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伊]菟丝花》
1. 菟丝花(一)
赤井秀一第一次听说奥维多这个名字,是因为苏格兰。
那天他刚完成一个为期三天的狙击任务,回到暂住的安全屋,正好撞见苏格兰坐在沙发上揉太阳穴。眼下两轮青黑,活像是经历了一场精神拷问。
比起总不对付的波本,苏格兰在威士忌组里算得上好相处。正因如此,男人罕见的疲态才让赤井多看了一眼。
“陪逛街的任务很累人?”他随口问道,枪袋重重落地。
而苏格兰像是才惊醒,烟灰簌簌落在虎口——赤井秀一眼尖注意到那里有道月牙形红痕,像被什么小动物咬过。可还没等细看,那只手就被藏进了阴影里。
“……算是吧。”苏格兰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句。
在组织里打听单人任务是大忌,赤井秀一深知这点,见对方不想多说,便没再问,转身准备往房间走。
可就在开门的瞬间,他身后忽然传来了苏格兰刻意压低的声音,“莱伊,那孩子……”
赤井秀一握着门把回头,苏格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指间燃起的青烟扭曲了他惯常温和的眉眼。
“如果哪天贝尔摩德让你去见他,”说到这苏格兰顿了顿,赤井秀一注意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之后声音放得更轻,“别看他的眼睛超过三秒。就当是……我的职业建议。”
“你说的是谁?”
“奥维多,”苏格兰碾灭烟头,火星在陶瓷凹槽里挣扎着熄灭,“琴酒养着的那个。”
赤井秀一挑了下眉 。
他好像知道苏格兰说的是谁了……稍微有那么点耳闻。
毕竟组织里大人物的花边新闻一向受人关注。
记得刚进组织那会,还经常有人把他们凑一块嘲讽,说一个靠女人上位一个靠男人,简直是绝配。
赤井秀一因此印象深刻。
只可惜,被嘲讽的另一位保密工作实在太好,长相性别一概打听不出,更别提名字了。也是这会他才从苏格兰口中得知,原来是叫……奥维多?
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情报需求,赤井秀一都想再问上几句,奈何苏格兰像是接到了什么紧急任务,匆匆起身离开,这天再没有回来,之后也没再提起。
于是这句话成了一个未解的警告,直到两周后贝尔摩德的那通电话才接上后续。
—
“小祖宗又开始点名了。”
女人的嗓音裹着电流声,慵懒中透着一丝玩味,“而且他这次指名要你,莱伊。”
赤井秀一迅速检索记忆——那些伪装的身份、接触过的目标,甚至是酒吧擦肩而过的侍应生的脸,他一一回忆了个遍。最后确定除苏格兰似是而非提过的那句话,他和这个奥维多从未有过交集。
“……我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号人物。”赤井秀一谨慎回应。
“哦,亲爱的,”贝尔摩德的笑声震得听筒微微发麻,“蝴蝶需要认识蛛网吗?它只在乎哪根丝线最漂亮。”
可惜这条命令来的不巧,得到消息时赤井秀一正在布鲁克林,于是这份“殊荣”便阴差阳错落到了波本头上。
至于为什么不是苏格兰……
“他说对苏格兰很满意,但想要点新鲜感。”说这话时贝尔摩德语气促狭,“所以波本现在正黑着脸挑领带呢。”
……画面感还挺强的。
赤井秀一几乎能想象到波本此刻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太理解这种抗拒了。
一个把效率视为生命、野心勃勃的情报专家、组织里有名的“业绩狂魔”,竟然要浪费时间去给个小情人当保姆,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莱伊”的替代品,所谓的“第二选择”——
这样的双重打击,足以让那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气到内伤。
呵,有趣。
赤井秀一这次彻底记住了奥维多这个名字。
—
回国后没多久,威士忌组搬进了新安全屋。
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唯独隔音效果稍差,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们三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除了执行合作任务时会短暂聚首外,平日里基本是各忙各的,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组织里,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贸然交流重要情报无异于自寻死路。
即便赤井秀一清楚自己的FBI身份,也隐约察觉到苏格兰可能也背负着特殊使命……但毕竟还有波本这个变数在,他依然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连最细微的试探都刻意避免。
他们日常交流仅限于最表层的寒暄。
只偶尔在任务结束后,为了缓解紧绷的神经,才会聊些无关痛痒的组织八卦,除此之外谁都不会多说半句。
—
因此那天赤井秀一领完任务回来,隐约听到隔壁传来交流声,尤其断断续续的词句里还夹杂着“你也……”、“脱……”之类令人浮想联翩的字眼时,他真心觉得奇怪。
连擦拭枪械的手指都不由停下了,心想,这两人在搞什么鬼?
随后赤井秀一出门,与波本在客厅迎面撞上。
不开玩笑,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在心底骂了句“晦气”。
但反常的是,这个向来对他横眉冷对的男人,此刻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在做什么?”赤井秀一皱眉。
波本没有直接回答,反倒一反常态地伸手来拍他的肩膀。
赤井秀一侧身避开这个可疑的举动,对方却不以为然地转了转手腕,嘴角勾起一抹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古怪笑容。
“哈……没什么,”波本拖长声调,每个音节都像浸透了恶趣味,“只是想祝·你·好·运而已。”
说完这四个意味深长的字,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满腹狐疑的赤井秀一站在原地。
他的直觉在疯狂报警——苏格兰和波本的反常举止,必定与奥维多脱不了干系。
但他实在想不明白,琴酒豢养的小情人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两个身经百战的代号成员变得这般奇怪?
怀揣着这个疑惑,赤井秀一驱车来到了公寓。
—
这次初见他至今难忘。
—
房门才推开条缝,一股混着雪松气息的苹果香便缠了上来,屋内光线昏黄暧昧到连脚步都不自觉迟疑。
赤井秀一刚踏进房间,皮鞋尖就抵住了什么硬物,他低头一看,百达翡丽。
视线向前延伸,角落摇曳的烛光几乎将地毯投成了柔亮的琥珀色。
满地散落的美元钞票像是被揉碎的金色落叶,铺了足有半寸厚,跑车钥匙与烟盒散落其间,旁边还斜躺着一幅被撕开的《人间乐园》复制品,画布上印着个灰扑扑的鞋印。
一片奢靡的狼藉。
可真正让赤井秀一肌肉绷紧、后退半步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沙发上那个身影。
“……需要我晚点再来吗?”
话出口的瞬间,他的右手下意识扶上门框,做好了随时抽身而退的准备。
为什么?
因为那个趴在沙发上看书的少年根本未.着.寸.缕,连他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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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也没反应,就那样大方地展露着身体。
黑发散落如绸,赤.裸的脊背在暖光下如同新剖的象牙。玉白的小腿交叠着,足弓每一次轻绷,都晃得脚踝银链上的铃铛叮当响。翻页时肩胛骨耸动,像是蛰伏将飞的蝶翼。
只一眼,赤井秀一就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可特工本能早已将所有细节尽收眼底——流畅的背部线条、脊椎凹陷处的阴影、如酒盅般深陷的腰窝,再往下…….
“你挡住我的光啦。”
少年忽然开口,蜜糖般黏稠的声线里带着鼻音,简直像在撒娇。
即便经历过FBI与黑衣组织双重反诱惑训练,赤井秀一这刻仍感到后颈泛起薄汗……他为他的肤浅感到可笑,可不得不承认,眼前局面远超他的经验范畴。
赤井秀一盯着地面凌乱交错的钞票:“奥维多?把衣服穿起来再——”
“啪嗒”,突兀响起的合书声打断了他的话。
循声望去大概是每个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等赤井秀一意识到不妥已来不及。
他这次不仅看清了书皮上《一千零一夜》几个烫金大字,更撞进了奥维多那双雾雨初霁的墨瞳。
心脏蓦地跳错了一拍。
这双与发丝同色的眸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自觉被吸引,视界也不断地缩减、缩减、再缩减,最终只能一寸寸去描摹那张精致到近乎妖异的面容,再看不进其他任何东西。
而不知是哭过还是被人粗暴揉弄过,少年眼角泛着薄红,更显楚楚动人。
“你怕看?”
说这话时奥维多语调仍是上扬的,甜腻嗓音里还掺着孩童发现新玩具的惊奇。
他伸手扯过搭在沙发扶手的衬衫——因为大了很多,赤井秀一猜测那是琴酒的尺码——慢条斯理地披在肩上,钮扣一颗未系,衣摆堪堪遮住大腿根。
然后他赤足踩上地毯,步步逼近。
“琴酒说你很危险。”奥维多抱怨着,浓郁的苹果香混着情..欲过后的靡丽气息扑面而来,“可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赤井秀一后背抵上冰凉的门板,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闪躲逼近的气息,只是将脸转向一侧,可余光却从壁镜中窥见更糟糕的画面。
在那若隐若现的衣摆下方,奥维多腰侧的位置,有几道发青的指印。胯..骨处的深红吻..痕刺目且张扬,像是某种霸道的宣告主权的烙印。
“……任务没说要应付这种场面。”赤井秀一闭上眼,声音低沉且带着警告,“我想琴酒也不会允许你如此放肆。”
可闻言,奥维多竟笑了。
他指尖戳在他的喉结上,冰凉的触感让赤井秀一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琴酒?”奥维多歪头,黑发滑落,露出了颈侧更深的咬痕,“他现在不在这里呀。”
他踮起脚,一点点靠近,唇几乎要贴上赤井秀一的唇。
可就在赤井秀一条件反射扣住他手腕的刹那,又忽然狡黠退开,银铃声清脆如碎玉。
“别这么紧张嘛,莱伊先生。”
赤井秀一的手还悬在半空,奥维多已经轻巧地退到安全距离。少年歪着头打量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角。
“我只是喜欢你的绿眼睛,”他笑着说,“比琴酒的还好看。”
然后踩过满地钞票坐回沙发,随手捞起那本《一千零一夜》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弯成新月的眼睛。
“而且,下次别在这么近的距离闭眼了……”书页后传来含混的哼笑,“那样子……我会误会你在等我吻下去。”
2. 菟丝花(二)
奥维多是个奇怪的人。
初见时的兵荒马乱过后,赤井秀一得出这个结论并没用多久。
作为FBI王牌特工,他极精通侧写,细微之处便能大致分析出一个人的基础性格。
但奥维多,赤井秀一发现自己看不透他。
这并非因为奥维多城府有多深。恰恰相反,少年的情绪简直写在了脸上。
高兴时眼睛会弯成月牙,生气时嘴角则不自觉下撇,然后把琴酒送的东西一个个弹进垃圾桶,连算计人都带着孩子气的直白。
可正是因为这种“好懂”,才更显矛盾。
就比如赤井秀一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喜欢在房间穿衣服?
当时奥维多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很美啊。”
他说这话时完全没有所谓的羞耻心,红唇弯弯的,还很大方在原地转了个圈,笑着反问道:“这么完美的艺术品,难道不该被欣赏吗?”
奥维多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的美貌骄傲,并且不接受反驳。
当发现赤井秀一移开视线时,他甚至会直接伸手扳过他的下巴冷哼:“看仔细点,你不这么觉得吗?”
这算是种近乎冒犯的举动了,可赤井秀一惊讶发现自己竟没立即制止。
或许是因为奥维多指尖的温度太过冰凉,又或是那双眼眸干净纯粹得让人生不出恶感——就像孩童展示心爱的玩具,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傲慢。
而且不得不承认,奥维多的确是赤井秀一见过最漂亮的人。
溶雪的肌肤上看不到任何瑕疵,一对墨玉浸着月光的眸,睫毛长而密,小扇一般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眼尾晕着浅浅的红,笑起来勾魂摄魄。
赤井秀一忽然就明白了苏格兰的警告。
资料显示奥维多去年刚满十九岁,可他那双眼睛却像沉淀了几个世纪的葡萄酒,光注视就能让人产生微醺之感。
“人类对美的贪婪写在基因里……哼……你瞧?它在你瞳孔里多漂亮。”
任何能倒映出画面的东西都是奥维多的美身镜,而这段时间,他尤爱赤井秀一眼中的自己。
偶尔赤井秀一攥住他不安分的手制止,奥维多的嗓音会立刻软下来,再往里注入足够溺死人的甜蜜。
“莱伊~你弄疼我了。”
——可他的表情分明在说:你还能拿我怎么办呢?
美丽就是他的呼吸,任性则是他的语言。
他毫不遮掩自己在利用美貌,并且为此由衷感到骄傲。
可矛盾的是,在奥维多把自己的每片肌肤物化,洋洋得意细数它们价值的同时,却又随意将地上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和钞票踩在脚底,不管不顾地弄脏弄皱,踢得到处都是。
问他为什么,奥维多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真是奇怪的问题……因为我已经得到了啊。”
是了,在奥维多的认知里,物品的价值只存在于征服的瞬间——就像猎人不会珍惜已经到手的猎物。
这种特质让赤井秀一想起某些热带雨林中的寄生植物。它们用艳丽的色彩吸引传粉者,却不会为任何停留的昆虫提供蜜露。
奥维多永远在享受被追逐的过程,而非被拥有的结果。
—
正因如此,几次会面后,赤井秀一以为这个荒谬的任务会就此结束。毕竟组织里谁都知道,奥维多的兴趣从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停留。
却没想几天后,他又收到了熟悉的指令。
赤井秀一:“……可以拒绝吗?”
一想到要见奥维多,他心情就很复杂,说不清究竟想见还是不想见,但头疼是肯定的。
然而贝尔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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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只是微笑,那笑容无声胜有声,非常优雅地表示了“NO”。
随后在车上,贝尔摩德试图点燃她的女士香烟。打火机第三次哑火时,出于礼节,赤井秀一递过了自己的。
“谢了,绅士。”贝尔摩德偏过头点烟,等悠悠吸完一口,才将打火机还给他。交接的时候,她目光在花纹和牌名上微妙停顿了一瞬。
“真是令人惊讶的礼物。”
赤井秀一开始不明所以,接过后才猛然惊觉——他手中这个银色打火机并非自己的物件,而是那天离开时,奥维多不知何时塞进他口袋的战利品。
这些天用得太过顺手,竟在无意间暴露了这个秘密。
“Gin几年前就改了用点烟器的习惯,这可是他最近最偏爱的牌子,还是早就停产的经典款……”
袅袅烟雾模糊了贝尔摩德若有所思的神色,她看着莱伊那双和琴酒肖似的绿眸,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随口开玩笑一般说道,“千万收好别被Gin看见了,Rye,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我知道,Orvieto身上有种让人着魔的魅力,但你应该清楚那个霸道的男人向来讨厌自己的东西被染指。”
“……你多虑了,绝无可能发生那种事。”
赤井秀一听出了话语中的暗示,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我对别人的所有物没有兴趣。”
他说着,面无表情地将打火机收回内袋,动作干脆利落。
可抽手时,指腹不经意擦过打火机底部,竟意外触碰到了几道凹凸不平的刻痕。
刹那间,赤井秀一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因为他摸了出来。
这刻的是他的代号,“R.Y”。
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烙印在了这个本该属于琴酒的私人物品上。
3. 菟丝花(三)
为了印证对贝尔摩德说的那句“不感兴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赤井秀一又重新捡起了他的沉默寡言设定。
他戴上了生人勿近的面具,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驻扎在奥维多房间的角落。
狙击手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他在等自己那点微妙的好感会随时间逐渐消退,也在赌这个娇生惯养的金丝雀会很快对这场独角戏失去兴趣。
……他错得离谱。
说起来这也是他在奥维多身上吃的第一个败仗。
少年就像对待那些散落一地的奢侈品一样,对他的冷漠视若无物。而一直到第三天,赤井秀一才想明白其中缘由:也许,奥维多根本不在乎。
—
奥维多是个很自我的人。
这种自我不仅体现在他的随心所欲、颐指气使,更在于他彻底无视外界评判的态度。
赞美或斥责,喜爱或厌恶,于他而言都像窗外飘过的云,连倒影都不会在眼底停留。
……除非关于他的容貌。
某天清晨,大概是晚上要见什么人,奥维多突然将脸凑到他眼前,猝不及防的,距离近到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莱伊,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晨光透过少年耳垂,将那片薄肉照成半透明的粉,好似晶莹的樱花冻。
〝……睫毛。”
“错。”奥维多就像只小狗,不满地咬住了他的领口,犬齿在丝绸上磨出细微的响动,“是唇色。”
等松开时,布料上留下了一抹嫣红,奥维多得意地展示着痕迹:“怎么样,琴酒新送的,说是像人血干涸的颜色,很适合我吧?”
赤井秀一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一下,最后顶着个口红印回去时,还遭到了波本毫不留情的嘲笑。
当然,介于他的冷漠,奥维多大部分时间只把他当作会发热的摆设,偶尔靠着取暖,使唤着拿几件东西,更多数时候视若无物。
赤井秀一感觉自己就是个沉默的旁观者,注视着这只笼中鸟枯燥至极的生活。
说来也挺奇怪的,之前苏格兰出这个任务还能出去逛街呢,自他过来的行程竟只剩下了天天窝在房间里看幼稚动画片。
偏偏奥维多还喜欢跟人讨论剧情,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自问自答,然后在床上滚来滚去,蹭得发丝乱糟糟。看到激动的地方更是连眼神都在发亮,脸颊也红扑扑的,不知是热的还是什么。
赤井秀一被迫跟看了几回,晚上做梦都是那些哼哧哼哧的粉色小猪,终于没忍住旁敲侧击问:“为什么不出去?”
彼时奥维多正窝在阳台吊篮里,脚一晃一晃地啃着他最喜欢的苹果。
“咔嚓”,苹果被咬成两半,汁水染了唇。奥维多伸出舌尖缓慢舔舐,本就浓重的唇色泛着晶亮的水光。
然后他浓密纤长的羽睫恹恹一耸,含糊不清地抱怨:“哦,这个啊……琴酒怕我刷爆他的卡,真是个小气鬼……”
小气鬼?
赤井秀一看着房间里那些价值连城的陈设和摆件,以及少年衣柜里就没有除私人订制和大牌之外的衣物,沉默了,决定对此事持怀疑态度。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也是很后来了,赤井秀一才从伏特加某次醉醺醺的吹嘘中拼凑出真相:
事实上,那次出门奥维多刷爆的不是琴酒的副卡……而是组织三个实验室的季度经费。
可琴酒的处理方式是:拧断了送卡人的脖子,然后给始作俑者买了条新项链。
—
总而言之,面对赤井秀一的冷漠,奥维多除了最初抱怨过一句外,很快就抛诸脑后。
这种态度让他既觉得自作多情,又愈发好奇对方选择自己的原因。
虽然奥维多的任务黏着琴酒的排期,一个月也就那么两三次,可自从他出现后奥维多再没选择过其他人。
组织里为此流言四起,不过暂时没人敢闹到琴酒那去。
波本倒是揪住这事在他面前晃过好几回,屡屡出言嘲讽。
赤井秀一本懒得理他,但想了想还是不能惯着,于是反唇相讥,说,某人自诩能迷惑任何人套出情报,结果连单纯的奥维多都哄不来。
……然后他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就听到贝尔摩德告诉他,波本主动请缨去找奥维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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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
该死,那家伙恐怕早有从奥维多下手套取情报的打算了,难怪跟只刺猬一样见他就扎。
——至于为什么?
呵,叫波本的那人被三言两语激怒脑子一热的可能性近乎为零好吧,有时他都怀疑对方血管里涌动的根本不是血,全然是算计。
更别提还有传言说他已经混成了朗姆的心腹。
众所周知,朗姆和琴酒不对付,那么波本这条毒蛇缠上奥维多的原因也就昭然若揭了。
……不加以阻止的话,那颗可怜的红苹果恐怕会被蛇尾绞碎吧?
可赤井秀一想了想,倒不是很担心这个问题。
因为他想起了尚未得到解答的奥维多对自己的兴趣,这给了他自信的错觉——如果任务发布者指定的话,波本就算再主动也无济于事。
毕竟那家伙之前也不是没去过,奥维多后来不还是选了他吗?
怀着这种奇怪的、微妙的,说不上是好胜还是优越感的心理,赤井秀一镇定自若地等了一天、两天、三天……
直至这个月所有任务都被波本包揽,甚至得到消息说他明天还会去,紧迫感才油然而生。
当晚他甚至做了个梦。
梦里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奥维多,他依旧是那样貌美、漫不经心。
他们离得很近,甚至奥维多就跨..坐在他腰间,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紧绷的喉结,声音里带着蛊惑的笑意,问他:“你究竟在害怕什么?莱伊。”
随后奥维多俯身,黑发静悄悄垂落,一股苹果香萦绕鼻尖。
赤井秀一蓦地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力道不自觉加重:“奥维多,琴酒没教过你分寸?”
“他教的可不止这个。”
少年面上吃痛蹙眉,眼角却泛起得逞的笑意,忽然用膝盖去顶他的腰带,金属搭扣顿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然后有谁在他耳边轻声说:“要试试吗?你比他温柔的话,我说不定会哭得更.……”
玻璃杯碎裂的脆响打断了旖旎。
赤井秀一惊醒,坐起,恍然发觉自己战术服后背早已洇出汗渍。
4. 菟丝花(四)
之后的时间里,赤井秀一依然完美执行着每一次任务。
无论是单纯的杀人还是杀鸡儆猴般威胁.政.府.高.层、技.术.骨.干,子弹都会精准穿透目标的眉心。
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组织王牌狙击手,立场分明,且毫无破绽。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任务结束,卸下伪装的面具,那份潜藏在心底的躁动正一天天深重。
赤井秀一经常不自觉去关注隔壁房间的动静,明明告诫自己不该在意,可看到波本春风得意地归来、甚至故意在他面前晃悠时,他连擦枪动作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尤其那个金发混蛋最近爱上了凌晨三点洗澡,每次水流声隔着墙缝钻进来,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就会涌上心头。
“莱伊最近怎么回事?简直像个炸药桶。”
“你不知道吗?''那位''最近和波本走得很近......”
“哈,凭什么?!就凭他脸够黑???”
组织里总少不了看好戏的家伙。
“不是,那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啊,怎么一个个都争着往上凑?”
“听说像海妖一样能蛊惑人心,难怪琴酒宝贝得紧,这么多年都没玩腻。”
“真羡慕波本和莱伊,能有机会接近.....”
一群无聊透顶的犯罪分子们,恶劣揣测和八卦之心同村口大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就连这些往日听惯了的流言,如今也成了灼烧心脏的火焰。
赤井秀一于是在某天下午去找了贝尔摩德。
这个素有“千面魔女”之称的女人看到他似乎并不意外,斜眸看过来,优雅摇晃着手中酒杯。
“回去吧,Rye,”她说,“Orvieto说他从不强人所难。”
随后红唇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可真体贴,不是吗?”
赤井秀一不太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去的了,但伪装工作几乎刻在了骨子里,想必没泄露太多情绪。
只是在回程路上,他忍不住去想那四个字。
强人所难。
……的确,之前是他自己选择的与奥维多划清界限,才用冷漠筑起高墙。
从奥维多的角度来看,这个回应合情合理,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他的态度变了而已。
那么,或许该到此为止了,包括一切没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
赤井秀一想。
就当是场游戏。
只不过,他不再是参与者了。
—
事件转机出现在八月份。
当时组织以琴酒为首的行动组成员,从某个秘密渠道得到了一份卧底名单,开始大肆清除异己,苏格兰威士忌也因此暴露。
……看来之前的嗅觉没错,他果然和他一样都是紧咬组织不放的猎犬。
赤井秀一最后动用了FBI的力量,才帮苏格兰演完这出假死戏码,期间还险些跟阴魂不散的波本遇上。
真可怕啊。
要知道那一刻对方眼中几乎实质化的杀意,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身份也将败露。
更麻烦的是,自那天之后,本就跟他不对付的波本敌意愈发明显,言辞刁钻辛辣到让人叫苦不迭。
赤井秀一现在都不愿跟这家伙对上。
谁想整天对着波本那张黑脸?本来就没多白,大晚上执行任务,转头都找不到人在哪。
可偏偏事与愿违——
经过长时间的试探调查,FBI经商议,决定将突破口放在琴酒身上。他们计划先设法控制住这位组织核心成员,再顺藤摸瓜找出“那位先生”的踪迹。
恰巧,在“处决”完苏格兰后,赤井秀一发现自己似乎得到了组织的认可,已逐渐晋升到可以与琴酒一起执行任务的程度,现在只需想办法进一步接近琴酒即可。
计划想到这的刹那,奥维多的身影忽然不受控制浮现在了赤井秀一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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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怔愣后,他迅速意识到,走这条路的话必然会与波本产生正面冲突。
毕竟,现在的波本可是奥维多面前的“红人”。
……哈,话又说回来了。奥维多确实是最常接触到琴酒的人没错,可以他情人的身份,也不一定知道什么要紧的事情,真的有必要费这个精力吗?
理智告诉赤井秀一,奥维多未必掌握着关键情报。之前执行任务时,对方除了待在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行动。
况且贸然接近奥维多,势必会引起琴酒那条鬣狗的警觉。光应付波本就已经够麻烦了,若是再加上琴酒这个危险人物......
所以,要放弃吗?
——不。
赤井秀一有些讶异于自己决断的速度,但随即就罗列出了理由来说服自己:
比如,就算没情报也能从奥维多口中套出琴酒的行动规律;又比如他曾目睹波本陪奥维多外出,之前或许只是特殊情况,实在不行还有PlanBCD;而且琴酒对波本的警告,很可能只是因为忌惮朗姆,如果换成自己,说不定反而能获得琴酒的信任......
赤井秀一冷静分析着每一个细节,直到抬头看钟,才恍然惊觉做出这个决定仅仅只用了一分钟。
“………”
他沉默点了根烟。
苦涩的烟草气息冲淡了室内幽幽燃着的苹果香。
赤井秀一斜倚在靠垫上,咬着烟,心不在焉摩挲着手中的打火机。
青白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让这位视力极佳的狙击手没能看清上面印的Logo。直至烟燃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好像……又一次拿错了奥维多送的那只。
“R.Y”
这两个刻在打火机底部的字母,下半部分已被摩挲地几乎看不见,乍看上去,倒像是另一个名字的缩写。
—
最后拎起枪袋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他顺手将闹钟倒扣在了桌面上。
5. 菟丝花(五)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从提出到获准去见奥维多,几乎没费什么周折。
连贝尔摩德都对此感到诧异,涂着蔻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后视镜里映出她微微挑起的眉梢——这是赤井秀一自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这位千面魔女露出真实惊讶的表情。
“真是稀奇,”她用手指去卷落在锁骨上的金发,“小祖宗居然没让你等上三天,真叫人嫉妒。”
细长的女士香烟在贝尔摩德指间转了个圈,她耸耸肩,似真似假的感叹道:“看来琴酒去美国的时机真是……妙得很。”
这番暗示和上次几乎如出一辙,但这次赤井秀一没再接话,车窗外的霓虹灯掠过他冷峻的侧脸。
他们都知道,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那么,祝你狩猎愉快。”
贝尔摩德在他下车时轻笑,尾音淹没在引擎轰鸣中。
可赤井秀一没有立刻上楼,反倒倚在公寓外墙又等了一支烟的时间。
烟头的火光在夜色中明灭,映照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容。
——这一刻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自己的任务、想波本反常的殷勤,盘算着琴酒的归期,甚至计算了下奥维多究竟换过几个“陪护人”,一遍又一遍。
直至指间香烟燃尽,他才碾灭烟蒂,迈步朝里走去。
—
事实证明这个缓冲很有必要。
见奥维多之前确实需要心理准备,因为你永远猜不到他会给你什么“惊喜”。
推开门的一瞬间,没来得及喘口气,忽然就迎面对上了一道漆黑枪口。
奥维多背对着他,没有回头,手里的银色伯.莱.塔却稳稳指向他的眉心。
赤井秀一的肌肉几乎瞬间绷紧,可下一秒——
“咔。”
空弹的撞针声在房间里清脆地响起。
奥维多突然“噗嗤”笑了出来,肩膀耸动着,手枪被翻转过来在指尖抛了个花:“骗到你了!这是琴酒送我的玩具。”
他偏头冲他晃了晃那把枪:“怎么样?什么感想?他们都说我扣扳机的样子很漂亮。”
他们?
赤井秀一的目光扫过那把枪——的确是空枪,被卸开的弹匣槽里干干净净,一颗子弹的影子都没有。
“你知道吗,莱伊。”
随之而来的奥维多的声音甜得像融化的焦糖:“我见过太多人了,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心里藏着事……而会在这地方藏心事的,向来只有两种人——叛徒,或者卧底。”
他歪着脑袋,似乎很是好奇:“所以呢,你是哪一种?”
赤井秀一心脏猛地一沉。
这是怀疑还是试探?
但无论猜测的是哪个,他反应都极快,挑眉镇定道:“那我该庆幸自己是第三种。”
边说边自然地绕过电视柜,走向沙发,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整个房间。
布局未变,陈设依旧奢靡凌乱,唯一不同的是,沙发上多了个红苹果抱枕。
“这是波本送的。”奥维多随手把枪丢在茶几上,金属撞击玻璃的声响清脆且刺耳。“随便坐,床上也行。”
但赤井秀一最后选的是奥维多旁边的位置,手臂搭在沙发背上,从背面看就像是把少年圈进自己的领地。
这个举动果然引起了奥维多的注意。
“你变了,”他诧异仰起头,鼻尖几乎蹭到赤井秀一的下巴,“变了好多,上次分明还一副''离我远点''的样子,连沙发都不肯坐。”
由于距离太近,赤井秀一甚至看清了他唇角蹭花的一小块莓果色唇釉,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被谁粗暴地亲吻过。
“……是吗?”大概是有点热,赤井秀一松了松领口,嗓音低沉,“那你觉得这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
他当然清楚自己的表现与以往大相径庭,但他向来是那种做出决定就不会再犹豫的性子。
既已决定从这下手,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和杂念,便早在那支烟燃尽时被一同掐灭了。
现在剩下的只有狩猎本能——
盯上,然后狠狠咬住。
奥维多尚不知晓自己被当成了猎物,还很给面子地思索着:“也谈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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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坏吧,就是感觉事情一下变得很有趣......”
然后不等赤井秀一再说些什么,忽然笑弯了眼睛,猫科动物般露出一点尖牙,眼尾薄红都随笑意浅浅晕开。
“说起来,你有被我刚刚那段话吓到吗?”
他后仰着倒进赤井秀一的臂弯,顽皮的黑色发尾跳进他的掌心,“那是波本教我的开场白……你得罪他了?”
赤井秀一登时沉默。
好样的,他就说奥维多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样一句,完全没有理由啊……没想到原来是你,波本。
赤井秀一暗自记下一笔,同时也放下了一半的心,至少他能确定目前身份没有暴露危险。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微妙的情绪却浮了上来——
奥维多看上去对他突然回来这件事毫无探究欲,连问都没问一下,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而且在他不知道的这段时间里,他似乎已经和波本混熟了,至少已经到了可以随意开玩笑的地步。
这个认知让赤井秀一心里升起一丝近乎本能的危机感。
尤其第二次去找奥维多时,他看着少年怀里那个红苹果抱枕,越看越觉得刺眼。
于是在拿遥控器调台时,他状似无意地开口:“说起来,今天我出门碰见波本了。”
“嗯……?”怀里的奥维多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他看上去很忙,”赤井秀一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抹黑着某人形象,“好像有两晚上没睡了,黑眼圈很重,最近脾气也很暴躁。”
“是这样吗?”
“当然,”赤井秀一低笑一声,“你知道的,波本毕竟是朗·姆·手·下·情·报·组的一员,行程排得很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叫走。不像我,随时有空……”他偏头凑到他耳边,“陪你看动画。”
“唔,这样啊——”
大概是真困了,奥维多丝毫没发觉不对,手撑着下巴,黑眸半敛着打了个哈欠,“那下回也你来吧。”
“……我的荣幸。”
赤井秀一微眯起眼睛,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
6. 菟丝花(六)
之后的几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赤井秀一总“恰好”截了波本的胡。即便对方怒气冲冲来找他,神色也没有半分波动。
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或许其中确实掺杂了些许私心,但绝大部分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和波本早不是刚得到代号时的地位了。
已经在组织打出名气的他们,作为组织新一代的骨干力量,任务难度与数量都呈几何级增长,跨国业务更是家常便饭。
赤井秀一甚至专程飞去过美国,与受困当地的琴酒合作过两次。
——不过说实在的,他现在也有些看不惯琴酒。
总而言之,无论是他还是波本,这段时间都忙得不可开交,睡眠时间也被严重压缩。
所以,他先前那番话有错吗?
除了隐瞒了部分自身状况、夸大了些许事实,并且稍加润色了一下以外,哪一句不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波本来找赤井秀一质问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跟波本说的,语气非常无辜。
然后波本就气炸了。
不过他气也无济于事,第二天还不是被朗姆一个电话叫去了中东?
哈,好吧……赤井秀一承认自己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毕竟琴酒的主战场是日本,而波本那位上司势力大部分都在国外,就概率而言,他之后出差的次数可比自己多多了。
—
一语成谶。
—
十二月,东京飘起了第一场雪。
就在波本滚出日本的第一个月,琴酒回来了。
赤井秀一去训练场的频率突然飙升。
作为顶尖狙击手,赤井秀一的射击准度和换弹匣速度本就远超常人。
一周之后,组织里负责财务的人忍不住跑来劝阻,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您的实力有目共睹,能不能别再豁豁组织资源了,特制子弹真的很贵,给新人留点吧。”
然而赤井秀一头都没回,直接甩过去一叠卡。
“不够还有。“
话音未落,扳机扣响,子弹精准穿过上一发留下的弹孔。
这些资金全来自他这些年的任务酬劳——为了维持卧底身份,他无法每次都派人救下目标,不得不完成些夺走无辜者生命的任务。
这么说可能有点猫哭耗子的嫌疑……可这些沾染鲜血的财富,虽未到嫉恶如仇的地步,他用起来还是心生抵触。
更何况,他本身也不缺钱。
可惜,琴酒回归意味着特权终止,奥维多不再需要刷他的卡了。
唯一让人稍感安慰的是……不止他,就连波本也获得了“冷遇”。
那个精心挑选的抱枕被琴酒当垃圾一样丢了出来。
在公寓楼下垃圾桶里看到它的时候,赤井秀一毫不犹豫拍下照片,翻出波本的联系方式点击发送。
然而几秒后,屏幕上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无情提醒着他:不好意思,你从没从对方的黑名单里出来过。
赤井秀一只能遗憾地收起手机。
真可惜啊。
如果波本能看见这张照片,那张永远游刃有余的脸上,定然会露出非常精彩的表情吧。
—
终于找到去见奥维多的机会,是由于组织又开始了一轮叛徒清洗。
作为卧底,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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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秀一自然得密切关注处决名单,紧盯组织的风吹草动。因此,一个惊人的巧合,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或许是因为即将见到奥维多,不自觉会联想到他身上,赤井秀一竟发现目前已清理的四人中,有三个曾被奥维多提起,且都得罪过他:
嘲笑奥维多像洋娃娃的外勤组、偷拍过他睡颜的技术员、还有在赌局押”琴酒一周后会腻”的狂妄之徒。
“琴酒从不在乎这种小事。”
记忆突然闪回那个午后,奥维多倚在窗边漫不经心的抱怨:“但那些烦人的苍蝇...…要是能永远消失就好了。”
那时,赤井秀一只当是他的无心之言,直到现在看到这份名单才觉指尖发凉。
奥维多是否跟此有关联?又关联了多少?
赤井秀一不知道。
不过他忽然真切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去年将将成年的奥维多,看着再如何天真烂漫,骨子里也早已浸透了组织的黑暗。
仔细想想也是,他毕竟在琴酒身边长大了六年,整整六年的耳濡目染,又怎么可能涅而不渝?
最最关键的是——他真的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
沉默中,答案呼之欲出。
——Orvieto。
意大利中部翁布里亚山区产白葡萄酒。
奥维多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如同他始终以“莱伊”的身份示人一样,从未告知过他真名。
而他也默契地不曾深究……因为赤井秀一很清楚、比谁都要清楚。
自始至终能毫无顾忌与奥维多相处的,永远都只有“莱伊”。
7. 菟丝花(七)
赤井秀一推开门。
今天奥维多难得没黏在电视机前,而是坐在床上涂药。
不过这次伤在腰后,大概比较费劲,他反手去够时,脊线几乎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弦,丝绸睡衣堆叠在腰际,连羽绒被都被膝头压出浅窝。
赤井秀一刚进来就听到了他努力后仰着脖颈,又时不时因碰不到伤处而泄气的哼哼声。
听到开门响动,奥维多简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尖在床单上抓出褶皱。
“莱伊——快过来帮我。”
分明一句是请求的话,到奥维多口中却染了几分理所当然的意味。
赤井秀一挑眉,指尖沾着透明膏体往上抹,问他:“怎么就知道是我?”然后手上力道故意加重,“连头都没回,不怕叫错人?”
奥维多疼得黑眸湿漉漉的,倒没发现背上那只手的小动作,只语调上扬地“嗯”了声,鼻尖和睫毛都镀着一层盈盈水光。
“因为你前段时间来的很勤啊……”他腻腻咬着字音,“我知道琴酒不在的时候,你总会来的。”
……
之后等擦完药,奥维多一粒粒去锁衬衫扣,自下往上扣到第二颗就躲懒,仰起脸示意赤井秀一帮忙。
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小把戏,但显然,今天远不止如此。
扣扣子的时候奥维多就极其不安分,右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赤足还好几次“不经意”蹭过他的裤管。
他在勾引他。
意识到这点时,赤井秀一发现自己已伸手扣住了他的脚踝——掌心下肌肤滑腻,比想象中还要细,一只手就能环住还有余。
“别动。”他警告道,奥维多却狡黠地眨眨眼,舌尖轻抵犬齿,“可你不高兴欸,是因为琴酒吗?还是……”
他指尖羽毛般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笑吟吟的:“想我想得睡不着?”
“……都不是。”
赤井秀一松开纽扣,试图去钳住那只作乱的手,却被奥维多反按住了手腕,指腹还恰好抵在脉搏上。
“撒谎,“少年唇角扬起,“你这里跳得好快。”
大胆的奥维多,竟敢在FBI面前玩测谎那一套。
赤井秀一眼眸眯起,没有抽回手,只略微调整了下坐姿。
床板因他的动作发出暧昧的吱呀声,烟草味与苹果香在两人之间交织缠绕。
“正常生理反应而已。”他目光扫过奥维多淡粉色的贝甲,忽地松开了抓住脚踝的手,反撑在床沿上,倾身向前直到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就比如现在……”赤井秀一声音又压低几分,“你知道吗?瞳孔扩张也是兴奋的表现。”
他本想借此占据上风,顺带让奥维多收起玩心。
却没想,自己远远低估了对方的大胆程度。
少年冰凉的指尖慢悠悠顺着他手腕内侧滑向掌心,还轻佻地在上面画了个圈。
可视线落到奥维多脸上,又只能看出纯然的无辜。他弯眸轻笑的模样像极了一株温室山茶,雪白花瓣乖顺包裹着花蕊,仿若刚才的挑逗只是幻觉。
“那这个呢?”他天真地问,“也是……正常反应?〞
这回不用把脉都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了。
赤井秀一喉结重重滚了滚,刚才不应该刻意凑近的……他猛地收拢掌心,将那几根不安分的手指牢牢扣住。
“疼……”奥维多立刻软着嗓子控诉,声音黏糊糊的,还带着点鼻音。
可赤井秀一分明没用什么力气。
他有些狐疑地学奥维多刚才的样子去摸他的腕骨,指腹下脉搏平稳——哈,这个小骗子,根本就是在装可怜。
赤井秀一简直被气笑了,拇指在他腕内侧不轻不重地摩挐了一下,那里皮肤极薄,能清晰感受到血管的跳动。
〝疼?”他故意收紧力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危险的意味,“撒谎,你连心跳都没乱。”
可怜的奥维多啊,永远别在一个FBI面前说谎。
因为他不仅不会放过你,还准备手把手帮你拆解测谎过程。
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赤井秀一的膝盖卡进奥维多腿间。他鼻尖擦过奥维多的面颊,然后在少年微微睁大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逐渐逼近的倒影。
……
第一个吻落在眼尾。
惩罚它擅自洇红让奥维多装得楚楚可怜。
湿漉漉的睫毛忽然轻颤起来,像是受惊的蝶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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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第二个吻落在鼻尖。
惩罚它总是天真又狡黠地皱起,放任奥维多顶着这副神情四处招摇。
呼吸音突然凝滞,温热的吐息开始紊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第三个吻落在耳垂。
惩罚它只愿听甜言蜜语,却让奥维多对危险的警告不闻不问。
雪白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色。
而当第四个吻落在唇角时,奥维多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赤井秀一这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手下骤然加速的脉搏,和掌心处指尖不自觉的蜷缩——但他仍没有放过他。
“这是惩罚...…”赤井秀一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呼吸滚烫。他放开奥维多的手腕,五指插..入他乌黑的发,扣住了他妄图躲闪的后脑,“惩罚你这张巧舌如簧的嘴。”
最后一个吻来得又凶又急。
不是点到即止的轻触,而是更加缠绵深入的侵占。
赤井秀一狠狠碾上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舌尖撬开牙关,将那未出口的惊呼尽数吞没。奥维多被迫仰起头,脆弱的喉线绷成一道优美的弧。
可这样一边倒的局势只堪堪维持了几秒。
奥维多的反击来得极快,突然就揪住了他的衬衫前襟,猛地下拉。若非赤井秀一及时撑住床铺,几乎要整个人压倒上去。
而后少年灵巧的舌尖反客为主地缠了上来,他也不甘示弱继续进攻。这个吻逐渐凶到像场近身格斗,牙关相抵的两人都想当最后的胜者。他勾上他的脖子,他掐住他的下颔。他撬开他的齿关,他咬破他的下唇。
赤井秀一掐着少年下巴深吻的力度足以留下淤青,耳边却听见了对方喉咙里滚出的愉悦呜咽。
他甚至感觉到奥维多大腿内侧的肌肉在痉挛,可仍用脚跟磨蹭着自己的后腰——像只明明被捏住后颈,还要用尾巴缠住猎人手腕的猫。
激烈的唇.齿.交.缠间,连呼吸都是那股浓郁的苹果甜香。
……
……
……
“惩罚我?”
床单上的药膏被蹭得一塌糊涂,洇出大片深色痕迹。奥维多在换气时衔着赤井秀一的唇轻笑,“可你分明也很享受啊……莱伊。”
8. 菟丝花(八)
这一天,赤井秀一最终在夜幕降临前离开。
因为奥维多说,琴酒晚上会回来。
“……你都把我这里咬破了!”
记得浴室里水汽还未散尽时,奥维多还指着自己锁骨下方那处泛红的咬..痕控诉过,声音里带着十分刻意的委屈:“琴酒最喜欢这个位置,他一定会发现的。”
说这话时水珠不停从他睫毛上滚落,少年的面颊和眼尾仍带着未褪的红晕,鼻尖也泛着粉,乍看上去就像在哭。
可赤井秀一表情纹丝不动,瞥了他一眼,扯下浴巾扔过去:“把衣服穿好。”
“而且除了这里——”他向前一步逼近,拇指碾过少年红肿的唇瓣,那里还残留着反复厮.磨的痕迹。他笑道,“你全身上下可都是破绽。”
指腹下的肌肤烫得惊人。
“之前玩得那么疯,现在知道怕了?”
奥维多眨了眨眼,突然踮脚凑近。沐浴露的甜香混着未散的水汽扑面而来:“你猜?”
他把浴巾松松垮垮顶在头上,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歪着头笑:“比起这个,我倒更好奇——”
“我们这算是在偷.情吗,莱伊先生?”
赤井秀一盯他看了两秒,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想抽烟,但他忍住了。最后只拿过浴巾,三两下把人裹成了蚕蛹。
“你跟琴酒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也没有契约,顶多是口头上的情人。”他一点点收紧浴巾边缘,末了还恶劣地补充了一句,“这么说来,谁是那个''偷''还不一定呢。”
镜中倒映出奥维多微微睁大的眼睛,旋即又绽开了更灿烂的笑。
他像只被困在茧里的蝴蝶,轻轻挣了挣,没挣开,索性歪倒在赤井秀一肩上,湿漉漉的黑发蹭着他的脖子:“你是想把我从琴酒身边抢走吗?”
“不行?” 赤井秀一垂眸看他。
奥维多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两秒后开始转移话题,漫不经心问他:“说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跟着琴酒吗?”
浴室里的水汽渐渐散去,镜面上的雾气凝结成珠,一滴一滴滑落。
“……为什么?”赤井秀一问。
奥维多眼睛弯成了月牙,转过身,终于挣脱出的那只手指尖勾了勾他的浴袍带,而后缓缓上划,“因为十五岁那年,我曾亲眼看着他灭门。一家三口,子弹从这里——”
他的手指停在他的心口,“还有这里,”手又抚向他颤抖的眼睑,“砰,穿过去。血溅了我满脸。”
赤井秀一扣住奥维多的手腕,却很快听到了他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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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的尾音:“哎呀,差点忘了,千万别误会哦,死的不是我,是我的邻居。”
低头看去,少年表情纯粹得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
“不过也没差啦,我小时候出了点事,连碗都端不稳。他们经常给我送饭,那女人还会帮我梳头,说我长得像她死去的妹妹。”
他突然笑了起来,“结果琴酒来了,一枪打爆了她的眼球。”
“……你不恨他?”
“恨?”奥维多歪着头,漂亮的黑眸中满是困惑,“当时我只想着以后没人给我留晚饭了。然后我数了数口袋里的硬币——不够买一周的面包。这时候,是琴酒用沾血的手递给我一块巧克力,那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
镜中雾彻底散去,倒影愈渐清晰,他笑得天真又残忍。
“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依附别人的,和被依附的。”
“我注定当不了第一种。”
赤井秀一接住了扑入怀中的奥维多,奥维多环住他的脖颈,灼热的呼吸轻洒在耳畔,随之而来的是他含笑的低语,“而琴酒……恰好是第二种里最耐咬的那个。”
—
于是三天后,赤井秀一就在任务结束时撞见了这位据说很“耐咬”的琴酒。
9. 菟丝花(九)
那是个午夜,整个仓库区寂静如死水,只有路灯偶尔闪烁,在沥青路面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斑。
赤井秀一背着枪袋,身上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硝烟味,拐过街角时脚步倏然一顿——
一辆漆黑的保时捷356A横亘在巷口,车灯熄灭,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而车门旁,银发男人指间夹着烟,火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映出那双冷绿色的眼睛。
“好久不见,莱伊。”
声音和夜色一样浸着凉意。
赤井秀一神色未变,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拇指已在口袋里无声扣上了板机。
“……凌晨两点查岗?”赤井秀一故意放慢脚步靠近,“琴酒,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上心了。”
对方却没有接话,只咬着的烟亮起猩红一点,火光映出领口一道新鲜的抓痕——细长、泛红,蜿蜒进锁骨阴影里,随后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
“听说你最近很闲?”
琴酒的声音低到听不清里面的情绪。
“我的安全屋,你倒是进出自由。”
赤井秀一目光几乎下意识越过琴酒的肩膀,瞥向保时捷的后座——因为奥维多正坐在那。
他身上还裹着琴酒标志性的黑风衣,领口敞开滑到肩头,苍白的脸贴在玻璃上,有些百无聊赖地在起雾的车窗上画着什么。
察觉到赤井秀一的视线,奥维多撑着下巴,隔着玻璃冲他眨眼。
也是在这瞬间,赤井秀一忽然就认了出来,车窗上画的原来是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他不着痕迹捻了捻指尖:“只是任务而已,都是贝尔摩德安排的。”
“是吗?”琴酒嗤笑一声,弹落烟灰,灰烬簌簌坠在皮鞋边,“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赤井秀一的视线仍停在车窗上。
奥维多的“大作”尚未完成,他正仗着琴酒没有回头,指尖在爱心中央轻轻一点,慢悠悠地拖出一条小尾巴,让它变成了一支箭。
——直指琴酒的后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赤井秀一收回目光,勾起唇角,“不过比起碰,我一向更喜欢直接抢。”
这话几乎在明着挑衅了,他想,琴酒能忍才怪。
果然,周围温度下降的瞬间,伯.莱.塔上膛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他的下颌很快被枪口抵住。
“你该庆幸自己任务做得不错。”琴酒用拇指拨开保险栓,“我的子弹,一向只喂给叛徒和卧底。”
金属凉意穿透皮肤,冰得近乎刺骨,几步外的路灯忽然滋滋闪烁了一下。
可赤井秀一没动,甚至没去看那把枪,反而露出散漫的笑:“是吗?那看来我暂时安全了。”
琴酒眯起眼,枪口顺着颈动脉缓慢下移,最终停在了心脏位置。
“但除此之外,你知道我更擅长什么吗,莱伊?”他食指搭在了板机上,咬着烟冷笑,“更擅长处理不听话的——”
“Gin?”
突然一道轻飘飘的拖长音打断了他。
奥维多不知何时降下了车窗,伸手扯住琴酒的衣摆,用气音撒娇道:“我冷。”
琴酒的枪纹丝不动,但赤井秀一看见他指节绷得青白。僵持了三秒后,银发男人冷着脸收枪、转身,然后伸手去将对方的风衣拢紧,却猝不及防被少年叼走了唇间的烟。
奥维多计谋得逞,挑衅般将滤嘴咬出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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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后就被琴酒冷静捏住了后颈,那力度大到让奥维多下意识吃痛松口,烟卷“噗通”掉在了真皮座椅上,滚出一道湿痕。
“别玩火。”琴酒沉声警告。
赤井秀一看着这一幕,有点想笑。
“看来你的''宠物'',”他慢悠悠道,“好像不太满意你的管教。”
琴酒却冷哼了一声:“宠·物?那你也太小看他了。”
“不过——”他忽然掐着奥维多下巴迫使对方抬头,拇指强行撬开齿关,少年被迫张开的唇间露出了一点殷红舌尖,“不听话的,的确要想办法让他记住教训。否则……会总觉得咬过别人的嘴,还能继续吃主人喂的肉。”
“……啊,那真抱歉。”
赤井秀一发现奥维多虽乖顺仰起头,雾蒙蒙的黑眸却望向了他的方向,他口中含着琴酒的手指,眼睫扑簌簌地颤,呵笑着:“我可从不认主。”
就在这时,一道手机铃声突兀响起,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被打散。
琴酒冷冷扫了眼屏幕后,手就松开了,随后在奥维多“你都弄疼我了”的抱怨中绕开另侧车门坐进去。
“下一次,莱伊。”琴酒嗓音浸着寒意,“我会亲自验收你的''忠诚''。”
“伏特加。”
很快,引擎声轰鸣,保时捷碾过水洼溅起一片冷雨。
赤井秀一站在原地,看着后窗里奥维多点唇,无声吐出“下次见”的口型,却又在琴酒侧眸时笑着缩回风衣里,仰头凑近对方耳畔说着什么。
他指尖勾着的那缕银发,在指节上缠绵地绕了一圈、又一圈。
而重新缓慢升起的车窗上,先前残留的爱心早已蒸发,只剩玻璃上一道模糊的雾气。
10. 菟丝花(十)
那天之后,琴酒给奥维多换了个住处。
这回新地址捂得严严实实,连消息灵通的贝尔摩德都无从得知。
“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赤井秀一踏入房间时,这位千面魔女正在抱怨,然后坐化妆台前摆弄她的易容道具。
当他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张尚未完工的人皮面具,覆在头模上被细致的描绘着。虽说只是初具轮廓,但那眉眼的弧度,分明就是奥维多的模样。
只不过眼尾处晕染着蓝紫色的珠光眼影,还零星点缀着碎钻和类似鳞片的装饰物,深蓝卷发下露出的也不是人类耳朵,而是一对尖尖的耳鳍。
“你觉得这个妆如何?”贝尔摩德将亮片点在眼角,勾唇笑道。
赤井秀一视线在上面停顿了一瞬,随即移开:“深海人鱼?我以为你会把他比作塞壬更贴切。”
“哦?真令人惊讶,你竟然对神话故事也有研究。”她稍稍侧身,眼尾的笑意带着几分促狭:“的确,只要他想,总能让人甘愿溺毙在温柔乡里——看来你对此深有体会呢,莱伊。”
赤井秀一没有接话,目光在化妆台上浚巡。
“奥维多的妆都是你化的,”他语气笃定到不似疑问句,“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他偶尔会带着精致的妆面,房间里却找不到任何化妆用品。”
“唔……你猜对了,亲爱的,我确实经常为Orvieto上妆。”贝尔摩德指尖摩挲着面具的唇形,“那样漂亮的脸蛋,就像一张完美的画布,谁不想在上面留下自己的色彩?”
然后她托着下巴,目光似笑非笑,“说不定你们某次深情拥吻时尝到的口脂,就是我亲手为他涂的呢?”
这调侃太过直白,赤井秀一表面神色波澜不惊,记忆却不可自控地开始翻涌——
那晚的吻热烈且失控,他又被情..欲冲昏头脑,根本无暇注意奥维多是否涂了唇釉。
但他印象里,确实从奥维多唇上尝到过令人着迷的甜味。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但要找Orvieto的话,从我这儿可问不出答案,”贝尔摩德耸了耸肩, “不过——或许还有个地方值得你去碰碰运气。”
“哪里?”
“Sherry。”
赤井秀一注意到,贝尔摩德吐出这个英文单词时特意加重了读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微妙且难以捉摸的意味。
但她很快换成了戏谑的口吻,当然,主要是针对他的。
“真名是宫野志保,怎么样?这你应该不陌生吧,毕竟谁都知道当初……”
赤井秀一眉头一跳,贝尔摩德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说起来也真有意思。”她意味深长地说,“宫野家这对姐妹花,你先是靠姐姐进组织,现在又要通过妹妹找情人,命运还真是喜欢兜圈子。”
“……我跟她没有关系。”
赤井秀一终于忍不住蹙眉打断:“不过宫野志保这个名字,我倒是有所耳闻。”
“哦,这可一点不意外,毕竟是……天才科学家。”贝尔摩德刻意拖长尾音,“自两年前从国外学成归来,现在已经成为了组织重点培养的实验室新星。怎么说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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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继承衣钵了。”
赤井秀一不动声色记下这个情报,然后才问:“所以她为什么会和奥维多认识?”
“谁知道呢?可能是觉得同病相怜吧。”
“同病相怜?”他挑眉。
“是啊,以为都是被组织囚禁的困兽,渴望着自由,”贝尔摩德神色漫不经心,“可惜了,她不知道,Orvieto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金丝雀——”她忽然笑了出来,“那孩子最擅长的,就是让别人看到他们想看的模样。”
“不过拜你所赐,Gin禁止我接触Orvieto,这段时间,倒是便宜那女孩了。”
贝尔摩德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讨厌宫野志保,甚至连装都懒得装。
赤井秀一没去追问她对宫野志保的敌意来源。毕竟贝尔摩德就像一团迷雾,危险且不可控,你永远摸不透她的真实意图。
就像他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贝尔摩德对他、琴酒与奥维多这场三角游戏如此兴致盎然。
——啊,真是讨厌的神秘主义者。
赤井秀一忽地想起了另一个人,思维忍不住发散了一瞬,心想,这两人相性倒挺一致的,或许意外地合拍。
最后离开时,即将踏出房间的那一瞬,赤井秀一听见了身后贝尔摩德那句意味深长的低语:“Gin……你现在可真像条护食的恶龙,生怕别人抢走你的珍宝。”
赤井秀一脚步微顿。
恶龙吗?
琴酒是妄图独占宝藏的恶龙,波本是暗中窥伺的毒蛇——那么他呢?
他又是什么?
11. 菟丝花(十一)
当夜,安全屋内。
赤井秀一靠在沙发上,反复回想着贝尔摩德的话。
起初的确只想通过宫野志保找到奥维多,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同样也是个绝佳的深入调查组织核心机密的机会。
毕竟能让那位Boss每年投入巨额资金,且保密等级极高的研究项目,一旦有所突破,也许就能撕开组织这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可即便他如今已是颇有声名的代号成员,贸然接触科研人员依旧困难重重,这也是赤井秀一先前调查陷入僵局的原因。
不过现在——
赤井秀一眯起眼睛。
该说不说,贝尔摩德倒是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以奥维多为契机接近研究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眼下,他只需再细细谋划具体的行动……
正思索间,放在桌面的手机忽然亮起。
瞥见发件人是琴酒,赤井秀一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琴酒深夜联系他,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当他点开消息,却发现对面发来的是一条语音。
……琴酒怎么会给他发语音,还是在大半夜?
有古怪。
他谨慎点开,但很快手机里传出的却不是琴酒的声音,而是一道他更为熟悉的、曾在耳鬓厮磨时听到过的甜腻嗓音。
“莱伊!”
果然是奥维多。
不过他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能算是气音了,就像怕被谁听见似的。
……结合一下他发这条信息用的账号,赤井秀一觉得不难猜出原因。
[琴酒在旁边?]
消息刚发过去,手机便震动起来。赤井秀一盯着上面那句“琴酒的语音通话请求”,沉默半晌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先是安静了几秒,期间只能听到细微的淅淅沥沥的水声,像是有谁在浴室里淋浴。随后,奥维多轻快却压低的声音响起。
“琴酒的话,刚刚去洗澡了。”他说着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即便刻意收敛,语气里的雀跃依旧藏不住,“所以我才能偷偷联系莱伊呀。”
“你没有自己的手机?”赤井秀一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忽然惊觉自己从未见奥维多使用过通讯设备。
他住的地方更是连座机都没有,也难怪日常消遣只有看电视节目。
“嗯……”奥维多漫不经心地应着:“因为Gin说,我不需要跟其他人联系。啊啦,真是幼稚的占有欲。”
赤井秀一不置可否:“他也只能使出这种手段了。”
“哼哼,不过他可关不住我。”奥维多嗓音里透着慵懒的得意,“虽然这次确实有点玩过头,没想到Gin反应会那么大……唔,早知道就不说那句话了。”
“什么话?”
“就是那天,你被他堵住的那天,”奥维多低低笑着,似乎翻了个身,听筒里传来床板的“吱呀”一声,“我临走时跟他说,你的吻技比要他好。”
赤井秀一心脏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等等,原来那天,那天奥维多贴在琴酒耳边说的竟是这句吗?
可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当时分明裹着琴酒的风衣,把玩着琴酒的银发,还靠在对方怀里,那样亲昵地耳语。
谁会想到吐露的竟是这般近乎拨弄虎须的言论?
哈,果然,奥维多还真是一如既往的——
大胆。
赤井秀一闭了闭眼:“……你被关起来一点不冤。”
他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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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能理解琴酒了。
原本心里那点被当初场景刺痛而产生的苦闷感,此刻也神奇地烟消云散。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可还没等赤井秀一问出什么时候能再见,电话那头的水声忽然停了。
紧接着是一阵有些慌乱的响动,其中还夹杂着奥维多略显急促的呼吸音。
再下一秒,通话戛然而止。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某人回来了。
赤井秀一看了会已经黑屏的手机,扔到一旁。
……
……
本以为今晚就这样了,奥维多主动联系已是意外之喜,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
却没想二十分钟后,手机竟再次亮起。
点开一看,发件人还是琴酒。
当然了,这次是货真价实的琴酒本人。
发的自然也不是什么语音,而是一条简短且冰冷的文字消息——
[奥维多跟你说了什么?]
显然,奥维多删掉了通话记录,但琴酒仍敏锐察觉到了异常。
……这算是查岗?
赤井秀一盯着这条消息,指尖在手机壳上轻敲,最后戳了戳上面的语音条。
耳边顿时响起少年撒娇的尾音,他喊着:“莱伊!”
一遍又一遍。
仿佛只要动动手指,奥维多永远都会热烈回应。
赤井秀一蓦地低笑一声,删掉了输入框里原本的否认话语,缓缓敲下一行字,毫不犹豫点击发送。
嗡——
界面显示消息发送成功。
—
—
[发信人:莱伊]
[内容:哦?没什么,只是又探讨了一下……吻技。]
12. 菟丝花(十二)
这天之后,在某人的“恼羞成怒”下被迫做了多少高强度任务暂且不提。等赤井秀一依计划找上宫野志保的时候,已是来年春末。
实验室的冷光下,茶色短发的少女穿着白大褂,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然而赤井秀一刚踏入实验室,就听见她头也不抬地丢来一句。
“渣男。”
赤井秀一着实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面前女孩在评说自己,旋即挑眉:“我以为我们澄清过了?我和你姐姐可没有发生什么。”
“哦,那换个词。”宫野志保端起咖啡杯,语气相当平淡,“功利主义者?机会主义者?或者直接点,冷血杀手?”
她背靠在转椅上,气定神闲地竖起一根手指。
“我现在按下警报键,说机密实验数据泄漏,让他们把你打成筛子。”一根手指变成了两根,“或者乖乖接受这些称呼,你选一个。”
赤井秀一选择举起双手:“Okay……你继续骂吧。”
可宫野志保又改了主意。
“不要,懒得浪费口舌。”她这样说着,抿了口咖啡,“如你所见,实验室工作很忙,我可没闲心把精力放在应付无聊男人上……况且,骂人也很累。”
“……所以你的目的是?”赤井秀一开始头疼了。
“简单报复一下而已,看不出来吗?”
“哪怕理由说得天花乱坠,你也确实利用了我姐姐。”
杯底忽然重重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是个笨蛋,傻乎乎地不追究,可我总得找回场子。”
赤井秀一闻言微怔,抬头看去。
面前的宫野志保,直到此刻才显出几分带着孩子气的较真。
这样难得生动的情绪,就像是给木偶注入了生命,一下就鲜活了起来,瞬间与她这身白大褂带来的“组织科研成员”的标签剥离开。
莫名的,赤井秀一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是了,算算年龄,的确也和宫野志保差不多……可惜多年未见,不知现在过的怎样。
啊,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真纯千万别长成这种难搞的性格。
……应该不至于吧。
“你这副表情在想谁?男人还是女人?”
宫野志保意外地敏锐,倏然抬起头,键盘敲击音也随之停下,她语调略一上扬,“温馨提示,最好谨慎回答,因为我会把你说的一·字·不·落告诉奥维多。”
等下,怎么还带告状的。
赤井秀一眯起眼睛,果断转移话题:“所以说,你已经答应带我去见奥维多了?”
宫野志保看过来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真是狡猾的成年人”几字,不过她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冷静道:“为什么不呢?接触多了,他总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然后顿了顿,又道:“听说过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吗?我可从来不做恶人。 ”
—
总而言之,虽然过程有些许曲折,赤井秀一的目的仍算是达到了。
至于更深一层的盘算……目前也急不得,总得徐徐图之。
他原本计划这样循序渐进,然而就在宫野志保答应带他去找奥维多第二天,组织突然传出一条消息——
奥维多被Boss召见了。
—
耽搁下来,再见到奥维多已是夏中。
赤井秀一推开门时,室内的光线比预想中更亮。
阳台的吊篮藤椅上,那位脱下白大褂的冷傲姑娘,神色罕见地松弛,她手中握着一把木梳,正轻柔地梳理着奥维多乌黑的长发。
而少年侧着脸,长而卷的睫羽恹恹搭着,在颧骨上投下了细碎的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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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
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太久未见阳光,连皮下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薄唇被无意识咬得泛白,松开时血色又骤然洇开,透着一种病态的绮丽感。
——他在不高兴。
赤井秀一几乎瞬间捕捉到了这种情绪,然而目光只在少年身上多停了一秒,便被宫野志保察觉。
她冷冷扫来一眼,手指却仍轻柔地拂过奥维多的发尾。
“来得倒是挺快。”她轻哼一声,将木梳收起,“那我就先走了,奥维多,免得被讨厌的家伙影响心情。”
随后她俯身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少年忽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下次见,志保。”
直到房门再次闭合,赤井秀一才迈步上前。
可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下巴忽然被冰冷的手指钳住、抬起。
奥维多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很难得的视角。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以这种姿势对视。
赤井秀一下意识看向那双像被深潭浸过的眼睛,觉得奥维多恐怕还没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表情,和刚刚宫野志保在时差别有多么大。
不过,这是否意味着某种程度上他已对自己交付了一点信任……?又或者说他其实知道,只是认为在自己面前没必要去藏?
赤井秀一不确定,今天的奥维多太过反常,也比往常多了丝深邃的魔力。
他睥睨的模样,像极了剧本里那种审视臣民的暴君,眼神却似笑非笑,带了点纯粹的、近乎残忍的天真感。
宽大的领口向下滑落,锁骨处红痣若隐若现,如同点在白玉上的王权朱印,而此刻的奥维多——
赤井秀一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是靠美貌就能实施暴政的年轻神明。
然后神明低头,咬破了他的下唇。
13.菟丝花(十三)
……
……
……
血珠渗出的刹那,少年轻笑着,用舌尖卷走那抹铁锈味的猩红,还吮了一下,就像在品尝胜利的果实。
赤井秀一同他额头相抵,头脑放空盯着那张被吻得愈发艳丽的唇,好一会才意识到——奥维多竟全程睁着眼睛。
“你果然不高兴。”
赤井秀一呼吸还乱着,灼热的吐息拂过对方泛红的面颊,“谁惹你了……那位先生?”
这句话中的试探与关心各占几分,就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
奥维多歪头看他,忽然伸手,拂过自己渗血的嘴角,然后将沾血的拇指按在他唇上,一点一点缓缓碾开,直至两人的血色相融。
“我只是讨厌腐朽的事物。”
他的声音轻得像在说情话,却难掩那堪称厌烦的语气。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发自内心的嫌恶。
“枯死的树、发霉的面包、被虫蛀空的苹果……”几乎每说一个词,唇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还有老旧的怀表,明明齿轮都锈透了,却非要扯着链条咔哒咔哒地走。”
等下,这句话的意思是……?
咚。
咚、咚。
唇上细微的刺痛不知为何消失了。
一瞬间,赤井秀一耳边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一下一下、重重跳动的声音——不带任何涟漪色彩,只单纯缘于奥维多最后那句话。
他太聪明,反应也太快,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其中在隐喻什么。
可这实在太突然了,突然到甚至有些荒谬。
赤井秀一不敢相信一直费心打探的情报竟就这样,在这种状况下从奥维多口中轻易吐露出来……
“莱伊?”
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是奥维多在叫他,看来刚刚或许有些走神。
……什么时候他在奥维多面前警惕心下降到这程度了?
赤井秀一不动声色攥住奥维多的手腕,他知道这是琴酒的地盘,为了不引起怀疑没再追问下去,只是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时间是公平的,万物都避免不了趋于衰老的命运。”
“——那就在最美的时候定格好了。”
照例是奥维多式理所当然的回答,随后他抽手撑住藤椅,慢悠悠地晃了起来。
“我可不想哪天看到自己满脸皱纹,戴着呼吸机奄奄一息的丑样子……好可怕,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很好,这句话意有所指的针对意味更明显了。
随后奥维多又盯着地面看了会,忽然在某次朝前晃动时跳下了吊篮。赤井秀一去接没接住,他便赤足踩在了地毯上。
正午的阳光太烈了,奥维多眯起眼睛挪进室内,像一只倦怠的猫儿。
赤井秀一自然也跟过去,可刚关上门就冷不丁被熟悉的苹果香包围。
奥维多踮着脚,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肩窝的位置,柔软的黑色发丝蹭过耳际,痒痒的,耳畔响起的声音却有些闷:“莱伊,我想和你一起出任务。”
“……不行。”赤井秀一条件反射楼住他的腰。
“为什么?!”
肩膀被人不满地小咬了一口,赤井秀一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太危险了。”
边说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却将真实的理由悄然压在了舌底。
不知道这算不算在自欺欺人,赤井秀一想,哪怕奥维多是组织一员,或许也曾亲自动过手……他还是一点不想看见他手染血腥的模样——
至少,别在他面前。
可对上那双黑眸,僵持片刻,赤井秀一终究退让了半步:“会用枪吗?我可以教你用枪。琴酒不是送了你一把?”
“……可他不让我往里面装子弹,”奥维多眼睛先是一亮,随后又变得兴致缺缺,“他说玩具就只是玩具。”
“那就用我的。”
赤井秀一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库存里各种各样的枪很多,要什么类型都能翻出来,足够奥维多玩个尽兴的了。
不过很奇怪,说完这句话奥维多表情却有些微妙。
“你的?”他这样重复了一遍,赤井秀一注意到他又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但还没等细究,奥维多就重新凑到他耳边轻笑,“好啊,不过地点我定……我知道哪里有最好的训练场。”
—
不得不承认,奥维多确实是个极有天赋的学生。
只第一发子弹就几乎正中靶心,不过后坐力却让他踉跄着撞进赤井秀一怀里,随后仰起脸,眼尾红红的,像是被震得有些发懵。
“手腕放松……别分心。”
赤井秀一的声音比平时更低。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他无疑是个严苛的教官。
当察觉到奥维多有敷衍的嫌疑,直接就扣住腰,将人从背后牢牢锁进怀里,指腹抵着他的腕骨,手把手调整姿势。
“握紧。”他的呼吸拂过奥维多耳际,“但别太用力。”
可奥维多太娇气了,掌心被枪柄磨得通红,指尖不自觉地发抖,连后颈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像是疼极了。
“……算了,够了,”赤井秀一轻叹着松开他,吻了吻他湿漉漉的睫毛,“到此为止。”
枪是危险的,尤其是落在奥维多手里——他太好奇,也太不安分,稍不留神就会擦枪走火,必须尽早收进枪袋里。
但显然奥维多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仰着脸,眼神湿..软:“莱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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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教我一次嘛……我还想玩。”
他就像个刚得到新奇玩具的孩童,正值兴致上头的时刻,说着就想伸手摸枪。
赤井秀一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几乎气笑:“手不要了?”
奥维多却得寸进尺蹭他颈侧:“你的枪比琴酒的好玩多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直球,狠狠砸在赤井秀一的神经上。他下颌绷紧,喉结滚动,最终还是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妥协。
奥维多如愿以偿地重新握住枪柄,然后偏头来问他:“莱伊,这样握对吗?”
“对。”赤井秀一目光暗沉,“接下来呢?”
“接下来……”少年故作思考,“要扣扳机?”他摩挲着扳机护圈,动作轻得像是羽毛拂过,“还是……先检查保险?”
话虽这么说,他却碰都没碰保险栓,反而好奇地研究起枪口来,指尖甚至大胆地探进去。
赤井秀一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摁住他手指:“别乱动!”
奥维多笑得满脸无辜,低头亲了亲冰凉的金属枪身:“我记得琴酒说过,枪要经常保养才不会卡壳……莱伊的枪这么漂亮,平时也会仔细擦拭它吗?”
这个问题可不在教学范畴内。
赤井秀一被不听话的学生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莱伊?”奥维多的声音带着天真地困惑,“我看不见靶子啦。”
指节被小猫挠了挠。
但赤井秀一没有松手,天色已近暗,不远处甚至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大概快下雨了……不能再让奥维多肆意妄为下去。
赤井秀一从未如此懊恼过——他明知道奥维多最擅长恃宠而骄,却还是无底线纵容他一次又一次。
雨水已经开始滴落,潮湿的水汽混着硝烟味在空气中蔓延。
奥维多的挣扎变得绵软,却仍固执地扣着他的手指:“菜伊……我看不见怎么练习呀……”
“不需要你看。”赤井秀一哑声道,五指强硬地插..入他的指缝,带着他扣动扳机——
第二枪,第三枪……弹单壳接连落地,清脆的金属声中,奥维多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后颈的汗珠滑进衣领,却固执地不肯喊停。
直到最后一发子弹击穿靶心,赤井秀一松开钳制,奥维多才脱力地靠在他胸前。指尖还在生理性地轻颤,可仰起脸露出的却是得逞的笑意。
“看,莱伊,我学得是不是很快?”
他有些骄矜地笑着,因为被圈在怀里,赤井秀一一低头,奥维多的唇就擦过了他的耳垂。
奥维多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张嘴一咬,犬齿细细碾磨着,笑着呢喃:“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为我开枪的样子。”
这一秒、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14.菟丝花(十四)
晨雨淅沥,安全屋的玻璃窗上凝结着雾气,外界的光线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赤井秀一靠在床头,指间夹着半截燃着的烟,灰白的雾在昏暗的房间里蜿蜒攀升。
而奥维多趴在他胸口,指尖懒洋洋地在他腹肌上画圈,黑发凌乱地散在肩头,有几缕还黏在汗湿的颈侧。
突然,手机震动。
赤井秀一瞥了一眼屏幕——琴酒。
他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奥维多一把拽住手腕。
“就在这里接。”少年嗓音沙哑,带着点餍足后的慵懒,“都已经放过狠话了……怎么?莱伊先生还怕他听出你刚上过他的床?”
赤井秀一低笑,手指滑到他后颈,不轻不重捏了下,“你觉得我在担心这个?”然后俯身逼近,“只是真这么做了,你能安安分分只当个听众?”
奥维多唇角笑意加深:“哇,果然很了解我呢……不过——”
手腕被猛地拽了下,随之而来的是下坠感,赤井秀一的视野瞬间被那张一张一合的红唇占据。唇瓣因为被反复吮啃微微发肿,泛着熟透樱桃般的色泽。
视线稍往下移,还能看到他先前失控时咬出的淤痕。
而在这短暂的失神间,奥维多已经摸到了他的手机,划开接听键,甚至恶劣地按下免提。
''要想阻止的话,这点了解还不够。''
奥维多笑得像个偷腥得逞的猫,等赤井秀一看过去,还得寸进尺地勾着眼尾,黑眸如同浸在雾里的深渊,蛊惑而危险。
''想要继续研究透我吗?''他无声做着口型。
“莱伊。”
琴酒冷冽的嗓音从扬声器里传出,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可此时正有一根冰凉的指尖顺着赤井秀一的胸膛缓缓下滑,指甲在那上轻轻地刮了一下……赤井秀一呼吸微滞,声音却平稳如常:“有事?”
“明晚八点,码头。”琴酒言简意赅,“名单稍后发你。”
赤井秀一“嗯”了一声,手指猛地攥紧床单。因为奥维多突然贴近他后背,犬齿轻轻磨蹭着他肩胛骨上的旧伤。
那是上个月任务留下的疤痕,痂已脱落,新生的皮肉却异常敏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湿..软的舌尖沿着疤痕轮廓描摹,滚烫的吐息激起一阵战栗。
他下意识绷紧肌肉,奥维多察觉他的反应,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你那边有人?”琴酒突然问。
“猫而已。”赤井秀一面不改色,“流浪猫。〞
奥维多的闷笑声震动着他的脊背。
赤井秀一闭了闭眼,干脆扣住他的后脑,将他拽到面前,用吻堵住他所有可能泄露的声音。
这个吻带着惩罚意味,牙齿磕碰间甚至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电话那头,琴酒冷笑一声:“哦?你养猫?”
“偶尔喂。”赤井秀一压抑着喘息,手掌死死箍住奥维多的腰,不让他再动。
可琴酒似乎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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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什么,声音陡然降温:“你昨晚在哪?”
“安全屋。”
被禁锢的猫顽皮含住了他的耳垂,无声地笑:''错,明明就在我里面。''
赤井秀一捂住他的嘴,掌心很快被湿..热的舌尖舔舐。奥维多抬眼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眼神湿漉漉的,无辜又狡黠。
许久不见,他似乎比往日更放肆了。
“还有什么指示吗?”赤井秀一嗓音低哑,“没有我就挂了。”
电话那头,打火机“咔嗒”一响,琴酒似乎点了支烟:“……波本快回来了,朗姆那边可能要有大动作,最近盯着点。”
“知道了。”
“另外,”琴酒的声音危险地压低,“管好你的猫。”
他的嗓音仿佛淬了冰,“野性难驯的东西,我不希望任务时,你还愚蠢地顶着它的爪痕。”
忙音响起的一瞬,赤井秀一直接将手机扔到墙角,翻身将奥维多压进床垫。
“这会满意了?”他掐着少年腰侧的手指几乎要陷进皮肉里,声音哑得可怕。
奥维多笑着勾住他脖颈:“当然,亲爱的……你不知道你撒谎的样子有多性感。”
他贴着他的耳廓,吻上他的耳骨,呼吸灼热:“看来琴酒的电话确实会让人兴奋,你都……”
话还未说完,赤井秀一直接低头堵住他的唇,将剩余的话语碾碎在齿间。
窗外雨声渐密,将室内的喘息尽数吞没。
15.菟丝花(十五)
果然,先前的感觉并非错觉。
这次重逢,奥维多的变化简直令人心惊——他比从前更加大胆,也更加肆无忌惮。
不仅仅是性的方面。
曾经的奥维多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赤井秀一总能轻易读到他的情绪。
可如今,少年那双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学会了贝尔摩德和波本那般神秘做派,黑得几乎能吞灭光。
他也不再沉迷于动画,而是整日流连在阳台那个摇晃的吊篮上。赤井秀一经常看见他撑着脸望向远方,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被谁抽走了灵魂。
但每当他走近,少年转头,又刹那间粲然展颜。
“莱伊。”
每当奥维多轻唤这个名字,都像在念某种古老的咒语。
赤井秀一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瓦解——然后“赤井秀一”逐渐下线,而那个不管不顾、被奥维多迷得神魂颠倒的“莱伊”再次重现人间。
—
他和奥维多度过了一段难得的蜜月期。
抛开心中那些隐忧,这大概是他几年来最舒心的时刻了。
碍眼的家伙都不在眼前,除了偶尔撞见宫野志保时会收获几句冷嘲热讽,再无人打扰他们的独处时光。
他甚至巧妙打通了实验室的关系。
随着“琴酒的小情人跟着莱伊跑了”的消息在组织里传开。他沉溺美色的人设成了绝佳的保护色,轻易消解了他人的怀疑。
凭借这份便利,赤井秀一顺藤摸瓜锁定了组织在美国的多处据点,FBI已悄然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将那些涉事的研究中心、医药公司一网打尽。
如今比较令人费解的反倒是琴酒的态度。
照理说风言风语应该已经传进他耳朵里了……可奇怪的是,琴酒的反应远没有想象中的强烈。
要知道他之前还找上门警告过呢,当时信誓旦旦说什么“奥维多是他的东西”,最近却诡异地没做什么实质性动作。
只是克制地、每次见面用他冰冷的目光在自己脖颈上逡巡,冷气杀气一起开,以至现在伏特加看他的眼神都充满着诡异的"敬佩"。
而这种危险的平静,一直持续到波本回国前夕。
当然,在此之前,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苏格兰回来了。
—
由于先前的名单泄露事件,极有可能是内部出现了叛徒或者卧底,为保安全,苏格兰并未回归警视厅,而是以“已死之人”的身份接受了FBI的庇护,成为了对抗组织的合作者。
赤井秀一因此得知了他的真名——诸伏景光,一个与本人气质极其相符的名字。
只可惜,无论是本名还是代号,如今都已无法再使用。
当然,两人交流时,赤井秀一还是更习惯称呼对方为苏格兰。
[新身份还习惯吗?]
[当然(笑)现在的任务可比之前轻松多了。]
苏格兰现在的工作是协助他后续抓捕琴酒的行动。
可谈话间气氛却有些微妙。
毕竟他们虽相识已久却不算特别熟稔……几番对话下来能寒暄的都说完了,最后话题便自然而然转向了组织往事。
[说起来,你和波本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对付?]
赤井秀一略微诧异对方首先提起这个话题。
但转念一想,他与波本的矛盾确实人尽皆知。作为曾经威士忌组的调解者,苏格兰印象深刻也在情理之中。
[哦,对,还是老样子。]
对面突然陷入沉默。
就在赤井秀一准备结束通讯时,新消息却又突然弹出:
[奥维多的话……你最近还有见他吗?]
赤井秀一视线微顿。
脑海中,曾经某段记忆忽然开始闪回。
最初的最初,在自己还没认识奥维多的时候,好像是和苏格兰进行过短暂对话来着。
其中苏格兰的态度……没记错的话似乎有些不对劲?
哦,对,对了,他给予了警告。
而事实也证明,那个警告是对的。
他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避开了直接回答,反倒回:[你假死那天,他去看过你的尸体。]
[诶……?]回复来得极快。
[说起来我也很意外,那种情况下你还能如此谨慎。一具被烧焦的尸体,组织当时也有怀疑的声音,最后还是奥维多认出了他送你的戒指。]
这次,对面的沉默持续得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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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中午准备去见奥维多时,赤井秀一才注意到十分钟前的消息记录。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以及最后一句: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谢谢。]
—
这一天,约会出乎意料是外出行程。
虽说琴酒的禁足令早已解除,但赤井秀一发现,奥维多本身也不太爱出门,今天这个安排倒让他颇感意外。
直到走进商场,他才从少年口中得知这趟前来的真正目的——
“琴酒的生日?”
“勉强算是吧,主要是过我的生日啦。”
奥维多语气敷衍,注意力全在柜台里那条镶着红钻choker上。赤井秀一甚至觉得,他对“生日”的重视程度,还不如看眼前这件闪亮的饰品专注。
奥维多总偏爱这些夸张的装饰。今早贝尔摩德给他化妆时,他还试图在额头贴上亮片,最后自然遭到了委婉的拒绝。
“可我记得你说过,你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几号。”
“唔……是吗?”少年眨着眼,“那说不定是你记错了,来组织前我父母每年都给我庆祝呢。”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父母''?”
“诶?之前说的版本没有吗?”他诧异了一瞬,而后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好吧,好像是没有。对,毕竟我是被琴酒从孤儿院捡来的。”
赤井秀一按住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咬牙道:“小骗子,你究竟编了多少个故事?”
“不多,也就一二十种吧。”
奥维多完全没有要反省的意思,眉眼弯弯的,“还是你最好玩,每次都会认真追问。琴酒只会说我''编故事水平退步了'',真无趣。”
等他转身时,那条choker已经戴在了纤细的脖颈上:“怎么样,好看吗?”
明晃晃的转移话题。
但不可否认,这纯粹的,红和白的强烈对比。的确……很衬他。
赤井秀一正欲回答,余光却忽然捕捉到转角处一闪而过的金发,以及阴影中那双紫灰色的冷眸。
他微眯起眼睛。
等一下……波本?
16.菟丝花(十六)
极迅速地收回视线,赤井秀一连呼吸都没乱一下,伸出手为奥维多整理夹在choker里的发丝:“当然,你戴什么都好看。”
然奥维多似有所感,又或许是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注视,忽地抬眸朝那个方向望去。
虽说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看到这一幕赤井秀一心里还是有些许不爽。
但也只有一瞬,因为后续奥维多的反应相当令人舒心。
少年收回视线的速度同样很快,随后露出一个笑来:“哦?真有趣……”他仰起脸看他,“要打个赌吗,莱伊?”
“赌什么?”
“就赌三分钟,他会来''偶遇''我们。”
赤井秀一摩挲着口袋里的打火机——奥维多送的那只,忽然有点想笑。波本啊波本,你也有今天。
他心情愉悦地“嗯?”了一声:“赌注?”
“赢的人今晚可以.……”耳畔一热,少年踮脚在他耳边低语。
“成交。”
赤井秀一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现在再看波本也不烦了,递完卡后揉搓着奥维多的指尖,“要我说,你还是太高估他的耐心了。”
在别的事情上,赤井秀一或许不敢断言。
但就他和对方先前的数次''交锋''来看,恐怕那家伙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关于奥维多的事上有多么容易——失控。
……
……
果不其然,仅仅两分半后,波本就''恰好''从街角转出,走进了他们刚到的咖啡店。
他穿着浅灰色休闲私服,在公共场合显得格外低调。看到两人时,波本恰到好处地挑眉,露出了一个毫无破绽的惊讶表情:“真巧。”
然后视线在奥维多锁骨处的红痕上停留了半秒,又很快若无其事移开。
“好久不见,奥维多。还有——”他终于看了过来,唇角扬起一个过分灿烂的弧度,“看来我打扰了二位约会?”
“既然知道,那你现在就该识趣走了。”
赤井秀一故意替奥维多拢衣领,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那截白皙的脖颈,非常不经意地露出锁骨上星星点点的痕迹。
谁知波本装看不见的本领炉火纯青。
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宣示主权,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笑意分毫未变。
“真遗憾,这段时间工作太忙,都没机会见面。”
说这话时,波本完全无视了他。
也幸好这家咖啡店的椅子够长,点完餐后,他相当自然地在奥维多另一侧坐下,专注看向对方,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不过我寄了些明信片,奥维多,你有收到吗?”
奥维多长睫微颤,似乎在回忆,很快便面露恍然之色:“原来都是你送的呀。没有署名,我还苦恼过是谁知道我的住址呢。”
这么一提,赤井秀一也想起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些被奥维多摆在桌上、镶进相框的异国风景,竟全是这家伙的手笔。
……真是狡猾的波本,人不在小心思还这么多。
回去就让奥维多全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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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
正想着,旁边对话仍在继续。
波本不愧是波本,没聊两句就心机地俯身凑近,完全不顾服务生投来的怪异眼神。
赤井秀一猜,那距离估计都能闻到奥维多发间的苹果香了。
并且又露出了那副不值钱的笑容:“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挑一张。尤其是威尼斯那张——记得吗?背面还画了只小蝴蝶。”
“当然记得呀。”奥维多配合地弯了弯眼睛,“琴酒说太幼稚,差点就扔了,但我很喜欢,一直放在床头呢。”
哦……?
赤井秀一低头去抿咖啡,心情又忽然舒展开来,意味深长地勾着唇。
果然是小骗子,床头柜上可根本没有。
可惜波本不知道,他指节在杯柄上收紧了一瞬,又很快松开:“那下次再有机会,我还寄给你……当然,”他轻笑一声,“最好还是不出去,留在日本陪你更好,不是吗?”
不得不承认,波本装得确实很好——温柔、体贴、恰到好处的亲昵。如果不是他太了解这个男人的本性,几乎都要信了。
然而奥维多的演技比波本还要精湛。
那双漂亮的墨瞳里盛满笑意,仿佛刚才率先提议打赌的人压根不是他。
“我也想你留下,波本。”
说这话时,奥维多甚至还在桌下勾着他的尾指,甜腻腻的嗓音却是对着另一个他讨厌的男人,尾音上扬地撒娇。
“你在明信片上的那些话,我想一句句听你亲口跟我说呢。”
17.菟丝花(十七)
之后奥维多透过玻璃窗,看中了外面某家店的新衣服,兴致勃勃说要去试。
赤井秀一从他最后回眸的一瞥看出,这小坏蛋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留他们两人单独相处。
可还能怎么办?也只能纵着。
当奥维多的身影刚消失在试衣间拐角,这处卡座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波本脸上温和的假面也瞬间消失殆尽。
“你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他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搅动着手中银勺,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都快被腌入味了,组织的王·牌·狙·击·手就这定力?”
赤井秀一没理他,摸出烟盒,余光却瞥见旁边的禁烟标识,于是只拿出来,没点燃,漫不经心在指间把玩。
“嫉妒就直说。”他嗤笑一声,“还是说......”意有所指看向对面那家店,“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波本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别把我和你这种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混为一谈,莱伊。”他边说边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虽然在赤井秀一看来,这情绪过于夸张、也过分浮于表面,一点不似这位情报专家向来缜密的反应,反倒像在刻意做出这副模样提醒着什么。
不过具体是什么——或许只有波本本人清楚。
“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分不清任务和感情?呵,你就继续陷在温柔乡里吧,别哪天被人剜掉心脏还在笑着说谢谢。”
最后一句话,波本完全没有遮掩语气中的恶意。
然赤井秀一只是淡淡开口:“是吗?那是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连路过都要''偶遇''?”
“……”波本眼神陡然阴沉了下来。
赤井秀一掀起唇角:“我总比某些人强,还得靠寄明信片刷存在感,连靠近都要找借口。”
“……借口?”波本冷笑,“只是单纯需要掌握目标动向而已。我不过是用最低成本套取情报,倒是你——”
他忽然倾身靠近,在他耳畔意味深长地低语:“你真觉得自己看到的就是一切?还天真以为奥维多已经选择了你?”
跟朗姆混久了,波本巧舌如簧的功力明显见长。
赤井秀一目光扫过不远处试衣间的方向——透过半开的帘子,能看到奥维多正笑盈盈偷看这边。
对视刹那扬起的笑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明媚。
“与其操心别人的感情,不如先管好自己失控的表情。”
他丢开了被捏皱滤嘴的香烟,懒懒抬眸,恶劣地、嘲讽地上扬着语调:“每次看你明明在意得要命,却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就觉得有趣。”
波本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纹。
他猛地直起身子,咖啡杯被重重放在杯碟上:“适可而止吧,莱伊。”代号的音节被咬得极重,“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确实该结束了。”赤井秀一“呵”了一声,“毕竟有人连当替补都不够格。”
也不知道究竟哪句话戳中了波本的痛点,他眸色忽然变得幽深、且冷肃,离开时怒气冲冲,甚至都忘记跟奥维多打个招呼。
几分钟后,奥维多慢悠悠从试衣间出来,发现没人,故作疑惑地问:“欸?波本呢?”
“突然想起有工作。”赤井秀一随口编了个理由,接过他怀里的衣物,有意问他,“我怎么不知道,你床头柜什么时候放了明信片?”
奥维多的睫毛轻轻颤动:“就今晚呀,今晚你就能看见。”
他笑得一脸无辜。
等他们走出咖啡厅,赤井秀一牵住他的手变成了五指相扣,才开始算总账:“所以,你是要在我面前摆弄其他男人送给你的东西?”
“不可以吗?”奥维多问。
“你觉得呢?”赤井秀一不答反问。
“那好吧……”奥维多仰头看他,脸上笑意却未减分毫。他最近眼尾那抹红愈发明艳了,双颊也总泛着涟漪般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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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只能告诉波本,是某些人吃醋,晚上把东西全都扔掉了。”
赤井秀一挑眉:“甩锅给我?”
“难道你没想过扔掉?”
这次轮到奥维多反问了。
这个狡猾的小骗子从不会把需要辩证的问题留给自己。
当然了,他也从未明确表示过偏向任何一人,就仿佛对谁都能轻易诉说爱意。
赤井秀一指腹摩挲着奥维多的手背,不知怎的,波本的那句话忽然在脑中一闪而过——那家伙果然最擅长挑拨离间。
他当然知道此刻涌现在心口的情绪是什么,他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产生了占有欲,对不会被束缚的人萌发了禁锢的贪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
但是,那又如何?
他一开始就知道奥维多的放诞、薄幸、惯于欺瞒,也明白那些炽热情话、暧昧亲呢全是一时兴起下的虚妄诳语。
他始终清醒,从未对这段感情抱有幻想,只是放任自己沉溺于那双假意含情的眼睛——就如同饮鸠止渴。
“当然要扔了。”赤井秀一不紧不慢开口,“不但要扔,最好再拍照给他看。”
在黑名单又怎样?反正波本人已经回来了,他完全可以当面展示。
奥维多晃了晃两人相交的手:“莱伊先生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对付情敌,再幼稚的手段都值得一试。”赤井秀一忽然压低声音,“还有,或许你需要一个提醒?别忘了今晚的赌约。”
“……就差半分钟。”奥维多声音特意放软了,明显是想糊弄过去,他亲昵贴近,清甜的苹果香顿时萦绕在鼻尖。
可赤井秀一不为所动。
“半分钟也是我赢,”他只是眯起眼睛,“别想着抵赖,奥维多。而且从现在起,别让我发现你嘴里还念着其他人——”
他毫不否认他在嫉妒。
“否则今晚,我会让你除了我的名字,什么都叫不出来。”
18.菟丝花(十八)
赤井秀一对波本回归的抗拒并非没有缘由。
抛开旧怨和立场因素不谈,最关键的是——再过两个月,就是他和奥维多相识后的第三个圣诞节。
这将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独处的节日……恐怕也是最后一个。
明年注定是个多事之年。
FBI筹划已久的“瓮中捉鳖”行动即将展开,而近期他们还要先端掉组织在美国的几处关键据点。
作为仍在潜伏的卧底,赤井秀一必须在配合FBI的行动的同时,继续小心翼翼维持“莱伊”的身份,在组织的各项任务中斡旋,时间被挤压得支离破碎。
偏偏在此之前,他还跟奥维多约好了要一起去看初雪。
为了确保圣诞当天能腾出完整的时间,他近期频繁穿梭于各个任务地点,甚至主动揽下几个偏远又棘手的苦差事。
可波本的突然出现横生枝节,不仅无端增加了工作量,还挤占了本就不多的相处时间……呵,波本。
赤井秀一当然记得琴酒当初那条指令,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也的确发现波本回归后的行动异常活跃。
就连组织里的气氛都莫名开始焦灼起来,隐隐有山雨欲来之势。
赤井秀一本对这种派系斗争不感兴趣,直到那天——
他推开奥维多的房门,意外撞见波本也在屋内。
不过不知发生了什么,奥维多几乎整个人贴在波本身上,手指勾着对方的领带。而波本的手悬在少年腰间,似乎在犹豫该推开,还是将人按住。
刹那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打扰了?”
赤井秀一听见了自己冷静到极致的声音。
所幸,奥维多很快就松开了波本,转头冲他露出明媚的笑容。
“莱伊!”少年赤着脚,踩过柔软的地毯扑进他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先发制人地嗔怪了起来:“你怎么才来?”
赤井秀一没接话,只是单手扣住他纤细的腰,锐利目光锁定在波本身上。
可后者已经整理好了表情,起身时甚至带着惯常的从容微笑。
“看来我该走了。”波本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奥维多一眼,“记得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轻飘飘的话语像带着钩子,语焉不详又暗示性十足。
之后,门被关上。
奥维多依然挂在他身上,撒娇般催促他去拿茶几上剩下的蛋糕。
“他之前说了什么?”
赤井秀一边递过盘子,一边看似随意的试探。
出乎意料的是,奥维多竟毫不掩饰: “唔……他在问我愿不愿意帮朗姆对付琴酒。”
说话间,奶油沾了一点在他唇角。
赤井秀一抬手,拇指轻轻擦过那片柔软的唇瓣。
“所以你答应了?”
奥维多没有直接回答,舔了舔唇,故意用舌尖轻蹭他的指尖,语气中带着几分控诉:“你今天过来只想跟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赤井秀一反应迅速,深知继续追问会显得太急切,立即转移话题,“我只是来告诉你,有个突发任务,接下来一个月我要去趟华盛顿。”
“华·盛·顿?”奥维多重复道。
“对,所以有一段时间陪不了你了。”
赤井秀一努力让自己无视奥维多脸上失落的神情,他很清楚,奥维多或许根本就不在意。
更何况他这次去华盛顿还身负着重任。
FBI总部就在那里,这是实施摧毁组织美国分部计划的绝佳时机,也是明年“瓮中捉鳖”行动的重要前奏。
“那你几号回来?”奥维多最后委屈巴巴趴在他肩上问。
赤井秀一声音略微停顿:“圣诞节当天,我会赶到的。”
奥维多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眯着眼睛瞧他,神色有几分怪,眼神中透着狐疑,又仿佛藏着其他什么。
但还没等细看,眼前忽然一花。紧接着,脸颊上传来了温软的触感——奥维多给了他一个带着奶油香的吻。
“好吧,那就圣诞节见。”
—
华盛顿的行动比预想中麻烦不少。
到了第三周,同时兼顾任务和行动的赤井秀一已经连续四十八小时没有合眼了。
FBI总部的秘密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光线在黑暗中勾勒出他们推测的组织在美国的势力分布图。
作为“瓮中捉鳖”计划的前置行动,他们必须精准打击组织的几个关键据点,同时还要确保不会打草惊蛇。
“这些目标需要''处理''掉,”詹姆斯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说,又点了点一旁的名单,“而这些可以争取转为线人。”
赤井秀一点头记下,同时在心里盘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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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组织即将到来的“年末清洗”任务中做手脚。
这天深夜,赤井秀一站在安全屋窗前,望着远去的车流出神,直至指尖香烟燃尽,灼热和疼痛感才将他拉回现实。
他往楼下看。
圣诞节没几天了,华盛顿的商家早早开始预热,街道上彩灯闪烁,街角处临时搭建的圣诞树上已经挂满了装饰物,还有小孩顶着麋鹿角发箍蹦蹦跳跳,节日氛围浓郁甚至有些刺眼。
那么……东京的呢?
他几乎忍不住去想。
奥维多现在在做什么?他是否也站在某扇窗前,和他看着同样一幅场景?
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打断了赤井秀一的思绪。
他低头去看,原以为是行动组的紧急联络,点开才发现竟是贝尔摩德发来的消息:
[Orvieto问你今晚会回来吗?]
简简单单一条消息,赤井秀一却盯着屏幕看了许久。
最开始是诧异,他没想到奥维多会用这种方式联系他。他只知道奥维多没有通讯设备的,这次竟主动找上贝尔摩德……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惊喜的感觉一点点涌上心头,不过犹豫片刻,看着旁边桌上的行动计划,他理智压下了这股情绪,只回复了句简短的[还在忙],立刻就收起了手机。
别太在意。
赤井秀一这样对自己说。
你了解奥维多的,他从不会真正等待任何人。所以赤井……不,所以莱伊,你应该清楚,无论你做出什么回答,都动摇不了他的心情。
况且等这边任务结束,他总能见到奥维多的。
到时无论是亲吻还是拥他入怀,都可以无所顾忌。
—
然而,世事难料。
本该万无一失的突袭行动,却像是提前泄了密。先行的FBI探员接连负伤,等他们闯入据点时,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为了彻查此事,他们不得不将整个计划推翻重来,不仅要自查还要重新梳理每一个细节,这样的善后事宜耗费了更多也更长的时间。
而哪怕之后行动不再发生意外,先前消息走漏的阴影,也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赤井秀一心里。
当他终于心事重重地踏上日本的土地,听到街边商店放的欢庆颂歌,才恍然惊觉约定之日已不知不觉来临。
今天竟然就是圣诞节。
19.菟丝花(十九)
赤井秀一寻地址找来蛋糕店时,橱窗上的圣诞彩绘已被薄雾浸染,水汽朦胧,模糊不清。
门上的金色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响,冷风乍然灌入店内,一头撞进馥郁的现烤可颂的焦香,和糖果甜腻的香味里。
这里暖气很足,赤井秀一取下围巾搭在肘弯,略带焦急地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挂钟上微微一顿……他果然迟到了。
哪怕尽可能快地从机场赶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时间还是无情地过了零点。
他步履变得沉重,往里走,很快看到了他们。
波本就坐在奥维多对面。
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今天穿着休闲的米色高领毛衣,手上捏着一把小银叉,正低头说着什么。
而奥维多托腮听着,黑发垂在颊边,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今天也穿了件宽松的白色毛衣,头上顶着一对棕色的麋鹿角,整个画面色彩相当和谐——是的,是在说他们。此时这两人凑在一起,看上去倒比他更像一对出行的情侣。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波本忽然抬眼望过来,紫灰色的瞳孔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温和。
但他一开口,这种温柔的假面立刻粉碎成渣。
“哟,真难得。”波本跟他说话总是这样阴阳怪气的,拖长音,“我们的大忙人终于赶来了。”
赤井秀一懒得理他,径直走到奥维多身旁坐下。
桌下,少年的膝盖轻轻碰了碰他的。
至少看上去没太生气,这个认知让赤井秀一稍松一口气。
不过少年眼睛一直黏在波本身上:“刚才说到哪儿了?伦敦的那家冰淇淋店?”
“嗯,他们家的开心果口味很出名。”
对上奥维多,波本语气又变得自然起来,这次连个眼神都欠奉,仿佛他压根不存在:“下次我带你去尝尝。”
“好呀。”
赤井秀一的手指霎时在桌下收紧。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波本在挑衅——往常,这个可恶的男人怎么会闲到穿得像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似的,还跑来吃什么蛋糕?
这副装扮也是,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和奥维多穿一个色调,现在还故意用话激他。
可奥维多又跟波本聊了几句,才侧头来看他。赤井秀一发现他睫毛上沾着晶亮的闪粉,眼下还垂着一滴红色的泪痣,衬得肤色雪白。
“忙完了?” 奥维多问他。
赤井秀一“嗯”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他没解释,只是问:“饿了吗?”
奥维多眨了眨眼:“刚刚波本请我吃过了。”
而到这时波本才有眼色地起身。
和上次见面不同,这次他离开的表情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
“我先走了,你们慢用。”他冲奥维多神秘笑了笑,“莱伊要是下次再放鸽子,随时找我。”
呵……赤井秀一冷眼他离开的背影,直到门铃又叮叮当响了一声。
“你最近和他走得很近。”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低沉。
奥维多拿起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蛋糕残骸:“吃醋了?”
“你觉得呢?”
“我觉得……”奥维多拖长声音,语气轻飘飘的,“你应该先告诉我,究竟什么事情绊住了你?”
赤井秀一眼神微微一动。
今天的奥维多较之以往似乎更沉静了些,他托腮往外看,问完刚刚那句就一直没说话,静静同他十指相扣。
好一会,忽然扔开叉子,勾起唇角,语气带着三分雀跃:“快看,外面下雪了!”
赤井秀一于是看向窗外。
细碎的雪花开始飘落,在路灯下像飞舞的银屑,很漂亮。不过从他的角度看,它们都在争先恐后亲吻少年的唇、鼻梁和眉眼,以及那被暖光染成蜜色的小巧发旋。
就像他曾经所做的一样。
随后,奥维多拉着他起身,穿过店厅,推开门走进夜色里。
冷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赤井秀一下意识想替他挡风,却见少年已经快步走向广场中央的喷泉。
喷泉早已结冰,鸽群聚集在周围,羽毛上沾着未化的雪。而令人惊讶的是,奥维多手放进口袋里,竟从里面掏出了一把面包屑,哗啦撒在冰面上。
“幸好,你还没错过这场雪。”他回头冲赤井笑,睫毛上落了雪,像个雪捏成的人儿,“莱伊,来。”
赤井秀一走过去,看着鸽群扑棱棱落下,啄食着那些碎屑。冰面下隐约可见大片的五円硬币——都是大家许愿时留下的。
奥维多笑吟吟看着这一幕,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掌心:“莱伊,你看。只要有进食的欲望,它们就会毫不犹豫飞下来……”
“这可比人类诚实多了,不是吗?”
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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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一蓦地呼吸一滞。
也是这一刻,安静啄食的鸽群突然惊飞,翅膀拍打的声音在雪夜里格外清晰。
奥维多的手还贴着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你知道了。”赤井秀一说。
这句话不是疑问。
说实话,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坦诚,或许是氛围、或许是时机。
其实,他在知道华盛顿行动出问题时就有这种预感了。
刚刚也是这股愈演愈烈的预感,促使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
雪花落进了衣领里,冷得几乎刺骨。
赤井秀一一手牵着人,另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僵硬地活动了下,悄然攥住了枪柄。
然而奥维多什么也没做,只是仰头看着他。
他眼睛很黑,在冻到苍白的脸色上格外突出,像是两团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可偏偏又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一簇火。
“我能知道什么……”他一字一句道,“你生气了?”
赤井秀一没回答。六棱雪花晃悠悠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又很快融化。
远处传来圣诞颂歌的旋律,欢快得很不合时宜。奥维多忽然动了,扯住他的衣领,把他人往下拽。
扑过去的瞬间,赤井秀一几乎条件反射拨开了枪的保险,却被奥维多按住了手腕,只口袋边露出一小节被抽出的黑色枪体。
他们此刻的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
“别紧张呀,莱伊。”他浅浅地笑,“我可没准备说出去……你知道的,你在我这永远有特权。”
然后他不再继续摁,而是撑在坐着的喷泉边上,整个人倾身向前贴过来。
赤井秀一没躲开,也没放开枪,只另只空着的手在身侧紧攥成拳。
最终,奥维多的唇在靠近他嘴角上方不到一公分的位置,陡然停住。
“莱伊,”他轻声吐气,卷翘的眼睫微颤,“如果我现在吻你,你会推开吗?”
赤井秀一低头看他。
“你可以试试。”
话音才刚落,奥维多就笑着凑了过来。然后赤井秀一扣住他的后颈,将这个吻加深。
奥维多的唇齿间有红酒和奶油的味道,甜得有些发苦,却让他无法自拔。
白雪融进他们交缠的呼吸里,谁都没再提那些血腥的秘密。
20.菟丝花(二十)
但赤井秀一知道,一定有什么变了。
就像这天之后,和奥维多待一起,他完全做不到同之前那样沉迷投入。情.热的同时总悬着一丝理智,也再也不会让自己手无寸铁走进那里。
因为他会警惕踏进去时,对上的究竟是Kiss……还是Kill。
——奥维多知道这些吗?
他一定知道。
赤井秀一其实一直很诧异对方为什么没告发自己。
不说别的,哪怕只是跟波本提一句呢?那个鬣犬一样的男人绝对会闻着味过来——赤井秀一毫不怀疑对方会把处理他,变成自身累累功绩上的一笔。
但奥维多没有。
就如同他那句“你在我这永远有特权。”这个跟琴酒最亲近的人待他依旧,跟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他们牵手、拥抱、接吻、做..爱……一如既往,就像两个沉默的共犯。
不过出于谨慎,赤井秀一还是详细修改了后续计划,并决定趁年初琴酒回来的时候,提早开始行动。
苏格兰曾为此事问过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赤井秀一含糊地提了一句,没明确是奥维多,只说之前行动可能被盯上了。
当天夜里,照样是温存过后,奥维多忽然抬头看他。
“莱伊。”他叫了他的名字,神色漫不经心,像是随口一问,“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我和任务之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赤井秀一微怔,视线落在少年眸上,有些拿不准这是试探还是单纯的好奇。
不,应该说奥维多本身能问出这个问题都让他觉得奇怪……他可不是那种会在乎这种事情的人。
如此询问,究竟是期待从他口中得到一句虚假的甜言蜜语,还是一份早就预料的、残酷却真实的答案?
赤井秀一一时间思绪翻涌,没有立刻回答,于是奥维多弯眸笑了笑,将水杯搁在桌上。
“唔……那算了,当我没问吧。”他站起身,走向卧室,“莱伊先生,晚安喔。”
手刚碰上门把,赤井秀一看着他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开口道:“任务。”
奥维多停下了脚步。
“我会选任务。”赤井秀一最终还是没有骗他。因为他知道,真正的答案如何,他们早已心照不宣。
他摩挲着刚刚奥维多捧在手心的杯子,唇印在上面的红唇印上,轻抿了一口,声音冷静到近乎残酷:“但真到那时候……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活下来。”
这句话是真的。
如果奥维多决定倒戈……哪怕不是主动的,他都可以为对方争取证人保护计划的资格。
但几步外,奥维多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笑了声,声音拉得很长:“……真狡猾啊,F·B·I·的·先·生。”
然后开门、走进、再关上,只给赤井秀一留下一道紧锁的门扉。
赤井秀一沉默地在客厅抽完一支烟,看着火星扑腾着熄灭,才背上枪袋离开。
到楼下后,他仰头看向奥维多卧室的方向——那里窗帘紧闭,没有灯光。
—
赤井秀一最后一次见到奥维多,是在行动前夜。
当时已是凌晨,奥维多难得缠着他,并且打开了许久没看动画频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安全屋暖气似乎坏了,寒意渗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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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幸而毯子够厚,尚不到冷的程度。
奥维多窝在他身上,赤脚悬空晃着,趾尖无意识地勾着他西裤的褶皱。
电视里放的依旧是那部幼稚动画片,粉红色的猪在屏幕上哼哼唧唧,音量调得很低,几乎盖不过窗外渐密的雨声。
赤井秀一的手搭在奥维多腰侧,指腹下是少年睡衣单薄的布料,再往下就是白皙滑腻的肌肤。
上面的指痕已经泛出淤青,尺寸同他的手完美契合。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痕迹,思绪却早己飞向明日的围剿计划——卡梅隆的埋伏、FBI的接应点、琴酒所有可能的逃窜路线,一遍遍模拟。
“……你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了?”
奥维多突然开口。
赤井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怀中的少年没有抬头,目光仍盯着电视,手里把玩着他的领带,仿佛没注意到身下躯体骤然的紧绷。
沉默在空气中凝结成冰。
“不回来了吗?”
他又问了一句。
声音很轻很轻,如同一片雪静悄悄落地。
赤井秀一的手指微微收紧,又放开,窗外雨点开始敲打玻璃了,像是某种倒计时的催促。
“不会再回来了。”
奥维多“哦”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仿佛刚刚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然后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草莓蛋糕。
由于放置太久,上面奶油已经塌了,混着莓果酱软绵绵地黏在叉子上,看着很没食欲。奥维多扔掉了叉子,舔舐着指尖残留的甜腻,忽然道:
“那你能带我走吗?”
21.菟丝花(二十一)
这个提问来得太突兀,又太自然。
以至等奥维多再次抬头,密长睫毛扫过赤井秀一下颔时,他才被那阵小刷子般的痒意惊醒。
“……不行。”他最终回答。
至少现在不行。
这次行动毕竟是以他的暴露为基础的,本身就存在一定风险性,无论成功与否都注定要面临组织追杀。以奥维多的身手,跟过来只会受伤。
更何况,带着奥维多还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引起些不必要的风波。
“好吧。”
得到答案,奥维多肩膀几不可察颤了下,不再说话了,又重新窝回了他胸口,像只没骨头的猫。
动画片的光斑在他们身上不停变幻流转,屏幕上那头粉红的猪仍在没心没肺地笑。
然后过了五分钟……大概是五分钟吧,赤井秀一有些记不清了。奥维多忽然直起身,笑出了声:“说起来,我这算是被甩了吗?是不是该要什么分手费?”
“真稀奇,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说着也没等他反应,手已顺着他腰侧往上滑——赤井秀一几乎下意识把枪套往里藏了藏。
但奥维多的指尖最终停在前襟,轻轻一勾,就勾住了他领口第二颗纽扣。
也是离心脏最近的一颗。
“我要这颗。”
他说着,用犬齿轻轻咬住,因双颊被暖气蒸得绯红,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爱。
随后抬眼往上瞧,色..气且暗示意味十足地探出舌尖舔舐,一路啃上锁骨。
这种刻入骨髓般熟悉的的挑..逗手法,激起了不知多少涟漪回忆,赤井秀一几乎下意识起了反应。
但这算什么?他有些恼怒,分.手.炮吗?
他最终推开了他,站起身,呼吸略带急促地遮住那双惑人的眼睛。
“奥维多,夜深了……我必须得走了。”
他堪称落荒而逃。
关门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
然而,这场精心策划的行动最终还是失败了。
其实就只差一点点。
琴酒都已经快走进包围圈了,可卡梅隆一个失误,不小心让那个多疑又谨慎的家伙察觉到了异常,泥鳅般滑进了撤离通道里。
好在远处等待狙击的苏格兰及时开枪,这才没让对方全身而退,可饶是他也只堪堪打中了腹部。
而琴酒一如既往是个狠人,拖着伤体还能一路模糊踪迹,引导他们往错误的方向跑。
最后甚至抽枪打死了两个盯梢成员,抢回了他那辆保时捷成功逃走。
“迅速撤离!”确认行动失败后,赤井秀一立刻下达了指令,带着一行人连夜赶飞机退回阿美莉卡。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格兰仍旧没回公安,全程跟着跑,最后也收枪跟他们一起撤离。
赤井秀一注意到,他下意识在摩挲虎口上那道痕路,抓挠的左手中指还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看上去有点眼熟。
只不过他看过来时,又像之前一样都藏了起来。
“……琴酒估计要气死了。”他温和笑语,全然看不出之前冷静又冷酷去瞄准、扣动扳机的模样。
不过,这话很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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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看了他一眼,没继续追问,只呵笑一声。
“是啊,肯定恨透我了。”
不仅抢了他的人,还作为卧底骗了他这么多年的“信任”。
如果琴酒心里有一个仇家榜,赤井秀一想,恐怕没人能同他争当第一。
“难怪你着急撤离,之后对你的追杀想必不会少。”苏格兰若有所思,同他对视。
没人比他们两个更清楚,组织对叛逃成员和卧底究竟有多么深恶痛绝,更别说还是触怒琴酒后的反扑……
可以说,在日本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秀一,接下来该怎么做。”
朱蒂问他,苏格兰也这样问他。
赤井秀一思索片刻,给出的回答是暂且将重心放在国外,先继续清理残余的组织势力,之后再想其他办法……
而等终于缜密且理智地处理好一切,飞机起飞时,赤井秀一看着远处的璀璨灯火,心脏却蓦地泛起了一阵沉闷的钝痛。
他瞳孔微缩,捂住胸口,有些茫然地感觉到自己心里好像空了块什么。
但具体是什么,又完全没有头绪。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现在唯一能清楚认知的就是,至少几年内,他都无法再踏足这片土地。
简单平缓着呼吸,扫视了一圈围在身边的FBI同伴,赤井秀一默然将浮在眼前的那双黑眸藏在心底,并强硬地、无情地在上面上了几把锁。
……正如朱蒂称呼他的那样,他现在是赤井秀一,也只会是赤井秀一。
他如此告诫自己。
你应该清楚的,莱伊已在今日死去了。
22.菟丝花(二十二)
组织的报复来得比想象中快。
回国不到一周,线人就报告说街上发现了疑似杀手的踪迹。
赤井秀一刚从总部汇报完工作、做完心理测试,就接连遭遇数波狙击和刺杀。
他们设法活捉过一名杀手,赤井秀一亲自审讯后确认了——这些全是琴酒派来的人。
……这就很不寻常了。
就算再恼怒,琴酒的反应也激烈过头了吧?
以赤井秀一对对方的了解,那个男人向来冷静克制、做事张弛有度。
即便再愤怒,也该先整合残余势力,确保组织利益不受损后,再调派精锐来对付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近乎疯狂地发动人海战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赤井秀一暗自思忖。
那天甚至还被苏格兰打伤了,及时治疗即使不致命,少说也得躺一段时间。
可琴酒就像根本不需要休息一样——赤井秀一特意算过,以目前这种频率,几乎是当初他们刚出国,那边派遣的一窝杀手就紧跟着坐上了飞机。
“……组织最近发生什么了吗?”赤井秀一最终找上了苏格兰。
这位背井离乡的公安见到他明显有些讶异……准确来说不是看到他,而是对他说的这句话感到震惊。
赤井秀一倒没绕弯子,对待已经视为同伴的人,他不介意说得更直白一点。
于是划了支烟,透过烟幕去看看苏格兰的眼睛。
“行动失败也能沉住气,分明在公安那边已经是个“死人”了,却会时不时外出……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他掸了掸烟灰,“你应该有特殊的联系上峰的办法吧。而且很大概率——他也在组织里。”
这句话笃定到完全不似疑问句。
苏格兰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卧底人选,表情管理很好,除却最开始的眼神暴露了些情绪,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按理说,刚刚那番话称得上质问了,他却一点没有被戳破的恼怒。被发现在秘密行动,也始终没有慌乱过。
当然,赤井秀一自觉自己不是在质询。
他来之前可没把这些猜测说给任何人听。
在他心里,只要知道苏格兰和他目标一致就够了。至于手段……谁在乎?
“就知道瞒不了你多久。”苏格兰推来一个烟灰缸,语气平静,“不过有件事你可错怪我了……”
赤井秀一挑眉:“怎么说?”
“那些外出的行动,我可都是在给你们打白工,”苏格兰连抱怨都是眉眼温和的,“几天前我才和他重新联系上。”
这个他,应该就是潜藏在组织里另一个公安了。
但即便承认了有联络人,苏格兰还是很谨慎地没有透露对方的具体身份。
这个细节让赤井秀一更加确信:那位公安卧底在组织中的地位绝对不低,很可能已经获得了代号。
“所以组织最近有什么消息?朗姆跟琴酒开战了?”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出来的,唯一会惹琴酒发怒的原因。
毕竟赤井秀一记得先前奥维多说过,朗姆狂妄到曾借波本之口邀请过他——
邀请过——
赤井秀一:“……”
等等。
所以不会是这小骗子玩心大起,真的答应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因为这真的是奥维多做的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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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这样才能说通琴酒为什么发疯。
想象一下:这边最得力的手下变卧底,试图置自己于死地,回去又发现精心豢养的“情人”跟野男人跑了,还跑到了死对头名下……
纵使只是猜测,也不得不让人为他感叹一句,真惨啊。
可惜,苏格兰表示没有收到相关情报,线索就此中断。
赤井秀一只得继续与琴酒派来的杀手周旋。
FBI的调查通过后,他还回归到日常的案件处理中,整天忙得像个陀螺。
直到第二年,这种“精彩生活”才稍有缓和。
—
可危险从未真正远离。
这天出门,刚踏出一步,他就敏锐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和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的危险感更加强烈。出于特工本能,赤井秀一立即改变了原定路线,全程保持高度戒备,手枪随时处于待发状态。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当暗处的杀手扣动扳机时,他及时闪避,躲开了那枚致命的子弹,电光火石间还反手打伤了对方的手臂。
“什么人?!”
他追上去,同行的FBI探员认出了那张脸,是个臭名昭著的杀人魔,在逃多时。
可杀人魔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盯上他……?
赤井秀一可不认为自己的脸有那么大的魅力。
他路上遇到过一个高中生小姑娘,日本人,说是在等同学。因为一路追杀人魔过来,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他冷声让对方离开,还贴心指了路。
结果对方压根没领情,看着他的脸差点被吓哭。
……所以说,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23.菟丝花(二十三)
因此当发现杀人魔是贝尔摩德假扮时,赤井秀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宿命感。
“我本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些。”
他靠在巷口的砖墙上,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追逐过程中其他探员似乎被甩了在后面,此刻,昏暗的小巷里只有他们二人。
贝尔摩德冷笑了声,没去管受伤的左臂,扯下了那张平庸的假面。
“哗啦——”
金色卷发立刻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昏黄路灯下泛着柔蜜的光泽,随之而来的还有股淡淡幽香。
然后她从容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管口红,轻轻扭开,对着地上的小水潭细细描摹起唇线来。
“杀人可是门技术活,boy。”她抿了抿唇,是熟悉的莓果色,“特别在别人的主场,要避开那些烦人的小虫子可不容易。”
赤井秀一假装没听出她话中的讽刺。
得益于贝尔摩德偶尔流露出的对组织的厌倦,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友好关系。
在其他人没来之前,也乐得同她闲话两句。
他点燃一支烟,又随手抛给贝尔摩德一支。这位千面魔女接过,看清烟身后挑起了眉毛:“你什么时候改抽女士烟了?”
“味道比较淡,不容易呛到。”
赤井秀一说着深吸一口。
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他想。
但没办法,只有这样奥维多凑过来偷吸时,才不会被呛得直咳嗽……
想起那个少年,赤井秀一一时都些恍惚。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为何要故意在奥维多面前抽烟,就为了看对方像抢琴酒的烟那样来抢自己的?这幼稚的把戏,现在想来简直可笑。
而青烟缭绕中,赤井秀一忽然后知后觉,自己最近想起奥维多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并且某些习惯,很神奇,即使过了这么久也依然保留着。
“你可真是闹出了好大动静。”
贝尔摩德把玩着那支细长的香烟,似笑非笑,末了却突然将其折成了两段。
她的手依旧是易容后那双杀人魔的手,可做出这个动作时,竟奇异地透着优雅,“准备好迎接琴酒不死不休的报复吧。”
“他到底怎么回事?”赤井秀一趁机问道。
“大概是在嫉妒吧。”
“嫉妒?”
“……嗯?”贝尔摩德缓缓拖长了音,接着手一松,折断的香烟落在地上,溅起几滴泥水。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扣动扳机的声音响起。
“砰——!”
“就像我现在一样。”
原来,她那条受伤的手臂一直是在伪装,真正的杀招正藏在看似无力的动作之下!
赤井秀一堪称惊险地躲过这一击。
他始终保持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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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备姿态救了他一命——身上肌肉绷紧,站立姿态看似随意,却一直处于可以随时迸发的状态。
毕竟与组织成员周旋时,他从不抱有任何侥幸。
迅速闪到掩体后面,赤井秀一轻触了下右耳的通讯器。早已埋伏在四周的FBI探员立即现身,鱼贯而入,将贝尔摩德团团围住。
“……果然是个狡诈的男人。”贝尔摩德却丝毫不慌。她和他都心知肚明,这点小手段根本困不住她。
“我来这,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有趣故事的谜底而已。”她叹了口气,站在狙击死角,金发在夜风中轻扬,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然后抬眼看向他。
“亲爱的,你离开那天,有没有发现身上少了什么东西呢?”
……这什么问题?
赤井秀一觉得奇怪,但还是仔细回想了一遍,最后道:“没有。”
“确定没有?”
“没有。”
“哦,好吧,那看来可怜Gin没法得到解脱了,真是令人遗憾的结局。”
贝尔摩德眉往下压,试图露出“悲伤”。可一个人打心底想要装模作样,哪怕是好莱坞巨星也演不出那种自然流露的神情。
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扔下了一颗照明弹。
刺目的白光中,赤井秀一听到了她最后一句低语:“你不知道……我可真嫉妒你,Rye。”
24.菟丝花(二十四)
故人来了又走,留下的只有一句语焉不详的暗示。
赤井秀一抬手制止了同伴继续搜寻的动作——以贝尔摩德神出鬼没的伪装技术,在人群中消失不过是家常便饭。
与其浪费时间追踪,不如去查查航班记录和私人飞机审批更实际一些。
他弯腰捡起巷子里遗留的烟头,连同擦拭过的手帕一起扔进垃圾桶。
夜风拂过脸侧,赤井秀一的心情愈发烦躁。
这些神秘主义者总是这样,他想。明明三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非要故弄玄虚绕个大圈子。
他们难道以为别人都是肚子里的蛔虫,能轻而易举领悟吗?还是说,就这样看人乱猜好玩?
既然不想说,那干脆提都别提。
于是回去后遇见苏格兰,这位和他有同一段组织经历、某种程度上或许能共鸣的同僚,他没忍住跟对方抱怨:“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波本。”
苏格兰一脸茫然回了个“?”。
赤井秀一觉得这家伙满眼写着“等下,这又和波本有什么关系?”
哈……这次是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他迁怒而已。
他可看波本不爽很久了。
苏格兰曾问过他,为何如此反感波本?对此赤井秀一只能说:有时候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平心而论,波本的能力确实很出众——敏锐的洞察力、缜密的推理能力、长袖善舞的交际手段、矫健的身手,这些都是赤井秀一欣赏的特质,他从不否认。
但每次见面,只要看到那个男人,赤井秀一心里就会升起一股近乎本能的警惕感。
说不清缘由,不过他知道波本对他也是一样的。
他们就像镜子的两面,波本厌恶他干脆直白的作风,他也看不上波本那张狡诈虚伪的假面。
再加上阵营的对立……其中恩怨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而赤井秀一一想到自己离开后,奥维多身边就只剩波本在打转,就恨不得给脑海中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来上一拳。
这种已经根深蒂固的偏见,让他在得知波本其实是公安卧底时,第一反应都是——今天愚人节吗?
还是说工作太累了,苏格兰你为缓和气氛才说的冷笑话?
不开玩笑,这是几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失态,甚至完全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他感到荒谬。
极端的荒谬。荒谬到这瞬间他甚至在想,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琴酒也是卧底,他恐怕都会信以为真。
可苏格兰从不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赤井秀一于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最终和这个曾经相看两厌的同事……或者说是宿敌,心平气和地坐在了同一张谈判桌前。
桌对面还坐着个叫柯南的男孩——是个聪明得不像小学生的孩子,身上显然也藏着秘密。
赤井秀一一眼看穿了这点,但他选择不去深究。
在这个世界上,谁没有几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还是那句话……只要目标一致,其他都不重要。
“琴酒对你的追杀从未停止,”苏格兰在确认明日行动计划时,语气中透出罕见的担忧,“我总觉得明天的''假死''计划会有变数。”
赤井秀一蹙了蹙眉,他能理解他的担忧。
毕竟几天前那场天台对峙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最初,琴酒还只是站在一旁,瘦削的身形裹在那件标志性的黑风衣里,指尖夹着点燃的香烟,沉默地吞云吐雾。
但发现袭击者是他后,那个男人瞬间暴起,一把推开基安蒂夺走了狙击枪。
通过高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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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赤井秀一清晰看到了琴酒帽檐下那双冰冷阴鸷的绿眸。里面翻涌的杀意是如此浓烈,仿佛能穿透镜片直刺而来。
危险预感在警报——
赤井秀一果断扣下了扳机。
但琴酒比想象中更疯。
即便子弹几乎击穿颧骨,连伏特加都惊恐上前想要拉开他,那个男人持枪的手却纹丝不动。更令人胆寒的是,他唇角竟还勾着一抹兴奋的狞笑,毫不犹豫地、再次冲他扣动了扳机。
对上这种不要命的人,不怪苏格兰,赤井秀一也觉得棘手。
现在的琴酒简直像条疯狗……让人不得不怀疑,明天,他真的会乖乖看着基尔动手吗?
—
果不其然,计划进行到关键时刻,变故突生。
就在基尔即将开枪的瞬间,命令变更了。
赤井秀一感觉到基尔的手不太明显地颤了下,随后放下了枪。接着,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琴酒果然亲自来了。
在这次近距离的观察下,他发现,琴酒的状态比想象中还要骇人,比起活人倒更像只阴森的鬼。看着受伤苟延残喘的他,那双冷绿色瞳眸如同盯上了猎物的野兽的眼睛,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好·久·不·见·了,赤井秀一。”
还是同样的开场白。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那次是试探,而这次是索命。
冰冷的枪口缓缓划过下颔,再到脸侧,最后重重抵在了太阳穴上。
“只有你,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琴酒语调并不快,可字字透着股瘆人的森冷感,“虽然更想好好折磨一番,但未免夜长梦多……”
他扯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冷笑。
“赤井秀一,你果然还是——”
“下地狱去吧!”
25.菟丝花(二十五)
琴酒如愿以偿地“杀死”了他。
——至少对方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个男人面前假死,无疑是件很难的事情。为确保万无一失,赤井秀一刻意拖延了逃离时间,在汽车即将爆炸的最后一刻才跑出来。
这导致他受了比预期更重的伤,几乎是拼尽全力才挪进基尔准备好的车里。
“那家伙跟你有仇?我看他恨不得亲眼确认你的''尸体''被炸碎。”卸下监控装置后,CIA的卧底水无怜奈长舒一口气,“差点以为要来不及了。”
“……就是料到这点,所以才让警察来的比原计划更早。”
赤井秀一如今只庆幸他们临时改善了计划,冷静给自己止血,“琴酒再肆无忌惮,也不敢在警笛声中逗留太久。”
“也幸好你们猜中了,琴酒说他来动手的时候真叫人毛骨悚然。”
水无怜奈仍心有余悸。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从副驾扔来一件外套:“下个路口放你下去。”
借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光,赤井秀一检查了遍外套口袋里的物品,该有的都有:房门钥匙、车钥匙、口罩、新手机......
翻开驾驶证,照片上是个叫冲矢昴的粉发青年,目前东大在读,是个研究生。
——这应该就是他之后要伪装的身份了。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后知后觉找了过来,到地点下车的时候,他险些一脚踏空。
“路上小心。”水无怜奈在身后同他道别。
见状赤井秀一也提醒了句“记得洗车。”
以免多疑的琴酒追查发现什么。
目送马自达远去后,赤井秀一迅速隐入暗处,大拇指轻蹭脸上的擦伤,戴上了口罩。然后摘下针织帽,同旧衣物一起丢进垃圾桶。
波本说过会派人清理这些痕迹。
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哈,那只能说日·本·公·安实在太无能了。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嘟嘟”震动起来。
赤井秀一面不改色往前走,路上和行人擦肩而过。他的手自然地插.进口袋,盲摁了两下快捷键——这是提前商量好的暗号,表明“计划已成功”。
自此,赤井秀一正式以冲矢昴的身份重生。
因为假死需要瞒过自己人,他暂时没跟FBI联系,甚至远远旁观过他们为自己的牺牲而悲痛。
……真是新奇的体验。
不过,由于组织这边暂时偃旗息鼓……赤井秀一不得不变成真正的冲矢昴,回归一小段时间青春洋溢的校园生活。
看着那些来找自己请教的学弟学妹,以及樱花大道上随处可见的手牵手的情侣,他又不自觉想起了奥维多。
他在想,如果奥维多没有跟琴酒进组织,而是像普通人一样长大,或许现在也能经历这样平静美好的生活。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把新手机壁纸换成了奥维多的照片。
这是唯一保留下来的影像。在销毁旧手机时,他特意导出了这张照片。
实际上,他曾经为奥维多拍过无数照片:专注阅读时的侧脸、熟睡时毫无防备的模样、不小心蹭到蛋糕的可爱瞬间,甚至是……那些亲密时刻里动情的表情。
但最终,他删除了这些。
照片中的奥维多的确美得惊心动魄,那张如同被上帝亲吻过的脸,任何角度都无可挑剔。
可不知为何,赤井秀一总觉得,将那个鲜活灵动的少年禁锢在冰冷的屏幕里是一种亵渎。
现在唯一留下的照片,还是当初不小心漏掉的——
这是一张偷拍,是奥维多和波本的同框画面,拍摄于某个圣诞节。赤井秀一对此记忆犹新。
因为就在那天,奥维多戳破了那层窗户纸,直言已识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犹豫再三,赤井秀一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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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删,只干脆利落截掉了波本。
然后把处理过的,只有奥维多灿然笑颜的照片设成屏保。
别人问起就说是存的网图,很早之前存的,出处已不可考。
……却没想这个随意的举动竟引发了一场小风波。
他还是低估了奥维多那张脸对别人的吸引力。很快就有一堆人来控诉,神情激动地质问为什么要让他们看到?
他们表示被自己这张“网图”惊艳得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就想找到是谁,结果网上半点资料都搜不到。
他们说这简直是诈骗!
……
而随着时间推移,组织似乎又有了新动作,苏格兰搬来与他同住,就像当年威士忌组共用安全屋时那样。
某种程度上,苏格兰算是成为了他与日本公安之间的联络人——
当然,波本对这个安排颇有微词。
这家伙最近口头禅已变成了“FBI滚出我的国家”,每次情报交流都横眉冷对、火药味十足。
赤井秀一自然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说既然波本现在人在美国,FBI的地盘,那他也该来句:“日本公安滚出我的国家!”
苏格兰于是又像曾经那样,从联络人变成劳心劳力劝和的“保姆”。
后来发生了些事,在柯南的建议下,他们搬进了工藤新一的宅邸。
这个聪慧过人的小男孩总能带来惊喜——不仅能“借用”工藤新一的房子,还能让工藤夫妇专程从美国赶回协助。
更耐人寻味的是,毛利兰手机里童年照片中的工藤新一,简直和柯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是戴眼镜和不戴眼镜的区别……
赤井秀一有时看着柯南,欲言又止。真的很想问问他,需不需要FBI的专业人士来给他指导一下伪装技巧。
可还没来得及说,他就看到一个更需要练习伪装技巧的……组织的故人。
26.菟丝花(二十六)
灰原哀——不,应该说是宫野志保。
即便抛开外貌特征,单凭那份与生俱来的冷傲气质,以及在一群孩子中格格不入的成熟与睿智,赤井秀一也能断定这绝非普通孩童。
和偶尔还会装模作样的柯南不同,她从不屑于伪装。那份渊博学识沉淀出的沉稳气场,无论身形如何改变都不会褪色。
不过赤井秀一注意到,她看到他时的反应有些不太对劲。
似乎带着点……恐惧?
“你没将计划告诉你那位''小''搭档?”赤井秀一特意在“小”字上加重了语气,询问柯南。
小侦探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复杂,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赤井先生,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原因吗?”
那语气,仿佛他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柯南拉了拉他的衣袖,赤井秀一刚弯下腰,小侦探就凑到了他耳边:“那天送明美姐姐出国时,灰原跟我说,''如果不是为了姐姐的安全,真不想和FBI打交道。''我问她原因,她只是冷笑着说自己尤其讨厌其中一个人,那家伙有这么几个特征:长发、针织帽、绿眼睛、擅长狙击……”
每说一个特征,柯南就会眼神微妙地扫向相应部位,即便此刻的赤井秀一正处于易容状态。
“而这显然说的是你,赤井先生。”
柯南小大人般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让灰原用上了''渣男''这么犀利的评价。但我觉得在误会解开之前,还是暂时瞒着更安全一点。”
赤井秀一顿时深以为然。
毕竟在组织时,每每遇到,宫野志保都会对他冷嘲热讽。如今以“冲矢昴”的身份相处,倒反而平和许多。
于是混熟后,赤井秀一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昴先生”这个新称呼。
可即便换了身份,宫野志保对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据柯南透露,她目前对他的评价是:“危险的男人,似乎瞒着很多事,但既然工藤信任也不是不能忍受”,以及“偶尔看着莫名不爽,不过发色很合我心意”,诸如此类。
赤井秀一本想告诉柯南,以后这种没什么好话的评价就不必转述了。可看小侦探兴致勃勃的模样,终究还是作罢。
算了,做对抗组织的计划已经够累了。小侦探最近压力太大,放松放松也好。
……
……
结果这一放松,就放松到了他和波本相继掉马。
宫野志保知道了冲矢昴=赤井秀一。而除了苏格兰和早已察觉端倪的柯南,其他人也终于发现波本其实是己方卧底。
……在这一点上,赤井秀一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虽然他的假死计划在预定时间内完美执行,但比起波本的潜伏时长,还是差了一大截。
那家伙实在太能藏了!琴酒怀疑过他四五次,可每次他都能找到办法脱身。朗姆对波本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直接当成心腹培养,甚至一度将其提拔到仅次于自己和琴酒的位置。
“有朗姆在的话,就没法继续往上升了吧。”
某天赤井秀一靠在落地窗前,示意化名安室透的波本看向楼下刚离开的胁田兼则。
“什么想法?”他问他。
浸淫黑暗多年的波本早已练就一副处变不惊的面具。他较之从前更温和圆滑,眼中的冷肃却愈发浓重。
“……上面也该空出一个位置了,”他这样说着,然后放下窗帘,轻声道,“朗姆他已经老了。”
—
于是很快,朗姆死了。
死在了他最引以为傲的“观察”上。
这场落幕仪式由波本一手策划——正如他所说,朗姆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这正是他的致命弱点。
面甜心狠的波本最擅长从别人的短板下手,他亲自操刀,再加上FBI和公安联手布局,最终利落除掉了这位情报组大患。
而也正是这次行动,大家才恍然明白:原来波本一直是自己人。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宫野志保对此并未表露太多惊讶。她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甚至还与波本进行了一场私下交谈。
具体内容不清楚。赤井秀一没有窃听同僚隐私的习惯。
他只是捧着酒杯和愁眉苦脸啜果汁的小侦探遥遥一碰,然后看了眼表,在恰当的时间去提醒波本该离开了。
却没想靠近后,正巧撞见宫野志保在对波本说最后一句话:“……小心哦,有些谎话说多了,会连自己都骗过去的。”
随后,波本便敏锐注意到了他,瞬间危险地眯起眼睛。而宫野志保也顺着视线看过来。
“你该走了,太久会引起琴酒和那老东西的怀疑。”
赤井秀一倒是镇定,甚至理直气壮地回望着。
毕竟他可没偷听——不小心的事怎么能叫偷听呢?
然而波本不按常理出牌,并未在这个话题下深入,只冷冷扫他一眼,便直接抬脚走了。
这么配合?
——不,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因为经过他的时候,波本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脸却对着旁边围观的宫野志保,一字一句意味深长道:“谢谢提醒……”
“赤井秀一。”
—
很好,现在轮到他和宫野志保单独谈谈了。
即便身体缩小,这位女士的气场依旧强大如初,就像当初她在实验室叱咤风云时那样——当然,那副冷脸也一如既往。
“所以我现在该叫你什么?昴先生,赤井,还是——莱伊?”宫野志保双臂环抱,“真可惜,我还以为你终于去见上帝了。”
“……我是无神论者。”
“是吗?”她敷衍地点头,“那你可以改天去信一个,还挺灵的,尤其求来生什么的,很适合你。”
果然,这种熟悉的、令人头疼的感觉又回来了。
赤井秀一揉揉眉心:“你好像一直都不待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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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显而易见。”
“是因为奥维多?”
话一出口,赤井秀一自己都愣住了。
因为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在组织相关人士面前主动提起这个名字——这个他一直努力让自己淡忘的名字。
毕竟他很清楚,除了比他更早离开的苏格兰,其他人都清楚奥维多后来的境况。
赤井秀一不得不承认,他对答案有种莫名的胆怯感。
就像面对传闻中的潘多拉魔盒,既迫切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又畏惧它可能带来的“危险”。
……情感真是一种复杂且矛盾的东西。
有时赤井秀一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离开组织之初,他满心只想着任务,唯一的期望就是奥维多能尽快忘记一切。
那时的他坚信这是最理性的选择:既无法将人带离黑暗,那让一切回归原点。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某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一股莫名的悔意突然涌上心头。
这是极其平淡的一天。
没有惊心动魄的场面,没有戏剧性的转折。
在此之前,赤井秀一甚至不认为自己会对那段时光有太深的眷恋。
他离开时是那般干脆利落,奥维多的存在甚至没能动摇他分毫。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早已放下。
动情的是莱伊、接吻的是莱伊、沉溺情.潮的是莱伊、所有的一切都只和莱伊有关。
他总这样告诫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将赤井秀一与莱伊彻底割裂。
可那夜的梦境打破了这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梦的内容有些记不清了,但大抵和奥维多有关。毕竟赤井秀一记得自己醒来后,忽然无比思念他。
这种情绪完全无法遏制、无法阻止、亦无法抵抗。
赤井秀一觉得,自己就像在逃避一场注定降临的风暴,无力抵抗,只能任凭思念肆虐。
——他竟开始担心奥维多是否真的将他遗忘。
毕竟赤井秀一太了解他了,他知道奥维多是个多随性的人。
就像只翩跹的蝶。他不知自己哪点吸引了他,却无法留住他。而只要奥维多想,永远会出现下一株花。
……
……
……
“你在想什么?当然不止这些……”
眼前的幻象骤然消散,思绪被拉回现实,女孩蹙眉的面容重新清晰起来。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赤井秀一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说起来,原来波本还没告诉你吗?那件事。”
“……哪件事?”
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赤井秀一目光紧锁着她的双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怜悯。
但下一秒,宫野志保便偏过头去。阴影笼罩了她的侧脸,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有声音回响。
“奥维多早就已经死了啊。”
27.菟丝花(完)
……
……
……
没人会在一个FBI面前说谎。
赤井秀一花了三秒,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玩笑的痕迹,但向来引以为傲的观察力告诉他,没有。
他也很清楚,这绝不可能是个玩笑。
——一瞬间,世界开始坠落。
耳边的心跳声忽然变得很响,咚、咚、咚,每一下都像重锤砸在胸腔上,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赤井秀一第一次憎恶自己敏锐的听觉……某些刻意不想去理解的字句,总会自己往耳朵里钻。
渐渐的,胸腔深处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碎裂,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寂静却汹涌。
不过奇怪的是,他感受不到疼痛。
只有一种荒诞的失真感,仿佛世界突然被抽走了一层绚烂的底色。
“……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是略微有些沙哑。
“我不知道。”
宫野志保移开了视线,低头盯着地面,“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当时在德国分部,”她说着顿了一下,“回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赤井秀一知道她与奥维多的交情,此刻宫野志保脸上流露的黯然神色,更衬得他的平静近乎无情。
于是他尝试去做相应的表情,结果失败了,他的面部肌肉拒绝配合——
此刻的他看起来一定像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
赤井秀一想。
毕竟他上一秒还在诉说思念,下一秒就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冷静分析一切。
奥维多的死是否与组织有关?琴酒的反常行为是否源于此?贝尔摩德的暗示又意味着什么?
他甚至还能分心思考波本可能知道多少,线索之间是否存在隐晦的联系。
整个过程理智得可怕,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冷静。”宫野志保说。
对此赤井秀一的回答是:“毕竟悲伤无法让死去的人复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送刽子手去地狱。”
之后等宫野志保离开,他靠着墙,静静抖出一支细烟。然后咬着滤嘴,低头去够火。
可打火机也跟赤井秀一作对,火苗左右晃动着,忽明忽暗,试了好几次才点燃。
深吸一口,水果香又不比纯粹的尼.古.丁更能让人内心平静,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反倒熏得他眼眶发涩。
“不妙啊,现在可不是追忆的时候……”
他摘下眼镜。
波本刚接手朗姆的位置,最终行动即将展开。所有人都在为此拼尽全力,他不能因个人情感影响任务。
……哪怕他刚得知爱人的死讯。
赤井秀一现在只庆幸,FBI的训练让他能完美地压抑所有情绪。而他也一如既往,将它们锁进了心底最深处,就像握着一把不上膛的枪——危险,但可控。
不过这次似乎掩饰得太成功了,成功到他后来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真的不曾感到悲伤。
直到某天,那个名字被不经意提起,他才忽然感觉有雨水从身上流下。
抬头望去,原来真的下雨了。
—
这场连绵不断的雨持续了将近两周。
这两周就像被摁下了快进键,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首先,为保护工藤一家的安全,苏格兰不久前正式回归了公安系统,赤井秀一也因此搬进了新安全屋。
而令人振奋的是,他们与组织长达八年的斗争终于在昨日宣告结束——Boss被捕,琴酒坠海失踪,组织据点也被一一捣毁。
这场胜利堪称完美,伤亡也被控制在了最小范围,每次行动都算得上精准打击……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一些繁琐的善后工作。
就连这些,也被那群日本公安以“这是我们的国家”为由强势接手了。
不过,多年的特工生涯始终让赤井秀一保持着根深蒂固的警惕。
当门铃响起时,他依然条件反射地去摸腰侧的配枪。
打开门才发现,站在雨中竟是波本——哦不,现在该叫他降谷零了。
降谷零似乎没打伞,雨水顺着他的金发滴落,在脚边积成了一小滩。
更令人诧异的是,他脸上既没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假笑,也没露出平日争锋相对时的讥讽神色,只有近乎冷漠的平静。
看着他的眼睛,赤井秀一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我以为你会先去找苏格兰。”他侧身让他进屋,玄关感应灯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柄交错的长刀。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脱离组织后,第一次以真实身份面对面交流。
“作为现任联络官,我有义务告知重要情报。”降谷零拧了拧湿透的袖口,水珠溅在白色地毯上,晕开了一小片深色痕迹,“虽然你可能已经知道了。”
赤井秀一递毛巾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重新拿起钢笔。
“你说。”
降谷零却没直接开口,而是将一枚弹壳放在了桌上。
“昨天,琴酒的安全屋被搜查了,”他说,“有些东西,我觉得你该看看。”
赤井秀一迟疑了一下,拿起那枚弹壳。
是很眼熟的型号,他最常用的就是这种铜制子弹。不过这枚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缝隙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奥维多的事……想必宫野应该已经告诉你了,”降谷零的声音紧随其后,“但你恐怕不知道,他就死在你离开那天。”
赤井秀一的呼吸蓦地停滞,钢笔尖顿在纸上,墨水洇开成黑色的花。
“你没忘记那天吧?”
“……当然。”赤井秀一放下了笔。
他怎么可能忘记。那毕竟是他身份暴露被迫撤离的日子,也是与奥维多分别的日子,所有细节至今都历历在目:
暴雨中的机场、耳机里的枪声、散不尽的硝烟味、保时捷离去时的轰鸣……
只是他从未想过,莱伊和奥维多竟死在了同一天。
——不,或许他潜意识里早有预感。
贝尔摩德意味深长的暗示、琴酒近乎偏执的追杀、甚至是通话时波本偶尔流露的讥诮语气……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只是他从未深想。
或者说,不敢深想。
手里握着的弹壳忽然变得滚烫。
“尸体呢?”
“烧了,琴酒亲自点的火。”
“……他是自杀?”
“枪响在你撤离后四小时。”回答赤井秀一的是男人的冷笑,“子弹贯穿太阳穴,弹道显示是自裁,现场没有挣扎痕迹,电视里还循环播放着.……”他顿了顿,“那部你们一起看过的蠢动画。”
赤井秀一的联想能力太强,随着降谷零的描述,五年前的场景逐渐在他脑海中重构:
奥维多就坐在他们时常依偎的沙发上,枪口抵住太阳穴——这是致命处,也足够疼痛,很难想象奥维多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他或许数了几秒,又或许根本没有犹豫。当他扣下扳机时,电视里正播放着动画片的片尾曲。
……而琴酒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按照波本的描述,那人似乎刚从FBI的包围中脱身就赶了过去。或许原本是想算账?毕竟在赤井秀一暴露前,与奥维多几乎形影不离。
然而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却是浓重的血腥味。
赤井秀一想象着,琴酒也许会愣上一秒,去分辨这味道究竟来自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是屋里那个已经冰冷的人。
紧接着,半小时后,火光吞噬了一切。
……
……
……
可是,不对。还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想。
奥维多究竟用什么开的枪?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枪里分明没有——
不,等等。
赤井秀一动作肉眼可见地一滞。
他突然记起了那个夜晚,奥维多靠坐在他怀里,温存时指尖曾轻轻抚过他腰间的枪套。
当时他只以为是少年心血来潮的调情,现在回忆起来,不过是奥维多惯用的,转移他注意的手段罢了。
而他在检查配枪时,的确发现过少了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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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还以为是在行动中遗失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是多么完美的盲点,谁会怀疑枕边人偷走一颗子弹,只为在日后让它嵌进自己的头骨?
许是表情泄露了什么,降谷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你知道讽刺的是什么吗?”
“……什么?”
“琴洒到死都不确定,那颗子弹究竟来自于你,还是他自己。”
降谷零意味深长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保存很好的信封,边缘有些许烧焦的痕迹,“这是奥维多留给你的,我还没拆过。”
赤井秀一低头看去。信封上的字迹意外地工整,工整到近乎刻板,像是在刻意模仿某个人的笔迹。他将它放在桌上,与那枚弹壳并排。
“你不打开?”降谷零问。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填补了沉默。
“好吧,现在我有点同意琴酒坠海前说的那句话了。”降谷零耸了耸肩,语气中又带上了熟悉的火药味,“一切真的——都''太无趣了''。不过说起来,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
他说着,忽然用手撑着桌面,一点点俯身凑近。
“你现在究竟是赤井秀一,还是……莱伊?”
赤井秀一意外地从这个曾嘲讽他被腌入味的男人身上,闻到了极其熟悉的苹果香气。
那双紫灰色的眼睛也盯着他,盯了许久,整个僵持过程大概持续了三分钟。降谷零才终于放弃似地啧了声:“算了,是谁都不要紧。”
他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下一句刻意重重咬着字音,“反正奥维多最后一通电话打给的是我……你的名字连提都没提。”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还顺手拿走了放在门旁的他的伞,脚步声很快淹没在了雨里。
—
奥维多没有葬礼。
因为琴酒将骨灰带走了,没有人知道葬在哪里。
投诚后贝尔摩德倒是无意间提起过,奥维多与琴酒初遇在北方,于是赤井秀一便从北海道开始查起。
可这世上有太多无名坟冢了,这样的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多么讽刺啊,赤井秀一有时都在想。他曾吻过那颤动的睫毛,扣过那纤细的手腕,甚至共享过最亲密的呼吸——却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甚至据后来查到的资料显示,“奥维多”只是个继承制的代号,他是其中第三代继承者。
至于他究竟是谁?真名又是什么?真实性格怎样?没有人知道。
就仿佛赤井秀一爱上的根本不是真人,只是个不存在的幻影……否则为什么没留下任何痕迹?
不——应该说这样的感情,还能称之为爱吗?似乎连这个界限都已模糊不清。
……
然而很多年以后,某次任务途中,赤井秀一偶然和一个黑发青年侧肩而过时,那一瞬而逝的苹果甜香依然会让他驻足。
转过头,看着阳光在漆黑的发丝间跳跃,赤井秀一几乎是下意识摸向口袋——然后才惊觉自己已经戒烟三年。
而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又因刚刚回忆悸动的,究竟是赤井秀一,还是他心中那个名为“莱伊”的幽灵。
—
这天回去后,他终于拆开了那封尘封已久的信。
意外又不意外的是,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便签,上面也只简单写着一行字:“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赤井秀一在窗前一直伫立到了雨歇。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他才拉开抽屉取出了那枚打火机——外壳上的刻痕已从“R.Y”彻底褪成了“O.V”,甚至金属表面也生出了细小的锈斑。
他最后一次擦亮了它。
火苗窜起的刹那,赤井秀一恍惚间看见少年坐在窗台上晃着腿,仰起脸同他交换了一个深吻,然后眨着眼问:“你会记得我吗?”
赤井秀一合上盖子,火苗倏然熄灭。
“不会。”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回答,“我会忘了你。”
可当他转过身时,一阵风忽然掀翻了茶几上的便签,赤井秀一这才发现背面竟还有一行小字。
白底黑字,未卜先知般工工整整写着:“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