是遇上了潘老板的商船将我打捞起来,一路护送至此。” “潘老板,救命之恩,陆晚无以为报!” 二人演得就跟真的似得,潘玉良挥挥手:“宣义夫人哪儿的话,你可是云县的福星,能帮上宣义夫人的忙,是我的荣幸!” 笑话,要不是他提早就收到了陆晚的信,配合她来演这一出戏,他怕是也要被陆晚这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哈哈哈哈哈也多亏了宣义夫人福大命大,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你们云县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就是不知道我不在云县的这段日子,城中一切是否安好,我瞧着这街道,似乎比往日要更为冷清些,县令大人,可是云县发生了什么?” 陆晚这装起来的样子,就跟真的一样,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来。 陆晚回城,就差没有锣鼓鞭炮开道了,不出半天时间,全城老百姓都知道了。 这下他们也敢大胆走出家门了,因为只要有宣义夫人在,那群狗崽子们就不敢太嚣张。 陆晚先是在县令府待了半天,也没有回陆家小院儿去。 任凭外头林家的人来了好几拨,她也只当是没看见。 待要离开时,林家总管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当真是卑微到了极点。 “宣义夫人,我家老爷知晓您平安归来很是开心,特让我过来宴请夫人过去吃顿便饭,还望夫人赏脸去一趟。” 林柄呈现在应该是慌得不行了。 他的手段还没使出来呢,陆晚就真的活着出现了。 原先他们都信誓旦旦地以为陆晚死了,这才敢肆无忌惮在云县行凶作恶,没想到人就这么水灵灵地回来了,还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直接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真是不巧了,我今日还要去一趟周老板家,听说我家生意不太好,沈娘子还等着我过去一同商议呢。” 管家的脸当即就绷不住了。 第765章 撕破脸 以陆晚的姓氏命名,陆氏商行。 这才刚开设不久,陆晚就出了事,林家为了打压陆家的生意,压了不少沈娘子的货。 这年头光景不行,一直下雪,好不容易有点儿生意,林家又不准沈家茶行的货上码头,只能堆积着。 陆晚这会儿说自己要去周家找沈蕴秀,那不就是在告诉林柄呈,自己要找他秋后算账吗? 林家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偏偏陆晚还活着回来了。 “宣义夫人,我家老爷已经在府中设好宴了,在此之前还特意让小人去请了陆老先生和陆老夫人一同前往。” 管家话音刚落,陆晚的脸色就变了。 她知道这是威胁,林督头在威胁自己,林家是官,陆家也仅有她一人授封,也不过一个封号加身罢了。 陆家两位老人以及旁人都无官职在身,民不敌官,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当然,夫人不用担心,您的两位千金也在同行之中呢,我们老爷很是喜欢三姑娘,待她也向来亲厚。” 此话若是放在以前,陆晚可能不会在意。 可偏偏是现在,只会让陆晚觉得浑身恶寒。 这林柄呈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倒也难为林督头为我设宴接风了,我若不去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些。” “夫人敞亮,请!” 林府管家把人请上了马车,陆晚的手指在袖口里轻轻摸索着那把手枪。 杀过人后,有些欲望就开始在心底疯狂滋长了。 似乎杀人…… 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 哪怕这个时代依旧是有杀人偿命的律法在,可想比起现代社会的法律,实在是要落后太多太多了。 且没有现代社会的高科技手段,就算是死一两个人,只要做得足够隐秘,旁人也怀疑不到她身上去。 陆晚眼眸微垂,若林柄呈做事太绝,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一并将他给杀了。 昨夜林柄呈有意结交鲁泰,随庆王一道起兵谋反,想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这样的人狗急跳墙,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林家新宅比起原先的宅子是要冷清了许多,也小。 但丝毫不影响林柄呈寻欢作乐。 外面寒风萧瑟,无数流民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善恶交织,因果不止,有人怒斥天道不公,有人阁楼灯火通明,淫秽漫天。 陆晚走过这九转回廊,心却在一点点凉下去。 林家分明大势已去,他却以为自己投靠了庆王,就能杀出一条新的生路来。 “老爷,宣义夫人到了。” 陆晚落了座,林督头假把式挤出笑容来。 “呵呵,可喜可贺呀,宣义夫人平安归来,真是我云县之福呢。” “林督头。”陆晚并不打算同他虚与委蛇,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今日偶得一物,不知林督头可否认得此物件。” 她将纯银錾刻,上头镶嵌了一颗红玛瑙的簪子放在面前,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在瞧得这簪子的一瞬,林督头霎时起身,死死盯着她面前的簪子。 “此物,你从何而来!” 陆晚挑唇:“想来林督头是认得这东西了。” “昨儿我家姑娘在林家附近的小巷子里捡来的,觉得眼熟,林督头可知这是何人的簪子,我也好亲自归还给她。” 陆晚拿着那簪子细细把玩在手中,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似一柄利剑直逼林柄呈的心脏。 他当然认得这簪子,虽说他对吕氏无情,将她当做人情拱手让人,可这簪子他却是分明记得的。 吕氏容貌姣好,当初抬她进府时候,许是那会儿都还年轻,倒也曾浓情蜜意过,这簪子便是他从前一时兴起,赠予吕氏的。 吕氏将其当做念想,一年到头都佩戴着,只想着有朝一日老爷瞧见她头上这簪子,多少能对她顾念着些。 就算不念着她,也该念着三郎的。 奈何三郎那孩子不如别的孩子会讨他父亲欢心,便是吕氏如何劝说,他都不肯去讨好。 而今这簪子落到了陆晚手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昨夜知晓他与鲁泰谈话的人都杀了个干净,只留下吕氏让鲁泰给带走了。 她被带走时,头上就戴着这簪子。 可吕氏分明是在鲁泰手里,这簪子又是如何落到陆晚手里的? “老爷,老爷!”还没等林柄呈想好如何回答呢,外头的小厮就着急忙慌地跑进来。 甚至因为惊慌,狠狠摔在了地上。 “鲁大人、鲁大人不见了!” 是不见了,而不是死了。 陆晚端起酒杯,轻呷一口美酒,味道不错。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看向了陆晚,去看她的反应,然陆晚表现得实在是过于平静,仿佛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了一样。 他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让他如坠冰窖,浑身寒凉。 “哦,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了呢?”陆晚嘴边是玩味且意味不明的笑容。 小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军营那边的人说,从昨晚起他们就没有看到鲁大人回去,他们只找到了鲁大人身边的亲卫,但那些亲卫都死了!” 鲁泰不见了,但亲卫死了,这就很诡异了。 “这样啊……”陆晚故意拖长了尾音:“那还真是可惜了。” “不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嘛,这没有看到尸体,就说明鲁大人一定还活着,您说是吧林督头?” 陆晚笑眯眯地看向林柄呈。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的不就是她自己么? 陆晚不过是用相同的手法来回报林柄呈罢了,怎么这就开始害怕了呢? 林柄呈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得懂陆晚是在说什么。 他此刻已经汗流浃背了,今日让陆晚过来,本来是想要对她进行威胁恐吓的,没想到最后受到威胁恐吓的人却是自己。 “快下去找!” “鲁大人武艺高强,放眼整个边城还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他要是不见了,庆王殿下一定会拿我们问罪!”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陆晚听的。 第766章 一一吐出来 “是啊,可一定要好好找找,这鲁大人一日找不见,那些驻扎在城里的军队可怎么办?” “不若就先让县令大人代为接管了,毕竟那么多人,出了乱子可不好。” 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林柄呈现在就是惊弓之鸟,他逃不出云县,只能等庆王的人来接他。 奈何鲁泰现在又不见了,他就如同那热锅里的蚂蚁,坐立难安,焦灼不易。 “对了林督头,来的路上我听说,我父母女儿皆在林府,怎么不见踪影呢?” “这簪子林督头既认识,那想必也认识簪子主人,就劳烦林督头帮我归还给她了。” 陆晚将那簪子塞进了林督头的手里,笑意未明。 好在林柄呈并未对陆老爹陆老娘他们做什么,只是单纯把人接过来,用以威胁陆晚罢了。 况且还有金枝跟着,就算是想对他们做些什么,那也得问问金枝手里的鞭子同不同意。 “阿娘!” 小宝珠兴冲冲地扑进了陆晚的怀里,陆晚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可吃饱了?” 嘴角还粘着黏豆糕的碎屑呢,一看就是吃舒服了。 林家上下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尽奢华的,即便是一扬大火下来,在生活上也不曾亏待了自己。 “吃饱了吃饱了!” “走吧,回家!”陆晚牵着孩子的手,与自己爹娘相视一笑,踏上了回家的路。 却在林家大门口,遇到了匆忙归来的林淮生。 “淮生见过宣义夫人,宣义夫人安康。” 林淮生淋了一身的雪回来,身上带着浓厚的寒气。 金枝只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三郎君多礼了,如此匆忙,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林淮生进退有礼,斯文秀气,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 “昨儿姨娘出去了一趟一直未曾归家,晚辈正带着人去找了番。” “那可曾找到了?” 林淮生点头:“找到了,正在外祖家,许是得了魇症,姨娘一直说些晚辈听不懂的胡话。” “既是魇症,想必是受了惊吓才有的,这药能安神定心,你记得按时给她服用,定能痊愈,不过魇症说轻不轻,只怕是有损脑子,日后也记不清太多事情。” “是,晚辈多谢夫人。” 林淮生恭恭敬敬接了药过去,目送陆晚离开。 林柄呈身边的人将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全都告知了林柄呈。 吕氏得了魇症,暂住娘家养病,林淮生日日都出去看望,此事倒也没什么不妥。 但这世上哪儿有什么魇症,不过是陆晚为了保下吕氏胡诌的罢了。 反正她才是大夫,什么病什么痛的,她说了才算,别人说了不算。 “少爷,吕姨娘她……” “姨娘生了病,这段时间就先住在外祖家不回来了,我会亲自告诉父亲。” 林柄呈已经同陆晚撕破了脸,方才的话就是在很明显告诉林柄呈,吕氏在她手里。 想要林家相安无事,他林柄呈就得在陆晚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毕竟谋反……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要是鲁泰尚在,他当然不用怕,然可怕的是鲁泰消失了。 这就像是一柄利刃一样悬在他的头顶,时时刻刻都有掉下来的风险。 “父亲。”林淮生去见了林柄呈,他颓废了许多,许是自知前路无多,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看不到底的黑暗。 “你见到你姨娘了?”林柄呈给自己灌了一壶酒。 “不曾。” “不曾?” “既是不曾,为何说你姨娘得了魇症?” “父亲心中明白,为何还要来问儿子?”林淮生不回答,却是反问他。 “父亲可知,姨娘昨夜为何离府?” “离府后又去了哪里?” 他像是恨不得撕开林府上下最后一层遮羞布一样,为了所谓的前途,竟要将他的生母送给别人玩弄取悦。 他早该料到林柄呈是个无心无情之人,只是没想到,他能绝情冷漠到这种地步。 “父亲既然不想回答,儿子也不会再问,儿子还要去照顾祖母。”林淮生起身退下,走至门口时又说。 “宣义夫人平安归来,父亲欠陆家的,也该早早归还了去。” 侵占他人产业,将其据为己有,对陆家实施打压。 “逆子,滚!” 林柄呈气得不轻,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养大的儿子,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他分明有脑子,却不肯用在林家上。 余下的两个儿子没脑子,却处处用在林家上,却也只晓得给林家挖坑罢了。 刚回到陆家,甚至都没来得及坐下呢,林家后头就来了人。 将原先抢占过去的房产地铺全部让人送上门来了。 “这些原都是我家老爷瞧宣义夫人不在,代为保管的一部分产业,如今夫人既然回来了,那就该物归原主的。” 天知道林柄呈将这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有多难受,偏偏还不得不吐。 “看看,瞧瞧,林家这群无耻之徒,吞了我们陆家这么多东西!” 苗翠花呸了声:“你看这些房契地契,本就该是我们家的,是他们强抢了去。” “现在呀,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怎么没烧死那些腌臜货!” 林家前来送东西的人还没走远,苗翠花那嗓门儿传到耳朵里去,脚下趔趄险些摔在门槛儿上,那脸色也是一个赛一个难看。 林家现在真的是日暮西山了,陆晚这一回来,更是大张旗鼓。 “神气什么,到底是她命好,叫她活着回来了!” 林家的人咬碎一口牙,恨不得扑过去啃她的肉,吸她的血,却又不敢,只得将那声音压低再压低。 “小声些,走吧。” “呸,赶紧滚吧,别给咱家沾了晦气!”苗翠花双手叉腰站在门口骂。 林家的人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头都不敢回灰溜溜就走了。 “嫂嫂何必同这些人置气,这是绣坊铺子的产权契书,如今还是放在你这里。” “我说过,我陆家的东西但凡是林家吃到肚子里去的,都得给我一一吐出来。” 是她的就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第767章 相邀 以及一些成衣铺子,布坊。 林家那群人就跟土匪一样,尤其是林家的那些个儿子儿媳,在发现林柄呈并没有阻止他们的所作所为后,便直接带着人上去抢东西了。 什么名贵的绸缎布料,造价不菲的苏绣成衣,他们统统抢了去。 陆晚不在的那段日子,林家几乎堆满了从陆家商铺里抢来的各种东西,还抢了不少好茶。 不过如今那些东西都在陆晚的空间里。 她该庆幸自己的空间是没有面积限制的,不论多少东西都能放下。 “这林家就是一群强盗,他们看上什么就抢什么,不过咱们也不是吃素的,绣娘们赶了好几次呢。” 林家现在是真没什么好名声,人人喊打了都。 陆晚静静听着,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上京的意思还没落下来,只怕是消息没有那么快传过去,边城毕竟天高水远,若是这期间再生出什么变故来,也是很难说的。 林家现在是一锅乱粥,那口鼎在云县老百姓的眼皮子底下不好搬动,林府便让人用黑布将其遮盖了起来。 底部用石头将布匹固定,就怕一阵大风给刮走了。 那口鼎就像是悬在林柄呈心口的一根利刺一样,今日频发梦魇。 梦里总能见到那浑身血淋淋的人站在他的床前,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可过了一会儿,那张脸就又变成了陆晚的。 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谁来找他索命,夜里林柄呈发了疯,惊醒后提剑在屋子里劈砍,外头值守的奴仆进去查看,却被林柄呈割了喉咙。 次日大雪,林淮生匆忙而来。 瞧得林柄呈神情恍惚坐在地上,身旁还有好些尸体。 “公爹,啊——” 闻讯赶来的两个儿媳妇都被眼前这情况吓得不轻。 “父亲!” 林淮生立马大喊:“来人,这些贼子竟敢伪装成我林家奴仆模样,意图对我父亲行凶刺杀,万幸父亲武艺高强将他们都一一斩杀。” “将这些贼人的尸体都拖出去烧了,免得沾染了晦气!” 林淮生当机立断,立马给此事下了定论,毕竟林柄呈的手里还握着杀他们的刀。 而倒在地上的这些人,无一例外不是被割破了喉咙就是被捅了个对穿。 “三郎,公爹……公爹他这是怎么了呀,我们林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偏偏就遇上了这些个事儿!” 林大娘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抱怨着。 明明以前多好的日子呀,现在呢,公爹昨儿还让他们把到手的东西全都给吐了出去,全还给陆家了。 “大嫂二嫂,父亲不过是遭人陷害罢了,何来造孽一说?” “近日来,二位嫂嫂还是少出门的好,以免惹了什么麻烦,祸及自身。” 林淮生面色不佳,林家现在是待不得了,他需得寻个安静的地方将祖母安置过去。 免得这些人有事没事跑去祖母面前哭,惹她老人家心烦。 “三郎,你这是何意?” “你、你是要把我们关在林家不许我们出门了?” 两位娘子反应过来,立马怒气上涌。 “我们是你嫂嫂,长嫂如母,你岂敢对你长嫂如此颐指气使?” “长嫂如母?”林淮生冷笑:“那是在我无父无母的情况方能如此,且不说这府中主母尚在,我姨娘也还活着,你又何来长嫂如母?” 林淮生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不再似从前那般少年清润的模样,但他素来会隐藏自己。 “二位嫂嫂若是执意出门,淮生也不会阻拦,只是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林家概不负责。” “你!” “你神气什么,公爹尚在,这林家还轮不到你一个病秧子来做主!” 她们妯娌之间平日就不大对付,不过这种时候却是相当团结,一致对外。 “去请荣医堂的大夫来给父亲瞧一瞧。” “少爷,不去世安堂吗?” 之前少爷可是很不喜欢荣医堂的,怎么今儿反而是要请荣医堂的人过来呢。 “你只管去请便是。” 林柄呈哪里配世安堂的人过来,他要的就是让荣医堂的人过来。 “对了,记得告诉他们,是父亲请他们过来的,务必要让樊老板亲自过来一趟父亲才放心。” 林柄呈才像是真正得了魇症之人,杀了人后自己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眼神空洞麻木,林家下人看着都害怕,赶紧就去请了。 樊邵东想着有钱赚,自然乐意前往。 “老婆子,你怕不是领错路了,怎么还越走越偏了?” 不论何时,樊邵东都是一副暴发户的样子,手指上带着粗壮的黄金扳指,要不是觉得夸张,他估计还得在脖子上套一个大金项链了。 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多有钱。 不像是个行医救人的大夫,反而像是无恶不作的恶霸,事实上他跟恶霸也的确没啥太大的区别。 领路的婆子是林淮生身边伺候的老人了,笑着说:“樊掌柜第一次来不知道也正常,咱们林家老宅被烧了,新宅子许久没有人入住,瞧着难免荒凉了些,辛苦樊掌柜再往前走两步也就到了。” 至于是到哪儿,婆子也不说。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樊掌柜,到了,我们家老爷就在里边儿等着您呢。” 婆子推开门站在外边儿也不进去,就笑眯眯看着他。 一阵寒风吹来,樊邵东忽然打了个哆嗦,只觉浑身恶寒,汗毛倒竖。 “林督头……林三郎,怎么是你!?” “啪嗒!”踏进房门的那一刻,里面没有林柄呈,只有林淮生。 木门忽然关上,炉子里烧着炭,林淮生安静地坐在桌前,白皙干净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举茶杯,茶杯在他削瘦的手中轻轻转动着。 下巴轻抬,将杯中热酒一饮而尽。 “哟,三少爷这是在屋中独自一人喝闷酒?” 樊邵东确定了这屋子里没有林柄呈,只有林淮生一个人。 林淮生有心疾,自幼体弱多病,今日却在这屋中独自一人饮酒,还以他爹的名义将自己邀请过来。 第768章 无惧野火烧 他就适合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当个美人儿。 就是可惜不是个女儿身。 不过…… “樊掌柜可有兴趣坐下来,与我共饮一番?” 他看向窗外的雪,院儿里他养了几只白鹤,正于雪中翩然起舞,很是应景。 这屋子应该是林淮生常住的地方,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儿。 樊邵东心头一热,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原来想要让我来看病的是三少爷,不是林督头。” “有区别吗?” 林淮生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不过樊邵东这人很谨慎,只是盯着面前的酒,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屋中暖和,林淮生就着了身竹青色的衫子,他身子骨向来清瘦,那衫子难以支撑起他的皮骨,显得清瘦文弱。 又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受了伤的缘故,面色更显苍白。 “哦,所以今日要看病的,是三少爷啊。” 樊邵东的眼神已经逐渐变得猥琐了起来。 “樊老板这是怕我下毒毒死你?”林淮生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杯,又给他也倒了杯。 “你是大夫,有毒无毒自然能够分辨。” 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怎么会!”樊邵东看他都喝了,心也就放了下来。 他还以为是林淮生对上次的事情怀恨在心,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说不定就是这小子看林家现在大势已去,迫不及待想要给自己找个下家傍身。 毕竟他体弱多病还不得自己父亲待见,他樊邵东怎么着在云县也是有一定家底的,遇到什么事儿,多少也能兜得住。 “三少爷今日既然让我前来替你瞧病,那就让我来好好给你瞧一瞧。” 樊邵东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男子又如何,长得好看,一样能沦为玩物。 听说上京城的贵人们府中,没少豢养男童当成禁脔。 贵人们的癖好尚且如此,他又为何不能? “那就有劳樊掌柜了。” 他将手伸出去,轻轻撩起衣袖,露出那一截白皙似玉一样温润的手臂来。 十指纤细堪比女子,素手纤纤,似不堪用力一握就能碎掉。 这样一双漂亮的手,竟是长在一个男儿郎的身上。 他一把就握住了林淮生的手,瞧他竟然没有反抗挣扎,装模作样给他把脉,却是在细细摩挲着他的屁股。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男子的肌肤。 白皙柔嫩。 林淮生眼眸微垂:“樊掌柜,我这病可还有得治?” 他轻咳两声,更显柔弱了。 似风一吹他就没了,看得樊邵东一阵心辕马意,想入非非。 “当、当然还……” 樊邵东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便是阵阵晕眩。 他反应极快地看向林淮生:“你、你……” 后者漫不经心收回自己的手,用帕子用力擦拭着方才被他触碰过的肌肤,眉头微拧,很是嫌弃。 “咚——” 樊邵东一头栽在了桌上,身体动不了了! 他想要大喊,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我生来如野草如鸿毛,无人在意,自然也无惧野火去烧。”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的樊邵东。 “而你,便是我要烧的第一个人。” 麻绳勒上了樊邵东的脖颈缓缓绞紧。 那看似纤细柔弱的手此刻却爆发出强悍的力道来,将麻绳一点点收紧。 樊邵东拼尽全力挣扎,张大了嘴巴想要呼吸,双脚乱蹬。 “林某这辈子有仇必报,樊掌柜让人打断了我的骨头,今日便让樊掌柜用这条命来偿还吧。” 麻绳收紧再收紧,他林淮生从来都不是什么心胸大度之人,相反,他很小气,爱记仇。 “你……” “你敢杀我……”樊邵东哪里想得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林淮生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竟让他毫无半点儿反抗的余地。 那酒里被他下了药,可他分明是看着林淮生也喝了的,明明是一个酒壶里的酒,为何林淮生没事儿,而自己却中招了? “小畜生……你……你岂敢杀我……” 樊邵东被迫瞪大了一双眼睛,那眼球暴起像是随时都能凸出来,一张脸因为强烈的窒息压迫已经成了猪肝色。 越是往后挣扎,他的力气就越小。 林淮生眼里透着阴狠,可那嗓音却依旧清润柔和:“我说了,我有仇必报。” “三少爷。” 外头的婆子前来催促了。 说:“老爷这会儿醒了,您还得过去给老太太送药呢。”可别耽搁太久,让人起疑才是。 他们进来是走的偏门,没人看见,反正这林家本来也就没多少人能注意到三少爷的院子。 樊邵东彻底咽了气,屋子里传来林淮生急促的咳嗽声,他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这一番功夫下来,费了他不少力气。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忍不住苦笑,弱成这个样子……实非他愿。 若有可能,他宁愿拿这该死的皮囊,去换一具健康的躯体。 婆子进来看见地上樊邵东的尸体,也是毫不意外。 “辛苦嬷嬷了。” “少爷尽管去吧,剩下的交给老婆子我来就好了。” 林家那么大的宅院,老婆子啥都见过,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见得多了去了。 不过是处理尸体罢了,要么剁碎了喂猪喂狗,要么抛尸荒野。 反正现在大雪封天,一扬雪下来,尸体埋的干干净净,等到开春,更是不知尸体为何物了。 早就让野狗野狼啃干净了。 “病秧子!” 林淮生刚走出自己的小院儿,金枝就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他似受了惊,脚下踉跄着险些摔倒。 “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还有酒味儿,你喝酒了?” 林淮生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忙后退了一步躲开。 金枝伸过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方才摔了一跤,打翻了酒杯,身上脏,莫要脏了二姑娘的手。” “原来如此,你有心疾,不宜饮酒,可要记住了。” “是,多谢二姑娘提醒,不过……”林淮生抬头,看着自家高高的院墙。 翻墙这事儿她干得多了,也就熟能生巧了。 第769章 准备过年说亲 “病秧子,你的药可不能停啊。” 她将一盅汤药塞进他怀里:“快喝,一路提过来已经不是很烫了,正适口呢,喝完了我好回去。” 刚来……就要走了么? 他抱着怀里还热乎的药盅,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了?” “你今日来……便是特意来给我送药的?” 还只是顺路经过? “去替阿娘办点事,正好路过就想着给你带过来了。” 金枝拍拍手,倒也没有往别处想,只是催促着他赶紧喝药,喝了她好回去。 却没有看见林淮生暗下去的眼神。 “是,难为二姑娘如此费心跑一趟了。” 他就抱着那药盅仰头去喝,苦哈哈的药喝多了,也就习惯了。 什么味道已经喝不出来了,也许是苦的,也许是涩的,但绝不会是甜的。 “我刚刚在来的路上好像看见樊邵东往你家的方向来了,他又来找你麻烦了吗?” 金枝很担心。 那樊邵东不是什么好东西,上回让人把林淮生打了一顿,至今都未痊愈。 那些个畜生,竟然还试图亵渎他。 她看见了? 林淮生指尖微颤。 “我不知道,许是父亲请来给母亲看病的,母亲近日来越发疯癫了些。” “是吗?”金枝对他的话持有怀疑态度,因为她好像嗅到了一丝丝别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不过这林家本来就不干净,在金枝看来,唯一干净的恐怕也就只有林淮生了。 “淮生不敢欺瞒二姑娘。”他倒是一副实诚的样子:“二姑娘不是还有事儿么,淮生便不多留了。” 金枝点点头,她也不想在林家多待的,这个地方晦气得很,林家众多人里,她也就只看得惯林淮生一个。 “对了。”金枝站在风雪里,一身嫩黄的袄子,上头的刺绣精美,栩栩如生,一如她那般明艳炽热。 “若是有机会,你带着你家祖母,还是早日离开云县的好。” 林家不会善终的,青铜鼎一事早就已经传开了,到时候一道圣旨下来,林家上下只怕是不会有一个活口。 但林淮生和林老太,实在无辜,不该遭难。 “多谢二姑娘提醒,不过淮生也是林家的一份子,万没有抛下父亲母亲的道理。” 他嘴角笑容多是苦涩,金枝便不再好说什么了,只是那看向他的眼神格外无奈怜悯。 “那我走了,告辞。” 她身轻如燕,翻身上墙时,溅起的雪花纷飞,渐渐没去了她的身影,在她离开后,林淮生脸上的笑容消散了下去。 清冷,寡淡。 似那了无生趣的木偶雕像,立在高高的院墙下站了许久,久到肩膀和发上都落了积雪。 “少爷,外头风雪那么大,您怎么站在外面?” 丫鬟拿了披风过来给他罩上,他知道,今日这一面,是他最后一次见金枝了。 从今往后能否再见,皆看天定命数缘分。 鲁泰和樊邵东一前一后失踪,荣医堂乱了套,林淮生带人上门接管了荣医堂的一切。 从今往后,云县再也不会有荣医堂了。 已经是年关了,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对联,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人们企图用这些喜庆驱散寒冬的恶意,祈求上苍让春天快些到来,这样才有希望。 当本应该种满庄稼的土地变成一片僵土后,他们的希望也就灭了。 小芸捧着浆糊,看着爹踩上凳子去贴对联。 宋子灿经过调养,身子也好了不少。 到底是陆晚舍得给他用药,什么药好就用什么,两家现在变成了对门,就隔了一条青石板的小路。 一打开门就能看见宋子灿家。 “哥哥,糖葫芦,糖葫芦!”曹娘子自己在家熬制糖葫芦,两个龙凤胎高兴极了。 手舞足蹈地挥舞着刚做好的糖葫芦。 “小芸,给!”宋子灿还怪不好意思的,将手里裹满了糖浆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小芸。 “我不要,谁稀罕你的东西,拿回去拿回去!” 小芸看都没看他一眼,这小子上次为了保护她,险些没了一条命,小芸心里难过自责。 想着都是因为自己才让宋子灿变成这样的,他现在走路都还不大利索呢,就跑过来找自己,真是不要命了。 “你这孩子,子灿给你的,拿着吧。” 刘铁匠贴好了对联,看着对门的曹娘子和宋老二,两家人一个眼神,好像就明白了俩孩子接下来要走的路。 他们去陆家肉铺买了好多肉回来,早早就熏好了腊肉,如今再煮一锅卤肉。 尤其是卤煮出来的猪头肉,孩子们都喜欢,老人也吃得动。 两家人坐在院子里,一旁是温着茶水的炉子,小石桌上放着刚出锅的卤肉。 搭配上曹娘子秘制的辣酱,一边吃一边闲话家常,在这样的冬日里,最合适不过了。 龙凤胎在外面探头探脑,脑袋上戴了虎头帽,显得娇憨可爱,孩子们在门口儿玩儿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断断续续。 “子灿和小芸,年龄也不算小了,咱们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互相明白。” “我家子灿呢,读书是不行,配你家小芸是差劲了些,所以我是想要问问你的意思,若是觉得还行,咱们就把俩孩子的亲事给定下来。” “你放心,这该有的礼数,咱们都不会少的。” 他们就直接省去了媒人的步骤,自个儿开口了。 左右两家那么熟,要是能说成自然是好的,不成也不碍事。 姻缘这种事情,本就是天定的。 小芸坐在门口,双手托着腮帮子:“宋子灿,你说……我爹和你爹娘在说啥呢,还要背着咱们,偷偷摸摸的。” 宋子灿脸一红:“我、我也不知道。” 他有些心虚,不敢去看小芸。 “小芸,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在他们这种边陲之地,好像也没什么盼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一样的生活。 小芸说:“我爹说我年龄也不小了,可以给我找个夫家了,我倒是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