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贵公子》 第166章 黑袍军 一身酒气的萧道昊拐过走廊,只见沈清漪似乎是蹲在草丛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呵呵一笑,“夫人,你蹲在那里干什么?” 沈清漪眉头紧缩,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声音微喘地说道: “在...这里能更好地看花...” 萧道昊此时已经喝得晕晕乎乎,并没有察觉到沈清漪的异常。 在听到沈清漪的话后,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还有这说法嘛,我也想试试。” 说着,他就想要朝沈清漪的方向走去。 只是还不等他迈步,沈清漪忽然大声喊道: “你别过来!” 萧道昊一愣,随即眉头微皱地问道:“你在搞什么鬼?” “我...唔...只是这里的花儿很是娇艳,如果公爷过来的话,恐怕会惊到它们。” 沈清漪脸色微红地说道:“如此一来,就没得看了,所以公爷还是先回去吧,我赏完花就回去。” 萧道昊这时候才发现沈清漪好像有点不对劲,明明现在是初春季节,气温很低,但沈清漪的脸上却在冒汗,仿佛在做什么剧烈运动一般。 “夫人,你怎么冒了这么多汗?” “不会是受了风寒吧?” 沈清漪点点头,“好像是有点,不过我还能扛得住,现在是在侯爷府上,别因为这件事惊动了他。” 萧道昊闻言点了点头,觉得自家夫人说得在理。 “行,那你不要呆在外面太长时间。” “我先回去了。” 他说罢便扭动着身体回了大厅。 大厅之内的一众大臣依旧在借着酒兴谈论国事,萧道昊一屁股坐了下来,立马参与了进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萧道昊见沈清漪还没有回来不久眉头微皱。 “这么长时间了,不会出事吧?” 他当即就要起身,准备再出去看看。 不料就在这时,沈清漪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面对萧道昊的质问,沈清漪解释道:“侯府里的花不止一种,所以我就多看了一会儿。” “反正你们又不用我陪着喝酒,我在不在这都无所谓。” 她的脸上还有着一丝余韵,但萧道昊忙着喝酒吹牛,根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又过了一会儿,许琅也回来了。 “各位喝得可是尽兴?” 众人见到许琅又重新回来,立马笑着点了点头,“尽兴尽兴,多谢侯爷款待。” 不过萧道昊此时却看着许琅一脸疑惑地问道:“侯爷,我怎么看你好像是点虚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话,其余大臣也投来了疑惑的神色。 许琅微微一笑。 刚才他可是与沈清漪大战了八百回合,不虚才怪呢。 “呵呵,刚刚我与佳人深入探讨了一下,没办法,酒兴上来了,所以就乱了性。” 说着,他还眼神隐晦地看了沈清漪一眼。 后者在酒桌上根本不敢回应,只是低头。 然而萧道昊根本没听出许琅的意思,还以为许琅是跟古丽莎玩了玩,于是笑着说道: “侯爷府上这几个来自西域的胡姬侍女全都是一水儿的大长腿美女,那身段真是不错,侯爷有福气了。” “面对如此佳人,要是我我也把持不住。” 其他大臣都是哈哈一笑,都认为许琅刚才出去是跟古丽莎玩了玩。 这种事在大乾很常见。 毕竟侍女都是一纸卖身契进来的,自然任由主人家发落。 许琅并没有拆穿萧道昊的说法,只是模棱两可地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酒宴结束,许琅将几位大臣全都送出了门外。 临走前,萧道昊还拍着他的肩膀让他有改天去萧府坐一坐,全然没发现他正在跟沈清漪眉来眼去 ...... 之后的几天,许琅都泡在兴武营中。 因为永徽帝给了他开府仪同三司的权利,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有自己的亲卫。 原本侯府亲卫只能有四百人,但是永徽帝破例让他的亲卫数量达到了八百。 许琅想要组建自己的亲卫,自然要找熟悉的人,兴武营就是一个现成。 他与兴武营同生共死,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根本不用担心其忠心问题。 虽然如此一来兴武营会脱离禁军,但是上至张定方下至普通兵士,每一个人是不同意的。 毕竟许琅可是如今大乾最炙手可热的侯爷,跟着他有大把的升迁机会。 而且许琅也不抠门,有赏赐是真给啊! 这样的顶头上司,上哪去找? 所以当许琅提出想要兴武营当自己亲卫的时候,兴武营的一众兵士立即答应了下来。 既然已经脱离了禁军,那肯定不用再用兴武营这个名字,所以许琅便赐给张定方等人一个新的名字。 黑袍军!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许琅打算给自己这帮亲卫换一下武器装备。 因为新的武器装备的主色调是黑色,所以便有了‘黑袍军’这个名字。 虽然禁军的武器装备是整个大乾军队中最好的,但是在许琅看来还不够好。 他已经给海州寄去了一封信,让陶竹成立马进京,帮他给自己的亲卫锻造武器装备。 许琅想让自己亲卫的武器装备处于一个保密的状态,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让陶竹成来最合适。 不过锻造八百人的武器装备,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再加上他想要的武器装备比一般的禁军还要强,所以最少也需要上百两银子。 虽然这笔银子直接从春满楼拿也可以,但他毕竟是春满楼的幕后大老板,现在还不想暴露出来,所以不能把春满楼的银子拿到明面上用。 如此一来,要银子的来源就只剩一个了。 他立马给远在海州的便宜老爹李山去了一封信,让他立马拿两百万两银子给自己。 李山作为总商,如今有总揽海州盐务,这些银子还是能拿出来的。 此时不坑爹,更待何时? 武器装备方面定下来了,剩下的一个问题就是人了。 之前跟着许琅去北方边关的八百兴武营兵士,除去一百人护送民夫返回了京都,还有三百人死在了战场上。 即使再将那一百人召回来,现在也只有五百人,还有三百人空缺。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招兵! 第167章 选拔 按照以往禁军的选拔条件,基本上能进禁军的大多数都是世家子弟或者是贵族子弟。 不过许琅告诉张定方,这次选人不再拘泥于其身份,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普通老百姓,只要能通过考验,都有机会进入黑袍军。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京都都震动了。 大家都知道许琅最近风头无两,未来成就绝对不低,如果能成为其亲卫中的一员,那无疑是报上了大腿。 所以在消息出来的那一刻,几乎整个京都适合参军的男丁都跑过来报名。 人数一度达到了几万人。 许琅在这期间也碰到不少王公贵族和世家大族上门拜访,想要将自家的子弟塞进黑袍军中,但都被他一一回绝。 没办法,他们也只好让自家的子弟去跟普通老百姓一样,参与黑袍军的入伍选拔。 黑袍军的入伍选拔,是许琅参考前世所在龙国的一只名为龙牙的特种部队的选拔模式来顶的。 要知道龙牙特战队在整个龙国可是一等一的顶尖力量,其成员每一个人都是能一打十的存在。 许琅想要的黑袍军,就是这样一支勇猛无比的部队。 很快,选拔如期进行。 因为参与的人数实在是太多,所以许琅直接将场地设在了西郊的一处空地。 再加上这等大事吸引了不少围观者,所以西郊一时间聚集了差不多十万人。 为了维持秩序,许琅只好无奈请来刘志生的金吾卫前来。 “许兄...不,应该是称呼一句侯爷了。” 刘志生身穿金吾卫特有的红金甲胄走了过来,跟许琅打了声招呼。 许琅笑着摇了摇头,“你我兄弟两人客气什么,还叫我许兄得了。” “好嘞,既然许兄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刘志生来到许琅身旁坐下,旁边立即有人上前端上一杯热茶。 他喝了一口茶,随后看向选拔场内的情况。 看了一会儿后,刘志生不由眉头微皱。 “许兄,你这个选拔测试是不是搞得难度有些太高了,禁军的选拔难度都没这么高。” “这都老半天了,一个人也没有通过的。” 许琅笑着摇了摇头,“你懂什么,这叫挑选精兵强将,不然要一些废物干什么?” “也是,现在禁军里就多的是一些混吃等死的废物。” 刘志生吐了一口茶叶,神色颇为不满。 虽然他是侯府出身,但博得这金吾卫将军的头衔可是凭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所以他平素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靠着祖辈蒙阴,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 在他的金吾卫中,这样的人就有不少。 只不过碍于他们身后错粗复杂的背景,根本没办法给他们都踢出去。 所以也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在这发发牢骚了。 许琅想到朝廷里勾结北莽的叛徒被没有眉目,不由看向刘志生询问道: “刘兄,最近这京都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我刚回来,还不了解,你给我讲讲呗。” 刘志生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他身为金吾卫的将军,职责就是保卫京都安全,所以能接触到其他人接触不到的事情。 “我跟你说,就在你回来前的上个月,清江伯府发生了一桩命案,包括清江伯在内一家三口全都被杀了。” “你猜是怎么回事?” 许琅没想到在京都还能发生如此凶暴的命案,一脸好奇地说道:“难不成是那个江洋大盗潜入了伯府想要偷东西,结果被发现,最后恼羞成怒将人都少了?” “非也非也...” 刘志生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说道:“你绝对想不到,杀害清江伯一家的凶手竟然是其府上的侍卫统领。” “嘶...这是为何啊?” “嘿嘿,据我调查,这侍卫统领与那清江伯的夫人有染,两人那日私会之时恰好被清江伯发现。” “结果清江伯一怒之下把其夫人给当场砍了,侍卫统领见状也没惯着清江伯,直接将他杀了,随后又一怒之下将清江伯的三个孩子都给杀了,只好逃之夭夭。” “我带着金吾卫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其捉拿归案,人现在还在天牢关着,这几日就要问斩了。” 许琅听完后神色一愣。 尼玛,这么狗血? 不过仔细想想,这跟他的情况好像有点像啊。 也不知道萧道昊到时候发现他把沈清漪给干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以他安国公府的脸面来看,是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但现在他可谓是天恩浩荡,萧道昊真的敢跟他撕破脸吗? 哼,废人一个罢了。 许琅心中冷哼一声,不甚在意。 刘志生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大多都是一些京都内的各种乱事。 许琅听了几句后就感觉没什么意思,转头看向选拔现场。 就在这时,选拔现场忽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只见一个身高九尺,体型及其威武雄壮的汉子单手举起了重达两百斤的石担,而且还一脸轻松。 许琅当即一喜。 好苗子来了! 他立即起身,朝着选拔现场走去。 刘志生见状,也连忙跟上。 两人来到选拔场上的时候,张定方正围着那大汉啧啧称奇。 见到许琅过来,他立马走过来说道: “侯爷,我这么多年可是头一回见到力气这么大的人,是个好面子啊!” 许琅点了点头,走到那大汉面前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微微一笑,“俺叫牛大力,是俺娘叫我过来的,说你们这里找人,能给口饱饭。” “是真的吗?” 许琅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加入黑袍军,我保证你每天有肉吃,管够!” 一听到有肉吃,牛大力的眼睛立马瞪得溜圆。 “俺肯定愿意!” 许琅朝一旁的张定方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递上来十两银子给牛大力。 “这是你通过测试的奖赏,先回去跟你娘好好告别一下,以后在军营里就不能随便回家了。” 牛大力拿着银子,立即兴高采烈地转头回家了。 “恭喜许兄,得了一员虎将啊!” 刘志生在一旁恭喜道: 许琅笑了笑,“也是拖了刘兄的福,要不是你在现场,恐怕我还遇不到呢。” “哎呀,许兄你真是太客气了。” “走走走,回去喝茶。” “......” 第168章 身手不错 黑袍军的选拔一连持续了好几天,别看只是招三百人,但因为选拔难度的问题,堪称是万里挑一。 不过好在京都的人口基数大,再加上黑袍军给出的待遇足够丰厚,所以最后这三百人还是招齐了。 不过有趣的是,虽然许琅一开始并没有拒绝世家子弟参加选拔,但是最终入选的三百人名单里却没有一个世家子弟。 归根结底,还是这群世家子弟太弱。 以前还能靠家族关系进入朝廷或者军队任职,但现在没了家族关系的帮助就变得屁都不是。 因为许琅在选拔中采取的是一视同仁的政策,所以那些世家大族也没法说什么。 不过他们想把世家子弟塞入黑袍军本就想在许琅身上赌一把,既然这个方法行不通,他们很快又想到了其他方法。 “侯爷,又有一家的拜帖送过来了?” 古丽莎拿着一张拜帖走了进来,看向许琅的眼神笑嘻嘻的。 许琅颇有些无奈。 这群世家大族看塞子弟到黑袍军这条路行不通,干脆便想要将女儿嫁给他。 像这样的拜帖,他已经收了不下几十封。 许琅根本就不想娶这些世家大族的女儿,毕竟娶了就相当于和这个世家大族绑定了,玩女人的自由可就没了。 虽说可以偷偷玩,但总归是不自由。 所以他的态度很是坚决,全都一一拒绝。 然而世家大族像是不死心一般,还是天天给他送拜帖,甚至有的还特意让他们的女儿站在他必经之路上给两人创造见面机会。 不得不说,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女儿确实不一般。 个个长得人美声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要是一起玩玩他还真不拒绝,但这种家族联姻还是算了,要担的因果太大。 得不偿失。 对于世家大族堵门式的上门求婚,许琅也是烦得不行,偷偷从后门溜走,直奔新建造的黑袍军大营。 因为张定方带着老兴武营兵士从禁军中脱离了出来,所以自然不能再住在禁军大营里,所以许琅就干脆掏钱给他们又建了一个大营。 新大营离着他的侯府并不远,除了日常有一百黑袍军在侯府当值外,剩余七百人都在大营中训练。 此时在大营里,张定方正对着新招募而来的三百黑袍军新卒讲话。 队伍里,人高马大的牛大力格外显眼。 “各位袍泽,你们入了我们黑袍军,第一件事便是要熟读我黑袍军的军纪。” “如有违反者,斩立决!” 听到这话,众人翻看着手中刚发下来的小册子,都是两眼一抹黑。 不识字啊! 众人大多都是底层出身,从来没上过学,更别说识字了。 好在张定方早有准备,让人把黑袍军的军纪当众读了一遍。 这是许琅在黑袍军成立之前就写下的,目的就是造就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部队,这样才能敢打敢拼,战无不胜。 众人在听完军纪后都有些咂舌,没想到黑袍军的军纪竟然这么难,甚至还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他们以前可看到不少军爷白吃白喝的场面,还以为入了黑袍军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你们觉得作为一个兵士,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些白袍的许琅缓步走了进来。 “侯爷!” 张定方以及黑袍军的老卒门立即神色一正,向着许琅打了一声招呼。 许琅点了点头,看向一脸茫然的新卒们。 “没人知道?” 牛大力忽然举起手来说道:“俺娘在俺临走的时候嘱咐过俺,当了兵就要保护老百姓。” 许琅欣慰地点了点头,“说得没错,当兵者就要保家卫国,如果依仗军队的威势去欺负老百姓,那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新卒们都知道许琅前不久刚带着区区四百人击败了北莽大军,所以对许琅很是崇拜,自然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异议。 见新卒们有所觉悟,许琅指了指牛大力说道: “今天是训练的第一天,先让我试试你们的成色。” “就先从你来吧。” 牛大力见自己被点名,脸上并无惧色,一脸憨笑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侯爷,还是让我来吧。” 张定方对许琅说道:“我刚才试了试,这人力气不小,你上的话恐怕有风险啊?” 在他看来,许琅虽然身手不错,但牛大力天生神力,对上他万一被打败,很容易影响在新卒们心中的地位。 然而许琅只是摇了摇头,“无妨,这几天我正好手痒了,跟他玩玩。” 张定方脸色一滞。 怎么这口气跟个一品宗室似的,气场也太足了。 不过许琅既然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好在说什么。 这时候,牛大力已经来到了场中,他对着许琅略一抱拳说道: “侯爷,小心了。” “俺怕控制不住力道,伤到你。” 许琅笑着摆了摆手,“无需担心,尽管使出全力就行,要是能打败我吗,今天中午请你吃烧鹅。” “管饱!” 牛大力听到‘烧鹅’两个字,顿时眼前一亮。 “侯爷,那俺不客气了。” 只见他右脚猛地蹬地,整个人如同一头全速奔跑的犀牛一般朝着许琅猛地撞去。 脚步踏在地面上,轰隆作响。 这可把一旁观战的众人都吓得不轻,没想到这大块头竟然这么厉害。 不由得担心起了许琅。 然而许琅却连躲都没躲,只是在牛大力撞过来的一瞬间双手猛地在其肩膀上一拍,随后双手抓住其肩膀猛地一甩。 牛大力只觉自己的身体在被许琅拍了一掌后好似骨头要散架一般,接着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直接摔出了五六米远。 见到这一幕,周围众人都是看得目瞪口呆。 谁都没想到许琅竟然这么厉害,不但硬抗牛大力舍身一撞,更是将其两百多斤的庞大身躯直接扔了出去。 怪物! 众人面面相觑,无论是新卒还是老卒,此时再看向许琅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浓浓的敬畏感。 另一边,许琅看着趴在地上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牛大力,对其笑着招了招手。 “再来啊,要是现在放弃,中午可就没有烧鹅吃了。” “啊!!!” “俺跟你拼了!” 第169章 甩出来的千金 黑袍军的军营里传来砰砰砰的声音,体壮如牛的牛大力每一次前冲都会被许琅直接甩飞。 但是牛大力为了能吃上烧鹅,卯足了劲想要把许琅干翻。 但许琅就像是一堵墙一般,根本撼动不了。 “不打了,不打了...” 最后,牛大力汗如雨下的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地摆了摆手。 看样子是彻底服了。 许琅微微一笑,指着牛大力对众人说道:“虽然他没打败我,但是如果各位能做到跟他一样在我手下撑过十回合,直接给你一千两银子。”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一惊。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 他们还未参加黑袍军的时候,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能挣到一两银子。 就这还是要活好的时候,如果活不好,那连一两银子都赚不上。 虽然在见识到许琅的恐怖身手后,众人都不觉得自己能行。 但在一千两银子的诱惑下,众人都是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训练,争取能早日拿到这一千两银子。 旁边的张定方见到新卒们干劲满满,不由感概侯爷这一招真是厉害。 讲话结束后,黑袍军的训练就开始了。 因为黑袍军有五百兴武营老卒的班底,所以训练其新卒来也顺手许多。 许琅自然不用担心。 他跟张定方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军营,随后回了侯府。 原本他是打算回侯府去拿萧道昊给的血灵芝修炼,毕竟现在他的武道修为已经陷入了停滞,与古丽莎她们几个双修也见效甚微。 或许血灵芝能助他突破武道一品,迈入先天武尊境。 此时侯府正门前围着不少准备上门提亲的各大家族的人,许琅见了就头痛,准备从后门偷偷溜进去。 岂料就在这时,一架马车在拐入侯府后面的小巷时忽然失控,马车直直地朝着想回家的许琅撞去。 马车上的马夫明显是慌了,双手勒住缰绳想要将马车停下来,但根本无济于事。 剧烈晃动的车厢里传来阵阵惊呼声,似乎是一个女人。 许琅来不及细想,在马车冲过来之前直接一个飞身上前,右手抓住马的缰绳超旁边狠狠一拽。 缰绳连着马的脖子,被许琅这一拽直接勒住喘不上气了。 然而这马的性子也是烈,直接抬起前蹄想要踩许琅一脚。 许琅怎么会如他所愿,直接一拳打在马腹,将其打得横移了出去。 这一下把马直接给干懵了,连眼神都清澈许多。 不过虽然马从惊慌中缓过劲来,但其根本扛不住许琅这一拳,直接朝着旁边倒去。 这一倒不要紧,后边的车厢直接反过来了。 只见一道身影从车厢里被甩了出来,尖叫声连连。 许琅没有多想,直接飞身上前将那道身影给救了下来。 温香软玉入怀,她这才发现怀中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 少女的鹅蛋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因为害怕紧紧的闭着。 令许琅震惊的不是少年的绝世容颜,而是其有些夸张的身材。 那胸前的饱满比他的头还大! 细腰丰臀,简直是细枝挂硕果的典范。 少女因为害怕死死地抱住许琅,丝毫没发现自己那傲人的饱满紧紧贴在许琅的胸膛前,已经压扁了。 嘶... 这有些犯规了吧! 许琅感受着那惊人的柔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转角处呼啦啦又跑过来一群人。 为首之人是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老者,此时正满脸焦急地喊道:“老徐,莹莹没事吧?” 车夫刚要说话,许琅怀中的少女在听到老者的声音连忙睁开眼朝着老者挥了挥手。 “爷爷,我没事!” 她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正被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抱着,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老者见到许琅一愣,随后快步上前说道: “侯爷,看样子是你救了我的孙女,真是太感谢了。” 许琅认出来人是吏部尚书孙连海,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在整个京都都是权贵人物。 “孙大人客气了,我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这时,孙莹才发现自己被许琅抱着,立马尖叫一声,挣脱许琅的怀抱,躲到了孙连海的身后。 一脸警惕地看向许琅。 “莹莹不许无礼,这是许侯爷,刚才就是他救了你一命。” 孙连海一脸严肃地教训了孙莹一句,随后朝着许琅歉意一笑道:“侯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孙女可能是被吓着了。” 许琅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你就是冠军侯?” 孙莹躲在孙连海的身后,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许琅。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可爱。 许琅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孙连海说道:“孙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孙连海解释道:“不瞒侯爷你说,我听说侯爷现在还是单身,觉得自家的孙女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所以也想来跟您求个亲。” “只是没想到,马车在半路上竟然失控了。” “方才冲撞到您,真是不好意思了。” 说到这,他再次对许琅道了一声歉。 许琅没想到孙连海上门求亲连孙女都带上了,不由转头看向孙莹。 不过少女此时早就满脸羞涩地躲到孙连海身后,啥也看不着。 许琅见状也不好在说什么。 毕竟让人家都把姑娘给送过来了,总不能不让人家进门吧。 “孙大人,咱们里面聊吧。” 他对孙连海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见状,孙连海以为有戏,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笑意,笑呵呵地带着自家孙女进了侯府。 许琅吩咐古丽莎给两人上茶,后者很快就端来了两杯。 孙连海尝了一口,顿时有些惊讶地说道: “这莫不是雨前龙井?” 许琅也有些惊讶,“真是,家父在我来京都前给我带的,说我如果想家了就喝上一杯。” 孙连海点了点头,“这茶作为海州特产,确实能尝出来一点海州的味道。” “看来孙大人对于茶道一方面还颇有研究啊?” “不敢不敢,只是爱喝罢了。” “孙大人要是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一包可以送给你。”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呢。” “谢谢侯爷了。” 第170章 被女人们给围攻了! 两人扯东扯西,迟迟没有提上门求亲一事。 一旁的孙莹有些着急了。 她对于许琅早有耳闻。 毕竟许琅本就依靠才气在京都小有名气,后来又在宴席上大败须弥山的和尚,更是一举出名。 再到后来的会场救驾,直接成为了京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如今凭借大破北莽大军的战功,更是成了京都不知多少少女怀春的对象。 她自然不例外。 如果真能嫁到侯府,那她可要笑疯了。 所以此时见到自己的爷爷迟迟没有提到求亲的事情,她不由轻咳了两声。 孙连海听到自家女儿的提示,神色顿时一停。 其实他不是不想谈这个事,这是刚才一直在与许琅谈事,迟迟没机会谈。 他甚至还感觉许琅是在故意引着他的话头,不让他提这件事。 现在自家孙女这一咳嗽,正好给了他机会。 “侯爷,你看我家孙女如何?” “我想咱们之间或许可以结个亲家。” 一旁的孙莹听到自己爷爷终于提到她了,不由挺了挺胸膛,展示自己的傲人身材。 许琅摸了摸鼻子,在孙莹那傲人的饱满上看了一眼后就收回目光。 说实话,他对这个身材的女人根本没有抵抗力。 而且孙莹还是少女,比杜三娘这个少妇更嫩。 不过他却并不想吃一口这送上门来的肉。 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他觉得孙连海有问题。 虽然一开始他没有看出什么,但在刚才与孙连海的聊天中细细回想一下,果然发现了不少问题。 首先便是孙莹的马车怎么会无缘无故冲进侯府后门所在的后巷,正常来说,他们的马车应该是在前面的正门处。 出门他们一开始就是奔着后门来的。 其次就是那个驾车的老徐,虽然表现上看起来是因为马受惊了而惊慌失措,但实际上都是演出来的。 他通过对马的降伏就能看出这匹马并不是无缘无故失控,而是有人故意刺激。 这个人明显就是那个车夫老徐。 也就是说,刚才那一幕完全就是孙连海演给他看的,甚至连他这段时间从后门进出都摸得一清二楚。 许琅大胆猜想,之所以让孙莹过来,或许也是摸了他的喜好,知道他就喜欢这种丰腴的大车。 虽然不知道孙连海这样做是想让他娶了孙莹,还是另有目的,但许琅肯定是不会往里面跳的。 我不跳,你自然就拿我没办法。 “孙大人,是这样...” 许琅喝了一口茶后说道:“我现在的年纪还没到一定要娶妻的时候,况且如今北莽虽然暂时退去,但依旧对大乾虎视眈眈。” “不灭北莽,何以成家呢?” 一旁的孙莹闻言,顿时两眼放光。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就是帅! 孙连海笑着说道:“侯爷忧国忧民,真是让我等汗颜。” “不过这件事与成家并不冲突,所谓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更好地去立业。” “到时候让莹莹给你生好几个大胖小子,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爷爷!” 孙莹满脸羞红,根本不敢去看许琅。 许琅笑了笑,“孙大人就不用劝了,我暂时真的没有成家的想法,还请孙大人回去吧。” 孙连海神色一凌,问道: “侯爷莫不是觉得莹莹不行,看不上她?” 孙莹心头一跳,连忙看向许琅。 许琅摇了摇头,“非也,令孙女生的国色天香,相信追求者一定也不少,少我一个应该也无所谓。” “不行!” 孙莹忽然站了起来,“侯爷,今天小女子亲自来了,麻烦您打开天窗说亮话,到底是为什么拒绝我?” “难不成是心中已经有其他人了?” 许琅一愣,心想这个方法不错。 “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我心中确实住着一个人,只是目前我们二人无法在一起,但我也不能背叛他。” 听到这话,孙莹双眼微眯地看向许琅。 不一会儿,她忽然说道: “你撒谎!” “根本没有这个人!” “就是听了我的话后,想找这个理由来搪塞我。” 许琅一愣,心说好家伙你还真厉害,能猜出我心中想什么。 不过还不等他在说些什么,孙莹起身说道: “侯爷,小女子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我明天还来找你!” “直到你同意为止!” 说罢,他便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许琅目瞪口呆,没想到孙莹竟会如此豪爽,这下给他整不会了。 “侯爷莫怪,莹莹的性格也是被我给惯坏了。” 孙连海对许琅拱了拱手,“还望侯爷能好好考虑这件事,我还有些事就先去忙了。” 说罢,也转身离开了。 许琅叹了一口气。 这叫什么事啊。 ...... 第二天,许琅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古丽莎忽然闯了进来。 “公子,不好了。” “咱们侯府被围起来了!” 许琅翻了个身,浑不在意地说道:“让那些各大家族提亲的人围呗,别搭理他们就行了。” “公子,现在门外不是各大家族提亲的那些人了,而是提亲的正主都来了!” 古丽莎神色有些奇怪。 二听到这话的许琅在愣了愣后,连忙起身看向古丽莎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难不成各大家族的大小姐们现在都在侯府外面?” 古丽莎点了点头,“不止各大家族的大小姐,还有一些普通人家的女孩此时也在门外,大概能有上千人。” “什么!” 许琅懵了,不知道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古丽莎解释道:“昨天孙家的大小姐走的时候,走的是正门,被其他家族的人都看见了。” “估计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今天来的都是想要直接嫁进侯府的人了。” 说到这,她俏皮地对许琅说道:“要我说,你干脆把她们都收了得了,我可看见里面有不少都是身段丰腴的美娇娘。” 许琅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要是全收进来,这一千个人还不把他给榨干了啊! “不行,要想个办法。” “要不然我这侯府就成女人们争奇斗艳的场子了!” 第171章 你想往哪跑? 秀宁宫。 乐瑶公主作为永徽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所以她的寝宫相比其他子嗣修饰得更加奢华。 此时乐瑶公主正坐在梳妆台前,一旁的小竹则在为其整理头发。 “臭许川!坏许川!” 她小嘴撅着,一脸的不开心。 自从许琅从边关胜利凯旋回来后这都几天了,竟然还没来找她。 这岂不是没把她放在心上! 好歹两人都已经是水乳交融的关系了,许琅这个大猪蹄子真是太没良心了。 乐瑶脸上的幽怨之色更甚。 自从那次在西池天人交合后,打开了神奇大门的她无时无刻都想跟许琅再来一次。 奈何许琅这厮护送粮草前往北方边关,一去就是好几个月,这给她憋得,脸上都憋出了好几个泡。 “小竹,你说许公子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小竹一边给乐瑶竖着头发,一边轻声说道:“我听说许公子现在被堵在侯府,根本出不来。” “什么?” 乐瑶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他不是刚被父皇封了冠军侯,风头一时无两,按理说这整个京都没人想在这个时候去碰他吧?” 小竹解释道:“正是因为许公子风头一时无两,所以如今京都不知有多少世家大小姐盯上了他。” “原本还只是各家族派人去上门求亲,自从孙家的大小姐从侯府出来后,第二天整个侯府外面已经围满了各家的大小姐。” “可谓是百花争艳,许公子这下有福了。” 说到这,小竹忍不住轻笑起来。 乐瑶转过头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小竹的脑袋说道:“你还笑呢,那天在西池你可被他欺负得不成样子,现在万一他娶了别的女人,你怎么办?” 小竹一脸笑意地说道:“我身份低贱,许公子是不可能去我进门的。” “不过我也不怕,只要有殿下在,公子就娶不了其他女人。” 乐瑶轻哼一声。 “谁说要嫁给他了!” “这么多天不来见我,等他来的时候我一定狠狠教训他一番!” 看着放狠话的乐瑶公主,很是了解她的小竹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宫内的侍女前来通报。 “殿下,许公子就在大殿外求见。” 听到这话,乐瑶当即一脸喜色地就要往门外跑去,准备去见她日思夜想的晴朗。 但就在这时,小竹轻咳两声。 “殿下,咱们现在可要沉住气。” 乐瑶身子一顿,又坐了回来。 “你说得对,不能让那个大猪蹄子看出我一直在等他,今天非要给他点妖色看看不行。” 说罢,她转头对等在门外的侍女吩咐道: “让许公子进来吧。” 侍女点头应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白衣少年郎便缓缓走了进来。 乐瑶本想板着脸展示一下皇女的威严,但是在看到许琅的那一刻立马看直了眼。 妈呀,他怎么变得更帅了! 那种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气质,再加上许琅本就不错的皮囊,让他整个人的形象都更上一层楼。 要不是小竹在背后轻咳一声,乐瑶的哈喇子恐怕都要流出来了。 “咳咳,许侯爷来找本宫什么事?” 她轻咳两声,重新板起脸来,故意不去看许琅。 许琅此时也有些心虚,毕竟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乐瑶公主,后者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所以便想来找殿下聊聊天。” 乐瑶轻哼一声,“许侯爷这话可没有人相信,你要是真想见我,在回京的第一时间就应该来找我,而不是现在!” 果然! 许琅摸了摸鼻子,“实在是这几日事情太多,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黑袍军的选拔和训练上。” “我看不然吧...” 乐瑶转头看向许琅说道:“我看许侯爷是被女人迷了眼,沉浸在花海不能自拔了吧?” 许琅一愣,随后脸色有些奇怪。 乐瑶公主这是在吃醋? 他轻笑一声,“殿下实在是误解我了,天地可鉴,我的心里只有殿下一个人。” 听到这话,乐瑶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但是依旧不想就这么放过许琅,故而继续板着脸问道:“空口无凭,你拿什么证明?” “既然殿下想要证明,那我也就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表明我的想法了。” 说着,许琅起身向乐瑶扑去。 准备来一套渣男全套大保健,保证让乐瑶服服帖帖。 乐瑶倒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许琅竟然这么大胆,在她的寝宫还敢动手。 情急之下,直接抬起修长玉腿,一脚踩在了许琅脸上。 因为寝殿内烧着火盆,温度不低,所以乐瑶此时并没有穿鞋袜,白嫩嫩的小脚就这样完全贴在了许琅的脸上。 而且因为热的缘故,白嫩额的小脚上还有着细密的汗珠。 又增加了别样的风味。 “你...你想干什么!” 许琅笑了笑:“殿下不是想要我来证明嘛。我这不就在证明给殿下看。” 说着,他伸出舌头在乐瑶的脚心上舔了舔。 “啊!!!” 乐瑶直觉一股电流从脚底直接传到脑子里,整个人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想要将脚收回来,但却根本做不到。 许琅捧着乐瑶白嫩嫩的小脚便亲了起来,亲的过程中也用舌头将小脚的每一寸皮肤都给舔过了。 “唔...” 乐瑶感到一股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在这个过程中还伴随着麻痒的感觉。 整个人像是虫子一般在地板上翻来覆去。 “许侯爷,我原谅你了,把我的脚放开吧。” 然而许琅不管不顾,甚至还将乐瑶另一只白嫩嫩的小脚也捧起来一亲芳泽。 被双向攻击的乐瑶只觉有一万条虫在身上爬一样,偏偏她还能从其中感受到一丝爽的感觉,欲罢不能。 “好哥哥,我错了。” “你放开我吧。” 闻言,许琅笑着道:“殿下终于见识到了我的诚意,不过我觉得这份诚意还不够深,再多来一点。” 说着,他一把抓住乐瑶的脚踝,将其整个人拉入怀中,随后吻了下去。 “唔...” 乐瑶的嘴被堵住,一开始还在挣扎,不过慢慢地便放弃了挣扎,转而顺从地配合了起来。 一旁的小竹见状,想要默默退出去。 但就在这时,一只大手忽然从后面伸来,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你想往哪跑?” 第172章 上元节赏灯 入夜,京都里华灯初上。 今天是上元节,所以位于天行坊的永乐街两岸挂满了灯笼,同时还有不少小商小贩正在沿街叫卖。 作为庆祝春天到来的节日,大乾人通常会在这一天上街猜灯谜,吃春糕。 因为上元节往往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女,所以这也就成了年轻男女互通情愫的绝佳日子。 还有不少人专门等在这个时间,看看能不能与富家小姐来上一场奇妙的偶遇。 如果成了,那就是平步青云。 不过可惜的是,放眼望去,街上的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皆是不怀好意的男人,根本看不见几个女人。 “奇怪,今天女子怎么这么少,而且一个好看的也没有?” “害,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现在都围在冠军侯府呢,就等着那位年轻的侯爷出来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全京都的大小姐都过去了,有好几千人呢,咱们今天就随便逛逛得了。” “狗日的,他这不是独占公共资源嘛!” “呵,那你怎么不去占一个试试,人家许侯爷那可是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狠人,你也配跟他比!” “大丈夫当如此啊!” “......” 众人的议论声从河岸上传来之时,许琅正扶着乐瑶公主从船篷中出来,小竹就跟在身后。 “听听,我们的许侯爷现在可是整个京都男人们的偶像了。” 乐瑶捂嘴轻笑。 如今已是开春时节,虽然温度比冬天高了不少,但依旧还是冷的,所以乐瑶身上披了一件红色的凤纹披风,整个人贵气十足。 许琅微微一笑,“那是,殿下看上的男人怎么会差呢?” “臭美!” 乐瑶白了许琅一眼,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 她转头看向两岸,对悬挂在架子上的灯笼满是好奇之色。 这些灯笼的形状前期百怪,而且大小也相距甚远。 小的如一个茶壶大小,大的甚至有一个米缸那么大。 虽然大的不如小的精致,但是中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其上的灯谜不用凑近便能看到。 乐瑶往年这个时候都在皇宫里待着,根本没机会见识这些,所以当下心情很是兴奋。 “我来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她说着,便向前踏出一步,准备好好看清灯笼上的灯谜。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一个不小心滑了一下,整个人向着河面倒去。 好在旁边的许琅手疾眼快,一把将乐瑶公主扶了起来。 “你也是的,这么着急干吗?” 许琅有些嗔怪道:“要是掉下河去,我可不管你!” 乐瑶轻哼一声,“还不是怨你,要不是你刚才在宫里一直折腾我,我能站不住?” 身后的小竹闻言,不由捂嘴轻笑。 许琅一脸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情到深处情不自禁嘛,要怪就怪殿下实在是太美了吧。” “贫嘴!” 乐瑶白了许琅一眼,但嘴角却是微微上翘。 她看向岸边的一个花灯缓缓说道:“一钩残月带三心...打一字?” “哇...好难啊...” 乐瑶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究竟是个什么字。 想到最后她也索性就不想了,转头看向许琅说道:“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猜出这是个什么字?” 许琅心中早有答案,所以脱口而出道: “是‘心’字。” “嗯?” 乐瑶一愣,“从哪里能看出这是一个‘心’字?” 许琅拉过乐瑶的小手,一边用手指在其手心写心字,一边解释道: “殿下,你看这‘心’字的下半部分的卧勾是不是像残月,而上面的三个点则就象征着三个星星。” “所以一钩残月带三星就是一个‘心’字!” 乐瑶看懂了,不住地点了点头。 “可以啊,这都能让你猜出来。” 许琅微微一笑,“这些都是给小孩猜谜用的,根本不算什么。” 乐瑶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给小孩猜谜用的? 这不就是说她连小孩都不如嘛! 可恶,我一定要证明一下! 接下来的几次猜灯谜,乐瑶总是第一个冲在最前面,但是每次都是两眼一抹黑,根本猜不出来是什么。 菜刀最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玩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乐瑶轻哼一声,撅着嘴满脸委屈地就想要钻回到船篷中。 许琅连忙拉住了乐瑶,笑着说道:“哎呀,不就是猜个灯谜嘛,不要闹情绪。” “咱们再猜一个,这次我帮你!” 乐瑶眼前一亮,随后点了点头。 “好!” 小竹指着一个灯笼说道:“殿下,猜这个吧,这个好有难度,我也猜不出来。” “行,我看看!” 乐瑶转头看去,“左边绿,右边红,左右相遇起凉风,绿得喜欢及时雨,红的最怕谁来攻。” “打一字!” “嘶...” 读完之后,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个确实如小竹所说,难度不小。 “不行,这个太难了,还是换一个吧。” 乐瑶不想再丢人,所以赶忙转头看别的灯笼,想找个简单的。 不过就在这时,许琅却拉着她停下。 “殿下,不要怕。” “咱们就来这个。” “你忘了,我说过我会帮你的。” 乐瑶看了看许琅问道:“难道你已经知道是什么字了?” 许琅点了点头。 “其实这道题的难度不算高,就是将谜底拆开成两部分,然后分别形容。” “我来给你一点提示,什么东西是红色的,还怕水。关键她不是一直都存在,能被吹灭。” 乐瑶这下听明白了,这说的不就是火嘛。 她把答案说出来后,许琅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谜底的左半部分正是一个火字。” 他看着乐瑶再次说道:“那我们再来看谜底的左半部分,这部分就更简单了,是关乎到我大乾朝百姓生死存亡的很重要的东西。” “他要是没有及时雨灌溉,那就有可能长不成,那样的话老百姓就没吃得了。” 这会,乐瑶仔细想了想。 她毕竟是从小在皇宫里长大,根本没有接触过‘禾’字,所以第一时间肯定反应不过来。 许琅也知道这事,正想着是不是该用其他方式提醒一下时,乐瑶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谜底的左半部分是个禾字!” 第173章 好家伙 许琅有些意外。 “殿下怎么猜出是个‘禾’字?” 乐瑶解释道:“我曾经在书上学到过,禾是我大乾朝老百姓种植最多的作物,而且这个作物非常需要水来灌溉,这也就是为什么需要及时雨的缘故。” “我说的对不对?” 许琅点了点头,“殿下猜得不错,谜底的左半部分正是个‘禾’字。” “那殿下如今应该能猜出谜底是什么了吧?” 乐瑶笑了笑,“那是自然,一个‘禾’字,一个‘火’字,合起来不就是一个‘秋’字吗?” “而且这也与谜面上起凉风相互印证,秋天的风确实是凉的。” 许琅也不急着点头承认,而是看向岸边说道: “那就让我们一起看看,这谜底到底是什么。” 闻言,乐瑶和小竹也都看向了岸上的灯笼。 只见灯笼一转,谜面果然是个‘秋’字。 “好耶,终于猜对了!” 乐瑶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直接保住了旁边的许琅,一脸兴奋激动的样子。 她前面连续猜错了好几个,现在终于猜对了一个。 真是不容易。 不过她的大声叫喊也很快吸引到岸边的其他人,众人当即转头看了过来。 很快,有人便认出了许琅。 之前因为黑袍军招募的原因,不少京都人士都去凑了个热闹,自然对许琅面熟。 “许侯爷怎么在这,他不是应该被堵在侯府里出不来嘛。” “看他旁边有个女子,两人举止亲密,应该关系非同一般。” “我说呢,咱们这位侯爷为什么不接受上门求亲,原来心里早就有人了。” “嘶...不对啊!” 很快,有人便认出乐瑶身上的衣着有些不一般,似乎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穿戴。 其实能被认做出来也正常,因为许琅就是故意的。 原本来上元节之前,乐瑶是准备换一套低调点的衣服,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架不住被许琅一顿忽悠,稀里糊涂地穿着专属于公主的宫装便出了皇宫。 许琅只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他与乐瑶关系不一般的消息传出去。 这样一来,那些世家大小姐才能知难而退。 毕竟就凭她们,怎么可能跟深受永徽帝宠爱的乐瑶相提并论。 如此一来,侯府就会变得清静下来。 很快如他所料,有眼尖的人立马认出了乐瑶的身份。 “我的乖乖,许侯爷身边的那个女人好像是乐瑶公主啊。” “还真是,咱们大乾朝也只有公主才能穿带有凤纹的服饰,长公主殿下偏爱淡色服饰,这大红宫裙就只能是乐瑶公主殿下了。” “许侯爷真是太猛了,怪不得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呢,有乐瑶公主殿下在眼前,是我我也不理会。” “我怎么听说许侯爷跟长公主殿下还有段私情呢,难不成他一人泡了两个公主?” “牛逼炸了!” “......” 随着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河岸两旁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河面上正站在船头处的许琅和乐瑶公主。 乐瑶公主原本还沉浸在猜灯谜的喜悦中,浑然不觉旁边的眼神。 是小竹在旁边提醒了一下,她才有所察觉。 没有丝毫犹豫,她直接转身回了船篷,同时吩咐船家马上离开从此处。 许琅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阻止,同样转入船篷之中去陪乐瑶公主了。 “不好意思啊许侯爷,我作为皇室宗亲不能在外面过多的被人看到,只能离开。” “都怨我,害你连赏灯都没办法好好赏。” 许琅摇了摇头,“殿下不必自责,也是我硬要拉你来,才让你陷入此等境地。”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乐瑶见许琅如此贴心,顿时感动的不要不要。 “不行,这是我的错,自然应该有所补偿。” “小竹,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帮忙处理一下许侯爷的火气。” “务必要伺候的舒舒服服。” 小竹顿时一愣,“啊...殿下...这样不好吧,现在还在外面呢,我害怕被别人看见。” “怕什么,咱们现在在船篷里,谁能看到?” 乐瑶说着,一把扯下了小竹的宫装,随后将其推入了许琅怀中。 小竹白的有些发亮的娇嫩皮肤,使得整个船篷好似瞬间亮堂了起来一般。 佳人入怀,许琅却坐怀不乱。 他看向乐瑶问道:“殿下,既然你想要弥补你自己的错误,为什么要让小竹顶包,不是应该你亲自上吗?” 乐瑶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 “我还没缓过劲来,你先让小竹帮帮你,让我缓缓。” 许琅邪魅一笑,就要上前。 乐瑶吓得连忙后退,但是最终还是没能逃得过魔爪,被抓住脚踝啦了回去。 “殿下,我保证这次会对你温柔一点。” “不行,我现在还肿着呢,放开我。” “好你个吃里爬外的小竹,你怎么还帮起外人来了。” “小竹干得好,殿下你就不要挣扎了。” “唉,随便吧。” “......” 与此同时,皇宫尚宁殿。 永徽帝批完一天的奏折,正舒舒服服得靠在椅子上休息,一旁的总管太监李德全则在一旁弄着茶水。 “陛下,您喝茶。” “嗯...” 永徽帝结果茶杯刚要喝,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我听说孙连海家的孙女带着京都各大家族的大小姐把冠军侯府给围了,可有此事?” 李德全笑着点了点头。“许侯爷现在风头正盛,京都不知多少世家都想将其纳为女婿,关键是这些大小姐们也都愿意。”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咱们这位许侯爷是一个也瞧不上,统统拒绝了。” “结果没想到,这些贵女们非但没有放弃,还把侯府的门给堵了。” 永徽帝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没想到还有此事,这小子现在在干什么,不会躲在侯府当缩头乌龟吧?” 李德全顿了顿说道:“许侯爷倒是早早就避开贵女们的视线出了侯府,现在已经带着乐瑶殿下去天行坊赏灯去了。” 永徽帝脸上的笑顿时一滞。 他还在笑呢,没想到家被偷了。 不过永徽帝很快就想明白了,许琅这是想借乐瑶来让堵他家们的贵女门全都知难而退。 那他是不是要顺手推舟呢? 想到这,永徽帝不由嘴角微弯。 第174章 先天一炁 许琅与乐瑶公主同游上元节的消息很快就在京都传开了。 据消息人士透露,两人举止亲昵,一看就关系非凡。 这下整个京都都炸锅了。 普通老百姓平日里就爱看点八卦,这下有这么大一个瓜摆在面前,自然都是津津乐道。 要知道许琅的侯府这几日正被各大家族的大小姐们围着,但今日就传出许琅与乐瑶公主同游上元节的消息。 不用想,这肯定是在告诉围住侯府的各家大小姐们别费事了。 事实也正如许琅所想的那样,自从听到他与乐瑶公主同游的消息后,侯府门口的大小姐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恢复清净的侯府门口,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奶奶的! 早晚有一天,把这些京都贵女们一网打尽! 许琅轻哼一声,缓步走进了侯府。 “侯爷!” 在侯府当值的黑袍军见到许琅,都停下巡逻的脚步对其恭敬地行了一礼。 许琅点了点头问道:“梁公子回来了没?” “回禀侯爷,梁公子自从几天前出了侯府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需要我们去找一找吗?” 许琅一愣,随后轻哼一声。 这个小梁子先前看一大帮子京都贵女把侯府给围了,一开始还在看热闹,但很快他就怕自己也被堵在侯府出不去,所以就很是没有义气地一个人跑了出去。 现在指不定在那家青楼逍遥快活呢。 他摆了摆手。 “不用了,忙你们得去吧。” 黑袍军的兵士们点了点头,随后向着远处巡逻而去。 许琅没有在外院多做停留,转身回了侯府主院。 见到许琅回来,正聚在一起喝茶聊天的胡姬们全都笑着迎了上来。 “公子,您回来了。” 虽然许琅已经贵为大乾朝的一品侯爷,但是像眼前这些与他关系亲近的女孩们还是更习惯称呼他为公子。 不仅是称呼上显得亲近,行为上更是亲密。 几个腰肢纤细,胸大屁股翘的胡姬们直接贴了上来,把许琅挤在中间,更是送上了不少香吻。 许琅自然不可能被动,双手肆无忌惮地在身边的女孩们身上游走,享受着她们鲜嫩多汁的娇躯。 这些胡姬们明面上是他的侍女,其实暗地里都是他的床伴。 而且作为杀手组织‘玫瑰’的一员,她们还能为他守护好侯府内院,给胆敢入侵侯府的宵小之辈一个大大的震撼。 “好了姑娘们,我还有事要忙。” “好玩的事就留在到晚上去做。” 许琅拍了拍胡姬姑娘们的屁股,随后进入了屋内,将门关了起来。 他来到一旁的书架,将其上摆放着的木盒拿了下来。 木盒打开,正是前几日萧道昊送给他的血灵芝。 如今他的修为通过与古丽莎等一众胡姬姑娘们双修,已经到达了瓶颈。 武道一品巅峰! 这是普通武夫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的武学境界,但在许琅看来却还差得远呢。 他这段时间在京都接触到的人和事物都比之前高了不少,自然也知道了在海州所不知道的事情。 就比如武道,共分九品,达到一品境界就可称武道宗师,能够雄霸一方武林。 然而武道之上还有着更高的境界,那就是元道! 所谓元道,便是将身体炼到极致,将自身气血转化为元力,以此为动力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而踏入元道最关键的一步便是修炼出先天一炁。 因此,元道的第一个大境界也被称为先天。 到达这一步的武者就不能以世俗的眼光再去看待,已经开始超然物外,不在五行之中。 据他所知,整个大乾也就只有不超过一巴掌的先天武者,还都是各个门派老祖级别的存在。 原本许琅对踏入先天并不抱希望,毕竟这玩意儿太过虚幻,还是踏踏实实地赚钱和搞兵权是大事。 但是萧道昊给他送来的血灵芝,又让重燃了希望。 “那就来吧,让我看看先天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许琅拿起血灵芝,没经过任何处理,直接生啃了起来。 入嘴的味道发苦,根本没办法下咽。 不过这根本无法阻止他,很快一整颗血灵芝便被他全都吃进了肚子里。 得益于一品巅峰武道宗师的强大身体机能,血灵芝在被他吃下的那一刻就开始被身体疯狂消化。 很快,一股精纯的力量便从身体各处涌了出来。 许琅立即盘腿坐下,开始默默运转无相阴阳大法。 说来也怪,这无相阴阳大法明明只是一道双修的法门,但却暗含天道真理,能够自行吸收这股庞大的力量。 许琅只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像是要被掏空一般,撕裂般的痛苦遍布全身,以至于他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如果现在有第二个人在场,那么他就会发现许琅此时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犹如一个大火炉一般,甚至冒出了一缕缕白烟。 渐渐地,许琅身上的血肉开始干瘪。 大量的气血之力被从身体各处抽离出来,聚集在他丹田的位置,逐渐凝结成了一道雾状的气体。 而这道气体,正是先天一炁! 修炼出先天一炁也就意味着许琅正式踏入了先天之境。 然而此时的许琅状态根本不容乐观,先天一炁的形成抽走了他身上大量的气血之力,以至于他现在如同一具干尸一般,摇摇欲坠。 不过很快,先天一炁便开始自动分解气血之力,将其转化为原力,慢慢充盈许琅全身。 没一会儿,许琅原本干瘪的身躯便再度恢复如初。 甚至比原来更加光彩夺目,犹如绝世大帅哥降临了一般,帅得天地不知何物了。 “呼...” 许琅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眼。 此时的他已经能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就是现在来十个一品高手为啥他,也能统统轰杀个一干二净。 “这就是先天嘛,好强的力量!” 许琅握了握拳,脸上不由露出欣喜的神色。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明明样貌并没有发生改变,但气质已经天翻地覆。 如果说他以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翩翩少年,那么现在他就如同谪仙一般,身上有了一股令人向往的仙气。 “哎呀,怎么变得这么帅。” “这让外面的男人们怎么活呢?” 正当许琅在臭美的时候,忽然身后的房门打开,一道高挑丰腴的身影走了进来。 第175章 有情况 “公子,你这是?” 古丽沙刚一看到许琅就被惊呆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现在的许琅就有种忍不住想要往上扑的冲动。 这也太他娘的帅了! “莎莎回来了啊,你这是什么眼神?” 许琅转过身来,却看到古丽沙一脸想要把自己吃掉的痴女样,不由脸色一滞。 “嘿嘿...公子实在是太好看了。” “我有些忍不住了!” 古丽沙擦了擦自己嘴边的口水,一步一步向着许琅靠近,最后猛地一个大跳,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开始在其脸上和脖子上狂亲。 面对有些疯狂的古丽沙,许琅吓了一大跳。 不过他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按住古丽沙沉声问道: “你这妮子,不会把交代给你的事情给忘了吧?” 听到这话,古丽沙有些回过神来。 她尴尬地停了下来,但并未离开许琅的怀抱,而是将头贴在其怀里缓缓说道: “你不就是让我去查孙连海嘛,我当然不会忘。” “这老小子可是谨慎得很,从侯府离开后就回了自己家,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动静。” “我还以为要无功而返,但没想到就在三更天的时候,这老小子偷偷从后门出来,坐着一辆看着很朴素的马车去到了怀义坊的一处花柳巷。” 听到这,许琅眉头一皱。 “这老小子今天也六十多了吧,竟然还有这精力去逛窑子?” 古丽沙笑着摇了摇头,“我也纳闷呢,就想看看这老牛是怎么吃嫩草的,但你猜我看到了谁?” “晋王!” 许琅一愣。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到孙连海要去见的人竟然是晋王。 要知道孙连海身为礼部侍郎,在明面上可是左相的人,而且还是左膀右臂的那种。 身为文官领袖的左相,可一直以来从未掺和晋王与长公主之间的政治斗争。 但如今作为左相得力干将的孙连海却在私底下密会晋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都聊了什么?” 古丽沙摇了摇头,“晋王带了一些王府高手护在身边,我根本不敢靠近,只是见到两人进了屋,大概聊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出来各自离开。” 许琅眉头紧皱。 不论两个人聊了什么,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那就是他被晋王给盯上了! 据他推测,那孙连海之所以要费尽心机制造他与其孙女亲密接触的机会,就是想将孙莹送到侯府内来监视他。 而晋王前几日主动过来低头和好,多半也是为了麻痹他。 好在他没有上当,要不然身边多个监控器,这谁受得了。 不过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虽然不知道晋王想干什么,但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可不是他想要的。 现在许琅越来越有一种预感,那个与北莽私通的人或许正如长公主所言。 正是晋王! 理由也很好猜,谋权篡位! 许琅双眼微眯,看来他要进宫与云阳公主谈一谈了,不能再坐以待毙。 不过就在这时,怀中的古丽沙却忽然开口道: “公子,看在我辛辛苦苦为你刺探情报的份上,就不能好好奖励我一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用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口上画圈。 引诱味十足! 许琅看着怀中这个已经开始散发雌熟味的丰满女郎,不由咽了咽口水。 现在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完全够用了! “小浪蹄子,你想让本公子怎么奖励你?” “自然是越用力越好。” “行,满足你!” “......” ...... 皇宫,长宁宫。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身着青色宫裙的兰儿正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 许琅就跟在身后。 与乐瑶公主的贴身侍女小竹不同,身为云阳公主贴身侍女的兰儿身段要丰腴得多,以至于就连宫裙都被完全撑了起来,将肉嘟嘟的屁股形状完全勾勒了出来。 就在走路的时候,那饱满的臀肉儿都一颤一颤的。 许琅在后面看着,那叫一个激动。 以至于兰儿在前面说的什么,他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不过好在他进宫之前已经发泄完了,不然他真怕现在就一不小心将兰儿给就地正法了。 “许侯爷,你在听我说吗?” 兰儿忽然停下脚步。 然而许琅却根本没注意到,直接撞了上去,与那肉嘟嘟的浑圆来了个亲密接触。 虽然隔着衣服,但两人明显能感受到对方。 兰儿的脸瞬间满是羞红之色,整个人僵在原地,完全不敢动弹。 许琅立马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一步。 “兰儿姑娘,我不是有意的,是你自己突然停下来的...” 他刚想要解释两句,但没想到兰儿却突然间向前走去,而且越走越快。 见状,许琅先是一愣,不过在看到兰儿红透了的耳朵后,顿时明白这个小姑娘是害羞了。 两人气氛尴尬地一路来到云阳公主的寝殿。 “殿下,许侯爷求见。” 正在案几后看书的云阳公主闻言抬起头来,却看到兰儿小脸通红,一脸扭捏之色,不由奇怪地问道: “兰儿,你怎么了?” 兰儿像是被抓住一般顿时一个机灵,随后连连摇头。 “殿下,我...我没事儿...” “就是有些不舒服...” 云阳公主一脸狐疑地看向兰儿,秀眉微蹙。 她与兰儿从小一起长大,后者什么样子她能不知道? 现在这个样子,明显就是在撒谎! 不过云阳公主见兰儿不肯自己说也没有勉强,而是挥了挥手。 “你退下吧,让许公子进来。” 兰儿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快步离开。 不一会儿,许琅走了进来。 他正想跟云阳公主汇报晋王的事情,不料后者却皱着眉头看向他问道: “你刚才是不是欺负兰儿了?” 冤枉啊! 是她自己停下来等着我撞上去的! 许琅心中暗自叫苦,但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在斟酌了一番后缓缓说道: “刚才再来的路上,我心里一直在想事,没想到在前面引路的兰儿姑娘会突然停下来,所以我整个人就撞了上去。” “然后...就这样了...” 听完,云阳公主脸色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许琅。 随后只见她语气奇怪地说道:“你行啊,不仅让那些京都贵女们为你疯狂,还把乐瑶给拐跑了。” “这还不算,现在又把注意打到我贴身侍女的头上了?” 第176章 情况严峻 许琅一脸震惊地看向云阳公主。 “不对吧,这明明是个意外,怎么变成我不怀好意了?” 云阳公主轻哼一声,“现在整个京都都知道咱们许大侯爷喜欢身段丰腴的姑娘,无论是乐瑶还是兰儿不都是你的菜?” “我...” 许琅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忽然就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嘴角微弯地看向云阳公主。 “殿下,您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云阳公主斜了一眼许琅说道:“哼,胡言乱语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吃他们两个的醋!” “怎么没可能?” 许琅一脸笑意地伸出双手在胸前比了比,“无论是乐瑶殿下还是兰儿姑娘,这里的规模可都比殿下您大多了。” 闻言,云阳公主脸色顿时一窒。 回过神来的她脸色顿时羞红一片,直接拍案而起,指着许琅说道: “你信不信本宫治你一个欺上之罪,直接砍掉你的狗头!” 许琅摸了摸鼻子。 心想要是真犯了‘骑上之罪’,那被砍头就被砍呗。 反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看向云阳公主笑着道:“殿下这话真的让我好伤心哦,难道殿下真的忍心让我去死?” 看着许琅那忽然绽放的笑容,云阳公主的心好似被重重冲击了一下。 她怎么觉得许琅比之前更帅了呢? 咳咳... 云阳公主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立马转过头去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来找本宫有什么事?” 许琅见云阳公主假正经起来,也没有拆穿,而是神色严肃地讲了一下孙连海与晋王的事情。 当然,他没有说出古丽沙这张底牌,只是说自己是偶然间发现。 听到这个消息的云阳公主立马转过头来,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孙连海一直都是左相的人,平素与晋王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如今却私下密会,难不成晋王已经拉拢了文官集团?” 许琅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自古以来,文官集团在处理国家政务上面都是皇帝的得力助手,分量相当重。 皇子们在争夺皇位时,谁能得到文官集团的支持,那谁能登上皇位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而如今永徽帝尚处于壮年,晋王却私底下与文官集团来往,其心已经可知了。 “我觉得应该不可能。” 许琅摇了摇头,“如果晋王真的取得了文官集团的支持,那殿下您在朝堂之上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不过也有可能是晋王故意示弱,在等待一个机会。” 云阳公主已经坐不住了,她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神情严肃且焦急。 “不管是什么情况,晋王与文官私会已经能看出他的狼子野心,与北莽勾结的人八成也是他。” “而且看情况,他已经行动了起来,咱们再这么坐等下去,迟早会出事。” “不行,我要去找父皇!” 说着,云阳公主便要向着殿外走去。 但就在这时,许琅将其拦了下来。 “殿下,现在咱们并没有实际证据,就算跟陛下说了,他也不会信。” “晋王作为一个亲王,怎么可能被没有证据的指控扳倒呢?” “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收集晋王可能谋反的证据。” 听到这话,云阳公主激动的情绪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转身回到案几后坐下,神色凝重地说道:“晋王在朝堂之上的口碑一直以来都很是不错,被称为贤王。” “与我那位远在海州的皇叔,一起被称为大乾的辅国良臣。” “这也是我虽然一直怀疑晋王有谋反的意图,但迟迟不敢说出来的原因。” “而且这些年我派了无数人搜集晋王谋反的证据,但却一无所获。” “或许晋王真的没有谋反的心思,要不然就是他伪装的实在是太好。” 许琅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我们能察觉出晋王有谋反的心思,那我们何不尝试着逼他谋反,让他自己跳出来!” “让他自己跳出来?” 云阳公主眉头微皱,“现在敌在暗我在明,怎么可能会逼他主动现身?” 许琅微微一笑,解释道:“如果晋王真的有谋反的心思,那只要我们给他创造出只要立刻谋反就能成功的假象,我相信他是不会拒绝到手的皇位。” “说是这么说,但咱们怎么做呢?” “很简单,只要制造陛下病重的假象就足以让晋王蠢蠢欲动,然后再将绝对忠于陛下的禁军半数调出京都,那相比晋王就会忍不住了。” 许琅神色严肃地说道:“不过这样一来,会有一个风险。” “那就是咱们并不清楚晋王现在手上所掌控的力量有多少,但至少不只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些。” “如果晋王手上掌控的力量远超过我们想象,那我们此举无异于玩火自焚。” 闻言,云阳公主点了点头。 “如今京都内的禁军大体分为两部分,以羽林卫和金吾卫为代表的南衙禁军,他们是天子近卫,忠诚度较高。” “另一部分则是以龙武军和神策军为代表的北衙禁军,他们大多听命于禁军大统领,是拱卫京都最重要的力量。” “之前龙武军的禁军大统领是萧道昊,而萧道昊是晋王的人,所以极有可能整个北衙禁军都被晋王所渗透。” “虽然如今龙武军的禁军大统领换了人,但也不能保证北衙禁军的可靠性。” “至于南衙禁军,虽然其中不少将领是我的人,但南衙禁军加起来也只有几万人,远不是北衙禁军十几万人马的对手。” 经过云阳公主这么一分析,情况确实严峻得很。 “殿下,我觉得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可以先跟陛下谈着,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许琅继续说道:“咱们则积蓄力量,在这个时间段内尽可能拉拢禁军为我们所用,一旦最后谋反真的爆发,咱们也有力量对抗。” 云阳公主点了点头,“此事我去跟父皇谈,至于兵权的事就交给你了,因为你之前带着四百人追着北莽几十万大军打的壮举,禁军有不少青年将领都是你的铁杆粉丝。” 许琅一愣,他倒是想到还有这一出。 “行,那我就试试。” 第177章 秘密谈话 要想在禁军中笼络人心,单凭许琅振臂一呼显然不太现实。 他需要一个中间人。 而恰好云阳公主说过她在南衙禁军中有不少人脉,这其中有一个人正好与许琅相谈甚欢。 “刘兄,真是没想到,你也是长公主的人。” 许琅倚在椅背上,满脸笑意地看着正在招呼其他人落座的刘志生。 刘志生闻言嘿嘿一笑:“许兄,这件事可不能怪我瞒着你,实在是长公主有令啊。” “而且在座的各位与我一样,都要隐藏身份,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出手。” 此话一出,酒桌上的其他人都对着许琅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人大概有七八位,年纪都不大,大多数在南衙禁军十二卫中担当中郎将。 虽然官职看起来不大,但都是实打实地握有兵权。 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许兄,还忘了介绍了,这位才是今天的主角。” 刘志生指了指自己对面一个留着络腮胡,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年轻人介绍道:“这位是武天,神策军中天行营的主将,已经被晋王偷偷招募了。” 看着许琅疑惑的眼神,他笑着继续说道: “虽然武兄表面上是晋王的人,但这是长公主殿下默许的,算是我们打入敌人的一枚棋子。” “今天让他来,就是让他来讲讲他所知道的事情。” 刘志生话音刚落,武天便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朝许琅一敬道: “侯爷,早就听说您的英勇事迹,今日终于得以相见。” “我敬您一杯!” 说着,他便一饮而尽。 其他人此时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朝许琅敬了一杯。 “敬侯爷!”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是他们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崇拜之意。 毕竟许琅论年纪虽然比他们还小,但已经能立下不世之功,功达侯爵,这可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见到这种气氛,许琅也笑着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 “咱们都是自己兄弟,不用称呼我一声侯爷,这多见外。” “咱们就平等相待,喊我一声许兄行了。” 武天等人都是神情激动,彼此看了一眼后对着许琅抱拳道: “许兄!” 许琅笑着挥了挥手,“兄弟们都别站着了,咱们先坐下后再慢慢聊。” 众人依次落位。 许琅落座后看环视一圈众人后说道:“刘兄召集大家的时候,有些话没有说清,因为涉及秘辛,还请各位原谅。” 听到这话,武天等一众人都是面色凝重。 他们来之前还以为是个粉丝见面会,没想到竟然是有大事要交代他们。 许琅注意到众人看来的疑惑视线,缓了缓后说道:“诸位应该知道我几个月前押送粮草前往北方边关的时候遭遇了袭击,大家知道背后的主使是谁吗?” 武天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是长公主的人,但云阳并没有把怀疑晋王的事告诉他们,毕竟涉及皇家颜面,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 但是现在没办法了,只能将这件事和盘托出。 有人一脸疑惑地问道:“难道不是那群盗匪失了心智?” 许琅摇了摇头,“我在消灭了这帮盗匪后留下了几个舌头,经过一番审问后得知,他们袭击粮草车队的前几天晚上,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进了他们大当家的房间。” “这也就意味着,袭击运粮车队的另有其人。” “而据长公主推断,这个人正是晋王!” 他并没有卖官司,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这番话不亚于一枚重磅炸弹,顿时将之前还稳坐在桌边的各位青年将领都惊得站了起来。 “许...许兄,你这话可有证据?” 武天不可思议地看向许琅,其他人也都是满脸震惊之色。 要知道如果许琅这句话一旦落实,那对整个大乾都将是一场灾难。 毕竟晋王可是一个实权王爷,关系遍布整个京都乃至大乾各地。 许琅摇了摇头,“虽然我们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但是我偶然间发现晋王竟然私底下与礼部尚书孙连海碰面。” 听到这话,房间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冷气倒吸的声音。 虽然他们身处军队,但也知道如果一个亲王胆敢与当朝文臣有关系,那必然是身怀谋反之心。 “可咱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算晋王是真的有谋反之心,咱们也说不出来。” 武天沉思片刻后说道:“毕竟给一位亲王安上谋反的帽子,如果一番不成功,那咱们就全都要掉脑袋。” 许琅点了点头。 “我和长公主也是这个说法,所以我们准备引蛇出洞,做一个局逼着晋王自己跳出来。” 他将跟云阳的一些谋划毫不保留地讲给了众人。 这些都是心腹,也不怕他们泄密。 听完,现场众人的神情各异,有眉头紧皱,也有情绪激动... 许琅将众人的反应都收入眼底,随后缓缓说道: “这件事陛下已经答应了,如果晋王真的没有谋反之心,那咱们也不用动。” “但万一晋王真的有这份心思,那在座的各位可就是护国大功!” 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是一字一句看着众人讲出来的。 果然,在听到‘护国大功’四个字后,众人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眼神中都满是跃跃欲试之色。 这还真是年轻的将士渴望建立功勋。 许琅微微一笑,知道众人已经不可能再跳船,但他还是说了一句场面话。 “如果各位兄弟有任何一人对这件事没有信心,现在就可以离开。” “只要不透露此次的谈话内容,一切照旧。” “咱们依然是兄弟。”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毕竟晋王的势力可不小,如果一旦失败,那不只是他们,可能就连他们身后的三族都跑不掉。 许琅也不着急,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酒。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刘志生此时忽然皱眉开口道: “都是七尺男儿,让你们表个态怎么跟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 “我肯定是听长公主的,至于你们,赶紧给我吱个声!” 他身为众人中官职最高的金吾卫将军,本身也是几人中地位最高的存在。 眼见刘志生都已经表态了,其他人也不再犹豫,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许琅道: “这事,我们干了!” 第178章 方案确定 众人把话都讲开后,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 不过一旁的武天却依旧脸色凝重,他看向许琅和刘志生说道: “算上许兄手上的八百黑袍军,咱们现在也就几千人马,如果今晚那个真的举兵谋反,以他在禁军尤其是北衙禁军中的影响力,恐怕不是咱们能抵挡得了的。” 众人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下来。 武天说的不无道理,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晋王到底在北衙禁军中渗透了多少,但是龙武军的前任大统领萧道昊可就是晋王的人。 虽然萧道昊被撸下去了,但鬼知道晋王在北衙禁军中还留有多少后手。 许琅望着众人凝重的神色,笑着说道:“正因为此,所以我今天才会把众人都叫过来。” “这个计划实施还有一段时间,咱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在南北两衙的禁军中发展实力。” 听到这话众人都觉得可行。 “长公主在南衙十二卫中的影响力不小,虽然有一些人暂时还没有表态,但是争取一下应该能成。” 刘志生笑道,“实在不行就让许兄出马,毕竟人的名树的影,禁军里还是有不少人都很崇拜你。” 许琅点了点头,“没错,你们这段时间回去注意一下南衙十二卫中的人,如果又觉得可靠的就拉过来,我亲自跟她谈。”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思考着回去应该怎么做。 许琅转头看向武天说道:“其实这次的难点还是在北衙禁军上,里面应该渗透了不少晋王的人。” “不过北衙禁军人数众多,咱们不可能让北衙禁军尽数归晋王那个,该争取的一定要争取。” “但这个难度不小,毕竟咱们也不知道拉拢的人是不是晋王的人,如果随意拉拢,恐怕会走漏风声” “所以武兄,你现在不是表面上是晋王的人嘛,应该知道晋王在北衙禁军中都发展了谁吧?” 武天点了点头,“当初我之所以能成晋王的人,是因为我的顶头上司,神策军参将胡广伟找的我。” “在我答应后,神策军中大概有七八个营的主将都来找我接触。” 说着,他便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讲了出来。 许琅听完后眉头微皱。 因为他发现这些人基本都是名门之后,包括那位神策军参将胡广伟,其爵位便是世袭伯爵。 如武天这种没有背景的普通人也有,但人数很少,基本都是神策军中非常优秀的主将。 “我知道的就这些人,神策军中还有没有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武天说道:“但是看在神策军渗透的程度,其他北衙禁军中也不会少。” “所以咱们要想在北衙禁军中收买人心,难如登天。” 许琅摇了摇头。 “不然,我反而觉得很有机会。” 看着众人投来的疑惑神色,他解释道:“就武天刚才所讲的这些人里,基本上都是名门出身,而且年龄都不低。” “出身普通的只有几人,但都如武天一般优秀。” “所以我们据此能推断出,晋王所拉拢的人中基本上以世家为主。” “我们找人的时候避开那些身世显赫的人,专找那些年轻且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应该成功率会高一些。”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点了点头。 “还真是,就说咱们几个,除了出身侯府的刘大哥外,其余都是没什么背景的普通人。” “哪能被晋王看上啊!” 言罢,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许琅此时看向刘志生问道:“对哦刘兄,你怎么会想到投靠长公主殿下呢?” 刘志生摆了摆手,“我和那些世家子不一样,他们就是依靠祖辈的蒙阴才有这般地位,自然要跟晋王这等皇室亲王站在一起的。” “我那是一步一个脚印自己努力上来的,没有一丝背景,全都是靠汗水!” 听到这话,其余几人都憋不住笑了。 “哎...你们几个!” 刘志生刚想说几句,就被许琅挥手打断。 只见其一脸认真地看向刘志生问道:“赶紧解释一下,要不然就把你当做是晋王按插在长公主殿下的密谍处理。” 刘志生一下子急了。 “我怎么可能是晋王的密谍呢,我对长公主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不信,你们就把我的心刨出来看看!” 说着,他将随身携带的一并金环雁尾刀取了出来,扔在了桌子上。 这一手,震得桌子上其他几个人都是一愣。 但许琅可不吃他这一套,当即拿起桌上的金环雁尾刀就准备给其开膛破肚。 “哎....许兄!” “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刘志生连忙求饶,当即往后退了数步。 许琅自然不是真的想要将刘志生开膛破肚,所以将手中的金环雁尾刀重新插回后者的刀鞘中后说道: “那你就说人话,不然这刀我可是能再抽出来。” 见许琅的神态不似作伪,刘志生叹了口气,神色竟然罕见地扭捏了起来。 “其实吧,我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殿下就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所吸引。” “心想那怕是为她去死,我也毫不犹豫。” “所以当长公主向我抛出橄榄枝后,我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下来。” 许琅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还是个恋爱脑。 不过他环顾了一圈其他人的神色,发现这些青年将领此时的脸色也大多有些不自然。 显然对云阳有想法的人还不少。 啧! 恋爱脑还不少! 这是病,得治啊! 不等许琅开口,刘志生忽然端起酒拍了拍他肩膀说道:“许兄,我也不瞒你。” “祈福会那时候听到长公主与你互有好感时,我为此伤心了好多天。” “当然,这不是说你不好。” “只是我的女神要没了,我的心情很难过。” 说到这,他的神情又雀跃了起来,“不过我也听说了,你跟长公主殿下之间已经没什么了,与乐瑶公主倒是相处得极好。” “这是好事啊,乐瑶公主可是人美心善,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看着刘志生一脸兴奋地表情,许琅有些不忍心告诉他。 你心中的女神,除了没做到底之外,该占的便宜他已经全占了。 第179章 海州来人 商量好方案后,几人也没有多留,而是各自散去。 毕竟这拉人的话,时间紧任务重。 还关乎计划是否能成功,所以几人也是毫不余力地开始行动起来。 许琅这边则去了黑袍军的营地,看看众人的训练效果。 他给黑袍军完全换了一套训练方式,乃是出自他前世所在的龙国特种部队的训练方式。 要知道龙国的部队可是从上百年的战争中磨练出来的,其总结出来的训练方式远比大乾朝禁军的训练方式强得多。 “侯爷,您来了。” 张定方见到许琅现身,立马上前打了声招呼。 许琅点了点头,“效果怎么样?” 张定方的神色显得非常激动:“侯爷,您定下的这套训练方式简直太厉害了,虽然我带着老卒们训练费事了些,但是效果却是异常的好。” “如今这些跟着我们在北方边关厮杀过的老卒,我毫不夸张地讲,在整个京都的禁军中都打扁无敌手。” 说到这,他指着训练场上的士卒说道:“不过老卒们虽然适应的很快,但是新卒们还是需要多适应几天,这样才能逐渐赶上老卒的进度。” 闻言,许琅笑了笑。 张定方这话有些自谦了。 就他所看到的,这批新卒们已经被训练的有模有样,甚至看着比禁军中一些实力较弱的老卒还要强,要知道他们可是训练了还不到半个月。 尤其是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牛大力。 他挥舞着两柄铜锤,犹如不可战胜的混世魔王,即使离得很远都能感受到其压迫感。 牛大力的训练方式是许琅根据他的条件量身打造的,就连那两柄铜锤都是许琅在看到了他的战斗方式所精挑细选出来的。 如此一来,才能发挥牛大力最大的战场破坏力。 等陶竹成到了,给牛大力打造两柄专属的铜锤,那时候的牛大力要比现在还恐怖一百倍。 许琅拍了拍一旁的张定方,笑着说道: “这些天辛苦你了。” 张定方摆了摆手,“侯爷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许琅点了点头,对着张定方勾了勾手。 “你跟我到主帐去,我有件大事要同你说。” 说着,他自顾自地朝着军营的主帐走去。 张定方在听到许琅说有大事相商后,连忙叫来几个守卫,让他们防备闲杂人等靠近主帐。 安排好一切后,他这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此时大帐中的许琅正站在京都的地图面前,细细研究着。 “禀告侯爷,主帐方圆几十米已经被我清空,不会有其他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许琅闻言转过头来,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张,你接下来要做好准备。” “我跟你说的这件事可能突破你的想象。” 说着,他便将与云阳谋划的引诱晋王反叛的计划全都说了出来。 身为黑袍军的副将,等计划开始后张定方一定是与他一同行动,甚至还要担当重要角色,所以早点告诉他,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果然,在听到许琅的话后。 张定方直接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面色坚定地对许琅说道: “侯爷,你就说怎么办吧?” “我跟黑袍军的八百兄弟都跟定你了,别说晋王反叛,就算你带着我们弑君,我们也不会有一丝啰嗦。” 许琅闻言微微一笑。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过这件事不急。” “咱们并非孤军作战,到时候南衙十二卫还有北衙禁军都会有人来相助。” “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训练,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到时候,就是打响咱们黑袍军名头的最好机会!” 张定方闻言,神色也有些激动。 他应了一声,随后便急匆匆地转身出了主帐去训练士卒,一股急不可耐的神情。 许琅摇头轻笑,转身继续研究面前的京都地图。 思考着所有有可能的情况。 就在这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许公子!” 许琅转头看去,只见陶竹成背着一个包袱,满脸风尘仆仆地站在主帐门口。 这时候,古丽沙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公子,这人说是来找你的,我本来打算让他在府内休息休息,等你回来。” “但没想到他急着见你,所以我就得带她过来了。” 许琅点了点头。 “你做得很好,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支走古丽沙后,他笑着迎向陶竹成,与其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许公子,我在徐州都听说了。” 陶竹成一脸兴奋地看向许琅说道:“你不仅立下了大功,还成了大乾侯爷,文先生和虎子他们都为你感到高兴!” 许琅笑着点了点头,死后问道: “他们怎么样,还好吧?” 陶竹成点了点头,“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了,咱们赤潮帮如今在文先生的带领下已经成了整个海州最大的私盐贩子,手下足足有有着几千人马,每天都赚着大把的银两。” 许琅一愣,没想到自己离开了只有半年的时间,赤潮帮就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文先生还真是厉害。 “如今到了这个规模,就要小心海州水师三大营以及福王那边,不要惹到他们,导致一夕崩盘。” 陶竹成笑着说道:“你就放心吧,文先生早就定下了规矩,让赤潮帮的帮众低调行事,切莫随意惹是生非。”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咱们赤潮帮的实力迅速增强,所以还是有些帮众管不住自己。” “这其中就有喜旺。” 许琅一愣。 他记得喜旺这个名字,是最早跟着文先生的那一批村民,如今在帮里的地位一定不会太低。 以他对文先生的了解,多半会拿喜旺杀鸡儆猴。 虽然喜旺跟了他们很久,但队伍大了起来,如果不及时将规矩定下,那这个队伍迟早要完。 果然,陶竹成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把喜旺杀了之后,整个赤潮帮很是震动,再也不敢有帮众随意违反规矩,老老实实地干着自己手上的活。 “许公子,你把我交到京城来是干什么?” 面对陶竹成的疑问,许琅笑着道: “让你大展才华!” 第180章 燧发枪 许琅之所以把陶竹成大老远从海州叫过来,就是想要借助其机关术为黑袍军制造一批秘密武器。 虽然他有不少想法,但奈何只存在纸上。 陶竹成就不同了,作为墨家弟子,其机关术已经大成。 只要两人合作,那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所以许琅没有丝毫拖沓,连忙带着陶竹成返回了侯府并将早已准备好的图纸拿了出来。 “你看看,能做出来吗?” 图纸展开,上面是两把燧发枪。 一短一长。 作为前世顶级特工的许琅,自然对枪械了如指掌,也更清楚这种热兵器的威力远远不是冷兵器能够比拟的。 一旦热兵器真的在大乾被制造出来,那将掀起一个新的时代。 不过许琅也考虑到如今的大乾仍处于农耕文明时代,并没有成熟的机械制造工艺,无法生产出子弹,所以便采用了结构更加简单,依靠火药设计弹丸的燧发枪。 虽然燧发枪的装填速度慢,射击精度差,但相比弓箭来说威力要大得多。 而且最关键的是,一个能上战场的弓箭手最少也要训练一年,而燧发枪只需要掌握基本的操作方式便能上阵杀敌。 人人能用! 陶竹成在看到图纸后,整个人就如同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完全呆立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看向许琅问道: “大当家,我虽然看不懂这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出这是一个很厉害的机关。” “这到底是什么?” 许琅解释道:“这把武器叫做燧发枪,就是一种通过火药将弹丸发射出去的载体,威力要比弩还要大。” “以你的本事,做出来应该不难吧?” 陶竹成看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这燧发枪的结构倒是不复杂,肯定能做出来。” 许琅大喜,连忙问道: “需要多长时间?” “嘶...半个月吧...” 陶竹成仔细想了想说说道:“毕竟我现在对这个东西还没熟悉,手搓一把出来需要试验很多次,半个月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许琅一愣,没想到时间竟然会这么长。 本来他是想用这批燧发枪给晋王一个惊喜的,没想到竟然因为时间问题造不出来。 一把枪就要把个月,那八百把枪还不造到猴年马月去。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在这个世界,燧发枪这种热武器还是太先进了些。 陶竹成承诺半个月造出一把来,已经足以说明其机关术的厉害程度了。 许琅想了想后便果断放弃,绕后又掏出一张图纸。 这张图纸是他根据诸葛连弩改造出来的一款加强型连弩,虽然射程已经不远,但是在近距离的杀伤力不弱于那些单发的劲弩。 与晋王一战大概率是发生在坊市或者是宫城内,彼此之间的距离都不会很远。 如此一来,连弩因为极强的杀伤力与射速,能在短时间内形成一个强大爆发力,达成压制效果。 绝对要比大乾如今军队装备的所有劲弩都要强上数倍。 而且不像他刚才掏出来的燧发枪图纸,大乾朝本就有成熟的劲弩制造技术,所以这种经过改动升级的弩相信也不会有问题。 果然,陶竹成在看到连弩的图纸后点了点头。 “这个简单,我一天就能给大当家你做一把。” 许琅说道:“要是给你配齐了人手,能不能在半个月的时间给我造出五百把这样的连弩。” “五百把?” 陶竹成一愣,“大当家,你这是准备现在就造反嘛,需要不需要我跟文先生他们先说一声,也好早做准备。” 许琅笑着摆了摆手。 “咱们的造反大业先不急,毕竟根基未稳,还要再发育一会儿。” “之所以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五百把连弩,是因为我们准备今日试探一下晋王,看看其有没有谋反的心思。” “如果有,正好给他办了。” 陶竹成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虽然时间有点紧,但我还是有信心的。” “不知大当家的材料以及人员都准备好了吗?” 许琅点了点头。 在陶竹成来京都这段时间内,他早已经偷偷囤积了一批材料,甚至就连工匠都事先招募了数十人。 如今都在京都东郊的一处庄园内待命。 “行啊,那咱们就别在这磨蹭了,直接带我去吧。” 许琅一愣,没想到陶竹成比他还急,不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倒是没有那么急,你好不容易从海州到我这来了。” “先让我招待招待你。” 说着,他拍了拍手。 陶竹成摆了摆手,“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兴奋。”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始了!” 许琅见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下来,找来一辆马车带着他前往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那处庄园。 庄园的位置很偏,这也是许琅选择它的理由。 毕竟这可不能被晋王发现,要不然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进了庄园,许琅带着陶竹成去见了事先招募的几十个工匠。 这些工匠都是老手艺人了,技术方面不用担心。 就连庄园,许琅也已经命人改成了工坊,所有工具、炼炉都一应俱全。 至于材料,都堆积在庄园中的库房。 因为许琅对于这批武器的要求很高,所以材料都是用的最好的,光是采买材料就花了几万两银子。 陶竹成是两眼放光。 他以前在墨家的时候,虽说机关术已经大成,但也没有这样的条件供他随意驱使,没想到竟然在这圆梦了。 所以陶竹成也没有废话,拿着许琅给他的图纸与身边的工匠交代了几句后便直接开干! 许琅帮不上什么忙,自然也就没有多待,直接返回了京都。 不过就在他准备回侯府的时候,忽然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萧国公府的门前。 身段丰腴,端庄艳丽的沈清漪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起来心情颇为糟糕,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许琅眼珠子一转,也不急着回侯府了。 毕竟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要忙的地方很多,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享受一下。 而且他还从来没有在萧国公府中跟沈清漪玩过,不知道会不会更刺激。 他悄悄绕到萧国公府的后门位置,眼见四下无人,直接翻墙进去了。 第181章 岂有此理! 萧国公府,内院。 “夫人,奴婢们告退了。” 随着侍女们离开,房间内只剩下了沈清漪独自坐在梳妆台前。 这位国公府的主母,一品诰命夫人,此时秀眉紧蹙,眉眼间有着一丝残留的怒意。 她今天之所以气冲冲地回来,是因为撞破了萧道昊与外室的奸情。 怪不得这个臭男人这么长时间没碰她,原来是在外面有了发泄对象。 虽然她给了那个小狐媚子几巴掌,让下人将其拖出去溺死,但还是难解心头之恨。 虽然她也跟许琅玩得也很疯狂,但这么做就是在打她的脸! 真是气死老娘了! 沈清漪猛地一摆手,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扫了下去。 “哟,什么事让夫人发这么大的火啊?” 许琅刚从旁边的窗户翻进来就见到这一幕,不由嬉笑着走上前来。 而沈清漪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猛地转过身来,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怎么来了?” 许琅笑着说道:“自然是想你了,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沈清漪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紧张,毕竟她跟许琅之间可是有着不能明说的关系,要是被下人发现两人在房间里,那就完了。 许琅见到沈清漪紧张的脸色,知道她在担忧什么,笑着解释道: “我进来的时候没人看见我,放心吧。” 沈清漪还是不放心,亲自起身到窗户前看了看外面没有任何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等她转身,许琅忽然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处狠狠地吸了一口。 “夫人,你好香啊。” “这段时间不见,可想死我了!” 说着,他便抱着沈清漪朝着床上走去。 沈清漪脸色泛红,宛如一个刚谈恋爱的小女孩一般羞涩。 这种感觉是萧道昊从未给过他的。 两人坐在床沿上,许琅一边不老实地探索着沈清漪的丰腴娇躯,一边开口问道: “使出了什么事嘛,看你这么不高兴?” 沈清漪冷哼一声,“还不是我家老爷那个臭男人,竟然敢背着我在外面养外室!” “今天被我发现了,还在死不承认。” “真是气死我了!” 许琅有些意外,没想到堂堂国公爷竟然沦落到养外室的地步了。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其他的国公爷甚至一些侯爷,那一个不是妻妾成群? 就萧道昊一个,只有沈清漪这么一个夫人。 这也跟沈清漪的家世和性格有关。 沈清漪所在的沈家本就是与萧家一样的国公,作为嫡女的她身份不输萧道昊。 再加上沈清漪善妒,根本不允许萧道昊纳妾。 所以萧道昊无奈之下,只能去养外室。 “呵呵,萧公爷还真是惨啊。” 许琅的手指轻轻拂过沈清漪的脸颊,“明明他的夫人也在跟别人私通,但自己却不能养外室,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唔...” 沈清漪闭着眼,满脸享受的神色。 她轻哼一声,“那能一样嘛,我这是偷偷地在私底下玩,他那是正大光明地在外面养小老婆,我不收拾他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许琅憋不住笑了,“你还挺双标,怪不得是个婊子。” 听到这话,沈清漪秀眉微蹙,似乎对许琅的话有些不满。 见状,许琅直接掐住沈清漪的脖子问道: “怎么,我说的不对嘛?” “小婊子!” 感受到窒息感的沈清漪并没有惊慌,眼中反而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 “侯爷说得对,我就是个婊子。” “还请侯爷好好责罚我!” 许琅轻哼一声,“我自然会好好责罚你,给我把屁股转过来!” 沈清漪听话地掉了一个身形。 啪! 下一秒,许琅的大手便落在了沈清漪的身上。 “嗯...再来...” 沈清漪轻咬下嘴唇,一脸享受。 许琅自然不会停,毕竟手感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打了几巴掌后,看着沈清漪那丰腴的娇躯,他身上的邪火被一下子点燃。 “操!忍不住了!” 许琅将沈清漪一把扔在床上,开始撕后者的衣裙。 知道许琅想法的沈清漪立马慌了,连忙出声制止道:“侯爷,现在是在我家,万一我家老爷回来了,这事就不好办了。” “害,怕什么。” 许琅一脸不在乎,“到时候你声音小点,别让他听见不就行了。” “不行...” 沈清漪还是怕被发现,毕竟在京都,这个体面还是要维持的。 许琅眉头一皱,“夫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要不然我可走了啊!” 听到这话,沈清漪连忙阻止。 她现在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眼前这个疼人儿的小郎君要是走了,她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所以不吭声,死死拉住许琅的衣角。 见状,许琅微微一笑。 知道沈清漪在硬撑。 他轻轻拍了拍沈清漪的背,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抚着。 铛沈清漪的情绪稳定下来后,许琅慢慢地吻了上去。 这一下,沈清漪并没有组织许琅,甚至主动迎合了上去。 两人逐渐交织在了一起。 ...... 国公府,门口。 萧道昊从马车上下来后,脸色很是凝重。 他朝着一旁的下人问道:“夫人回来了?” “禀告老爷,夫人已经回来一个多时辰了。” 萧道昊点了点头,满脸纠结地看向内院的方向。 他养外室这件事其实很早就有了,而且不止这一个,但是之前他龙武军大统领的官职还没被削去前,他是不怎么怕沈清漪发现的。 毕竟他有权有地位,沈清漪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大不了就是闹一闹,又没什么。 但是现在可不同了。 如今他没了龙武军大统领的职位,虽然依旧还是安国公,但是地位在京都已经急转直下。 而沈清漪的父亲,一直都是德高望重。 要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他欺负了沈清漪,肯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思来想去,萧道昊还是决定去内院跟沈清漪好好安抚一下。 他撇去下人,独自一人来了内院。 刚想敲门,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嗯嗯呀呀的声音。 用一位大儒的话来说,那就是不堪入耳。 萧道昊一下子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第182章 晋王的担忧 他也不傻,很快就明白过来屋子里是出了什么事, 究竟是谁敢在国公府里与他的夫人玩在一起? 下人?侍卫? 萧道昊摇了摇头,他对整个国公府还是有一定掌控的。 如果是府里的人,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所以这人一定是外人。 究竟是谁呢? 萧道昊忽然有了极大的好奇心。 这种好奇心促使他忍下当场破门的想法,而是偷偷溜到一旁的窗户旁,将窗纸捅了一个眼,随后瞧瞧向屋内看去。 此时的屋里地上全都是被随意丢弃的衣服,而在床上则有着一男女纠缠在一起。 女的正是沈清漪,至于男的... 萧道昊眯眼看去。 当他看清那个男人面容后,立马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甚至还惊得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可能是他! 萧道昊捂着脑袋,一脸疑惑、惊讶、愤恨的神情。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是许琅! 一瞬间,过往的记忆纷纷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他终于明白之前自己怎么就一直感觉奇怪,原来根本就不是他想多了。 许琅与沈清漪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这不是拿他当猴耍嘛! 这一瞬间,一股滔天的怒意直接窜上了头顶。 萧道昊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把这对狗男女抓起来,然后游街示众。 只是当他即将要冲进去的那一刻,又忽然停了下来。 他这么做,除了能解一时的痛快还能有什么好处呢? 到时候,全京都的人都会知道他萧道昊是个无能的男人,会被人嘲笑一辈子。 而且出了这事,沈清漪在这个家无异是待不下去了,到时候就只能是一拍两散。 萧道昊对于沈清漪倒是无所谓,但是沈清漪的背后是沈家,同样的国公之家。 这样做,无异是失去了一个强大的盟友。 对他来说,得不偿失。 而且许琅现在可是永徽帝眼前的大红人,这件事就是被捅出去,顶多也就被说两句私德有亏,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 等其缓过劲来,说不定还要往死里整他。 虽然他是国公爷,但是失了势的国公爷连实权侯爷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许琅恰好就是那个实权侯爷。 所以思来想去,萧道昊最终还是没有冲进去。 这时候,屋内的声音逐渐高亢了起来。 萧道昊忍不住地看了一眼。 只见此时的沈清漪正露出他从未看过的表情,这显然是他做不到的。 不仅权势地位比不上,就连那地方也是差距甚远。 萧道昊脸上流露出一股极为复杂的神色,同事内心中对许琅的恨意也攀升到了极点。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撞破两人的好事,而是深吸一口气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快速离开了内院。 与此同时,屋内的许琅眉头微皱。 作为已经踏入先天境的高手,在萧道昊刚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国公爷只是偷看了一会儿便悄悄溜走了。 还真是龟得不能再龟了。 他看向已经浑身瘫软的沈清漪,拍了拍她说道: “别歇了,咱们再来一轮!” ...... 之后的十几天内,许琅一直在与南衙十二卫和北衙禁军的人私底下接触。 凭借他立过大功的经历,再加上出手阔绰,很快就得到了这些人的好感。 南衙十二卫中大部分人在听到他与长公主坚决站在一起后,稍加思索便答应与他们统一战线。 而北衙禁军那边,虽然也成功拉拢了一批人,但是更多的人却是犹豫不决。 见状,许琅也是没有强求。 只要他们在长公主与晋王未来有可能发生的冲突中保持中立,那他们之间照样是朋友。 对于这样的要求,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整个谈话过程中,许琅并没有将他和云阳公主准备引诱晋王谋反的计划说出来,只是对那些已经彻底站在他们阵营的人聊了这个。 也是为了防止信息泄露。 而就在许琅这边忙着与禁军将领私下接触的时候,晋王府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这个许川究竟想干什么?” 晋王神色凝重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肉眼可见的担忧。 一旁的幕僚开口道:“王爷,以我看来,他这么做应该是得了长公主殿下的授意。” “毕竟她一直想染指北衙禁军,但却始终无法如愿。” “如今许川不仅立下了大功,还获封侯爵,整个京都不知有多少年轻人都将其视作偶像。” “我想这也是他拉拢的人以年轻人为主的原因。” 闻言,晋王点了点头。 “有道理,但是据我所知,许川在拉拢这些人的时候透漏云阳可能会在不久后与我发生冲突。” “难不成是他们发现了我有谋反的心思?” 幕僚摇了摇头,“我觉得不然,如果他们有这个怀疑,大可以通过操控文官来抨击王爷您,散布您想谋反的消息,这样也会让陛下怀疑您。” “但他们没这么做,就意味着他们并不知道。” “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扩充一下自己的力量,毕竟长公主殿下与王爷您相比还是嫩了一些。” “不过我们业务线担心,那些被拉拢的将领都是一些没什么背景的人,只要我们能看住他们,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 晋王觉得也是如此,但是他总觉得有些心里难安。 许川这个人别看年轻,但却让他完全看不透。 之前他想让孙连海将自己的孙女送入侯府来监视许川,但却失败了。 这个人选明明是根据许川的喜好选的,但没想到许川竟然拒绝了。 虽然后面来看,许川好像是跟乐瑶公主有了情才拒绝的,但也不排除是他临时做的戏,就为了将这件事拒之门外。 不过担忧归担忧,晋王还真没有怕。 毕竟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可不是一个毛头小子就能阻止的。 虽然北莽在之前一战中大败,但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北莽女帝并没有放弃南下,大概半年后就会再度开战。 到时候他会在京都直接起兵,遥相呼应。 如此一来,大事可成! 第183章 需要调理的乐瑶 长宁宫。 “殿下,这葡萄是西域上贡来的吧,味道真是不错,鲜嫩多汁。” 许琅一手倚在榻上,一手拿着串葡萄狂炫。 他与云阳的关系早已经超越了普通的上下关系,所以即使在其寝宫中也不用守规矩。 当然,这只限于两人独处的时候。 正在研究手上文书的云阳闻言,笑着说道:“你倒是悠闲得很,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言官已经向父皇上谏?” “说你居功自傲,在禁军中大肆交友,恐有建立朋党之嫌。” “甚至都有人说你此举是准备聚众谋反!” 许琅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确实想要谋反,而且已经开始聚集部众,积蓄力量。 但这一切,大乾朝廷并不知晓。 “我怕什么,这都不用猜,肯定是晋王在背后发力了。” “陛下总不至于信了吧?” 云阳公主摇了摇头,“父皇对你还是很信任的,这些话他就当做是耳边风。” 许琅点了点头,将最后一颗葡萄吃下后直起身来,走到云阳公主身边坐下。 “殿下,经过这段时间的拉拢,已经确定有二十余位南衙十二卫中的中郎将愿意跟着我们干,北衙禁军那边也暗中拉拢了一些,总兵力能有两万多人。” “还有一部分也已经给出承诺,会在事情开始后保持中立。” 云阳公主微微皱眉,“两万人是不是有点少了?” 许琅摇了摇头,“既然咱们是想试试晋王有没有谋反的想法,那就一定要让晋王感觉这个机会稍纵即逝。” “所以仓促之下,晋王未必能拉起多少队伍了。” “两万多人够用了!” 云阳公主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昨天李公公瞧瞧来了一趟,说是父皇那边给来了消息。” “他的意思是在几天后的皇家狩猎中假装意外落马,受了重伤。” “并营造一种想要防备晋王,让太子秘密等级的气氛。” “如此一来,当晋王得知消息后就会发现自己被猜忌了,如果他真的有反心,那绝不会坐以待毙。” 许琅鼓了鼓掌。 “陛下果然是深谋远虑,我觉得这个计划很不错。” “咱们就等着晋王自投罗网就行了。” 云阳公主点了点头,但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凝重的神色。 她转头看向窗外缓缓说道:“我现在就担心,万一晋王早早发现了咱们的图谋,来个顺水推舟,那这个天下就真的要乱了。” 第184章 鱼儿已经上钩 几天后,位于京都北郊的皇家林场中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作为大乾朝一年中比较重要的几个节日,大乾皇室会在春分这一天进行春猎,以祈求大乾朝在这一整年里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所以春猎的规模要远大于许琅去年参加的秋猎,不仅包括太子在内的皇室子弟全部到齐,还有所有的皇室宗亲以及身居高位的大员。 就连永徽帝,也会在春猎中出场。 负责第一只猎物的狩猎。 许琅身为新晋的一品侯爷,自然也在这次的邀请名单中。 他骑着一匹黑色的大宛马,与乐瑶公主并行。 两人时不时地低声交谈着,看起来亲密无间。 周围一众皇室贵胄以及王公大臣们都见怪不怪,毕竟前不久他们便听说过许琅与乐瑶公主同游上元节的消息。 何况永徽帝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也不好吱声。 不过一些贵族子弟看向许琅的眼神都有些不善,毕竟长相甜美且身材丰腴的乐瑶公主可一直都是他们的女神。 如今要被许琅夺走,怎能让他们不感到心痛。 而在他俩不远处,云阳公主正骑着一匹白色的大宛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仅仅落户永徽帝半个身位的晋王。 此时的晋王脸色平淡,正在与永徽帝笑着聊天,根本没有料到他才是今天这场戏的主角。 春猎的重头戏,就是第一头猎物的猎杀。 猎杀的猎物越好,也就意味着大乾朝在这一年中的运势也会越来越好。 而这第一头猎物,自然是留给永徽帝亲自猎杀。 众人此时也只能跟在永徽帝身后,等待着第一只猎物的出现。 虽然春猎表面上的规矩是等猎物自己现身,但为了场面上更好看,整个猎场都会提前被掌控。 像是鸡啊、兔子啊这等小猎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出去的,多半是安排一只梅花鹿出来。 而且为了让永徽帝更好地完成射杀,还会提前对这只梅花鹿进行处理,是其灵活度大幅降低。 这种事情,现场众人都是心里明白。 所以都在等那只梅花鹿出现。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草丛中忽然窜出来一只身形明显大于普通梅花鹿的鹿,且其头上的鹿角更是比一般的鹿要大得多。 最关键的是,这只鹿身上似乎有着七彩斑纹。 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见到这一幕,现场众人都是一愣。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谁忽然开口说道:“这是七彩神鹿,是天大的祥瑞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啧啧称奇地看向眼前这头不同寻常的鹿。 “春猎的规矩是第一个出现在众人视线的猎物,猎物越好越能代表接下来一年的大乾朝运势会回来越好。” 第185章 厉害的陶竹成 皇家林场的事情很快便在朝野中传开,再加上春猎第二天永徽帝便称病不朝,更让众人心中的猜想坐实。 一时间,整个京都的上空各种谣言满天飞。 作为这场大戏的导演之一,许琅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这段时间里他将古丽沙等一众玫瑰成员全都放了出去。 时刻监视晋王府的一切动向。 根据古丽沙传回来的消息,晋王府一切如常,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动。 对于这个结果,许琅并不意外。 毕竟这还只是第一天,总要给晋王打探情报的时间。 总有他忍不住的时候。 而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不过现在还急不得。 许琅也没闲着,趁着晋王还在打探情报的功夫偷偷去了一趟位于京都郊外的庄园。 他想看看,连弩的制造情况怎么样了。 在经过了几道暗哨后,许琅成功进入了庄园之内。 此时的庄园内,几十位工匠在陶竹成的带领下正围着燃烧的火炉热火朝天地干着。 以至于许琅来了都无暇顾及。 对此,许琅倒是不在意。 既然陶竹成在忙,他也就不去主动打扰,而是在庄园内逛了起来。 庄园内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因为要最大效率地制造连弩,所以大部分地方都改成了工坊,余下的部分则是工匠们休息和吃饭的地方以及一个仓库。 此时仓库内存放的大部分材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有一把闪着金属光泽的连弩。 看起数量,足有数百把。 许琅随手拿起了一把连弩仔细查看了起来。 只见手中这把连弩与他的设计几乎一模一样,但在细微处做了一些改动,使得连弩在近距离下的威力变地更强了。 可不要小瞧这一点,毕竟劲弩便是以杀伤力著称。 此时将其杀伤力再度将强,许琅都有些不知道这把劲弩的杀伤力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 这一刻,他知道找陶竹成是找对了。 毕竟这小子的机关术可是一绝! 正在这时,原本在工坊的陶竹成忽然走了进来。 “大当家,怎么样?” “没辜负你的期望吧?” 第186章 反了 春猎后的第四天,永徽帝依旧没有上朝。 整个京都里的消息越传越凶,不少人们都在永徽帝已经没了。 至于怎么没的,消息也传得有鼻子有眼。 说是永徽帝独自追击七彩神鹿,最后非但没有射杀七彩神鹿,反而被突然冲出来的一头大黑熊给扑倒。 虽然身后的殿前侍卫即使上前支援,但是永徽帝胸前挨了大黑熊一爪,已经是重伤之身。 返回皇宫后不久,就不治身亡。 这个看似荒诞的说法却有着越来越多的消息佐证,比如京都中以医术著称的王家老太爷被急召入宫;太子在春猎后第二日便守在永徽帝身边,再也没出现... 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指向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登基了十几年的永徽帝,薨了! 不仅如此,京都之中还兴起了另一种说法。 说永徽帝之所以死是因为天意,老天想要给大乾朝换个皇帝。 至于下一个皇帝是谁,情况也很明显 毕竟身为皇室亲王的晋王,其少时便被称为有猛熊之姿,而永徽帝便是被一头突然冲出来的大黑熊打成重伤。 所以在很多人看来,这是天意! 安平坊,安国公府。 “老爷,你别走来走去了,看得人头晕。” 坐在左边的沈清漪,皱着眉头看向面前一直来回踱步的萧道昊。 此时的萧道昊,神色异常凝重,根本没有听见沈清漪的话。 他身为晋王的心腹,自然知道晋王确实有谋反之心。 如今这个形式,或许正是晋王动手的最好机会。 但他总感觉隐隐有些不安。 毕竟永徽帝出事的时机也太凑巧了,而且为什么要选择隐瞒呢? 难不成永徽帝已经察觉晋王有谋反的心思了? 萧道昊觉得很有可能。 要不然永徽帝为什么会将自己出事的消息慢下来,恐怕就是为了防止晋王知道后会蠢蠢欲动。 而且将他的龙武军大统领一职削去也很能说明问题,毕竟朝廷上下都知道他跟晋王的关系很不错。 不过他的官职虽然被削了,但他在龙武军的影响力还在。 如果晋王真的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不可能不会请他重新出山执掌龙武军。 一旦他能帮助晋王成功夺得皇位,那他就是从龙之功! 先前失去的一切,都将会拿回来! 第187章 给我杀! 皇宫,养心殿。 永徽帝站在桌后,正在白纸上执笔挥毫,而太子则站在一旁研磨。 就在这个时候,云阳公主走了过来。 “人都已经妥善安置了?” 永徽帝没有抬头,一边写着一边开口问了一句。 云阳公主点了点头,“后宫人员都已经把他们安排到隐蔽的地方了,如果到时候打起来应该不会波及他们。” 永徽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在白纸上执笔挥毫,笔走游龙地写着字。 太子看向云阳有些忍不住地问道:“皇叔真的会谋反吗?” 面对这个问题,云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她也不确定。 一切都要看晋王今晚究竟会做出怎么样的举动。 虽然她与自己这位皇叔的政治理念不合,但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并不希望看到自己这位皇叔真的有谋反之心。 毕竟这样大动干戈,终究是不好。 “父皇,如果皇叔真的会打进来,那养心殿就是他的第一目标。” 云阳公主劝说道:“您还是回避一下,我怕到时候刀剑无眼,再伤着您。” 永徽帝笑了笑,抬头看向云阳说道: “云阳,你看父皇什么时候怕过?” “而且你不也在这里,难道你不怕吗?” 云阳自然不怕。 你要问她为什么不怕,那是因为许琅也在这里。 他对这个男人有着莫名的信任,只要有他在,就永远不会有事。 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明着讲出来,所以云阳便换了一个说法说道:“父皇,我是大乾的长公主,自然没什么怕的。” “您不一样,您是大乾朝的皇上,如果一旦因此出了事,恐怕整个大乾朝都会震动。” “当然,这并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永徽帝笑了笑,“不必劝朕了,朕那也不会去,有这个精力你还是去下盘棋吧。” “小臭棋篓子!” 云阳公主脸色一窒,没想到这个时候了,他的父皇还在取笑他的围棋水平一般。 不过她俩轻松愉快,一旁的太子却依旧满脸凝重。 “父皇,我觉得云阳说得有道理。” “如果皇叔真的打进来,其手下至少也是几千人,而现在养心殿只有许爱卿的八百黑袍军,我怕到时候会顶不住。” 第188章 闹剧结束 面对数千人马如潮水一般的进攻,八百黑袍军并没有丝毫畏惧,全都在等待。 当晋王手下的数千人马踏入连弩的攻击范围后,许琅立马大喝一声。 “给我射!” 随着他一声令下,上千根箭矢开始从连弩中泼洒而出,直接如雨一般地洒向晋王手下的数千人马。 连弩经过陶竹成的改造,威力比原本的还要大。 所以晋王手下的数千人马冲到近前时,最前面的数百人立即被箭矢所穿透。 即使他们身穿禁军防护力最高的铠甲,依旧被射了个对穿。 而这还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连弩的恐怖射速才是最吓人的。 只见随着黑袍军熟练地操纵着手中的连弩,一道道箭矢没有间隔地朝着晋王手下的数千人马泼洒而去。 一时间,死伤无数。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都是看呆了,谁都没想到黑袍军竟然会有如此大杀器。 简直是变态! “都给我往前上,不许退!” 晋王大声咆哮着:“拿盾牌顶着,或者用身边的尸体顶上去,他们的箭矢不多,总有用完的时候。” “到时候就是你们大开杀戒的时候了。” 闻言,周围众人立刻照做,顶着盾牌和袍泽的尸体往前推进。 然而晋王还是小瞧了黑袍军。 只见连弩的第一个箭匣消耗完之后,黑袍军的兵士立即又从背后取下另一个完成的箭匣换了上去。 整套流程行云流水,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转眼间,新一轮的火力压制再度形成。 一时间,又是数百人齐刷刷地倒了下去。 不过晋王手下的这数千人马因为听了晋王的话,拿着盾牌和尸体阻挡,倒是让损失少了不少。 正是凭借此等优势,晋王手下的数千人马终于摸到了跟前,立马抽刀就要准备大开杀戒。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大殿之内忽然跃出了一个雄壮的汉子。 只见他挥舞着手中的大锤,在落地的同时便被周围的十几个禁军兵士给砸成了肉饼。 就在其他兵士还在愣神的时候,黑袍军的其他兵士也都杀了过来。 双方一交战,晋王手下的数千精锐禁军便被杀得丢盔卸甲。 “什么?!” 晋王大惊,他记得许琅手下的这只黑袍军才组建了不到一个月,为何会有如此夸张的战力。 要知道他带来的兵士,可都是禁军中的佼佼者。 第189章 庆功宴 晋王谋反,最终以失败告终。 包括萧道昊在内的所有同党在事情发生后的几天时间都被处死,牵连者甚至达到上万人。 作为谋反主力军的北衙禁军,这一战后地位急转直下,彻底被南衙十二卫骑在了头上。 文官集团也迎来大洗牌,以礼部尚书孙连海为首的晋王派全部被革除抄家,流放岭南,剩余女眷则全都入教坊司。 就连与此事并无关系的左相,也因为失察缘故而遭到贬职,被永徽帝勒令居家反省。 可以说,几乎再无重掌相权的可能性。 整个京都,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有人哭,自然就有人笑。 作为这场大戏的幕后人,长公主云阳在朝中的声望一时无两,就连文官集团都开始向她主动讨好。 而这一战之后,长公主也算是彻底掌控了南衙十二卫,其亲信班底几乎独揽南衙十二卫的大权。 刘志生更是成为金吾卫大将军,一时风头无两。 至于北衙禁军,身为长公主嫡系的武天也是顺利得到升迁,成为了神策军的一位将军。 其他归附于云阳公主的中郎将们自然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赏赐。 许琅作为云阳公主最亲密的战友,自然也得到了最后丰厚的奖赏。 永徽帝大手一挥,直接将他原本的一等侯爵生为了镇国公。 要知道距离他升到侯爵可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如今又成了国公。 这个升迁速度,在整个大乾都是罕见。 不过没有人对此有任何意见,毕竟这些功劳都是许琅一部接着一步打出来的。 而且不仅如此,在官职上,许琅被直接授予了北衙禁军的大统领一职,负责统领整个北衙禁军。 在此基础上,他还获准可将黑袍军扩充至如龙武军一般的规模。 至于扩充所需要的钱财以及武器装备,都可以有朝廷大力支持。 至于其他一些金银和宝物赏赐,许琅就根本看不上眼,直接拿到黑袍军分给了这些跟着自己的兵士。 事后,云阳公主在长宁宫为众人摆了庆功宴。 刘志生、武天等长公主嫡系都是悉数到场,彼此之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众人如今都是胜利者的身份,自然都很是高兴。 许琅坐在一旁喝着酒,与众人聊着天。 “许侯爷,您真是牛逼!” 武天醉醺醺地凑了过来,给许琅竖了个大拇指,“我可听说晋王带去宫里的数千人马可都是北衙禁军中的精锐,没想到被您的八百黑袍军生生给顶住了。” “我实在太佩服您了,敬您一杯!” 说罢,他端起手中的就被一饮而尽。 旁边的人也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一脸敬佩地看向许琅。 “是啊,要不是许兄带着八百黑袍军将晋王挡下来,恐怕就算我们再怎么筹划都没有用。” 刘志生也有些醉了,拍了拍许琅的肩膀说道:“许兄,你可知道现在京都的百姓都是怎么说你的?” 许琅笑着喝了一杯酒,“怎么说?” “说你是大英雄!” 刘志生哈哈大笑,“你前不久在北方边关便已经带领着四百人追着北莽几十万大军打,后面又能及时阻挡晋王的谋反阴谋。” “所以老百姓都对你很是拥戴,现在你在老百姓之间已经有了极大的声望。” 许琅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他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很高兴。 毕竟他这段时间的大功一件接着一件,赏赐也是一次高过一次。 但如此一来,就难免有功高盖主的嫌疑。 尤其是如今他的声望如此之高,永徽帝不可能不会感觉不到。 而且如今他兵权在握,难免会被猜疑。 只不过许琅并不怕。 如今他已经可以名正言顺地组建自己的军队,只要黑袍军构建完成,那他就掌握了绝对的力量。 如果永徽帝敢动他,那他不介意现在就反了! 不过这都是他的想象,永徽帝会不会猜疑,又会做到哪一步都是不知道的情况。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将黑袍军组建完成。 虽然如今的八百黑袍军已经有了不俗的战力,面对比自己多出数倍的敌人也好不畏惧。 但人总归是太少了,以后万一真的到了战场,那就是残酷的消耗战。 八百人,可能转眼间就会没了。 所以黑袍军的扩张势在必行,必须要尽快将人数充盈起来,尽快投入训练之中。 就在他思考之际,一身白色宫裙的云阳公主走了出来,对着众人举起酒杯。 “这次的胜利都是大家的功劳,我敬大家一杯。” 说吧,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围一种青年才俊在看到云阳公主现身后,都是看直了眼。 今天的云阳公主各位漂亮,绝美的身材在宫裙的衬托下愈发婀娜多姿。 好多人对这位大乾的长公主都有非分之想,没有一个人在午夜梦回之际不想将其压在身下好好蹂躏一番。 只是云阳公主虽是女儿身,但却有着极强的气场,让她们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所以在云阳公主放下酒杯看过来的时候,众人都是匆忙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许公爷,你跟我来一下。” 云阳公主的视线落在了许琅身上,对他勾了勾手。 许琅一愣,但还是立即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庆功会的现场,肚子想着长宁宫的后花园方向走去。 见到这一幕,刘志生和武天等人都是面面相觑。 “长公主殿下和许公爷怎么一起走了,这是要去干什么?” “嘿嘿,把‘干’字后面几个字去掉,你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 “好啊你这个武疯子,敢对长公主殿下不敬。看我不去参你一本。” “害,我说的有什么错,许公爷和长公主殿下郎才女貌,本就是天生一对,两人在一起做点什么不是很正常?” “你小子....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哈哈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到最后都是开怀大笑,最后继续互相拼起了酒。 唯独刘志生一人,看着后花园的方向沉默不语。 第190章 长公主的想法 后花园中,许琅和云阳公主并排而行,都保持着沉默。 许琅有些奇怪地看向云阳公主,不知道这妮子把自己叫到这来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今晚的月色真不错啊...” 为了避免尴尬,他只好主动开起了口。 这句话,让有些出神的云阳公主重新回过神来。 只见她笑着点了点头,“如今是初春时节,月色自然要美一些。” “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许琅一愣,“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想要问我一些什么事情?” 云阳公主一脸认真地看向许琅问道: “父皇那边已经有了打算,想要为你和乐瑶赐婚,估计这几天就会找你。” “你到底什么打算?” 许琅摸了摸鼻子。 说实话,乐瑶真是不错,人美身材好,而且性子也不错,娶回家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他有些担心,一旦跟乐瑶公主成亲,那他其他的那些红颜知己怎么办。 就比如眼前这个,明显是有些吃醋了。 许琅看向云阳公主问道:“殿下,乐瑶公主答应了吗?” 云阳公主点了点头。 “我听秀宁宫的人说,父皇想要为你们两个赐婚的消息传到乐瑶耳朵的时候,她高兴地一晚上都没说招教。” “看来是很想交给你了。” “你说,你到底给乐瑶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对你如此的死心塌地?” 许琅一脸无辜地摆了摆手。 “天地良心啊,我跟乐瑶公主真是感情好而已,怎么可能对他下手段呢。” 云阳公主轻哼一声,“没下手段就好,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你就把乐瑶娶了吧。” “好...啊?!” 许琅还以为云阳公主耍小性子不让自己娶乐瑶,没想到竟然给他来了个反套路。 云阳公主眉头微皱,“怎么,你不愿意?” 许琅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没想到殿下你竟然会同意我娶乐瑶公主。” “我还以为...” 他说到这,就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以为什么?” 云阳公主挑了挑眉,“是不是以为我会吃醋,不让你娶乐瑶?” 许琅很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云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才不会吃你的醋呢,真当我是乐瑶那种被你迷住的小丫头啊?” 许琅微微挑眉,心想这小妞还挺狂,一会儿必须给她试试手段! 而这个时候,云阳公主的神情又严肃了下来。 “我知道乐瑶喜欢你,所以与其让乐瑶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如让乐瑶嫁给你,这样也算她得遇良人。” 许琅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不是跟乐瑶关系不好嘛,怎么好还这么关心他?” 云阳轻笑一声。 “我那个蠢妹妹平时招惹我只是为了争强好胜罢了,又对我没什么威胁,我自然对她没什么坏印象。” “不对!” 许琅忽然大声道:“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云阳眉头微皱,“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怀疑我?” 许琅嘿嘿一笑,凑近云阳跟前说道:“我要是猜得没错,你是想乐瑶嫁给我以后,因为她比较蠢,所以发现不了你跟我偷情。”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听到这话,云阳一愣。 虽然她真的有这个意思,但是许琅这话也太糙了吧,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你别误会,我...” 她刚想否认,却不料就在这时,许琅直接吻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云阳被许琅揽入怀中,一双樱桃小嘴被其疯狂品尝。 甚至到了后面,许琅直接用舌头撬开云阳的牙关,与其滑腻的娇嫩小舌纠缠在了一起。 虽然云烟反应过来后也有过挣扎,但是根本逃脱不了许琅的掌控,索性就放弃了。 两人就这样吻了足足一刻钟。 吻到云阳甚至有些缺氧,脑袋发昏。 不过有一说一,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以至于许琅的嘴唇离开时,她还有些恋恋不舍地向前迎。 “你...你怎么就突然停了?” 云阳一脸娇羞地质问许琅。 许琅微微一笑,“我的长公主殿下,你就承认吧,你对我是有感情的。” 云阳轻哼一声,将头扭了过去。 “笨蛋,谁会对你有感情啊!” “真的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 “那好,我这就去找乐瑶去。” 说着,许琅便准备将云阳松开。 然而下一秒,云阳公主却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角,小声道: “不许去?” “啊?” 许琅故意装作听不见问道:“你再大点声,你说的话我听不见!” 云阳脸上的羞意越来越浓,她没有说话,只是扬起小粉拳狠狠砸在许琅的身上。 许琅微微一笑,“既然不想我过去,那就主动一点。” 说着,他自己嘟起了嘴。 云阳公主见状,犹豫片刻后便将头凑了过去,把自己的樱桃小嘴主动送了出去。 许琅一番品尝后,很是满意地捏了捏云阳公主的屁股。 “不错嘛,我本来以为公主是不如乐瑶公主有料的,没想到也不小啊。” 云阳公主起初羞怒地瞪了许琅一眼,但她很快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看向许琅质问道: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已经跟乐瑶有了肌肤之亲?” 许琅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他原本想要编一些瞎话蒙骗过去,但在云阳公主智慧的神色面前根本撒不了谎,只好如实作答。 听完后,云阳公主也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两人竟然那么早就开始了,而且之后还有过数次,这下让她的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 许琅看了出来,笑眯眯地搂紧云阳说道: “殿下,不如我们今天...” 他说着,手不老实地开始在云阳的身上游走起来。 “别...” 云阳公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们还在外面,要是被他们听见就不好了。” “不打紧,他们现在都喝的烂醉如泥了,肯定听不见。” 许琅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愈发大胆。 云阳公主的心理防线在慢慢瓦解,到最后开始默认许琅的行为了。 许琅一看有戏,手上的动作当即加快。 不久,两人便赤诚相见。 在皎白的月光下,互相纠缠在了一起。 第191章 赐婚 在长宁宫风流一夜后,许琅也没忘了黑袍军的事。 毕竟黑袍军现在可是他的底气所在。 一方面,他让张定方放出招募信息,标准跟上次一样,绝不能为了扩军而让一些不符合标准的人混进来。 这样的话,不仅会让部队的战斗力下降,还会引起老卒们的不满。 另一方面,他则让陶竹成扩大规模,大批量的生产连弩。 经过与晋王一战,连弩的战场效果已经得到彻底验证。 效果好的让他有些意外。 这样的大杀器,自然是不嫌多。 他告诉陶竹成,不要顾及材料损耗,要严抓产品质量,绝不能出现任何一件次品。 陶竹成拍着胸脯向他保证,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如此双管齐下,黑袍军的发展也在稳步进行中。 因为这次的招兵文书发到了京都附近方圆一百多里的地方,所以兵员充足,仅仅几天的时间就已经招募到了上千人,速度远超许琅的预期。 新卒加入后,训练立马马不停蹄地展开。 所有人都开始动了起来。 另一边陶竹成也真的如他所言,保质保量地按时完成了任务。 五千张连弩,一张不差,全都陈列在黑袍军的仓库中。 因为陶竹成是不能让外人得知的存在,所以许琅不打算让陶竹成在京都久居。 毕竟一旦让有心人在陶竹成身上发现赤潮帮,那他就有大麻烦了。 所以在陶竹成完成连弩的制造任务后,许琅便将他叫到了身边。 “大当家,我这是可以回去了?” 陶竹成嘿嘿一笑,“出来这么长时间,还真挺想文先生他们几个的。” 许琅摇了摇头,“陶师,你不急着回海州,我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 说着,他将一摞图纸拿了出来。 上面全是一些顶尖火器。 作为机关大师的陶竹成很是识货,看到这些图纸当即惊为天人。 “我希望你在临近海州的禹州找个地方,建造一个火器工厂,将这些全都造出来,数量越多越好。” “人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雇佣了上百个工匠,到时候他们都会听你调遣。” “另外在制造的时候也要不要因为银子而束手束脚,需要多少银子,让文先生给你。” “你只要做到把这些火器全都造出来就行。” “不过你切记要保密,这些火器将来可能会成为咱们对敌的一个重要手段。” 陶竹成点了点头,“大当家,我明白了。” “我在禹州认识一些人,他那里正好有个地方不错。” “放心交给我就好了。” 许琅点了点头,在将陶竹成送出京都的的同时也给他带了几万两银子作为启动资金,甚至还从黑袍军中挑选了一百多人作为护卫,陪同他们一起前往。 解决问这些,许琅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在他回镇国公府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一群人。 为首之人,正是永徽帝的贴身总管。 李德全! “哎呦,李公公,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快进屋坐坐。” 许琅笑着上千打了声招呼。 李德全见到许琅也露出了笑脸,态度很是恭敬。 毕竟如今的许琅在朝廷之上的地位非常高,几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公爷,陛下有请。” “还请您上轿子,随洒家一同进宫面圣吧。” 许琅一愣,很快猜到这是要找他谈与乐瑶成婚的事情。 “好的,麻烦李公公带路了。” “公爷客气。” ...... 养心殿。 永徽帝一如既往地趴在桌子上练字,不过原本应该是属于太子的位置却被乐瑶公主给占了,正在帮永徽帝研磨。 太子则坐在一旁喝茶,时不时抬头看向一脸紧张的乐瑶公主。 “乐瑶,待会儿许川来了,你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乐瑶听到这话,立即摇了摇头。 “我不!” “我就要亲眼听到他答应。” 太子一愣,随后不由摇头轻笑。 自己这个妹妹性子还真是倔强。 一般这种定亲场景,是不允许女方在场的,但架不住乐瑶苦苦哀求,永徽帝这才答应。 这里也能看出,永徽帝是真的疼爱这个女儿。 “行啊,不回避就不回避。” 永徽帝搁下笔,笑着道:“想来许川面对这等好事,也不会拒绝。” 太子有意想要逗逗自己的妹妹,所以故意说道:“不一定啊,许川如今可是大功加身,在这么小的年纪便能走到如此高位,是多么绝代风华的一位人物,想来应该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 “乐瑶虽然是公主,但除了这个身份外,贪吃又贪玩,许琅估计很难答应啊。” 永徽帝自然明白太子的想法,笑了笑没说话。 但乐瑶就听不懂了,还以为自己这个亲哥哥是真瞧不起她呢。 “太子哥哥,你这呢么能这么说我呢!” 她气鼓鼓走到太子面前说道:“人家可是一个美少女好嘛,许川他能娶到我是攒了八辈子夫妻才对!” “你说是不是啊,太子哥哥!” 说着,她直接掐住太子的耳朵,疼得后者直咧嘴。 就在这时,李德全走了进来。 “陛下,许公爷到了。” 许琅就在李德全身后走了进来,所以自然看到了乐瑶正在欺负太子的场景,不由目瞪口呆。 心想自己这个媳妇就是猛啊,对储君还敢这样玩。 厉害! 乐瑶则以为许琅是看见自己撒泼,被吓住了,所以一时间脸色十分尴尬地松开手退了回去。 “许川,你来了。” 永徽帝看向许琅说道:“今天叫你来,起事情就是一件事。” “乐瑶也老大不小了,我看也你单身,不如你们两个...” 他还没说完,许琅立刻就点了点头。 “我同意!”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永徽帝没想到许琅答应地这么痛快,不由再问了一句,“你可要好好想想,这可不是件小事。” “真的答应了?” 在看到许琅点了点头后,永徽帝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怕许琅不答应。 毕竟就算真的不答应,他也没办法。 “许郎,我最喜欢你了!” 乐瑶此时已经高兴地满脸喜色,直接朝着许琅扑了过去。 许琅则笑着将乐瑶抱在怀中。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第192章 女特工 永徽帝要为许琅和乐瑶公主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都。 众人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毕竟早在一个多月前,就传出了许琅与乐瑶公主同游上元节,关系亲密的消息。 如今许琅屡立大功,被永徽帝看上也正常。 所有人都在好奇,许琅与乐瑶公主的婚礼究竟会办成什么规模。 毕竟就算不谈许琅这位大功之臣,乐瑶公主也是永徽帝最疼爱的小女儿,没道理不大操大办。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永徽帝为了给乐瑶公主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命令内府管事即刻起开始准备,务必要搜罗整个大乾最好的东西用在婚礼上。 因为这些东西需要准备时间,所以许琅与乐瑶的大婚便被安排在了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的时间,许琅并没有因为婚礼的事情分身,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投在了黑袍军上。 此时的黑袍军在扩张之后,数量已经来到了三千。 这还是许琅要求提高兵员质量的原因,要不然现在的人还要更多。 但没办法,黑袍军作为他的亲军,必须要个个高质量,这将是他未来纵横天下的资本。 新卒们的训练,依旧采用了许琅之前的训练方式。 虽然这种训练方式极为苛刻,但新卒们没有一个人敢于松懈。 毕竟黑袍军可是如今整个大乾朝最炙手可热的军队,而且发到手的军饷也是最为丰厚的。 最关键的是,作为黑袍军主帅的许琅丝毫不小气。 有功,他是真给啊! 就拿上次的评定晋王叛乱的事情来说,八百人的黑袍军,近乎一半的人都得了奖赏,勋官更是一级一级地往上提。 所以他们不敢有任何松懈。 毕竟一旦他们因为训练不认真而被踢出去,立马就有大把人排在后面顶替进来。 为了不被顶替,所有的黑袍军新卒都在玩命地训练。 许琅对众人的训练很是满意,跟张定方交代两句后便离开了黑袍军的大营。 ...... 永利坊,春满楼。 如今的春满楼经过近一年的发展,已经成了京都第一酒楼,足迹已经遍布京都各处,是名副其实的酒楼巨无霸。 酒楼的老板娘杜三娘,如今在京都更是人人称一句三姐。 不少能人异士都佩服其美貌和手腕,甘愿拜倒在其石榴裙下。 由此一来,春满楼就不仅是一家酒楼,更是一个不小的江湖势力。 “听说今儿个三姐会亲自出来,怎么不见她楼面呢,就奔她来的呀。” “是啊,人呢?”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杜三娘带着三两个长相靓丽的姑娘走了出来。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干练与从容,与来到酒楼中的老客们笑着打了声招呼。 “各位吃好喝好,我最近实在是太忙,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好说好说,三姐忙着就行。” 一众老客都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但一旁年纪比较小的客人却全都盯着杜三娘曼妙的身姿。 没办法,别看杜三娘是半老徐娘,但身材依旧没的说,诱惑力十足。 一旁的老客看不下去了,敲了敲新客的脑袋说道: “我可警告你小子,别对三姐有非分之想,要不然小心你的脑袋不保。” “那是那是...咱们喝酒喝酒...” 新客们捂着脑袋连连点头,全然没有发现酒楼伙计们投来的不善目光。 他们表面上是春满楼的伙计,但背地里却是杜三娘的死士,不知道收拾了多少不长眼的家伙。 得亏老客及时阻止,不然新客们免不了走后要被收拾一顿。 而就在酒楼的客人们推杯换盏间,杜三娘带着身后的姑娘们走到了春满楼的顶楼房间门前。 这个区域是春满楼的禁地,一般只有杜三娘才有资格踏入。 然而今天她却神色恭敬地站在门外,这让她身后跟着的姑娘们都在猜测房间里的人到底会是谁。 因为杜三娘告诉过她们,在春满楼的背后还有一位大人物,就连她也只是这位大人物的棋子而已。 这让姑娘们愈发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京都三姐这样毕恭毕敬。 就在姑娘们胡思乱想之际,杜三娘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不多时,房间内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进来吧。” 杜三娘闻言,将身后的姑娘们都带进了房间,随后将门紧紧关上。 进入房间后的姑娘们,都迫不及待地看向那道坐在桌子旁独自喝着茶的身影。 这是一个身着白衣,面容俊朗,有着一股独特气质的男人。 总之,看起来就很有男性魅力。 待姑娘们看清那人的面貌,几人都是一愣。 谁都没想到,春满楼的背后竟然会是当今的镇国公。 许琅! “三娘,这几位是?” 许琅放下茶杯,有些意外地看了几位姑娘一眼,随后再度看向了杜三娘。 杜三娘闻言,拉着几个姑娘走上前来。 “公子,这是我最近找的几个好苗子,底细都很是干净,用来做情报工作最合适不过了。” 许琅点了点头。 他之前跟杜三娘交代过,让她借春满楼的掩护组建一个江湖势力,主要任务就是帮他刺探各式各样的情报。 而女子,在情报获取方面的优势就很大。 “你们都认识我吗?” 许琅指了指自己,笑着看向几个姑娘问了一句。 姑娘们都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既惊喜有有些紧张。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在最近一段时间风头无两,甚至就连当今圣上对其也是礼遇有加。 其中一个姑娘开口说道,“自然知道,您是许公爷,整个京都的女子就没有一个不认识您的。” 她说着的时候,如其他几个小伙伴一样,都很是害羞,根本不敢与许琅对视。 许琅笑了笑,“既然认识我,那我就不跟你们兜圈子了。” “只要你们能安安心心地为我做事,那好处一定少不了你们。” “而且给我做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嘴要严,不然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 几个姑娘闻言,也是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来这之前,他们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所以并没有抵触。 而在看到来人是许琅后,几个姑娘反而是更愿意了。 就在这时,几个姑娘们不约而同地开始脱起了衣服。 许琅一愣,连忙阻止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赶紧停下!” 姑娘们动作一滞,随后转头看向杜三娘。 而杜三娘笑着上前给许琅解释道:“公子,她们要从事情报工作,身子迟早要给出去。” “思来想去,这第一次还是给公子最合适。” 第193章 许山进京 听到杜三娘的解释,许琅不由挑了挑眉。 这怎么跟他前世特工学校一个样! 在蓝星上,女特工之所以比男特工更容易地获取到情报,就是因为他们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体条件。 然而女特工再怎么说也是女人,不可能第一次就能坦然地利用身体换情报。 所在特工学校里,女特工们便有一项必修课。 脱敏! 所谓的脱敏分为数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要做到在脱光后面前男人们赤裸的视线而面不改色。 第二个阶段,则是能够坦然地接受男人们的咸猪手。 至于第三个阶段,则是真刀实枪地来上一场。 这个阶段的时间最久,本质上就是要消除女特工们在执行特殊任务时的敏感性,防止其过激或者嗨过头导致任务失败。 最后一个阶段,则是学习各种勾引男人的技巧,床上和床下的都有。 走完这几个阶段的女特工们,最后都会变成一台麻木的机器。 虽然残忍,但是效果却很好。 许琅看着面前这几个女孩子,沉思片刻后问道:“你们有没有喜欢的人,这件事与自己喜欢的人做也是一样。” 女孩们都是摇摇头。 她们都是杜三娘从京都底层人群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连饭都吃不饱,又怎么会有时间去喜欢别人呢? “许公爷,我们不怕的!” “没错,三姐说了,许公爷您是个很温柔的人,我们给了您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许公爷,您就当帮帮我们吧。” “......” 面对姑娘们的恳求,许琅一个头三个大,转身看向杜三娘。 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把她们调成这样的? 杜三娘微微一笑,“公子,那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了,我先下去招呼客人。” 说着,她便准备转身离开。 但就在这时,许琅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说道: “你别想逃,今天你就给姑娘们当个演示,看看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样。” 说着,许琅便将杜三娘扔在了床上。 当着姑娘们的面,来了一场颠龙倒凤。 姑娘们看得那叫一个认真。 ...... 一番言传身教后,许琅离开春满楼时是扶着腰离开的。 他哪也没去,直接回了镇国公府。 不料刚回到门口,便看到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心里不由在嘀咕到底是谁来了。 而就在许琅踏进大门时,恰好与急匆匆出来的古丽沙撞了个满怀。 “莎莎,你这么急是要去干什么?” 古丽沙看到许琅后大喜,“公子,我出去就是要去找你的,还好你回来了。” “怎么回事?” 许琅眉头微皱,“不会跟门口那两辆马车有关吧,来的是什么人?” “你爹!” “哎...好好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古丽沙连连摇头,“公子,你误会了,我是说门口的马车是您父亲的,另一辆说是你梁伯父的。” 许琅一怔。 他没想到许山和梁溪来得还挺快。 这场与乐瑶公主的大婚,许琅自然不会不跟许山打声招呼,毕竟在外人眼里,许山还是他父亲,就算装也要装个样子。 梁家与许家交好,自然也会被梁溪叫上。 许琅沉默片刻后对着古丽沙说道:“我既然回来了,你出去就不用找我吧,先把小梁子找回来。” “这小子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娘们的肚皮上快活呢,把他薅起来带回来。” 古丽沙应了一声,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许琅则深吸一口气,向着内院走去。 此时的镇国公府内院,一身富商打扮的许山和梁溪正坐在一起喝着茶。 “我这大侄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年不见,不仅成了公爷,还即将要迎娶公主,就连踏马侍女都是洋妞!” “真是太羡慕你了,老许!” 梁溪喝了一口茶,看向身旁的许山满脸羡慕。 许山如今脸上的笑意早就已经止不住。 面对老伙计的羡慕,他更是没有一点要谦虚的意思。 为什么要谦虚? 我儿子就是牛啊,谦虚个屁! 就在这时,许琅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爷子,梁伯父,你们怎么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们。” 梁溪笑着摆摆手,“我跟你爹都知道你现在正忙着黑袍军的事,所以我们就不给你添麻烦了,索性知道地方就自己来了。” “这次你大婚,你爹可是给你准备了好多值钱的玩意儿。” 许山笑着摆了摆手,“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给自家儿子办婚礼当然要越贵越好。” 许琅撇了撇嘴。 要是许山知道他是当年那个晦气的孩子,不知道许山现在的表情会多么精彩。 不过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所以许琅面上依旧保持着笑意。 “父亲,梁伯父,现在距离大婚还有些时间,这段时间你们就在府上住着,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就跟我说。” “我让古丽沙她们改。” 许山摆了摆手,“就不用麻烦你了,我这次从家里带了几个仆人过来,到时候让他们来伺候我就行了。” “倒是你,马上要当驸马爷了,不要把心思都花在军队上,要抽出时间来陪陪公主。” “我听说公主都是娇脾气,万一你惹她不高兴,那就麻烦了。” 许琅依旧保持着寻常神色,但内心却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手里有兵权才是王道,其他的一切都是虚的。 驸马爷怎么了,还不就是一个公职。 如果他没有现在这些东西,永徽帝能看上他,答应他与乐瑶的婚事? 显然不能! 所以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能将黑袍军打造成一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铁军,那整个大乾都要颤抖。 都时候,恐怕永徽帝也要跪在他面前叫爸爸。 想归想,但许琅也没狂到将这些讲出来,只是闷头应付着许山。 毕竟许山虽然是海州的总商之首,但毕竟初来乍到,对京都根本部署,能懂个屁! 就在这时,梁溪忽然皱起眉头问道: “我才想起来,我那败家儿子跑哪去了?” 第194章 家仆 许琅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您儿子去睡女人去了吧?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老头子,我可想死你了!” 只见多日不见的梁文正晃悠个大脑袋,从门外加速冲了进来,直接抱住了梁溪。 梁溪一脸嫌弃地说道:“还想我呢,我看你在京都是玩女人玩疯了,一身的胭脂味!” 被识破的梁文正嘿嘿一笑,直起身子说道: “老头子,我跟女人玩的时候也不耽误我想你啊,这是两码事。” “我看你是想我的银子吧!” 梁溪轻哼一声,“你看看人家川哥儿,年纪轻轻就成为公爵,即将赢取公主走上人生巅峰。” “你呢?” “成天不学无术,就知道成天泡在女人堆里,你能有什么出息?” 看着自家老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梁文正却不以为意。 “老头子,你可不要拉一踩一。” “我川哥儿能做出这等成就那是人家牛逼,试问如今的大乾,有几个人能与他相比?” 梁溪神色一愣。 按照许琅如今的成就来看,别说现在的大乾,就是把整个大乾的历史都翻烂了也找不出第二个。 “嘿,你小子学会顶嘴了是吧?” “看我不抽你!” 梁溪脱下一只鞋,就要追着梁文正打。 梁文正也不傻,没站在原地挨打,而是在整个房间里绕着桌椅跑,愣是没让自家老爹追上。 “你个兔崽子,给我停下来!” 梁溪喘个不停,拿着手中的鞋指着梁文正道:“你要是再跑,老子就把你的银子给你断了!” “哇,老头子,不带这么玩的!” “川哥儿救我!” 眼见自家老爹还不放弃,梁文正直接躲到了许琅的身后。 许琅看着这一对活宝,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梁伯父,时候也不早了。” “我让人给你们都准备好了上等的客房,先歇息歇息吧。” “打人的事,养精蓄锐后明天再打也不迟。” 听到这话,梁溪点了点头。 “大侄子说的没错,你个兔崽子给我等着。” 说吧,他便跟许山一同出了房间,在古丽沙的带领下前往事先准备好的客房。 眼见自家老爹终于走了,梁文正累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我去,这老头子体力还真好。” “险些被他给追上。” 许琅笑了笑,“我看不是梁伯父的体力好,是你自己这段时间玩多了,所以体力跟不上吧?” 梁文正嘿嘿一笑,“没办法啊,那么多深陷苦海的女子等着我去解救呢。” “我要是不去,她们可就被别人给解救了,那可就完了!” 许琅摇了摇头。 他本以为自己就够色了,没想到自己这个死党更是色中饿鬼。 不过也能看出梁文正的身体条件还不错,成天泡在女人堆里,竟然看不出一丝颓废的神态。 “不跟你聊了,这几天可累死我了。” 梁文正一边想外走去,一边说道:“我这几天养精蓄锐,就等着你吃你的席了!” “行,到时候给你准备一个贵宾席位。” “好,够意思!” ...... 之后的几天,许琅虽然依旧将中心放在黑袍军中,但是因为大婚临近,他也开始忙了起来。 虽然他与乐瑶的大婚全程都有宫中给操办,但他毕竟是未来的驸马爷,有些事还是要他来做的。 除此之外,他就是每天回到府中与许山和梁溪交谈,聊聊最近发生的事。 许山作为他名义上的父亲,虽然按照民间一般习俗来说,大婚之前亲家只见总要见上一面,但好巧不巧,他的亲家是当今陛下,所以许山在大婚之前根本见不到永徽帝。 毕竟皇帝可不是谁见都能见的。 这段时间,或许是因为梁溪来了的缘故,梁文正忽然变得很是规矩了起来。 这几天,甚至都没出过一次门,更别说去青楼了。 这可把他的一众相好给急坏了,甚至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派人来府上问了一嘴。 在得知人没事后,也就只能回去交差。 除此之外,许琅还见到了许山带过来的家仆。 一共七个人,有六个人是老面孔,以前在海州都见过,是许家的老人了。 至于另一个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叫做小娥。 看起来性格内敛,不太爱说话。 据许山说,这是他在路边碰到到的,两人见面的时候,女孩正在卖身葬父,样子很是凄惨。 他于心不忍,所以就掏钱买了副棺材将女孩的父亲给葬了。 至于她本人,则被许山收进了府里做了一个打杂。 因为腿脚勤快,做事认真,还让许山觉得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许琅撇了撇嘴。 他没想到许山竟然还有大发善心的一天,真是不容易。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上了女孩, 不过在看过女孩后,许琅就把这个念头给放弃了。 因为女孩长的很是普通,甚至有些丑。 至于身材更是因为营养跟不上,很是单薄,胸前别说四两就连一两肉也没有。 这让许琅不由得想起了远在海州的秦玉儿。 想当年,许川也正是因为看中了秦玉儿的美貌,才将秦玉儿给收为了外室。 不过那时候许川已经被沈清漪折磨得没了雄风,所以对秦玉儿也只有无能狂怒了。 这倒是便宜了他。 毕竟秦玉儿可不想许山收养的这个小姑娘,脸蛋身材都是一流。 尤其是那丰腴肥美的娇躯,让他可是狠狠地享受了一把。 所谓的温柔乡,在秦玉儿的身上有了具象的表现。 如果有可能,他是真的不想离开秦玉儿,宁愿一辈子都跟秦玉儿厮守在一起。 没办法,太爽了。 许琅想到这,不由摇头轻笑两声。 “公子,您在笑什么?” 小娥被许山叫来伺候许琅洗脚,此时看到后者露出傻笑,不由疑惑地开口问了一句。 许琅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个人。” 说着,他看向小娥问道:“小娥啊,除了死去的爹之外,你在这个世上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小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原本还有个姐姐,但是逃难的时候走算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许琅神色一动,伸手摸了摸小娥的头说道: “有缘自会再相见的,相信到那时候你们姐妹两个都会好好的。” “嗯...谢谢公子。” 第195章 大婚之日 几天后,许琅与乐瑶公主的大婚如期进行。 正如京都众人预测的那样,两人婚礼的规模极其庞大与奢华。 据说光银子就花了八百万之巨,堪称是奢侈。 永徽帝甚至为了这场婚礼,大赦天下,要的就是普天同庆。 许琅从镇国公府出发,带着迎亲的队伍一路来到了秀宁宫。 身穿大红嫁衣的乐瑶在永徽帝和皇后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两人在宫中的月坛行了大礼,整个京都的皇亲贵胄和王公贵族们都在一旁见证了这场世纪婚礼。 不仅如此,就连大乾周围各国也派来使团表示恭贺,其中就有统领西域诸国的须弥山、南越以及东夷各国。 其中代表东夷而来的使节,许琅还认识。 正是之前在海州有过几面之缘的武川秀。 整个大礼的过程既隆重又繁琐,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天都快黑了。 许琅饶是先天境的武夫,也有些吃不消。 不过好在最终还是结束了,他便准备带着乐瑶公主回镇国公府。 从这一刻开始,皇宫就成了乐瑶公主的娘家,镇国公府才是她下半生的居所。 一念及此,原本还满脸笑意的乐瑶顿时流下了泪。 她将身子探出轿子,与永徽帝和皇后做了最后的告别。 虽然镇国公府离着皇宫并不远,她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但是如今已嫁作人妇,总是难免有些悲伤。 “殿下,没事的。” “咱们以后还能回来,陛下不是说了嘛,秀宁宫永远为殿下留着。” 小竹在一旁安慰着。 作为乐瑶公主的贴身侍女,小竹也是一起陪嫁到了镇国公府,负责乐瑶公主日后的日常起居。 乐瑶公主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难免还是有些伤心。 毕竟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正式离开家。 不过就在这时,许琅忽然走了进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 “殿下,有我在。” “以后就会一直有人陪着你了。” 乐瑶闻言心中微喜,脸上却是嗔怒一声道:“都现在了,你还称呼我殿下干嘛?” “叫我夫人!” 许琅一愣,笑着说道:“害,都叫习惯了,冷不丁要改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既然夫人要求了,那就依夫人之言。” 乐瑶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另一边,永徽帝作为一国之君,自然不能送出皇宫,只是远远地看着迎亲的车队离开皇宫,心中感慨万千。 一旁的皇后握了握他的手,两人都是相视一笑。 而在两人身边,作为长公主的云阳也是看着许琅接亲队伍远离而怔怔出神。 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毕竟许琅也是她看上的男人。 但是她有着更为远大的梦想要求实现,只能将男女之事抛之脑后。 ...... 从皇宫出来后,身着黑袍军铠甲的许琅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旁有着数千黑袍军护送。 那场面,要多拉风有多拉风。 旁边围观的京都百姓们,一个个都是叫好鼓掌,更有女子特意买了花篮,将象征祝福的花朵向着迎亲队伍扔去。 很快,迎亲队伍便回到了镇国公府。 此时的镇国公府门口,早就已经站满了人。 身为老公公的许山自然是站在了最中间的位置,而在他的旁边还有梁溪父子以及古丽莎等一众姐妹。 而在旁边,更是有着张定方、刘志生、武天等一众兄弟们翘首以盼。 见到许琅回来,众人立即发出了欢呼声。 虽然之前在皇宫里已经行了大礼,但那毕竟是皇家利益,踏入镇国公府,还要再行一边礼。 身着婚服,盖着红盖头的乐瑶公主被小竹扶下车后,古丽莎等一众姐妹立即迎了上去。 乐瑶公主嫁过来,以后就是镇国公府的主母。 她们自然要好好表现才行。 众人簇拥着乐瑶公主乐瑶公主跨过门口的火盆,随后将他带到早就布置好的大堂。 主位之上坐着的是许山,而另一个位置上则摆着一块灵牌。 正是许母的灵位。 原本按照许山的意思,今天这么大喜的日子,将灵牌拿出来不太好。 但是许琅坚决要将许母的灵位摆在上面。 虽然这位许母他并没有见过,但从原主的记忆中能得知这是一位非常温柔的母亲,曾经带给原主无尽的疼爱。 比现在坐在主位上的许山强多了。 要不是还不想撕破脸,许琅根本就不可能让许山坐在这主卫之上。 在他看来,跟乐瑶公主的大婚就是给许母看的。 至于许山,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许琅和乐瑶公主两个人在司仪的带领下,重新行了一遍大礼,这才算是礼成。 之后乐瑶被带去婚房,而许琅作为新郎官则来到外面招待来的客人们。 这次大婚,整个京都能叫得上名字的大人物都送来了贺礼。 至于留下吃酒席的人,不是王公贵族,根本进不了场。 而且最令人惊讶的是,太子代表皇家亲自来到了酒席之上,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 只不过因为身份特殊,太子不能久留,只是和许琅聊了几句便打道回府。 许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虽然今晚是乐瑶公主的大婚之日,作为娘家人的太子,又是乐瑶公主的亲哥哥,理应留下来吃席。 但是怪就怪在太子的身份上,他并不能与朝中人来往密切。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妹夫。 等到太子离开后,在场的其他王公贵族和大臣们都凑了上来,想要跟许琅套近乎。 不过许琅懒得搭理这帮道貌岸然之辈,随便应付了两句便来到张定方和刘志生等人的酒桌上。 张定方自不必说,两人在北方边关那是过命的交情。 至于刘志生和武天等一众禁军将领,大家也都是志趣相投,无话不谈。 所以大家借着大婚这个好日子,全都喝开了。 “许兄,今天是你的大婚之日,我们哥几个还等着给你闹洞房呢。” “那是必不可能的,就你们这几块料恐怕都喝不过我就趴窝了。” “哎呦我,口气也太大了,兄弟们这不跟他拼一下?” “必须的啊。” “来,喝!” “......” 几个人开始轮番给许琅灌酒。 饶是许琅的酒量不错,在连续拼倒了张定方、刘志生等几个人后,自己也有些酒意上头,站不稳脚跟。 结果硬是让乐瑶等到了下半夜,许琅才醉醺醺地走了进来。 “你还知道入洞房啊?” 乐瑶有些不满。 然而许琅现在哪里还管这些不满,直接上去就把乐瑶给扑倒在床上。 就在乐瑶有些生气的时候,只见许琅像个大傻子笑道: “嘿嘿...我媳妇真好看...” “来,亲一个。” 乐瑶听着这甜言蜜语,那还能强硬的下去,当即便就坡下驴地将嘴凑了上去。 两人亲着亲着就滚上了床单。 美妙的一夜就此开始。 第196章 成婚后的日子 第二天,宿醉的许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乐瑶的身影。 “公子,您醒了。” 小娥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白粥,“夫人吩咐我等您醒了,就伺候您喝了这碗粥。” 说着,她便端着白粥走到许琅面前,用嘴吹了吹白粥的热气后便准备喂给许琅吃。 虽然许琅当了不短时间的阔少,但还是不适应这样的伺候方式。 就跟自己残废了似的。 “你放下吧,我自己吃就行。” 小娥身子一颤,将白粥放到一旁后立马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说道:“公子,是小的有哪里惹您生气了吗?” “我该死!” 她说着,就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娇嫩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显眼的巴掌印。 就在小娥准备给自己第二个巴掌的时候,许琅立马拉住了她的手说道: “你这是干什么?” “我有说过你错了嘛,只是不想被这么伺候罢了,以后你也不要这样。” 小娥的眼泪顿时下来了,“是老爷让我伺候公子的,要是公子不要我伺候,老爷会生气的。” 许琅眉头微皱。 他自然明白小娥的处境,一个低贱的的侍女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如果一旦没有做好主人交代的事情,免不了要挨一顿毒打。 所以思来想去,许琅开口道: “我这边是不需要伺候,但夫人刚来到府里还不适应,你以后就跟着夫人,伺候她吧。” 小娥一愣,随后低下头说道: “是,公子。” 许琅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对了,夫人去哪了,怎么一大早不见她人影?” 小娥毕恭毕敬地说道:“回公子,夫人一早起来就去给老爷敬茶了,现在正在跟古丽莎几人谈着事情。” 许琅点了点头。 他原本还以为娇生惯养的乐瑶会不适应嫁人后的生活,但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有点多余了。 “行,带我去找夫人吧。” 许琅在小娥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后便出了门,随后直奔乐瑶所在而去。 几人是在一个亭子里,此时聊得正欢。 见到许琅到来,古丽莎等人立即起身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许琅摆了摆手,随后坐到乐瑶身边笑着道:“没想到啊,夫人现在真是越来越有主母的样子了。” “我还以为你会不适应呢。” 乐瑶轻哼一声,“别看我平时不着调,但是我的宫廷礼仪可是满分哦。” “你就放心吧,镇国公府有我给你打理着,绝对出不了错!” 许琅笑着点了点头,将乐瑶拥入怀中。 “有夫人这句话,为夫就放心了。” 虽然他说是这么说,但是心里挺没底的。 毕竟如今这个亭子里,出了初来乍到的小娥没跟他发生什么,其余几女都跟他在床上不知道滚了多少次床单了。 尤其是古丽莎,许琅连她身上有几颗痣,在什么地方都一清二楚。 这要是被乐瑶发现了,不会要出乱子吧? 不过许琅想到那次他跟乐瑶和小竹双凤齐飞的时候,乐瑶似乎并没有反感。 应该是因为小竹是她贴身侍女吧,两人都熟悉。 要是换了其他人,恐怕就不太行了。 所以许琅还是决定暂时不让乐瑶知道,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 婚后几天,许琅都是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毕竟乐瑶没了在宫廷的束缚,那是追着他要,甚至还拉上小竹一起。 许琅被温柔包围着,颇有些沉迷其中的意思。 而在他这边正享受着的时候,许山和梁溪要回去了。 两人的事业都在海州,不能在京都多待,所以在许琅婚后几天就准备回去。 许山在临走时跟许琅反复叮嘱,要他尽快给老许家留下子嗣,能生几个就剩几个。 许琅倒是没意见,毕竟都成婚了,那下一步自然就是要生孩子。 不过许山这话都是给乐瑶给整害羞了。 另一边,梁溪想要带梁文正回海州。 毕竟如今国子监已经结业,按照梁文正的成绩自然就不要想着入朝为官了。 所以梁溪想要带梁文正回海州,将家里的一部分产业交给后者,让其慢慢锻炼能力,将来好继承整个家业。 梁文正自然是不愿意,他还没玩够呢。 海州虽然好,但是跟京都没得比。 回去就成土包子了。 不过梁文正最后还是答应跟梁溪回去了,因为许琅出面劝了劝梁文正。 有他开口,梁文正自然是没脾气,最后乖乖跟梁溪回了海州。 在许山等人离开后,镇国公府变得安静下来。 之所以安静,其实就是因为人少。 整个镇国公府占地可不小,足足有八进院子,上百个房间,如今却只是区区住了十几个人,自然是要安静了不少。 许琅还在感叹呢,一旁的乐瑶忽然笑着说道: “公爷要是觉得安静,那我可以做主让你娶上十几房小妾,那样镇国公府就不安静了,成天叽叽喳喳的多有意思?” 许琅讪笑一声,“夫人这话说得,我上哪去娶十几房小妾啊。” 乐瑶眉头一挑,“那里没有,如今京可还有不少贵女都在盯着你呢。” “要是我放出消息去,你信不信明天咱们镇国公府的门槛就要被人踩破?” 许琅眉头微皱。 “没这么夸张吧,那些京都贵女都是出身名门,怎么可能愿意做小呢?” 乐瑶微微一笑,“那还不是我的夫君实在是太有魅力了,让那些小骚蹄子都一直惦记着。” 看许琅不信,她转头看向正在一旁收拾卫生的小娥问道: “小娥,你跟公爷说说。” “咱们前几日去灵山寺烧香的时候,是不是听见几个贵女偷偷在一旁谈论着公爷了?” 小娥并没有随许山一起回去,而是留了下来。 乐瑶也很喜欢这个手脚勤快的小姑娘。 小娥被乐瑶点名,只好笑着点了点头,“夫人说得对,确实有些贵女还在偷偷谈论公爷您。” “说是即便您娶了夫人,她们也不是没有机会,哪怕做个小妾也可以。” “就算什么名分没有,能给公爷您留下一儿半女也是极好的事。” 许琅听罢,顿时一愣。 没想到自己现在这么抢手,都有女孩甘愿什么都不要就给他生孩子了。 要是他稍微博爱点,那还了得? 一旁的乐瑶看到许琅忽然出神的神色,不由撇了撇嘴,“你看见了没小娥,这就是男人!” “瞧把他给乐的!” 小娥没敢说话,只是捂嘴轻笑。 第197章 练兵 距离大婚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许琅陪着乐瑶回了一次娘家。 作为永徽帝最小的女儿,最加上本身性格讨喜,所以乐瑶在皇族中的人缘很不错。 这次回娘家,就来了不少人。 许琅看着乐瑶跟永徽帝还有皇后拉家常,就没有凑上前去,而是站到一旁等待。 “许公爷,怎么不上去?” 太子走了过来,拍了拍许琅的肩膀。 对于这位大舅子,许琅倒是印象不差,对其行了一礼后笑着说道: “人家在说悄悄话,指不定在告我的状,我就不上去凑热闹了。” 太子闻言哑然失笑,跟许琅并肩而立。 “许公爷,你对现在的天下有什么看法?” 太子沉默片刻后突然转头看向许琅问了一句。 许琅被他这话吓了一跳。 本来大家就是在拉拉家常,怎么太子这还扯上高度了。 要他说,如今的天下就是狗屎一坨,整个大乾朝都撒发着腐朽的味道,恨不得一脚踹倒。 不过这话可不能当着太子说,毕竟这可是未来的新君。 所以他斟酌了一番后说道:“我觉得如今这世道算不上好,虽然我是总商子弟出身,但见过不少人间疾苦。” 许琅本以为太子会反对,但没想到后者却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如今的大乾确实在下坡路上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像一条漏水的船,再不想办法可就沉了。” 太子说到这,看向许琅问道:“你知道大乾走到如今这般地步,是因为什么吗?” 许琅有些面色奇怪地看向太子,但最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太子笑了笑,“其实大乾走到如今就是沉疴难愈,无数的世家大族像是蚂蟥一般粘在大乾的身上不停地吸血。” 许琅惊了。 他没想到太子竟然有这般觉悟。 “太子殿下,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太子沉默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锐意,“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现在的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连根拔起,然后再换一批,方才能给当今的天下止血。” “而做到这一步,仅仅靠我自己是做不到的。” “许公爷,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许琅看着太子伸过来的手,眉头不由一皱。 他说呢,怎么太子忽然要过来跟他谈人生谈理想。 原来是想要挖他这个墙角。 难道这位太子也想跟云阳公主打擂台? 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云阳公主的生母乃是王贵妃,而太子与乐瑶的生母是如今的大乾皇后。 两者之间的关系,没那么亲。 许琅并没有去看太子伸过来的手,而是神色平淡地说道:“太子是储君,未来的皇帝,我作为大乾的臣子,自会好好辅佐。” 这话说得很是场面。 但太子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他眉头微皱地看向许琅道:“许公爷,如今你娶了乐瑶,咱们才是一家人,还希望你能认清这一点。” 打上感情牌了... 许琅笑了笑,刚要说话,只见李德全忽然走了进来,在永徽帝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永徽帝的脸色顿时变了,对着许琅和太子招了招手,随后向外走去。 意思很明显了,要他们两个跟上去。 两人对视一眼,这次的谈话也就不了了之。 许琅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跟云阳绑定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如果贸然更换门庭,恐怕会反噬。 再一个,他本就有反心,要是跟太子走得太近,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很快,他们便跟着永徽帝来到了南书房。 在这里,许琅见到了云阳公主。 自从他跟乐瑶成婚后,就再也没去过云阳公主的长宁宫,毕竟要避嫌嘛。 这时候相见,两人的眼神都有些晦涩。 云阳公主依旧穿着一条素色的宫装,虽然并不华丽,但却突出了她典雅端庄的气质。 “把你们叫过来,是因为出了一件大事。” 永徽帝看向三人说道:“就在前不久,青州发生了叛乱,指挥使顾顺延杀了知州,如今正带着上万人向着京都这边杀来。” “所到之处打砸抢烧,杀了不少人。” 听到这个消息,许琅三人都很是惊讶。 要知道青州离着京都所在的京州可不远,如果不处理的话,很可能就要打过来了。 “父皇,我记得青州除了顾顺延的青州军外,还有天宝将军的黑炎军在那里拉练,怎么没出面平叛?” 永徽帝冷哼一声,“那天宝将军在青州拉练期间睡了顾顺延的老婆,结果被顾顺延发现,一气之下将其杀了。” “顾顺延害怕被朝廷追责,索性就将剩下的黑炎军整编到青州军中,直接反了。” 听到这话,许琅三人的表情都很是精彩。 没想到这中间的事情竟然如此有趣。 不过笑了笑后,三人的神色也是凝重起来。 顾顺延的青州军虽然是地方武装,但因为地处穷山恶水,那里的人天生就尚武,所以青州军的战斗力丝毫不弱。 而黑炎军作为一只有称号的部队,战斗力也是仅次于边军。 两者这么一结合,还真是有些棘手。 “陛下,我愿带黑袍军前去平叛!” 许琅忽然走了出来,对永徽帝请命。 如今黑袍军人数已经到了六千之众,训练时间也有了两个月,是时间拉出来遛遛了。 经过北方边关一战后,他越发明白。 只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部队才会快速成长。 要不然就是温室里的花朵,中看不中用。 不过就在许琅请命的同时,太子却摇了摇头道:“黑袍军如今才刚刚扩建,对上成名已久的青州军恐怕有所不妥。” “以儿臣之间,可以派遣大将军窦纶统兵三万前去平叛,如此方才让人放心。” 许琅眉头微皱。 这大将军窦纶他是知道的,太子党的一员,也是大乾朝有名的战将。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子要拦着他去,难不成是因为刚才自己拒绝了他的招揽? 就在这时,一旁的云阳公主说道: “父皇,如今青州军的叛乱愈演愈烈,咱们自然要慎重对待。” “不如就派窦纶与许川同时前往,以窦纶统帅的三万大军为主力,许川的黑袍军则为策应,如此才能稳稳地将这场叛乱给压下来。” 闻言,永徽帝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即可下诏。” “出兵平叛!” 第198章 关门打狗 反叛的命令下达后,军队便开始集结。 虽然许琅是名义上的北衙禁军大统领,但是只是挂名而已,所以窦纶所统帅的三万禁军并不归他管。 许琅现在手里有的,只有自己的六千黑袍军。 因为这次平叛调动的是北衙禁军,所以只用了几天时间便完成了集结。 因为窦纶是永徽帝钦点的平叛主帅,许琅只是副手,所以在大军开拔之前,他还要去窦纶的大营走上一趟。 说起这个窦纶,也算是从底层一路打拼上来的,三十多年的军旅生涯才拼出来如今的大将军职位。 作为太子党的第一战将,窦纶的实力并不低,有过许多看上去不错的战绩。 之前的晋王反叛,因为太子都被蒙在鼓里,所以窦纶也并不知道这个事。 以至于当晋王打进宫中的时候,他还正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吃饭呢。 等到他反应过来,许琅已经带着人将叛乱压了下去。 两人碰面曾经有过一段寒暄。 所以再次见面,也就不显得生疏了。 “窦帅,我奉命前来协助。” 许琅带着张定方,昂首走进了大帐之中。 此时的大帐中站着不少将领,皆是北衙禁军中幸存下来的,所以此时见到许琅,都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 窦纶年纪大概四十多,将近五十岁,身形挺拔装饰,留着络腮胡,边缘微微发白。 此时正在跟手下的谋士一起看着地图,听到许琅的声音后立马笑着转过身来。 “许公爷,就等你了。” “有你这等猛将,这次平叛必定能够大胜。” 说着,他走上前来与许琅握了握手。 许琅笑了笑,“窦帅谬赞了,咱们还是先看看青州叛军如今的情况吧。” “没问题,这边请!” 窦纶将许琅和张定方带到地图前,绕后讲解道:“根据前线传来的最新情报,青州叛军已经攻占了清水城,下一个目标就是京州重镇临安。” “临安是京都前面的最后一道屏障,不容有失,所以咱们要赶在青州叛军打过来之前过去。” “但按照我的想法是,这一仗不能在临安城打,咱们可以在临安城前六十里的岐山跟他们打。” “那里是他们向临安城进发的必经之地,正好利用咱们人数多的优势埋伏他们一手。争取将他们全歼在岐山之中。” 许琅看着地图上的岐山地形,点了点头。 正如窦纶所说,这岐山地形复杂,确实可以利用来打伏击。 如果青州叛军一头扎进来,想出去可就难了。 “窦帅,我需要做些什么?” 窦纶笑了笑说道:“许公爷,你的黑袍军战力强悍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咱们这次关门打狗就需要你来做好关门这个任务。” “我到时候会率领三万大军镇守北峡,这是经岐山出临安的必经之地,而你则率领黑袍军埋伏在回浪坡一带,等青州叛军进入岐山后便立刻前往无岱山一带掐死他们的回撤路线。” “等青州叛军与我交上手后,你再率领黑袍军在他们身后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 “咱们里应外合,歼灭他们应该不成问题。” 听完窦纶的战术布置后,许琅点了点头,觉得这位窦帅的布置没有什么问题。 是一个标准的关门打狗战术。 而且这次他们人数占优,青州叛军一路打过来只有两万余人,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许琅这次带着黑袍军出来,想的就是要好好练一下兵。 如今窦纶把他们摆在后面当关门的位置,其实到时候打起来,只是做一下收尾的工作而已。 所以要想做到练兵的最大效果,那一定是要处在最危险的位置才行。 “窦帅,不如这样吧。” 许琅指着北峡说道:“就由我们黑袍军来负责这里的防守,关门打狗的任务由您来完成,怎么样?” 听到这话,不光是窦纶,整个大营的将领都满脸意外。 要知道关门打狗这个战术,最考验的其实就是托底的这部分,毕竟要与叛军正面抗衡。 青州叛军可是足足有两万多人,而黑袍军却只有六千人。 这个任务可是艰巨得很,远没有在后面关门打狗来的轻松。 毕竟窦帅这边三万大军能硬抗住青州叛军的进攻,许琅带着黑袍军从身后杀出来收个就行。 这是最省力的方法,而且到时候军功也不会少拿。 谁都没想到,许琅会主动做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毕竟做托底的这部分防守,可是要面临青州叛军最猛烈的进攻。 六千对两万,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灭。 “许公爷,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窦纶沉声道,“这次青州军叛乱声势浩大,如果你这边一旦受不住,让他们突破出去,拿下临安城后可就直奔京都去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罪过,要是陛下问罪下来,咱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许琅笑着道:“窦帅放心,这件事既然我提出来了,那我自然会有信心将他们堵住。” “只要窦帅及时带着人配合我们关门打狗,青州叛军绝不可能突围出去。” 窦纶深深地看了许琅一眼,随后深吸一口气后点了点头。 “好,既然许公爷有此决心,那北峡的防守就交给你,还希望你不要辜负陛下的信任。” 许琅点了点头,当即带着张定方走了出去。 两人并没有走远,转身进了一个帐篷。 张定方看向许琅问道:“公爷,咱们为什么要跟窦帅抢北峡的防守啊?” “青州兵我是了解的,战斗力可不低,而且人数也是咱们的三倍还多。” 许琅笑了笑,“这不正好嘛,你忘了咱们这次带着黑袍军是出来干什么的了?”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实施后检验一下训练的成果了。” “你不要忘了,当初兴武营为何战斗力能提高那么多,完全就是因为在北方边关经历了一系列血战。” “如今好不容易抓住这么次机会,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 “传令下去,让所有的黑袍军兵士们给我打好精神,立刻开拔赶往北峡,务必在明天中午前赶到。” “诺!” 张定方点了点头,随即朝着黑袍军的答应而去。 第199章 强敌来袭 第二天中午,许琅的黑袍军和窦纶的三万大军已经抵达岐山。 而据前方哨探汇报,数万青州大军已经离岐山不到六十里,最晚傍晚前就能赶到。 许琅看时间还早,便让黑袍军兵士们原地休整。 他则趁着这个时间带着张定方对北峡做了一次实地调查。 北峡这个地方的地形呈现一个狭长的回字形,他们可以驻扎在出口必经的一处小山坡上。 借助高度差,这个地方还算是易守难攻。 而且在这个小土坡的两侧还有着大片密林,也可以埋伏一些人手当做奇兵,专捅青州叛军的屁股。 许琅考察完地形后,黑袍军们也修正完毕,他立即带着众人开始在北峡修筑防御工事。 据他了解,顾顺延手下的青州兵中有一支骑兵部队,大概两三千人,很是勇猛。 顾顺延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路向北攻城略地,这只骑兵部队是出了很大力的。 所以他不得不防。 而防骑兵的防御工事也不难做,就是在地上挖坑然后放置尖刺来阻碍战马通行。 至于尖刺的来源,两边的树林有的是。 在众人的忙活下,几个时辰后北峡中已经完全布置好了防御工事。 在许琅的命令下,众人再次进入休整当中。 而就在这时,许琅之前派出去的哨探传回消息,青州叛军已经距离岐山不足五里地。 这个距离,青州叛军说来就来。 所以许琅当即便让张定方将黑袍军整备起来,准备御敌。 同时,他还命牛大力带着八百人前往两侧的树林埋伏,不听到他的命令决不能露头。 要说这八百人也都不是简单人物,是许琅专门从黑袍军中挑出来的。 要知道黑袍军中的兵士本就是百里挑一来的,每一个都是猛男。 而从这群猛男中挑选出来的八百人,更是猛男中的猛男。 这些人全都身高八尺,生的孔武有力,与牛大力有几分相似。 许琅将这些人编为一营,赐名‘破敌’。 顾名思义,许琅就是希望这些人能破万军,故而给这些人配备了最好的装备。 光是一身三层铁质盔甲便每件高达上百辆纹银的造价,不过贵也有贵的道理。 这套盔甲从头到脚乃至双手都覆盖着盔甲,甚至还带着一层贴着鬼脸面具,全身只有双眼露在外面,几乎能做到刀枪不入。 至于武器,每个人都手持一柄重达三十五斤的巨斧。 在这柄巨斧面前,一切强敌都会灰飞烟灭。 但这套装备在给破敌营带来强大杀伤性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 那就是负重。 整套装备的重量将近上百斤,这也是许琅给破敌营挑选的兵士都是膀大腰圆的猛男的原因。 不过哪怕这群人的力气被一般人要大得多,但装上这上百斤的装备也只能持续作战半个时辰,这还是要在不行走多少距离的情况下。 所以破敌营的使用要慎重,尤其是这场仗,必须要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才行。 所以许琅对牛大力做了一个交代,让他不要擅自出击,等待他的命令后再行动。 牛大力虽然进黑袍军满打满算才两个多月,但是对许琅很是钦佩,因此对他的话那是言听计从。 “放心吧公爷,俺一定不要不会让你失望。” 他说罢,拿起手中的战斧便带着破敌营众人向着两边的树林走去。 在安排完破敌营后,许琅又对剩余黑袍军进行了一番调整。 这些黑袍军的兵士中,除了原先兴武营的老卒外,其余大部分人都没有上过战场,所以此时众人的神情都有些紧张。 见状,许琅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不然,还不等青州叛军打过来,自己这边的士气先崩了。 他看向身前的数千黑袍军兵士,朗声道: “各位兄弟,你们怕吗?”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神色复杂。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但这话又怎么说出口。 许琅继续说道:“不瞒大家说,其实我也怕,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简直吓死了,看见北莽蛮子的骑兵冲过来的时候我甚至吓得想趴地上装死。”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一惊。 毕竟在他们眼里,许琅可是敢率领四百骑兵撵着北莽几十万大军走的狠人,怎么会怕呢? 一旁的张定方也是眉头微皱。 不过他跟众人想的不一样,毕竟他可是亲眼见过许琅在战场上什么样子,那家伙,兴奋地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杀起人来丝毫不手软,哪里怕了? 张定方不知道的是,许琅其实说的是自己前世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感受。 “但怕有用吗?” 许琅看着众人朗声道,“难道我们怕了,对面的叛军就会心慈手软放过我们?” “不会的,他们不仅不会放过我们,还不会放过我们身后的老百姓。” 听到这话,众人的神色都沉了下来,脸上那种紧张害怕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许琅继续说道:“想想你们在京都的亲人,如果我们在这败了,那他们怎么办?” “难道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在我们面前死去吗?”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一静。 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整个黑袍军的将士们都在齐声高呼着。 “不能!” “好,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杀!杀!杀...” 黑袍军将士们的士气完全被调动了起来,杀声震天。 站在许琅身旁的张定方见到这一幕,不有满脸钦佩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公爷,就是厉害。 三言两语便能将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给提了上来。 而就在众人杀意满满的时候,北峡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极其杂乱的脚步声与马蹄声。 许琅转头看去,只见一大群带甲兵士从峡谷中走了出来。 他们的人数足有上万人,每一个甲士的脸上都带着既麻木又兴奋地变态神色,身上的铠甲和衣衫都满是血渍。 这种状态下的兵士,都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后的疯狂洗劫。 而他们的身份,军阵中高悬的帅旗已经表明了。 “是青州兵!” 第200章 恐怖的黑袍军 因为许琅是承担关门打狗中的兜底角色,所以根本没打算掩盖自己的身形。 顾顺延带领的青州叛军自然有自己的哨探,肯定知道他们的存在。 而且估计也是因为他们的人数不多,所以顾顺延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出来与他对峙。 “身着黑甲,难不成是黑袍军?” “请许公爷出来说话。” 一个身穿镔铁盔甲的中年人骑着马走出军阵,一脸饶有兴趣地看向黑袍军的方向。 闻言,许琅同样策马而出。 “不知顾指挥使想要聊些什么?” 顾顺延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上下打量了许琅一番后说道:“早就听说过许公爷那是少年英豪,没想到今日一见还真是挺年轻的。” “小小年纪便能取得如此成就,想必是个大才。” “就这样死了怪可惜的,不如投了我,待打下京都,你我公坐这大乾天下也不是没可能。” 许琅嗤笑一声,“顾指挥使的口气还真大,就这么确定能吃定我?” 顾顺延点了点头。 “许公爷,虽然你能带着四百骑兵追着北莽数十万大军跑,但那不过是北莽大营的粮草被烧,女帝无奈撤兵才让你趁机做出此事,可不要因为这件事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再说,你如今手上也不过只有几千人马,而我手下的青州兵可有两万多人,即使你占据地理,但我照样有信心能在两个时辰内将你拿下。” “说到底,你还是太嫩了。” 许琅摇头轻笑,“我是嫩了点,但我也没有蠢到自己老婆被人睡了那么多天才察觉,这一点还是顾指挥使做得好。” 听到这话,顾顺延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既然你小子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给我灭了他们!” 他一声令下,青州兵开始列阵向着黑袍军杀了过来。 青州兵虽然是地方派系,但是训练有素,再加上当地民风剽悍,青州兵的战斗力一直都是大乾各州州兵中最为强悍的几个。 这点从他们的战阵推进就能看出,丝毫不乱,显然纪律性极高。 不过说到纪律性,黑袍军虽然是一只新军,但是经过许琅的训练后,丝毫不输给青州兵。 即使面对上万青州兵的逼近,黑袍军众人的脸上也没有出现退缩的神色,都是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 “杀!” 随着青州兵先锋将领的一声怒吼,中军的青州兵立即朝着占据小土坡的黑袍军猛攻了上去。 双方刚一接触,立即爆发出了血战。 因为人数多出数倍,所以两翼的青州兵没有跟随中军的青州兵凿阵,而是向着两面迂回,试图将黑袍军围起来。 许琅很快就察觉出了顾顺延的想法,立即指挥两侧的黑袍军兵士迎战,将战线向外推,不给青州兵合围黑袍军的机会。 在后面负责督战的顾顺延本以为有着人数优势,能很快便将黑袍军击溃。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占据人数优势的青州兵不但没有击溃黑袍军,反而是呈现一种局势不利的景象。 虽然小土坡有地形的优势,稍稍限制了青州兵的人数优势。 但这并不是关键因素。 顾顺延也做了二十几年的指挥使,自然能一眼看出眼前这只黑袍军无论是身上的装备还是士卒的素质都要强于青州兵。 嘿,真是邪门了!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黑袍军从成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吧,怎么可能有如此恐怖的战斗力呢? 虽然顾顺延无法理解,但他明白如果这样一直下去,那最后一定是他大败而归。 所以他没办法,只好掏出自己的王牌。 “去告诉魏无忌,让他的骑兵准备登场。” “要是这场仗赢了,前面的临安城就让他们先进去抢上一天。” 传令兵的得令后,立刻向着后方跑去。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忽然响了起来,两千多青州骑兵在一个满脸凶厉的大光头带领下直接冲了出来。 这只骑兵是重骑兵,身披重甲,手持长枪。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给我冲!” 魏无忌振臂高呼一声,随后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地朝着山坡上的黑袍军冲了上去。 其余青州骑兵也不甘示弱,全都跟了上去。 一路上,虽然有拒马桩的阻隔,但这群青州骑兵像是没看见一般,悍不畏死地朝着黑袍军冲去。 正在围攻黑袍军的青州兵们,立刻给青州骑兵让开了一道口子。 而另一边,许琅一直都在关注着顾顺延的动向。 当看到他将青州骑兵调出来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张定方点了点头。 张定方会意,转身向着后面招了招手。 很快,八百手持连弩的黑袍军兵士从隐蔽的地方迅速走了出来,对着即将要冲过来的青州骑兵们便扣动了扳机。 由于连弩短时间的爆发性极高,所以一时间数千只箭矢同时射出,直接形成了一片箭雨撒向了冲锋而来的青州骑兵们。 虽说一旦重装骑兵们冲起来就很难阻挡,但是他们这次遇到的可是具有极高杀伤力的连弩。 所以当青州骑兵冲上山坡的时候顿时被迎面而来的箭雨生生射停,数千只箭矢直接将青州骑兵们连带着坐下的马屁全都射成了马蜂窝。 一时间,人的惨叫声与马的悲鸣声响彻整片天空。 见到这一幕的顾顺延都被吓傻了,他根本没想到一路上无敌的青州骑兵竟然也有这一天。 对这个结果,许琅自然不例外。 他将连弩营藏起来,为的就是打顾顺延一个措手不及,同时也最大程度上地化解青州骑兵带来的威胁。 眼见顾顺延手上的王牌骑兵已经被迫,许琅在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让张定方鸣鼓。 鼓声,便是他与牛大力约定好的命令。 听到鼓声,顾顺延和一众青州兵还有些不知所以。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鼓声响起后不久,两侧的树林里忽然冲出来八百个身穿重甲,手持巨斧的大汉。 这些人如同风暴一般,冲进青州兵阵营中便是一顿猛砍。 直接将青州兵砍得溃不成军。 第201章 失算的窦纶 与此同时,负责关门打狗的窦纶正带着三万大军在岐山的无岱山一带按兵不动。 “窦帅,青州叛军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咱们是不是应该赶过去?” 手下的谋士进言道:“我担心许公爷的黑袍军一旦抵挡不住,青州叛军就会直奔临安城而去。” “毕竟黑袍军只有区区六千人马,应该不能抵挡多长时间。” 窦纶摆了摆手,“不急,咱们这位许公爷既然主动揽下兜底的任务,那咱们就应该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嘛。” “再说了,那六千黑袍军又不是猪,两个时辰还是能挡得住的,咱们再过一刻钟前往即可。” 谋士眉头微皱,“可我担心咱们如果不及时过去,黑袍军恐怕要损失惨重啊。” 窦纶笑而不语。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在他接下平叛任务之后,太子就曾经私下找到过他,让他在这次的平叛中给许琅一个下马威。 好让这位升迁极快的许公爷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正好,他也有这个想法。 作为一个为大乾征战了二十多年的老将军,窦纶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侯爵而已。 然而许琅小小年纪便凭借屡立战功从而被封为镇国公,让他很是不服气。 在他看来,许琅那些所谓的战功只不过是运气罢了,机缘巧合之下才让他有了这个机会。 如果换做是他站在那个位置,同样能够立下这些功劳。 但在真正的战场上,没有那么多的花里胡哨,拼的就是彼此间的相互厮杀,没有任何运气而言。 其实窦纶在许琅主动提出要接下兜底任务时是有些生气的。 在他看来,许琅此举无疑是好大喜功的狂妄之举。 不过这也正好给了他机会,让他给许琅一个教训,让后者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战场。 他对青州的指挥使顾顺延有所了解,是一个打仗很猛的人。 许琅的黑袍军遇上顾顺延带领的青州叛军,一定会被打得溃不成军。 到时候他再出马,不仅能凭借人数优势将刚刚与许琅一战后有些疲惫的青州叛军击溃,还能让许琅长长记性。 简直就是一石二鸟。 不过就在窦纶美美的盘算之际,之前派出去侦查情况的哨探忽然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见状,窦纶立马上前问道: “前方战况如何?” 那哨探开口答道:“回禀大帅,许公爷率领的黑袍军已将青州叛军击溃,此刻正领兵追击溃逃的顾顺延向咱们这边来了。” 窦纶原本以为黑袍军已经快被青州叛军大得不行了,准备调动大军前往收尾,但听到哨探的回答后立即愣住了,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 “你再说一遍,发生什么事了?” 哨探再次说了一遍,这次又补了一些细节,能听出来青州叛军是被黑袍军给直接正面击溃了。 四周的将领们闻言都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青州军的战力素来在各州州兵中位列前茅,而且人数还占据绝对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黑袍军竟然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便将青州叛军给正面击溃。 简直是匪夷所思。 要知道许琅所率领的黑袍军只是起到一个兜底的作用,真正关门打狗的可是他们。 而如今青州叛军已经被黑袍军击溃,那他们干什么? “窦帅,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众将领看向窦纶,神色都有些奇怪。 此时的窦纶正满脸震惊,他根本没想到黑袍军的战力竟然如此强悍。 让他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思索片刻后,窦纶立刻下令道:“快,让大军开拔,务必将溃逃的顾顺延给我抓住!” 他知道,如今只有抓住叛军头领顾顺延才能让他挽回点颜面。 要不然回到京都,恐怕要被永徽帝问责。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三万大军明明已经把无岱山一带给挡得密不透风,最终还是让顾顺延带着几十轻骑逃出了岐山,直奔青州而去。 ...... 夜晚,大帐之中。 帐内的气氛很是凝重,窦纶以及众多将领坐在一旁默不作声,而另一旁的许琅以及张定方则脸色有些难看。 这真不怪他俩要脸色。 明明他们这边已经将青州叛军正面击溃,但窦纶带着三万大军愣是没拦住身为叛军首领的顾顺延。 这换谁不生气? “窦帅,这一战没能抓住顾顺延,咱们应该乘势追击,不能给他休养生息的机会。” 许琅沉默片刻后,主动开口。 窦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此时却默不作声。 毕竟白天一战让许琅的黑袍军大出风头,要是让他们继续追击下去再立战功,那岂不是显得他们很废物? 这时,一旁的谋士看出窦纶的意思,主动向着许琅开口道:“许公爷,以我来看,还是穷寇莫追的好。” “青州毕竟是顾顺延的大本营,咱们如果就这么一股脑地追进去难保不会腹背受敌。” “所以咱们应该先向朝廷奏明情况,请求陛下再派一路人马过来,如此咱们方才好进入青州平叛。” 许琅眉头微皱。 要真是这么做,恐怕黄花菜都要凉了。 一旁的张定方也是个暴脾气,直接回怼道:“现在顾顺延正在狼狈逃命,哪来的时间去整备军队来伏击咱们?” “要是咱们在这等待援兵,那才是真的给了顾顺延调整的机会。” “况且窦帅的三万人根本没怎么动,咱们何须其他援兵,直接打过去就是了。” 这些话说出来,如同一记耳光打在窦纶以及众将的脸上一样。 火辣辣的疼。 关键他们又反驳不了什么,毕竟人家可是实打实的讲青州叛军正面击败。 许琅见窦纶一直不说话,当下也没了耐心。 “窦帅,你愿意留在这等朝廷的援军,我不拦你。” “但我黑袍军可等不了!” “明天一早,我黑袍军就要向着青州开拔,争取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将轻重彻底解决。” 说罢,他根本没有给窦纶拒绝的机会,直接打带着张定方离开了大帐。 如此行为落在窦纶眼中,显然是没把他这个平叛主帅放在眼里。 窦纶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第202章 招揽 从大帐离开后,许琅带着张定方回到了黑袍军的驻地。 两人并没有回营休息,而是来到了旁边一个帐篷内。 此时的帐篷里面,一个浑身缠满了绷带的光头男人正在大口吃着面前肉汤配大饼。 那叫一个香。 一旁负责看着他的牛大力见到许琅和张定方进来,立即行了一个礼。 许琅点了点头,将视线放在一门心思正在干饭的光头男人身上。 这人正是青州骑兵的统帅,魏无忌。 虽然他率领的青州骑兵让黑袍军拿着连弩射成了筛子,但是这个男人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虽然身中数箭,但幸好没有伤到要害,这才被后续的黑袍军兵士给活捉了。 “哟,胃口不错啊。” 许琅笑着上千打了声招呼。 魏无忌仿佛没听见一般,用最后半张饼将碗里的肉汤彻底抹干净,随后一口吞下。 “嗝...” 他打了一声饱嗝,满脸的满足。 “肉汤好吃吗?” 许琅坐到魏无忌的身边,笑着问了一句。 魏无忌冷哼一声,“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别在这跟我套近乎!” 许琅脸色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道:“魏建军是个大才,杀了可惜了。” “之所以留你一命,也是希望你能弃暗投明。” 听到这话,魏无忌朝着许琅‘呸’了一声。 “就你们这群狗腿子也就明?” “老子就是死外面,也不可能向你投降!” 见到这一幕,旁边的张定方忍不了了,当即抽出腰间的佩刀大吼道: “玛德,给你脸了!” “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魏无忌丝毫不惧,甚至一脸挑衅地将脖子向张定方的刀刃下伸去。 “来,砍死我!” “不砍死我你就不是个爷们!” 张定方气笑了,“你以为老子不敢,公爷把你当人才,但在我这你就是一手下败将!” 说罢,他当即就要将刀抬起来。 但就在这时,许琅却摆了摆手,“行了,你就不要刺激他了,刚刚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一顿,手下的骑兵全送光了,是我我也没脸活了。” 听到这话,张定方和牛大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魏无忌则涨红了脸,大声嚷嚷道:“你们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偷袭,我的骑兵怎么可能会败!” “而且你们手上的连弩究竟是什么怪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简直是开挂了!” 许琅呵呵一笑,“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所谓偷袭也是一种战术。” “败了就是败了,说其他的就是在找借口。” 魏无忌脸色一怔,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许琅忽然说道: “如果我能帮你重新建立青州骑兵,并让这只骑兵成为全天下最牛逼的骑兵,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闻言,魏无忌霍然抬头,双眼死死盯向许琅。 他可太想了! 从进入军队之后,他的梦想便是建立一支举世无敌的骑兵纵横整片大陆。 所以他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爬到了青州骑兵统帅的位子,并将青州骑兵打造成了一只拥有不俗战力的恐怖骑兵。 然而白天一战,他的老底全都折了进去。 如今许琅给出承诺,怎么会不让他心动呢? “你说的是真的吗?” 许琅点了点头,“想必你白天的时候也看到了黑袍军的战力如何,我要告诉你,这只黑袍军从建立到现在才只有区区两个月的时间。” “什么!” 魏无忌一脸震惊地站起身来,满脸的不敢置信。 要知道青州兵的战力可不低,而且都是一些老卒,然而就是这样一只部队却被刚成立不到两个月的黑袍军摧枯拉朽般击败了。 如此事实,让魏无忌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许琅站起身来,笑着拍了拍魏无忌的肩膀说道:“相信我,给我一年的时间绝对能让你以骑兵闻名整个大乾。” “到时候带你去漠北追北莽蛮子,直接打到大都!” 这番话说的魏无忌心潮澎湃。 要知道诸国之中,就以北莽的骑兵最为厉害,所以他做梦都想要跟北莽骑兵交手。 “好,既然公爷这么说了,那我就跟定你了!” 他说罢,朝着许琅伸出了手。 许琅笑着握住魏无忌伸过来的手说道:“欢迎加入黑袍军。” 一旁原本跟魏无忌脸红脖子粗的张定方此时也笑着走了过来,与其一笑灭恩仇。 “魏兄,你跟着公爷就对了。” “要知道公爷可是在几十万北莽大军阵前放过豪言壮语,将来有一天他要打到大都,让北莽女帝跪在他脚边服侍。” 魏无忌倒是没听到这个传言,所以在听完张定方的话后立即朝着许琅投去敬佩的目光。 “公爷,你实在是太猛了。” 许琅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话还真是忘不掉了。 ...... 很快,许琅仅凭六千黑袍军打败两万青州叛军的消息便传回了京都。 一时间,京都的老百姓们都为许琅欢呼雀跃。 他们已经听到了许琅越来越多的传奇故事,在他们心中,许琅简直就是当代武神。 而此时的镇国公府中,乐瑶公主也收到了许琅大胜的消息,一时间激动地走出房门在院子中蹦了起来。 但在看到许琅要继续前往青州平叛,原本开心的神色顿时消失了大半。 自从许琅领兵离开京都平叛,她便开始担心起来。 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有闪失。 一旁随侍的小娥开口劝慰道:“夫人,公爷英明神武,不会有事的,您不用太担心。” 因为她手脚勤快,还干活认真,所以乐瑶便将小娥带在了自己身边。 小竹也是点点头,“殿下,公爷那么厉害,青州就是再险恶,也不会伤公爷半根毫毛的。” 乐瑶自然之道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但他就是忍不住担心。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要做些什么。 “小竹,取纸砚笔墨来。” “啊,小姐你不是不练字了吗?” “我是想给公爷写信,让他注意安全,不用担心家里,这边一切都有我。” “咦...殿下竟然也变得如此贤妻良母了。” “再说就打你屁股!” “不敢了殿下...” 第203章 担忧 皇宫,养心殿。 永徽帝照常在这里批阅着奏折,只是这些奏折越看让他越上火。 雍州大旱,流民达百万,所到之处连草根都被吃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情况。 凉州发生农民叛乱,已经攻占重镇文川,知州已经连夜逃往了临近州县。 沧州有人击鼓鸣冤,控诉整个沧州官场腐败无能,草菅人命,沧州百姓生活在水生活热当中。 ...... 光看这些奏折,就已经能感受到整个大乾仿佛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永徽帝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满脸疲惫之色。 不过好在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青州叛军已经被许琅击败,此时许琅证率领着黑袍军向着青州进发,计划一个月内平定青州叛乱。 永徽帝已经在思考,等许琅凯旋而归的时候,应该给他怎样的封赏了。 但是思来想去,如今的许琅似乎也只有大柱国可封了。 他这才意识到,许琅好像已经马上就要到封无可封的地步了。 就在这个时候,内务总管李德顺走了进来说道: “陛下,太子求见。” 永徽帝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怎么会选择在夜里来见他,难不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让他进来吧。” 很快,一身常服的太子便走了进来。 “父皇,打扰了。” 永徽帝摆了摆手,“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太子沉声道:“不瞒父皇,儿臣此次前来为的就是许川的事情。” “哦?” 永徽帝眉头微皱,看着太子等他的下文。 太子继续道:“虽然许琅率领黑袍军击败了来犯的青州叛军,但他无视窦纶这位主帅的命令,直接带人前往青州平叛,实在是不应该。” 他在来之前,收到了窦纶的信。 在心中,窦纶对这次战斗做了一个简要的描述,让他有些惊讶于黑袍军的战斗力。 但正如窦纶在心中所说,许琅的黑袍军虽然强,但那种就只是许琅的黑袍军。 如果许琅不站在他这边,依旧选择站在长公主阵营中,那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要打压许琅。 打压之后再伸出友谊之手,如果许琅能弃暗投明,那他自然能帮许琅恢复。 如果许琅依旧执迷不悟,那他可以抓着这一点将许琅一路扁到底。 这便是他今晚来此的目的。 永徽帝在听完太子的话后,神色不变,但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着。 太子继续说道:“如今许琅凭借屡立战功,已经做到了镇国公的位置上,但现在的他有些居功自傲,如果不早些处理,恐怕会有大麻烦。”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所以太子看向永徽帝,希望自己的父皇能够给出他希望的答复。 然而永徽帝只是摇了摇头。 “许爱卿前往青州平叛的决定是对的,如果放任顾顺延回到青州养精蓄锐,那只能迎来第二波叛军。” “他的这番行为正是要将这种情况给扼杀在摇篮之中。” 说到这,他神色平静地看向太子说道:“这个道理,我觉得你不会不懂。” “如果你不懂的话,那就说明你太蠢了。” “如果你懂了装不懂,那也能说明你是个蠢人!” 太子脸色一怔,“父皇,难道你就不怕许川功高震主?” “万一他将来反叛,那对咱们来说绝对是个大麻烦。” “要知道如今的京都老百姓眼中,许川的威望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如果许琅反叛振臂高呼,恐怕一大半京都的老百姓都会站在他那一面。” 闻言,永徽帝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许琅将来真的有一天反叛,确实会对整个大乾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你想怎么做?” 太子答道:“回禀父皇,我们现在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让窦纶带着大军驻扎在青州边界。” “如果许川顺利地将青州叛乱平定,那等他回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对它不进行奖赏,我相信他自然会明白这番敲打。” “但如果一旦他在青州平叛的过程不顺利,我们就可以那这个当理由让窦纶率军进入青州,夺了他的军权。” 听到这话,永徽帝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就按照你说的办。” “我乏了,退下吧。” “诺。” 太子行了一礼,随后退出了养心殿。 ...... 经过几天的行军,许琅率领着黑袍军已经抵达了青州与京州的交界地带。 此时的黑袍军在经过一场大战后,所有人的面貌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有了血与火的洗礼,黑袍军正在迅速成长。 而且经过这次大战,黑袍军虽然损失了不少人,但是通过吸纳了一部分青州军降卒后人数来到了八千人。 因为青州兵很多都是背锅写着参与了叛乱,所以许琅并没有一根大棒杀到底,给了他们活路。 这些青州兵自然都是感恩戴德,主动要求在前面带路。 他们自成一营,名曰‘罪’。 以罪字营为激励,所以这些青州兵作战都极为勇猛,希望能洗刷自己的带罪之身。 青州边界的几座城几乎没有多少抵抗,有着罪字营在前方打头阵,黑袍军很快便进入了青州。 一路上,身披黑甲的黑袍军兵士们让不少路人都敬而远之。 单单是看了一眼,就感觉害怕。 许琅觉得这样挺不错,毕竟是在打仗,这种先敌骇人的气势也是必不可少的。 就在他准备带领黑袍军继续渐进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份信。 是乐瑶寄来的。 信中,乐瑶亲笔写下了对他的担忧和思念之情,语句颇为生动,让许琅能够想到前者在写这封信的时候表情是什么样的。 许琅一边看着新,一边止不住地露出笑意。 同时内心也很是感慨,他现在真的切实感受到了成家的感觉,有个人就在家中挂念着自己。 这种感觉挺好。 与此同时,张定方和魏无忌以及牛大力三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傻笑的许琅小声讨论着: “公爷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乐瑶公主寄过来一封信。” “唉,真羡慕啊,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收到这样的信啊...” “你小子敢觊觎乐瑶公主,我要告发你。” “哎,等等,你是傻逼嘛!” “哈哈哈...” 第204章 投降? 作为北方仅次于京州的第二大州,青州的面积不小,共有十八座城池。 许琅率领黑袍军进入青州后的短短几天内便连克数城,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这也难怪,毕竟顾顺延的两万青州军已经被他在岐山打的溃不成军,仅有几十骑逃了出去。 就算一路收拢参军,也不过是几千之数 短短几天时间,晾他也不可能再拉起一只数万人的队伍。 这也是许琅敢于孤军深入的原因所在。 只是这也太顺了一些,难不成顾顺延是想死守州城,做殊死一搏? 他将这个说法跟身边几人说了说。 牛大力轻哼一声,“公爷,就算他死守又如何,一群手下败将而已,只要让俺的破敌营打头阵,保证能把他们砸个稀巴烂!” 经过了战场血战之后,牛大力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是为之一变,不再像个傻小子一般,而是充满了锐气。 此时的他一双粗壮的手臂裸露在甲胄外,虬结的肌肉贲张,脸上横肉虬结,浓眉倒竖,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大将军的姿态。 许琅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几人耳中:“困兽犹斗其伤必烈,强攻非上策,顾顺延逃回宋洛,绝不会只想着死守。”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张定方问道“定方,你觉得呢?” 张定方沉吟片刻后答道:“将军明鉴,顾顺延主力新丧,城中人心惶惶,这种情况下还要强受的话,很有可能会兵行险着。” “但就是不知道他究竟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许琅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转向魏无忌,带着一丝审视的深陷开口道: “无忌,你曾在顾贼麾下,深知其为人。” “若你是他,此刻会如何做?” 魏无忌眉头微皱:“回禀将军,顾顺延此人刚愎自用,阴险毒辣。” “如果他固守州城,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坐以待毙,估计会想尽办法诱咱们入城,然后以雷霆之势,聚而歼之,一雪前耻!” 牛大力哼了一声,“管他玩什么阴谋诡计,咱们直接杀进城去,让他知道到什么叫做绝对的力量。” 听到这话,魏无忌和张定方都是摇头轻笑。 许琅也知道自己这个心腹先锋官是个满脑子肌肉的货,让他来思考还不如让他吃几张大饼来得实在。 “不管顾贼要耍什么花样,咱们总要先去见识一番。” “让大军全力加速,务必在天黑之前抵达。” 黑袍军在许琅的命令下全速前进,在黄昏之际总算是抵达了青州的州城。 宋洛。 让许琅等人没想到的是,等待他们的竟然不是死守州城的顾顺延,而是一面白旗。 “白旗?降旗?” “顾顺延这狗东西竟然降了?” 牛大力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满脸的横肉都因惊愕而挤作一团。 张定方和魏无忌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 两人在惊讶的同时也仿佛嗅到了陷阱的气息,转头看向了许琅。 许琅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倒映着那缓缓洞开的城门和刺眼的白旗。 他没有说什么,轻轻一磕马腹,不疾不徐地向州城走去。 张定方、牛大力、魏无忌以及黑袍军立刻紧紧跟上。 随着队伍靠近州城,城内的景象逐渐清晰。 只见城门洞内,以及连接城门的主街两侧,早已密密麻麻跪满了人。当先的是一群身着各色官袍的青州官员,个个低眉顺眼,面如土色。 紧随其后的是众多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世家大族代表,同样匍匐在地,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更远处,影影绰绰似乎还有许多百姓的身影,也都垂首跪着。 看到许琅的黑袍军旗和那面醒目的“许”字帅旗出现在城门外,为首一名须发皆白、身着三品孔雀补子官袍的老者,颤巍巍地膝行数步,高举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盘中赫然是一枚用黄绸包裹的州牧印信。 他声音带着哭腔,因恐惧而颤抖得厉害:“罪...罪臣青州别驾周明远,率阖城官吏、士绅、百姓,恭迎许大将军王师入城!” “顾贼顾顺延倒行逆施,抗拒天威,罪该万死!今已被城中义士拿下,只待大将军发落!我等皆是受其胁迫,万望大将军开恩!青州愿降!” “愿降!愿降啊!” “大将军开恩!” “吾等翘首以盼王师久矣!” “......” 一时间,城门口哀求声、告饶声、表忠声汇成一片,此起彼伏。 官员们额头触地,世家代表们更是恨不得将脸埋进尘土里。 那份卑微,那份惶恐,那份如释重负的期盼,演绎得淋漓尽致。 “哈哈!好!算这帮龟孙子识相!” 牛大力见状,脸上横肉舒展,咧开大嘴笑了起来,方才的警惕似乎被眼前这“盛大”的投降场面冲淡了不少,握着巨斧的手也松了些力道。 “将军,看来顾顺延这狗贼是真完蛋了,连自己人都反了他!咱们进城,砍了他狗头祭旗!” 张定方紧锁的眉头却没有丝毫舒展。 他锐利的目光细细扫过眼前跪拜的人群,很快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那些官员华贵锦袍的下摆沾满了刻意为之的尘土,世家代表们衣饰光鲜,连一丝褶皱都显得刻意。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前排几个官员脚上崭新的官靴,靴底边缘的泥污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湿润感,显然是刚刚匆忙涂上去做旧的,靴帮深处却异常干净,甚至能看到崭新的针脚。 张定方猛地抬眼看向魏无忌,正对上魏无忌同样凝重、隐含警示的目光。 后者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另一边,许琅端坐马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别驾涕泪俱下的陈词。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眼前黑压压的“恭顺”人群,掠过那些刻意弄脏的衣袍下摆和崭新的官靴,掠过远处那些跪着却身体僵硬、眼神不时偷瞄向街边巷口的“百姓”。 见到这一幕,许琅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半分。 “公爷,他们...” 张定方策马上前,凑到许琅面前准备汇报自己的发现。 然而许琅却摆了摆手,转头看向跪在最前面的周明远, “哦?” “顾顺延已被拿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的请降声,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周明远身体剧烈一抖,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滚烫的地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大将军!千真万确!顾贼自知罪孽深重,天威难抗,又见阖城军民皆心向朝廷,已畏罪自囚于州府大牢!印信在此,请大将军验看!” 他再次高高举起托盘,手臂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牛大力早已按捺不住,瓮声催促道:“将军!印都献了,人也拿了,还等什么?进城砍了那狗贼,俺老牛这斧子都等不及要开荤了!” 许琅闻言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周明远等一众官员因为紧张而有些扭曲的面庞,忽然展颜一笑。 那笑容在灼热的阳光下竟显得有些森然。 第205章 诡计 “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周别驾深明大义,青州官绅百姓,弃暗投明,本帅心甚慰之!牛大力!” “末将在!” 牛大力精神一振,声如洪钟。 许琅斩钉截铁道:“着你率本部破敌营,为大军前驱,入城接管四门防务!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得令!” 牛大力兴奋地一抱拳,巨斧一扬,声如炸雷,“破敌营!跟老子进城!眼睛都给老子放亮点!” 轰隆隆!沉重的马蹄声骤然响起,牛大力一马当先,如同黑色的铁流,卷起滚滚烟尘,率先涌入了洞开的宋洛城门。破敌营士兵盔甲鲜明,人高马大,带着凛冽的杀气冲入跪拜的人群,迅速分散,沿着主街两侧展开警戒。 “张定方!” “末将在!” 张定方沉声应道,手已按上刀柄。 “你率中军步卒主力,随后入城!即刻控制府库、武备司、粮仓、州府衙门!任何敢持械者,视为叛贼同党,立斩不赦!” 许琅的命令清晰而冷酷。 “遵命!” 张定方眼神锐利如刀,猛地一挥手。 中军令旗挥动,严整如移动堡垒的黑袍军主力步卒方阵,踏着沉重而统一的步伐,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紧随着破敌营之后,轰然开入宋洛城。 城门口跪迎的官员和世家代表们,被这凛冽的杀气所慑,头埋得更低了,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大气也不敢出。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偷偷抬起眼皮,瞥向依旧端坐马上、位于最后方的许琅,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许琅发号施令完毕,这才轻轻一夹马腹,缓缓踏入城门洞的阴影。 魏无忌紧随其侧,目光锐利地扫过城门甬道两侧那些看似低眉顺眼、实则肌肉紧绷的守门“降兵”,扫过主街两旁那些门户紧闭却隐隐传出压抑呼吸声的店铺楼宇,最后望向州府衙门的方向,眼中的血色愈发浓重。 他压低了声音,只有许琅能听见:“公爷,州府……太静了。” 许琅没有看他,目光投向城中那座最高、最显眼的州府建筑群,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静?那就让它……热闹起来。” 他微微侧首,对身边一名传令亲兵低语几句,声音几不可闻。 亲兵眼神一凛,迅速策马离去,身影消失在入城的大部队中。 州府衙门,这座象征着青州最高权力的建筑群,此刻却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 朱漆大门紧闭,门前宽阔的广场上,只有象征性的几个衙役垂手侍立,脸色苍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牛大力率领破敌营一部,旋风般冲到州府大门前。 他瞪着一双环眼,巨斧一指紧闭的大门,声震屋瓦:“里面的人听着!许大将军驾到!还不速速开门迎驾!把顾顺延那狗贼给老子押出来!” 沉重的朱漆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向内打开一条缝。 一个身着低级官吏服饰、面无人色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将……将军息怒!顾逆就关押在后衙大牢!请将军随下官……” 他话未说完,牛大力早已不耐烦,巨斧一挥:“啰嗦!前头带路!弟兄们,跟俺进去拿人!” 牛大力一马当先,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破敌营士兵,径直闯入了幽深的府衙大门。 那开门的官吏眼中,瞬间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阴狠。 另一边,张定方率领的中军主力也已赶到。 他并未急于进入州府,而是迅速分派部队,如臂使指:“一队,控制府库!二队,接管武备司!三队,封锁粮仓!四队,包围州府所有出口!五队,上街巡逻,弹压地面!其余人,随我进衙!” 命令清晰果断,部队如潮水般迅速散开,分头扑向各自的目标,动作迅捷而有序,显示出极高的训练素养。 许琅和魏无忌在罪字营的簇拥下,最后抵达州府门前广场。 魏无忌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洞开的府衙大门,如同望向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他猛地转头看向许琅,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嘶哑:“将军!不可轻入!此门一入,便是……便是顾顺延精心布置的死地!瓮城!他必然要将我们诱入瓮城!” 他口中的“瓮城”,并非城墙瓮城,而是指州府衙门内部那个三面高墙环绕、只有一个狭窄入口的方形内院广场,正是绝佳的伏击之地。 许琅勒住战马,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死寂的府衙,又抬头望了望天色。 夕阳已沉沉坠向西山,将最后几缕惨淡的余晖涂抹在州府高耸的屋脊和森严的围墙上,投下大片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凶兽。 “死地?” 许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吟诵,“焉知不是他顾顺延的……葬身之地?” 他猛地一挥手,“魏无忌!” “末将在!” 魏无忌心头剧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你,随本帅入府!” 许琅一夹马腹,身下黑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径直冲入了州府那幽深的大门! 魏无忌眼神一凝,瞬间明白了许琅的用意。 以身作饵! 他猛地一咬牙,拔出腰间佩刀,厉喝一声: “罪字营!护住将军!” 罪字营兵士们精神一振,紧随许琅,如旋风般卷入。 就在许琅和魏无忌的身影消失在州府大门的瞬间! “当——!当——!当——!” 州府内最高的瞭望楼顶,三声急促而尖锐的金锣声骤然撕裂了黄昏的死寂,瞬间传遍整个宋洛城! “杀!!!” 几乎在锣声落下的同一刹那,州府衙门内那个唯一的入口——通往瓮城广场的狭长门道两侧的高墙之上,如同鬼魅般瞬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身影! 无数张强弓硬弩被拉成满月,冰冷的箭镞在最后一抹残阳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放箭!”一声凄厉的咆哮从墙头炸响! 嗡——! 弓弦震响汇成一片死亡的闷雷! 刹那间,数以百计的狼牙利箭如同狂暴的飞蝗,带着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从两侧高墙之上,居高临下,朝着刚刚涌入狭窄门道、阵型尚未展开的罪字营和紧随其后的魏无忌倾泻而下! 箭雨覆盖了整个门道空间,避无可避! “保护将军!” 魏无忌目眦欲裂,嘶吼声带着绝望的疯狂!他几乎是本能地策马加速,想要冲到许琅身前!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立盾!” 一声沉稳如山的暴喝自门道入口处响起! 不是许琅,而是张定方! 他竟不知何时已率领一队精锐的重甲刀盾手,悄无声息地堵在了狭窄门道的入口处! 就在箭雨倾泻而下的前一刻,他早已根据许琅入城前的密令,指挥这队士兵将巨大的包铁方盾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层层叠叠,瞬间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 叮叮当当! 噗噗噗! 密集如雨的箭矢狠狠地撞击在厚实的盾牌上,发出暴雨击打铁皮屋顶般的恐怖声响! 火星四溅!少数角度刁钻的弩箭穿透了盾牌间的微小缝隙,射中后方士兵的手臂或肩膀,发出沉闷的入肉声和压抑的痛哼,但整个盾阵却岿然不动,牢牢地将致命的箭雨挡在了门道之外! 门道内,许琅和魏无忌等人,毫发无伤! “冲进去!杀光他们!” 瓮城高墙之上,一个身披亮银甲、面容因亢奋而扭曲的叛军将领挥舞着长刀,疯狂嘶吼。 他以为许琅的亲卫营已被箭雨钉死在狭窄的门道内,正是瓮中捉鳖的大好时机! 轰隆! 瓮城广场连接内府和衙署的几处厚重木门被猛地撞开! 早已埋伏在里面的叛军精锐步卒,如同开闸的洪水,挥舞着刀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朝着门道口汹涌扑来! 他们要利用人数优势,将被困的黑袍军挤压、绞杀在这狭小的死亡陷阱里! “哼!找死!”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瓮城高墙的侧后方传来! 是牛大力! 他根本没按那“降吏”的指引去什么后衙大牢,而是凭借蛮力,直接撞开了州府侧面一堵年久失修的院墙,率领破敌营精锐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了瓮城广场的侧翼! 他巨大的身躯在残阳下如同魔神,手中门板般的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朝着正冲向门道口的叛军步兵侧翼,狠狠劈下! “给老子死开!” 噗嗤!咔嚓! 巨斧过处,血浪冲天! 残肢断臂混合着碎裂的兵器四处飞溅!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叛军步卒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这狂暴的力量瞬间撕碎! 牛大力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巨斧狂舞,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瞬间将叛军步卒冲锋的阵型拦腰截断,冲得七零八落! 他身后的破敌营士兵也如同猛虎下山,大斧劈砍,将猝不及防的叛军杀得人仰马翻! “墙上的!给老子下来!” 牛大力杀得性起,巨斧一指高墙上那些惊呆了的弓箭手。 他身后的破敌营中立刻分出一队,动作迅捷地抛出早已准备好的钩索,钩爪精准地搭上高墙垛口。 士兵们口衔钢刀,如同灵猿般攀援而上,与墙头的弓箭手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惨叫声顿时在墙头响成一片。 第206章 破敌 与此同时,堵在门道口的张定方刀盾阵猛地向两侧一分! “杀!” 许琅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从盾阵后疾冲而出! 他手中的点钢枪化作一道撕裂暮色的黑色闪电,快得肉眼难辨! 挡在正前方的一名叛军将军只觉眼前乌光一闪,咽喉处便传来一阵冰凉,随即是滚烫的液体喷涌而出! 他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栽倒在地。 “顾顺延!滚出来受死!” 许琅的怒吼如同龙吟,瞬间压过了整个瓮城的喊杀声!他长枪所指,挡者披靡! 枪影翻飞,每一次点刺、横扫,都精准地带走一条性命,在密集的叛军中硬生生犁开一条血路! 他身后的魏无忌更是状若疯虎,双眼赤红,手中长刀化作一片复仇的寒光旋风,只攻不守,每一刀都带着刻骨的仇恨,疯狂地劈砍向视野中任何一个身着叛军服饰的人! 他嘶吼着,咆哮着,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玄甲。 罪字营士兵紧随其后,如同最锋利的锥尖,狠狠刺入因牛大力侧翼突袭而陷入混乱的叛军阵中。 许琅与魏无忌,一主将一降将,一冷静如冰一炽烈如火,竟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相互掩护,并肩突进,直插州府大堂方向! 瓮城内外,瞬间变成了沸腾的修罗场。 刀剑撞击声、临死惨嚎声、战马嘶鸣声、将领的怒吼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地面上迅速汇聚起粘稠的血泊,倒伏的尸体层层叠叠。 高墙之上,那亮银甲叛将看着下方瞬间逆转的局势,看着己方精心布置的伏兵在黑袍军精准的反击下如同雪崩般瓦解,看着那杆在混乱战阵中依旧猎猎飘扬的“许”字帅旗,脸色由亢奋的赤红瞬间转为死灰般的惨白。 他猛地扭头,朝着州府大堂方向,发出绝望的嘶喊:“大帅!快走!许琅他……他早有……” 噗嗤!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劲弩,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咽喉!嘶喊声戛然而止。 他捂着喷血的脖子,如同破麻袋般从高高的墙头栽落下来,重重砸在下方一具尸体上,激起一片血花。 州府大堂那扇紧闭的、雕着猛虎下山的朱漆大门,在一声巨响中被从里面猛然撞开! 一个身影冲了出来。正是顾顺延! 此时的顾顺延早已脱去了身上的盔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头上胡乱裹着一块布巾遮掩面目,手中提着一柄狭长的腰刀,脸上混杂着极度的惊愕、难以置信的愤怒以及计划彻底破产后的巨大恐慌。 他精心策划的请君入瓮、十面埋伏,竟在顷刻间被对方反手撕碎,变成了自己部众的屠宰场! 这巨大的反差和失败,几乎让他当场崩溃。 “许琅——! ”顾顺延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死死盯住那个在人群中如同战神般纵横捭阖、正向大堂快速突进的身影。 他看到了许琅眼中那冰冷刺骨的杀意和洞悉一切的嘲讽。 逃!必须立刻逃!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占据了顾顺延的脑海。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不再看那炼狱般的瓮城战场,朝着州府后花园的方向拔腿狂奔! 那里有他预留的最后一条密道,通往城西的贫民区! “将军!我去追他!” 魏无忌甚至来不及向许琅请示,狂吼一声,猛地踢开挡路的尸体,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朝着顾顺延消失的后花园方向狂追而去! 几名罪字营士兵见状,也立刻紧随其后。 许琅一枪挑飞最后一名挡路的叛军校尉,长枪顺势顿地,溅起几点血花。 他抬头,目光锐利如电,瞬间扫过混乱的战场,牛大力正挥舞巨斧在瓮城中心碾压残敌,张定方则指挥着后续涌入的黑袍军士兵有条不紊地分割、包围、清剿着最后的抵抗力量。大局已定。 “张定方!” 许琅的声音穿透战场的喧嚣。 “末将在!” 张定方立刻从指挥中抽身,几步奔至许琅马前,身上甲胄溅满血点。 “肃清残敌,控制全府!” 许琅声音冷冽如冰,“牛大力!” “在呢公爷!” 牛大力一斧子劈倒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叛军头目,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沫子,大步流星赶过来,巨斧还在滴着血。 “你,立刻带人去封了城西所有出口!尤其是靠近贫民区的下水道口!魏无忌去追顾顺延了,那老狗必然走密道!给我堵死他!” “得令!” 牛大力眼中凶光一闪,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放心吧将军!包在俺身上!定叫那老狗插翅难飞!” 他转身,点齐一队精锐步卒,如旋风般朝着城西方向冲去。 许琅不再多言,一提缰绳,身下黑马立即会意,四蹄翻飞,朝着魏无忌追击的方向,直扑州府后花园! 宋洛城西,一片被战乱和官府刻意遗忘的角落。 低矮破败的泥坯房如同疥疮般拥挤在一起,狭窄的巷道曲折如同迷宫,弥漫着垃圾、污水和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 夜色已浓,这里更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点如鬼火般的油灯光芒在远处摇曳。 一条最偏僻、堆满杂物和秽物的死胡同尽头,一处看似平常、被破木板和烂草席掩盖的下水道口,木板突然被从里面猛地顶开! 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正是顾顺延。 他头发散乱,布巾早已不知去向,脸上沾满污泥和汗水,身上的劲装被划破了好几处,气喘如牛,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逃出生天的狂喜。 他成功了! 这条只有他和几个心腹知晓的密道,果然救了他的命! “哈……哈哈哈……” 顾顺延扶着湿滑腥臭的墙壁,刚想喘口气,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大笑。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声陡然响起。 “顾顺延!” 顾顺延的笑声戛然而止,一脸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只见旁边一座稍高些的破屋屋顶上,魏无忌正一脸讥笑得巍然屹立! 他凭着对宋洛城地形的熟悉和对顾顺延行事风格的了解,直接抄近路,堵在了密道出口的上方! “魏无忌!” 顾顺延先是一脸不敢置信,随即化作满脸怒火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竟然投了朝廷,当真是个叛徒!” 魏无忌冷哼一声,“顾指挥使,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要不是为了你的一己之私,两万青州兵又怎么会落得个被杀的下场?” “要我说,你才是青州的罪人!” “我要给死去的青州兵士们报仇!” 说罢,他没有再废话,从屋顶上一跃而下,长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匹练,朝着魂飞魄散的顾顺延当头劈下! 刀锋破空,发出凄厉的尖啸! “啊!” 顾顺延亡魂皆冒,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狼狈地向旁边一滚! 嗤啦! 刀光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将他一大片皮肉狠狠削了下来! 鲜血瞬间喷涌! “呃啊!” 顾顺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他捂着鲜血淋漓的肩膀,连滚带爬地向巷口逃去,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拦住他!快来人!拦住这个疯子!” 然而,巷口方向,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鼓般响起。 牛大力那铁塔般的身影,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黑袍军士兵,彻底堵死了狭窄的巷口。 他手中的巨斧在黑暗中闪着幽光,瓮声瓮气地吼道:“顾老狗!你爷爷牛大力在此!看你还往哪里钻!” 前有堵截,后有追魂! 顾顺延彻底陷入了绝境! 他绝望地回头,看到魏无忌正一步步逼近,长刀拖在地上,刮擦着石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声,如同死神拖拽着镰刀。 “别杀我,我投降!” “带我去见许公爷!” 顾顺延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叫嚷着。 然而魏无忌直接无视了顾顺延的话,身形化作一道闪电,长刀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刺顾顺延的心窝! 这一刀,快!准!狠! 噗嗤! 冰冷的刀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顾顺延的胸膛! 力量之大,刀尖甚至从顾顺延的后背透出了一小截! “呃……” 顾顺延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膛的刀柄,又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指向魏无忌,嘴唇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鲜血如同泉水般从他口鼻和胸前的创口狂涌而出。 魏无忌死死地盯着顾顺延迅速失去光彩的眼睛,手腕猛地一拧! 长刀在顾顺延的心脏内狠狠一绞! “嗬……” 顾顺延喉咙里发出一声漏气般的怪响,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一歪,彻底断了气。 他那张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脸,凝固成一个丑陋而可怖的表情。 魏无忌猛地拔出长刀,滚烫的鲜血喷溅了他一身一脸。 沉重的脚步声在魏无忌身后停下。 许琅不知何时已策马来到巷口,静静地坐在“乌云踏雪”背上,墨色的披风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顾顺延那尚有余温的尸体,最后落在浑身浴血、仰天长啸的魏无忌身上,眼神复杂。 牛大力提着还在滴血的巨斧,大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状若癫狂的魏无忌,粗声粗气地嘟囔了一句:“娘的,便宜这老狗了!” 许琅沉默片刻,下马走到魏无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 “一切都结束了...” 第207章 尘埃落定 城中的喊杀声和零星的抵抗已经彻底平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几条未熄灭的火头还在远处冒着黑烟。 街道上到处是倒伏的尸体、散落的兵器和凝固的暗红色血泊。 黑袍军的士兵们正在军官的指挥下,沉默而高效地清理着战场。 他们将袍泽的遗体小心地收敛,整齐地摆放在空地上,盖上白布。 叛军的尸体则被粗暴地拖拽到板车上,堆叠在一起,准备运往城外掩埋。 偶尔有受伤的战马发出痛苦的悲鸣,很快便会被了结。 铁甲摩擦声、沉重的脚步声、偶尔响起的简短命令声,构成了战后清晨冷酷的基调。 许琅在张定方、牛大力以及亲卫的簇拥下,策马缓缓行至州府衙门前。 这里曾是昨日那场血腥瓮城之战的中心。 虽然尸体已被移走,但青石铺就的广场上大片大片深褐色的血迹依旧触目惊心。 烧焦的木料、碎裂的砖石、折断的箭矢和破损的兵器散落各处,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战斗的惨烈。 张定方落后许琅半个马头,沉声汇报着,声音带着一夜鏖战后的沙哑。 “公爷,城内残敌已基本肃清,武备司、府库、粮仓皆完好无损,我军已完全控制。” “阵亡将士初步统计七百三十一人,伤者过千.” 他的语气沉重,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鲜活的生命。 牛大力跟在另一侧,他身上的玄甲布满了刀剑划痕和干涸的血迹,脸上也带着几道浅浅的血口子,但精神头却很足,闻言立刻补充道: “城西也搜遍了,顾顺延那老狗的尸首,俺让魏将军亲手砍了脑袋,挂到城门楼子上去了!” “以后看谁还敢造反!” 他挥舞了一下粗壮的胳膊,似乎对未能亲手斩杀顾顺延还有些耿耿于怀。 许琅听着汇报,目光却越过残破的府衙大门,望向城内。 街道两旁的民居店铺大多门窗紧闭,偶尔有胆大的百姓从门缝里惊恐地向外窥探,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 一些房屋被昨夜乱飞的火箭点燃,此刻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几个失去家园的百姓呆呆地坐在废墟旁,脸上是麻木的绝望。 “传令,” 许琅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即刻张榜安民,申明朝廷法度,既往不咎者免死,趁乱劫掠者杀无赦!” “二、开府库,取粮秣,赈济城中遭兵火波及的百姓,尤其是那些房屋被焚毁者。” “三、命医官全力救治我军伤兵,同时也尽力救治受伤的城内平民。” 张定方立刻抱拳应道:“末将遵命!” 牛大力挠了挠头,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还要管那些“叛民”,但许琅的命令他从不质疑,也粗声应道: “是!公爷!” 这时,一阵轻微却坚定的脚步声传来。 魏无忌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玄甲,脸上的血污也已洗净,只是眼眶依旧深陷,布满了血丝。 他走到许琅马前深深一揖,声音低沉沙哑:“末将魏无忌,拜见公爷。” 他没有提昨夜手刃顾顺延之事,仿佛那已是一件遥远而沉重的过往。 许琅的目光落在魏无忌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能感受到魏无忌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但更深处的是一种如磐石般的沉静。 许琅点了点头,沉声道:“这次平定青州,你的功劳不小,如今青州初定,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 “我会向陛下请旨,举荐你担任青州指挥使,正好你熟悉此地风物人情,可以整编降卒,安抚地方。” 魏无忌身体微微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指挥使! 这可是实权要职! 他一个降将本来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升迁的机会,但没想到许琅却给了他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看着许琅那双深邃而坦荡的眼睛,里面没有试探,没有施舍,只有一种纯粹的信任和托付。 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魏无忌的鼻尖和眼眶,他猛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末将魏无忌!谢公爷再造之恩!” “从此以后必定肝脑涂地,以报公爷!” 他伏在地上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许琅没有下马去扶他,只是平静地说道:“起来吧,青州如今百废待兴,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其中之一便是重振青州军的雄风,给我训练出一直睥睨天下的骑兵。” “这担子,不轻。” “末将明白!” 魏无忌站起身,挺直了腰背,眼中的迷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责任感所取代。 他知道这条命从今往后便是许琅的,是为青州军赎罪的。 ...... 虽然顾顺延已经伏诛,但还有一笔账等着清算呢。 许琅端坐在州府大堂上,这象征着青州最高权力的座椅,此刻却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案头堆积着厚厚的卷宗,每一份都沉甸甸地压着人命与罪恶。 张定方肃立一旁,面色沉凝如铁,将一份份誊抄清晰、证据确凿的文书恭敬地递到许琅手中。 牛大力则按着腰间刀柄,如同一尊怒目金刚,铜铃般的眼睛扫视着堂下,无形的煞气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堂下,跪着昨日还在城门口“翘首以盼王师”、涕泪俱下献上州牧印信的青州官员和世家代表。 周别驾周明远须发皆白,抖若筛糠,涕泗横流地哭嚎:“大将军明鉴!老朽等皆是受顾贼胁迫啊!” “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虚与委蛇,只为保全阖城百姓性命,以待天兵!我等对朝廷、对大将军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他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砰砰作响,很快便青紫一片。 “是啊大将军,顾贼凶残,动辄灭人满门,我等若不从,阖族顷刻间便要化为齑粉!” “我等忍辱负重,只为今日!请大将军体恤我等苦衷!” “青州士绅,心向朝廷久矣!” 哀求声、辩白声、指天誓日的表忠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充满了整个压抑的大堂。 世家家主们个个锦衣华服,此刻却匍匐在地,姿态卑微到了极致,言辞恳切,声泪俱下。 许琅面无表情,目光缓慢而锐利地扫过堂下每一张涕泪纵横、写满“无辜”与“委屈”的脸。 他的手指轻轻翻动着张定方递来的卷宗,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片哀嚎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胁迫?” 许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他拿起一份卷宗,随意翻开一页,声音冰冷地念道:“景隆五年,青州大旱,朝廷拨发赈灾粮秣三十万石。” “时任仓曹掾史,周明远族侄周显,勾结粮商,以陈米充新,掺沙充数,倒卖官粮十万石,获利巨万。” “同年冬,青州冻饿死者逾千人。”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射向周明远,“周别驾,这便是你口中的‘保全阖城百姓性命’?” 第208章 残酷的清洗 周明远如遭雷击,浑身剧震,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许琅又拿起另一份,声音毫无波澜:“泰安元年,清河崔氏,主动献金五十万两,粮五万石,并献族中嫡女予顾逆为妾。” “在顾逆的帮助下获封‘义安伯’,独掌青州盐铁专卖之利。” “同年,崔氏盐价暴涨三倍,私设盐丁,擅杀贩私盐贫民七十三人。” 他目光转向跪在另一侧、衣着最为华贵的崔氏家主崔弘,“崔公,‘心向朝廷久矣’?这‘义安伯’的爵位和盐铁之利,可还安稳?” 崔弘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身体抖得几乎趴伏在地。 一份份卷宗被许琅平静地念出,如同冰冷的铡刀,一下下斩断堂下众人最后一丝侥幸。 “平阳赵氏,为顾逆爪牙,构陷忠良,侵吞良田千顷,逼死原主十三户。” “琅琊王氏,私通北莽,以劣马充军马,致宛丘之战前哨骑兵折损三成” “宋洛府衙通判李敬,助顾逆设‘献城’之局,诱杀我袍泽之计划书,其亲笔签名尚在” “......” 铁证如山! 桩桩件件,血泪斑斑! 每一笔记录,都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和贪婪的铜臭。 这哪里是什么“受胁迫的良善”?分明是依附在顾顺延这棵毒藤之上,共同吮吸青州膏血的蠹虫! 他们的“恭顺”,不过是另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为的是保全自己在这场叛乱中攫取的巨大利益,甚至不惜再次将许琅和黑袍军引入死地! 堂下的哀嚎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周明远瘫软在地,眼神涣散。 崔弘面如死灰,华贵的锦袍被冷汗浸透。 许琅合上最后一份卷宗,将其轻轻丢在案上。 那一声轻响,如同丧钟敲在所有人心头。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透过高窗射入的惨淡天光下,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大堂。 “好一个‘受胁迫’!好一个‘保全百姓’!好一个‘心向朝廷’!” 许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凛冽刺骨的杀机, “尔等食朝廷俸禄,享万民供养,不思报效,反助逆贼,鱼肉百姓,贪赃枉法,其罪一!设局献城,包藏祸心,欲陷本帅与袍泽于死地,其罪二!事败之后,巧言令色,百般抵赖,毫无悔过之心,其罪三!” 他每数一罪,堂下的温度便骤降一分,空气仿佛冻结。 牛大力按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凶光毕露。 张定方神色冷峻,已将堂下众人退路尽数封死。 许琅的目光扫过堂下那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最终审判的冷酷威严。 “三罪并罚,天理难容,国法难赦! “来人!” “在!” 堂外早已肃立的黑袍军精锐齐声应诺。 声震屋瓦,杀气冲天! “将这些祸国殃民、罪大恶极之徒,” 许琅的手猛地挥下,指向堂下,“拖出去!斩立决!首级悬于四门示众三日!其罪状张榜公布,晓谕全城!其家产,悉数抄没充公!男丁流三千里,女眷没入官婢!凡有牵连者,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不!大将军饶命啊!” “冤枉!我等冤枉!” “许川你残暴不仁!滥杀无辜!必遭天谴!” “......” 最后的绝望嘶吼和恶毒诅咒瞬间爆发,又被如狼似虎扑上来的黑袍军士兵粗暴地打断、拖拽。 挣扎、哭喊、求饶、咒骂混乱的声音被拖曳着远离大堂,迅速消失在通往刑场的甬道深处。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整齐而冷酷的号令声。 紧接着,是沉重而令人心悸的砍斫声! 噗!噗!噗!噗! 沉闷而短促,一声接着一声,如同钝器敲打在朽木上,却又带着一种液体喷溅的粘稠感。 每一次响起,都让州府内外残存的空气凝固一分。 血腥的气息仿佛透过厚重的墙壁,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弥漫在原本肃穆的大堂之中,与残留的熏香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许琅依旧负手立于堂上,身形挺拔如松,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穿透高窗,望向外面阴沉沉的天穹,仿佛在凝视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宿命,又仿佛只是放空。 那接连不断、象征着生命终结的砍斫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却未能在他冷峻如石刻的面容上激起一丝涟漪。 只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内心翻涌的雷霆与决绝。 张定方沉默地侍立一旁,眼神低垂,掩盖着其中的复杂情绪。 他深知许琅此举的雷霆手段与深远用意。 不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不足以涤荡青州积弊,不足以告慰枉死军民! 但这血洗的酷烈,依旧让他这久经沙场的老将心头沉重。 牛大力则咧着嘴,脸上横肉虬结,眼中闪烁着快意恩仇的凶光,显然对这种“砍狗头”的活儿很是满意,只觉得痛快淋漓。 魏无忌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波澜。 那些被拖出去砍头的官员和家主中,不少面孔他曾在顾顺延的宴席上见过,也曾对他这位“顾帅爱将”谄媚逢迎。 如今他们的人头即将滚落尘埃,而自己却站在了行刑者的阵营。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喉头的翻涌。 砍斫声终于停了。 死寂。 一种比喧嚣更令人心悸的死寂笼罩了州府内外,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许琅缓缓收回目光,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重的死寂,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青州的毒瘤,剜掉了。” “但青州的筋骨,还在流血。” 他转向魏无忌,“无忌,你上前来。” 魏无忌猛地一震,立刻从阴影中跨步上前,单膝跪地。 “末将在!” “你熟悉青州地理民情,青州北部,毗邻草原,自古便有养马传统,自大乾立朝以来便设有多处官营马场,为军队输送战马。” 许琅的声音沉稳有力,“即刻起,由你全权负责,点验接收所有青州境内官营马场,清点现有马匹、场地、草料、人手!我要一份详尽的禀报!” “末将遵命!” 魏无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 他知道这是许琅在给他一个赎罪和证明的机会,一个真正为青州做点实事的机会。 第209章 马场 三日后,青州北部,云丘马场。 这里曾是大乾军队最重要的战马来源地之一,然而映入许琅眼帘的景象,却只能用“凋敝破败”来形容。 连绵起伏的草场,本应是骏马奔腾的乐园,此刻却杂草丛生,夹杂着枯黄的败草,稀稀落落,显然疏于打理。 几处巨大的围栏木桩腐朽断裂,围栏歪歪斜斜,形同虚设。 零星散落在草场上的马匹,毛色暗淡,骨架嶙峋,大多无精打采地垂头啃着稀疏的草根,偶尔甩动尾巴驱赶蚊蝇,也显得有气无力。 几处简陋的棚舍顶棚更是坍塌了大半,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空气中弥漫着马粪的臊臭和一种衰败的气息。 魏无忌引着许琅、张定方、牛大力等人巡视。 他脸色凝重,指着那些瘦马道:“公爷请看,这些马多为本地土马,耐力尚可,但爆发力、冲刺速度、负重能力,远逊于西域良驹,更无法与北莽、草原的顶级战马相提并论。” “马场吏员,多为顾逆安插的裙带亲信,只知贪墨草料银钱,克扣马夫工食,根本无心也无力养好马。” “稍有经验的老把式,要么被排挤走,要么因不肯同流合污而被寻衅下狱。” 他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痛惜。 许琅蹲下身,抓起一把脚下的泥土,在指间捻了捻,又看了看稀疏的草场,眉头紧锁。 他走到一匹还算健壮的栗色马前,那马警惕地后退一步,眼神畏缩。 许琅伸手轻抚马颈,能清晰地感受到皮下的肋骨。 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 栗色马当即小跑起来。 只是步伐沉重,缺乏轻灵的弹性,奔出百十步便已微微气喘。 “不堪大用。” 许琅勒住马,声音低沉。 他深知一支强大的骑兵对于黑袍军意味着什么。 没有良马,再精锐的骑兵也是无根之萍。 许琅沉声问道,“马场管事何在?”。 一个穿着油腻绸衫、脑满肠肥的中年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扑通跪倒,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小的马有财,参见大将军!大将军神威盖世,小的...” “马场现有马匹几何?种马几何?草料储备如何?马夫、兽医又有多少?”许琅打断他的阿谀,直接问道。 马有财一愣,额头瞬间冒汗,支支吾吾:“呃...回大将军,马匹约莫...大概...三四百?种马...有那么几匹好的...草料...草料管够!管够!人手...人手都是熟手!熟手!” 他眼神飘忽,显然对这些基本数据一无所知。 “哼!” 一旁的牛大力早已按捺不住,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揪住马有财的后脖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提了起来,瓮声怒吼道: “放你娘的屁!三四百?老子刚才一路数过来,能喘气的瘦马都不足两百!还草料管够?那棚里堆的草都发霉长毛了!你这狗东西,定是贪墨了草料银子!还敢在将军面前乱说?!” 他手上加力,马有财顿时被勒得翻白眼,手脚乱蹬。 许琅摆了摆手道,“大力,放下。” 闻言,牛大力悻悻地将几乎窒息的马有财丢在地上。 这家伙此时如同烂泥般瘫软,裤裆处更是一片湿痕,臭不可闻。 许琅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转向魏无忌:“无忌,你方才说有经验的马夫和老把式,被排挤或下狱?” “是,公爷。” 魏无忌点头,“末将这几日查阅卷宗并派人暗访,确有不少正直有能之士遭此厄运。” “如原云丘马场副管事陈平,精于相马驯马,因反对虚报马匹数量、抵制克扣,被诬陷‘盗窃军马’,关押在宋洛大牢已近两年。” “还有几位老兽医,也因类似原因身陷囹圄。” 许琅眼中寒光一闪,随即果断下令: “张定方!” “末将在!” “立刻持本帅手令,前往宋洛及青州各郡县大牢!将因触怒顾逆及其党羽、或因刚正不阿、清廉自守而被构陷入狱的官员、吏员、马夫、匠人,统统提出来!带来见我!尤其是懂马、懂牧之人,一个不漏!若有冤屈,即刻平反!” “遵命!” 张定方领命,雷厉风行地转身而去。 许琅的目光再次投向这片荒芜的马场,声音斩钉截铁:“这里,将是黑袍军新的铁蹄之源! “魏无忌!” “末将在!” “马有财及其党羽,就地拿下,严查贪墨,按军法从事,抄没其家产,充作马场重建之资!” “你暂代马场总管一职,主持全面整顿!首要之事,清理草场,修复围栏棚舍!本帅要看到一个月内,此地焕然一新!所需钱粮人手,报与张定方,全力调配!” “末将领命!” 魏无忌心头一热,抱拳应诺,眼中燃起强烈的使命感。 牛大力咧开大嘴,对着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马有财狞笑一声:“嘿嘿,贪墨军资?正好,俺老牛的大斧,好久没开荤了!” 宋洛城,将军府临时签押房灯火通明。 许琅、张定方、魏无忌正围着一张巨大的青州舆图讨论着,图上几条蜿蜒的线条被朱砂重点标出。 “将军请看。” 魏无忌的手指沿着地图滑动,“此乃古之‘青羌道’,自青州西北出关,过羌水河谷,穿越西羌诸部,可抵西域于阗、疏勒。” “此道虽险,但避开了朝廷严控的河西走廊,沿途亦有羌人部落可进行小规模茶马交易,换取西域良驹。前朝盛时,此道颇为兴盛。” 他的手指又移向东北:“另一条,则是北上,出青州北隘‘铁门关’,便是广袤的乌洛浑草原。” “乌洛浑部虽不如北莽王庭强盛,但亦盛产良马,且其部近年与北莽王庭不睦,多有摩擦。 “若能避开北莽势力范围,与之建立直接贸易,以我青州之盐铁、茶叶、丝绸,换取其健硕之乌珠穆沁马,亦是良策。 “不过此道虽然较近,但风险在于需提防北莽王庭的干涉和草原马贼的劫掠。” 许琅凝视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张定方沉吟道:“两条路各有优劣。西域马高大神骏,爆发力强,但长途跋涉损耗巨大,且羌道难行,贸易量恐受限制。” “草原马耐力极佳,适应性强,数量获取相对容易,但需平衡乌洛浑部与北莽的关系,风险亦不小。” “要俺说就全都弄来!” 牛大力在一旁听得抓耳挠腮,忍不住插嘴,“既然这两种马互有优劣,不如都弄来。” “咱们黑袍军的骑兵,就该骑最好的马!” 许琅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拍板:“好!那就双管齐下!” “无忌!” “末将在!” “着你亲自挑选精干可靠之人,组建两支商队。” “一支走青羌道,以丝绸、瓷器、精铁器为主,目标西域良驹,尤其是大宛马种。“ 另一支北上铁门关,以盐、茶、布帛为主,目标乌洛浑草原的乌珠穆沁马商队护卫,由你从降卒中挑选悍勇忠诚者充任,着便装,务必精悍。 “所需本钱,从抄没逆产中拨付!” 许琅目光灼灼地盯着魏无忌,“记住,速度要快,但更要稳。” “马种乃军国重器,不容有失!” “末将明白!必不负将军所托!” 魏无忌感受到肩头沉甸甸的分量,肃然领命。 第210章 聪明的乐瑶 清晨,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奔入京都,驿卒嘶哑的报捷声在长街上回荡开来。 “大捷!青州大捷!” “许公爷荡平顾逆,收复宋洛!” 报捷声一传十,十传百,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京都。 捷报所过之处,沸腾的民众们纷纷涌上街头。 欢呼声此起彼伏。 因为接连立下大功,再加上许琅本身外貌俊朗,又加之才华横溢,所以现在的他俨然是京都民众们的偶像一般。 “姐,公子好厉害啊!” 春满楼三楼窗边探出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子,看着楼下正在为许琅欢呼的队伍,不由发出了感慨。 许琅如果在这就能认出,此女正是那天晚上亲手调教过的女子。 一身青袍的杜三娘倚在窗边,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喜色,反而是有着浓浓的忧虑。 在她把春满楼做大做强后,免不了会跟上层打交道,所以很是了解那些所谓的王公贵族都是怎么想的。 如今许琅虽然屡立大功,看起来春风得意。 但在真正的掌权者眼中,反而是一种威胁。 毕竟‘功高震主’四个字,不是说说而已。 尤其是他日渐增长的民间声望,会让掌权者很是忌惮,生出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杜三娘双眼微眯。 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个,毕竟如果没有许琅也就没有现在的春满楼。 如果许琅有一天真的要走一条与世为敌的路,那她一定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直到死为止。 “姐,你在发什么呆啊?” 名字叫做画眉的女孩一脸坏笑地看向杜三娘,“我知道了,姐一定是在想公子了?” “对不对?” 杜三娘闻言在画眉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个小妮子,还打趣起我了。” “今日的课程还没有完成呢,赶紧跟我到床上去!” 画眉顿时脸色一垮。 “姐,能不能休息会儿...” 杜三娘摇了摇头,“等你出任务的时候,任务目标可不会让你休息,这时候不练就等着被治吧。” “快,去床上趴着!” “哦...” 画眉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楼下游行的人群,随后离开了窗边。 杜三娘见状也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将打开的窗户重新关了起来。 ...... 皇宫,养心殿。 永徽帝斜倚在铺着明黄软垫的龙榻上,神情有些恹恹。 案头堆积的奏章如同小山,大多被他随意推到一边。 如今的大乾就像是一个满是漏洞的水壶,时时刻刻都在漏水,让他顿生无力。 不过也并非没有好消息。 许琅青州大捷的捷报正摊开在他面前,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那些“连克数城”、“直捣宋洛”、“阵斩逆酋”的字眼,嘴角下意识地牵动了一下。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李德全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永徽帝眉头微皱,抬了抬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让他进来吧。” 太子步履沉稳地步入养心殿,脸上神情凝重。 他行了一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龙体可安?” “起来吧,朕还好。” 永徽帝示意他起身,“何事如此急切?” 太子起身,但并未落座,而是向前一步,双手恭敬地呈上一份誊抄的密报。 “父皇,有些事看来真的已经朝着咱们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了。” 永徽帝眉头微蹙,接过密报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神色顿时大为震动。 “父皇,许川虽收复青州,功勋卓著,然其手段之酷烈,令人发指!” 太子眉头紧皱,“青州的大小官员以及世家大族统统被屠戮殆尽,余下男丁尽数流放,女眷则充入教坊司为奴。” “虽然许琅翻出了这些人过往的罪状,但不经三司详查,更是没有告知父皇您就私自动刑,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永徽帝脸色阴沉。 他知道太子说的没错,从密报上列举的罪行来看,这些官员及世家大族确实该死, 但许琅此等行径,简直是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青州官绅纵有过错,亦当由朝廷法司明正典刑,岂能由一武将擅行生杀予夺? 此例一开,天下藩镇武将纷纷效仿,视中枢如无物,则国将不国! 永徽帝抬头看向太子,沉声道: “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太子沉思片刻后回答道:“许川这是居功自傲,父皇正好可以利用这件事来削一削他的锐气。” “可以罚俸一年,令其回京闭门思过,没有父皇您的旨意不得随意出入。” “另外其上奏让降将魏无忌担任青州指挥使一事也可驳回,改换窦纶接任青州指挥使。” “如此一来便能好好敲打一下他,让他好好想一想如今这大乾到底是谁在做主!” 永徽帝闻言点了点头,“不错,就按照这个来办吧。” 太子应了一声,便准备告辞离去。 但就在这时,李德全走进来说道:“陛下,长公主殿下求见。” 永徽帝与太子对视一眼,神色皆是有些奇怪。 “宣!” 云阳公主款步而入,一身素雅宫装,气度雍容华贵,眉眼间是岁月沉淀的从容与智慧。 她目光扫过太子以及永徽帝,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云阳参见父皇。” 云阳公主微微福身,声音平和清越。 永徽帝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云阳,你来所为何事?” 云阳公主在捷报传入京都的同时便收到了许琅的密信,知道大事不妙,所以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看了一眼太子,随后说道:“父皇,想必青州的事情您已经知道了。” “不知父皇您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永徽帝并没有隐瞒,将刚才与太子二人商议的结果讲了出来。 云阳公主微微皱眉,“父皇,许川行事或有操切之处,然其心可鉴。” “青州乃顾逆老巢,盘根错节,附逆者众,若不施以雷霆手段,何以震慑宵小?何以彻底铲除叛乱根基?” “那些被杀的官员士绅,密报上所言无辜,可查实否?焉知其中没有顾逆死党,没有借机鱼肉百姓、为虎作伥之徒?” “许川此举虽有酷烈之嫌,却是为朝廷永绝后患,为青州百姓扫清积弊。” 她语调舒缓,条理清晰,“至于许琅奏请擢升降将魏无忌为指挥使一事,此人熟悉青州,且在平叛中立下大功,由他辅佐新任官员,正可稳定地方。” “若因一时酷烈便寒了功臣之心,削了平叛大将之权,岂非令前线将士齿冷?令天下忠臣义士寒心? “此消彼长,才是真正动摇国本!” 听完云阳公主的话,永徽帝的眉头微微皱起,觉得不无道理。 一旁的太子见状,立刻反驳:“云阳此言差矣,魏无忌乃降将,其心叵测!” “许川奏请由降将担任青州指挥使,执掌一州兵权,此议万万不可,乃养虎为患!” “窦将军忠心耿耿,久历战阵,由他坐镇青州方为稳妥!” “窦纶?” 云阳公主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峭弧度,目光转向永徽帝,“窦将军确是良将,然其久在京营,于青州风物、叛后情势,远不及魏无忌熟悉。” “且青州新定,首要在于安抚、在于恢复,而非再起刀兵,魏无忌熟悉地理民情,更兼许琅担保,用之可事半功倍。” 她话锋一转,声音微沉,“况且青州一直是重要的战马来源地,关乎我大乾骑兵根本。” “魏无忌本就是骑兵统帅,由他负责马场建设最为稳妥不过。” 永徽帝看着云阳公主与太子两人针锋相对,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偏偏两人说的都还挺有道理。 一时间,他也陷入了纠结当中。 殿内当即陷入沉寂当中,气氛很是浓重。 “父皇!”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乐瑶公主捧着一盅参汤,巧笑嫣然地走了进来,仿佛没察觉到殿内诡异的气氛一般。 永徽帝一愣,“瑶儿,你怎么来了?” “儿臣亲手炖了参汤,给父皇和皇兄、皇姐暖暖身子。” 乐瑶公主天真烂漫地将汤盅放在案上,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永徽帝身上,带着女儿家的娇憨。 “父皇脸色怎么不太好,可是为君青州的事烦心?” 她甜甜地笑道。”我家夫君打了胜仗,父皇该高兴才是呀!” 永徽帝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在提起许琅时一脸幸福的样子,不由摇头轻笑几声。 “真是女大不中留,才嫁过去几天就忘了娘家了?” 乐瑶嘿嘿一笑,“儿臣才没有忘记父皇呢,这不还为父皇亲手炖了参汤?” “您快趁热喝,一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永徽帝连连点头,还招呼云阳公主和太子一起来喝。 四个人一边喝汤,一边其乐融融地聊着天。 丝毫没有前一刻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久后,永徽帝终于作出决定。 “罢了,青州之事,许川功过相抵。” “擢升魏无忌为青州指挥副使,协助署理军务,兼领马政。调奋威将军窦纶,任青州指挥使,总揽青州防务,节制诸军!即刻拟旨!” 这个结果虽然让两人都有些意外,但还能接受。 于是各自领旨退了出去。 大殿外,乐瑶公主并没有走远,而是等在门外,见云阳公主出来后将其拉到了一边。 只见她一脸炫耀地问道:“怎么样,刚才我是不是很厉害?” 云阳公主笑了笑。 “想不到你还有脑子这么灵光的时候,真是难得。” 乐瑶公主轻哼一声,“什么叫难得,本宫的脑子一向都很好用好吧?” “再说,要不是许川现在跟你一个阵营,我才不会帮你呢!” 云阳公主笑着问道:“你这么做,就不怕太子时候责怪你?” 乐瑶嘟了嘟嘴,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 “算了,死就死吧。” “他是我亲哥,应该能理解我吧?” 想到这,她看向云阳公主说道:“总之,如今咱们也是一个阵营了,你可不要再欺负我!” 在得到云阳公主肯定的答复后,乐瑶公主屁颠屁颠地去找皇后了。 看着乐瑶公主离开的背影,云阳公主摇头轻笑几声。 随后只见她转身看向养心殿的屋檐,神色很快又变得凝重起来。 第211章 琪琪格 时间回到青州大捷的消息刚刚传出,京都的旨意还未到来之际。 一支规模不小的马帮悄然离开了戒备森严的宋洛城。 百余辆大车,满载着用油布严密包裹的货物——成箱的盐砖、捆扎整齐的茶饼、闪亮的铁器农具,以及成匹的江南丝绸。 车旁是百余名身材魁梧、眼神精悍的护卫,他们穿着粗陋的皮袄或麻布劲装,腰间挎着不起眼的弯刀或短斧,骑在青州本地矮壮的驮马上,神态懒散,却自有一股剽悍之气隐隐透出。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被一顶宽沿毡帽遮去大半,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正是乔装改扮的许琅。 他身边紧跟着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虬髯大汉,正是扮作护卫头目的牛大力。 青州马场如今急需恢复,而这头等大事便是种马。 所以许琅在确定了采购种马的路线后,便立即整备队伍出发。 第一目标自然是乌洛浑草原的上等乌珠穆沁种马,不仅耐力极佳,适应性强,数量获取还相对容易,只是乌洛浑草原靠近北莽王庭,为防引起北莽注意,所以此行需要绝对保密。 至于西域的大宛马,虽然路途遥远,来回损耗大,但是大宛马高大神骏,爆发力强,同样不可或缺。 所以许琅便命张定方带人走茶马古道,前往西域采购马匹。 双管齐下,马场才会尽快恢复。 至于青州,许琅则将魏无忌留下。 毕竟青州初定,百废待兴,还需要一个熟知当地情况的人来坐镇中枢。 他给魏无忌只留下三条嘱咐。 第一,坐镇中枢,弹压地方!严防顾逆残党死灰复燃!若有异动,雷霆镇压,无需请示! 第二,全力接收、整顿所有官营马场,清理草场,修缮棚舍,招募流散马夫,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让马场具备接收、安置新马的能力! 第三,京都旨意,迟早会到,无论旨意如何,必须将青州马场掌握在自己手里,若有变故,以保全马场、保全陈平等能吏为第一要务!必要时,可便宜行事! 想到京都有可能的旨意,许琅不由双眼微眯。 虽然他在给京都捷报的同时也给了云阳公主密信,但想到窦纶之前在岐山的所作所为,恐怕自己那位大舅子,当朝太子也不会让他太如意。 不过旨意未到,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许琅压了压毡帽,驱马向着队伍最前方而去。 队伍一路向北,避开繁华城镇,专走荒僻古道。 越靠近铁门关,地势越发开阔,天空显得格外高远。 初夏的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 牛大力咧着嘴,贪婪地吸着这自由的气息:“公爷,这草原的风,就是带劲儿,比城里那闷罐子气强多了!” 许琅笑了笑。 这也是他第一次到草原,对眼前与大乾不一样的风景颇为新奇。 离开铁门关进入乌洛浑草原的第五日,队伍正沿着一条蜿蜒的河谷行进。 夕阳西下,将草原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 突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从侧前方的山丘后传来,伴随着凄厉的呼喊和兵刃撞击的锐响! “戒备!” 许琅眼神一凛,低喝一声。 伪装成护卫的黑袍军精锐瞬间散开,手按兵器,眼神中的懒散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警惕。 只见山丘后,数骑如风般冲出! 当先一骑,竟是一名女子! 她穿着一身便于骑射的靛蓝色胡服,身形矫健,乌黑的长发在疾驰中如瀑飞扬,脸上虽沾着尘土,却掩不住那惊心动魄的明艳。 在她身后,紧紧追着七八名凶神恶煞的骑士,皆穿着北莽特有的皮甲,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呼喝,箭矢不断从他们手中射出,贴着女子的身影呼啸而过! “北莽蛮子?!” 牛大力眼尖,瓮声骂道,眼中凶光毕露。 女子身下的马匹显然已力竭,踉跄了一下直接倒地,将女子给甩了出去。 女子落地后还不等有所反应,一支狼牙箭带着尖啸,直射她的后心! 电光石火间,一道箭鸣声忽然响了起来 一道箭矢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在那支狼牙箭的箭杆上! 咔嚓! 狼牙箭应声断为两截,让射箭的北莽骑兵一愣。 就在这瞬间,已经纵马上前的许琅已如大鹏般从马背上掠起! 他人在空中,腰间那柄看似寻常的弯刀已然出鞘,刀光如同匹练,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噗嗤!噗嗤! 两颗狰狞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在草地上! “杀!” 牛大力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伪装的黑袍军精锐瞬间撕去伪装,如同下山的猛虎,策马狂飙而出!手中的弯刀、短斧、甚至随手抄起的铁棍,化作致命的武器,狠狠扑向北莽追兵! 这些北莽骑兵显然没料到在这荒僻之地会遇到如此凶悍的商队护卫,仓促应战。 黑袍军士卒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配合默契,下手狠辣无情。 刀光斧影交错,惨嚎声、骨骼碎裂声、兵刃入肉声瞬间响成一片! 战斗毫无悬念,仅仅几个呼吸间,剩余的北莽追兵便被砍瓜切菜般屠戮殆尽,只留下几匹无主的战马在血泊中惊惶嘶鸣。 那靛蓝胡服的女子勒住受惊的马,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血腥而高效的一幕,又看向那个缓缓收刀入鞘、走向她的高大身影。 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冷峻且俊美的侧脸,毡帽下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平静无波,仿佛刚才斩杀数人如同拂去尘埃。 “姑娘受惊了。” 许琅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北莽蛮子,为何追杀于你?” 女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在许琅和他身后那群沉默彪悍的护卫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她定了定神,用略带生硬却清脆悦耳的大乾官话说道: “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我叫琪琪格。” “这些北莽人,是冲着我父亲来的。” 虽然她没有细说身份,但言语间透露的不凡和那份劫后余生的镇定,已非寻常牧女所有。 许琅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如此。此地不宜久留,北莽或有后援。” “姑娘若不嫌弃,可随我们同行一程。” 女子犹豫片刻,看着许琅那双深邃平静、毫无邪念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那些北莽人的尸体,点了点头。 “如此,有劳壮士了。” 夜色降临,篝火在无垠的草原上跳跃。 烤肉的香气弥漫开来。 牛大力带着几个兄弟在远处警戒,目光不时警惕地扫视着黑暗。 篝火旁,许琅与琪琪格相对而坐。 火光映照着女子格明艳的脸庞,也照亮了她脸上的纠结与忧虑。 犹豫再三,女子最终还是决定吐露自己的身份。 “我叫琪琪格,阿爸...我父亲是乌洛浑部的大首领,巴图尔汗。” 她看向许琅说道,“北莽王庭一直想吞并我们乌洛浑的草场,控制我们的马群,为此他们派来了使者,威逼利诱,要我父亲臣服,将最优良的乌珠穆沁马种尽数献上。” “还要...还要我嫁给北莽左贤王的儿子,以示臣服。” 许琅静静地听着,火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动。 乌洛浑部大首领的女儿,这身份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我父亲拒绝了!” 琪琪格的语气带着骄傲与愤怒,“乌洛浑的雄鹰,只属于长生天和自由的草原,绝不会向北莽的豺狼低头!” “北莽使者怀恨而去,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卑劣,派出了最精锐的黑狼骑潜入草原,想将我掳走,以此要挟我父亲!” 她想起白日的惊险,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许琅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神情平静地说道:“所以姑娘向我表露身份,是想让我们带着你尽快回到部族,好提醒令尊?” 琪琪格用力点头。 “恩人!我知道你们是来自大乾的商队,要去我们乌洛浑交易。” “我们部族就在前方月亮湖畔的夏季牧场,只有两天的路程了” “到了部族,我一定会让阿爸重重酬谢你们!” “你们要买马,阿爸一定会给你们最上等的乌珠穆沁!” 许琅沉吟片刻。 护送草原大首领的女儿回去,这无疑是接近乌洛浑核心、洽谈购马事宜的绝佳契机。 但风险同样巨大,深入乌洛浑腹地,身份一旦暴露,后果难料。 而且,琪琪格被北莽追杀,说明乌洛浑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护送姑娘回去,自无不可。” 许琅缓缓开口,“酬谢不必,我等只为公平交易,只是,姑娘需答应一事。” “恩人请讲!” “我等身份,在见到令尊之前,还请姑娘代为保密。” “只说是途中偶遇,出手相助的普通商队即可。” 许琅的目光直视琪琪格,“姑娘也需谨慎,莫让有心人知晓你曾被北莽追杀掳掠之事,以免节外生枝。” 琪琪格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许琅的顾虑。 这位看似冷峻的商人,心思竟如此缜密。 她郑重地点头:“琪琪格以长生天起誓!绝不负恩人所托!” 第212章 挑衅 两日后,一行人抵达了琪琪格口中的月亮湖。 月亮湖如同巨大的银盘镶嵌在碧绿的草原上,湖畔水草丰美,洁白的毡房如同繁星般点缀其间,牛羊成群,骏马奔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巨大的金狼旗在最大的汗帐顶端迎风招展,彰显着主人的威严。 琪琪格的归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乌洛浑部族中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汗帐前,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威严、鬓角微霜的中年汉子大步迎出,一把将跳下马的女儿紧紧搂入怀中,声音洪亮中带着后怕和激动:“我的琪琪格!长生天保佑!你可算平安回来了!” 他便是乌洛浑部的大首领,巴图尔汗。 琪琪格依偎在父亲怀中,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讲述了自己被北莽黑狼骑追杀、幸得商队相救的经过。 巴图尔汗听得须发戟张,眼中怒火燃烧:“好个北莽!竟敢如此欺我乌洛浑!此仇必报!”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不远处静静驻马而立的许琅一行人。 “就是你们,救了我的琪琪格?” 巴图尔汗大步走到许琅马前,声音洪亮,带着审视。 许琅翻身下马,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大首领,在下琅琊商队管事,许七。” “路见不平,举手之劳,不敢当谢。” “好一个举手之劳!” 巴图尔汗看着许琅挺拔的身姿和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又扫过他身后那群虽然穿着商队服饰、却个个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如刀的护卫,心中微凛。 这绝不是普通的商队! “许七管事,你是我乌洛浑的恩人!” “请入帐!我要用最烈的酒,最肥美的羊肉,款待你们!” 汗帐内,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弥漫着浓郁的奶茶和烤肉香气。 巴图尔汗高居主位,琪琪格坐在他身侧。 许琅、牛大力以及几位扮作管事头目的精锐被奉为上宾。 部族中的重要头人和勇士分列两侧。 气氛看似热烈,但许琅敏锐地捕捉到几道不善的目光。 坐在巴图尔汗下首左侧的一个青年,身材高大,面容英俊,鹰钩鼻,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阴鸷,目光不时在琪琪格和许琅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审视。 此人名为阿尔斯楞,正是部族中实力仅次于巴图尔汗的苏木之子,也是琪琪格最狂热的追求者。 他早已视琪琪格为禁脔,如今见自己心爱的女子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商人所救,还似乎颇得琪琪格青睐,心中妒火中烧。 坐在右侧的一位青年将领,身材壮硕如熊,脸庞棱角分明,眼神桀骜不驯,正是巴图尔汗的长子, 琪琪格的亲哥哥,巴特尔。 他看着许琅略显白皙的肤色和那沉稳内敛的气质,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哼。 大乾的商人? 哼,一群只会耍嘴皮子、投机取巧的小白脸! 妹妹怎么会对这种人另眼相看?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 阿尔斯楞忽然端起银碗,走到许琅面前,脸上带着看似豪爽实则挑衅的笑容。 “许管事!感谢你救了琪琪格!我阿尔斯楞敬你一碗!我们草原的汉子,敬重的是真正的勇士!干了!” 他仰头,将一大碗烈酒一饮而尽,碗底朝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许琅。 许琅微微一笑,也不多言,端起面前同样满溢的酒碗,同样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面不改色。 “好!” 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 阿尔斯楞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容更盛,带着一丝不怀好意:“许管事好酒量!不过光会喝酒可不算真本事,我们草原人最敬重的,是能降服烈马的英雄!” “正好,我前些日子套住了一匹野马王,性子烈得很,摔死了好几个部落里最好的驯马手,至今无人能近身!许管事敢不敢试试?” “若是能驯服它,我阿尔斯楞愿赌上我最心爱的宝刀!” 他话音一落,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琅身上。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刁难和挑衅! 琪琪格脸色一变,刚要开口阻止,却被巴特尔抬手拦住。 巴特尔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许琅,眼神中带着考校和一丝轻蔑。 他也想看看,这个救了妹妹的小白脸,到底有几分斤两。 巴图尔汗微微皱眉,但并未出声阻止。 草原的规矩,挑战既已发出,便需应战。 牛大力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替许琅上去,但又不敢妄动。 许琅放下酒碗,目光平静地迎上阿尔斯楞挑衅的眼神。 “哦?野马王?听起来有点意思。” 他淡淡开口:“不知阿尔斯楞兄弟的宝刀,是否配得上那匹烈马?” 阿尔斯楞脸色一沉:“哼!我的血狼牙,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就怕你没本事拿走!” “带路。” 许琅只说了两个字,转身便向帐外走去。 那份从容与自信,让阿尔斯楞和巴特尔都愣了一下。 汗帐外,一片开阔的草场被临时圈起。 场中央,一匹通体漆黑如墨、唯有四蹄雪白的高大骏马正暴躁地扬蹄嘶鸣! 它的体型比寻常草原马高出一头,肌肉虬结,线条流畅而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感。 脖颈修长,头颅高昂,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赤红如血,充满了野性、暴戾和不屈! 它的鬃毛和尾巴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随着它每一次暴躁的踏地、甩头、喷鼻而狂野舞动! 四根粗大的绳索拴在它脖颈上的皮套上,另一端由八名最强壮的乌洛浑汉子死死拽住,即便如此,那马王每一次挣扎,都几乎要将他们拖倒! 它身上还带着几道新鲜的鞭痕,显然之前的驯服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乌云踏雪!” 有人认出其品种,不由惊呼一声。 这马王的神骏与暴烈,让所有围观者都倒吸一口凉气。 “许管事,请吧!” 阿尔斯楞抱着胳膊,嘴角噙着冷笑,等着看好戏。 他笃定这小白脸连靠近马王都做不到。 一旁的琪琪格则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美眸紧紧盯着地盯着场中那道挺拔的身影。 许琅并未立刻上前。 他站在场边,目光冷静地打量着那匹躁动不安的黑色巨兽。 他观察着它每一次挣扎的节奏,它眼中赤红光芒闪烁的频率,它躲避绳索拉扯时的细微动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如同入定的老僧,一动不动。 见到这一幕,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响起,带着不耐烦和嘲讽。 “怎么?怕了?” “大乾的商人,也就嘴上功夫厉害!” “赶紧认输吧!别浪费时间了!” “......” 草原之上以实力为尊,没实力就算是大首领的座上宾也会遭到嘲笑 阿尔斯楞脸上的讥讽更浓。 第213章 驯服 就在这时,许琅动了! 他没有像寻常驯马手那样试图从正面或侧面接近,而是极其缓慢地、以一种近乎散步的姿态,从马王的侧后方,斜斜地切入它的视线盲区! 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落地,每一步都踩在马王挣扎的间隙,呼吸调整到与马王喷鼻的节奏隐隐相合! 马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甩头,赤红的眼睛扫向侧后方! 但许琅的身影恰好被它甩动的鬃毛遮挡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许琅的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猛地加速! 不是冲向马王,而是冲向那八名拽着绳索的汉子! “松手!” 一声低沉的断喝如同惊雷在八名汉子耳边炸响,他们下意识地手一松! 几乎在绳索松开的同一刹那,马王感觉到束缚消失,狂喜与暴怒瞬间爆发! 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后蹄猛蹬地面,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狂冲而出! 巨大的力量将八名汉子带得东倒西歪! 然而,就在马王启动、力量集中于前冲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借着它前冲的势头,轻盈无比地腾空而起! 时机、角度、力量,妙到毫巅! 啪嗒! 许琅稳稳地落在了光溜溜的马背上!他甚至没有去抓那临时套上的皮套缰绳! “嘶聿聿——!” 马王惊觉背上有人,瞬间暴怒! 它猛地人立而起,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许琅掀飞! 同时疯狂地甩头扭身,前蹄、后蹄如同狂风暴雨般交替蹬踏、尥蹶子!身体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扭曲!试图将背上这个胆大包天的入侵者甩下去、踩碎! “公爷!” 牛大力看得目眦欲裂,差点就要冲进去。 场外一片惊呼! 阿尔斯楞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意,仿佛看到了许琅下一秒就会被摔成肉泥的景象。 然而许琅的双腿如同铁箍般死死夹住马腹,他的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随着马王狂暴的颠簸起伏而柔韧地摆动、卸力! 他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倾覆,却总能险之又险地稳住! 他的双手,甚至没有去抓任何东西,只是轻轻搭在马颈两侧,仿佛在感受着马王肌肉的每一次震颤和力量的流向! 马王更加暴怒! 它猛地加速,向着汗帐的方向狂冲! 速度越来越快,如同黑色的闪电! 它时而急停转向,时而疯狂跳跃,用尽了一切它能想到的方式! 许琅的身体在马背上起伏、摇摆,却始终如同粘在上面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马王的体力在疯狂的消耗中渐渐下降,暴烈的反抗开始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 它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汗水浸透了黑色的皮毛。 就在它又一次试图急停甩身的瞬间,原本如老树盘根的许琅忽然动了! 他不再被动承受,而是猛地一夹马腹! 力量精准地透过马腹传递到马王敏感的神经同时,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右手在马颈右侧轻轻一拍! 这个动作,这个力量传递的时机和方式,仿佛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穿透了马王狂暴的意识! 它前冲的步伐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引导的力量微微调整了方向,变得...顺畅了一丝! 马王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极度的震惊! 许琅没有给它思考的时间,双腿的夹力、腰腹的引导、手掌的轻抚或拍击,如同最精妙的语言,开始主动地与身下的巨兽沟通! 不再是压制,而是...引导! 渐渐地,那狂暴的挣扎减弱了。 马王奔跑的轨迹不再杂乱无章,开始变得有规律,虽然依旧带着桀骜的余韵,但步伐中多了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许琅的身影在马背上,不再是被动颠簸,而是与那起伏的黑色波浪融为一体,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当许琅轻抖缰绳,身下的黑色巨兽发出一声悠长而不再暴戾的嘶鸣,稳稳停在汗帐前时,整个月亮湖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如同石化。 琪琪格捂着小嘴,美眸中异彩涟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倾慕。 阿尔斯楞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如同被狠狠抽了一记耳光,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羞怒和疯狂的嫉妒! 他死死盯着马背上那个如同天神般的身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巴特尔同样震惊无比,但震惊之后,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那是一种对真正强者的认同和激赏! 他猛地一拍大腿,大步上前,声如洪钟:“好汉子!好本事!我巴特尔服了!” “许七兄弟,长生天在上,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巴特尔的兄弟!” 巴图尔汗也早已离座起身,威严的脸上满是震撼与欣赏。 他大笑着上前:“哈哈哈...好好一个降服烈马的英雄!” “许七管事,你不仅救了我的琪琪格,更让我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勇士!” “你的酒量,你的胆识,你的骑术,都配得上我乌洛浑最尊贵的客人!” “来人!将我珍藏的金狼血取来!我要与许七管事痛饮!” 许琅翻身下马,那匹被他命名为“墨风”的黑色马王,竟温顺地用硕大的头颅蹭了蹭他的手臂,赤红的眼中再无暴戾,只剩下一种被征服后的奇异温顺和亲近。 这一幕,更是让所有乌洛浑人啧啧称奇。 “大首领过奖。” 许琅依旧平静,“此马通灵,非我之力,实乃缘分。” “好一个缘分!” 巴图尔汗大笑着,亲自将满满一碗如同琥珀般粘稠、散发着浓烈酒香的金狼血递到许琅面前。 “来!干了这碗酒!” 他端着酒碗笑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乌洛浑部最尊贵的朋友。” “你要的乌珠穆沁马,包在我身上!” 许琅自然不会拒绝,与面前的巴图尔汗对饮一杯。 就在这时候,俏脸微红的琪琪格轻盈地走上前,亲自为许琅斟满酒碗,眼中含着掩饰不住的欢喜和情意,声音清脆如银铃。 “许七大哥,琪琪格敬你!” 许琅点了点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随后只见他走向阿尔斯楞,伸出了手。 “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阿尔斯楞脸色一怔,随后极为不甘地从腰间取出一把装饰着红宝石的弯刀,刀柄处更是用黄金雕刻了一只狼头,看起来极为奢华。 这是他花重金打造出来的一柄宝刀,常年佩戴在身边。 不过这么多人看着,阿尔斯楞也不好当场食言,只能将手中的血狼牙递给了许琅。 “血狼牙是你的了!” 许琅接过血狼牙,猛地将其从刀鞘中抽了出来,只见刀刃寒光凛凛,其上还雕刻着精美花纹,奇美异常。 “好刀!” 他不由赞叹一声,对着阿尔斯楞抱拳道:“感谢割爱,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这一幕看在阿尔斯楞的眼里,脸色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哈哈,咱们进帐,继续喝!” 巴图尔大手一挥,众人当即又回到了汗帐之内。 篝火熊熊,酒香肉香弥漫。 汗帐内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巴特尔搂着许琅的肩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豪爽的笑声几乎要掀翻帐顶。 琪琪格则坐在许琅的另一侧,美眸流转,巧笑倩兮,殷勤地为他割肉斟酒,那份亲昵和倾慕,瞎子都能看出来。 唯有阿尔斯楞,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面前的美酒佳肴如同嚼蜡。 他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死死缠绕在许琅身上,看着他与巴特尔称兄道弟,看着琪琪格对他巧笑嫣然,看着巴图尔汗对他赞不绝口...妒火和怨恨如同毒藤,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几乎要将他吞噬。 “许七...你等着!” 阿尔斯楞将碗中烈酒狠狠灌下,在心中怒吼道:“大乾的小白脸,你得意不了多久!” “琪琪格是我的,乌洛浑的未来也必定是我的!” 第214章 左贤王的使者 接下来的数日,许琅俨然成了乌洛浑部最尊贵的客人。 在巴图尔汗的亲自关照下,购马事宜进行得异常顺利。 牛大力带着几个精明的管事,在乌洛浑经验最老道的牧马人带领下穿梭于各个优良的马群之中仔细挑选。 最终,他们以用带来的盐、茶、铁器和丝绸支付为方式,敲定了足足一百二十匹最精壮的乌珠穆沁种马和五十匹同样健壮的母马。 这些马匹被集中圈养在靠近许琅营地的一片优质草场上,由乌洛浑的牧人精心照料,只等交割完毕便可启程返回。 这些日子里,巴特尔经常会来找许琅喝酒聊天。 许琅对这个草原汉子印象不错。 为人豪爽正直,极富责任感,胸怀像草原一样广阔 两人酒后时常纵马草原,弯弓射雕,摔跤角力,谈论兵法韬略。 有时候许琅偶尔的只言片语,常让巴特尔这草原猛将茅塞顿开,惊为天人。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真如亲兄弟一般。 另一边,作为草原女子的琪琪格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意。 她如同草原上最明媚的阳光,总是找各种理由出现在许琅身边。 教他乌洛浑的情歌,带他去看最美的落日,亲手为他缝制精致的皮手套... 那份炽热而直白的情感,如同草原的火焰,灼灼燃烧。 在一次篝火晚会上,她甚至当着全族人的面将代表乌洛浑女子最高情意的“同心结”挂在了许琅的腰带上,引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祝福。 “许七大哥,” 琪琪格仰着明媚的脸,眼波流转,大胆而真挚,“草原的女儿爱慕天上的雄鹰,也爱慕降服烈马的英雄!” “琪琪格的心意就像这月亮湖的水,清澈见底!” “你愿意留下来,做乌洛浑的雄鹰?”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喧闹的篝火晚会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琅身上。 巴特尔咧嘴笑着,拍着许琅的肩膀。 主座上的巴图尔汗捋着胡须,眼神深邃,似乎也在等待答案。 唯有角落里的阿尔斯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的银质酒杯被他捏得微微变形。 许琅看着琪琪格那双清澈而炽热的眼睛,心中微叹。 这草原明珠的情意纯粹而炙热,但他已有家室,注定无法回应。 要是被乐瑶那小妮子知道,恐怕不会给他好脸色。 许琅轻轻解下腰间的同心结,动作温柔却坚定,将其放回琪琪格手中。 “琪琪格,你是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 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你的心意许七铭记于心,但我只是一介行商,漂泊不定,归期渺茫。” “草原虽美,却非吾乡,莫要为我,耽误了你的年华。” 他婉拒得坦荡而尊重,既保全了琪琪格的颜面,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琪琪格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下,但随即又亮了起来,带着草原女儿特有的豁达和执着。 “没关系,许七大哥!” “我知道你有你的路要走,但琪琪格的心意不会变!” “我会等你。等你再来草原!” 这一幕让巴图尔汗暗自点头,对许琅的评价更高了一层。 巴特尔则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唯有阿尔斯楞,看着琪琪格依旧痴迷地望着许琅的眼神,心中的怨恨和杀意,如同草原上的野火,再也无法遏制。 “启禀大首领,北莽使者又来了,已到营门外!” 一名侍卫急匆匆跑进汗帐禀报。 帐内气氛瞬间一凝。 巴图尔汗脸上的笑容消失,眉头紧锁:“又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左谷蠡王使者?” “不见!让他滚!” “不是左谷蠡王的人。” 侍卫神色有些古怪,“是左贤王派来的使者,说是为之前的误会,特来赔罪,并带来了丰厚的礼物,想求娶琪琪格公主。” “左贤王?” 巴图尔汗和巴特尔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要知道北莽左贤王地位尊崇,仅次于北莽女帝,其使者身份自然不同。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 巴特尔冷哼一声,“阿爸,北莽人诡计多端,不可轻信!” 巴图尔汗沉吟片刻:“让他们进来吧,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快,一队衣着华丽、神态倨傲的北莽使者被引入汗帐。 为首的使者身材瘦高,面白无须,眼神阴柔,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正是左贤王的心腹谋士,赫连圭。 “赫连圭奉左贤王之命,拜见巴图尔大首领!” 赫连圭微微躬身,姿态却并不谦卑。 “前次左谷蠡王使者无礼,冒犯了大首领和公主,左贤王殿下闻之甚怒,已严惩了那些不懂事的奴才。” “此次特命在下前来,一是赔罪,二来嘛...” 他目光转向琪琪格,笑容更盛,“左贤王殿下对琪琪格公主仰慕已久,愿以黄金千两,骏马百匹,上好貂皮、东珠十斛为聘,迎娶公主为侧妃!” “从此乌洛浑部与左贤王一系结为秦晋之好,共享草原荣华!” 帐内一片哗然。 侧妃? 说的好听,实则是做妾! 而且聘礼看似丰厚,但与之前左谷蠡王咄咄逼人的强娶相比,更像是一种怀柔的陷阱。 巴图尔汗脸色铁青:“左贤王的好意,本汗心领了,不过,琪琪格年纪尚小,本汗还想多留她几年。 “至于婚事,不劳左贤王费心!” “大首领何必急着拒绝?” 赫连圭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威胁,“左贤王殿下可是带着极大的诚意而来,要知道,女帝对乌洛浑部迟迟不肯归附,可是颇有微词啊。 “若是左贤王殿下能从中斡旋...” “不必说了!” 巴特尔霍然起身,怒目而视,“我乌洛浑的女儿,绝不给人做妾,更不会用女儿的幸福去换什么狗屁斡旋!” “回去告诉左贤王,乌洛浑的汉子,只信手中的刀和胯下的马!” “好!好!好!” 赫连圭连说三个好字,脸色阴沉下来,“看来乌洛浑部是铁了心要与我大莽为敌了?” “既然如此,希望大首领和王子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尤其在许琅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拂袖转身 “我们走!” 北莽使者悻悻而去,留下汗帐内一片凝重的气氛。 巴特尔沉声道,“阿爸,北莽人不会善罢甘休!” 巴图尔汗点点头,看向许琅,眼神复杂:“让许七管事见笑了,北莽亡我之心不死啊。” 许琅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平静开口:“大首领,北莽此来,名为求亲,实为试探和离间。” “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必有后手,贵部还需早做防备。” 巴图尔汗深以为然,“多谢提醒,我会传令各部,加强戒备。” 宴会没有因为北莽使者的到来而中断,众人的欢声笑语再次响了起来。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阿尔斯楞悄悄离开了宴会。 他走出汗帐,左右看了看。 在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之后,快步来到营地内一处不易被人发觉的角落。 在这里,正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赫然是刚刚从宴会上离开的北莽使者,赫连圭! 为了能将乌洛浑部顺利纳入北莽的版图,北莽这边选中了暗藏野心的阿尔斯楞。 赫连圭此次前来,表面上是代表左贤王向巴图尔汗提亲,实则是来与阿尔斯楞街头。 他从怀中取出一柄镶满宝石的金刀说道:“这是我给你准备好的金刀,三日后的那达慕大会上,你找个机会借献刀之名,把巴图尔汗给杀了!” 阿尔斯楞接过赫连圭手上的金刀,将刀刃抽出,只见其表面之上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 显然是涂抹了剧毒。 赫连圭接着说道:“我这次带来了数百黑狼精兵,只要你这边一得手就可以瞬间发难。” “左贤王很看好你,只要控制住乌洛浑部,你就是新一任的部族首领。” “到时候,琪琪格自然也会是你的女人!” 闻言,阿尔斯楞的喘气声顿时粗了起来。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如今就摆在他的面前,怎么会让他不激动? “我还有一个要求!” 阿尔斯楞抬起头,眼里满是阴冷地说道:“事成之后,我还要那个大乾行商管事的脑袋!” 赫连圭眉头微挑,意识到阿尔斯楞说的人就是那个在宴会上让他有些注意的男人。 虽然他觉得那个男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行商管事,但也无所谓了。 “可以,事成之后,这里的所有人都随你处置!” 阿尔斯楞点了点头,将金刀收起后便匆匆离开。 看着阿尔斯楞离开的背影,赫连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满是讥讽之色。 随后他转身离开,身影隐于黑暗之中。 第215章 那达慕大会 三日后,一场盛大的那达慕大会在月亮湖畔举行。 既是庆祝琪琪格平安归来,也是为即将到来的马匹交易践行。 会上,摔跤、赛马、射箭等等草原上最受欢迎的项目都会出现。 乌洛浑部族众人围城一圈,好不热闹。 巴图尔汗高坐在观礼台上,接受着族人的欢呼和敬酒,心情颇为畅快。 在他起身向长生天祷告完之后,那达慕大会正式开始。 许琅跟牛大力以及一种黑袍军兵士也是受邀参加,坐在观众席上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欣赏着比赛。 看到巴特尔在摔跤场上所向披靡,引得阵阵喝彩,牛大力也很是手痒。 “公爷,俺老牛也想上去耍上一耍!” 许琅笑着点了点头,“行啊,不过巴特尔看起来很是勇猛,你可不要给我丢面子。” “放心吧公爷,俺老牛也有一把子力气,不见得会输给他!” 牛大力把胸膛拍得震天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只可惜上场没过几个回合就被巴特尔给扔下了场。 许琅对此倒不是特别意外。 虽然牛大力的力气不小,但是摔跤可不是单纯比谁力气大,是一场力量与技巧的双重考验。 巴特尔作为乌洛浑部最勇猛的战士,摔跤一道练了几十年,牛大力谁给他并不算丢脸。 “公爷,俺输了!” “那巴特尔是真厉害,俺老牛弄不过他!” “不过等俺老牛练上一练,未必还能输给他!” 牛大力一屁股坐在了许琅身边,脸上倒是没有太沮丧,反而是摩拳擦掌。 许琅不置可否,转头看向另一边。 只见琪琪格一身淡青色劲装,如同草原上最优美的精灵,在一众男骑手的包围下策马奔出,一举拿下了赛马冠军。 马背上的女孩露出肆意的笑,端的是飒爽英姿! 很快,到了那达慕最后一项,也是最引人瞩目的一场比赛。 射箭! 作为马背上的部族,乌洛浑人不仅马术高超,箭术更是精湛。 每一个能在箭术取得头名的勇士,都会被冠以‘神鹰勇士’的称号。 而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这个称号一直被阿尔斯楞牢牢占据。 因此,当他登场的时候,整个会场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阿尔斯楞手持一柄装饰着猛禽羽毛的奢华战弓,一脸笑意地朝看台上的观众们挥手致意。 当他目光扫过许琅的时候,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是掩饰不住。 这可是他的强项,足以傲视群雄。 这个来自大乾的小白脸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与此同时,其他参加射箭比赛的乌罗浑汉子们也陆续登场,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汉,看起来颇为雄壮。 看台上的许琅注意到了阿尔斯楞不善的视线,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弧度。 这那达慕大会好生热闹,看得他也手痒痒起来。 正好射箭也是他的强项,不妨参与参与。 想到这,他没有犹豫,当即站起身来找到观礼台中央的巴图尔汗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巴图尔汗自然不会拒绝,爽快地答应下来。 “许七大哥,加油!” 参加完马术比赛的琪琪格听闻许琅要参加射箭大赛,当即起身为其加油。 许琅笑着点了点头,向着射箭比赛场地走去。 阿尔斯楞看到了为许琅加油的琪琪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让琪琪格看看谁才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汉子! 很快,射箭比赛正式开始。 箭靶如林,一张张硬弓在强健的臂膀下被拉成满月,破空的锐响与箭矢钉入靶心的闷响此起彼伏,引来看台上阵阵喝彩。 经过层层比拼,最终只剩下了许琅和阿尔斯楞两人在争夺头名。 砰!砰!砰! 两人都能在百步之外连射三箭,箭箭穿透靶心红点。 根本分不出胜负。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谁都没想到从大乾来的许琅竟然会有如此精湛的箭术,甚至完全不虚有着神鹰勇士称号的阿尔斯楞。 琪琪格看向许琅的眼神更是掩饰不住的惊喜,脸上的笑意如夏花般绚烂。 巴特尔倒是并不意外,两人酒后驰骋草原时常常弯弓射雕,早就见识过许琅的箭术有多么精湛。 不过这倒是让巴图尔汗有些犯了难,毕竟神鹰勇士的称号只能有一个人。 就在这时,阿尔斯楞看向巴图尔汗说道: “请准许我与许管事再比一场,就射活物!” “让大伙儿开开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箭术!” 巴图尔汗闻言觉得有些道理,转头看向许琅询问道: “许管事,你意下如何?” 许琅点了点头,“我没问题!” 巴图尔汗看着气定神闲的许琅,又看了看咄咄逼人的阿尔斯楞,沉声道:“好!既然两位都有意,那便加赛一场!” “取活物来!” 很快,几名侍卫牵来了两只活蹦乱跳、被蒙住眼睛的草原灰兔。 同时,有人放飞了几只用于传递消息的驯养猎隼。 “第一项,射兔!” 巴图尔汗指着百步外一片被圈起的草地,“兔子放出,十息之内,连珠三箭,中眼者胜!” 这是考验射速、预判和精准的极限挑战。 两只灰兔被放入圈中,解开束缚的瞬间,受惊的兔子如同两道灰色的闪电,毫无规律地向着不同方向疯狂逃窜! 阿尔斯楞眼神瞬间锐利如鹰,他几乎在兔子启动的刹那便已开弓!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咻!咻!咻! 三道乌光连成一线,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 噗!噗!噗! 三声闷响几乎同时传来! 一只狂奔的灰兔被一箭贯穿头颅,钉死在地上! 另一只灰兔则被两箭几乎同时射中后腿和侧腹,翻滚在地,痛苦挣扎! 虽未全中眼,但三箭全部命中高速移动的目标,其中一箭毙命,这份箭术,已是惊世骇俗! 场边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该你了,许管事!” 阿尔斯楞收弓,傲然看向许琅,眼中满是胜利者的嘲弄。 许琅面色如常,从旁边侍卫手中接过一张看似普通的乌木硬弓,试了试弦力。 琪琪格忍不住上前,将自己箭囊中一支尾羽雪白、镞头格外锋锐的雕翎箭递给他,低声道:“许七大哥,用我的箭。” 许琅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接过那支箭。 又有两只灰兔被放入圈中,再次亡命奔逃! 速度更快,轨迹更刁钻! 许琅并未立刻开弓。 他目光沉静地追随着那两道灰影,身体如同与风融为一体的青松,纹丝不动。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变慢了。 三息...五息...兔子已快窜到草地边缘! 阿尔斯楞嘴角的冷笑更甚。 就在第八息,两只兔子因地形限制,奔跑路线出现刹那交错的瞬间! 许琅动了! 他开弓的动作似乎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弓开如满月,引而不发! 就在两只兔子交错重叠、头颅处于一条直线上的电光石火间! 咻! 一道白虹贯日!那支雪白的雕翎箭离弦而出,速度竟比阿尔斯楞的箭更快!破空之声尖锐得刺耳! 噗嗤! 一声穿透骨肉的闷响! 那支白羽箭,竟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第一只灰兔的左眼! 更恐怖的是,箭势未绝,带着强大的动能和精准的角度,竟从第一只兔子的眼窝穿出,毫厘不差地射入了第二只擦身而过的灰兔的右眼! 一箭双兔! 皆贯眼! 两只灰兔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哀鸣,便同时毙命倒地,如同糖葫芦般被一支箭串在一起! 白色的箭羽在风中微微颤动,刺眼夺目!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射箭场!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一箭双兔,皆中眼目! 这已非人力所能及!简直是神乎其技! “长...长生天在上...” 有老牧人喃喃出声,颤抖着跪伏下去。 巴特尔手中的酒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酒液四溅,他却浑然不觉, 虽然早就知道许琅箭术精湛,却未曾料到箭术通神到了这般地步。 主位上的巴图尔汗更是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琪琪格捂着小嘴,美眸圆睁,异彩涟涟,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 第216章 箭术通神 此时,场中的阿尔斯楞脸上的得意和嘲弄彻底僵死,只剩下极度的震惊、扭曲的嫉妒和一种被彻底踩在脚下的巨大耻辱! 他引以为傲的箭术,在对方这神鬼莫测的一箭面前简直成了孩童的把戏! 他握着战弓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第...第二项!” 阿尔斯楞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变得嘶哑尖利,他猛地指向天空中盘旋的几只猎隼,“射飞隼!三箭为限!看谁射落的多!” 这是比射兔更难百倍的挑战! 飞隼翱翔于高空,速度快如闪电,轨迹飘忽不定! 几只猎隼被惊动,振翅高飞,在湛蓝的天幕上化作几个快速移动的黑点。 阿尔斯楞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凝聚起凶悍的光芒。 他迅速开弓,瞄准一只正在俯冲的猎隼! 咻!咻!咻! 三箭连珠,如同三道追魂索命的黑线,射向不同的轨迹,试图封堵猎隼的闪避空间! 天空传来一声凄厉的隼鸣! 一只猎隼被其中一箭射穿了翅膀,翻滚着从高空坠落! 另外两箭则擦着隼影落空。 三箭中一,已是极其难得的战绩! “该你了!” 阿尔斯楞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不信这个许七还能射中! 许琅依旧平静。 他抬头望天,目光追随着那几只因受惊而飞得更高、轨迹更加诡谲的猎隼。 他再次缓缓开弓,这一次,他搭上了三支箭。 三支雪白的雕翎箭! 他要三箭齐发? 射三只飞隼?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只见许琅的弓开得极慢,仿佛在积蓄着山崩海啸般的力量。 他全身的肌肉线条绷紧,眼神锐利,瞄准的并非某一只猎隼,而是它们飞行轨迹在某一刻可能交汇的虚空! 就在几只猎隼因躲避下方喧嚣而短暂地朝着一个方向聚拢、形成一条并不严密的斜线的瞬间! 许琅眼中精光爆射。 弓弦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颤鸣。 三支白羽箭瞬间电射而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离弦而出! 它们并非平行,而是带着极其微妙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差。 第一箭,如同最精准的拦截弹,瞬间穿透了领头那只试图拔高猎隼的脖颈! 第二箭,在间不容发之际,射中了因领头隼毙命而惊慌失措、下意识侧飞的另一只猎隼的胸膛! 第三箭,则如同未卜先知,射向了更高处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 而一只狡猾的猎隼,正本能地向着那片它认为安全的空域加速飞去。 噗嗤! 第三支箭,精准无比地贯入了那只猎隼的腹部! 三声凄厉短促的哀鸣几乎同时响起。 三只猎隼,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高空翻滚着坠落。 洁白的羽毛混合着血雨,在阳光下纷纷扬扬。 三箭! 三隼! 全场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沸腾! “神迹!这是神迹!” “长生天派来的神射手!” “许七!神鹰许七!” “......” 欢呼声如同海潮,几乎要将阿尔斯楞淹没。 他死死地盯着被狂热的乌洛浑勇士们簇拥、如同神祇般的许琅,眼中充满了血丝,那是一种被彻底碾碎骄傲、尊严扫地后燃烧起的疯狂怨毒和杀意! 要知道这可是属于他的荣耀! 琪琪格望向许琅那毫不掩饰的倾慕眼神,更是如同最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窝! “不!还没完!” 阿尔斯楞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压过了所有的欢呼! 他双眼赤红,指着场地中央一根高高竖起的木杆。 木杆顶端,悬挂着一根细长的、随风飘荡的柳枝,柳枝上系着一根纤细的红绳。 “射柳枝!按古礼!” “三箭之内,射断红绳,柳枝落地!” 你敢不敢?!” “射柳枝?!” 巴特尔脸色一变。 这是草原上最古老也最难的箭术考验之一。 柳枝轻柔飘荡,轨迹毫无规律,红绳纤细如发,距离又远,风力更是难以捉摸。 别说射断红绳,就是射中飘荡的柳枝都难如登天! 这已非单纯的精准,而是对时机、预判、力道控制、甚至运气的极致考验! 阿尔斯楞这是被逼急了,要赌上最后的尊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许琅身上。 许琅抬头望向那根在风中如同精灵般舞动的柳枝,红绳在阳光下几乎难以分辨。 他沉默了片刻。 “怎么?怕了?” 阿尔斯楞狞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许琅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箭。” “什么?” 阿尔斯楞一愣。 “一箭足矣。” 许琅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狂傲!绝对的狂傲!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箭射断风中飘荡的细小红绳? 这怎么可能?! 阿尔斯楞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一箭!你若能一箭射断,我阿尔斯楞从此再不碰弓箭!神鹰勇士的称号也是你的!” 许琅不再多言。 他缓缓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 这一次,他用的是一支最普通、没有任何装饰的羽箭。 他走到场中,再次抬头,目光紧紧锁定着那根飘忽不定的柳枝。 风似乎更大了些,柳枝舞动得更加狂放,如同一个捉摸不透的精灵。 时间一点点流逝。 许琅如同石雕般伫立,弓未开,箭未搭。 他的眼神牢牢地捕捉着柳枝舞动的每一个细微韵律,计算着风力变化的每一个瞬间。 突然,一阵强烈的侧风猛地吹来! 柳枝被风卷起,猛地向着一个方向大幅度荡去,红绳瞬间被拉直、绷紧! 就在这柳枝被风力拉扯到极致、红绳完全暴露且因绷紧而相对静止的万分之一秒之时! 许琅动了! 开弓,搭箭,瞄准,撒放.. 四个动作在刹那间完成,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咻! 那支普通的羽箭,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和难以言喻的精准,撕裂长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丝线断裂的“嘣”声。 只见那根细若游丝的红绳,应声而断! 失去了束缚的柳枝,如同获得了自由,在风中轻盈地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一箭! 红绳断!柳枝落! 整个月亮湖畔,再一次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根悠然飘落的柳枝,仿佛看到了神迹降临。 “许七!神鹰!” 短暂的死寂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火山爆发般响彻云霄! 乌洛浑的勇士们狂热地涌向许琅,将其高高抛起。 琪琪格眼中闪烁着无比璀璨的光芒,不顾一切地冲下观礼台,奔向那个如神祇般的身影。 巴图尔汗抚掌大笑,眼中充满了欣赏与更深层次的考量。 许琅被热情的乌洛浑勇士们簇拥着登上领奖台,由巴图尔汗亲自将一顶由猛禽羽毛编制而成的羽冠戴在了他的头上。 这是神鹰勇士的象征! 在场众人都是齐声高呼,以彰显对于许琅实力的认可。 “公爷,真有你的!” 牛大力咧了个大嘴笑道,“没想到您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如此惊人啊。” “俺老牛佩服!” 许琅笑着拍了拍牛大力的肩膀,“你之前不是说练一段时间摔跤就能打败巴特尔嘛,等咱们临走的时候我再给你约一场。” “啊...” 牛大力脸色一滞,随后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憨笑道:“公爷,俺就那么一说,您还真当真了?” “那巴特尔跟个熊似的,俺老牛搞不定他。” 面对牛大力的坦诚,许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头笑了笑。 不过在返回观礼台的途中,许琅的余光观察到阿尔斯楞正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跟自己的侍卫说着什么。 见他望过来,阿尔斯楞的视线没有躲闪,反而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许琅眉头微皱。 有问题! 第217章 异变突起 随着射箭比赛的结束,那达慕大会也到了尾声。 而这个时候,也正是各部族向巴图尔汗献礼的环节。 只见乌洛浑各部族的代表排成长队,挨个走向坐在主位之上的巴图尔汗。 轮到阿尔斯楞的时候,他一脸平静地走上前去。 “大首领,阿尔斯楞将此刀献给您!” “愿我乌洛浑部,如金刀般锋利,永世昌盛!” 阿尔斯楞单膝跪地,高举一把镶满宝石的金刀。 “好孩子!” 巴图尔汗大笑着,伸手去接。 然而就在巴图尔汗的手即将触碰到金刀的瞬间,异变陡生! 只见阿尔斯楞眼中凶光爆射,手腕猛地一翻,那看似华丽的刀鞘瞬间弹开。 里面并非金刀,而是一柄淬着幽蓝光泽、薄如柳叶的锋利短刃!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向巴图尔汗毫无防备的心口!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众人都惊呆了。 “阿爸!” 琪琪格和巴特尔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猛地扑向阿尔斯楞。 但阿尔斯楞与巴图尔汗的距离太近,他们显然是来不及挡下那致命的一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巴图尔汗身侧。 不是别人,正是许琅! 他一直保持着警惕,尤其在阿尔斯楞靠近时,更是全神贯注。 许琅没有去挡那快如闪电的毒刃,因为他知道来不及。 所以他做了一件更直接、更有效的事,直接猛地一脚踹在阿尔斯楞跪着的前腿膝盖侧面!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阿尔斯楞猝不及防,剧痛让他动作瞬间变形,身体向侧面歪倒。 那致命的一刀擦着巴图尔汗的肋下划过,只割破了华丽的袍服。 见没有刺杀成功,阿尔斯楞朝着许琅投去了怨恨的目光。 但此时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他浪费了,只见他朝着旁边大喊一声。 “动手!” 他手下那群早已做好准备的侍卫当即暴起,将身边毫无防备的可汗亲卫砍翻在地,随后朝着巴图尔汗冲去。 “保护大首领!” 许琅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早已混在人群、暗中警戒的牛大力和数名黑袍军精锐瞬间暴起! 如同猛虎下山,扑向阿尔斯楞和他的几个心腹侍卫! 与此同时,埋伏在会场外围的赫连圭虽然看不到会场内的情况,但能看到会场出现了骚乱。 他知道时机来了,转头对身旁伪装成牧民的黑狼骑百夫长点了点头。 那百夫长当即掀开罩袍,露出里面的黑色皮甲。 见状,其余同样装扮成牧民的上百黑狼骑同样掀开了身上的罩袍,抽出淬毒的弯刀和手弩。 “杀!” 随着百夫长一声令下,上百黑狼骑如同黑色旋风一般猛地冲入会场。 整个会场瞬间大乱! 惊呼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响成一片! “是北莽的黑狼,他们和阿尔斯楞勾结了!” 巴特尔目眦欲裂,拔出弯刀,怒吼着迎向冲来的刺客。 谁都没想到,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与叛乱,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爆发! 许琅一把将惊魂未定的巴图尔汗护在身后,顺手抄起掉落在脚边的染血弯刀,眼神冷冽如冰! 他一边格挡开射来的冷箭,一边厉声指挥:“大力,你带人护住大首领和琪琪格,向汗帐撤退!” “巴特尔,清理外围刺客,不要让他们冲乱阵型!” 牛大力如同人形暴熊,巨斧虽未带在身边,但一双铁拳挥舞开来,沾着即伤,碰着即碎! 他带着几个精锐死死护住巴图尔汗和琪琪格,向着坚固的汗帐且战且退。 巴特尔也展现出草原王子的勇猛,弯刀挥舞如风,带领忠诚的可汗亲卫与黑狼骑杀作一团。 只是谁都没想到叛乱会发生在那达慕大会上,因此负责守卫的可汗亲卫数量并不多。 再加上被阿尔斯楞心腹侍卫暴起杀了一些,剩下的可汗亲卫虽然在巴特尔的带领下勇猛无比,但奈何人数上的差距还是让他们陷入了劣势。 就在这时候,一群身穿商队护卫服的大汉忽然冲了出来,加入了战场。 正是许琅带到草原上来的黑袍军兵士。 黑袍军本就是优中选优,这批带到草原上来的黑袍军兵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虽然他们参加那达慕大会并没有携带武器,但是凭借赤手空拳依旧瞬间将黑狼骑的队形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许琅则如同最致命的幽灵,游走在混乱的战场边缘。 他身形飘忽,手中那柄染血的弯刀化作死神的镰刀,每一次闪动,都精准地划过黑狼骑的咽喉、手腕或关节。 动作简洁、高效、致命! 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只有最纯粹的杀戮技艺! 他专挑那些手持弩箭、威胁最大的目标下手,所过之处,黑狼骑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下! 他的战斗方式,与草原汉子大开大合的劈砍截然不同,充满了大乾军中顶尖斥候和刺客的阴狠与精准。 这绝非一个普通商人所能拥有! “许川?!” 黑狼骑百夫长在看到许琅的瞬间,顿时认出了后者。 北方边关一战,他也有参与。 眼前这个仅凭四百骑就敢撵着他们北莽几十万大军跑的猛人,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根本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草原上与许琅又一次相见。 短暂的震惊过后,百夫长的双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精光。 要知道许琅凭借北方边关一战,使得北莽王庭震动不已。 而其那番对女帝的轻佻之话,更是让他在北莽有了极大的名气。 如果他能在这将许琅给捉回去,那升官发财简直是唾手可得。 最少也要升个千夫长! 想到这,百夫长没有丝毫犹豫,指着许琅大吼道:“那是大乾镇国公,给我把他拿下!” 这声大吼,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 “大乾镇国公?!” 正在浴血奋战的巴特尔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许琅的方向。 被护卫簇拥着退向汗帐的巴图尔汗和琪琪格也瞬间停下了脚步,震惊地看向场中那个如同杀神般的身影。 就连那些疯狂进攻的黑狼骑,攻势也为之一滞! 许琅也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暴露。 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了,只见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一刀割开一名黑狼骑的喉咙,鲜血喷溅在他冷峻的脸上。 “黑袍军的将士们,给我杀!” 他随手抹去血迹,举起手中的弯刀大吼一声。 此时黑袍军已经有不少从地上捡起了各式各样的掉落武器,虽然不是很趁手,但是有总比没有强。 在许琅的带领下,再次杀向黑狼骑。 巴特尔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探究许琅身份的时候,带着仅剩的可汗亲卫与黑袍军一起与黑狼骑厮杀在了一起。 黑狼骑百夫长根本没有料到许琅的黑袍军战斗力竟然如此之强,仅仅几个回合便打得他们溃不成军。 “撤!” 他知道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便准备带着残存的黑狼骑撤走。 然而许琅怎么会白白放他走,直接抛出手中弯刀,直插其后心位置。 噗! 弯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插进了那黑狼骑百夫长的后心。 百夫长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后从马上跌落在地,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余下的黑狼骑群龙无首,也被黑袍军和巴特尔率领的可汗亲卫一一斩杀。 第218章 结盟 阿尔斯楞见大事不妙,意图借助心腹侍卫的掩护逃出会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冰冷如九幽寒风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炸响。 “勾结北莽,弑父叛族,阿尔斯楞,你罪该万死!” 许琅话音未落,身形一晃间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阿尔斯楞面前。 手中染血的弯刀,带着死亡的寒光,直刺其咽喉! “住手!” 一声厉喝响起! 巴特尔挥刀格开了许琅的致命一击,他眼神复杂地盯着许琅,有震惊,有愤怒,有被欺骗的痛心,更有一丝后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 “你到底是谁?” 许琅一击不中,并未追击,后退一步,与巴特尔对峙。 周围的厮杀仿佛瞬间远离。 他迎着巴特尔和无数震惊、愤怒、猜疑的目光,缓缓挺直了腰背。 那份属于商人的低调与隐忍瞬间褪去,一股久居上位、统御千军的铁血威严与凛冽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本帅乃是大乾镇国公,也是黑袍军的统率!” “许川!” 许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 “许川?!” “是那个仅仅带着四百骑兵就能撵着北莽几十万大军撤退的许川?!” “黑袍军统率!大乾的军神!” “天啊!他怎么会在这里?!” 整个月亮湖畔,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无论是乌洛浑的族人,还是趴在地上的阿尔斯楞,都被这个石破天惊的身份震得目瞪口呆! 巴特尔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截然不同、如同出鞘神兵般的男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难怪他谈吐不凡,见识卓绝! 难怪他箭术通神,杀伐果断! 原来是他! 琪琪格更是捂住了嘴,美眸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她倾慕的英雄,竟然是那个名震天下、让北莽也闻风丧胆的大乾军神! 巴图尔汗在短暂的震惊后,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他看着场中那个渊渟岳峙的身影,看着他身后那群虽然人数不多却爆发出惊人战力的黑袍军兵士,再看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阿尔斯楞和那些被迅速绞杀殆尽的北莽黑狼骑... 一个大胆而极具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许...许帅!” 巴图尔汗推开护卫,大步上前,声音洪亮,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激动,“无论你是谁,今日你救了我巴图尔汗的命!救了我乌洛浑部!这份恩情,比天高,比海深!” “我巴图尔汗,以长生天起誓,乌洛浑部,永远铭记!” 说到这,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许琅继续道:“北莽亡我之心不死,今日若非许帅,我部已遭灭顶之灾!” “许帅是大乾的擎天玉柱,我乌洛浑愿与许帅结为生死同盟。守望相助,共抗北莽!” “若许帅他日挥师北伐,我乌洛浑部愿为前锋!”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许琅有些意外,看着巴图尔汗那双充满真诚、决绝和野心的眼睛,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乌洛浑部的友谊和战力,对于未来对抗北莽,意义重大! 而此刻,正是结盟的最佳时机! 他缓缓伸出手,与巴图尔汗宽厚粗糙的大手紧紧相握! “既然大首领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含糊。” “我在此立誓:大乾与乌洛浑,永为兄弟之邦!” “共御北莽,生死与共!” 两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象征着两个势力跨越草原与关隘的联盟,在这一刻,于血与火的洗礼中,正式缔结! 巴特尔也上前一步,重重一拳捶在许琅胸口。 “许帅!不,许兄弟!”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巴特尔真正的兄弟,草原的雄鹰,永远是你最忠诚的伙伴!” 琪琪格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许琅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的身影,眼中的情意非但没有因身份的暴露而减少,反而更加炽热。 只是这份情意中,又多了一份对英雄的仰慕和对命运的叹息。 她知道,这样的男人,注定属于更广阔的天地。 一场叛乱与刺杀,最终以阿尔斯楞被废和北莽阴谋彻底破产告终。 只是左贤王的使者赫连圭趁乱逃走了,恐怕是个不小的变数。 不过好消息是赫连圭并没有进入会场,因此根本不知道许琅的身份。 大乾与乌洛浑部的结盟也没有暴露。 许琅与巴图尔汗商量之后决定不公开双方的结盟关系,如此一来便可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给北莽一个大大的惊喜! 之后的几天,许琅一边让牛大力带人跟乌洛浑部交割马匹,一边与巴图尔汗协商具体的结盟内容。 结盟并不是一件小事,所以需要认真对待。 不过双方的关系如今好得不得了,所以结盟内容的商谈也异常顺利。 许琅与巴图尔汗定下了每年固定采购马匹的协议,作为回报,他也会让商队给乌洛浑部带来盐巴、茶叶、甚至是铁器。 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绝不能让北莽察觉。 几天后,马匹顺利交割完成。 巴图尔汗不仅如数交付了之前约定的一百二十匹种马和五十匹母马,更额外赠送了三十匹最上等的乌珠穆沁战马,作为对许琅救命之恩和结盟之谊的谢礼。 在乌洛浑部族人不舍的目光和琪琪格含泪的注视下,许琅带着牛大力和一百黑袍军精锐,驱赶着近两百匹雄壮的乌珠穆沁骏马踏上了南归之路。 一路上,许琅归心似箭。 他知道京都的旨意恐怕早已到了青州,就是不知魏无忌那边情况如何。 所以他并没有在路上耽搁时间,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二十余日后,风尘仆仆的队伍终于遥遥望见了铁门关巍峨的轮廓。 再往前,便是青州地界。 “公爷快看!宋洛城马上就要到了!” 牛大力指着远方,兴奋地大喊一声。 其余的黑袍军兵士们也都是满脸兴奋,毕竟来回一趟将近大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在路上奔波,属实是累个够呛。 这下回来,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另一边的许琅勒住马,举目远眺。 熟悉的宋洛城楼在夕阳的余晖下渐渐清晰。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城头那最高处飘扬的旗帜时,瞳孔骤然收缩! 城头上,那面曾经属于他、象征着胜利与威严的墨底金虎“许”字帅旗,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陌生的、猩红底子上绣着狰狞狻猊兽的旗帜! 旗帜中央,一个斗大的“窦”字,在血色夕阳的映照下,如同凝固的鲜血,刺目而冰冷!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许琅的脊椎,瞬间蔓延至全身。 京都的旨意,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冷酷! 第219章 易主 “窦纶?!” “他娘的!姓窦的狗东西!他怎么敢?!” 牛大力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圆,脸上的横肉因极度的震惊和暴怒而虬结扭曲,声如炸雷。 他猛地抽出斜挎在腰间的短柄重斧,斧刃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恨不得立刻冲上城头将那面刺眼的旗帜砍个稀巴烂。 许琅没说话,只是脸色阴沉。 他有想过自己在青州大开杀戒的事情传回京都会引起有些人的不满,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结果。 之前岐山一战,窦纶迟迟按兵不动他就感觉奇怪。 如今又来这么一出,看来那位远在京都的东宫太子对他拒绝一事还耿耿于怀。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让他手下的将士们看看赵家父子这丑陋的一幕。 免得他日后举起反旗的时候,言不正名不顺。 “将军,咱们杀进去宰了那姓窦的狗官,把旗夺回来!” 牛大力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身后的破敌营精锐也个个面露怒容,手按兵器,只等许琅一声令下。 “住口!” 许琅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牛大力的怒吼和众人的躁动。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眼神冰冷而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窦纶是朝廷新任命的青州指挥使,是陛下亲封的奋威将军!” “那面旗,代表的是朝廷法度,是圣旨威严!” “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可是公爷,那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城,是咱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地盘!” 牛大力不甘地低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姓窦的算什么东西,寸功未立,凭什么...” “凭他是太子的人,凭陛下的圣旨!” 许琅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旨意已下,便是铁律,收起你的斧头,管好你的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违令者,军法从事!” 现在时机未到,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看着牛大力依旧满腔怒火的面色,许琅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力,咱们现在不能落人口实,魏无忌以及一众黑袍军兵士都在城里,他姓窦的不可能没有防备。” “现在...还不行...” 闻言,牛大力一愣。 他此时再愚笨,也听出了许琅的意思。 “末将遵命!” 身后的破敌营兵士也默默收起了兵器,但眼中的怒火和憋屈并未熄灭。 许琅不再多言,轻轻一磕马腹,身下的墨风当即迈开沉稳的步伐,向着那座悬挂着陌生旗帜的城池缓缓行去。 城门口,守卫的兵士已经换成了陌生的面孔,穿着与黑袍军制式稍有不同的甲胄,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他们显然早已接到命令,看到这支规模庞大、带着浓烈草原气息的马队靠近,立刻紧张起来,长矛斜指,厉声喝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青州重地,不得擅闯!” 牛大力憋着一肚子火,正要上前呵斥,许琅抬手制止。 他摘下遮挡风尘的宽沿毡帽,露出那张年轻却已刻满风霜、棱角分明的脸庞,声音平静无波。 “镇国公,许川。” “许…许大将军?!” 守门的士兵显然吃了一惊,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却气势沉凝如渊的身影,又看看他身后那些剽悍沉默的护卫和一眼望不到头的雄壮马群,脸上的倨傲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和一丝慌乱。 领头的小校连忙躬身行礼:“不知是国公爷回城,多有冒犯!请国公爷稍候,卑职立刻通禀窦指挥使!”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宋洛城。 当许琅一行人驱赶着庞大的马队踏入城门时,街道两旁早已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军民百姓。 当看到看到许琅和他身后那些神骏非凡、带着草原野性的乌珠穆沁马时,人群中爆发顿时出压抑的惊呼和议论。 “是许大将军,大将军回来了!” “天啊!这么多好马,比咱们青州的土马壮实多了!” “没想到许将军出去了一趟竟然带回来这么多好马,真厉害!” “嘘...小声点!没看见城头现都换旗了吗?现在是窦指挥使当家了!” “唉,大将军这一走一回,怎么就...” “......”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涌动。 许琅端坐马上,目不斜视,沉默地带着队伍在城中前进。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忽然响了起来。 牛大力一惊,连忙带着手下兵士护在许琅身前,满脸严阵以待。 “公爷,您可算回来了!” 人群中涌出一人,正是先前被派去西域购马的张定方,没想到比许琅一行人回来的还要早。 在他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黑袍军将士。 众人看到许琅回来,一扫往日的阴霾,脸上都是带着一丝见到主心骨的喜悦。 毕竟窦纶入主宋洛城这段时间,身为许琅亲军的他们过得并不如意。 “恭迎大将军回城!” 黑袍军将士们单膝跪地,迎接他们的主帅回归。 声音响彻整个宋洛城! “哈哈...老张你回来的还挺快,真是想死俺老牛了!” 牛大力见到张定方,立即大笑着迎了上去,给了后者一个熊抱。 “去去去...一身汗味!” 张定方表面嫌弃,但是脸上的笑意是掩盖不住的。 一旁的许琅见到张定方比他还要早一步回来,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种马可有买到?” 闻言,张定方快步来到许琅面前行了一礼,随后回道:“禀告公爷,我也是刚回来,这次前往西域还没走到便在羌人部族中购买到了足量的大宛马,所以便提前返回了。” “去除一路上的损耗,共带回三十二匹大宛种马以及十余匹母马。” 许琅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辛苦了。” “幸不辱命!” 张定方抱拳行了一礼,随后犹豫片刻后说道:“我这次去西域购马的途中听到一个消息,据说是圣火教发生了分裂,圣女罗莎带着近乎半数教众叛出圣火教,双方正打得火热。” “我之所以注意到这个消息,是因为那圣女罗莎指出圣火教想要挑起西域与大乾的战争,以牺牲西域民众的方法从中牟利。” “虽然圣火教出面否认了这个消息,但是目前须弥山已经出手,联合圣火教镇压圣女罗莎以及跟随他的教众。”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其真实性。” “公爷,咱们不得不防啊!” 许琅双眼微眯。 圣火教意图挑起西域与大乾的战场,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也是罗莎之所以离开京都,返回西域的原因。 只是他没想到几个月没听到罗莎的消息,一听就听了个大的。 能带走近半数圣火教教众,看来罗莎的身份并不只是圣女这么简单,其中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毕竟圣火教可是西域中除了须弥山之外第二大的势力,教众遍布西域诸国。 如今须弥山与圣火教联手镇压,看来应该是罗莎给了他们足够大的压力。 这小妮子,还挺能折腾... 许琅摇摇头,随后看向张定方说道: “西域的事,咱们暂时管不了。” “看如今城里这个情况,朝廷那边的旨意应该是下来了,说说。” 张定方点了点头,将旨意大概讲了讲。 在他们离开宋洛城的几天后,旨意便到了。 一共有两道。 第一道,嘉奖许琅平叛之功,赐金帛若干,增食邑。 第二道,申斥其“处置附逆,手段过于酷烈,有伤天和”,功过相抵,不予额外封赏。 最关键的是人事任命:降将魏无忌,擢升青州指挥副使;而青州指挥使一职,由太子心腹,奋威将军窦纶担任。 “公爷,您可是太子的妹夫,这怎么好像对您不放心似的,还派了自己人来总揽青州军政。” 张定方眉头微皱,“难不成是公爷屡立大功引起了他的不满,担心公爷功高震主,这才用了些手段?” 闻言,牛大力气得满脸横肉虬结,手中巨斧猛地砸向地面,发出沉闷巨响: “他奶奶的!太子欺人太甚!” “公爷带着咱们兄弟在前线拼死拼活,他凭什么不满?” 许琅摆了摆手,阻止牛大力继续说下去。 毕竟现在还有一大群人正在看着他们,不能落人口实。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然陛下旨意已下,那便是铁律。” “窦纶是太子的人,是朝廷新任命的青州指挥使,这一点,从此刻起你们所有人都要记住。” 牛大力还想说什么,但被张定方拉了一把。 他知道自家公爷这是说的场面话,是说给旁边围观众人听的。 毕竟这里面可是有不少窦纶的人混在其中。 张定方靠近许琅小声说道:“公爷,虽然陛下的旨意中明确表明由魏无忌兼领马政,但我看那姓窦的明显在蠢蠢欲动,会不会是太子在后面授意?” 许琅脸色微沉。 要想让黑袍军的战力有一个质的飞跃,那青州马场就绝不能丢。 就算是太子也不行! “走,让我看看咱们这位窦指挥使是个什么路数。” 第220章 窦纶的小算盘 州府衙署前,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 许琅此时已经骑马赶到,身后除了张定方和牛大力两员大将外,还跟着黑压压一大群黑袍军兵士。 他抬头看去。 只见新任青州指挥使窦纶,在一众亲信将领和官员的簇拥下,早已等候在台阶之上。 窦纶身着崭新的绯色麒麟补子官袍,外罩精良的亮银山文甲,腰悬玉带宝剑,显得威风凛凛,气度不凡。 只是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神中难以掩饰的矜持与审视,透露出他此刻志得意满的心态。 他身后站着几名心腹将领,皆神情倨傲。 其中一人身材异常魁梧,面容凶悍,太阳穴高高鼓起,正是窦纶麾下头号猛将,号称“铁臂”的雷横。 看到许琅下马走来,窦纶脸上堆起一丝假笑,远远地便拱了拱手,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 “国公爷一路辛苦,本帅依照陛下旨意,新任青州指挥使,在此恭候国公爷多时了!” 他姿态摆得十足。 就是想要告诉许琅,青州是他许琅打下的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老子来坐镇? 老子背后有太子,有陛下,你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窝着! 之前岐山一战,许琅让他丢尽了面子,而如今正是他找回场子的时候。 然而许琅却是面色平静,步伐沉稳地走到台阶前后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平静地扫过窦纶和他身后那一张张或倨傲、或紧张、或好奇的脸孔。 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台阶上的喧嚣为之一滞。 窦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心中暗恼许琅的无礼,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发作,只得干咳一声。 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冷了几分: “国公爷,你不开口,莫非对朝廷的任命有所不满?” 这句话,诛心! 黑袍军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牛大力在后面气得直喘粗气,手已经按在了斧柄上。 张定方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窦纶。 许琅终于动了。 只见他缓缓抬起双手,对着京都的方向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将抱拳礼。 “臣,安国公,黑袍军统帅许川,奉旨北巡归返,向指挥使大人复命!” “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没有向窦纶个人行礼,而是以臣子身份,向圣旨、向皇权复命。 这一下既全了礼数,守住了朝廷法度的底线,又明确划清了界限。 他许琅只对永徽帝负责,而非你窦纶个人! 同时,一句“奉旨北巡”也巧妙地将他此次草原之行定性为公干,堵住了窦纶可能借机发难的借口。 台阶上,窦纶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许琅这一手绵里藏针,滴水不漏,让他一上来想摆威风、压一头的打算完全落空。 他身后的雷横更是冷哼一声,眼中凶光闪烁。 窦纶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挤出一丝笑容:“国公爷忠心可嘉,快请入内!” “本帅已备下薄宴,为国公爷接风洗尘,正好,也请国公爷详细禀报此行北巡之功,以及这些马匹的来历。” 他的目光扫过许琅身后那庞大而雄健的马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如此良驹,正是他立足青州、掌控军权的关键! 而且他来青州之前,太子就曾经交待过他,要牢牢控制青州马场,不要让其落入许琅之手。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会轻易放手。 “不急。” 许琅声音平淡,目光转向窦纶身侧,那里空无一人。 “本公听闻陛下已经委任镇抚副使魏无忌署理青州军务,整饬马政,为何不见魏副使前来?” 窦纶眼底掠过一丝阴霾,脸上笑容不变:“魏副使啊...他此刻正忙于接收张将军之前带回来的马匹,在城外马场安排交割事宜呢。” “国公爷这次北巡所得的马匹,本帅也将会安排魏副使尽快交割。” “国公爷放心,魏副使勤勉得很,本官定会人尽其才。” 他刻意加重了“北巡所得”和“人尽其才”的语气,暗示魏无忌已被他牢牢控制,并点明这些马匹的归属权需要重新界定。 听到窦纶的话,许琅心中冷笑不已。 一个外来的将军,还敢跟他抢马场? 做梦! 不过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魏副使勤勉,甚好,马匹交割自有章程。” “倒是本侯麾下将士,连日奔波,人困马乏,还请指挥使大人先行安置,另拨营房粮秣,至于接风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窦纶身后那些明显带着敌意的将领,“本侯风尘仆仆,仪容不整,恐失礼于诸公。” “待沐浴更衣,再行叨扰不迟。” 说完,不等窦纶回应,许琅对张定方使了个眼色,转身便带着牛大力和黑袍军兵士们径直走向州府旁原本属于他的那座独立院落。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窦纶看着许琅挺拔而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内,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 他身后的雷横怒道:“大人,这许川也太嚣张了,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 “就是啊,好歹窦帅也是陛下亲任的青州指挥使,那个许川仗着有长公主撑腰,也太肆无忌惮了!” “窦帅,要我说,咱们应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没错,弄他!” 其余将领也是纷纷迎合,仿佛要将许琅生吞活剥一般。 “哼!” 窦纶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眼神阴鸷,“跳梁小丑,秋后的蚂蚱罢了,仗着些许旧功,就敢如此目中无人?” “本帅倒要看看,在这青州地界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大手一挥,继续说道:“传令下去,严加看管许琅带来的马匹。没有本官手令,一粒草料也不许动!” “还有,给我盯紧魏无忌和马场,尤其是那个叫陈平的!” “许川的根基就在那里,本官要一根一根给他抽干净!” 闻言,以雷横为首的将领们皆是领命,随后各自行动了起来。 整个宋洛城变得暗流涌动了起来。 第221章 调兵遣将 独立的院落内,气氛压抑。 黑袍军精锐无声地布下岗哨,将内外隔绝。 正厅内,烛火摇曳。 许琅卸下披风,露出内里沾染风尘的劲装。 牛大力如同困兽般在厅内烦躁地踱步,巨斧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张定方则站在窗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公爷!咱们就这么忍了?!” 牛大力终于憋不住,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嘶哑,“那姓窦的狗东西占了咱们的城,换了咱们的旗,现在还想打咱们马的主意!” “魏无忌那小子也不知道被他弄到哪里去了,咱们辛辛苦苦从草原弄回来的马,难道就这么便宜了他?” “俺老牛咽不下这口气!” 许琅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桌案旁,提起冰冷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 “咽不下,也得咽!” 他放下茶杯继续说道:“窦纶奉旨而来,手握大义名分,我们此刻若公然对抗,便是抗旨,是造反!” “这样无疑是正中太子下怀,不仅我们人头落地,黑袍军数千兄弟,青州无数信任我们的百姓,都将万劫不复!”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咱们的心血都抢走?”牛大力一拳砸在桌子上,楠木桌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抢?” 许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抢得走吗?马场在谁手里?魏无忌在谁手里?陈平在谁手里?那些懂马养马的匠人,又在谁手里?” 张定方转过身,沉声道:“公爷所言极是,窦纶初来乍到,根基浅薄,手下兵卒虽精,但多为京营老爷兵,不熟悉青州水土,更不懂马政。” “他唯一能依仗的,便是朝廷赋予的权力和太子的支持。” “他急于掌控马场,正是看中了马匹对军队的重要性,想以此扼住我军咽喉,同时向太子表功。” “我们此刻若硬碰硬,反而给了他借口清洗我们的人,彻底掌控马场。” 闻言,牛大力一愣。 他是一介粗人,那里懂得这些,此时听许琅和张定方的连番解释后才懂了一些。 “定方看得透彻。” 许琅赞许地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忍!要示弱!要让他觉得,我们已经认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让他把注意力,从他真正无法掌控的地方移开!” 他走到悬挂的青州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云丘马场的位置:“这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根基!” “窦纶想夺?好!让他夺!” 听到这话,张定方和牛大力都是脸色一怔。 他们不明白,为何要将云丘马场拱手相让。 许琅正要解释的时候,院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声,但很快又平息了下来。 “公爷,末将求见!” 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正是魏无忌。 牛大力连忙打开房门,只见一身便装的魏无忌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外。 虽然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警惕。 一问之下才得知,他是通过从秘密通道潜入的。 许琅看着魏无忌,眼中闪过一丝关切:“辛苦你了,马场情况如何?窦纶的人可曾插手?” 魏无忌抱拳行礼,语速沉稳:“回禀公爷,窦纶抵达后,第一时间便以‘整肃防务、清点物资’为由,派其心腹参将王焕带兵接管了马场外围防务,并强行索要马场所有账册、马籍名册。” “属下以‘将军未归,交割需有章程’为由,暂时顶住,只给了他们部分无关紧要的旧账册。” “但王焕态度强硬,每日催逼,更试图插手草料调配和马夫管理。 “陈平呢?他怎么样?”许琅最关心的是这个技术核心。 “陈平很好!” 魏无忌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此人虽不善言辞,但骨头极硬!窦纶的人想拉拢他,许以重利,被他严词拒绝。” “想用强威逼,他就直接装病,声称旧伤复发,无法视事。” “马场那些老匠人也都以他马首是瞻,消极怠工。” “现在马场看似被窦纶的人围着,但实际运作,尤其是新马隔离观察和种马调养这些核心环节,完全掌握在陈平他们手里。” “窦纶的人根本插不上手,也不敢乱动,怕弄死了珍贵的种马担不起责任。” “好!干得好!” 许琅眼中寒光一闪,“陈平是根定海神针,有他在,马场的根基就动不了!” “窦纶想摘桃子?哼,他连桃树都找不到!”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无忌,你立刻秘密返回马场,告诉陈平,继续‘病’着!” “所有核心事务,转入地下,表面上,对窦纶的人虚与委蛇,他们要账册,就给他们造!” “造得越漂亮越好,越复杂越好!” “但真正的核心数据和种马状况,一个字也不许泄露!” “草料供应,表面上满足他们,但新到的乌珠穆沁马和西域马的口粮,必须保证最优质的苜蓿和豆料,从我们的秘密渠道走,绝不能让那些马掉膘!” 魏无忌沉声应道,“末将明白!” “大力!” 许琅转向牛大力。 “俺在!” 牛大力精神一振。 “你破敌营的兄弟,立刻化整为零,分批秘密出城,以‘协助接收马匹、加强马场护卫’的名义,进驻云丘马场周边!” 许琅沉声嘱咐道:“记住,是协助,不是接管,姿态放低,表面上要服从窦纶派去的那个王焕的调遣!” “但暗地里,给我把马场核心区域围成铁桶,没有魏无忌或陈平的手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靠近种马区一步,尤其是那几匹大宛种马和墨风!” 牛大力狞笑着点了点头,“嘿嘿...俺老牛知道怎么做,保证把那些宝贝疙瘩看得死死的!” “姓王的要是敢乱伸手,俺就剁了他的爪子!” 许琅最后看向张定方说道,“你负责整编营那边,窦纶肯定会借整编之名,安插亲信,分化瓦解青州兵旧部。” “你要牢牢抓住那些基层军官,尤其是那些跟着我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罪字营老兄弟!” “告诉他们,忍!装怂!保存实力!训练不能停,但强度降下来,做做样子即可。” “军械粮秣,该争的要争,但不必撕破脸,账目上要清清楚楚,让他窦纶抓不到把柄!” “重点是要把人心拢住,让兄弟们知道,我许琅,还在!” “将军放心!”张定方眼神坚定,“人心在,根基就在!末将必不辱命!” “至于我...” “窦纶不是要听我禀报吗?好!我就去好好禀报给他听!让他看看这青州的水,到底有多深!” 许琅的目光投向州府衙署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第222章 尔虞我诈 翌日,州府衙署内灯火通明,丝竹悠扬。 窦纶果然设下了盛大的接风宴,青州新旧官员、将领济济一堂。 气氛看似热烈,实则暗流涌动。 许琅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玄色锦袍,腰束玉带,神情淡然,在牛大力和几名亲卫的陪同下步入宴会厅。 他一出现,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敬畏,有同情,有审视,也有幸灾乐祸。 窦纶高居主位,见许琅到来,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起身相迎:“国公爷来了,快快请上座!” 他特意将许琅的位置安排在自己左下首,看似尊崇,实则暗含压制之意。 许琅神色平静,拱手行了一礼后坦然落座。 牛大力如同铁塔般侍立在他身后,眼神如刀,扫视着全场,尤其是窦纶身后那个抱着胳膊、一脸倨傲的雷横。 两人各为其主,自然对彼此没什么好脸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窦纶端着酒杯,笑容可掬地看向许琅:“国公爷此番奉旨北巡,深入草原,劳苦功高啊!” “不知国公爷可否详细说说此行经过,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许琅身上。 许琅放下酒杯,一脸平静地缓缓开口道:“指挥使大人谬赞了,本公奉陛下密旨探查北莽动向,联络草原抗莽势力,此行凶险,幸赖将士用命,侥幸未辱使命。” 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具体战斗过程,更不提与乌洛浑结盟之事,只强调奉旨公干。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借口,反正青州天高皇帝远,窦纶不可能向永徽帝求证。 “哦?联络草原势力?不知侯爷联络的是哪一部落?成果如何?” 窦纶步步紧逼,眼中闪烁着精光。 若能掌握许琅私下结盟的证据,便是他的一大把柄。 许琅淡然一笑,滴水不漏:“草原部落众多,关系错综复杂。本公只是遵循陛下‘远交近攻,分化瓦解’之旨意,与几个对北莽素有怨怼的小部落有所接触,许以通商之利,以期未来掣肘北莽。” “具体详情,涉及军机,已密奏陛下,恕本公不便在此详述。” 一句话,把窦纶堵了回去,还抬出了皇帝密奏。 窦纶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微沉,随即又笑道:“侯爷谨慎,理所应当。” “那些马匹呢?听闻皆是难得的乌珠穆沁良驹?数量几何?如今安置在何处?” “马场那边,王焕参将昨日还来报,说交接遇到些阻滞...” 终于图穷匕见,直奔主题! 许琅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惭愧之色:“正要向指挥使大人禀报,此次带回乌珠穆沁成年种马一百二十匹,母马五十匹,另有大首领巴图尔汗馈赠的成年战马三十匹,共计两百匹。本欲直接交付马场,奈何...”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魏无忌副使呈报,云丘马场历经顾逆之乱,荒废已久。” “虽经初步整顿,但草场尚未完全恢复,棚舍老旧,人手更是奇缺。” “陈平等技术官吏虽呕心沥血,也只能勉强维持现有本地马群,骤然接收如此多来自草原、习性迥异的良驹,恐草料不足,棚舍拥挤,更易引发疫病交叉感染,一旦折损,损失巨大,本公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顿了顿,看着窦纶渐渐难看的脸色,继续道:“本公思虑再三,为稳妥计,只得暂将新马安置在城外临时圈出的草场,由我带回的护卫和部分马场老手精心照料。” “待魏副使与陈平等人将马场整顿妥当,具备万全接收能力之时,再行交割入库,登记造册,纳入青州军马籍贯,交由指挥使大人统一调配,此乃万全之策,还请窦帅明鉴。” 这番话有理有据,处处为公家财产着想,把拖延交割的责任推给了马场条件不足,更暗示窦纶若强行接收导致马匹损失,责任在他。 窦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许琅这番说辞冠冕堂皇,让他抓不到丝毫错处,反而显得自己急功近利,不顾大局。 他强压怒火,干笑一声:“侯爷思虑周全,爱惜军资,本官佩服。 “不过,马场整顿,刻不容缓! “王焕!” “末将在!” 窦纶身后一个精瘦的参将立刻起身。 “着你即日起,全力协助魏无忌副使,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云丘马场整顿完毕!” “草场、棚舍、人手,缺什么补什么!需要钱粮,直接报与本官!务必尽快具备接收新马的能力!” “耽误了军机,唯你是问!” 窦纶这是要强行插手,安插人手,加快控制节奏。 “末将领命!” 王焕抱拳领命,目光扫过许琅,带着一丝得意。 许琅仿佛没看见,端起酒杯,对窦纶遥遥一敬:“指挥使大人雷厉风行,实乃青州之福。” “本公代魏副使和陈平,谢大人鼎力支持。” 姿态放得极低。 窦纶看着许琅这副恭顺的模样,心中却更加警惕。 这许琅绝不是轻易服软之人,他必然还有后手! 马场,必须尽快彻底掌控! 宴会不欢而散。 窦纶回到书房,脸色阴沉如水。 雷横愤愤不平:“大人,这许川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看他就是故意拖延,想把那些好马攥在自己手里!” “哼,他当然想!” 窦纶眼神阴鸷,“不过由不得他,王焕!” “末将在!”王焕连忙应声。 “你明天就去马场给我盯死了,许琅不是借口马场条件不足吗?好!本官就给他创造条件!” “你带人去,名义上是协助,实际给我查!” “查清楚马场到底有多少存粮,多少草料,多少马夫!” “尤其是那个陈平,给我盯紧了,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还有,想办法接触那些新到的草原马,摸摸底...必要的时候...” 窦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可以给马场制造点小麻烦,让魏无忌和陈平知道,离了我窦纶的支持,他们寸步难行!” “卑职明白!” 王焕心领神会,随后转身离去。 第223章 马场事变 云丘马场的气氛随着王焕等人的到来,变得更加紧张而诡异。 王焕趾高气扬地带着一队窦纶的亲兵,拿着窦纶的手令以“督办整顿”为名开始在马场指手画脚。 他们要求查看所有库房,清点每一粒粮食,每一捆草料。 不仅如此,他们还插手马匹的日常喂养和放牧安排,甚至尝试接近被隔离的新马区。 对于陈平的病情也很是关心,几次三番想要带大夫上门问诊。 魏无忌表面配合,态度恭敬。 但每到关键区域,总以“陈总管严令,新马易惊扰,恐引发疫病”或“此地存放调配秘方,非技术吏员不得入内”为由,将王焕等人挡在门外。 交给王焕的账册也做得极其漂亮,但王焕这个只懂舞刀弄枪的武夫对着那些复杂的马场账目看得头大如斗,根本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陈平更是深居简出,偶尔露面也是脸色苍白,咳嗽连连,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面对王焕的询问和关心,他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搬出一大堆晦涩难懂的马经术语,把王焕绕得云里雾里。 王焕几次想强行接管部分事务,都被马场那些老匠人以“陈总管有令”“祖传规矩不能破”为由,软钉子顶了回来。 有牛大力手下那些化装成普通马场护卫的破敌营老兵在暗处虎视眈眈,王焕也不敢过于用强。 僵持了数日,王焕依旧一无所获。 然而偏偏窦纶那边还催得更紧,甚至言语间已带上了不满。 王焕越发焦躁不安,知道自己必须要拿出点成绩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负责喂养一批本地土马的马厩突然出现了异常,几匹马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开始拉稀。 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注意,但很快症状迅速蔓延。 短短两天时间,同一个马厩的二十多匹马都出现了类似症状,并且开始出现高烧、呼吸困难的迹象。 “马瘟!是马瘟!!” 有经验丰富的老马夫在查看一番后,立马察觉出问题所在。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瞬间在马场炸开! 要知道在古代可没有多少防治手段,马瘟对于马场而言几乎是灭顶之灾。 一旦爆发,传染速度极快,死亡率极高,而且极难控制。 王焕不敢隐瞒,立刻上报给了坐镇州府的窦纶。 “什么?马瘟?!” 窦纶脸色吓得煞白,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不懂马政,但也深知马瘟的可怕! “怎么会突然爆发马瘟?是不是许川的人搞的鬼?!” 思来想去,窦纶只想到了这个可能。 “末将...末将不知啊!” 王焕声音有些发抖,“这马瘟突然就出现了,陈平那老家伙已经吓得直接晕过去了!” “魏无忌也慌了神,正带人封锁疫区,但看那架势怕是控制不住了! “大人,一旦马瘟蔓延到新来的草原马那边,那一百多匹种马可就全完了!” “废物!一群废物!” 窦纶暴跳如雷,怒吼道:“给本官控制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控制住!” “绝不能让马瘟传到新马区!否则本官扒了你们的皮!”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如果这批珍贵的草原种马在他接手期间因为马瘟死光了,别说向太子表功,他这项上人头恐怕都难保! 太子也绝不会保一个连马都看不住的废物! 在巨大恐慌和压力之下,窦纶思来想去,最终做出了决定。 他严令王焕立即将新到的所有草原马匹强行迁出云丘马场,转移到远离疫区的另一处备用草场隔离。 由他派心腹重兵把守,美其名曰是在保护珍贵种马资源。 殊不知这个命令正中许琅下怀! 本地马场的马瘟正是他命陈平暗中搞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窦纶丢掉分寸,盲目地去动那批他从草原上带回来的种马。 虽然这样会损失掉几匹种马,但也会给他一个扳倒窦纶的借口。 在宅院闭门不出的许琅接到窦纶要动的消息后,立马给魏无忌那边传去了消息。 所以当王焕拿着窦纶的严令,气势汹汹地要求魏无忌立刻交出所有草原马匹时,魏无忌立刻装出一副慌乱的神色去试图阻拦。 “王参将,万万不可啊!” “新马刚刚长途跋涉而来水土不服,此刻强行迁移,会因为道路颠簸、环境剧变等原因,极易引发应激反应,抵抗力下降,若途中再染上疫病...” “闭嘴!” 王焕此刻哪还听得进去,他只想赶紧把这些烫手山芋丢出去,因此厉声大喝道:“这是指挥使大人的军令!你敢违抗?” “一切后果自有指挥使大人承担,立刻交马!” 魏无忌见状,只好装作一脸无奈地交出了所有草原马匹的管理权。 不过王焕心情焦急之下并没有发现,墨风和几匹最核心种马并没有在马群之中。 为了安全起见,早已经被许琅派人悄悄转移了出去。 此时看着王焕如释重负地将马群驱赶向那个条件简陋的临时营地,魏无忌和躲在暗处的陈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临时营地条件极差,草料是临时凑集的普通干草,饮水浑浊,更缺乏必要的遮风挡雨的棚舍。 负责看守的窦纶亲兵对养马一窍不通,只知死守命令,粗暴对待。 那些珍贵的乌珠穆沁马本就因长途跋涉和环境剧变而处于亚健康状态,突然被驱赶到这恶劣环境的临时营地又受到粗暴对待,应激反应极其强烈。 短短三天,噩梦开始了! 先是几匹马出现厌食、精神沉郁,接着开始有马匹出现高热、剧烈咳嗽、流脓性鼻涕等情况。 然后是恐怖的急性肺炎症状大面积出现,好几匹马都出现了呼吸极度困难、口鼻流出带血的泡沫等症状。 最后,是成片的死亡! 临时营地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种马凄厉的嘶鸣声日夜不绝,一匹匹雄健的骏马在痛苦中倒下,尸体被随意拖走掩埋。 窦纶派去的兽医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数字不断攀升! 消息传回州府,窦纶如遭雷击! 他气急败坏地带着雷横和大队亲兵,快马加鞭赶到临时营地。 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晕厥。 营地内此时一片狼藉,恶臭熏天,哀鸣遍地。 原本雄壮的神驹如今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眼窝深陷,流着脓涕,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风箱般艰难。 地上躺着的尸体不下二十具,而且疫情还在蔓延!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窦纶抓住一个浑身颤抖的兽医,歇斯底里地咆哮。 “大...大人,是恶性的传染性胸膜肺炎,还...还混合了严重的应激反应,营地条件太差根本救不过来了...” 兽医吓得语无伦次。 “废物!都是废物!” 窦纶一脚踹开兽医,猛地拔出佩剑指向闻讯赶来的魏无忌,“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搞的鬼!” “故意把病马交给我,陷害本官!” “大人明鉴!” 魏无忌此刻再无半点慌乱,“新马交付时,卑职与王参将共同查验,皆有记录在案,马匹虽疲惫,但绝无疫病,这一点当时在场的所有马夫、护卫皆可作证!” “马瘟爆发于本地马群,指挥使大人为保护新马,严令王参将强行将新马迁出马场,置于此等恶劣之地!” “迁移过程粗暴、营地草料饮水不洁、管理混乱等原因方才导致新马抵抗力崩溃,染上恶疾!” “此乃人祸,非天灾!” “大人若不信可查验迁移记录、营地管理日志,亦可询问看守士卒!” “卑职阻拦迁移时所言,王参将亦可为证!” “指挥使大人,这责任究竟该谁来负?!” 他句句铿锵,证据确凿,矛头直指窦纶的愚蠢命令和王焕的粗暴执行! 王焕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末将...末将也是按您的命令行事啊!” “魏无忌他...他当时确实阻拦过...” “你...你们!” 窦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魏无忌和王焕,眼前阵阵发黑。 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许琅和魏无忌利用了他的贪婪、无知和急于求成,用几十匹本地土马的轻微病症诱使他做出了强行迁移新马的致命错误决定! 现在珍贵的草原种马大量死亡,损失惨重,这口天大的黑锅,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他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太子交代? 就在这时,营地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洪亮的通报: “报!朝廷特使已经到达府衙,求见窦帅!” 窦纶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前几天为了向太子和永徽帝炫耀自己的功绩,特意将种马的事情上报给了朝廷。 朝廷派出特使来这,一是为了查验他所说是否属实,毕竟种马可是关乎马政的头等大事。 二来是在查验无误后,给出嘉奖。 原本大好的喜事,如今倒成了天大的坏事。 窦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一切都完了! 如果朝廷派来的特使亲眼目睹了种马在他的手上成批死亡,这不仅是打脸,更是坐实了他的无能和罪责! 许川...好狠的手段!好深的算计! 第224章 窦纶的挣扎 云丘马场的后堂,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雨将至前的闷热,又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潮气。 窦纶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泼下倾盆大雨。 “这破天气!” 窦纶骂了一句,脸色阴沉得可怕。 此时的他已经换了一身全新的官袍,那象征三品武官的绯红颜色,在这片昏沉中显得格外刺眼。 笃笃...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身着半久皮甲的雷横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身形魁梧得像半截铁塔,腰间佩着沉重的环首刀,刀柄被粗糙的手掌磨得油亮。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转身坐回桌边的窦纶,看着刚刚进来的雷横问了一句: 雷横微微躬身,“回窦帅,魏无忌、陈平等一众人都锁在西仓那间最结实的石屋里,王焕带着人在看着,他们插翅难飞” “至于马场四门,末将已经让手下的弟兄们看得死死的,谁都不允许靠近。” 窦纶点了点头,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声音又急又低地问道: “京都来的特使当真进城了?” 雷横迟疑道:“蔡福的仪仗半个时辰前刚过北门瓮城,这会儿...怕是快到府衙了。” 闻言,窦纶双眼微眯。 “京都的特使既然来了,不可能不接待,本帅尽量稳住他。” “反正也是走一个流程,只要不让他知道马场的事,咱们的嘉奖就不会少。” 说到这,他看向雷横嘱咐道:“你负责镇守马场,务必不要让许川的人接近马场。” “这件事一定是他在背后搞的鬼,但他不见得知道马场现在的情况,只要把特使送走,咱们回头再收拾他!” 闻言,雷横狞笑一声,“窦帅说的是,末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说罢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回廊深处。 窦纶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却仿佛带着灼热的火星,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他用力搓了搓脸颊,试图挤出一点符合他新任指挥使身份的从容气度。 “稳住...稳住...只要过了这一关,他姓许的又能奈我何?” 窦纶喃喃自语,又像是给自己鼓气加油道:“许川?哼,在太子爷面前,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整了整衣襟,那绯红的袍子似乎也给了他一点虚假的底气,这才强作镇定,朝着府衙的方向快步走去。 ...... 宋洛城,府衙前堂 一张打磨光滑的梨木茶案摆在堂中,上面两只官窑白瓷茶盏,袅袅升腾着几缕淡白色的水汽,散发出雨后新茶的清洌香气。 黄门郎蔡福,一身代表天子近侍身份的朱红圆领常服,气度雍容地端坐在主客位上。 他面容白净,几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笑意,正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拂着盏中的浮沫,动作舒缓优雅。 他对面的镇国公许琅则是一身半旧的玄色常服,没有半点国公的煊赫排场,反倒像个普通的军中闲散将领。 他随意地靠着椅背,一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端着茶盏,神情专注地听着蔡福说话,不时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温和的倾听神色。 仿佛这青州地界上,除了眼前这杯香茗和蔡福口中无关痛痒的京中轶事,再无其他值得他挂心之事。 “如此说来,乌洛浑部首领被刺杀一事还是多亏了国公爷当机立断,这才算是尘埃落定。” “陛下在御书房提起此事,也是颇多嘉许啊。” 蔡福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带着宦官特有的那种柔滑腔调,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许琅平静无波的脸。 许琅微微一笑,“蔡公公过誉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内而已。” “倒是公公不远千里而来,一路风尘仆仆,着实辛苦。” “青州偏远,没什么好招待的,也就这雨后采的青峰云雾,勉强还能入口,公公多饮几杯。” 他抬手提起案上的紫砂壶,亲自为蔡福续上了茶水。 那琥珀色的茶汤注入白瓷盏中,水声潺潺,更衬得堂内一片祥和。 蔡福含笑谢过,端起茶盏,目光却在那氤氲的热气后面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许琅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这位年轻的国公爷,沉静得如同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越是如此平静,蔡福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反而越是不安地颤动。长公主殿下看中的人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猛地打破了前堂刻意维持的宁静! “窦指挥使到!” 随着外面护卫的一声通报,窦纶的身影几乎是撞开虚掩的门扇,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身上那件崭新的绯红官袍,不知是走得急还是心绪激荡,显得有些凌乱,下摆甚至沾上了几点廊下溅起的泥污。 甚至额头上更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在堂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油光发亮,显得狼狈不堪。 其闯进来的势头太猛,以至于堂内侍立的几个小吏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窦纶也顾不得失仪,喘着粗气,目光飞快地在悠闲品茗的许琅和面带探寻之色的蔡福之间扫了个来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许琅竟然也在这里。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个,勉强定了定神后朝着蔡福的方向深深一揖。 “原来是蔡公公前来,真是不胜荣幸。” 蔡福身为黄门郎,颇得永徽帝信任,是除了大内总管李德顺外最得势的内侍。 即使窦纶身为太子的得力干将,也要对这位黄门郎保持最大的敬意。 蔡福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窦纶一眼后问道:“窦指挥使,您这是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蔡公公,下官听闻天使驾临,本该远迎,只是...只是眼下实在脱不开身啊!” 他直起身,语速飞快,像是生怕被人打断:“云丘马场那边,新到的草原种马野性难驯,又兼水土不服,闹腾得厉害!” “几匹领头的烈马折腾起来,搅得整个马场鸡犬不宁!” “为免惊扰了种马,伤及马场根本,末将已下令暂时封锁马场内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混乱不堪的场面,实在不敢污了公公法眼,所以还是等马场安定后再去也不迟。” 蔡福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被许琅打断。 “哦...封锁马场?” 许琅的声音不高,“窦大人方才在何处?本公与蔡公公在此品茶闲话,竟不知马场出了这等热闹事?” 他放下茶盏,白瓷底磕在梨木案上,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嗒”响。 这细微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前堂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敲在窦纶紧绷的神经上,让他眼皮猛地一跳。 许琅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份质询之意:“马场乃青州军机重地,更是朝廷牧养战马的根本,魏无忌身为指挥副使,专司马政,他人呢?” “这等紧要关头,他不在马场主持局面,难道也随窦大人一起,被那几匹野性难驯的种马给惊扰地躲起来了不成?” 窦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许琅那平静的目光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汗水流得更急,顺着鬓角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成滴,砸在他崭新的官袍前襟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这...这...” 窦纶张口结舌,脑子里一片混乱,先前想好的托词在许琅这看似随意的一问之下,竟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他情急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魏无忌...自然是在马场内,只是...只是场面太乱,下官唯恐他分身乏术,这才决定亲自前往!” “至于封锁马场也是为了万全,国公爷刚从草原返回,这等琐碎军务,就不劳您费心了!” “蔡公公奉旨嘉奖,舟车劳顿,也该早些歇息才是正理,马场那边污秽混乱,实在不宜前往啊!” 蔡福微微皱眉。 身为天子近侍,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小,所以一眼就看出窦纶似乎有意在隐瞒什么。 而且多半还是马场的事情,这让他瞬间警惕了起来。 要知道马政可是事关大乾国力,永徽帝在他来之前曾经反复交代过。 要是出了事,这个过错就大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声炸雷般的嘶吼,瞬间撕裂了府衙前堂所有虚伪的平静。 “报!!!”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叶摩擦的刺耳哗啦声,如同闷雷滚动,由远及近,震得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颤抖。 一个巨熊般的雄壮身影,挟着门外涌入的、带着雨腥味的冷风,轰然撞入堂内。 第225章 许琅的谋划 来人正是黑袍军破敌营主将牛大力! 他身高近九尺,壮硕得如同一头人立而起的暴熊,一身玄铁重甲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狰狞划痕,尚未干透的泥点溅得满身都是。 牛大力根本无视了堂内凝滞的气氛和窦纶那瞬间变得惨白的脸,朝着许琅行了一礼后说道: “公爷,出事了! 他声音嘶哑,“马场那边闹起了马瘟,那瘟邪得厉害,成片成片的战马倒下去,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眼见着就不行了!” 听到‘马瘟’二字,窦纶如遭雷击! 牛大力怎么会知道?! 他明明已经让雷横封锁了消息,并在马场布置了重兵,任何人不得靠近。 然而就在他还在思索消息如何泄露的时候,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什么?!” 方才还端坐如山的许琅,此刻却猛地从座椅上弹身而起。 动作之迅猛甚至带倒了身侧的梨木圈椅,沉重的实木椅子砸在青砖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碎裂的木屑四溅!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窦纶,方才你亲口所言,马场不过区区野马惊扰,怎么转眼之间竟成席卷整个马场的马瘟?!” 许琅怒声道:“你竟敢欺瞒特使,蒙蔽本公,在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朝廷!有没有陛下!!” 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前堂! 空气仿佛被抽干,温度骤降,侍立的小吏们被这股煞气一冲,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几乎要当场跪倒。 窦纶面色一白,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便如烂泥般瘫倒在地。 他满脸苦涩地解释道:“本官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窦纶还没说完,许琅怒极反笑。 “好一个没想到!” 他转头看向蔡福说道:“蔡公公,马场乃国之重器,如今突遭大疫,此乃塌天祸事!” “你我身为朝廷臣子,岂能在此安坐?!” “请公公随本公即刻移步亲赴云丘查明真相,若有奸佞作祟,误国害民...” 他森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地上那滩烂泥般的窦纶,话语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本公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许琅已不再看窦纶一眼,仿佛地上那滩东西已是冢中枯骨。 他当先一步,龙行虎步般朝着府衙大门外走去! 蔡福目光锐利如电,在面无人色的窦纶和许琅决然离去的背影上飞快一扫,心中已然雪亮。 这哪里是意外? 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直指窦纶的绝杀! 他脸上那抹惯常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宫沉浮磨砺出的冷硬与肃杀。 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站起身,朱红色的袍袖一拂,沉声喝道:“备驾,随镇国公前往云丘马场!”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天使威严。 几个随侍的小黄门被这骤然紧张的气氛吓得一哆嗦,慌忙应喏,手忙脚乱地簇拥着蔡福,紧跟着许琅的脚步冲了出去。 瘫在地上的窦纶见状猛地一个激灵,立即回过神来。 绝对不能让他们去马场! 去了,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不能去!!” 他顾不上任何体面,连滚带爬地朝着许琅和蔡福离去的方向追去,“许国公,蔡公公,马瘟凶险,沾之即死,去不得啊!” “下官...下官这就派人处理,一定处理妥当!” 求两位...求两位回...” 他试图用“瘟疫凶险”这个最后的理由来阻拦,然而当他踉踉跄跄追出府衙的大门门槛时,却被眼前一幕惊呆! 府衙大门外,并非他想象中的车马喧嚣或行人避让的景象。 触目所及,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的玄色! 整整八百名黑袍军亲卫营悍卒,肃然矗立在府衙前的长街之上! 他们人人身披玄铁重甲,脸上覆着狰狞的玄铁覆面,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眼眸。 腰间佩着制式统一的狭长横刀,刀柄被粗粝的手掌磨得光滑,散发着无形的血腥气。 那股百战余生的惨烈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弥漫在整条长街之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连空中盘旋的几只寒鸦都似乎被这股杀气所慑,远远地避开,不敢发出半点聒噪。 队伍的最前方,站着的正是亲卫营主将张定方。 他的目光,越过狼狈追出的窦纶,精准地落在踏出大门的许琅身上。 就在许琅脚步踏下府衙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张定方按在刀柄上的右手猛地抬起,握拳,然后向着许琅的方向,重重一锤胸口玄甲! “咚!” 一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死寂! 随着这声信号般的撞击,张定方身后那八百名如同玄铁雕像般的黑袍军悍卒,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 八百只覆甲的铁拳在同一刹那,以完全相同的力量和角度,重重擂击在各自的左胸玄甲之上! “咚!!!” 八百声汇聚成一声! 沉闷、雄浑、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回响,如同惊雷滚过阴云密布的青州城! 一股更加磅礴、更加惨烈、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铁血煞气,如同无形的怒涛轰然爆发,席卷四方! 窦纶如同被这汇聚成一声的“咚”响狠狠砸中了天灵盖,追出来的脚步猛地僵死在原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许琅所谓的不知情,所谓的震怒...全是演给他窦纶看的! 这场戏从他窦纶得意洋洋封锁马场、急不可耐上奏请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场了。 许琅等的,就是蔡福这个‘嘉奖特使’的到来。 这根本不是意外,是许琅特意给他做的局! 窦纶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自己那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他完了! 太子爷...也救不了他了。 许琅对身后窦纶那副失魂落魄的惨状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径直走到张定方早已备好的神骏黑马前。 “定方!” 许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冷冽,穿透了那令人窒息的肃杀氛围。 “末将在!” 张定方按刀躬身,覆面下的声音带着钢铁般的铿锵。 “你亲自带一队弟兄护送窦纶窦大人,随本公与蔡公公一同前往云丘马场!” 许琅翻身上马,“记住,窦大人乃朝廷命官,此去是协助本公与蔡公公查案,务必寸步不离!” “若窦大人身体不适走不动路,就算是抬也要把他抬到马场!” “末将遵命!” 张定方抱拳领命,随后转身看向了窦纶。 几乎在张定方目光扫过的同时,两名如铁塔般雄壮的黑袍军亲卫便踏着沉重的步伐,如同押解囚犯般一左一右挟住了窦纶那早已瘫软如泥的身体。 冰冷的铁甲紧贴着他的皮肉,那刺骨的寒意和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最后一丝反抗的念头都彻底熄灭。他像一具被抽掉了骨头的皮囊,任由两名悍卒半拖半架着,双脚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无力地拖行,留下两道狼狈的痕迹。昔日耀武扬威的新贵指挥使,此刻卑微如蝼蚁。 “蔡公公,请!” 许琅不再看身后一眼,对着已在小黄门搀扶下坐上马车的蔡福沉声道。 蔡福隔着马车的纱帘,看着被如狼似虎的黑袍军挟持的窦纶,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微微颔首,声音透过纱帘传出,恢复了那种天子近侍特有的沉稳:“国公爷请先行,杂家随后。” 许琅不再多言,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驾!” 身下黑马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嘶,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在青石板上踏出几点火星,随即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国公起行!” 张定方一声厉喝,声震长街! “哗啦...” 八百名黑袍军亲卫营悍卒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被瞬间启动,甲叶摩擦声汇成一片汹涌的金属浪潮!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瞬间分成两队。 一队约一百人,在张定方的率领下,沉默而迅疾地簇拥着被挟持的窦纶以及蔡福的马车。 另一队七百人,则护卫在策马当先的许琅两侧及后方。 沉重的铁蹄踏在青石长街上,发出沉闷而极具压迫力的隆隆声响,如同催征的战鼓,碾碎了青州城压抑的宁静,朝着城外云丘马场的方向,滚滚而去! 第226章 马场惨状 雨,终于下下来了。 虽然不大,但依旧让宋洛城外的官道变得有些泥泞。 许琅一马当先,胯下乌骓四蹄翻飞,溅起浑浊的泥浆。 牛大力紧随其后,如同人形凶兽般倒提着他那柄宣花巨斧,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云丘马场轮廓。 在两人身后则是数百默默前行的黑袍军亲卫营悍卒,雨水打在泛着哑光的玄甲之上,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然而在众人行至通往马场的最后一道隘口时,却发现这片地势略高的坡地前已被彻底堵死。 粗大的原木被削尖,用浸过桐油的粗麻绳死死捆扎在一起,构成了三道厚重的拒马鹿砦,横亘在狭窄的坡道上。 拒马之后,是黑压压一片严阵以待的军卒! 足有数百人之众,人人披甲持械,目光凶悍,正是窦纶的亲兵。 为首的参将雷横,如同门神般杵在拒马之后。 他身材魁梧,一手按着腰间的环首刀柄,一手扶着拒马的横木,眼神死死盯着疾驰而来的许琅和牛大力,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吁!” 许琅猛地勒住缰绳,目光瞬间穿透拒马的缝隙,落在雷横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上。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战马不安的响鼻和兵刃偶尔磕碰的轻响。 “雷参将!” 许琅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本公奉旨陪同特使蔡公公巡视马场,你摆出这副阵仗意欲何为?” “刀兵相向,是要造反吗!” 最后几个字发音格外重,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每一个拦路士兵的心头,不少人握着兵器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雷横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窜上来,许琅那平静的目光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力。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行挺直腰板沉声道:“国公爷息怒,非是末将胆大包天,实乃窦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马场,违令者军法从事!” “还请国公爷不要为难末将...” “放你娘的狗臭屁!” 雷横话音未落,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已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牛大力早已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猛地一夹马腹,坐下那匹同样雄健的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 “窦纶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公爷?!” 牛大力提起手中巨斧指向雷横怒声道:“赶紧把这碍事的玩意给老子搬走,要不然老子就一斧子劈烂它!” 面对牛大力的咄咄逼人,雷横面色沉重地握紧腰间佩刀,但却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见状,牛大力转头看向许琅。 在看到后者微微点头后,他狞笑一声,随即单手抡起手中那柄沉重无比的巨斧,在空中划出一道带着凄厉破空声的恐怖弧线。 “给老子开!!!” 伴随着一声怒吼,灌注了牛大力全身蛮横力量的巨斧,裹挟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威势,狠狠地劈在了最前面一道厚重的拒马鹿砦之上!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碗口粗的硬木横梁在巨斧的锋刃下应声而断。 木屑混合着碎裂的尖刺,如同暴雨般向着四周激射。 原本坚固的防御工事,竟被牛大力这含怒一斧硬生生劈开了一个巨大的、足以容纳两骑并行的豁口! 拒马后的士兵们被这非人的力量吓得魂飞魄散,离得近的几个,更是被飞溅的木刺划破了脸颊手臂,惨叫着踉跄后退! 雷横也被这狂暴一击惊得瞳孔骤缩,下意识地连退两步,按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挡路者死!!” 牛大力一斧劈开通道后毫不停留,如同下山猛虎,策马就要从那豁口中硬闯过去。 巨斧再次扬起,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脸色煞白的雷横,那架势分明是要将他连人带甲一同劈碎! 雷横心中骇然,牛大力的凶名他早有耳闻,此刻直面这尊杀神,才知传言不虚。 在躲开这势大力沉的一斧后,他猛地拔刀,刀尖直指冲来的牛大力,厉声嘶吼:“拦住他!放箭!快放箭!” 他试图用弓箭和军令挽回颓势,做最后的挣扎! “都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许琅摆了摆手。 刚刚到达的张定方立即会意,转头朝着身后点了点头。 两名亲卫立刻走出军阵,粗暴地将一个瘫软如泥狠狠掼在了拒马豁口前的泥泞之中。 正是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窦纶! “雷横!” 许琅的声音再度响起,“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窦纶在此!尔等还不弃械跪地! “莫非真要跟着这误国害民的蠢货,一同赴死吗?!” “窦大人?!” 雷横拔刀指向牛大力的动作瞬间僵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烂泥般瘫在泥水里、抖得不成人形的绯红身影。 连窦大人都被像死狗一样拖来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哐当!” 雷横手中的环首刀第一个无力地脱手,重重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几点污浊的泥浆。 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紧接着,武器掉落在地之声不绝于耳! 拒马后那数百名原本还强撑着的士兵,纷纷面如死灰地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牛大力见敌人弃械,这才悻悻地收住冲势,巨斧重重拄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呸!一群没卵子的软蛋!” 他朝着那些失魂落魄的士兵狠狠啐了一口,随即对着身后跟上来的亲卫营弟兄吼道:“给老子捆了,一个都别放跑!” 黑袍军亲卫如狼似虎般扑上,迅速将雷横及其手下数百人缴械捆绑,动作干净利落,如同驱赶羊群。 在解决掉拦路的雷横后,众人终于来到了云丘马场。 只是刚一踏入云丘马场,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便迎面而来。 触目所及,是一片人间炼狱般的惨状! 只见泥泞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战马的尸体,那些曾经神骏的草原种马,此刻扭曲着倒毙在地,尸体已经开始膨胀发黑。 成群的绿头苍蝇如同移动的乌云,嗡嗡作响地覆盖在尸体上贪婪地吮吸着脓血与腐肉。 一些尚未断气、但明显也快不行的战马,在尸堆中徒劳地挣扎着。 它们瘦骨嶙峋,皮毛失去光泽,浑身剧烈地抽搐,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痛苦的嘶鸣,那声音嘶哑绝望,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悲泣,一声声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整个马场死寂得可怕,除了苍蝇的嗡鸣和垂死战马的哀鸣,再无其他生机。 “这...这...” 刚从马车上下来的黄门郎蔡福见到这一幕,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饶是他在深宫沉浮多年,见惯了倾轧诡谲,也被眼前这幅活生生的地狱图景惊得脸色煞白,倒吸一口凉气! 他朱红色的袍袖微微颤抖,指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变得尖利失真。 “塌天之祸...这是塌天之祸啊!!” 第227章 京都风起 蔡福猛地转头,朝着身后被两名黑袍军悍卒架着的窦纶厉声咆哮道:“窦纶!这就是你治理的马场?!这就是你上奏请功、邀宠媚上的‘大好局面’?!” “魏无忌呢?青州指挥副使魏无忌何在?!他主管马政,马场遭此浩劫,他难辞其咎!给杂家滚出来!!” 蔡福的咆哮在死寂的马场上空回荡,然而除了垂死战马的哀鸣,无人应答。 许琅注意到窦纶和雷横的面色有些不自然,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扫视着马场。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西侧一排坚固的石砌仓房上,那里仓房大门紧闭。 许琅摆了摆手,“去西仓看看。” “得令!” 牛大力早已按捺不住,带着身后几名亲卫营悍卒朝着西仓的方向冲去。 看守的士兵哪里敢阻拦,连滚带爬地让开了一条路。 “轰隆!” 沉重的木门被牛大力几斧头劈开,一股混杂着汗臭和排泄物气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出。 原本躲藏在这的王焕以及几名心腹手下看到牛大力进来,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而在几人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个人! 正是失踪的魏无忌、陈平以及马场的一干核心管事、兽医和忠于他们的军卒, 他们个个面容憔悴,不少人身上还带着搏斗留下的伤痕和淤青,显然还发生过冲突。 “牛...牛将军,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王焕还想解释两句,但却被牛大力一拳砸倒在地,随后被一拥而上的黑袍军亲卫给绑了起来。 见到魏无忌和陈平等人平安无事地从西仓中走了出来,许琅松了一口气。 “窦纶,为何要将魏副使等人关起来?” 他沉声质问窦纶,语气冰冷。 窦纶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之意,但随即又好像想到什么一样,朝着蔡福大声道: “蔡公公明鉴,是魏无忌玩忽职守,管理不善才导致马瘟横行。” “下官这才将其关了起来,准备日后发落。” 闻言,魏无忌当即明白蔡福的身份,走到其面前行了一礼后解释道: “禀告蔡公公,马场之所以逢此大难,皆是因为窦纶这狗贼和他手下的王焕一意孤行,强行移动新到的草原种马到简易马场。” “事发后,他们害怕事情走漏,这才将卑职关了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 窦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蔡公公明鉴啊,下官对此毫不知情,他怕担罪责,这才污蔑下官!” “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 “污蔑?” 魏无忌看着窦纶那副丑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只见他猛地伸手探入自己那件破烂衣襟内侧,随后用力一扯! “刺啦!” 随着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却被汗水和血渍浸染到字迹有些模糊的文书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魏无忌高高举起文书,声音陡然拔高。 “窦纶,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你窦纶亲笔签发、盖有青州指挥使印信的正式手令,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王焕那狗贼就是拿着你这道催命符,不顾我与陈总管等人跪地苦劝,仗着你的势强行驱赶种马前往简易马场,这才酿成今日之祸!” “不...不可能...这是你伪造的!!” 窦纶还在试图挣扎,但一旁被牛大力待人压着的王焕早已低下了头。 “伪造?” 一直沉默的陈平此刻也挣扎着上前一步,眼神漠然地看着窦纶说道:“窦大人,当日在马场,王焕参将手持文书,趾高气扬,我等数十人皆可为证!” “您那大印盖上去的红泥,还是我马场库房特供的朱砂印泥。要不要当场验看?” 他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窦纶。 如今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 窦纶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慢慢低下了头。 此时的蔡福已经看完魏无忌呈上来的文书,又看了看已经彻底不说话的蔡福,脸上的震怒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冰冷和肃杀。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宦官特有的那种不带感情的平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裁决: “窦纶玩忽职守,欺瞒特使,祸乱马政,罪证确凿!” “即刻剥去官服,打入囚车!” “待杂家回京,禀明圣上,再行发落!” “雷横、王焕等一干从犯一并拿下,严加审讯!” 说罢,他转向许琅微微躬身,“国公爷,青州马场遭此浩劫,百废待兴。” “当务之急是善后防疫,重振马政,此间事务还需国公多费心了。” 许琅微微颔首,“蔡公公放心,即日起青州马政,由本公亲自整顿!” 窦纶被拿下,也就意味着青州的控制权再度回到了他的手上。 至于善后工作,在这个计划制定之时便早有对策。 很快,一条条命令开始传了下去。 马场从即刻开始权力封锁,所有染病马匹,无论新马旧马就地隔离。 针对染病马匹,调集马场所有有经验之兽医、马夫,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尚有希望之马。 已死马匹则深埋焚毁、严格消毒,绝不可令疫情扩散。 除此之外,许琅还派遣牛大力带着黑袍军精锐即刻接管云丘马场全部防务。 胆敢擅闯种马区、干扰马场正常运作者,无论何人均以危害军资论处,格杀勿论! 命令之下,云丘马场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运转。 ...... 宋洛城北门外,一个庞大的车队正在做着最后的出行准备。 几辆罩着青布的囚车沉重地停在路中央,窦纶以及雷横等一干人等垂头丧气地坐在其中。 数十名身着御前禁军服色的精锐骑士手按刀柄,面无表情地拱卫着囚队,肃杀之气弥漫。 一辆装饰简朴却不失威严的朱轮马车停在队伍前方,身着深紫色常服的蔡福正站在车辕旁与许琅聊着天。 “此番马场祸事若非蔡公公明察秋毫、秉公处置,后果不堪设想。” 许琅行了一礼,“公公一路辛苦,本公代青州军民谢过公公。” 蔡福连忙虚扶一下,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国公爷言重了,杂家不过是奉旨行事,秉公直断罢了。” “倒是国公爷临危受命,接手这烂摊子,又要防疫,又要整顿马政,千头万绪,才是真正的辛苦。” 许琅摇了摇头,“本公没什么辛苦的,马场善后防疫工作全赖魏无忌奔走操持,井井有条。” “此人是个大材,本公先前便举荐其担任青州指挥使一职,如今窦纶被拿下,本公会再次上书请求陛下准许,还请公公多多美言几句。” 听到这话,蔡福目光掠过远处正在马场外围指挥士卒撒石灰、深埋尸骸的魏无忌的身影。 “国公爷拳拳之心,为国举才,杂家省得。” “魏将军此番作为杂家也看在眼里,回京后自当据实禀报,不掩其功。 说到这,他忽然微微前倾,低声道:“只是国公爷啊,京都近来的风可不太平...” 许琅眼神骤然一凝,“哦...公公的意思是?” 蔡福的目光扫过四周,确保无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才继续低语道:“窦纶是太子爷的人,如今被从青州连根拔起,东宫那边岂能善罢甘休?” “先前因为国公爷在青州斩杀官吏世家一事,便有很多弹劾国公您拥兵自重、跋扈青州的折子。” 说到这,他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国公爷您手握黑袍军,坐镇青州,本就是树大招风。” “如今京都是暗流涌动,杂家离京前便已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国公爷回京之后怕是都要面对一场不见刀光却凶险万分的风波啊。” 许琅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惊慌的神色。 这些事情,他早有准备。 “谢谢公公提醒,此事我会考虑的。” 许琅笑着道:“不过魏无忌确实是一员良将,本公相信陛下圣明,也相信公公心中自有丘壑。” “国公放心!” 蔡福微微颔首,“杂家知道该怎么做,魏将军之功杂家定当如实上达天听。” “至于京都的风...”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意有所指道:“总有停歇的时候,国公爷还请保重。” “公公一路珍重。” 许琅再次郑重施礼。 蔡福不再多言,转身在小黄门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朱轮马车缓缓启动。 囚车在禁军的押解下,发出沉重的轮轴转动声和铁链碰撞的刺耳声响,也跟随着马车朝京都的方向缓缓行去。 许琅站在原地,目送着车队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他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眼底深处泛起一丝沉凝的思虑。 先前拒绝太子的招揽已经令太子心生不满,如今其心腹也被他从青州连根拔起,恐怕这位未来的储君不会让他好过。 不过那又如何? 如今他手握大军,背地里还有赤潮帮和春满楼等暗地里的势力。 真把他逼急了,大不了就直接反了! 虽然还不到准备完全充分的时候,但这个时候恐怕永远不会到来,那还不如早些行动。 许琅感受着从远处吹来的凉风,随后翻身上马,在牛大力等人的护送下回了城。 第228章 太子的布局 皇宫,养心殿。 “砰!” 上好的钧窑青瓷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汤和碎瓷溅了一地。 “好一个窦纶!” 永徽帝猛地从御案后站起身,指着御案上蔡福那份奏报,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数十匹草原种马,这样的国之重器竟毁于一旦!” 他的脸色因暴怒而涨红,“封锁马场、囚禁副使、欺上瞒下,还敢恬不知耻地请功?!” “他窦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觉得朕老糊涂了?!” 咆哮声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回荡,侍立角落的老太监总管李德全早已吓得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蔡福垂手肃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将此刻帝王的震怒尽收眼底,面上却无一丝波澜。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蔡福适时地上前躬身劝慰,“窦纶罪大恶极,万死难赎,幸得镇国公明察秋毫,雷霆手段将其拿下,又及时处置疫情,隔离病源,方未酿成更大祸患。” “魏无忌副使忍辱负重,拼死留下窦纶罪证,也是功不可没...” “许琅...魏无忌...” 永徽帝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听到这两个名字后,眼中的怒火稍稍被一种更深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缓缓坐回龙椅,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许琅...又是许琅! 这个曾经被他寄予厚望、屡立奇功的年轻国公,如今已是一柄过于锋利的双刃剑。 这柄剑,悬在北莽的头上,又何尝不是悬在他这皇帝的头顶? “传旨!” 永徽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窦纶罪证确凿,即刻押入天牢,着三司会审!从犯雷横、王焕等,一并严惩!” “青州指挥副使魏无忌临危受命,忠勇可嘉,擢升为青州指挥使,全权负责马场重建及善后事宜!” “陛下圣明!” 蔡福躬身领命,心中微定。 看来国公爷的嘱托,他是完成了。 不过就在蔡福离去不久后,殿外便传来内侍急促的通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永徽帝眉头猛地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厌烦与冷意。 “宣!” 沉重的殿门开启,太子疾步而入。 他甫一入内,便撩袍跪倒在地。 “父皇,儿臣有罪!” “竟让窦纶此等狼心狗肺之徒窃据青州要职,酿成如此塌天大祸!” “儿臣愧对父皇信任,愧对朝廷,愧对青州军民!” “请父皇重重责罚!” 他重重叩首,姿态放得极低。 永徽帝冷冷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儿子“你一句识人不明,就能抵得过青州马政根基动摇?” “窦纶是你举荐的,是你的人!他所作所为,你就真的一无所知?” 太子身体微微一颤,“父皇明鉴,儿臣举荐窦纶,只因他早年曾随军历练,略通军务,儿臣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儿臣若有半分指使或纵容,愿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当然知道这背后极有可能是许琅的手笔,但此刻绝不能辩解。 辩解就意味着心虚,意味着与窦纶脱不开干系。 只能认下这失察之罪,以退为进! 他抬起头,再度说道:“父皇,儿臣痛定思痛,深感窦纶之祸,根源在于青州远离中枢,鞭长莫及!” “许国公虽功勋卓著,然青州叛乱早已平定,国公坐镇青州,手握重兵,又总揽民政军务,此非长久之计啊!” 他话锋一转,“儿臣斗胆恳请父皇,速召许国公回京述职!” “一则,青州马场剧变,国公身为镇守,无论功过皆需当面向父皇陈情;二则,国公劳苦功高,久在边陲也该回京休沐了。” “若国公眷恋青州权柄,执意不回...” 太子没有说完,但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已昭然若揭 若许琅执意不回就是拥兵自重,心有异志! 届时,他就有的是文章可做。 永徽帝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盯着太子,眼神变幻莫测。 许琅在青州如同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让他寝食难安。 召回京都,置于眼皮底下,削其羽翼,分其权柄,自然是上策。 太子此计虽然包藏祸心,欲借京都的漩涡将许琅困死、分化,却也正中他的下怀。 “许琅...是该回来了。” 永徽帝沉默良久后缓缓开口,“传旨,命镇国公许琅接旨后即刻启程回京述职,不得延误!” “父皇圣明!” 太子云再次叩首,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 宋洛城,府衙官邸。 两封几乎同时抵达的密信,静静地躺在许琅的书案上。 一封信笺素雅,带着淡淡的兰香,火漆封印上是一朵精巧的云纹。 这封信来自长公主云阳,信中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 “父皇震怒,窦纶已经下狱,然太子以退为进,力主召兄回京,其心歹毒,欲困兄于樊笼,渐削其势。” “若兄抗旨,恐授人以柄,然京都暗流汹涌,太子党羽磨刀霍霍,兄若回京,务必慎之又慎!” “云阳在京自当竭力周旋,然独木难支,望兄速决!” 另一封则更为隐秘,信封是普通的酒楼账单样式,落款是“春满楼”。 打开后,里面却是杜三娘那特有的、带着三分妩媚七分锋利的笔迹。 “爷,京都起风了,风向...东宫。” “窦纶成了死狗,太子表面认栽,实则恨爷入骨,宫里传出消息,陛下已下旨召爷回京。” “太子府这几日门客进出频繁,吏部、御史台几条狗腿子叫得尤其欢实,怕是要在‘擅权’、‘跋扈’、甚至‘马瘟失察’上做文章,攀咬魏将军,泼爷脏水。” “爷若回则是龙潭,不回则是刀山,三娘手下的小雀儿们已全部撒出去,盯死各方动静。” 烛火跳跃,将许琅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太子的图谋,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 回京,是请君入瓮,等着他的是明枪暗箭,是逐步的瓦解与倾轧。 不回,便是公然抗旨,立刻就能被扣上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滔天罪名! 好一个阳谋! “呵...” 许琅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畏惧,反而带着一种兴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夜色下的青州城轮廓依稀可见,更远处是刚刚经历剧痛、正在魏无忌指挥下艰难重建的云丘马场方向。 魏无忌的任命已经下达,这个位置暂时稳了。 青州的根基,经过窦纶之乱的清洗,反而被他牢牢握在了手中。 回京?那就回! 他许琅,何曾惧过阴谋阳谋? 太子想把他困在京都的棋盘上慢慢绞杀?那他就掀了这棋盘! “牛大力!” “末将在!” 守在门外的巨汉轰然应诺,推门而入,如同铁塔。 “传令亲卫营,让张定方点五百精骑,轻装简从,随本公回京!” 许琅语速极快,“其余黑袍军各部严守驻地,一切军务暂由魏无忌管辖。” “告诉他,让他把青州给本公守好了,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捣乱!” “得令!” 牛大力精神大振,眼中凶光闪烁,大帅这是要带他们杀回京都了! 牛大力走后,许琅走回书案。 他先提笔,给魏无忌写了一封简短却分量极重的信。 “无忌,青州托付于你,马场乃重中之重,放手施为,无需顾忌。” “凡有阻挠、掣肘、阴奉阳违者,无论何人背景皆可先斩后奏! “天塌下来,有本公顶着!” “京都风起,勿念,守好家业,静待佳音。” 这是给予魏无忌在青州绝对的权威和生杀大权! 有这封信,魏无忌便是青州真正的无冕之王! 接着,他又抽出一张更小的素笺,只写了寥寥数字。 “三娘备酒,风大,多备炭火,故人不日抵京。” 最后,他沉吟片刻后给云阳公主回了一封信。 “旨意已至,本公即日启程,京都风云,不过疥癣之疾。” “殿下保重,待本公入京,自当处理周全!” 三封信写完,火漆封印。 许琅拿起那份明黄刺眼的召他回京的圣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回京述职?” 他低声自语,“也好,本公倒要看看,这京都的水到底有多浑。” “既然太子想玩,那本公就陪你玩个大的!” 第229章 海州遭难 翌日,府衙门外。 五百黑袍军亲卫营已经准备妥当,人人皆是全副武装,玄甲之上泛着一丝冷光,凶煞之意冲天而起。 许琅在张定方和牛大力的陪同下走出府衙,魏无忌则带着众人一路相送。 “公爷,此去京都要保重啊!” 魏无忌知道京都的水很深,更何况这次对许琅动手的还是太子,所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许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回京都就像是回家一样,还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闻言,张定方和牛大力相视一笑。 他们丝毫不怀疑许琅这话的真假。 毕竟以前的晋王可是号称大乾第一亲王,最后还不是被公爷给收拾了? 所以他们对这次的京都之行没有丝毫担忧。 “回吧,不用送了。” 许琅翻身上马,朝着魏无忌等人摆了摆手。 正当他准备带人出城返京时,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国公爷!!!” 一道骑着快马的身影快速逼近。 牛大力和张定方眼神一凝,立即神情严肃地护在了许琅的身边。 等身影靠近,众人这才发现其满身血污,似乎是个负责传信的军仕。 那军使在快要接近许琅的时候忽然跌下马来,但他没有丝毫迟疑,忍痛爬了起来,并将一份染着暗褐色污迹的羊皮卷筒疾步呈上。 “国公爷,海州有难,还请您速速救援!” 说完这话,军使便昏倒在地。 而此时的许琅在听到‘海州有难’四个字后,立即脸色大变,指着掉落在地上的羊皮筒大声道: “快拿过来!” 张定方快步走出,将羊皮筒捡起来后双手呈给了许琅。 许琅打开羊皮筒上残破的火漆,然后从其中抽出一份密信。 只是扫了几眼,他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 根据密信之上的描述,海州在几个月前忽然出现了一股实力很强的东夷海寇。 这些东夷海寇在海州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饶是水军三大营在他们的手上也逃不了什么便宜。 而在前几日,破浪营更是于外海青龙礁遇伏,血战一天一夜后几近全军覆没! 主将小侯爷江庭岳虽力战不退,但却身陷重围。 如今更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老帅江渊为救孙心切,亲率镇涛、定海二营驰援,但却身披数创,无功而返。 最后因为伤重难返,已于昨日在海州都督府不治身亡! 水军三大营近乎折损过半,余部由镇涛营主将苏国瑞暂领,目前已退守海州城。 如今的海州,彻底乱了! 许琅握着密信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发白,整个人的脸上满是惊疑之色。 不对! 早在一年前,他便和江庭岳联手灭了极乐岛,海寇主力尽丧,短短一年时间,何来如此强寇? 而且这股东夷海寇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伏杀破浪营,重创三大营,逼死江老帅! 这背后恐怕必有蹊跷,绝非寻常海寇! 不过无论有多少疑云,又或者是正在京都等着他的太子,此刻都已不再重要! 海州是他的故乡,梁文正、秦虎、文先生等一众挚友都在那里,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就算是为了海州的老百姓,他也要把这群东夷海寇给赶出去! “张定方!” “末将在!” “传令!” 许琅语速极快,“除魏无忌及其麾下罪字营留守青州,继续整训骑兵外,黑袍军全军所有能战之兵立刻集结!” “卸下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带七日干粮,备齐弓弩箭矢,更换战马蹄铁!” “所有人星夜兼程,本公要在七日内看到黑袍军的战旗插在海州城的城头!” 闻言,众人都是一愣。 “公爷,可是陛下要您即日返京,若您带兵去了海州那可就是抗旨不尊,我怕...” 张定方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怕什么?” 许琅冷哼一声,“海州的老百姓们正在遭受海寇的蹂躏,难道要让我视而不见?” “天塌下来,有本公爷顶着!” 一旁的牛大力一脸兴奋地大叫道:“公爷,我早就听说海州的海寇凶残,俺已经等不及了,让俺先带着人为大军开路吧!” “好,那就以你为先锋!” “率本部破敌营最精锐的两百骑,一人双马,给我以最快的速度撕开一条路!” 许琅双眼微眯,“本公要你第一个出现在海州城外,告诉告诉海州城的军民,我许琅回来了!黑袍军来了!” “大帅放心,俺老牛就是爬也要爬到海州城下!” “海寇的狗头,俺先替小侯爷和江老帅收着利息!” 牛大力拍着胸脯,声如炸雷,转身如同一阵狂风般冲了出去。 接下来,随着一条条军令传出,驻扎在宋洛城中的黑袍军各营立刻有条不紊地行动了起来。 而在等待部队集结的时候,许琅也没有闲着。 他来到书房,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在书案上铺开明黄色的奏疏专用纸张。 虽然他要抗旨不尊,但必要的解释还是要有。 一份奏疏写完,许琅重重盖上自己的镇国公金印。 “张定方,将此奏疏以六百里加急直送京都呈递御前!” 许琅将奏疏递出,“告诉驿使,若有半分延误,提头来见!” “末将明白!” 张定方双手接过,如同接过军令状,转身疾步而去。 他知道这封奏疏无异于一道惊雷,将狠狠劈在京都的朝堂之上! 抗旨的罪名,公爷这是生生扛下了! 但为了海州,为了袍泽,值! 府衙外巨大的校场上,黑袍军各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集结。 铁甲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声、将领的呼喝声汇聚成一片沸腾的战争海洋,一面面玄色绣着狰狞狼首的战旗在寒风中猎猎招展。 几个时辰后,大军终于集结完毕。 魏无忌脸上带着凝重与不舍,抱拳道:“公爷,青州有末将在,必不负所托!” “虽然这次不能与公爷一同征战,但末将定给您练成一支真正的铁流,日后为您攻城拔寨!” 许琅重重拍了拍魏无忌的肩膀,“好,我期待青州铁骑在你的手上重现昔日的辉煌,到时候罪字营的‘罪’字也就是时候摘下了。” 他不再多言,飞身跃上早已备好的墨风。 神骏的黑马感受到主人冲天的战意,发出一声激昂的长嘶! 许琅勒马环视着校场上已集结完毕,如同黑色怒涛般的黑袍军将士。 这就是他的力量,一道只属于他的力量。 他没有多说什么,当即下令开拔。 数千黑袍军将士如同一道钢铁洪流,浩浩荡荡地离开宋洛城,直奔海州而去。 第230章 惨状和疑云 夏季天气多变,尤其是进了海州的地界,闷热的天气又裹挟雨水,就像是浇在默默前行的黑袍军身上的一盆热水。 许琅一马当先,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 但他毫不在意,面沉如水地看着前方笼罩在灰暗天幕下的海岸线轮廓。 胯下的墨风喷吐着浓重的白气,四蹄翻飞,速度已达极致。 自青州星夜兼程,沿途所见触目惊心! 曾经还算安宁的村落,如今十室九空,断壁残垣随处可见。 焦黑的梁木无力地指向天空,未燃尽的灰烬在寒风中打着旋儿。 路旁的田野荒芜,被踩踏得不成样子,偶尔可见倒毙的牲畜尸体,引来成群饥饿的乌鸦盘旋聒噪。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一丝刺鼻的血腥气! 这已经是进入海州地界后,许琅率领的黑袍军先锋遇到的第五处被彻底摧毁的村庄了。 “公爷,前方五里又有火光和浓烟!” 一名斥候飞马回报,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急切。 许琅眼神骤然一寒,“加速,救人!” “驾!” 他猛地一夹马腹,墨风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提速! 身后两百余名黑袍军亲卫营精锐,人人眼中都燃烧着怒火,沉默地催动战马,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朝着那升腾着不祥烟柱的方向狂飙突进! 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越来越重,甚至盖过了海风的咸腥。 当许琅率领亲卫营冲上一处低矮的土坡时,眼前的一幕让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坡下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渔村,但此刻这个曾经宁静的村落已彻底沦为修罗场! 数十间茅屋、砖房正在熊熊燃烧,赤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发出噼啪的爆响。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将本就灰暗的天空染得更加污浊。 村中的土路上、晒渔网的场地上、甚至浅滩边都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尸体。 他们的死状凄惨无比! 有的被利刃劈开头颅,红的白的流了一地;有的被长矛贯穿胸膛,钉在自家烧焦的门板上;有的浑身焦黑,蜷缩在火场边缘,显然是被活活烧死;更有一些妇孺衣不蔽体,身上布满淤青和刀伤,死前显然遭受了非人的凌辱... 鲜血浸透了土地,在低洼处汇聚成暗红色的、令人作呕的水洼。 几条野狗在尸堆中穿梭,撕咬着残肢断臂,发出满足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整个村落除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野狗的撕咬声,再无半点活人的声息。 死寂! 一种被彻底灭绝、只剩下绝望和毁灭的死寂! 而在村落中心那片相对开阔的晒场上,一群海寇正围着几堆抢来的粮食、布匹和几只尚未宰杀的鸡鸭,发出粗野的哄笑和怪叫。 他们脸上涂抹着油彩,眼神里充满了野兽般的贪婪和施暴后的快意。 几个海寇正粗暴地撕扯着一具年轻女尸身上残存的衣物,发出淫邪的笑声。 为首一个格外粗壮、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海寇头目,正抓着一只烧鸡大口撕咬着,油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混着脸上的血污,显得格外恶心。 “畜生!!!”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猛地炸响! 并非来自许琅,而是他身后一个年轻的黑袍军士兵。 那士兵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晒场上那具被凌辱的女尸,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显 然,那惨状勾起了他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一声怒吼,瞬间惊动了晒场上的海寇! 刀疤头目猛地扔掉手中的鸡骨,抄起脚边一柄沉重的鬼头刀,警惕地望向土坡。 当他看到坡上那一排排沉默矗立、玄甲覆面、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黑色骑兵时,脸上那点凶悍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 “官...官兵?!快跑!” 他怪叫一声,转身就想往海边停靠的几艘破烂小船上逃。 “跑?往哪里跑!” 许琅缓缓策马,走下土坡。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的尸骸,扫过那些被火焰吞噬的家园,最后落在那些如同受惊老鼠般乱窜的海寇身上。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片比万年寒冰更冷的杀意! “黑袍军!” 许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亲卫营士兵的耳中,如同催命的符咒,“一个不留!” “杀!!!” 早已被眼前惨状刺激得双目赤红的黑袍军亲卫们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 震天的怒吼汇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浪! 两百余骑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瞬间从土坡上席卷而下,沉重的马蹄踏在浸满鲜血的泥泞土地上,发出沉闷而恐怖的轰鸣! 杀戮,在瞬间展开! 不,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无情的屠杀! 这些只会欺凌妇孺、抢劫毫无防备村落的海寇,在身经百战、武装到牙齿的黑袍军精锐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亲卫营士兵甚至没有拔刀。 他们只是沉默地操控着战马,如同驱赶羊群般,将那些试图四散奔逃的海寇撞翻、践踏。 沉重的马蹄毫不留情地踏碎他们的胸骨、头颅,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和濒死的惨嚎声此起彼伏。 偶尔有悍勇的海寇挥舞着弯刀试图反抗,还未近身就被数支破甲弩箭精准地钉穿咽喉。 瞬间毙命! 那个刀疤头目确实有几分蛮力,挥舞着鬼头刀扑向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黑袍军骑兵,试图拼死一搏! “找死!”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喝! 牛大力那铁塔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冲入战场,他根本懒得骑马,就那么徒步狂奔,每一步都踏得大地微颤! 面对刀疤头目劈来的鬼头刀,牛大力不闪不避,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探出,竟硬生生抓住了那锋利的刀刃! “嗯?!” 刀疤头目惊骇欲绝,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抽刀,但那刀如同焊在了铁砧上,纹丝不动! “给俺滚过来!” 牛大力狞笑一声,手臂肌肉虬结贲张,如同巨蟒绞动,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顺着刀身传来! “啊!” 刀疤头目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竟被牛大力硬生生拽得离地飞起! 下一刻,牛大力另一只手中的宣花巨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噗嗤!” 如同热刀切牛油,刀疤头目那粗壮的身体竟被这狂暴的一斧,从肩膀斜劈至腰腹。 鲜血、内脏混合着碎裂的骨渣,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 腥臭的热血溅了牛大力满头满脸,他却毫不在意,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到唇边的血珠,眼中闪烁着嗜血而兴奋的光芒,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 “还有谁?!!” 牛大力甩掉斧刃上的残肢,环视着瞬间死寂下来的战场,声如雷震。 剩下的零星海寇早已被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吓破了胆,屎尿齐流,瘫软在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屠杀很快结束。 两百余名作恶的海寇在黑袍军铁骑的碾压下,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撑到,便已化作满地的残肢断臂和流淌的污血。 最后几个跪地求饶的也被亲卫营士兵面无表情地一刀枭首,结束了他们罪恶的生命。 晒场上只剩下黑袍军沉默矗立的身影,战马不安的响鼻,以及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糊味弥漫在死寂的空气中,令人窒息。 许琅缓缓策马,走过这片被鲜血和火焰浸透的土地。 他跳下马背,玄色的靴子踩在粘稠的血泥中。 他走到那具被凌辱后杀害的年轻女尸旁,默默脱下自己的玄色大氅,动作轻柔地盖在了那具冰冷残破的躯体上。 他又走到一个被烧焦了一半的摇篮边,摇篮里,一个小小的、蜷缩的焦黑身影依稀可辨。 许琅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拂去摇篮边缘的灰烬,动作是那样的小心,仿佛怕惊醒了沉睡的婴儿。 然而,指尖传来的只有冰冷的死寂。 一股巨大的悲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位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国公。 他缓缓闭上眼,紧握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这不是战斗,这是赤裸裸的屠杀! 是对手无寸铁平民的灭绝! “公爷...” 张定方走到许琅身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已经清点过了,全村三百二十七口,无一生还。” “海寇尸首两百一十六具,皆是乌合之众。” 他特意加重了“乌合之众”四个字。 许琅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如同蛛网,但那深沉的悲痛已被一种更加冰冷的寒芒所取代。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人间炼狱,声音沙哑而低沉。 “第五处了...定方,看出问题了吗?” 张定方沉默片刻,沉声道:“末将也觉得蹊跷,这些海寇装备杂乱,毫无章法,打家劫舍、欺凌妇孺是行家,但若论战阵厮杀连地方卫所的兵丁都不如!” “他们绝不可能是在海上全歼破浪营、重创三大营、逼死江老帅的那股精锐海寇!” “不错!” 许琅猛地转身,看向海州城的方向说道,“从我们进入海州到现在,遇到的尽是这些散兵游勇,流寇蟊贼!” “他们烧杀抢掠,制造恐慌,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但是那支能重创我大乾水军精锐的真正敌人呢?!他们去哪儿了?!” “围城?若真在围城,我们这一路疾驰,不可能遇不到他们的游骑哨探,更不可能让这些散兵游勇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后方流窜劫掠!”张定方立刻接道,覆面下的眉头紧锁,“这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想围城!” 许琅的声音冰冷刺骨,“或者说围城只是假象,他们的主力根本就不在海州城下!” 这个结论,让在场的所有黑袍军将领心头都是一凛!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如果那支真正强大的海寇主力不在海州城下,那他们在哪里?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制造混乱,吸引官军注意力,真正的目标又是什么?! “调虎离山?” 张定方声音凝重,“难道他们的目标...是其他地方?” 许琅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一具海寇头目的尸体旁,用剑尖挑开其破烂的衣襟。 一块粗糙的、刻着狰狞海蛇图腾的木牌掉了出来。 他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同样发现了一块类似的木牌。 这些木牌,与去年在极乐岛上那些真正东夷武士所携带的、象征身份和部落的精美腰牌,截然不同。 粗制滥造,如同批量生产的垃圾。 “这些人不是真正的东夷武士。” 许琅用剑尖挑起一块木牌,眼神锐利如刀,“他们是炮灰,是被驱赶着上岸,制造混乱和恐慌的弃子!”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投向那依旧在燃烧的村落废墟,声音低沉而充满了凛冽的杀意: “有人在下一盘大棋!用我海州数十万军民的血泪做棋子,用这些流寇的命做掩护!” “真正的毒蛇藏在暗处,正对着我们亮出了致命的毒牙!” “传令!” 许琅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冷硬,“全军加速,目标不变,海州城!但进入城防范围后,立刻进入最高戒备!派出所有斥候,以海州城为中心,向外辐射百里!给我查!查所有可疑船只动向!查所有异常兵力集结!查那些真正精锐海寇的踪迹!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 “另外...” 他看向张定方,眼中寒光闪烁,“派快马持我令牌,先行入城!” “告诉苏国瑞,海州水军残部立刻收缩防线固守城池,没有本公军令,一兵一卒不得擅自出击! “违令者,斩!” “末将遵命!” 张定方肃然领命,立刻转身安排。 许琅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彻底毁灭、只剩下死亡和灰烬的村庄,翻身上马。 悲悯已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静和即将喷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走!” 他一抖缰绳,墨风再次扬蹄。 黑袍军铁骑再次化作沉默的黑色洪流,碾过满地的尸骸与焦土,朝着那座依旧被迷雾笼罩、危机四伏的海州城,狂飙而去! 第231章 福王相迎 大军一路前行,终于在两日后抵达了海州城附近。 果然不出所料,预想中的烽烟蔽日、杀声震天的围城景象并未出现。 城头之上,大乾的龙旗和略显残破的水军战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城门紧闭,吊桥高悬。 城外的旷野空荡荡的,只有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荒芜农田和零星散落的、无人收敛的破烂尸体。 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死寂。 许琅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海州城,冰冷地扫视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巨大城池。 没有围城的海寇主力,只有一路行来所见那地狱般的惨状和流窜的蟊贼。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大帅,不对劲!” 张定方策马上前,“太安静了,不像被重兵围困。” 许琅微微颔首,未及言语,海州城那厚重的包铁城门在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 吊桥轰然放下,砸在护城河的冰面上。 当先涌出的是一队盔甲鲜明、手持仪仗的王府卫兵,紧接着,一群身着各色官袍、锦服的人簇拥着一位身着紫金蟒袍、气度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正是海州之主,福王 在福王身侧稍后位置,许琅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他的生父,海州盐商总商之首的许山以及另一位总商梁溪。 许山依旧是那副富态沉稳的商人模样,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看向许琅的目光极其复杂。 而梁溪则显得圆滑世故,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再往后,是两位身披水军将袍的将领。 一人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和沉痛,正是暂代水军三大营主帅的镇涛营主将苏国瑞。 另一人则身材高大,眼神锐利,是定波营主将何涛。 就在这时,一道大叫声忽然响了起来。 “川哥儿,这里!!!” 人群中的梁文正呲着个大牙,满脸笑意地朝着许琅招了招手,引得周围众人频频侧目。 一旁的梁溪老脸一红,连忙捂住自己儿子的嘴将其拖了下去。 场面虽然滑稽,但也提醒了众人。 “哈哈哈...许川贤侄,你可算来了!” 福王未等许琅下马便朗声大笑,快步迎了上来,“海州遭此大难,本王日夜悬心。” “听闻贤侄率黑袍铁骑星夜来援,本王这颗心才算放回肚子里。” “海州有救了!万千百姓有救了!” 许琅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对着福王行了一礼道:“王爷,诸位大人,本公奉旨讨贼,驰援桑梓,分内之事。” “王爷与诸位大人亲迎,折煞本公了。”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在苏国瑞和何涛脸上稍作停留。 福王一愣,继而笑道:“我都忘了,贤侄如今已经是大乾的镇国公。” “想不到只是一年时间,再见面时就已经成了国公爷,许家真是出了一个麒麟子啊!”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颇为感慨。 毕竟一年的时间可不算长,但许琅却完成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完成的事情。 如此成就,说一声麒麟子完全不为过。 许山站在人群之中,脸上带着得意之色。 “王爷言重了,我虽是陛下亲封的国公,但在王爷面前永远是个小辈。” 许琅拱了拱手,随后一脸不解地问道:“不过为何我离开还不到一年,海州会变成这样?” 福王在听到许琅自称晚辈时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但紧接着便一脸苦涩地说道:“唉...谁能想到去年刚平了极乐岛,今年又冒出如此凶顽海寇!” “破浪营和江老帅还有庭岳那孩子...唉!” 他连连叹息,眼圈微红,仿佛悲愤难抑。 苏国瑞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末将苏国瑞参见镇国公爷,国公爷千里驰援,末将代水军三大营残存将士,谢国公大恩!” 他声音嘶哑,带着悲痛,但许琅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 何涛也跟着行礼,眼神闪烁地附和道:“是啊国公爷,若非国公爷来得及时,海州危矣!” “那群东夷倭子凶残无比,破浪营兄弟...死得太惨了!” 许琅没说话,只是看着两人。 太刻意了! 这两人的神色在他看来都是装出来的,可是为什么要装呢? 连带着福王也有了一丝可疑。 许琅心下有了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两位将军节哀,当务之急,是厘清敌情,重整旗鼓,为死难袍泽复仇。” “不知如今海州城防如何?城外海寇主力动向如何?水军三大营尚存多少战力?江小侯爷可有消息?” 他一连串问题抛出,直指核心。 福王立刻接口,一脸忧色地说道:“贤侄一路辛苦,这些军国大事岂能在这寒风里站着说?” “本王已在府中略备薄宴,一则给贤侄接风洗尘,二则正好与国公和两位将军共商御敌大计!” 许琅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军情如火,竟要先赴宴? 他目光转向苏国瑞和何涛:“两位将军,本公以为军情紧急,不如先去水军大营...” “哎,国公!” 苏国瑞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为难之色,“水师大营如今...唉,伤兵满营,一片狼藉,实在不是议事之所。” “且将士们新遭大败,士气低落,国公爷此时亲临,末将恐更添惶恐。” “还是先去王府,由殿下主持,末将与何将军将所知敌情详细禀报国公为好。” 他言辞恳切,理由似乎也说得过去。 何涛也立刻帮腔:“是啊国公爷,您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也需稍事休整。” “海寇虽凶,但已被我水军重创,一时半刻也无力再攻城,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的推诿,配合着福王殷切的笑容,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 许琅深深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平静,却让苏、何二人心头莫名一寒。 “既然如此...” 许琅没有再拒绝地理由,拱了拱手说道:“那就客随主便,便叨扰王爷了。” “好,贤侄请!” 福王大喜,亲自引路。 许琅没有急着去赴宴,而是先与许山以及梁溪父子寒暄了一阵。 毕竟这三人跟他的关系很深,不可能晾在一旁。 寒暄完毕后,他便带着黑袍军跟随福王进了城。 甫一进入城门甬道,一股混杂着汗味、霉味、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浑浊热浪便扑面而来。 城内景象,比城外更加触目惊心! 第232章 王府宴会 宽阔的主街两旁,密密麻麻挤满了从城外逃难进来的百姓。 他们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而惊恐,裹着破旧的棉被或草席,蜷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婴儿的啼哭、伤者的呻吟、绝望的叹息交织成一片压抑的背景噪音。 原本繁华的商铺大多关门闭户,只有少数售卖粗粮和劣质草药的铺子前排着长龙。 当许琅一身玄甲,在福王仪仗和黑袍军亲卫的簇拥下出现时,死寂麻木的人群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是...是许家二公子?!” “什么二公子,那是国公爷!” “是国公爷回来了,国公爷带着黑袍军回来救我们了!” “......” 短暂的沉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哭喊和呼唤! 无数双麻木绝望的眼睛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人们挣扎着站起来,朝着队伍的方向拥挤、磕头、哭诉。 仿佛许琅就是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国公爷,东夷倭子杀了我全家啊!” “求国公爷为我们报仇!” “国公爷赶走海寇,救救海州!” “......” 声浪如潮,饱含着血泪与最卑微的祈求,冲击着许琅的耳膜。 他端坐马上,看着那一张张涕泪横流、充满希冀的脸庞,看着这座曾经富庶安宁、如今却如同巨大难民营的故乡城池,一股沉重的责任感夹杂着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激荡。 一年前,他离开这里时还是国子监学生,虽小有名气,却远非今日权柄。 如今他以大乾镇国公、黑袍军统帅的身份归来,背负着的却是整个海州的期望。 这期望,重逾千钧! 福王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依旧,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许琅在海州的威望,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队伍艰难地穿过拥挤的街道,抵达了位于城中心的福王府。 王府巍峨气派,朱门高墙,与外面难民遍地的景象形成刺目的对比。 门口早有盛装的仆役等候,在看到福王等人到来后立即迎了上来。 宴席设在王府富丽堂皇的花厅。 珍馐美味,玉液琼浆,丝竹管弦,靡靡之音。 福王高居主位,许琅被奉为上宾,许山、梁溪、苏国瑞、何涛等人作陪。 一派歌舞升平,仿佛外面的血火苦难从未发生。 席间,福王再次表达了对许琅驰援的感激涕零,对海寇暴行的痛心疾首,对江老帅殉国的深切哀悼。 言辞恳切,情真意切。 苏国瑞和何涛也轮番上前汇报军情,内容与许琅路上所见所闻大致吻合。 东夷海寇主力神秘强大,战术诡诈,突然袭击下,破浪营猝不及防,全军覆没,江庭岳失踪。 江老帅救援时中伏重伤,回城后不治。 如今海寇主力虽暂时退去,但小股流寇肆虐,威胁仍在。 水军三大营损失惨重,士气低落,急需休整补充... 他们说得悲愤,说到动情处甚至哽咽落泪。 然而许琅端着酒杯冷眼旁观,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破绽太多了! 首先是态度,苏、何二人汇报时虽然表情沉痛,语气悲愤,但他们的肢体语言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松弛。 尤其是当说到水军损失时,那种痛心更像是精心排练过的表演,缺乏真正经历过生死血战后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疲惫与绝望。 他们的眼神深处并无多少真正的焦急,反而像是在完成一项既定的任务。 其次是细节,当许琅追问东夷海寇主力的具体特征、伏击的具体地点和过程、江庭岳失踪前的最后位置等关键细节时,苏国瑞的回答往往语焉不详,模棱两可。 何涛则在一旁帮腔补充,但补充的内容也经不起仔细推敲,甚至前后矛盾。 最让许琅起疑的是,当提到水军三大营目前的状况和需要哪些支援时,苏国瑞虽然口口声声说损失惨重,但言语间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对现有力量尚可维持的奇怪自信。 甚至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对许琅带来的黑袍军插手水军防务的抵触。 “苏将军!” 许琅放下酒杯,“依你所述,海寇主力凶悍异常,他们既能全歼破浪营,重创江老帅,为何不趁势强攻海州城?” “反而放任流寇在外劫掠,打草惊蛇,这不合常理吧?” “莫非他们另有所图?或是在等待什么?” 苏国瑞脸色微微一僵,随即露出苦笑:“国公爷明鉴,末将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群东夷海寇行事确实诡异莫测,如同鬼魅,或许是他们自身也损失不小,需要休整,也可能是在等待后续援兵。” 福王见状,立刻笑着打圆场,亲自执壶为许琅斟酒。 “哎呀贤侄...苏将军他们也是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惊魂未定,许多细节记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海寇狡诈,非我等能度之。” “如今贤侄携百战雄师驾临,正是我海州定海神针!” “来来来,满饮此杯,本王代海州父老,再敬贤侄!” 许琅看着福王那张热情洋溢的脸,又瞥了一眼明显松了口气的苏国瑞和何涛,心中冷笑更甚。 他的转头看向许山问道,“父亲,家中一切可好?这兵荒马乱的,盐务想必也受了不小影响吧?” 许山神色明显一滞,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福王一眼,随后迅速收回。 “还好,托王爷洪福,家中尚算平安。” 他强装镇定地继续说道:“盐务有王爷主持大局,虽有波折,也还算尚能维持。” 这反应绝不是一个久经商场、见惯风浪的总商面对功成名就归来的儿子该有的,更像是一个心怀巨大秘密、恐惧被揭穿的人。 许琅心中了然,不再逼问,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仿佛只是寻常的关心问候。 他举起杯,对着福王和众人示意:“王爷盛情,诸位心意,本公心领。” “然军情紧急,实无心宴饮,本公以茶代酒,谢过诸位。” 说罢,他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随即起身,“王爷,诸位,本公离营日久,需即刻回营整顿军务,部署城防。失陪了。” 福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起身挽留:“哎呀,贤侄何必如此着急?酒宴才刚开始...” “王爷,军情如火,片刻耽搁不得。” 许琅语气斩钉截铁,“待荡平海寇,本公再设宴回请王爷与诸位,告辞!” 说完,他对众人抱拳一礼,转身便走。 张定方等亲卫立刻跟上,簇拥着许琅大步离开花厅,留下一屋子神色各异的众人。 福王看着许琅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阴冷得如同毒蛇。 苏国瑞和何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 随着许琅的离席,宴会也是不欢而散。 苏国瑞与何涛跟着福王回了书房,见福王没出声,两人也没敢言语。 “王爷,我看那姓许的小子已经有所怀疑,咱们是不是先下手为强?” 何涛终于憋不住,抬起右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福王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何涛,“要是就这么把他杀了,本王何必大费周章把他引回来?” 一旁的苏国瑞眉头微皱道:“可是王爷,我看那姓许的小子好像并没有要跟咱们合作的意思啊。” “如今他带着黑袍军驻扎在城里,万一发现了什么,可就不好办了。” 福王轻笑一声,丝毫不在意。 “放心,他闹不出来什么!” “很快,他就会明白,只有跟我合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人,“你们两个在这段时间忙自己的事就行,不要去招惹许川和他的黑袍军。” “懂了吗?” “喏!” 苏国瑞与何涛闻言,皆是抱拳行了一礼。 第233章 真相 出了王府,冰冷的空气让许琅精神一振。 他翻身上马,对紧随其后的张定方低声吩咐:“定方,你亲自带几个机灵的好手,换上便装,给我盯死水军三大营驻地!” “特别是镇涛营和定波营,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营中真实情况如何?战船数量、兵员状态、出入人员,给我查清楚!”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末将明白!” 张定方眼中精光一闪,领命而去,身形迅速消失在街角阴影中。 许琅则带着牛大力和其余亲卫,策马朝着城东的许府方向行去。 他需要再去找许山聊一聊,这个福王手下的第一总商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城东,许府。 作为海州第一总商的府邸,这里依旧保持着盐商巨贾的奢华气派。 许琅带着牛大力等人快步走入,仆役们见到许琅无不恭敬行礼。 “公子!” 许年笑着迎了上来。 许琅开口问道:“老头子回来了吧?” “老爷刚刚回来,此时正在书房呢。”许年一脸恭敬地回答道。 “好!” 许琅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牛大力和一众黑袍军亲卫对许年说道:“年叔,收拾出几间屋子给他们住,好酒好菜都给他们端上去。” “谢谢公爷!” 牛大力和一众亲卫都是面露笑意。 毕竟从青州一路强行军过来,他们还没怎么正儿八经地吃过东西和休息。 目送许年带着牛大力等人离开,许琅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书房内,许山正站在鸟笼子面前逗着鸟。 这只被他几千两银子买回来的青山翠,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蔫了吧唧的,什么东西也不吃。 “父亲!” 许琅走了进来,沉沉地叫了一声。 背对着门口的许山身子一颤,似乎早就料到许琅会来,对着他摆了摆手。 “进来,里面坐。” 许琅与许山相对而坐,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 许琅看着眼前这个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的男人。 他对这个所谓的父亲没有任何感情,且不说他是半道而来,就其对原主做的那些事,也让他厌恶至极。 而许山,恐怕还以为面前这个儿子是那个他一直寄予厚望的二儿子。 他因为许琅取得的成就沾沾自喜,逢人便说许家出了一个麒麟子,仿佛许家兴旺指日可待。 但他恐怕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儿子是那个他一直嫌弃的大儿子。 真是讽刺! “父亲,难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川儿...” 许山声音干涩,“你如今贵为国公,位高权重,更要谨言慎行,海州这潭水...很深。” 他似乎在斟酌词句,充满了犹豫。 “父亲似乎知道些什么?” 许琅单刀直入,“水军三大营,苏国瑞,何涛,还有福王...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江老帅的死,破浪营的覆灭,真的只是东夷海寇所为?”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砸得许山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他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指节发白,眼神中充满了挣扎。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颓然地低下头,“我不知道...川儿,你别问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你如今身份不同,更要以身家性命为重,海州的事交给王爷和将军们去操心吧。” 闻言,许琅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许山绝对知道内情! 而且这内情大得足以让他这个总商之首都噤若寒蝉,福王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许年来到书房门口 “二公子,梁文正梁少爷来访。” 许琅眼神微动:“快请!” 随后他拜别许山,转身出了书房,直奔许府前院的会客厅。 很快,一身华贵锦袍、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的梁文正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川哥!我的国公爷!可想死兄弟我了!” 他上来就要给许琅一个熊抱,被许琅不动声色地避开。 “小梁子,坐。” 许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梁文正,这个他顶替身份后依旧保持亲密关系的纨绔发小,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心思单纯,或许是个突破口。 梁文正大大咧咧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灌了一大口,才喘着气说:“川哥儿,你是不知道,你不在海州这一年,兄弟我可是干了好几票大的,把我爹那点家底翻了一番都不止!” 他满脸得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接手梁家生意后的丰功伟绩。 如何低价囤积紧俏货物,如何打通新的商路,如何跟水师后勤那边搭上关系... 做了好几笔大单子,赚得盆满钵满。 许琅耐着性子听着,不时附和两句,引导着话题。 “要说这水师三大营,那可真是阔气!” 梁文正几杯酒下肚,话更多了,舌头也有些打结,“以前咱们供货,还得看那些军需官的脸色。” “现在?嘿嘿,苏将军、何将军那边管后勤的,主动找上门来!要什么给什么!” “粮草、布匹、药材、桐油、生铁...量大得吓人!价钱?好说!只要东西好,银子不是问题!” “你是没看到,那船坞里新造的战船一艘接一艘地下水,比去年多了去了!” “那兵营也扩建了好几倍,听说现在三大营加起来,得有七八万人了!” “乖乖,比去年多了好几万,要不是靠着给他们供货,兄弟我哪能发这么快...” 梁文正还在唾沫横飞地炫耀着自己的生意经,许琅的心却猛地一沉。 水军三大营比去年多出好几万? 新造战船数量翻倍? 这绝不是正常扩军的规模! 要知道去年他和小侯爷联手把极乐岛上的东夷海寇一锅端了后,海州的防务要轻松了许多,为何会突然大规模地扩军? 而且扩军后的水军三大营战力应该更强才对,怎么会遭此大败? 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在许琅的心头升起。 送走喝得酩酊大醉的梁文正,许琅独自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海州城的灯火稀疏了许多,远处难民营的方向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 寒风卷过庭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道敲窗声。 许琅知道是张定方回来了,于是沉声道:“进来吧,没人。” 闻言,窗户被从外向里推开,一道身着夜行衣的身影跳了进来。 正是张定方。 “公爷,查清楚了!” “说!” 许琅没有回头,声音冷硬。 “水军三大营驻地,戒备森严,明哨暗哨遍布,巡逻队交叉往复,比战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定方汇报道:“末将费了大力气,才从外围几个废弃的制高点观察到一些情况。” “镇涛营和定波营的营区灯火通明,兵员众多,秩序井然,操练声隐约可闻,完全不像是刚经历惨败、士气低落的样子。” “营中士卒精神面貌尚可,未见大量伤兵聚集。” “最可疑的是船坞!” 张定方语气加重,“末将抓了一个船工询问,这才得知原本三大营的船坞只能容纳大小战船百余艘,但如今船坞规模扩大了近一倍!” “坞内停泊的战船密密麻麻,数量远超去年,光是新式的蜈蚣快船就比去年多了不下三十艘,更别提其他大小战船,而且坞内工匠仍在日夜赶工!” “最后末将设法靠近一处废弃的旧码头,听到几个喝醉的水军士卒闲聊。” “他们抱怨的不是战败的恐惧,而是‘上面催得太紧’、‘日夜操练累死人’、‘饷银倒是足额,就是没命花’之类的话。” “其中一人还嘟囔了一句:‘破浪营那帮倒霉蛋撞枪口上了,死得真冤...’” 张定方汇报完毕,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许琅缓缓转过身。 烛光下,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火光映照,显得晦涩难明。 听完张定方的汇报,他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 怪不得李家记录着贪污盐税和贿赂官员的账本不在李家大宅藏着,而是藏在下面的贺家,还巧合地被云阳公主的密使柳媚娘发现。 这一切并不是巧合。 如果不是许山被绑架,福王以此为理由派人去搜查吴、李两家,李德恭那个老狐狸才不会转移转移账本。 这一切都是福王做的局,为的就是借云阳公主之手解开海州的盐税大案。 让以吴、李两家为首的海州本地豪族彻底垮台,福王方才能够彻底控制海州的盐税。 许山和梁溪之所以没事,正是因为他们就是福王的人。 福王需要他们这些盐商巨贾提供物资保障,为他打造一支庞大的舰队。 而为了更好的掌控水军三大营,福王就必须将里面的主要将领都换成自己的人。 所以王玄知这个定波营的前主将死了,因为他是吴家的人。 原本那次袭击中,小侯爷也是被杀的目标之一。 好在因为意外,小侯爷去迟了。 但是躲得过十一躲不过十五,小侯爷最终还是惨遭毒手。 连带着江渊这位水军三大营最有声望的老帅,也被铲除。 剩下的苏国瑞与何涛不用想,一定也是福王的人。 许琅越想脸色越难看。 这位福王殿下才是真正的深藏不漏,竟然能做出如此恐怖的筹划。 如果不是他处处小心,恐怕还发现不了。 但问题是,发现了又能如何? 许琅眉头紧皱。 福王乃是永徽帝的胞弟,大乾藩王,地位不是一般的高。 他如果手中没有证据就敢公然说福王谋逆,恐怕被下大狱的就不是福王而是他了。 而且福王如今恐怕已经彻底掌控了海州,外面还有一支神秘的强大海寇在伺机而动。 他们这真的是一头扎进了漩涡当中! 情况危急啊! 许琅越想越惊,随后猛地看向张定方。 “传令!” “黑袍军各部立刻进入最高战备,甲不离身,刀不离手,所有弓弩上弦,备足箭矢!” “派出所有精锐斥候,严密监控王府、水师大营等重点目标,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许琅眼中寒光爆射,“还有,给我盯死进出海州的所有通道,特别是海路,一只可疑的船都不许放出去,也绝不允许再有流寇入城!” “告诉弟兄们,真正的敌人恐怕就在这海州城内,一定要严阵以待!” “末将遵命!” 张定方轰然应诺,一脸凝重地转身走了出去。 许琅再次转身看向窗外,目光落在了远处灯火通明的王府之上。 “王爷,没想到你跟我志趣相投啊。” “不过,你做得太过了!” 第234章 萨摩藩 海州城,黑袍军临时驻地。 全副武装的玄甲士卒往来巡弋,肃杀之气弥漫。 许琅端坐帅帐,看着案头上堆着的斥候密报以及水师动向图,不由眉头紧锁。 福王的反相已经很明显了,那水寨里日夜赶造的艨艟巨舰,那扩编数万却按兵不动的精兵,那盐商流水般供给的粮秣军资,桩桩件件都指向一个惊天的反字! 可证据呢? 没有证据,他就不能擅自动手。 不过他也在等,等福王忍不住自己动手。 毕竟黑袍军如今严阵以待的架势,福王不可能没有察觉,一定是知道他察觉了些什么。 但几天过去了,王府没有一丝异样,水军大营也是按兵不动。 局面陷入了僵持... “大帅!” 牛大力风风火火闯进来,一身血腥气未散,“城外又清了一窝杂,!宰了三十七个,救下十几个娘们和孩子,都安置到城隍庙了。” “他娘的,这群东夷倭子比耗子还能钻!” 许琅头也未抬,指尖敲着桌面,声音冷硬:“辛苦了,继续清剿,一个不留,但要留意,是否有不同于流寇的精锐混杂其中。” 牛大力应了声,正要出去,帐帘又被掀开,亲兵领着一个娇俏身影进来。 “公子...” 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小竹。 她带着一丝紧张的神色看向许琅,手里绞着帕子,“小姐...小姐知道您回来了,想您想得紧,差婢子来请您得空去一趟别院...” 秦玉儿? 许琅心头微动。 自入海州之后,他诸事缠身,确实没有去看过这位曾带给他无限温暖的女人。 不过以他对秦玉儿的了解,后者不会很识分寸,没有重要的是不会主动来找他。 许琅看着小竹一脸紧张的神色,心下当即了然。 “知道了,我这就去。” 城东,幽静的别院。 推开院门,迎接许琅的却不是预想中的软玉温香。 廊下,一个铁塔般的雄壮身影抱臂而立,正是秦虎! 他一身短打劲装,肌肉虬结如磐石,那把六十二斤的偃月刀就斜倚在柱旁,寒光慑人。 “姐夫!” 秦虎声音洪亮,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步上前。 许琅拍拍他厚实的肩膀,目光越过他,看向款款走来的秦玉儿。 她身着藕荷色襦裙,身姿丰腴动人,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公子,奴家不是有意要欺瞒公子您,实在是我这弟弟找您有急事,但又不方便直接去找您,这才出此下策。” 许琅早有预料,所以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 “玉儿要是想我想得紧,自然也可以去找我。” 闻言,秦玉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 她低声道:“奴家自然是想公子的,但也知道公子有大事要忙,所以就不在这打扰了。” 说罢,她带着小竹回了屋子。 许琅微微一笑,转身看向秦虎问道:“虎子,你怎么来了?” 秦虎神色一肃,压低声音:“姐夫,江小侯爷找到了,现在就在咱们赤潮岛上!” “什么?!” 许琅瞳孔骤缩! “文先生还说,海州这潭浑水太深,他有些话,必须当面跟您讲,请您务必登岛一叙!” 秦虎语气斩钉截铁。 江庭岳未死! 这绝对是个好消息,正好也可以问问她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许琅瞬间有了决断,“好,咱们即刻动身!” 两人来到一处废弃的码头,这里早有一艘不起眼的舢板在等着他们。 秦虎亲自操橹,直指赤潮岛而去。 当赤潮岛的轮廓在熹微晨光中浮现时,许琅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年前的荒僻小岛,现在早已面目全非! 沿岸大片大片的盐田如同巨大的银镜,在晨光下折射着耀眼白光。 高耸坚固的木质寨墙环抱岛屿,四周更有箭楼林立,机关遍布。 寨内屋舍俨然,道路纵横,俨然一座海上雄城。 更令人心惊的是,中央巨大的演武场上正有上千名赤潮帮众在列队操练。 喊杀声震天,刀枪并举,步伐齐整,竟透着一股精锐之师的凛然杀气! 那规模、那气势,远超许琅离开时的十倍! “这...” 饶是许琅,也一时失语。 “姐夫,吃惊吧?” 秦虎咧嘴一笑,“这都是文先生和弟兄们拼出来的!” 经过秦虎的介绍,许琅这才得知,赤潮帮在这一年时间凭借贩卖私盐的暴利大肆招收无地流民,如今人数已经超过了上万人,除了赤潮岛之外,还占据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岛屿。 为了护卫私盐运输,赤潮帮还成立了数个水寨,光是能够提刀上阵的武装帮众就有数千人。 他们凭借许琅传下的辛酉刀法,在这片海域纵横无敌,已然成为了海上霸主。 秦虎架着船停靠在简易码头,码头之上早有一行人早已等候。 为首者正是文先生,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清癯,气度沉凝。 在他身后还有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狗娃子,吴铁柱,刑三,杜伦...都是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的老伙计。 “大当家!” 众人见到许琅,齐齐躬身,声音激动。 这声久违的称呼,瞬间将许琅拉回那段筚路蓝缕、创建赤潮帮的峥嵘岁月。 “文先生!大家!久违了!” 许琅快步上前,一一扶起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因风霜而更显坚毅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寒暄片刻,众人簇拥着许琅走向岛心那座最大的议事厅。 厅内早已备好热茶。 落座后,文先生开门见山,语气凝重地说道:“大当家,海州巨变,想必您已洞若观火,福王...其志不小啊!” 许琅颔首:“我已察觉,水军三大营在过去一年内扩军数万,还有盐商巨贾们的倾力供给,绝非寻常,只是苦无实证。” “实证就在眼前!” 文先生沉声道,“数月前,东夷海寇突然大量涌入这片海域,凶悍异常,与我帮冲突不断,其中一股尤其不同!” 一旁的秦虎立刻接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姐夫,大概一个半月前,我亲自押运一批上等雪花盐去南边的台州,船队行至黑石礁附近遭遇了一队东夷船,他娘的,那绝不是普通海寇!” “船是又快又稳的尖底快船,挂着奇怪的蓝底白浪旗,船上的倭寇一色穿着半身铁甲,拿的是制式倭刀和长矛!” “他们进退有度,号令森严,一上来就是弩箭攒射,接舷战更是凶悍!” “要不是我带的都是帮里最能打的老兄弟,拼死护着船队冲出来,那次怕是要栽!” “纪律严明?制式装备?” 许琅眼神骤寒,“可曾抓到活口或缴获旗帜、兵器?” 秦虎摇头:“那群人悍不畏死,受伤落水的都直接沉海自尽了,只抢回几把刀。” 他示意手下抬过一个木箱。 木箱打开,里面是几柄狭长锋锐的倭刀,刀柄上刻着统一的徽记。 一颗狰狞的浪头。 “这是...东夷萨摩藩精锐‘海鬼众’的标志!” 许琅双眼微眯,神情凝重。 萨摩藩,东夷诸藩中最为尚武、水师最强的一支! 其掌权家族,正是有着‘不死武士’之称的武川家。 许琅的脑海中当即回想起了曾经见到过的武川秀,这位武川家的少主在一年前乘船来到了海州。 名义上是做生意,但也就从那时开始,以吴、李两家为代表的海州本土豪族被陆续打压,水军三大营则屡遭袭击,最终定波营主将王玄知身死,换上了何涛这个福王的亲信。 要说武川秀在其中没有参与,许川是不信的。 而且如今他们大规模、有组织地出现在大乾近海,还与福王掌控下的镇涛、定波二营巧合地没有发生冲突... 答案呼之欲出! “福王勾结外寇!” 许琅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震跳! 文先生点了点头,“福王这是在假借海寇之手清除异己,除掉绊脚石,而且暗地里疯狂扩军,磨刀霍霍,还与外藩勾结!” “其志,恐怕不止于裂土海州,那庞大的舰队足以威胁京都!” 厅内一片寂静,众人皆被这滔天阴谋的真相所震撼。 “如今这个情况,福王随时有可能动手,到时候我还需要各位的鼎力相助。” 许琅朝众人拱了拱手,“毕竟没人知道我与你们的关系,所以你们到时候会发挥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 “姐夫,你尽管吩咐就行了,咱们兄弟几个绝对不会含糊!” 秦虎率先表态,拍了拍自己壮实的胸膛,一脸跃跃欲试。 其他几人也都是纷纷附和,表示到时候绝不会腿软。 许琅笑着点了点头。 如今的赤潮帮就是他的后手,只要福王敢有异动,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文先生开口道:“大当家,如今江小侯爷就在岛上养伤,她或许知道更多内情。” 许琅起身:“带我去见她。” 第235章 弑君谋逆 文先生示意狗娃子引路。 两人穿过喧闹的寨区,来到岛屿背风面一处宁静的海湾。 几间精巧的木屋依山而建,屋前开垦着小片菜畦,晾晒着渔网。 一个荆钗布裙、抱着襁褓的年轻妇人正在喂鸡,看起来颇有几分姿色。 “大当家,那是我媳妇小花,之前跟你提起过。” 狗娃子说罢,上去把自家媳妇领了过来。 许琅看着走到面前的小媳妇,不由笑了笑。 他还记得当年狗娃子因为小花他爹要把小花许给隔壁张屠户而烦恼呢,现在不仅娶到手了,而且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大当家!” 小花见到许琅,惊喜地福了一礼,怀里的婴儿咿呀出声。 许琅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小花连连摇头,“狗娃子经常跟俺说起过大当家您,今天一见果然是不同寻常啊,这气度比俺家狗娃子强多了,俺...” 一旁的狗娃子扯了扯她的衣袖,没让她继续往下说。 “你说这些干什么,大当家来是要见江小侯爷的!” “哦哦...” 小花朝海湾沙滩边努努嘴,“喏,在那儿呢!” 许琅顺着方向望去,只见晨光熹微的金色沙滩上,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蹲着和几个赤潮帮子弟的孩童一起堆沙堡。 她穿着水蓝色的素雅襦裙,长发松松挽起,只用一根木簪固定,侧脸线条柔和,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英气逼人的小侯爷,而是一个温婉娴静的年轻女子。 她嘴角噙着笑,耐心地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如何堆砌城堡的塔楼,阳光洒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许琅怔住了。 印象中那个银甲红缨、在惊涛骇浪中与他并肩搏杀海寇的江庭”,与眼前这个裙裾飞扬、巧笑倩兮的女子,身影重叠,又骤然分开,带来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狗娃子在一旁低声道:“大当家,当初在海上发现江小侯爷时,她漂在一块破船板上,浑身是伤,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气。” “抬回岛后,小花给她清洗包扎,自然就发现了。” “江小姐醒来后也没再隐瞒,坦然接受了,她说装男人装了这么多年,太累了,如今这样也挺好。” 许琅默默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他示意狗娃子和小花带着孩子离开,独自走向沙滩。 脚步声惊动了江庭岳。 她抬起头,看到许琅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化为平静的笑意。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细沙。 “你来了...” 声音清越,褪去了刻意压低的沙哑,恢复了几分属于女子的柔润,却依旧带着骨子里的坚韧。 “小侯爷...” 许琅看着她苍白但平静的脸,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看到你没事...真好。” 江庭岳微微一笑,走到一块礁石边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许琅依言坐下,将进入海州后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江庭岳静静听着,脸上的平静渐渐被凝重和冰冷的恨意取代。 当听到江渊重伤殉国时,她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水光一闪而逝,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当听到福王与水师、盐商、东夷萨摩藩勾结的推断时,她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果然是他!” 江庭岳冷声道,“我就知道破浪营遇伏绝非偶然,那支所谓的海寇主力船坚炮利,战术配合娴熟,绝非乌合之众!”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们的进攻路线像是提前知道我们的巡逻路线和换防间隙一样。” “爷爷他老人家接到我遇险的消息,不顾劝阻亲自率镇涛、定海两营来援,结果刚出港口不远,就在鸡鸣峡遭遇了铺天盖地的炮火伏击,那些炮绝不是普通海寇能拥有的重炮,是水师战船上的制式火炮!”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滑落,“爷爷他是为了救我才...” 许琅沉默地递过一方素帕。 江庭岳接过,狠狠擦去泪水。 “福王!苏国瑞!何涛!还有那些吃里扒外的盐蠹!他们都该死!” 她看向许琅,“如今水师已成福王囊中之物,舰队已成,东瀛强援已至,盐税钱粮供其挥霍……他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足以震动天下、让他能趁乱而起的时机!”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证据呢?” 许琅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没有铁证,我动不了他,他是藩王,没有陛下明旨,擅动亲王,形同谋反!” 江庭岳秀眉紧蹙:“祖父遇难,破浪营覆灭,知情的中层将佐恐怕已被清洗殆尽,水师内部被苏何二人经营得铁桶一般。” “福王做事滴水不漏,与萨摩藩的往来必然极其隐秘,想要拿到明面上的铁证难如登天!” 两人一时沉默,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 “但并非全无办法!” 江庭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在昏迷前隐约听到伏击我们的倭寇头目喊了一句倭语,提到一个名字‘武川’! “萨摩藩主正是武川,若能抓到萨摩藩的重要人物,或者截获他们与福王的密信...” 这一点与许琅想的差不多,看来江庭岳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 “这需要时间,更需要机会。” 许琅沉声道,“福王不会坐等,他或许是在等一个能名正言顺除掉我的机会...” 就在这时,狗娃子匆匆跑来,神色有些焦急。 “大当家,小侯爷,文先生那边宴席快准备好了,就等二位了!” 许琅和江庭岳对视一眼,暂时压下心头的沉重。 无论如何,赤潮岛是安全的港湾,眼前这些生死相随的老兄弟是值得信赖的力量。 赤潮帮大寨的聚义厅内,早已摆开了数十桌丰盛的酒席。 肥美的海鱼、大块的炖肉、新蒸的粟米饭、还有赤潮帮自酿的烈酒“烧海刀子”,香气四溢。 文先生、狗娃子、吴铁柱、邢三、杜伦、秦虎、秦玉儿以及赤潮帮各堂口的头头脑脑们济济一堂,气氛热烈。 见到许琅和换上女装、虽然脸色苍白却难掩清丽姿容的江庭岳一同进来,厅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 “大当家!” “小侯爷!” “开席!开席!” “......” 文先生端起大海碗,朗声道:“诸位兄弟,今日双喜临门,一喜是大当家归来,我赤潮帮主主心骨就在;二喜是小侯爷吉人天相,安然无恙!” “这碗酒,敬大当家!敬小侯爷!敬我赤潮帮蒸蒸日上!” “敬大当家!敬小侯爷!敬赤潮帮!” 数百条汉子齐声怒吼,声震屋瓦,豪气干云! 许琅心中激荡,亦端起大碗环视众人:“许某何德何能得诸位兄弟如此厚爱,这碗酒,敬死去的袍泽!敬活着的兄弟!敬这茫茫大海,终将是我赤潮男儿纵横驰骋之地!干!” “干!!!” 酒碗碰撞,烈酒入喉,如同火烧! 宴席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秦虎抱着酒坛挨桌拼酒,吼声如雷。 吴铁柱拉着许琅,兴奋地比划着岛上新建的几处机关哨塔和改良的弩机。 邢三和杜伦则低声向许琅汇报着如今赤潮帮私盐网络已遍及沿海数州,雪花盐供不应求,银钱流水般涌入,支撑着岛上庞大的开销和武装。 文先生与江庭岳低声交谈,似乎在商讨着什么。 这短暂的喧嚣与温情,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港湾。 许琅看着这一张张真诚而充满力量的面孔,看着这由他亲手点燃星火、如今已成燎原之势的赤潮帮,一股豪情与沉甸甸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福王?东瀛萨摩?朝廷? 想要毁掉这一切,先问问他许琅答不答应!问问他身后这数千赤潮儿郎答不答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许琅心系海州城防,更忧心福王动向,虽有不舍,但必须返回。 他向文先生、江庭岳及众兄弟郑重辞行,约定好联络暗号。 临走前,文先生将一卷标注了近期可疑海寇活动区域的海图交给许琅。 狗娃子驾船,载着许琅趁着夜色返回海州。 海风微凉,吹散了酒意。 许琅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灯火通明的赤潮岛,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船靠码头,已是后半夜。 海州城死寂一片,只有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深巷回荡。 许琅悄然入城,刚回到黑袍军驻地附近就见张定方带着一队亲卫,正沉默地矗立在营门前。 “公爷!” 张定方见到许琅,立刻疾步上前,面上带着一丝复杂神色。 “何事?” 许琅心头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张定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京都八百里加急,昨夜陛下于寝宫遇刺,驾崩了!” “什么?!” 饶是许琅心志如铁,此刻也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永徽帝...竟然死了?! 张定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许琅如坠冰窟,一股滔天的怒火与杀意轰然爆发! “刺客...是您府上的贴身侍女小娥,已经当场被侍卫格杀!” “太子已下令封锁京都,全城搜捕同党,并昭告天下,称...称您是弑君谋逆!” 第236章 最终准备 “小娥弑君?!” 饶是许琅心志如铁,此刻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不过震惊过后,更多的是疑问。 在他的印象里,那个低眉顺眼,手脚勤快的丫头还被乐瑶称赞过几次善心,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等等... 许琅忽然记起小娥是许山在他与乐瑶大婚时带过来的侍女,而许山与福王关系莫逆! 许琅悚然一惊,一股被毒蛇盯上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好一个连环毒计!” 许琅冷笑一声。 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小娥很有可能是福王假借许山之手特意送到他身边的。 然后小娥利用自己的悲惨身世以及勤快善良的性格成功骗取了乐瑶的信任,这才被乐瑶调到身边做了贴身侍女。 而小娥接近乐瑶的目的也很简单,因为乐瑶毕竟是公主,回宫的次数不少,这也为其接近永徽帝创造了机会。 看来福王等的就是这一刻! 借刀杀人,嫁祸栽赃,一石二鸟... 既除了永徽帝,又将弑君的滔天罪名扣在了他的头上,真是好谋划! 许琅猛地攥紧拳头,他没想到许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终究成了捅向他心窝最致命的一刀! “大帅,还有这个。” 张定方将一封被汗水浸湿边缘的密信呈上,火漆封印是春满楼特有的暗记。 许琅迅速拆开,杜三娘那熟悉的、带着三分妩媚七分锋利的字迹映入眼帘: “爷,永徽帝死后,太子以弑君同党之名开始在京都大肆清洗与您有关的一干人等。” “云阳公主殿下已被圈禁宗人府,长公主一脉在南衙十二卫以及北衙禁军的将领已尽数下狱,空缺皆由东宫心腹填补。” “乐瑶公主被软禁于国公府,不过有古丽莎等人相伴,暂无性命之忧。” “太子昭告天下,要坐实爷弑君谋逆之罪,海捕文书已发,京都已成龙潭虎穴,爷万勿回京!” “三娘拼死送出此信,手下雀儿折损过半,恐难再通消息,爷保重!” 许琅面沉如水,握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他如果真的要弑君谋逆,那也要等回到京都之后再动手才保险。 如今他领着大军在外,对京都没有丝毫控制,怎么可能会蠢到让人动手杀掉永徽帝。 太子不可能看不出这个问题,明显是在借题发挥! 他这是要借机彻底铲除长公主一系,将禁军牢牢掌控在手中,顺便将自己这个手握重兵的心腹大患底钉死在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京都的太子,海州的福王,隔着千里之遥,竟以整个大乾的江山为棋盘,以帝王之血为祭品,联手布下了这盘要将他彻底碾碎的杀局。 一股怒火在许琅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他强行压下,眼中冰寒更甚。 当务之急,是破局! “京都那边事已成定局,再回去没有丝毫意义。” 许琅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当务之急是福王,只要解决了他,撕破这弑君嫁祸的谎言,京都的危局自可迎刃而解!” 他猛地抬头,“传令,让全军进入最高战备,将斥候全都撒出去,给我盯死王府和水师大营,一只苍蝇飞过也要知道它往哪里落!” “得令!” 张定方轰然应诺,转身就要去部署。 “等等!” 许琅叫住他,“先随我入营,还有些事要与你交代。” 两人走进帅帐之内,却发现牛大力等一众黑袍军将领都早已闻讯齐聚。 这其中除了破敌营主将牛大力外,还有亲卫营副将赵莽、铁卫营主将周淮安以及天武营主将陈苗等人。 都是许琅一手提拔起来,跟随他征战四方的人。 此时众人面色铁青,眼中喷火,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杀气在帐内弥漫,几乎要掀翻帐顶! “公爷!” 牛大力第一个按捺不住,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案几上,震得杯盏乱跳,声如炸雷。 “放他娘的狗臭屁!弑君?您要真想干那事,用得着派个丫鬟?” “在青州在边关,您有多少机会?非得等回了京都,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动手?” “太子眼瞎心也瞎吗?他这是摆明了栽赃陷害!卸磨杀驴!” “就是!大帅为国征战,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他太子在京都享福,倒头来给大帅扣上这么大一顶屎盆子? 赵莽脸色难看地说道,“寒心!真他娘的寒心!” 周淮安相对沉稳,但声音也冷得像冰:“太子此举无非是借机清洗异己,掌控京都。” “弑君之事真假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彻底除掉公爷您这个心腹大患。” 陈苗瓮声瓮气,带着火药味:“公爷,只要您点头,兄弟们立刻点齐兵马,护着您杀回京都砍了那忘恩负义的太子!咱黑袍军的刀还没生锈!” “对!杀回京都!” “宰了太子!为公爷正名!” “反了他娘的!” “......” 帅帐内杀气冲霄,这些跟随许琅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骄兵悍将,早已将身家性命系于许琅一身。 太子的诬陷非但不能动摇其心,反而彻底点燃了他们同仇敌忾、誓死追随的熊熊烈焰。 许琅静静地看着麾下这些激愤的将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抬手虚按一下。 瞬间,帐内鸦雀无声!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绝对的信任与等待命令的狂热。 “兄弟们的心意,我明白!” 许琅沉声道:“但此时杀回京都正中太子下怀,弑君罪名未洗,我等便是乱臣贼子!” “沿途关隘必遭拦截,袍泽相残徒耗国力,亲者痛仇者快,此乃下下之策!” 他目光扫过众人,“弑君者非我许川,真正的凶手就在这海州城内!” “我那府上的侍女大概率是福王的人,他嫁祸于我,很有可能是想让我与太子内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而且福王还极有可能勾结东瀛萨摩藩,假借海寇之名行谋反之实!” 许琅将在赤潮岛上听到的事情讲了讲。 “福王?!” 众将皆惊,随即怒火更炽! “原来是这老狗!” “勾结外寇?刺杀陛下?真是罪该万死!” “咱们杀了这老狗!” “......” 牛大力等人都是群情激奋,恨不得现在就领兵杀向王府。 不过张定方在思考片刻后却很是冷静地摇了摇头。 “公爷,现在敌众我寡,且身处敌巢,末将以为当务之急应立刻撤出海州城,依托青州后方再图...” “不!” 许琅断然否决,“此时撤出便是畏罪潜逃,弑君之名再也洗刷不掉!” “福王更可污我勾结海寇,坐实反叛!” “海州城,必须守住,而且要堂堂正正地守在这里!” “用福王的血来洗刷我的冤屈,用叛逆的头颅向天下证明我的清白!” 他猛地站起身,神色沉凝。 “周淮安!” “末将在!” “铁卫营即刻起做好接管海州城四门防务的准备,尤其是面向水师大营的西门、南门,准备好在城头架设的强弩,备足火油滚木,做好死守的准备。” “得令!” “陈苗!” “末将在!” “天武营化整为零,以百人队为单位秘密进驻城内各处要害之地,一旦城内生乱,立刻抢占要地,凡有趁乱劫掠、浑水摸鱼者,无论身份,就地格杀!” “遵命!” “张定方!” “末将在!” “让黑袍军余下人今晚吃饱喝足,好好休息,明天开始紧盯水军三大营驻地,一旦他们有异动便冲进去,断他们的后路!” “领命!” 一道道军令,如同疾风骤雨般迅速部署下去。 整个黑袍军的临时营地此刻都动了起来。 许琅看向张定方,将一枚玉佩递了过去,“派最机灵可靠的人拿我的信物去赤潮岛,告诉文先生他们这里的事情,请他们依计行事,务必在海上,截断福王与萨摩藩的联系!” “同时集结赤潮帮所有可战之力,随时准备跨海而来!” “末将亲自安排!” 张定方重重点头。 部署完毕,众将领命而去,脚步声铿锵,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帅帐内只剩下许琅一人。 他走到悬挂的海州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海州城的位置,又缓缓划过城外那规模庞大的水师大营,最终停留在波涛汹涌的海域。 “福王...太子...” 许琅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以为联手布下了天罗地网,却不知这网中困住的究竟是猎物...还是猎人!” “想用弑君的罪名压垮我?想用海州的水师埋葬我?” “那就睁大眼睛看看!” “看我如何在这死局之中以身为棋搅动风云,用你们的血洗净这污名,用你们的头颅,铺就我通往京都的通天大道!” 此时的海州城,依旧笼罩在浓浓的夜色之中,万籁俱静,显得很是平静。 但在这平静之下,却蕴藏了一场足以决定大乾命运的风暴! 第237章 福王的拉拢 永徽帝驾崩、许琅弑君谋逆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海州城内疯狂蔓延,张定方派出的亲兵面色铁青地回报时,许琅正在大营内看着海州城的城防图。 “公爷,消息压不住了!” 亲兵声音带着喘息,“不知哪个天杀的放的风,现在满城都传遍了!” “茶楼酒肆、街角巷尾,到处都在议论!” “有人说..说您知人知面不知心,竟敢弑君,是国贼!” “也有人说杀得好,骂永徽帝是昏君,但但声音太小,很快就被骂您的声音淹没了,老百姓现在看我们黑袍军的眼神都变了!” 听到这话,帐内顿时炸开了锅。 “这些人也太不知好歹了,公爷这些天带着咱们黑袍军扫灭了多少流寇,他们也不知道感恩!” 牛大力一脸怒意。 其他诸将虽未言语,但脸色却很是难看。 一旁的许琅却是面无表情,目光从城防图上抽离出来,一一扫过诸将。 民意如潮,可载舟亦可覆舟。 福王这一手舆论煽动,就是要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孤立黑袍军! “知道了。” 许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传令各营,约束部众,不得与民争辩,更不得冲突。” “坚守岗位,违令者,斩!” 亲兵应了一声,很快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自王府方向疾驰而来,马上骑士高举王府令牌,高呼:“王爷有令!请镇国公即刻过府一叙!” 来了! 帅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大帅公爷,不能去!这分明是鸿门宴!” 牛大力第一个炸毛,“那老狗肯定设好了刀斧手,就等您去自投罗网!” 张定方沉声道:“福王此时相召,必是认定公爷身陷绝境,欲行威逼利诱或直接加害之举。 “王府乃龙潭虎穴,公爷三思!” 其余将领也纷纷劝阻,群情激愤。 许琅抬手,压下所有声音。 “福王想见我,那就见,这层窗户纸是时候捅破了。” 他看向张定方,“定方,你留下,按昨夜部署,水师大营若有异动...” “末将明白!” 张定方抱拳,“只要水师敢动一兵一卒,末将必率黑袍军先发制人,直捣其巢穴,搅他个天翻地覆!” “好!” 许琅点头,又看向牛大力,“大力,点五十亲卫营最精锐的兄弟随我赴宴。 “记住,甲不离身,刀不离手!” “得令!” 牛大力狞笑一声,眼中凶光毕露,“俺老牛倒要看看,王府的刀斧手够不够俺这斧头砍的!” ...... 福王府,今日气氛格外肃杀。 朱门洞开,却无丝毫迎客的热闹。 两列王府亲卫盔甲鲜明,手持长戟,从大门一直排到正殿前的广场,目光冰冷,如同泥塑木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许琅一身玄甲,外罩玄色大氅,龙行虎步,当先而行。 牛大力倒提巨斧,如同护法金刚紧随其后。 五十名黑袍亲卫,人人覆面,只露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步伐整齐划一,铁甲铿锵,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沉默地跟在后面。 他们散发出的百战煞气,竟隐隐压过了王府卫队刻意营造的肃杀氛围。 正殿内,福王云澜端坐主位,一身紫金蟒袍,气度雍容,只是眉宇间那抹志得意满的阴鸷再也掩饰不住。 他左侧坐着新任水师大都督苏国瑞,一身崭新将袍,腰挎宝剑,眼神闪烁,带着一丝紧张和不易察觉的亢奋。 右侧则是定波营主将何涛,其目光死死盯着进门的许琅,如同盯着猎物。 此外再无旁人。 空旷的大殿,更显压抑。 “哈哈哈....贤侄,你终于来了!” 福王笑容满面,“如今海州风雨飘摇,京都更是天翻地覆,你我叔侄是该好好谈谈了!” 许琅站定,无视福王伸出的手,开门见山道: “王爷,不必假惺惺了1” “我只问一句,小娥是不是你安排的?” 大殿瞬间死寂! 福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慢慢收敛,最终化为一丝阴冷的玩味。 他缓缓坐回主位,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是,又如何?” 福王脸上浮现回忆之色,“小娥这孩子是几年前我从一个山沟里捡回来的,那时候他的父母因为交不起地租只能她成了流民,可惜最后还是死在山贼的刀下。” “我能察觉她对这世道的仇恨,觉得会是一个不错的苗子,于是稍加培养了一番。”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还真让她成了,倒是可惜我准备的其他后手了。” 许琅闻言脸色一怔。 他没想到小娥竟然有如此悲惨的过往,还被福王当成了一柄用完就扔的刀子。 “对了,小娥这事你父亲也不知道,是我用计让你父亲碰上小娥的。” 福王脸上带着一丝玩味,“你父亲原本是我谋反同伙,但这段时间随着你的功劳越立越大,他反而有些动摇了。” “所以我便用了小娥这手棋,既杀了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又让你成了弑君谋逆之贼,还逼得你父亲不得不继续在我的贼船上一条道走到黑。” 许琅脸色很是难看,出声质问道: “你是大乾的亲王,为何要杀陛下?” 福王放下茶盏,抬眼看向许琅道:“永徽?哼,志大才疏,刚愎自用!猜忌功臣,宠信奸佞!” “把好好一个大乾江山,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这样的昏君,活着也是祸害,本王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许琅看着福王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胸中怒火翻腾,最终化为一声充满鄙夷的怒斥。 “替天行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不惜勾结外寇引狼入室,纵容海寇上岸烧杀抢掠,屠戮我大乾子民!” “多少村庄化为焦土?多少百姓曝尸荒野?多少妇孺惨遭凌辱?! “福王,你为了谋反视人命如草芥,其心之毒,天理难容,还敢妄言替天行道?!” 福王一脸浑不在意地说道:“我之所以放那些流寇上岸,目的就是把马上要回京的你引回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蛊惑:“许川,你我都清楚,你回京都,等待你的是什么!” “太子小儿心胸狭隘,岂能容你?” “长公主一系已被他连根拔起,下一个,就是你!”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本王联手!” 福王张开双臂,“不怕告诉你,本王已得东瀛萨摩强援,而且我海州水军如今坐拥七万精锐,艨艟如云。” “如果再加上你麾下这百战不败的黑袍军,你我联手,横扫天下,易如反掌!” “到时,本王登临大宝,你,便是一字并肩王! “大乾半壁江山的盐业,尽归你手!” “如何?这条件够不够丰厚?” 许琅脸色微怔。 他没想到,福王竟是存了拉他下水的打算,而且还许诺了如此丰厚的条件。 要是放在别的时候,他还会考虑考虑。 但他最烦被别人利用,也不想跟福王这种货色同流合污,所以断然拒绝。 福王脸上的从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的狰狞! 他猛地一拍扶手,厉声道:“许川,你别不识抬举!” “本王是在给你一条生路,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 “你弑君谋逆,天下皆知,现在已是丧家之犬,人人得而诛之!” 说到这,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许琅,神色充满了嘲弄之意。 “对了,忘了告诉你。” “你以为你藏得很深?但我早就得知如今垄断数州私盐生意的赤潮帮跟你有关系。” “我说得对吗?许大当家?” 许琅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想到福王竟然知道了这件事! 看到许琅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福王得意地笑了:“很意外?你以为靠许山那个废物打掩护,就能瞒天过海?” “本王在海州经营多年,眼线遍布!若非本王默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凭你们那群盐枭能发展到今日这般气候?” “本王早就等着这一天,等着将你和你的赤潮帮一同收入囊中!” 他再次抛出诱饵,声音充满了诱惑:“许川,只要你归顺本王,一字并肩王和半壁盐业,唾手可得!” “你的赤潮帮依旧由你掌控,我们共享这万里江山!” “否则...” 福王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阴狠,“如果不答应,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本王将以亲王之尊,替天行道,诛杀你这弑君谋逆的国贼!” “天下人,只会拍手称快!” 一旁的苏国瑞与何涛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几乎同时拔剑厉喝一声。 “诛杀国贼!” 殿外,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无数王府亲卫手持刀枪弓弩,瞬间将大殿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肃杀之气,瞬间弥漫整个大殿! 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 面对这绝杀之局,许琅却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福王,就凭你这群土鸡瓦狗也想拿下我?” 笑声未落,他眼中寒芒爆射,厉声断喝:“大力!随我杀出去!” “吼!!!” 牛大力早已按捺不住,发出一声震天咆哮! 手中宣花巨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化作一道死亡的旋风,猛地劈向挡在殿门最近的几名王府亲卫! “噗嗤!” 血光迸现,骨肉分离! 那几名精锐亲卫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狂暴的巨力连人带甲劈成了两半! 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碎片四散飞溅,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大殿! 第238章 鱼死网破 “保护王爷!” 苏国瑞、何涛惊骇欲绝,拔剑扑上。 “滚开!” 许琅舌绽春雷,腰间宝剑瞬间出鞘! 剑光如匹练惊鸿,带着刺骨的杀意,快如闪电般直刺苏国瑞咽喉! 剑未至,那股恐怖的剑气已让苏国瑞如坠冰窟,汗毛倒竖! 他本能地横剑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苏国瑞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长剑险些脱手。 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 与此同时,何涛的刀锋也劈到了许琅身侧。 许琅看也不看,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旋,手中长剑顺势回撩,精准无比地磕在何涛的刀脊上。 “锵!” 何涛只觉得一股诡异的螺旋劲道从刀身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攻势顿消。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牛大力已如同人形凶兽冲出了殿门! 巨斧挥舞,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五十名黑袍亲卫此时也被惊动,如同出闸的猛虎扑了上来,紧随其后! 他们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 三人一组,背靠背结成小型战阵,长刀劈砍,强弩点射! 王府亲卫虽人多势众,但在狭窄的殿门区域,竟被这五十名精锐杀得节节败退,惨叫连连! 残肢断臂不断抛飞,鲜血瞬间染红了汉白玉的地面! “拦住他们!放箭!快放箭!” 福王在侍卫拼死保护下连连后退,躲到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之后,看着自己精心训练的精锐亲卫如同麦子般被砍倒,气得浑身发抖,嘶声尖叫! 殿外高处,早已埋伏的弓弩手闻令,立刻张弓搭箭!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攒射而下,覆盖了殿门前混战的人群! “举盾!” 牛大力狂吼一声! 黑袍亲卫瞬间变阵,外围数人立刻举起随身携带的臂盾和抢来的门板,迅速结成一个简陋却严密的龟甲阵。 将许琅和牛大力护在核心。 “笃笃笃!” 箭矢如雨点般钉在盾牌和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偶有箭矢穿过缝隙射入,也被阵中亲卫用刀格开或用身体硬抗。 黑袍军的玄甲不同于大乾军队的制式铠甲,是许琅耗费大量银子打造出来的,防御力惊人。 此时也体现出了效果。 “他娘的!给老子滚下来!” 牛大力瞅准一个空隙,从腰间摘下一颗拳头大小的黑乎乎的铁疙瘩。 这铁疙瘩是许琅仿照前世的记忆,制出来的震天雷。 虽然体积不大,但威力却是大得惊人。 只见牛大力狞笑着,用火折子点燃引信后猛地朝殿宇高处弓弩手聚集的檐角掷去!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火光冲天,破碎的瓦片、木屑混合着残肢断臂如同烟花般爆散开来。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王府! 至少十余名弓弩手被这恐怖的爆炸撕成了碎片! “杀!” 趁着敌人被爆炸震慑的瞬间,许琅一声厉喝! 龟甲阵瞬间散开,五十名如同地狱杀神般的黑袍军再次扑入敌群! 刀光剑影间血肉横飞,王府亲卫的阵线彻底崩溃。 许琅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躲在金柱后、脸色煞白的福王! “擒贼先擒王!” 他身形暴起,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扑福王而去。 “保护王爷!” 苏国瑞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挺剑刺向许琅后心,试图围魏救赵! 何涛也咬牙从侧面攻来! “找死!” 牛大力巨斧横扫,如同门板般挡住何涛。 同时,两名黑袍亲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苏国瑞身侧,两柄短弩近距离激发。 “噗噗!” 苏国瑞躲闪不及,左肩和右腿瞬间被弩箭洞穿。 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就是这一滞,让许琅的剑锋已如毒龙出洞般刺到了福王身前,冰冷的剑气让福王亡魂皆冒。 千钧一发之际,福王身旁一名一直沉默不语、如同影子般的灰衣老者猛地探手。 他五指成爪,指甲乌黑发亮,带着一股阴寒腥风,竟后发先至,精准地抓向许琅持剑的手腕。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赫然是顶尖高手! “哼!” 许琅手腕一抖,手中长剑如同活物般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避开爪风,剑尖轻颤,直刺老者掌心劳宫穴。 同时左掌悄无声息地拍出,印向老者胸口。 “咦?” 灰衣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显然没料到许琅的剑法如此精妙,应变如此之快。 他变爪为掌,与许琅硬拼一记。 “嘭!” 灰衣老者闷哼一声,身形微晃,竟被震退半步。 许琅也感到一股阴寒刺骨的内力顺着手掌侵入,急忙运功化解,追击之势稍缓。 就是这半步之遥,福王已被几名死士拼死拖拽着向后殿亡命逃去。 苏国瑞、何涛也趁机在亲卫掩护下,狼狈不堪地跟着逃窜。 “追!” 许琅眼神冰冷,正要追击。 “报!!!” 一名黑袍军斥候冲破王府外围的阻拦,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大帅,陈苗将军已带领天武营按计划夺取了城内各处要害的控制权,并将兵马司衙门拿下。” “周淮安将军那边也带领着铁卫营成功接管海州城的四门防务,目前正在城墙架设守城器械!” “张副帅已经带人悄悄从侧门杀出,目标直指水军大营。” 许琅点了点头。 目前一切顺利,只要在福王逃出城之前将其拿下,那一切就将彻底完结。 他看着涌上来的王府亲卫,立即大喊道: “牛大力,给我杀出一条路来!” “得令!” 牛大力狂吼一声,如同发疯的犀牛,带着杀气腾腾的黑袍亲卫冲向面前的王府亲卫。 所过之处,挡路的王府侍卫如同纸糊般被撞飞劈碎! 许琅则趁机带着剩余的十几名亲卫,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福王逃走的方向追去。 ...... 此时整个海州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陈苗正带着天武营众人在城内镇压王府残余势力。 福王等人在王府亲卫的掩护下躲在一条小巷子里,根本不敢露头。 “这狗日的许川,没想到他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何涛脸色铁青地看着巷子外不断跑过的黑袍军,转头对福王说道:“王爷,咱们去兵马司衙门,那里还驻扎着着三千府兵,足够咱们反击了!” “蠢货!” 福王低声怒斥一声,“如今城内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兵马司衙门却没有任何动作,摆明了就是被拿下了。” “现在往那里跑,想自投罗网啊!” 何涛脸色一怔,“那可是整整三千人马,怎么可能被轻易拿下?” 一旁受伤不轻的苏国瑞摇了摇头。 “咱们刚才也看见了,许川手下的黑袍军战斗力惊人,就连王爷的王府亲卫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些府兵就更不行了。” “咱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城外的水军大营,我今天进城的时候跟副都督王朗交代过,让他察觉不对就即刻带兵进城。” 福王点了点头,“国瑞这点做得好,只要咱们出了城,许川就奈何不了咱们。” “到时候数万水军其上,我就不信他几千人的黑袍军能顶得住!” 说罢,他朝巷口摆了摆手。 “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出城,往北门走!” 何涛一愣,“王爷,西门和南门离水军大营更近,咱们怎么舍近求远啊?” 苏国瑞一巴掌拍在何涛脑袋上。 “你傻啊,黑袍军此时恐怕早就将西门和南门控制住了,去干吗?” “听王爷的,往北门走!” 众人当即不再言语,趁着巷子口四周没人经过的时候快速出了巷子,直奔北门而去。 就在众人快要到达北门之际,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福王回头看去,顿时脸色大变。 “是许川来了,快拦住他!” 只见许琅带着十几个近卫营悍卒,正骑着马朝他们快速逼近。 何涛见状,立即带领身边的王府亲卫迎了上去。 此时跟随在福王身边的王府亲卫仍然还有数十人,在何涛的带领下将许琅等人拦了下来。 纵然黑袍军悍卒们个个神勇无双,但一时间依旧难以冲破王府亲卫们的阻拦。 “给我滚开!” 眼见福王与苏国瑞已经快要穿过北门,许琅怒吼一声,手中长剑猛地一挑,直刺何涛心窝处。 何涛大惊,连忙后撤躲避。 然而许琅速度极快,根本不给何涛后撤躲避的机会,直接一剑刺入了其胸口。 “噗!” 何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许琅。 许琅却懒得再看何涛一眼,一脚将其已经没了声息的尸体踢到一边,随后朝着福王追去。 然而就在这时,曾经在王府交过手的灰衣老者再度如鬼魅般挡在许琅面前。 嘭! 许琅前冲的态势,被灰衣老者一掌击退。 而也就在这时,福王和苏国瑞已经一脸狼狈地从北门逃了出去,根本看不见其踪影。 灰袍老者在挡下许川后没有多作纠缠,转身便想飞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牛大力已经带人赶到。 “放箭!” 亲卫营悍卒们立即取下身上的劲弩,朝着灰衣老者便是一波攒射。 密集的箭矢如同雨水般泼向灰衣老者,灰衣老者根本无从闪避。 一声惨叫后便被射成了筛子。 “公爷,俺带人继续去追!” 牛大力提着斧子,便要带着亲卫营悍卒向着北门冲去。 然而不等他动身,便被许琅拦了下来。 “算了,已经追不上了!” 许琅双眼微眯,“当务之急是守好海州城,福王此番逃出去必定会带着水军三大营攻过来。” 牛大力点了点头,“俺听公爷的,福王那老狗要是敢回来,俺一定亲手劈下他的脑袋!” 几人正想返回之际,一个浑身浴血的黑袍军斥候纵马赶了过来。 “禀告大帅,水军三大营在副都督王朗的带领下正在猛攻西门,人数大约有一万多人,情况十分危急!” 许琅没想到水军三大营来得这么快,当即不再犹豫,直接翻身上马,带着众人朝着西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239章 浴血厮杀 西门城墙上,此时烽烟四起。 黑袍军铁卫营主将周淮安双目赤红,嘶声怒吼:“顶住!给老子顶住!” “滚木!礌石!火油!往下砸!砸死这群叛逆!” 城墙下,密密麻麻的水师叛军如同黑色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城门和城墙。 简易的云梯如同丛林般搭上城头,悍不畏死的叛军士兵口衔钢刀,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城头箭如雨下,滚烫的火油倾泻而下,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被点燃的士兵如同人形火炬,惨叫着跌落,又砸倒一片同伴。 “轰!轰!轰!” 水师拉出来的十几门火炮正在远处轰鸣,每一次爆炸都在城墙上掀起碎石和血雨。 一段女墙被轰塌,数十名守军瞬间被埋。 “补上!快补上!” 周淮安亲自带人冲上缺口,长刀挥舞,将几个刚爬上来的叛军砍翻下去。 但他身边也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人越来越少。 “将军,又一股敌人从东边上来了!” “兄弟们快要顶不住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踉跄跑来。 “怕什么,咱们铁卫营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周淮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给老子顶上去,今天就算都拼死在城墙上,也不能让他们跨越城墙半步!” 他知道水军人多势众,器械充足,守城极其艰难。 但作为黑袍军中的硬骨头,就算是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崩掉叛军的几颗牙齿! 另一边,福王与苏国瑞终于是成功从城里逃了出来,一路踉跄着来到了水军副都督王朗的身边。 “王爷,大都督!” 王朗见到两人,立即行了一礼。 福王笑着拍了拍王朗的肩膀,“你做得很好,等一切结束后我一定给你论功行赏!” “谢王爷!” 王朗脸色大喜,又行了一礼。 福王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城墙方向。 只见水军三大营的兵士在火炮的掩护下,正在源源不断地朝着西门城墙攻去。 然而虽然水军三大营的攻势如潮,但西门城墙却好似大海中的礁石一般,屹立不倒。 “这是怎么回事?” 福王眉头微皱,“黑袍军只有几千人,为何迟迟攻不下来?” 王朗一脸苦涩地说道:“城头上的黑袍军士卒实在是太过勇猛,我已经连续组织了数次强攻,但都无功而返。” 福王冷哼一声,“水军三大营现在有数万人马,填也能填死他们!” “把所有的预备队全都投进去,另外再把水军三大营剩下的兵士全都拉来。” “本王就不行了,区区几千人的黑袍军能挡得住本王的虎狼之师!” 王朗见福王态度强硬,只能将指挥权交还给苏国瑞,随后骑上马直奔水军大营而去。 ...... 此刻的水师大营,已是一片修罗场! 张定方率领的三千黑袍军精锐,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水师叛军的心脏。 他们选择的是防备相对松懈的侧翼营门,以雷霆之势突入。 “杀!” 张定方手中狭长的横刀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血雨。 他身先士卒,如同绞肉机般在叛军群中冲杀。 身后的黑袍军更是悍勇无比,三人一组,相互掩护,刀劈弩射。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营内瞬间大乱! 猝不及防的叛军士兵刚从营帐中冲出,就被迎面而来的刀锋砍倒。 马厩被点燃,受惊的战马嘶鸣着四处狂奔,践踏人群。 粮仓方向也燃起了大火。 “黑袍军?” 刚回来的王朗见到这一幕,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怎么也没想到,人数本就不多的黑袍军竟然还分出了三分之一的士卒来猛攻水军大营。 反应过来后,他立即组织水军士卒还击。 然而黑袍军士卒的战斗力远超普通水师士兵,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更有着百战余生的铁血意志。 一时间,水军三大营的士卒被打的节节败退。 但水师毕竟人多! 虽然如今有一万多人正在海州城下攻城,但水军大营内还有着数万士卒。 当最初的混乱过去,在王朗的嘶吼指挥下,越来越多的叛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潮水般将突入的三千黑袍军层层包围。 刀枪如林,箭矢如雨! 亲卫营的推进速度越来越慢,伤亡开始急剧增加。 他们如同陷入泥潭的猛虎,虽然依旧咆哮撕咬,但活动的空间被不断压缩。 “将军,我们被围死了,弟兄们伤亡不小!” 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冲到张定方身边喊道。 张定方一刀劈飞一名叛军军官的头颅,环视四周。 入眼尽是密密麻麻的敌人,喊杀声震耳欲聋。 他带来的三千精锐,此刻已折损近三成! 而敌人,仿佛无穷无尽! 不过好在他们此时占据了一处有利地形,水军三大营的士卒虽多,但却无法一拥而上。 “怕什么!” 张定方声音嘶哑,“大帅正在城头血战,我们在这里多杀一个,多搅乱一分,城头的压力就少一分!” “为袍泽!为大帅!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残余的黑袍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狼群,爆发出更凶残的战斗力,再次朝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们凭着地形优势,竟生生拖住了水军三大营的数万士卒。 ...... 此时西门城墙上,随着数个预备队被投入战场,周淮安率领的铁卫营当即陷入了苦战当中。 有好几段城墙都被水军三大营抢了下来,情势岌岌可危。 远处的福王见到这一幕,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哼,既然不想跟本王合作,那本王就亲手送你下地狱!” 他转头对苏国瑞说道:“让登城部队加快速度,本王要看到王旗再次插上墙头。” “还有,告诉将士们,如果有谁能够把许川的脑袋带给本王,本王重重有赏!” 苏国瑞点头应下,转头让身边的传令兵把这一消息传达下去。 攻城的水军三大营士卒们在听到福王的承诺后,再次悍不畏死地朝着墙头冲杀而去。 铁卫营的防守岌岌可危! 就在此时,许琅带着十几名亲卫悍卒如同旋风般冲上西门城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城墙上多处破损,尸体堆积如山! 守城的铁卫营将士已不足千人,人人带伤,却依旧在周淮安的带领下死战不退。 城下叛军的攻势如同惊涛骇浪,一波强过一波! 一架巨大的撞车在无数叛军的推动下,正猛烈地撞击着伤痕累累的城门。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城门在剧烈颤抖,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公爷!” 周淮安看到许琅,如同看到了主心骨,声音带着哭腔。 许琅一言不发,夺过身旁一名士兵的强弓。 三支破甲重箭被他搭上弓弦,弓开如满月! 他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下方撞车旁指挥的一名叛军将领! “咻!咻!咻!” 三箭连珠,快如闪电,瞬间撕裂空气。 那名将领正挥舞战刀督战,猝不及防之下连中三箭。 第一箭洞穿其咽喉。第二箭贯穿其胸膛,第三箭直接将其钉在了撞车的木梁上! 鲜血狂喷! “将军死了!” 撞车附近的叛军一阵大乱。 “给老子轰了那撞车!” 许琅厉喝一声。 数架早已装填好的弩炮发出怒吼,包裹着火油布的巨石如同燃烧的流星,狠狠砸向城下的撞车! “轰隆!” 木屑纷飞,火焰腾起! 巨大的撞车瞬间被砸得四分五裂,燃起熊熊大火。 推动撞车的叛军死伤惨重,惨叫着四散奔逃。 城下攻势为之一滞! “大帅威武!” “黑袍军万胜!” 城头守军士气大振! 许琅拔剑,指向城下如蚁群般的叛军,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响彻战场: “黑袍军的儿郎们,叛逆就在眼前,随我杀!!” 他竟亲自跃下城头,手中长剑如匹练,瞬间清空一片! 十几名亲卫紧随其后,如同下山猛虎般杀入敌群。 “杀!!!” 城头守军见主帅身先士卒,全都热血沸腾。 周淮安狂吼着,带着还能动的士兵打开残破的城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杀出。 此时已经平定城内叛乱的天武营在陈苗的带领下也赶来支援。 上千生力军的加入,当即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的许琅如同战神附体,剑光所至,血肉横飞。 他专挑叛军的军官和旗帜下手,所过之处,叛军指挥系统陷入混乱。 黑袍军虽少,却在他身先士卒的带领下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竟硬生生在数万叛军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搅得叛军后阵大乱。 见到这一幕,安坐在后方的福王当即站起身来,脸色大变。 “一群废物!” 他怒骂一声,直接踢翻身后的椅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边人数占有的情况下竟然能被许琅打出反击,还被打得连连败退。 真是丢人啊! “王朗呢?!” 福王的五官已经被气到扭曲变形,“赶紧让王朗带着水军三大营剩下的兵士给本王过来,本王就不信他许川能翻出天去不成!” 第240章 叛军俯首 王朗此时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本以为凭借人数优势能够很轻松地将张定方带领的黑袍军给吃掉,结果没想到反而被拖在了这里。 明明那群被围杀在中间的黑袍军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但就是没办法一口吃掉。 不过他也能看出此时的张定方等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崩溃。 但就在这时,号令兵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副都督,西门战况紧急,王爷让你立即带兵前往。” 王朗脸色微变,当即转头看向西门方向。 当见到许琅带人已经杀出来的时候,他顿感大事不妙。 没有任何犹豫,王朗留下一部分兵士继续围杀张定方等人,随后带领其余大部分兵士准备立即赶往西门支援。 但还不等他有所行动,一道低沉雄浑的号角声陡然从东南方向的海面上传来。 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瞬间压过了战场上的喊杀声。 所有人为之一愣,不由自主地朝着海面望去。 只见海天相接处,一片巨大的、移动的“乌云”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而来。 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不是乌云,而是船帆。 是无数的战船! 当先数十艘是体型修长、速度极快的蜈蚣快船,船头飘扬着一面巨大的、赤红如血的旗帜。 旗帜中央,是一道撕裂白色浪涛的黑色闪电。 赤潮旗! 紧随其后的是上百艘大小不一、却同样杀气腾腾的武装盐船,船上站满了手持刀枪弓弩、杀气腾腾的汉子! “是赤潮帮来了!” 水军三大营的兵士没人不知道这面旗帜,无数惊呼声顿时响起。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庞大舰队所震撼! 王朗并不知道许琅与赤潮帮的关系,所以看到赤潮帮气势汹汹地赶来,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张定方这边则是露出欣喜之色,他知道这是来帮手了。 此时船头之上,文先生一袭青衫,立于猎猎海风之中。 他手持令旗,声音通过特制的铜喇叭传遍整个舰队,也隐隐传入岸边。 “赤潮帮众听令,目标海州水师大营,给我冲垮它!” “为袍泽,为大当家,杀!” “杀!!!” 数千赤潮帮众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蜈蚣快船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向水师大营外围混乱的码头和防御工事。 船头的床弩发出咆哮,粗大的弩箭如同标枪般射向岸上的哨塔和聚集的叛军。 “轰!轰!轰!” 武装盐船上,简陋却威力巨大的投石机被推了出来。 点燃的火油罐、装满生石灰的陶罐,如同雨点般砸向水师大营。 爆炸声,火光,弥漫的石灰烟雾,瞬间让本就混乱的水师营地雪上加霜。 “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被重重围困、几乎力竭的张定方精神大振,嘶声狂吼,“弟兄们!赤潮帮的兄弟来帮我们了!随我反攻!!” “杀啊!!” 绝境中的黑袍军爆发出最后的的力量,如同打了强心针般朝着包围圈外猛冲猛打。 水师叛军腹背受敌,外围被赤潮舰队狂轰滥炸,内部被黑袍军死命反扑,顿时阵脚大乱。 王朗没想到赤潮帮竟然是来帮黑袍军的,盛怒之下当即指挥手下兵士开始反击。 数不清的水军三大营兵士朝着岸边涌去,与上岸的赤潮帮帮众开始了血拼。 乱军之中,一道身影格外显眼。 只见此人身高九尺,半裸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如同一头下山猛虎一般。 正是秦虎! 其手中的偃月刀每一次挥舞,都会瞬间砍倒一大片,如同战神一般冲杀着敌阵。 赤潮帮帮众在辛酉刀法的加持下,本身战力就不低于水军三大营的兵士。 此时在秦虎的带领下,顿时将用上来的水军三大营兵士杀得节节败退。 而就在这时,一艘格外高大的蜈蚣快船冲破烟幕,径直冲向水师大营的核心码头。 船头傲然屹立着一个身影! 银甲!亮银枪! 阳光洒在那熟悉而英挺的身姿上,瞬间点燃了所有水师老兵尘封的记忆! 一个带着无上威严和滔天愤怒的声音借助特制的铜喇叭,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混乱的水师大营上空。 “水师三大营的将士们,我江庭岳回来了!” “看清你们效忠的是谁,勾结东瀛萨摩藩、引狼入室、祸害我大乾海疆的国贼正是福王!” “是他假借海寇之名设伏鸡鸣峡,坑杀了整个破浪营的袍泽兄弟!” “是他害死了我的爷爷,定远候、水军大都督江渊老帅!” “他才是真正的叛逆,是出卖家国、残害忠良的罪魁祸首!” “袍泽们,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随我一起诛杀国贼!” “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为江老帅报仇!” 这些话如同一柄大锤,狠狠砸在所有水师将士的心头。 “江...江小侯爷?!” “是小侯爷的声音!真的是他!他没死!” “难道破浪营真的是是福王勾结倭寇坑杀的?” “江老帅也是福王害死的?!” “......”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哗然和混乱。 无数水师老兵停下了手中的刀枪,难以置信地看着船头那银甲红缨的身影,眼中充满了震惊之色。 江渊老帅当了几十年的大都督,在水军三大营中,江家的名头甚至比皇帝名号还管用。 小侯爷江庭岳虽然年轻,但是这些年带领着破浪营东征西讨,功绩是看在众人眼里的,没有人不服他。 这也是福王之所以忌惮江家,要将这爷孙两人都置于死地的原因。 只是他没想到,江庭岳竟然真的没死,还回来了。 江庭岳的出现,直接拆穿了福王的虚伪。 水军三大营老兵们眼中的震惊之色最终化为被欺骗、被利用的滔天怒火! “他娘的!老子不干了!” “为破浪营的兄弟报仇!” “杀了福王!为江老帅报仇!” “......” 哗变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在水师大营中蔓延开来。 那些原本就并非死忠于福王和苏、何的底层士兵和军官,在此刻终于彻底倒戈! “诛杀国贼!” “跟小侯爷走!” “杀!!!” 愤怒的吼声响彻云霄,倒戈的水军士兵调转刀枪,杀向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福王死忠。 水师大营,彻底变成了自相残杀的炼狱。 王朗见到这一幕,自知无力回天,立即带着一部分新入营的兵士逃向船坞的方向。 ...... 与此同时,正在西门督战的福王突然接到水师大营崩溃、士兵哗变的噩耗,瞬间面如死灰。 “怎么会这样...” 福王浑身瘫软地坐在了地上,满脸的不敢置信神色。 好在苏国瑞头脑还算清醒,连忙上前说道:“王爷,现在败局已定,咱们还是早些撤走微妙。”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而福王却突然像是发疯一般大吼道:“本王不走!本王要亲手把许川抓住!” “只要抓住许川,一切就还有机会!” 说罢,他拔出一旁的佩剑就要冲出去。 但就在这时,一名王府亲卫却突然一脸惊恐地指向西门的方向。 “王爷,快看!” 只见西门的侧门之中猛然杀出了一支部队,如同黑色的死亡旋风,从侧翼狠狠撞进了攻城叛军的后阵。 当先一员巨汉,手持滴血的宣花巨斧,正是被许琅留在最后的牛大力! 他身后,是八百如狼似虎的破敌营猛士! “黑袍军破敌营牛大力在此!叛逆受死!!” 牛大力声如炸雷,巨斧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叛军后阵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与此同时,早已杀出城的许琅等人因为破敌营的加入,压力顿时小了不少。 许琅知道时机已到,立即挥剑高呼。 “叛军已乱!援军已至!全军出击!” “杀!!!” 黑袍军如同出闸的猛虎,朝着混乱的叛军发起了全面反攻! 水军三大营腹背受敌,军心彻底崩溃! 围攻西门的一万多叛军如同雪崩般溃散,丢盔弃甲,亡命奔逃。 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西门、南门外的旷野,变成了黑袍军和赤潮帮追杀溃兵的屠宰场。 而在混乱的水师大营码头,一艘不起眼的快船正趁着混乱,悄悄驶离。 船上,被苏国瑞强行带走的福王脸色惨白如纸,华丽的蟒袍沾满污秽,再无半分雍容。 他看着身后陷入火海与杀戮的水师大营,看着那遮天蔽日的赤潮战旗,看着城下溃不成军的大军,眼中充满了怨毒、不甘和深深的恐惧。 “许川...” 他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本王还会回来的!” 快船如同丧家之犬,仓皇地驶向茫茫大海深处,消失在天际。 海州城内外的喊杀声和哀嚎声渐渐平息,唯有冲天的大火和弥漫的血腥气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惨烈叛乱的终结。 许琅带人追到码头,看着早已经驶离的快船,脸上的神情凝重。 虽然这场仗他打赢了,但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萨摩藩的水军如今依旧潜伏在暗处,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多少船。 但萨摩藩既然选择与福王合作,那此行带来的人和船必定不少。 福王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卷土重来。 到那时候,或许就是真正的大决战! 第241章 凄惨的福王 海面上,几只觅食的海鸥在空中一闪而过。 福王站在一艘残破的战船船头,华贵的紫金蟒袍沾满了烟灰和干涸的血迹,早没了半分亲王的威仪。 他的身边簇拥着同样狼狈不堪的苏国瑞、王朗以及少数几个侥幸逃出的心腹将领。 放眼望去,跟随他们亡命奔逃的大小船只不过二十余艘,兵卒不足四千,旌旗残破,士气低落到了冰点。 这还是王朗察觉情况不对,及时带着残余兵士出逃,要不然情况会更惨。 海水在船体两侧哗哗作响,映衬着众人低落的情绪。 福王看向远处海州城的方向,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依稀可见。 败了,一败涂地! 他苦心经营多年,庞大的舰队、数万精兵、还有那唾手可得的帝王梦都在许琅那雷霆万钧的反击化为乌有! “王爷...末将该死!” 苏国瑞脸色灰败,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懊悔和恐惧。 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黑袍军那恐怖的战斗力和许琅用兵之诡谲狠辣。 王朗更是垂着头,一言不发,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 福王没有理会他们的请罪,他死死盯着海州城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怨毒。 他猛地转过身,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我们还没输,只要找到武川秀,有萨摩藩的水军助力,本王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许琅能赢,靠的是偷袭和煽动!” “若堂堂正正在海上决战,萨摩藩的精锐武士必能碾碎他的黑袍军和那群盐枭!” “可是王爷...” 一名水师副将嗫嚅道,“我们与武川少主约定的联络人都陷在海州城里了,茫茫大海,我们如何知晓萨摩水军藏身何处?” 绝望的气氛在残破的船队中弥漫。 失去了引路人,在这浩渺无边的大海上寻找一支刻意隐藏的舰队,无异于大海捞针。 福王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难道真的穷途末路了? 就在众人陷入一片死寂的绝望之际,桅杆顶端的瞭望哨突然发出变了调的嘶喊: “船!前方有船!好多船!是...是萨摩藩的旗帜!” 什么?! 所有人猛地抬头,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只见东南方向的海平线上,一片巨大的、移动的阴影正迅速放大。 当先数十艘是修长锐利的萨摩藩制式快船,船头飘扬着狰狞的浪头旗。 其后是规模庞大的安宅船、关船,桅杆如林,船帆蔽日。 一支庞大而精悍的舰队正乘风破浪,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旗舰“鬼怒丸”的船楼上,萨摩藩少主武川秀一身黑色南蛮胴具足,腰佩名刀“鬼切”,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正眺望着福王这支如同惊弓之鸟的残兵败将。 他身旁,一脸横肉的家臣川岛太郎抱着膀子,嘴角毫不掩饰地撇着,满是鄙夷。 两方舰队迅速接近。 萨摩舰队训练有素地展开警戒阵型,将福王残部半包围起来。 “福王殿下,别来无恙?” 武川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透过海风传来,带着一丝听不出喜怒的平静。 福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命令座舰靠过去。 两船相接搭板,福王在苏国瑞等人的簇拥下登上鬼怒丸。 一踏上甲板,萨摩水兵那冷漠审视、如同看待垃圾的目光,就让福王心头一窒,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大乾亲王,对方不过是他借力的蛮夷罢了。 “武川少主!” 福王强压着翻腾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谢少主及时来援,若非少主...” “哼!” 一声充满不屑的冷哼粗暴地打断了福王的话,川岛太郎满脸不屑地走了出来。 他操着生硬的大乾官话,指着福王身后那些丢盔卸甲的残兵败将,毫不客气地嘲讽道:“福王殿下,这就是你吹嘘的七万大乾水师精锐?” “我看就算是七万头猪,让许琅去抓,三天三夜也抓不完!” “这才多久?一天不到就被打得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到海上,简直就是废物!” 这话如同鞭子,狠狠抽在苏国瑞等人脸上。 苏国瑞脸色瞬间涨红如血,作为败军之将的羞愤和被倭寇侮辱的怒火交织升腾。 他怒视川岛太郎,厉声道:“川岛大人,请你放尊重些!” “若非黑袍军战力凶悍绝伦,再加上赤潮帮数万之众的突然袭击,还有江庭岳临阵煽动,蛊惑军心,使我军阵脚大乱!” “我军岂会...岂会如此!” 他声嘶力竭地试图辩解,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敌人太强和意外因素。 “黑袍军?赤潮帮?江庭岳?” 武川秀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不易察觉的激赏。 “许川果然名不虚传,竟能在如此绝境下翻手为云。” 他低声自语,随即看向苏国瑞,“详细说说,海州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国瑞忍着屈辱,将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尤 其强调了江庭岳的出现对整个战局的致命影响。 “江庭岳...” 武川秀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 他转头看向身旁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的川岛太郎,“川岛,鸡鸣峡伏击破浪营,我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川岛太郎身体一僵,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在武川秀那冰冷的注视下,他不敢撒谎,只能硬着头皮,单膝跪地。 “回禀少主,属下...属下当时奉命率队围杀江庭岳主舰,那江庭岳确实骁勇,身负重伤后坠了海。” 川岛太郎声音发虚地解释道:“属下以为他落入惊涛骇浪必死无疑,加之战局混乱,急于扩大战果,便...便未深究,也未派小船确认追击...” “必死无疑?” 武川秀的声音陡然拔高,“就因为你的自以为是,让一条大鱼漏网,让她成了今日捅向我们心窝最致命的一刀。” “川岛,你该当何罪?!” 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川岛太郎,他吓得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少主饶命!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够了!” 福王此刻再也忍不住,积压的怒火和失败的怨气彻底爆发。 他指着川岛太郎,对着武川秀厉声道:“武川少主,你也听到了,若非你的人办事不力,让江庭岳活了下来,本王的水师岂会因她的妖言惑众而崩溃? “本王的大业,又岂会毁于一旦?!” “你萨摩藩,难辞其咎!” 这话一出,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八嘎!” 川岛太郎猛地抬头,眼中凶光爆射! 他本就因失职而恐惧,又被福王这落水狗当面指责,瞬间暴怒。 “竟敢对少主无礼!你这丧家之犬也配?!” 他怒吼着,“噌”地一声拔出腰间的太刀。 雪亮的刀锋带着森然杀气,直指福王咽喉,动作快如闪电。 “保护王爷!” 苏国瑞惊怒交加,条件反射般拔出佩剑,带着几名亲卫死士,悍然挡在福王身前。 刀剑相向,杀气弥漫。 双方随从也瞬间剑拔弩张,在鬼怒丸的甲板上形成了紧张的对峙。 空气凝固,大战一触即发! 第242章 武川秀的野心 “住手!” 武川秀一声断喝,如同惊雷。 他眼神冰冷地扫过暴怒的川岛太郎,又看向色厉内荏的苏国瑞。 目光最终停留在了福王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川岛,退下!” 武川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川岛太郎虽然不甘,但只能恨恨收刀地退到一旁,眼神依旧如毒蛇般盯着福王。 武川秀缓缓走到福王面前,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士礼,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歉意。 “福王殿下,是在下御下不严,让您受惊了。” “川岛莽撞无礼,冲撞殿下,稍后必当严惩。 “至于江庭岳之事确是鄙藩失察,致使殿下功败垂成,深感抱歉。” 这番姿态,放得极低。 福王满腔的怒火如同打在了棉花上,看着武川秀那看似真诚的歉意,再看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萨摩武士,他满腹的怨毒只能强行压下,脸色铁青地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揭过。 “此地不宜久留,许琅的追兵随时可能杀到。” 武川秀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殿下及诸位随在下移步鄙藩暂驻之地,稍事休整后再从长计议,如何?” 福王此刻如同落水之人,明知这可能是另一个漩涡,但已别无选择。 他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庞大的萨摩舰队裹挟着福王的残兵败将调转船头,朝着深海驶去。 旗舰舱室内,川岛太郎依旧愤愤不平。 “少主,为何还对那无能的福王如此客气?甚至把他带回来?” “他如今已是丧家之犬,毫无价值!” 武川秀站在舷窗前,望着外面波涛汹涌的大海,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川岛,你只看到了他的无能,却没看到他的身份。” “他再落魄,依旧是大乾的亲王,是永徽帝的胞弟。” “这个身份就是一面可以利用的旗帜,只要他活着,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对大乾沿海的任何行动,都可以披上一层助亲王讨逆的大义外衣。” “这远比我们萨摩藩直接出兵劫掠要名正言顺得多,也更能动摇大乾的民心根基。” “况且许琅弑君的罪名,也需要他这苦主去坐实和宣扬。” 川岛太郎恍然大悟:“少主英明,是属下愚钝!” ...... 舰队航行了大半日,在穿过一片复杂的暗礁区后,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岛屿的轮廓出现在海平线上。 当福王在武川秀的陪同下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他瞳孔骤然收缩。 极乐岛! 竟然是去年被许琅和小侯爷联手捣毁的东夷海寇老巢,没想到又被武川秀给占了下来。 然而,眼前的极乐岛早已面目全非。 曾经被焚毁的营寨废墟上,矗立起更加庞大、更加坚固的堡垒和营房。 巨大的船坞如同巨兽的口器延伸入海中,里面密密麻麻停泊着大小战船,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赶工。 码头上,一队队身着萨摩藩阵羽织、手持长枪或铁炮的武士和水夫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 更让福王心惊肉跳的是,远处海面上还有源源不断的萨摩战船正从不同方向驶来,汇入岛外的锚地。 整个岛屿,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的战争堡垒。 这规模...远超武川秀之前向他承诺的数万援军! 福王粗略估算,光是岛上和锚地可见的兵力,恐怕就不下十万之众,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的心头生起,或许武川秀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以一个平等盟友的身份在帮他。 他是在利用自己亲王身份带来的便利和大乾水师的掩护,暗中将萨摩藩的主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了大乾的家门口。 极乐岛,就是他们选定的桥头堡。 而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们实现更大野心的一颗棋子,一颗现在几乎已经废掉的棋子! 一股彻骨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被愚弄的滔天愤怒瞬间淹没了福王。 他猛地看向身旁的武川秀,眼神充满了惊疑和质问。 武川秀似乎察觉到了福王的目光,他转过头,脸上依旧带着那副平静而略带疏离的微笑。 但眼神深处却再无半分盟友的温情,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掌控。 “王爷似乎很惊讶?” 武川秀的声音波澜不惊,“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为了确保能帮助王爷达成心愿,也为了萨摩藩的长远利益,多准备一些力量总是好的。” 福王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强忍着拔剑的冲动,声音干涩而急切。 “武川少主,如今本王已到,贵藩大军也已集结,海州城新经大战,许琅和黑袍军必然疲惫。” “此时海州城防御未稳,正是我们杀回去,扭转乾坤的绝佳时机。 “请少主即刻发兵!” “发兵?” 武川秀轻轻摇了摇头,嘴角那抹弧度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王爷稍安勿躁,复仇的火焰固然炽热,但需要足够的薪柴才能燃尽敌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走到船舷边,指着远处海面上如同繁星般不断汇聚而来的萨摩战船说道: “再等几天,等我的最后一批船队抵达后,这里将集结起我萨摩藩二十万水陆大军。” 武川秀转身一脸笑意地看向福王,“到那时才是我们踏平海州,让整个大乾东南沿海都匍匐在我萨摩铁蹄之下的时刻!” 二十万大军! 福王如遭雷击,踉跄一步,扶住船舷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武川秀那野心勃勃、再无掩饰的侧脸,看着眼前这如同战争巨兽般苏醒的极乐岛,看着海面上那遮天蔽日的萨摩战帆...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绝望,彻底将他吞噬。 引狼入室! 他亲手将一头比许琅可怕百倍、贪婪千倍的恶狼引到了大乾的家门口,而他连做棋子的资格,似乎都已失去。 等待他的,恐怕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傀儡命运! 福王在这一刻,像是突然生了大病一般,脸色苍白地看向远处的海平面,连站都站不住。 第243章 惨烈一战 海州城,黑袍军临时议事厅。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混杂着药草和汗水的味道。 巨大的厅堂内,气氛却有些奇异的热烈。 左侧,是黑袍军残存的将领们。 张定方覆面已除,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布满风霜却依旧锐利的脸,只是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 牛大力大马金刀地坐着,巨斧靠在腿边,甲胄上满是刀砍斧劈的痕迹和干涸发黑的血痂,他正唾沫横飞地比划着什么。 周淮安脸色苍白,左臂用布带吊着,显然是受了伤,但眼神依旧沉稳。 陈苗则坐在周淮安身边,两人正在聊着刚刚结束的大战。 右侧,则是赤潮帮的一众头领。 秦虎那铁塔般的身躯占据了大半个椅子,正咧着大嘴,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狗娃子眼神依旧机警,正低声和身边的吴铁柱讨论着什么。 吴铁柱这位赤潮帮的营造总管,此时虽然手上缠着绷带,但脸上却带着工匠特有的专注。 杜伦和邢三这两位负责私盐转运和销售的头目则显得有些拘谨,但看着对面浴血的黑袍军将领,眼中也充满了敬佩。 “哈哈哈...秦虎兄弟,你是没看见!” “俺老牛那一斧子下去,把那攻城器械都劈了个稀巴烂,那帮子叛军全都吓得屁滚尿流!” 牛大力声如洪钟,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对面的邢三脸上。 “嘿!牛大哥你那斧子猛是猛,但要说狠,还得看我秦虎!” 秦虎不甘示弱,“那水师大营里,老子一把偃月刀从东头砍到西头!” “管他什么副将参将,挡我者死,砍得那帮孙子哭爹喊娘!” “最后要不是那姓王的跑得快,老子非把他剁成八块喂鱼不可!”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砍杀的动作,虎虎生风。 两人互相吹捧,又带着点较劲的意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张定方和周淮安无奈地对视一眼,却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狗娃子更是凑趣道:“两位大哥都是万人敌,下次再并肩子干,可得让小弟我开开眼!” 经历了血与火的并肩厮杀,原本壁垒分明的两股力量,此刻竟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战友情谊。 尤其是秦虎和牛大力这两位同样魁梧、同样悍勇的猛将,更是颇有些英雄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厅内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放松和对袍泽之情的感慨,仿佛胜利的喜悦已经冲淡了战争的残酷。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许琅、文先生,以及一个众人意想不到的身影走了进来。 许琅依旧一身玄甲,只是卸去了披风。 他脸色沉凝如水,眼神锐利如昔,不见半分胜利的轻松。 文先生青衫磊落,眉头微锁,显然也在思考着更严峻的问题。 而最让人侧目的是跟在许琅身侧的江庭岳,她竟然又换上了一身合体的水师将官常服。 银线绣着波涛暗纹,腰束玉带,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插着一根简单的玉簪。 虽然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那挺拔的身姿、坚毅的眼神,分明又变回了那个英姿飒爽小侯爷。 只是那刻意压低的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 厅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许琅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许琅目光缓缓扫过厅内众人脸上尚未褪去的笑意,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诸位谈笑风生,看来兴致颇高啊...” “怎么,我们已经赢了吗?” 一句话,如同冷水浇头,瞬间让所有人都清醒过来。 虽然福王已经败退,但真正的威胁可是萨摩藩那庞大的、如同幽灵般的舰队。 他们此时还藏在未知的深海之中,随时会对海州发起袭击。 厅内瞬间落针可闻,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牛大力和秦虎脸上的笑容僵住,讪讪地收起了比划的手。 张定方、周淮安等人更是挺直了腰背,神色肃然。 “末将失态,请公爷训示!” 张定方率先起身,抱拳沉声道。 “国公爷……”文先生也适时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胜而不骄,方为帅才。大帅所言极是,眼下远非庆功之时。” 许琅微微颔首,走到主位坐下,示意众人落座。 江庭岳则默默地走到靠近许琅下首的位置坐下,低垂着眼睑,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各自汇报情况。” 许琅言简意赅。 张定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沉痛:“禀大帅,黑袍军入海州时,全军八千六百七十二人。” “经王府突围、城头血战、水寨厮杀后阵亡三千一百二十五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一千二百余人。” “如今尚能持刀上阵者不足四千,其中亲卫营和铁卫营折损尤为惨重。” 每一个数字都如同重锤般砸在众人心上,这些朝夕相处的袍泽,昨日还在并肩作战,今日已化为冰冷的数字。 秦虎接着站起,声音洪亮却同样沉重:“大当家,文先生,我赤潮帮此战投入精锐帮众五千余人,阵亡七百八十六人,重伤三百余。” “主要损失在登陆强攻水寨外围工事时,遭遇叛军的强弩攒射...” 虽然比例低于黑袍军,但每一个赤潮帮众都培养不易,损失同样令人心痛。 江庭岳抬起头,声音清冷而稳定,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 “水师三大营方面经此一役,初步统计,战死、失踪者约三万三千人。” “其中,约一万一千名老兵在关键时刻明辨是非,临阵倒戈,协助我军肃清叛逆。” “现这部分将士情绪稳定,暂由末将节制。” “另有降兵约一万九千人,目前集中看押,等待处置。” 三组数字汇报完毕,厅内气氛更加凝重。 一场大战,折损近三万条性命。 而敌人主力,尚未真正登场! “萨摩藩舰队,如同悬顶之剑。” 许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们没有时间哀悼,更没有资格松懈。当务之急,是立刻行动起来,应对萨摩藩随时可能发动的雷霆一击!” 他目光如电,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 “首先是动员一切可动员人员,咱们如今能上阵杀敌的兵士不足两万人,所以那近两万的降卒必须要尽快进行招抚。” 许琅看向江庭岳吩咐道:“降兵由你全权负责甄别处置,凡手上无平民血债、愿意戴罪立功者,打散编入你的老兵队伍,补充城防。” “冥顽不灵、劣迹斑斑者,严加看管,战后论罪。” “告诉他们,守住海州是洗刷叛逆污名、重获新生的唯一机会!” 江庭岳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许琅转头看向周淮安,“如今海州城的城防已经残破不堪,所以由你负责督工,立刻征调所有工匠民夫,不惜一切代价加固城防。” “破损处修补,加高女墙,深挖壕沟,多设鹿砦拒马!” 他又转头看向吴铁柱说道:“吴叔,你带赤潮帮工匠全力配合,把你们造机关的本事都用上。” “我要让海州城,变成一座铁刺猬!” 周淮安和吴铁柱当即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应了下来。 许琅的视线落到狗娃子身上,“狗娃子,你的任务不轻,我要你带着你的人全都撒到海上去,重点侦查东南、正东方向海域。”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萨摩藩主力舰队的踪迹和规模。” “同时,严防死守海岸线,绝不能让萨摩藩的探子摸上海州城。 “发现可疑船只、人员,格杀勿论。” 狗娃子拍了拍胸脯,一脸杀意地说道:“你就放心吧大当家,老子一定会把这些狗日的东夷倭子给揪出来!” 许琅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秦虎嘱咐道:“虎子,你带上最精锐的赤潮帮众回赤潮岛上躲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出动。” 秦虎满脸不解。 “姐夫,我可不是临阵脱逃之辈,我要留在这里跟你一起杀倭子!” 许琅笑了笑,“没让你真藏起来,我是想让你领着赤潮帮精锐帮众这柄锐利的刀,在关键时刻给我狠狠地扎萨摩藩水军一刀!” 秦虎当即明白过来,满脸豪气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交给我吧!” 许琅转头看向张定方吩咐道:“定方,传令下去,由官府出面征召,征召城内所有青壮,让他们协助城防、运输、救治!” “告诉他们,此战关乎全城存亡,无人可以置身事外!” “末将领命!” 张定方点头应下。 许琅最后看向文先生,“立刻派人持我的亲笔信,以最快速度找到陶竹成!” “告诉他,海州危在旦夕,他那些宝贝火器,是守城的关键!” “让他放下手上一切,带着所有成品、半成品和工匠,星夜赶回!” 他当时让陶竹成找一个秘密的地点营造火器,而众人中只有文先生知道他的具体方位,所以这个担子非文先生来挑不可。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迅速部署下去。 第244章 开诚布公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和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议事结束,众人领命匆匆而去。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许琅和江庭岳。 许琅走到江庭岳面前,看着她身上那身刻意板正的男装,看着她眉宇间强行压抑的疲惫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心中莫名一疼。 “为何...又穿回了它?” 江庭岳身体微微一颤,抬起眼,迎上许琅的目光。 那目光深邃,带着理解和一丝她不愿面对的怜惜。 她避开视线,声音有些发紧道:“因为我是江庭岳,是定海候、水军都督江渊的孙子!” “水军三大营是爷爷一生的心血,如今它遭此重创,人心惶惶,老兵们认的是小侯爷这块牌子,只有这个身份,才能最快地聚拢人心,稳住局面,重建水军。” “我...别无选择!”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至于我自己是男是女,是穿裙子还是穿铠甲都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如千钧。 许琅沉默地看着她。 他太清楚这背后的无奈和牺牲。 大乾律法,爵位传男不传女。 一旦她女子身份暴露,江家世代忠烈换来的定远侯爵位将被无情褫夺,江家将彻底没落。 她穿回男装,不仅仅是为了稳定军心,更是为了保住祖父用生命守护的家族荣耀。 她再次将自己,锁进了那个名为小侯爷的黄金囚笼。 “江庭岳,你听着!” 许琅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我眼中,你首先是那个在惊涛骇浪中与我并肩作战的战友,是那个智勇双全、心怀家国的将领!” “你的能力,你的担当,远胜世间无数须眉。” “定远侯的爵位,不该成为束缚你的枷锁!”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直视着江庭岳有些慌乱和难以置信的眼睛。 “其实,我也有个秘密藏在心中,今天正好告诉你。” 许琅深吸一口气,“我其实并不是许川,而与许川的同胞哥哥,许琅!” 听到这话,江庭岳的神色瞬间大变。 许琅早就预料到了江庭岳的神色变化,所以只是笑了笑,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以及怎么成为许川的过程讲了出来。 江庭岳听完后,神色很是复杂。 “所以我一直觉得咱们很想,都是活在别人以为的身份中。” 许琅沉声道:“此战过后,若你我还能活着,我许琅必以黑袍军主帅、大乾镇国公之名,向朝廷,向天下,为你请功!”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力挽狂澜、重建海防者,乃巾帼英雄江庭岳!” “我要让陛下,亲赐你为大乾第一位女侯爷。世袭罔替,光耀江家门楣!” “这是我许琅,对你的承诺!” 女侯爷!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般狠狠劈在江庭岳的心头。 她猛地抬头,美眸中瞬间充满了震惊、茫然,随即是汹涌而来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了眼眶,又被她倔强地逼了回去。 她看着许琅那坚毅而真诚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和一句带着哽咽的: “我...信你!” ...... 离开议事厅,许琅带着牛大力等一众亲卫营悍卒踏入了那座熟悉又陌生的许府。 府内气氛压抑,仆役们见到许琅,无不战战兢兢,远远避开。 书房内,许山独自一人枯坐。 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头发散乱,眼神呆滞,曾经的精明富态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灰败。 当许琅推门而入时,他身体猛地一抖,如同受惊的兔子。 “你...你来了。” 许山的声音干涩嘶哑,当看到许琅那冰冷如霜的脸,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他惨然一笑,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坦然。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不错,我确实是福王的同伙。” “盐引、军资、消息...很多事都是我在经手。” “我以为攀上高枝,许家能更进一步,我以为你...川儿,能继承这份富贵...” 他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老泪,充满了悔恨:“可我没想到福王如此丧心病狂,更没想到我儿竟能有如此惊天动地的本事!” “看着你如今...再看看福王的结局...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可是...晚了!” “上了贼船,就由不得我了!” 他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踉跄着走到许琅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声音充满了卑微的哀求。 “川儿...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情分上,饶了我这条老命吧,我只求能苟延残喘...” “父子一场?” 许琅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他俯视着跪在脚下、卑微如尘的生父。 眼神中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许山,你错了。” “我不是许川。” “我是许琅!” “那个被你视为不祥,从小厌恶、苛待,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许琅!” 轰!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瞬间让许山愣在原地。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许琅的脸,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那张脸...那张他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啊,虽然轮廓相似,但那睥睨天下的锐气和深沉的冷漠,绝非他那个志大才疏的儿子许川所能拥有。 “你...你是琅儿?!你没死?!那...那川儿?” 许山语无伦次,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崩溃。 “许川?” 许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早在一年前就死在了我手里,你还记得那场大火吧?” 许山神色一滞。 他呆呆地看着许琅,脸上的震惊慢慢褪去,化为一种死寂般的灰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我总觉得不对劲。” 他喃喃自语:“可我不敢想,我骗自己说你是川儿出息了...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一阵神经质的惨笑,充满了自嘲和绝望。 笑声渐歇,许山颓然地低下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看着地面,声音空洞:“是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我知道我罪孽深重,百死莫赎,只求你看在我俩父子一场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忏悔?迟了! 许琅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转过身,不再看地上那摊烂泥般的生父,声音冰冷地吩咐牛大力: “许山勾结福王,通敌叛国,罪证确凿,现已伏诛” “将其罪状公之于众,家产抄没充公,用以抚恤阵亡将士,加固城防。” “是!” 牛大力瓮声应道,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许山,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许山听到“伏诛”二字,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许琅决绝离去的背影,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琅儿..爹错了!”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猛地一头撞向旁边坚硬的楠木柱子。 “咚!” 伴随着头骨碎裂的轻微咔嚓声,鲜血和脑浆瞬间迸溅在朱红的柱子上,染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许山的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许琅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仿佛身后发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牛大力看着柱下的尸体,摇了摇头,大步跟了上去。 很快,便有亲兵进来,面无表情地开始处理现场。 许琅刚走出书房院门,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由远及近。 “川哥儿!” 只见梁文正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头发散乱,眼睛红肿,脸上涕泪横流,完全没了平日风流倜傥的纨绔模样。 他看到许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川哥儿...我爹...我爹他上吊了!” “他...他留了封信...呜呜呜...” 许琅眉头微蹙,接过那封被泪水浸湿的信。 信是梁溪的绝笔,字迹潦草却透着绝望: 【文正吾儿:父罪孽深重,勾结福王,助纣为虐,祸害乡梓,无颜苟活于世。】 【梁家所有产业悉数捐出,或可稍赎罪愆。】 【吾儿纯良,对此毫不知情,万望国公明察,饶其性命。】 许琅知道最后一句是写给他看的,一时间神色很是复杂。 梁溪这位伯父待他不错,甚至比许山还要好一些。 梁文正跪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川哥儿...我爹他...他糊涂啊!” “可他...他最后...呜呜...川哥儿...我们...我们还是好兄弟吗?”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许琅,眼中充满了恐惧、迷茫和最后一丝卑微的祈求。 许琅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发小,心中五味杂陈。 梁文正确实只是个被蒙在鼓里、只懂赚钱的纨绔。 他沉默片刻,将信折好,塞回梁文正手中。 “梁溪之罪,自有公论,其家产充公,用于守城抚恤,至于你...” 他顿了顿,看着梁文正瞬间紧张到极点的脸。 “你与此事无关,不予追究。” “海州盐务不可废弛,即日起由你暂代海州盐商总商之职,协助官府,稳定盐价,保障民生军需。 “若再有差池,数罪并罚!” 不予追究?暂代总商? 梁文正愣住了,巨大的转折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看着许琅那张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些杀气的脸,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却是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川哥儿...谢谢...谢谢你...” 许琅没有再多言。 他抬起手,在梁文正颤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然后便带着牛大力,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座充满了死亡与悲伤的府邸。 梁文正呆呆地跪在原地,感受着肩膀上那两下沉重的拍击,看着许琅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放声痛哭起来。 这哭声里,有丧父之痛,有恐惧的宣泄,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逝去情谊的哀悼。 第245章 金刚芭比 许山和梁溪等福王同党伏诛的消息很快在整个海州城内传开,老百姓这才明白自己错怪了许琅。 原来福王才是逆党! 而许琅不仅将蓄意谋反,纵容海寇上岸侵扰百姓的福王给赶了出去,还大义灭亲地将自己那是福王同党的老爹也一切收拾了。 这让不少人都很是惭愧,纷纷拥戴许琅。 一时间,许琅的声望在海州达到了顶峰。 许琅带着牛大力回营地的时候,见到有很多海州城的老百姓都围在黑袍军的临时大营门前。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想来黑袍军入伍。 在他们看来,黑袍军是百胜之师,是真正守护他们的存在,所以参军入伍的情绪很是高涨。 “我真为国公爷感到不值,他为咱们大乾朝立下了赫赫战功,结果京都那位太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给国公爷定罪,真是让人寒心。” “哼,那位太子爷分明就是害怕国公爷,所以才借这个机会试图清除异己。” “真不要脸,呸!” 排队入伍的队伍中时不时传出群情激奋的声音,都对太子很是不满。 许琅眉头微挑,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进到营地中,正好与张定方碰了个面。 “定方,外面的言论是你派人散布的?” 张定方嘿嘿一笑,“果然瞒不住公爷,我就是气不过,所以就把公爷您的遭遇说了出去。” “这些都是实情,又不是弄虚作假,老百姓们有这个反应,说明太子做的确实太过分。” “这样一来,也能为公爷您积攒点民心。” 一旁的牛大力闻言,咧嘴一笑,“还是老张聪明,俺怎么就想不到这点呢?” 许琅摇头轻笑。 他对于张定方的做法很是欣慰,本来他也有过这个想法,只是没想到让张定方提前做出来了。 不愧是最早跟着他的人,就是懂他。 “虽然黑袍军如今兵员短缺,但新兵入伍的选拔依旧不能放得太松,我要确保黑袍军的战斗力。” 张定方点了点头,“末将明白,绝不会让浑水摸鱼的人进来。” “不过...” 说到这,他的脸上忽然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 “公爷,之前按您吩咐搜查王府时,抓到一个想从密道溜走的女人。” “此女力气奇大,打伤了我们两个弟兄才被按住。” “她自称是墨家传人,名叫墨小蛮。” 墨家?墨小蛮? 许琅眼中精光一闪。 这不就是陶竹成心心念念的小师妹嘛! “带她来见我。” 很快,一个身影被亲卫‘请’了进来。 饶是许琅见多识广,看到此女的第一眼,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只见这女子身高足有八尺骨架粗大,肩膀宽阔,一身劲装被虬结的肌肉撑得鼓鼓囊囊。 手臂比寻常男人的大腿还粗,腰身虽不算粗,但那线条一看就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一张脸倒是生得颇为清秀,杏眼琼鼻,只是这清秀的五官镶嵌在如此雄壮的身躯上,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反差。 活脱脱一个“金刚芭比”! 此刻,这位金刚芭比正一脸不服气地瞪着许琅,虽然被反绑着双手,但气势汹汹,仿佛随时能挣断绳索暴起伤人。 “你就是镇国公?” 墨小蛮声音倒是清脆,只是带着浓浓的火药味,“抓我干什么?我又没犯法!” “快放了我!不然等我师兄来了,有你们好看!” “你师兄?陶竹成?” 许琅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墨小蛮一愣:“你认识我师兄?” “岂止认识...” 许琅示意亲卫给她松绑,“你师兄陶竹成是我黑袍军首席火器机关师,此刻正在外为我军督造克敌利器。” “他出山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寻找他失散的小师妹,大概也就是你了。” 墨小蛮揉着被绑得发红的手腕,听到陶竹成的消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只见她带着警惕的神色看向许琅问道:“你...你想怎么样?用我威胁我师兄?” “威胁?” 许琅摇摇头,语气平淡,“本公不屑于此,我只问你,为何会在福王府?” “又为何助纣为虐,为其制造军械?” 提到福王,墨小蛮脸上立刻露出愤怒和懊悔的神色。 只见她猛地一拍桌子,恨声道:“别提那个老骗子!我当初刚离开师门,想凭本事闯荡一番。” “路上遇到他,他装作礼贤下士,说什么欣赏墨家机关术,能给我一个大展宏图、为国效力的机会!” “我信了他的鬼话,就跟他来了海州!” “结果就是关在暗无天日的工坊里,没日没夜地给他造攻城弩、造投石机、造各种杀人的玩意儿!” “我想走,他就不让,还派人监视,简直可恶!” 她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那场面...相当有压迫感。 许琅看着她愤怒的样子不似作伪,心中了然。 这墨小蛮心思单纯,空有一身机关术和怪力,却被福王的花言巧语所骗。 “福王谋反叛国,证据确凿,已畏罪潜逃。” 许琅声音转冷。“你为其制造军械,助其作乱,按律当斩。” 墨小蛮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但依旧梗着脖子:“要杀要剐随便!反正我是被蒙骗的!我墨小蛮敢作敢当!” 许琅有些意外,不由摇头轻笑。 “念你被蒙蔽,且一身机关术学之不易,本公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什么机会?” 墨小蛮眼睛一亮。 “如今海州城危在旦夕,萨摩藩二十万大军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攻城。” 许琅指向窗外,“本公需要你用墨家的机关术,为海州城布设防御机关。” “陷阱、拒马、弩阵、火器...凡你所想,凡你所会,尽数用上,将海州城打造成一座让敌人寸步难行的机关堡垒。” “若能助本王守住海州,挫败强敌,你便是大功一件!” “不仅前罪可免,本王还会奏明朝廷,为你和你师兄请功! “墨家机关术亦将名扬天下,如何?” 守城?布设机关?名扬天下? 墨小蛮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她本就是痴迷机关术之人,被困在王府工坊造那些死板的军械早就憋坏了。 如今能自由施展所学,还是用于保家卫国的守城战,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机会! “当真?!” 她激动地向前一步,地面似乎都震了一下。 许琅点头“君无戏言。” “好,成交!” 墨小蛮豪气干云地一拍胸脯,“只要给我人,给我材料,我墨小蛮保证,让那些敢来攻城的倭寇,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墨守成规’! “不把他们肠子悔青,我就不姓墨!” 看着这位瞬间斗志昂扬、摩拳擦掌的金刚芭比,许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陶竹成啊陶竹成,你这小师妹...还真是个妙人。 海州城的防御,或许真能因她而多几分胜算。 第246章 大战前的最后准备 极乐岛,萨摩藩临时帅帐内,气氛压抑。 油灯昏黄的光线在武川秀冷峻的脸上跳跃,映出他紧锁的眉头。 川岛太郎垂首立于下首,额角带着一道新鲜的擦伤,脸色难看至极。 “少主,赤潮帮那群盐耗子,像疯狗!” 川岛太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属下派出去的七波探子,六波都栽了,他们的快船队像鬼影子一样贴着海岸线巡弋,装备了强弩,甚至还有那种会爆炸的铁罐子!” “我们的船根本靠不近海州十里之内,派去试图渗透上岸的忍者小队也全军覆没,海州城现在就像个铁桶,里面到底在搞什么鬼,我们两眼一抹黑!” “铁桶...” 武川秀指尖轻轻敲击着铺在案几上的海图,海州城的位置被他用朱砂重重圈出。 “许川动作好快,他在争分夺秒地加固他的龟壳,越是遮掩,越说明他心虚,也越说明他布下的陷阱越危险。” 他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的警惕,“继续派人,用最精锐的快船,搭载最好的水手和武士!” “不惜代价,哪怕十艘换一艘,也要给我冲开一道口子!” “务必在总攻前摸清海州城的虚实,尤其是他们的城防布置。” “领命!” 川岛太郎咬牙领命,眼中凶光毕露。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和沉重的脚步声。 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带着海腥气的风灌了进来。 一个身材矮壮敦实、穿着华丽南蛮胴具足、满脸横肉、眼神桀骜不驯的将领大步闯入,身后跟着几名同样气势汹汹的亲卫。 来人正是萨摩藩另一员悍将,武川秀的叔父辈家臣,以勇猛和骄狂著称的岛津义弘! “哈哈哈....少主,磨磨蹭蹭做什么?” 岛津义弘声如洪钟,震得帐内嗡嗡作响,他看都没看川岛太郎,径直走到武川秀面前,粗大的手指戳着海图上的海州城。 “二十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儿郎们刀都磨得雪亮,区区一个刚打完烂仗的海州城,能有多少残兵败将?四万?五万?顶天了!” “我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还探什么探?” “兵贵神速,趁那许川立足未稳,直接碾过去!” “把他的乌龟壳和脑袋一起踩碎,扬我萨摩武威!” 他身后,如同影子般跟着的福王云澜也立刻帮腔。 “岛津将军所言极是,许川如今就是强弩之末,黑袍军死伤惨重,赤潮帮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水师更是笑话。” “二十万对四万,优势在我,只要大军一到,海州城必是望风而降!” “机不可失啊,少主!” 武川秀看着眼前这个骄狂的叔父和急于复仇的傀儡亲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他深知岛津义弘的勇猛和其在萨摩藩军队中的影响力,也明白福王急于翻盘的心态。 但许川对于海州城情况的严防死守,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贸然进攻,若真踢到铁板,损失惨重,动摇军心,甚至可能影响他后续征服整个大乾东南沿海的战略。 “叔父,福王殿下...” 武川秀声音沉稳,试图安抚,“许川此人诡计多端,尤擅以弱胜强。” “海州新经大战,他必然加固城防,设置陷阱。” “我军虽众,但若不明敌情,一头撞上...” “陷阱?哈哈哈!” 岛津义弘狂笑着打断,满脸不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陷阱都是纸糊的!” “少主,你年纪轻轻,怎么如此畏首畏尾?” “想当年你父亲纵横四海,何曾如此瞻前顾后?” “莫非是被那许琅吓破了胆?” 他话语中的挑衅和轻视毫不掩饰。 “八嘎!” 川岛太郎勃然大怒,手按刀柄就要发作,被武川秀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武川秀的脸色沉了下来。 岛津义弘的骄狂和当众质疑,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盯着海州城的方向,再看向帐外海面上那遮天蔽日、气势汹汹的萨摩战舰群,一股属于年轻霸主的决断力终于压倒了谨慎。 二十万大军耗日持久,士气可鼓不可泄! 福王和岛津义弘的话虽然刺耳,但也不无道理。 或许许琅的严防死守只是虚张声势,又或许他根本来不及布置什么致命的陷阱... “好!” 武川秀猛地一拍案几,再无半分犹豫,“传令全军。休整一日,补充淡水食粮,检查武器战船。” “明日拂晓舰队启航,目标海州城。” “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让大乾人用鲜血和恐惧,记住我萨摩武川家的威名!” “吼!少主英明!” 岛津义弘兴奋得满脸通红,如同嗜血的野兽。 “多谢少主!多谢少主!” 福王也激动得浑身颤抖,仿佛看到了自己重返海州王座的幻影。 只有川岛太郎眼中掠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 入夜,浓郁的夜色笼罩在海州城上。 此时城墙上下一片灯火通明,无数火把、风灯将巨大的城池映照得如同白昼。 城墙上,吴铁柱带着一群精疲力竭却眼神亢奋的工匠,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原本的垛口被加高加固,后面堆满了滚木礌石和成捆的箭矢。 更令人心悸的是城墙外立面,无数根削尖的、涂满黑色粘稠火油的原木被粗大的铁链悬挂着,如同巨兽的獠牙。 城墙根下,看似平坦的沙滩和道路上被挖掘出纵横交错的深沟,里面插满了锋利的竹签、铁蒺藜,上面覆盖着伪装巧妙的草席浮土。 更远处,靠近海岸线的滩涂上也布设了大量隐蔽的陷阱和触发式弩箭。 “墨大家!您看这‘滚地龙’的机括,放在这里可行?” 一个工匠抹着汗,向正指挥若定的墨小蛮请示。 墨小蛮一身特制的加厚皮甲,也难掩她那雄壮的体格。 她正用蒲扇般的大手调试着一架固定在城墙马面突出部的巨型床弩,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 “行,记住触发线埋深点,别让倭寇的探马提前发现了!” “还有那边,‘火龙吐息’的滑槽再浇一遍油,保证烧起来够旺!” 她声音洪亮,充满了干劲和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期待。 在她不远处,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匠服、顶着两个浓重黑眼圈的男子正一脸痴迷地看着其专注工作的侧脸。 正是风尘仆仆、星夜赶回的陶竹成。 “小蛮你专注的样子真好看!” 陶竹成嘿嘿一笑。 “好看你个头!” 墨小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让你清点带来的家伙,点完了吗?” “误了国公爷的大事,小心我锤你!” 她挥了挥砂锅大的拳头。 陶竹成吓得一缩脖子,但脸上依旧挂着傻笑:“点完了点完了...小蛮你放心,我这次带来的可都是好东西,保准让那些倭寇喝一壶!” 提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他眼中立刻放出光来。 这时,许琅带着张定方、江庭岳等人走上了城墙。 看着眼前这被墨小蛮和吴铁柱改造的面目全非、处处透着杀机的防御工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当他的目光落在陶竹成带来的、整齐码放在城墙后方空地上的那些新家伙时,满意瞬间变成了惊喜。 “大当家!” 竹成看到许琅,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献宝似的指着那些装备:“您看,按您给的图纸和思路,一千支燧发枪全部完工!” “这玩意儿可比连弩厉害多了,不用火绳,不怕风雨,装填快,射程远,五十步内能轻松破甲!” 他又指向旁边一排被油布覆盖的大家伙,“这边还有新式火炮五十门,所有火炮的炮管加长加厚,用了更好的精铁。” “射程至少比以前的旧炮远三成。装药量更大,开花弹威力倍增。” “还有特制的链弹、葡萄弹,对付船帆和人群,效果拔群!” 燧发枪!新式火炮! 张定方、周淮安、牛大力、秦虎等将领围上来,看着那些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新式武器,眼中都充满了震撼和兴奋。 他们都是百战宿将,一眼就看出这些武器的价值。 尤其是那燧发枪,如果能大规模装备,形成齐射火力,对冲锋的敌军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好!陶先生立下大功!” 许琅重重拍了拍陶竹成的肩膀,“即日起,成立神机营,陶竹成任主将,墨小蛮任副将,所有燧发枪手、炮手,由你二人统一指挥训练!” “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让这些宝贝形成战斗力!” “现在,现将所有火炮立刻架设到预设炮位!” “得令!” 陶竹成和墨小蛮齐声领命。 时间在紧张有序的部署中飞速流逝。 燧发枪被分发下去,神机营的士兵在陶竹成和墨小蛮的吼叫中紧张地进行着速成训练。 沉重的新式火炮被绞盘和人力拖上城墙,固定在厚重的炮座上,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漆黑的海面。 城墙各处,守军士兵抓紧最后的时间,擦拭兵器,检查弓弩,搬运箭矢滚木。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桐油、硝石和钢铁的味道,混合着一种大战将至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于灰色的鱼肚白时,所有的部署终于勉强完成。 许琅站在最高的西门城楼上,独自看向海平面。 他有种预感,萨摩水军很快就会攻来。 “报!!!”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尖锐的嘶喊从城墙下方的马道急速传来! 只见狗娃子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他浑身湿透,脸上带着一丝惊恐,手指颤抖着指向东南方向的海平线。 “大当家,萨摩藩的舰队来了!” “他们的数量太多了,根本数不清,黑压压一片像蝗虫一样,正朝着海州扑过来了!” 第247章 火炮的威力 黎明时分,海天交界处泛起一片不祥的灰白。 当庞大的萨摩舰队如同移动的钢铁岛屿群,彻底覆盖了海州城东南方的海平面时,城墙上彻夜未眠的守军,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桅杆如林,船帆蔽日! 数百艘大小战船组成的庞大阵列,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气势,缓缓逼近。 最大型的安宅船如同浮动的城堡,侧舷密密麻麻的炮窗如同巨兽的獠牙,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数量众多的关船、小早船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在主力舰周围游弋。 海浪拍打着船体,发出沉闷的哗哗声,与船上隐隐传来的号角、鼓点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守城将士的心头。 旗舰鬼怒丸巨大的船楼上,武川秀一身漆黑南蛮胴具足,手扶船舷,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在晨雾中逐渐清晰的巨大城池。 当看到海州城内明显加高加固、遍布狰狞防御工事的城墙轮廓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许川还真是厉害,短短数日,竟能将城墙加固至此...” “哼!不过是些木头石头堆起来的破墙!” 一声充满不屑的冷哼在旁响起。 岛津义弘抱着膀子,满脸横肉写满了骄狂,“在我萨摩二十万雄兵面前,就是一座纸糊的玩具城!” “少主,何须犹豫?看我麾下儿郎,只需一轮舰炮齐射,就能将那城头轰成齑粉!” “再给我十万步卒,半日之内,必踏平海州,将许川的脑袋挂在桅杆上祭旗!” 他身后的福王此刻也激动得浑身颤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重返海州王座的景象,连声附和:“岛津将军所言极是,许川已是瓮中之鳖,破城只在弹指之间,请少主速速下令!” 武川秀看着眼前这座如同巨兽般匍匐的海州城,又看看周围海面上那铺天盖地、士气高昂的萨摩战舰群。 二十万对四万! 巨大的兵力优势带来的自信,终于压倒了心底那一丝不安。 “好!” 武川秀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抽出腰间的名刀鬼切,刀锋直指海州城。 “传令!舰队前压,进入炮击位置!” “岛津义弘听令!” “末将在!” 岛津义弘轰然应诺,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命你率本部十万精锐,登陆强攻,务必一鼓作气,拿下海州城!” “嗨!定不负少主所托!” 岛津义弘兴奋地捶胸。 武川秀的目光转向一脸谄媚的福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福王殿下,让你手下的苏国瑞、王焕所部为大军先锋,率先登陆,扫清滩头障碍,为岛津将军打开通路。” 什么?扫清障碍? 福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苏国瑞和王焕更是脸色煞白。 这分明是让他们仅存的几千残兵败将去当炮灰,用血肉之躯去趟平守军可能布设的陷阱。 “少主,这...” 福王急了,试图争辩。 “嗯?” 武川秀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带着无形的威压。 川岛太郎的手更是有意无意地按在了刀柄上,四周萨摩将领的目光也充满了冷漠和轻蔑。 福王心中一寒,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萨摩武士,再看看自己身边那几千个惊魂未定、面如土色的残兵,最后一丝挣扎的勇气也消失了。 他颓然低下头,声音干涩。 “遵命...” 苏子和武川秀一声令下,凄厉的海螺号角声响彻云霄! 庞大的萨摩舰队开始缓缓前压,巨大的船身破开海浪,如同移动的山峦。 侧舷炮窗纷纷打开,黑洞洞的炮口探出,瞄准了越来越近的海州城墙。 与此同时,数百艘登陆用的小早船如同离巢的马蜂,从大船之间蜂拥而出。 苏国瑞、王焕面如死灰地站在其中几艘船的船头,看着越来越近、死寂无声的海岸线,心头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击开始了! 萨摩舰队火力全开,无数沉重的铁弹呼啸着划破天空,如同死亡的陨石雨,狠狠砸向海州城墙。 爆炸声惊天动地,碎石、木屑、烟尘冲天而起。 坚固的城墙在猛烈的炮火下剧烈颤抖,多处垛口被轰塌,守军被迫缩在女墙后,承受着狂暴的洗礼。 炮火的硝烟暂时遮蔽了视线。 苏国瑞等人乘坐的小早船在炮火的掩护下,如同敢死队般拼命划向滩头。 “快!快冲上去!” 苏国瑞嘶吼着,船一靠岸,他第一个跳下齐膝深的海水,挥舞着战刀,催促着身后惊恐的士兵。 数千名被驱赶的叛军士兵,如同被赶上屠宰场的羊群,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上湿滑的沙滩,朝着看似平静的陆地亡命冲锋。 他们冲过一片看似平坦的沙滩。 “咔嚓!噗嗤!” “啊!”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成片地消失,脚下看似坚实的沙地瞬间塌陷,露出下面布满锋利竹签和铁蒺藜的深坑。 掉下去的士兵被穿成了筛子,发出绝望的哀嚎。 后面的人收势不及,纷纷被推挤着掉入陷阱,或者被绊倒踩踏。 “有陷阱!有陷阱!” 叛军惊恐地大叫,阵型瞬间大乱。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从两侧低矮的灌木丛和礁石后响起,无数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般射出。 这些弩箭角度刁钻,专射脚踝、大腿。 中箭者瞬间麻痹倒地,哀嚎着被后面涌上的人群踩成肉泥。 “轰!轰!” 沙滩上看似散落的木桶突然爆开,里面填满的生石灰、铁蒺藜、毒烟粉混合着冲击波四散飞溅,瞬间清空一大片区域。 被石灰迷眼的士兵惨叫着乱撞,吸入毒烟的则口吐白沫倒地抽搐。 “快逃命啊!” 叛军彻底崩溃了,他们丢下武器,哭爹喊娘地掉头就往海里跑。 什么军令,什么督战队,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废物!一群废物!” 岛津义弘站在一艘关船上,看着滩头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和溃逃的先锋,气得暴跳如雷。 他乘坐的船只紧随其后靠岸,他本人更是身先士卒,踏着齐腰深的海水冲上滩头。 “临阵脱逃者,死!” 岛津义弘如同魔神般咆哮,手中巨大的野太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猛地劈下。 “噗嗤!” 跑在最前面的苏国瑞,这位曾经的水师大都督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狂暴的刀锋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鲜血内脏喷溅了岛津义弘一身。 “杀!给老子继续冲!” “就算用你们的尸体,也要把陷阱给老子填平!” “后退者,形同此獠!” 岛津义弘血红的双眼扫过被吓傻的叛军,刀锋指向海州城。 在岛津义弘血腥的威逼和督战队的刀锋下,残余的叛军和紧随其后登陆的萨摩精锐,如同被驱赶的兽群,再次向着死亡陷阱发起冲锋。 他们用身体去触发深坑,用血肉去消耗弩箭,用生命去趟出一条通往城墙的血路。 惨叫声、爆炸声、骨肉碎裂声,响彻整个滩头! 仅仅推进到距离城墙还有三百多步的距离,数万人组成的先锋和第一波攻击梯队,就已经在墨小蛮精心布置的“死亡花园”中损失不小。 沙滩被彻底染成了暗红色! 就在萨摩士兵被滩头地狱般的陷阱折磨得神经紧绷、伤亡惨重时,庞大的萨摩舰队为了提供炮火支援,正拼命向岸边靠拢,试图将更多火炮纳入有效射程。 城墙上的许琅见到这一幕,知道时机到了。 “神机营,目标敌舰,开炮!!!” 他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城头炸响! 早已准备多时的陶竹成和墨小蛮,眼中同时爆射出兴奋而残忍的光芒! “放!!” 两人同时厉吼! “轰轰轰轰轰!!!” 五十门经过陶竹成呕心沥血改造、加长了炮管、使用了新式火药的新式火炮,发出了远比萨摩舰炮更加沉闷、更加厚重、更加恐怖的怒吼。 炮口喷吐出长达数尺的橘红色烈焰,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五十枚特制的重型开花弹如同来自地狱的流星,带着凄厉的呼啸,以远超萨摩舰炮的射程和精准度,狠狠地砸向那些正拼命靠近岸边、侧舷暴露的萨摩大型战船。 “轰隆!!!”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在海面上接连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三艘关船首当其冲。 一枚开花弹精准地命中一艘关船的吃水线,巨大的爆炸瞬间撕裂了船体,海水疯狂涌入,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下沉。” 另一艘则被炮弹直接贯穿了侧舷炮甲板,引发了内部火药库的殉爆,整艘船如同巨大的爆竹般炸成两截,燃烧的碎片和残肢断臂被抛向天空。 第三艘被命中了主桅杆,粗大的桅杆轰然折断,带着燃烧的船帆砸向甲板,瞬间将甲板上的水兵和火炮砸成肉泥,燃起熊熊大火。 “怎么可能?!” 武川秀在鬼怒丸上看得目眦欲裂,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方的火炮射程竟然远超己方,威力更是恐怖如斯! 自己舰队最靠前的精锐战船,竟然连一发炮弹都没来得及射出,就被对方三轮齐射打成了燃烧的废铁。 “散开!快散开!保持距离!” 武川秀嘶声力竭地大吼。 萨摩舰队顿时一片混乱,后方的船只拼命转向,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海州城头的炮火如同长了眼睛! “轰!轰!” 又是两轮齐射! 数艘躲避不及的萨摩战船被开花弹和恐怖的链弹击中。 链弹旋转着撕裂风帆,打断桅杆,让战船失去动力,成为漂浮的靶子。 开花弹则在甲板和船舱内肆虐,收割着生命。 萨摩舰队引以为傲的火力,在海州城超远射程的炮火压制下竟然完全哑火,只能被动挨打。 尽管武川秀及时下达后撤的命令,但仍有不少战船来不及撤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的船只不断沉没、燃烧。 第248章 败逃 岸上的岛津义弘,此刻也陷入了绝境。 他刚刚用血腥手段逼着手下趟过了恐怖的滩头陷阱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到城墙上响起了一道声音。 “神机营!燧发枪队预备!” 城墙上,许琅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召唤。 早已在城垛后严阵以待的一千名燧发枪手,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闪烁着寒光的燧发枪, 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死神的瞳孔,瞄准了城下三百步外、乱成一团的萨摩步兵方阵。 “放!” “砰!砰!砰!砰!!!” 一千支燧发枪同时开火的声音,汇成一片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恐怖爆鸣。 远超铁炮的射速和威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密集的铅弹如同狂风暴雨般泼洒而下。 瞬间在密集冲锋的萨摩步兵群中,犁开了一道道血肉胡同。 没有盾牌保护的萨摩士兵,身上单薄的阵羽织在近距离的燧发枪弹面前如同纸糊。 中弹者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猛地一颤,胸前背后爆开恐怖的血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岛津义弘脸色大变,连忙组织身边的萨摩武士使用铁炮还击。 然而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城墙上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第二列!放!” “砰!砰!砰!!!” 第一列枪手迅速后撤装弹,第二列枪手无缝衔接,再次喷射出死亡的金属风暴! “第三列!放!” 三段击,连绵不绝。 如同死神的镰刀,持续不断地收割着生命。 萨摩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 阵型彻底崩溃。 惨叫声、哀嚎声淹没了战鼓。 岛津义弘没想到许琅手上竟然还有着比铁炮更为凶猛的火器,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不过他不愧是萨摩藩有名的战将,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在他看来,城墙上的火器虽然凶猛,但只要他们爬上城墙与之近距离厮杀,火器的带来的威慑力就会大大降低。 一念及此,岛津义弘迅速指挥萨摩水军盯着神机营的射击前压。 在丢下了几千条尸体后,萨摩水军终于抵达了城墙根。 “给我杀上去!” 岛津义弘挥舞着手中的野太刀,面目狰狞地大吼。 很快,萨摩水军便竖起攻城云梯,开始如蚁附般朝着城墙爬去。 然而就当他们爬到一半的时候,城墙上的吴铁柱一刀砍断了‘滚地龙’绳子。 下一刻,无数冒着火的尖刺巨木便从城头上砸了上去,给了正在爬墙的萨摩水军迎头痛击。 这还没完,只见城墙上忽然射出了十数条火柱。 正是墨小蛮之前布置的‘火龙吐息’。 霎时间,云梯上的萨摩水军全都变成了小火人。 见状,岛津义弘目眦欲裂。 不过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城墙上再度响起了许琅的声音。 “连弩营!覆盖射击!” 许琅的命令冷酷无情! “咻咻咻咻——!!!” 早已在城头两侧待命的连弩营士兵,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弩箭如同飞蝗般,越过燧发枪的射程,覆盖了更远处试图组织弓箭反击和云梯的萨摩后续部队。 铅弹与箭矢交织成一片死亡的金属幕布! 岛津义弘看着身边如同被屠宰般倒下的精锐武士,看着那如同刺猬般不断喷射火焰和死亡的城墙,那张骄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茫然。 这...这是什么武器?这是什么战法?! “时机已到!” 许琅眼中寒芒爆射,拔剑指向城下混乱不堪的萨摩大军,“牛大力,破敌营!开城门!冲锋!” “江庭岳!水师将士!随我杀敌!” “吼!!!” 早已在城门后憋足了劲的牛大力,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他猛地推开沉重的城门,倒提着那柄沾满血污的宣花巨斧,如同人形凶兽般第一个冲了出去。 “破敌营!随老子杀光倭寇!!” 他身后的八百黑袍军破敌营精锐,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紧随其后,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狠狠撞入了混乱的萨摩军阵。 与此同时,西门和南门也轰然洞开。 一身亮银甲胄的江庭岳,手持长枪,一马当先! 在她身后,是憋屈了太久、早已怒火焚心的水师三大营老兵。 他们如同复仇的狂潮,从侧翼狠狠杀入敌阵。 “为江老帅报仇!” “为破浪营的兄弟报仇!” “杀啊!!” “......” 本就遭受了惨重打击的萨摩水军,在黑袍军和水师老兵这两股复仇狂潮的夹击下,彻底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牛大力如同虎入羊群,巨斧挥舞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没有任何一个萨摩武士能挡住他一斧之威。 他硬生生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目标直指那杆代表着岛津义弘的将旗。 “拦住他!拦住那个怪物!” 岛津义弘看着那如同魔神般冲来的巨汉,肝胆俱裂。 他身边的旗本武士亲卫嚎叫着扑上去,却被牛大力一斧一个,如同砍瓜切菜般劈成两段。 “倭寇!纳命来!” 牛大力双目赤红,狂吼着冲到岛津义弘面前,巨斧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威势当头劈下! 岛津义弘仓促举刀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巨响! 岛津义弘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双臂瞬间麻木,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他赖以成名的野太刀竟被硬生生劈弯,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保护将军!” 残余的旗本拼死扑上,用身体挡住牛大力。 岛津义弘在亲兵拼死拖拽下,连滚爬爬地向海边逃去,哪里还有半分骄狂之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狼狈。 海面上,鬼怒丸上的武川秀眼睁睁看着岸上十万登陆大军在陷阱、火枪、箭雨和反冲锋的打击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崩溃。 看着岛津义弘的将旗倒下,看着自己最精锐的武士被屠杀。 他终于明白了许琅的战术。 用坚城和陷阱消耗、迟滞,用超远的火炮压制舰队,用恐怖的新式火器屠杀步兵,最后用精锐骑兵和复仇步兵反冲锋,将登陆部队彻底吃掉。 “撤!快撤!放弃登陆部队!舰队立刻转向!脱离对方火炮射程!” 武川秀嘶声力竭地大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他知道,再不走,等岸上彻底崩溃,对方的火炮就能从容地轰击他失去机动能力的舰队。 庞大的萨摩舰队开始慌乱地转向,巨大的船身在拥挤的海面上互相碰撞,一片混乱。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脱离战场之际。 “呜!” 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带着海盗特有狂野气息的号角声,突然从萨摩舰队侧后的礁石区和海雾中响起。 紧接着,上百艘赤潮帮的蜈蚣快船如同幽灵般从雾气和礁石缝隙中钻出。 它们体型小,速度快,极其灵活。 船头上飘扬着狰狞的赤潮旗! 当先一艘快船上,秦虎那铁塔般的身影傲立船头,手中那柄六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在晨光下寒光闪烁。 “赤潮帮的兄弟们,倭寇要跑,给老子撞上去,烧光他们!!” 秦虎的咆哮如同惊雷! “杀!!!” 数千赤潮帮精锐水手发出震天的怒吼。蜈蚣快船如同离弦之箭,悍不畏死地冲向正在转向、阵型混乱的萨摩大型战船。 船头的撞角狠狠撞向敌舰脆弱的侧舷和船尾,同时无数点燃的火油罐、装着猛火油的陶罐,如同雨点般被抛向萨摩战船的甲板和船帆。 “轰!轰!轰!” 爆炸声和火焰瞬间在萨摩舰队中蔓延开来。 数艘大型安宅船的船帆被点燃,变成了巨大的火炬。 赤潮帮的快船则如同灵活的鲨鱼,在庞大的敌舰缝隙中穿梭,用强弩射杀甲板上的水兵,用钩锁攀爬船舷,展开惨烈的接舷战。 “是赤潮帮,拦住他们!” 武川秀惊怒交加,虽然赤潮帮的快船无法真正撼动他的主力舰,但这如同附骨之蛆般的骚扰和纵火,极大地迟滞了舰队的撤退速度。 更要命的是,海州城头的炮火再次如同长了眼睛般,朝着陷入混乱的舰队核心区域覆盖而来。 “轰轰轰!” 又有两艘躲避不及的关船被重炮击中,燃起大火。 “少主,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川岛太郎看着陷入火海和混乱的舰队,看着岸上已成修罗场的登陆场,焦急地拉着武川秀。 武川秀看着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压下。 他眼中充满了怨毒、不甘和刻骨的仇恨,死死盯着那座屹立在硝烟与火光中的海州城。 “许川...我还会回来的!” “撤!”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鬼怒丸在几艘相对完好的快船护卫下,仓皇地撞开挡路的燃烧船只,甚至不顾己方落水士兵的呼救,朝着极乐岛的方向亡命逃窜。 福王面如死灰地瘫坐在船舱角落,看着身后那片燃烧的海域和如同地狱般的海岸线,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最后的价值恐怕也随着这场惨败而彻底消失了。 海州城下,萨摩藩二十万大军的登陆场,此刻已彻底化为一片血火炼狱。 残存的萨摩士兵被黑袍军和水师分割包围,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在绝望中被砍倒、射杀。 牛大力浑身浴血,如同魔神般站在一堆萨摩武士的尸体上,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江庭岳银枪如龙,率领水师将士横扫残敌。 海面上,赤潮帮的快船如同狼群,继续追逐着溃逃的萨摩船只,不时有敌船被点燃、击沉。 朝阳终于刺破了硝烟,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海州城头,也洒在城下那片被鲜血浸透、铺满尸骸的滩涂上。 旗帜依旧飘扬,城墙巍然屹立。 许琅站在最高的城楼,冰冷的眼眸注视着萨摩残军溃逃的方向。 这场仗,还没完呢! 第249章 内讧 极乐岛上,一阵冰冷咸涩的海风吹过,其中夹杂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气味。 这里曾是萨摩水军雄心万丈的前进基地,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炼狱景象。 残存的萨摩武士们眼神空洞,如同被抽去了脊骨的鱼,身上华丽的具足沾满泥污与血痂,一片衰败景象。 绝望和失败的阴云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空气都凝滞得令人窒息。 “二十万...整整二十万大军啊!”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猛地刺破死寂,一个年轻的武士捶打着地面,“就这么没了?怎么会这样?!”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滩头回荡,却激不起任何回应,只有海浪的冲刷声显得更加刺耳。 岛津义弘靠在一块巨大的礁石阴影下,他那身标志性的猩猩绯色威胴具足上布满了刀劈斧砍的深痕和火燎的焦黑,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花白的头发凌乱地黏在满是血污和汗水的额头上。 他沉默得像一块礁石,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海州城的方向,那里曾是他们志在必得的目标。 紧握刀柄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着。 周围武士们投来的目光,有恐惧,有茫然,更多的是无声的、沉甸甸的质疑。 “岛津大人!” 一个尖锐的声音猛地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 川岛太郎大步冲了过来,他的脸上此刻满是扭曲的愤怒和狰狞。 他指着岛津义弘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是你!都是你的冒进!若不是你贪功心切,不顾少主命令强攻海州城,中了许琅那奸贼的埋伏,我们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二十万健儿啊...都葬送在你手里了!”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刺耳,在寂静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响亮。 岛津义弘布满血丝的眼珠缓缓转动,如同被惊醒的受伤猛虎,定格在川岛太郎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压得周围几个想上前劝阻的武士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八嘎!你这条只会躲在暗处摇尾乞怜的鬣狗也敢对本将指手画脚?!”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如闷雷般的咆哮,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太刀刀镡,“若非你在侧方调度迟缓,迟迟没有前援,前锋何至于孤军深入?” “此战之败,你难辞其咎!” 川岛太郎被那实质般的杀气逼得脸色一白,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愤怒和恐惧点燃,呛啷一声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刀,雪亮的刀锋直指岛津义弘。 “我这边被城头的火炮压制,根本上不去,要不是你刚愎自用,怎会如此?” 两人针尖对麦芒,一触即发。 “够了!” 一声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断喝,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杀意。 武川秀的身影出现在残破的营寨入口。 他身上的黑漆南蛮胴具足同样布满战斗的痕迹,几道深深的刀痕划开了坚固的甲片,露出内衬的锁子甲,左臂的笼手甚至有些变形,显然在突围时承受了重击。 他脸上沾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唯有那双细长的眼睛里,燃烧着疲惫深处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凶戾光芒。 他一步步走来,靴子踏过泥泞和断箭,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股源于血脉和上位者的沉重威压,让原本喧嚣的滩头瞬间死寂下来,连海浪拍岸的声音都仿佛被压低了。 川岛太郎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涨红着脸,不甘地收刀回鞘,但眼中的怨毒丝毫未减。 岛津义弘重重地哼了一声,布满血丝的眼睛最后剜了川岛一眼,也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但那挺直的脊背和紧绷的肌肉,依旧如同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大敌当前,强敌环伺,不思如何收拾残局,保存实力,反而在此互相指责,拔刀相向?” 武川秀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两个重臣,“你们是想让萨摩武川家的最后一点骨血都葬送在这异国的荒岛上吗?还是想让许琅的黑袍军看我们萨摩武士的笑话?”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岛津义弘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叔父,你是萨摩之矛,勇猛无双,但此战...非你一人之过。” 他又转向川岛太郎,眼神锐利如刀,“川岛,收起你的小聪明!此刻,内讧就是自取灭亡!” 沉重的死寂再次笼罩了滩头。 失败的重压和少主冰冷的斥责,让所有残存的武士都低下了头,连粗重的呼吸都刻意压低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锦袍的身影从一堆倒塌的营帐杂物后踉跄着挪了出来。 福王,这位曾经在大乾朝堂上呼风唤雨、野心勃勃的亲王,此刻却面如金纸,华丽的亲王常服沾满了污泥和草屑,早已不复昔日威仪。 他努力想挺直腰板,但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惊惶和如同丧家之犬般的仓皇却暴露无遗。 “武川少主息怒!息怒啊!” 福王搓着手,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胜败乃兵家常事,许川不过是仗着地利和那奇技淫巧的火器一时得逞!” “他根基不稳,大乾朝堂...尤其是那刚登基的太子,是绝容不下他的!” 他急切地向前挪了两步,唾沫横飞地分析着:“太子与许琅素有旧怨,如今许琅手握重兵,盘踞海州,又立下这等泼天功劳,太子岂能不忌惮?”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依小王看,我等不如暂且避其锋芒,退回海上,保存实力。” “只需静待数月,京都那边必然生变,太子必定会寻机除掉许琅这个心腹大患!” “到那时,海州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正是我萨摩水军卷土重来、一举定乾坤的大好时机啊!” 福王的语速极快,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遥远京都那虚无缥缈的政治倾轧上。 他满怀希冀地看着武川秀,期待着对方能采纳这条看似稳妥的妙计。 “哈!”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如同冷水泼下。 岛津义弘抱着双臂,布满血污的脸上满是毫不留情的嘲讽。 他斜睨着福王,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避其锋芒?保存实力?然后等着看你们大乾的皇帝,自己动手除掉你们大乾最能打仗的将军?”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洪亮而充满鄙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朝廷,腐朽到连许琅这样支撑国运的栋梁都要自毁长城?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朝廷还有何存在的意义?” “难怪我萨摩水军能长驱直入,原来根子早就烂透了!” 他狂放的笑声在残破的营地上空回荡,充满了对眼前这位大乾亲王和他背后那个庞然大物般帝国的极端蔑视。 福王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堵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岛津义弘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大乾王朝最不堪、最脓血淋漓的疮疤上。 他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承受着周围萨摩武士们投来的、同样带着鄙夷和审视的目光。 “岛津大人所言...虽过于直白,却也不无道理。” 川岛太郎沉思片刻后开口,“少主,福王殿下的提议,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保存我萨摩元气,坐山观虎斗,让大乾人自己内耗。” “待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以雷霆之势杀回,海州城唾手可得!” 武川秀沉默着。 他望向西边,那时海州城的方向。 之前海州城下的一幕幕惨烈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坐山观虎斗?” “许川...他不是虎!” 武川秀微微摇头,“他是龙!一条盘踞在海州,爪牙锋利、心智如妖的真龙!” “那个刚坐上龙椅的太子...他斗不过许琅,他自身恐怕都难保。” 一股决绝之色,瞬间取代了他眼中所有的犹疑和疲惫。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站在一旁的福王。 那目光,不再是看一个盟友,甚至不再是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一件失去了所有价值的、碍眼的垃圾。 福王被那目光刺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都变了调。 “武...武川少主?你...你意欲何为?” 武川秀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福王殿下,你对萨摩的价值到此为止了,最后借你头颅一用!”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右手已如闪电般按上了腰间的太刀。 太刀出鞘的龙吟声凄厉而短促。 一道冰冷的寒光,在昏暗的天色下划过一道完美却残酷的弧线。 噗嗤! 利刃切入皮肉骨骼的闷响令人牙酸。 福王那双因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而瞪得滚圆的眼睛瞬间凝固,他的身躯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随即,一颗戴着亲王金冠的头颅在喷溅而出的滚烫血泉中冲天而起。 那金冠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咚的一声砸落在泥泞里。 无头的尸体重重地扑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海风的咸腥。 所有的萨摩武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惊呆了,滩头一片死寂,只有海浪声和福王脖颈断口处汩汩涌血的声音。 武川秀甩了甩刀锋上的血珠,看都未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川岛,将此獠首级用石灰仔细炮制,装入木匣,派人...不,你亲自挑选一艘快船,将此物送去海州,交给许琅。”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告诉他,此乃我萨摩水军对之前冒犯的一点歉意。” “祸首伏诛,我萨摩愿就此罢兵休战,退回东夷,从此两国...互不侵犯!” “领命!” 川岛太郎压下心头的震撼,立刻躬身领命。 他明白,少主这是要断尾求生,以福王这个烫手山芋的人头作为求和的投名状。 虽然屈辱,但此刻,这似乎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就在川岛太郎刚要转身去处理福王首级时,一声低沉的号角声猛地撕裂了极乐岛上空的沉寂! 第250章 再临极乐岛 那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从遥远的海面上滚滚而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号角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如同催命的战鼓,狠狠敲打在每一个萨摩武士的心头! “什么声音?!” 岛津义弘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海面。 武川秀的脸色在听到号角声的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没想到许琅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敌袭!!!” 凄厉的嘶吼声,从岛屿外围的瞭望哨上骤然炸响。 轰!!!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绝望的嘶喊,第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霆咆哮,已经从海面上猛然炸开。 一团巨大的、橘红色的火球,带着死亡的尖啸,撕裂了薄暮的天幕,如同陨星般狠狠地砸向极乐岛外围一处残存的木质哨塔!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震得整个岛屿都在颤抖,粗大的原木被狂暴的力量撕成碎片,混合着泥土、碎石和人体残肢,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冲天的火光瞬间燃起,映红了半边天空,也映亮了萨摩武士们脸上那彻底绝望的死灰之色! 炮击! 来自海州水军主力战船的重炮轰击,开始了! 轰!轰!轰!轰!轰! 第一声炮响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接二连三的、密集如雨的恐怖轰鸣,瞬间将整个极乐岛的海岸线彻底淹没。 一团团巨大的火球在礁石滩、在残破的营寨、在惊恐奔逃的人群中次第绽放。 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巨响,灼热的气浪裹挟着致命的冲击波和无数锋利的碎石铁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横扫而过。 “隐蔽!!” 岛津义弘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猛地扑向旁边一块巨大的礁石后。 他刚刚离开原地,一发炮弹就带着凄厉的尖啸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轰!!! 泥土混杂着血肉冲天而起,留下一个焦黑冒烟的深坑。 几个反应稍慢的萨摩武士瞬间被撕成了碎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炮!是红夷大炮!快躲开!” 川岛太郎连滚带爬地扑到另一处掩体后,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脸上再无半分精明,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他亲眼看到不远处一个试图组织抵抗的足轻大将,连人带刀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整个人瞬间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个深坑和一滩迅速扩散的、冒着热气的暗红。 武川秀在炮响的瞬间,身体的本能已经快过思维。 他猛地一个翻滚,扑进了一处被炸塌了半边的营寨土墙后。 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擦着他的头皮掠过,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他死死地蜷缩在掩体后,耳中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濒死的惨嚎声、木头燃烧的噼啪声。 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呛得他几乎窒息。 透过弥漫的烟尘和火光,他看到了海面上那令人绝望的景象。 数十艘悬挂着水军三大营战旗的庞大战船,如同从深渊中爬出的钢铁巨兽,已经迫近到离岛不足一里的距离。 这些战船正是福王为了谋反大业,让工匠在船坞日夜督造出来的,足有上百艘。 福王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后,只来得及带走一部分,还剩下几十艘战船便被许琅当做战利品缴获。 如今这些战船排成极具压迫力的线列阵型,侧舷密密麻麻的炮窗如同巨兽的獠牙,每一次齐射,都喷吐出数十道致命的火舌。 炮弹如同密集的冰雹,持续不断地倾泻在小小的极乐岛上,将每一寸土地都化为炼狱。 完了!彻底完了! 武川秀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深渊。 许川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他根本就没打算给自己任何求和的机会! 他就是要赶尽杀绝! “少主!怎么办?!” 川岛太郎连滚带爬地挪到武川秀身边,满脸狼狈不堪。 武川秀猛地推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困兽般的疯狂:“还能怎么办?!拿起武器!为了萨摩武川家的荣耀!死战!玉碎于此!” 他一把抓起染血的太刀,对着身边几个同样惊惶的亲卫嘶吼。 “跟我来!顶住滩头!绝不能让许川的兵轻易登岸!” 他知道这无异于螳臂当车,但武士的骄傲和少主的尊严,不容许他像福王一样引颈就戮! 他要在死前,让许琅付出足够的代价! 炮火如同犁地般,在萨摩水军残兵聚集的滩头反复耕耘了好几遍,将本就混乱的营地彻底化为燃烧的废墟和血肉磨坊。 当炮声终于出现短暂的间隙,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从海面上席卷而来! “杀!!!” 无数艘大小不一的登陆舢板、快船,如同离弦之箭,劈开浑浊的海浪,朝着被炮火蹂躏得一片狼藉的滩头猛冲过来。 船头上,黑袍军和赤潮帮战士的刀锋,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稳住!放箭!放箭!” 岛津义弘从掩体后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沾满黑灰,挥舞着太刀,试图组织起零星的抵抗。 几十个幸存的萨摩弓箭手哆哆嗦嗦地拉开和弓。 然而,冲在最前面的几艘快船船头上,站立的并非手持冷兵器的士兵,而是一排排身着黑色劲装、神情冷峻的兵士。 他们手中端着的,正是之前在海州城下让萨摩水军闻风丧胆的杀器。 燧发枪! “预备...放!” 随着船上军官一声令下,持枪兵士们立即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一片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爆炸声骤然响起,白色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致命的铅弹如同无形的死亡风暴,横扫滩头。 噗噗噗噗! 刚刚探出身子的萨摩弓箭手们,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身上爆开一团团刺目的血花。 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如同割倒的麦子般栽倒在地。 岛津义弘身边一个举着阵旗的旗本,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猛地炸开,红白之物溅了岛津义弘满头满脸。 “八嘎呀路!” 岛津义弘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燧发枪!又是这该死的燧发枪! 在如此近的距离,面对这种密集的弹雨,任何血肉之躯的抵抗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快!冲上去!近身战!” 他嘶吼着,知道只有冲进对方阵中,才能抵消火器的优势。 他挥舞着太刀,带着身边仅存的几十名最悍勇的亲卫武士,如同绝望的狼群般朝着刚刚靠岸的第一批登陆点猛扑过去。 “狗娘养的,还敢反扑?!” “爷爷在此!”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压过了所有的枪炮和喊杀。 一道魁梧得如同巨灵神般的身影,从一艘刚刚冲上浅滩的舢板上猛地跃下。 沉重的身躯砸在泥水里,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牛大力此刻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如龙,沾满了敌人的血污,手中那柄巨大的宣花斧在火光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弟兄们,跟老子剁了这帮倭寇!” 牛大力狂吼一声,如同人形战车,抡圆了宣花斧,迎着岛津义弘和他那群嗷嗷叫的武士就撞了过去。 “挡我者死!” 岛津义弘也杀红了眼,双手高举太刀,使出了萨摩示现流最刚猛凌厉的劈斩。 刀锋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劈牛大力头颅。 这一刀凝聚了他毕生的武勇和绝望的怒火,势要将这莽汉连人带斧劈成两半。 “来得好!” 牛大力不闪不避,眼中反而爆发出狂热的战意。 他吐气开声,全身肌肉坟起,巨大的宣花斧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力量,自下而上,斜撩而起。 斧刃划破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 铛!!!! 刺耳到极点的金属撞击爆鸣声,如同平地惊雷,顿时火星四溅。 岛津义弘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顺着刀身狂涌而来。 他那柄千锤百炼、曾斩断无数兵刃的宝刀鬼切竟在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刀身从中部猛地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双臂剧痛欲折,整个人更是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上,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泥泞的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胸中气血翻腾,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莽汉的力量...简直非人! “就这点力气?给俺挠痒痒都不够!” 牛大力狞笑着一步踏前,巨大的身躯带着狂风,宣花斧再次抡起。 “吃俺一斧!” 岛津义弘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双臂酸麻剧痛,眼睁睁看着那如同门板般巨大的斧刃带着死亡的阴影当头落下。 他绝望地试图举刀格挡,但动作已然慢了半拍。 噗嗤! 沉重的闷响!锋利的斧刃毫无阻碍地劈开了岛津义弘的猩猩绯色威胴具足,劈开了坚固的护心镜,深深嵌入他的胸膛。 狂暴的力量瞬间摧毁了他的生机。 岛津义弘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滚圆,低头看了看嵌在自己胸口的巨大斧刃,又抬头看向牛大力那张充满煞气的脸,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涌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污血。 他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下去,身体晃了晃,随着牛大力猛地抽回斧头,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倒地。 萨摩藩的“鬼岛津”,就此陨落! 第251章 武士最后的尊严 “岛津大人!!!” 周围的萨摩武士发出绝望的悲鸣。 “哈哈哈...痛快!” 牛大力一脚踩在岛津义弘的尸体上,举起滴血的宣花斧,仰天狂啸,“还有谁?!!” 岛津义弘的战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濒临崩溃的萨摩残兵士气彻底瓦解。 一身银甲的江庭岳带着水军三大营的兵士,如同潮水般向着败逃的萨摩水军杀去。 “撤!向岛内撤!保护少主!” 川岛太郎嘶声力竭地吼叫着,带着仅存的几十名精锐武士,簇拥着脸色铁青的武川秀,放弃滩头阵地,拼命向岛屿中心地势较高的密林和乱石区域退去。 那里地形复杂,或许能延缓敌人的追击。 然而,他们刚刚退入一片相对开阔、遍布巨大礁石的坡地,一道更快、更猛烈的杀机,如同跗骨之蛆般追了上来! “倭寇休走!留下狗头!”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长啸破空而来,伴随着这声长啸的是一道快到极致的、如同银色闪电般的身影. 秦虎此刻浑身浴血,但那并非他自己的血. 他手中那柄沉重的青龙偃月刀,刀锋雪亮,竟无一丝血污残留,只有凛冽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几个纵跃,便如同猛虎下山般后发先至,硬生生截断了川岛太郎等人的退路。 “保护少主!” 川岛太郎瞳孔骤缩,心知这少年猛将的恐怖,厉喝一声,身先士卒。 只见他双手紧握太刀,使出了毕生所学最刁钻狠辣的阴流突刺。 刀光如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直刺秦虎腰腹要害。 这一刀阴险毒辣,角度刁钻,是他搏命的绝杀! “雕虫小技!” 秦虎眼神锐利如刀,竟不闪不。 就在那毒蛇般的刀尖即将及体的瞬间,他手腕猛地一翻。 嗡! 沉重的偃月刀仿佛失去了重量,在他手中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银色弧光。 刀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劈中了川岛太郎刺来的刀尖。 铛! 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传来,川岛太郎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手中太刀竟被直接荡开。 中门大开! “死!” 秦虎吐气开声,声如炸雷。 借着荡开对方兵刃的反作用力,巨大的偃月刀划过一个完美的半圆,刀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出。 川岛太郎眼中只看到一片冰冷刺骨的银光席卷而来,甚至连格挡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 噗! 利刃切入肉体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刀光掠过,一颗戴着阵笠的头颅高高飞起,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惊骇和茫然。 川岛太郎无头的尸体在原地僵立了刹那,才颓然跪倒,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颈处狂涌而出。 “川岛!!!” 武川秀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 川岛太郎虽然精于算计,但也是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家臣。 此刻竟在自己面前被这少年一刀枭首! “少主快走!” 剩余的武士彻底红了眼,如同扑火的飞蛾,嚎叫着扑向秦虎,试图用生命为武川秀争取一线生机。 “挡路者死!” 秦虎眼神冰冷,毫无波动。 巨大的偃月刀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化作一片死亡的光幕!劈、砍、扫、撩。 每一次挥舞,都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和凄厉的惨叫。 那些扑上来的萨摩武士,如同撞上了绞肉机,残肢断臂混合着鲜血四处飞溅。 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他们的武士道精神显得如此悲壮而徒劳。 武川秀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的亲卫如同麦秆般被收割,心如刀绞,但他知道,此刻任何迟疑都是送死。 他牙关紧咬,借着亲卫用生命争取的刹那空隙猛地转身,朝着岛屿最高处那片陡峭的悬崖亡命奔逃。 峭壁如刀劈斧削,直面着下方汹涌咆哮、惊涛拍岸的墨蓝色大海。 强劲的海风在崖顶呼啸盘旋,发出呜呜的怪响,卷起武川秀散乱的头发和破碎的衣袂。 他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不知多少处伤口的剧痛。 华丽的黑漆南蛮胴具足早已残破不堪,布满了刀痕、弹片划痕和烧灼的焦黑,几处甲叶甚至深深嵌入皮肉,鲜血顺着甲叶的缝隙不断渗出,滴落在脚下的碎石上。 他的身边,只剩下最后三个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亲卫武士。 他们背靠着背,面对着下方迅速逼近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黑色身影,眼神中只剩下绝望的疯狂和最后的决绝。 脚步声沉稳而清晰,如同敲打在心脏上的鼓点。 包围圈分开,许琅的身影出现在崖顶的边缘。 他并未着甲,只是一身玄黑色的劲装,外罩一件同样黑色的披风。 许琅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狂傲,只有一片沉静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值得研究的物品。 牛大力、秦虎、江庭岳以及大批黑袍军精锐如同沉默的黑色礁石,无声地在他身后散开,封死了所有退路。 无数冰冷的燧发枪口、闪烁着寒芒的刀锋,齐刷刷地对准了悬崖上最后的四人。 肃杀之气,弥漫了整个崖顶。 武川秀的目光越过包围圈,死死地钉在许琅的脸上。 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刻骨的仇恨,有失败的屈辱,有困兽的疯狂,但最终,却凝聚成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 “许川...” 武川秀的声音嘶哑干涩,“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带着一种枭雄末路的苍凉,“海州城下好一个请君入瓮,我之前便觉得你是个大才,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你让我输得一败涂地。” 许琅平静地看着他,只是淡淡开口:“武川秀,你亦是枭雄之姿,若非生于东夷小邦,目光短浅,急功近利,勾结福王这等冢中枯骨,妄图蛇吞...未必不能成一方霸业。” 他的话语中,竟带着一丝难得的、对手间的评价。 武川秀闻言,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伤口,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他抬手抹去,,眼中闪过一丝自嘲:“霸业?呵呵…成王败寇罢了。” “许琅,我只有一个问题。” 他死死盯着许琅的眼睛,“若换做是你,站在我的位置,手握萨摩之兵,觊觎大乾沃土,你会如何做?”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瞬间让崖顶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牛大力、秦虎等人眉头紧锁,江庭岳握剑的手也微微紧了紧。 许琅沉默了片刻。 “我非你,亦非萨摩藩主。” 许琅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非天时地利人和齐聚,非庙算胜而后动,非知己知彼...绝不可轻启战端,置万千黎民于水火,赌国运于倾覆一瞬。”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武川秀,“你太急了...也太小看我大乾了。” 武川秀怔怔地看着许琅,咀嚼着这几句话。 他眼中的疯狂、不甘、怨恨,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恍然大悟般的苍凉。 是啊...太急了... 就在这时,许琅话锋似乎极其自然地一转,语气平淡如同闲聊:“萨摩藩内如今是令尊主事?听闻令弟武川信玄素有雄才,对少主的位子...似乎颇有想法?” 这看似随意的一问,却让武川秀瞬间警惕起来。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许琅。 那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震惊、警惕和一丝被看穿心事的狼狈。 许琅问这个做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萨摩藩内部的权力倾轧?! 他想干什么?! 难道…他不仅想要我的命,还想通过我…撬开萨摩藩的大门?! 甚至…染指东夷?!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武川秀的脑海。 一股寒意,比这悬崖顶的海风更冷百倍,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恐惧,一种对未知阴谋和许琅那深不可测野心的巨大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 如果自己成了许琅撬动东夷的棋子...那后果... “呵呵...哈哈哈...” 武川秀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 笑声凄厉、悲怆,却又带着一种彻底解脱般的癫狂。 “好一个镇国公!好深的心机!好大的野心!” 他止住狂笑,眼神变得异常明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消息?想知道萨摩的虚实?想利用我打开东夷的门户?” 武川秀猛地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的气势。 “做梦!” “我武川秀是萨摩武川家少主,岂能成为你踏足东夷的垫脚石?!” “我萨摩武士的脊梁可以断,但绝不会弯!”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肋差,动作快如闪电。 刀光一闪,冰冷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左下腹。 “少主!!!” 仅存的三个亲卫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呃啊!” 剧烈的疼痛让武川秀身体猛地一弓,但他咬紧牙关,脸上肌肉扭曲,却硬生生没发出一声惨叫。 他双手紧握刀柄,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向右狠狠一拉! 嗤! 刀锋切开皮肉、内脏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一道狰狞巨大的创口出现在他腹部。 “许川,我会在下面等着你!” 武川秀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一声嘶哑模糊的咆哮,随即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扑倒。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翻滚着,坠下了那万丈悬崖。 如同一颗投入大海的黑色石子,瞬间便被下方汹涌咆哮的墨蓝色波涛吞噬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凄厉的、带着无尽不甘和最后一丝疯狂的狂笑声,似乎还在悬崖上空、在呼啸的海风中久久回荡... 崖顶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决绝的自戕惊住了。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牛大力、秦虎等人,此时看着那空荡荡的悬崖边缘,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萨摩武士的狠,不仅对敌人,对自己,更是如此! 许琅的眉头深深皱起。 他快步走到悬崖边,探身向下望去。 下方只有汹涌的墨蓝色海水,猛烈地撞击着嶙峋的礁石,卷起千堆雪沫,哪里还有武川秀的影子? “该死!” 许琅低骂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和凝重。 武川秀最后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决绝的自戕,让他意识到自己那看似随意的试探,还是操之过急了! 这条东夷的线索,彻底断了! 而且,武川秀的尸体下落不明! “秦虎!” 许琅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 “姐夫!” 秦虎立刻上前一步,巨大的偃月刀还滴着血。 “你立刻带一队水性最好的弟兄,乘小船下到崖底!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琅的语气不容置疑,“武川秀此人,狡诈如狐,心志如铁!绝不能让他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明白!” 秦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点兵,带着十几个赤潮帮水性精熟的汉子,如同猿猴般敏捷地攀下悬崖,寻找可以下海的地方。 许琅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吞噬了武川秀的汹涌大海,眼神幽深。 身后,极乐岛上的喊杀声和零星的抵抗声正在迅速平息。 第252章 江庭岳的真实身份 残阳如血,将海州城巍峨的城墙涂抹上一层温暖而壮丽的金辉。 战争阴霾终于散去,压抑许久的活力如同解冻的春潮,汹涌澎湃地在这座饱经战火洗礼的滨海雄城内外奔流。 海州城南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宽阔的官道两旁,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 他们扶老携幼,箪食壶浆,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英雄归来的热切期盼。 孩子们骑在父亲的肩头,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浑浊的眼中含着激动的泪光。 大姑娘小媳妇们则挤在一起,兴奋地低声议论着,目光不断投向官道尽头那片扬起的尘烟。 ...... “来了!回来了!” 不知是谁眼尖,发出一声激动到变调的呼喊。 瞬间,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一般,整个场面彻底沸腾了。 “黑袍军!是镇国公回来了!” “赤潮帮的弟兄们!” “水军的将士们!” “老天有眼啊!打赢了!倭寇被打跑了!” “镇国公万胜!黑袍军万胜!” “......” 欢呼声、呐喊声、喜极而泣的哭声,如同山呼海啸般冲天而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面在夕阳下迎风招展、仿佛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狰狞黑龙战旗。 紧随其后的,是如林的刀枪,是整齐划一的、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凯旋的黑袍军将士们排着严整的队列,踏着统一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黑色钢铁森林,缓缓开进城来。 他们身上的玄甲在夕阳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许多甲片上还残留着战斗的划痕和深褐色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惨烈厮杀。 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洗练后的坚毅和无上的荣耀。 紧跟在黑龙旗后方主阵的,是许琅。 他依旧未着甲胄,一袭玄色劲装,外罩黑色披风,骑在一匹神骏的乌云踏雪马上。 他微微抬手,向道路两旁欢呼雀跃的百姓致意,每一次手臂的抬起,都引来更加狂热的声浪。 在许琅身后,是赤潮帮的核心和黑袍军的将星们。 文先生羽扇轻摇,脸上带着智珠在握的淡然微笑。 张定方、周淮安、陈苗三位黑袍军大将,策马并行,神情肃穆而威严。 牛大力扛着他那柄标志性的宣花斧,咧着大嘴,毫不掩饰胜利的喜悦。 秦虎则扛着偃月刀,少年英气的脸上满是兴奋。 吴铁柱、狗娃子等赤潮头目也个个精神抖擞。 陶竹成和墨小蛮这对机关师情侣,则好奇地打量着这座他们参与保卫的雄城,眼中充满成就感。 然而,当百姓们的目光越过这些熟悉的身影,投向紧随许琅身侧稍后一点的那位骑手时,沸腾的欢呼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出现了片刻奇异的凝滞和难以置信的疑惑。 那是一位身着银甲的将军。 她身姿挺拔如青松,端坐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之上。 头盔已被摘下,抱在臂弯。 原本被刻意盘起的青丝此时随意披散在肩,虽然眉宇间依然是熟悉的模样,但却有了一丝女子的柔和。 “江...江将军?” 有眼尖的水军三大营老兵,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那是江小侯爷?!” “天啊!我没看错吧?小侯爷...是...是个女子?!”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惊疑的低语如同水波般迅速在人群中扩散开来,取代了之前的狂热欢呼。 无数道目光,充满了震惊、茫然、困惑,齐刷刷地聚焦在江庭岳身上。 道路两旁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清脆声响和海风拂过旗帜的猎猎声。 这诡异的寂静,比刚才的喧嚣更让人感到压力。 江庭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数道目光的灼热和审视。 她握着缰绳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但她挺直了脊背,下巴微微扬起,目光平静而坦然地迎向那些或惊愕或质疑的视线。 这一步她既然迈出来了,就绝不会退缩! 就在这时,一个粗豪的声音带着无比的震惊和愤怒,猛地从迎接的队列中炸响,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妖言惑众!定远侯乃我水军柱石,顶天立地的男儿!尔等休要胡言乱语,污蔑侯爷!” 喊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破浪营老兵,他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激动得满脸通红,指着江庭岳的方向,手指都在颤抖。 这一声喊,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水军三大营的阵列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许多将士的脸上都写满了困惑、不信,甚至一丝被欺骗的愤怒。 他们跟随多年的主将,那个带领他们纵横海上的小侯爷,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女子? 这简直是对他们认知的巨大冲击! 许琅勒住了马缰。 他轻轻抬手,向下压了压。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喧哗的人群竟奇迹般地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解释。 “诸位父老乡亲!诸位袍泽弟兄!” 许琅沉声道,“你们没有看错,此刻端坐马上的,正是我大乾水军三大营破浪营主将,江庭岳将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庭岳那张绝美却坚毅的侧脸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赞赏:“同时,她亦是已故水军三大营大都督、定远侯江渊老将军的嫡亲孙女!” 哗!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再次激起滔天巨浪。 无数人倒吸一口冷气。 “孙女?!” “江老侯爷的孙女?!” “天啊!这...这...” 许琅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的惊呼。 “福王勾结萨摩藩,豺狼野心,悍然反叛!” “为掌控水军,其爪牙暗中设伏,于惊涛骇浪之中,背刺破浪营!” “致使江老将军血染碧波,破浪营数千忠勇将士,尽数殉国!” 他的声音蕴含着沉痛与愤怒,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将所有人的思绪瞬间拉回到那个海战惨败的悲壮时刻。 许多水军将士的眼眶瞬间红了,紧握的拳头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值此危难之际,是谁于万军围困、战舰倾覆之时,身披祖甲,高擎将旗,以女子之身,行丈夫之志?” “是谁身负重伤,犹自死战不退,直至力竭落海?” “又是谁于海州危如累卵、强敌压境之际,不顾伤势未愈,亲率水军残部,与我黑袍军并肩血战,守我海州门户,护我一方黎民?!” 许琅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每一个问句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众人的心坎上。 他的目光炯炯,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江庭岳身上,充满了无上的敬意。 “是她!就是此刻你们眼前这位,女扮男装、承袭祖志的江庭岳!” 许琅猛地一指江庭岳,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云霄,“她的血,为守护大乾江山、守护海州百姓而流!” “她的血,比世间无数须眉男儿,更热!更烫!更赤诚!” 许琅环视着那些依旧带着惊愕、却已被深深触动的水军将士和百姓。 “隐瞒身份,非其所愿,乃时势所迫,祖训难违。” “今日强敌已退,海波初定,她以真容示人,非为欺瞒,实为坦荡。” “非为荣耀,实为告慰江老将军在天英灵,告慰我数千破浪营殉国将士的忠魂!” 许琅的话语,如同带着炽热温度的铁流,瞬间融化了所有人心中的惊疑、不解,甚至那一丝丝被欺骗的芥蒂。 “她流的血,比世间无数须眉男儿,更热!更烫!更赤诚!”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瞬间点燃了沉寂的火山。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了起来。 “江将军!” “女侯爷万胜!” “破浪营英魂不灭!江老将军千古!” “誓死追随江将军!” “......” 水军三大营的阵列中,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狂吼。 那些原本震惊、困惑的将士们,此刻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热泪盈眶。 他们用力地挥舞着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 江庭岳在绝境中的死战,在保卫海州时的身先士卒,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所有的疑虑和芥蒂,在许琅那番掷地有声、饱含血泪的话语和江庭岳此刻坦荡无畏的英姿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更胜往昔的崇敬、拥戴和无以复加的狂热忠诚。 “镇国公明鉴!” “江将军巾帼英雄!” “海州有江将军,万民之福!” “......” 道路两旁的百姓也彻底沸腾了。 无数的欢呼、赞美、感激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箪食壶浆的百姓们拼命地将手中的食物、美酒、鲜花递向行进的队伍,尤其是江庭岳的方向。 女扮男装的传奇,忠烈之后的担当,血战护国的功勋...这一切,瞬间让江庭岳的形象在海州军民心中,变得无比高大、无比神圣。 她的威望,非但没有因为身份的揭露而受损,反而如同烈火烹油,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江庭岳端坐马上,看着眼前这山呼海啸般的拥戴,感受着那纯粹而炽热的情感洪流。 她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圈却不由自主地红了,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她看向前方许琅那挺拔沉稳的背影,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感激。 她知道,是许琅用他无上的威望和掷地有声的话语,为她铺平了这条最难走的路,为她赢得了这无上的荣光。 震天的欢呼声中,凯旋的队伍终于穿过沸腾的人群,缓缓进入了海州城。 第253章 大战后的发育 海州城的狂欢持续了整整三日。 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和悲伤,终于在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中得到了彻底的宣泄。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食物诱人的气息和鞭炮燃放后的硝烟味。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舞龙舞狮的队伍穿行不息,戏班子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忠勇报国的曲目。 将军府内更是夜夜笙歌,大排筵宴,犒赏三军,庆贺这浴血奋战得来的太平。 然而在这满城欢腾的表象之下,海州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许琅的意志下,早已高效而冷酷地重新运转起来。 海州城东,原属水军三大营、如今被黑袍军征用的巨大校场上,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无数新招募的健儿,穿着简陋的号衣,在老兵和教官们严厉的呵斥下,进行着最基础的队列、劈刺、体能训练。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沉重的木刀木枪在他们手中挥舞,每一次突刺,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初生牛犊般的狠劲和对未来的渴望。 校场边缘,一排排木桩上绑着草人,新兵们排着队,轮流上前练习刺杀的精准和力量。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泥土味和年轻躯体散发出的蓬勃朝气。 “腰挺直!腿站稳!刺!要快!要狠!想象你面前就是倭寇的脑袋!” 牛大力那炸雷般的吼声在校场上空回荡。 他亲自下场,扛着他那标志性的宣花斧,在新兵队列中巡视。 时不时亲自纠正动作,蒲扇般的大手拍在新兵背上,差点把人拍个趔趄,却也激发出更强烈的斗志。 另一侧,是更加严苛的选拔。 张定方、周淮安、陈苗三位黑袍军大将亲自坐镇,目光如电地审视着由各营推选上来的、经历过战火考验的老兵或表现出色的新兵。 他们在进行着更高强度的对抗演练、负重越野、障碍穿越。 只有最顶尖的勇武和意志,才能通过考核,补充进折损最重的亲卫营、铁卫营和天武营。 每一个被选中的士兵,脸上都洋溢着无上的荣耀。 城西,赤潮帮盘踞的码头区和器械工坊区域,则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日夜不息,节奏急促而有力。 巨大的风箱被拉得呼呼作响,炉膛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工棚映照得一片通红。 吴铁柱光着膀子,露出虬结的肌肉,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 他亲自监督着打造进度,粗犷的吼声压过了打铁声:“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刀口要平!枪尖要利!甲片要匀!” “这是给袍泽弟兄保命的东西,谁敢偷工减料,老子把他扔炉子里重炼!” 工棚内,成堆的矿石被投入熔炉,炽热的铁水流入模具,冷却后被锻打成刀剑的雏形。 铁匠们赤膊上阵,轮动大锤,在铁砧上反复敲打,火星四溅。 淬火的水槽冒着白气,淬火后的刀剑发出嘶嘶的响声。 另一边,成型的甲片被熟练的工匠用皮绳或铆钉串联起来,制作成坚固的札甲或鳞甲。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煤炭味、铁锈味和皮革鞣制的特殊气味。 而在工坊最核心、守卫最森严的区域,则是陶竹成和墨小蛮主持的神机坊。 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粗犷,多了几分严谨和精密。 巨大的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复杂的图纸、精密的量具、打磨得锃亮的黄铜部件和成堆的燧石。 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硝石和木屑的味道。 陶竹成眉头紧锁,鼻梁上架着一副特制的单片水晶镜,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调整着一支燧发枪击发机构内一个细如发丝的弹簧。 墨小蛮则在一旁,对照着图纸快速演算着什么,神情专注。 “不行,这个簧片的回弹力还是差一点,容易导致哑火。” 陶竹成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后的凝重,“小蛮,你算算,如果用你上次提的那种百炼钢丝,粗细再减一分,淬火时间延长半息,能不能达到要求?” “我看看...” 墨小蛮立刻停下计算,凑到图纸前,两人低声而快速地交流着,不时在图纸上勾画修改。 周围,十几个被挑选出来的、心灵手巧的学徒,正在他们的指导下,一丝不苟地组装着燧发枪的部件,或是小心翼翼地调配着颗粒化的黑火药。 每一支组装完成的燧发枪,都要经过严格的测试,确保击发顺畅,威力达标。 这里生产的每一支枪,每一颗子弹,都是未来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关键。 海州城如同一个被彻底唤醒的巨人,在胜利的余晖中,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元气,并积蓄着更强大的力量。 黑袍军的新血在汗水中淬炼,锋利的刀剑在炉火中锻造,致命的火器在精密计算下诞生。 就在海州城全力整军备战、沉浸在重建与发展的忙碌中时,一骑快马,背负着京都的旨意,风尘仆仆地冲入了海州城。 “报!京都天使到!” “宣镇国公许琅,定远侯江庭岳接旨!” 传令兵的声音在府门外响起,带着一丝长途奔波的沙哑和属于京都特有的官腔。 书房内,气氛瞬间凝滞。 正在向许琅汇报新兵训练情况的张定方、周淮安,以及侍立一旁的文先生,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书案后的许琅。 许琅放下手中的朱笔,墨迹在摊开的兵员名册上晕开一小团。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在将萨摩藩来犯水军全部消灭后,他就将福王谋反的罪证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都。 不久后杜三娘给他暗中来了一封密信。 信中称太子已经正式继位,改国号为庆历。 在收到他送来的罪证后,这位新帝在沉默了数日后还是发出了公告,取消了他弑君谋逆的罪名。 云阳公主以及同党都被解禁,乐瑶也从软禁中被释放出来。 一切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许琅知道,这位新帝不可能就此放弃。 所以,他真的很想看看与永徽帝相比,这位庆历帝的手段到底如何。 第254章 新帝的手段 “备香案,开中门,迎天使。” 许琅的声音平静无波。 中庭香案高设,青烟袅袅。 一位面白无须、身着绯色宦官袍服、手持明黄卷轴的内侍监,神情倨傲地站在香案前。 他身后跟着两队盔甲鲜明的禁军护卫,与周围黑袍军将领沉凝的气质格格不入。 许琅身着国公蟒袍,江庭岳则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象征侯爵身份的麒麟补服,两人并肩立于香案前。 身后,张定方、周淮安、陈苗、牛大力、秦虎、文先生等核心人物肃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卷明黄的圣旨上。 内侍监清了清嗓子,尖细而拖长的声音在肃静的中庭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福王无道,勾结外邦,祸乱海疆,罪不容诛!” “幸赖祖宗庇佑,将士用命,终荡平妖氛,还宇内以清平!” “兹有功之臣,特加封赏,以昭天恩!” “原水军三大营破浪营主将江庭岳承祖遗志,力挽狂澜于既倒,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保海州门户不失!” “其功甚伟,其志可嘉。特晋封一等忠勇侯,世袭罔替,赐丹书铁券,擢升为水军三大营大都督,总督海州及沿海诸州一切军务!” “赐黄金千两,明珠十斛,蜀锦百匹!” “钦此!” 内侍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隆重感。 他念完后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江庭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某种深意。 江庭岳面色平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臣,江庭岳,领旨谢恩!” 声音清越,听不出丝毫波澜。 但她心中却如同明镜,这份赏赐太重了! 重得让她瞬间嗅到了浓浓的、来自京都的权谋气息。 内侍监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展开圣旨: “追赠原水军三大营大都督、定远侯江渊为太师、上柱国、忠烈公! “配享太庙!荫其三子!” “水军三大营有功将士,着忠勇侯江庭岳核实具奏,兵部从优议叙,厚加抚恤!” 一连串对水军系统的追封、抚恤和封赏同样厚重无比,足以让任何将领动容。 然而,当圣旨的内容转向许琅和他麾下的黑袍军时,那语调却陡然变得平淡、简略,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描淡写。 “镇国公许川统兵有方,协剿有功。着赐金百两,帛五十匹。” “其麾下黑袍军诸将及士卒,忠勇可嘉,着兵部酌情叙功。” 没了。 没有具体的封赏,没有额外的爵禄,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褒奖都没有。 仿佛黑袍军在这场决定国运的平叛战争中,只是扮演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协剿角色。 中庭内,死一般的寂静。 牛大力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呼吸变得粗重,握着宣花斧柄的大手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一张黑脸涨得发紫,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 秦虎年轻气盛,更是气得剑眉倒竖,牙关紧咬,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张定方、周淮安、陈苗三位大将,脸色铁青,眼神冷冽如冰。 文先生轻摇的羽扇也停了下来,眉头紧锁。 这哪里是封赏?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 是刻意的打压! 是将泼天的功劳强行抹杀! 更是明目张胆地在许琅和刚刚获得重赏的江庭岳之间,钉下一根锋利的楔子! 内侍监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愤怒和寒意,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镇国公,忠勇侯,接旨吧。” “陛下还等着镇国公早日回京述职呢。” 许琅缓缓上前一步,他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仿佛那轻描淡写的封赏和刻意的冷落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他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卷明黄的圣旨。 “臣,许川,领旨谢恩。” 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身后的将领们,看着许琅那挺拔如松、却仿佛承受着无形重压的背影,心中的怒火如同被冰水浇过,瞬间转化为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忠诚。 夜幕低垂,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 跳跃的烛火在许琅沉静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也将他手中那份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圣旨映照得一片昏黄。 门被轻轻推开,没有通传。 江庭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已换下那身麒麟侯服,只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箭袖常服。 但眉宇间那股勃发的英气却丝毫未减,反而因卸去了华服的束缚,显得更加锐利逼人。 她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夜色,径直走到许琅的书案前。 啪! 她将手中那份誊抄的、记载着她获得厚赏的旨意副本,重重地拍在了许琅面前的书案上。 那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烛火猛地一跳。 “许川!” 江庭岳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直视着许琅,“这算什么?离间计?还是把我江庭岳当成了三岁孩童,见着点金子绸缎就挪不动腿、分不清亲疏远近的蠢货?!”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水军大都督?一等忠勇侯?总督海州军务?哈!好大的手笔!好毒的算计!” 她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起来。 “我江庭岳的命是你救的!我的仇是你帮我报的!海州城是你守下来的!” “这新帝坐享其成也就罢了,如今竟用这等下作手段,这离间计是当我瞎,还是当我傻?!” 烛光下,她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美得惊心动魄,也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宝剑。 许琅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怒发冲冠、却句句肺腑的女侯爷,眼中终于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漾开了一丝真实的、带着暖意的涟漪。 他拿起案上那份圣旨副本,看都未看,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炭盆里。 明黄的绢帛在通红的炭火上迅速蜷曲、焦黑,化作一缕青烟。 “庭岳,你的心意,我懂。” 许琅沉声道:“这海州的天,这袍泽的情谊,不是一道旨意就能割裂的。” 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江庭岳面前。 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 “这位新帝,他怕了。” 许琅的目光投向窗外,“他怕我在海州根基已深,怕黑袍军锋锐难当,怕我功高震主,更怕我与手握水军重兵的你,真正连成一体。” “所以,他要用这道旨意,在你我之间,在黑袍军与水军之间,在京都与海州之间埋下一根刺。” “这根刺,扎不扎得进去,能扎多深,就看你我如何应对了。” 他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江庭岳。“他给我金帛,让我回京述职,是催命符,也是试探。” “他想把我调离海州,想看看我敢不敢回去。” 江庭岳眼中的怒火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 “那你...” 许琅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浅淡、却锋利如刀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畏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甚至带着几分期待的冰冷战意。 “新帝下旨召我回京,自然是要回去的。” “我倒要看看,这位新帝有什么手段!” 第255章 返京 海州城东,秦家别院。 虽然入夜,但院墙之外,人声、马嘶、金铁交鸣的喧嚣已如涨潮的海浪。 黑袍军已决定明日返京,此时正在做着最后的出行准备。 许琅褪去象征国公威仪的蟒袍,只着一身素色棉麻常服,端坐在亭下欣赏着月色。 秦玉儿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来,步态依旧婀娜如柳。 她将白瓷茶盏轻轻放在许琅手边的石几上,氤氲的茶香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清丽眉宇间深锁的忧思与眷恋。 “公子,此去京都乃是龙潭虎穴,波谲云诡,万望珍重自身。” 她抬起眼,那双剪水秋瞳里盛满了不舍,“海州有文先生运筹帷幄,有江侯爷坐镇水陆,奴家在此一切安好,莫要为奴家分心。” 许琅未答,温热而带着薄茧的手掌已伸过来,稳稳握住了她微凉而有些颤抖的指尖。 “玉儿,随我入京吧,国公府虽非铜墙铁壁,但深宅重院,护你周全并非难事。” 他沉声道:“留你孤身于此,千里之遥,我心如何能安?” 秦玉儿的手在他掌心猛地一颤,随即更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却又带着万般不舍地抽出。 “国公府...” 她轻轻摇头,“那里终究是乐瑶公主时常踏足之地,她是金枝玉叶,是永徽帝曾捧在手心的明珠,更是...更是新帝庆历帝唯一的嫡亲胞妹。” 她顿了顿,神色越发坚定。 “我若去了,以这见不得光的外室身份,夹在你与她之间...公子,莫要因我,再平添新帝猜忌的由头,再授朝堂上那些虎视眈眈之辈以攻讦你的利刃。” “永徽帝的事终究是起于那个叫小娥的侍女,而那小娥又确是从我国公府出去的...这层干系,新帝是不会忘的,那些盯着你、欲置你于死地的人,更会死死咬住不放。” 许琅脸色微怔,但旋即露出一抹笑意。 秦玉儿虽然久居海州不出,但以她的聪慧,倒是将当下的时局看得一清二楚。 “放心吧玉儿,我既然已决定入京,自然就做好了准备,你...” 他还没说完,秦玉儿忽然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奴家此生能得公子倾心相待,已是苍天垂怜,不敢再奢求名分虚位,更万万不敢成为公子的负累和破绽。” 她缓缓将身子轻轻贴在许琅的胸膛上,脸色微羞地说道:“只求公子临走之前能给奴家留下一点念想...一点融着你骨血的念想。” “让我在这海州,守着我们的孩子,守着这点希望,等你平安归来。” 许琅心头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他紧紧抱住怀中温软的身躯,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更紧的拥抱。 没有再多言,许琅伸手将秦玉儿轻盈的身躯横抱而起,大步走向内室那扇隔绝喧嚣的房门。 秦玉儿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入他的颈窝,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红烛摇曳,光影在纱帐上投下缠绵悱恻的舞姿。 没有离别的言语,只有抵死的缠绵。 ...... 翌日,海州城东门。 旌旗蔽空,刀枪如林,寒光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钢铁森林。 许琅已换上玄色山纹明光铠,冰冷的金属甲叶在朝阳下折射出幽暗而威严的光泽,猩红如血的披风在身后猎猎飞扬,端坐于神骏非凡的乌云踏雪之上,凛然如战神自九天临凡。 他身后,是肃然列阵、杀气凝练如实质的黑袍军。 四千历经海州血火淬炼、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老兵,如同沉默的黑色礁石,眼神锐利如鹰隼,杀气内敛却令人胆寒。 而六千余海州当地新募的健儿,身着崭新的黑色棉麻号衣,脸上虽有初临战阵的紧张,更多的却是被城中父老灼热目光点燃的冲天豪情与保家卫国的赤诚。 他们手中的长矛枪尖在朝阳下闪烁着密集的寒光,汇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荆棘之林。 通往城门的宽阔官道两旁,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彻底淹没。 “国公爷万胜!黑袍军万胜!” “儿啊!跟着国公爷好好杀敌,莫给祖宗丢人!” “他爹!刀枪无眼,护好自己!” “......” 箪食壶浆的百姓们将煮得滚热的鸡蛋、烙得焦香的面饼、甚至珍藏许久舍不得吃的腊肉、鱼干,拼命塞向行进的军士手中。 哭声、喊声、千叮万嘱声、震耳欲聋的祝福声,汇成一股滚烫灼热的洪流,猛烈地冲击着每一个出征将士的心房。 许多新兵的眼眶瞬间红了,死死攥紧手中冰冷的武器,仿佛那冰冷的铁器上已承载了家乡父老沉甸甸的生命与期望。 江庭岳一身银亮细密的鱼鳞锁子甲,外罩象征一品侯爵威严的麒麟战袍,身姿挺拔如崖顶青松,立于送行队伍的最前方。 在她身后则是以文先生为首的赤潮帮核心砥柱,以及水军三大营刚被晋升的青年将领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聚焦在那玄甲红披、即将远行的身影上。 “国公!” 江庭岳抱拳,“海州有我,水军三大营有我,必不负重托,新舰必如蛟龙入海,士卒必日夜操练,枕戈待旦。” “今日东夷寇边之仇,他日必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许琅微微颔首,目光如鹰隼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文先生身上。 “先生,海州商贸,乃我根基命脉,亦是我等耳目。” “北莽之地铁骑如云,乃大乾心腹之患。” “打通商路一事,务必隐秘如夜行,迅捷如疾风。” “商队所至,货殖为表,耳目为里。” “北莽王庭之动向,各部酋首之虚实,山川地理之险要等...凡有所得,皆以最高密级,火速报我京都!” 文先生点了点头:“大当家放心,北地风沙虽烈,却挡不住商贾逐利之心,更遮不住我辈探秘之眼。” “商路即情报之路,属下省得,必不负所托!” “好!” 许琅最后一眼深深望向海州城那沐浴在朝阳金辉中、巍峨雄壮的轮廓,望向城下那无数双饱含热泪与期盼的眼睛,望向并肩浴血的袍泽。 他猛地一勒马缰。 “唏律律——!” 乌云踏雪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嘶。! “出发!” 令旗如血,轰然挥下! 金鼓之声震天动地,瞬间压过所有喧嚣。 一万黑袍精锐,如同蓄势已久的黑色钢铁洪流,骤然启动。 沉重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踏得大地微微震颤,在震天的呐喊与无数牵挂灼热的目光注视下,踏上了北上京都的漫长征途。 马蹄踏起的滚滚黄尘,如同一条苍黄色的巨龙,在海州城外久久盘旋,最终蜿蜒向北,融入苍茫天际。 第256章 流民与大户 黑袍军的铁蹄踏过曾经富庶的江南州郡,官道两旁却是一派破败凋零。枯黄的蒿草在萧瑟秋风中呜咽,良田荒芜,野兔出没其间。 流民如同灰色的、绝望的潮水,沿着官道艰难蠕动,麻木的脸上只剩下饥饿的烙印。 路边沟壑中,倒毙的尸体被成群的乌鸦啄食,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尸臭与绝望的气息。 “报!!!” 一名斥候飞马而至,滚鞍下马,“前方青阳镇外三十里有流寇裹挟数千饥民,正在猛攻镇中赵氏大户的粮仓坞堡。” “本地卫所守备军已被击溃,伤亡惨重,坞堡大门摇摇欲坠!” “流寇凶悍,饥民疯狂,情势万分危急。” 许琅勒住乌身下的墨风,眉头微蹙。 张定方立刻摊开行军地图,手指点在青阳镇位置。 周淮安沉声道:“赵氏?听闻是此地首屈一指的豪绅,粮仓囤积如山。” “能让数千饥民不顾生死去冲击的豪绅,囤的恐怕不仅是粮,还有民怨!” 陈苗冷哼一声,显然极为不悦。 牛大力早已按捺不住,扛着宣花斧吼道:“管他娘的首富不首富,公爷,让俺老牛带人冲过去,剁了那群趁火打劫的狗屁流寇!” “流寇要剿,但根源更要查。” 许琅声音沉声道,“牛大力,命你率破敌营精锐急驰青阳镇,击溃流寇主力,驱散乱民,控制粮仓,不得滥杀无辜饥民!” “张定方、周淮安,率中军随后跟进!” “陈苗率部封锁青阳镇四门,许进不许出!” “得令!” 众将轰然应诺。 牛大力如同一股黑色旋风,带着最精锐的数百轻骑脱离大队,风驰电掣般扑向青阳镇方向。 与此同时,青阳镇外的赵氏坞堡。 高耸的石墙下,景象宛如人间地狱。数千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饥民,如同疯狂的蚁群,在少数手持简陋刀枪、面目狰狞的流寇头目驱使下,正用削尖的木桩、临时赶制的梯子,不顾生死地冲击着坞堡包铁皮的厚重大门。 大门在疯狂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轴处木屑纷飞。 墙头上,赵氏私兵和残余的卫所官兵面色惨白,弓箭早已射尽,只能用石块、滚木向下砸落,每一次落下都带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和血肉模糊。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绝望的嘶吼。 “砸开它!里面全是白米白面!砸开就有活路!” 一个独眼流寇头目站在一辆破车上,挥舞着豁口的砍刀,声嘶力竭地蛊惑。 “饿!饿啊!开门!给口吃的!” 饥民们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前赴后继。 就在大门即将被撞开之际,大地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 “轰隆隆!” 数百骑兵,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骤然撞入混乱的战场。 牛大力一马当先,巨大的宣花斧在阳光下划出死亡的弧光,口中发出炸雷般的咆哮。 “黑袍军在此,放下武器,跪地不杀!” 他身后,数百精骑如同猛虎下山,瞬间撞入流寇与饥民混杂的人群边缘。 “噗嗤!” 宣花斧毫无阻碍地劈飞了一个举刀扑来的流寇头目的半个脑袋,红白之物溅射开来。 “挡我者死!” 牛大力的宣花斧化作一片乌光,所过之处,敢于抵抗的流寇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刀锋精准地避开那些吓傻了的饥民。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 黑袍骑兵们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他们训练有素,刀锋只指向手持武器、负隅顽抗的流寇核心,对于惊恐四散或跪地求饶的饥民,并未大肆屠戮。 突如其来的铁骑冲击,瞬间击溃了流寇的斗志。 那些原本凶悍的头目,在牛大力的武力面前如同纸糊,顷刻间被斩杀殆尽。 失去头目的裹挟,又见黑袍军只杀反抗者,惊恐的饥民们如同退潮般向四周溃散,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墙头上的赵氏私兵和卫所官兵看着如同神兵天降的黑袍军,看着那狰狞的黑龙战旗,先是愕然,继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欢呼。 “援军!是朝廷的援军!我们有救了!” 许琅的中军此时也已赶到。 他没有理会墙头的欢呼,目光冷峻地扫过战场。 流寇的尸体横七竖八,但更多的是倒毙在冲锋路上或被踩踏致死的饥民尸体。 幸存下来的饥民,大多衣衫破碎,骨瘦嶙峋,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明显已经断气多时的枯瘦孩童坐在血泊里,不哭不闹,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几个老人围着一小堆刚扒出来的草根树皮,狼吞虎咽。 景象何其凄惨! “开堡门!” 许琅的声音冰冷地响起,不容置疑。 堡门吱呀呀打开。 一个穿着绸衫、脑满肠肥的中年人带着几个家丁,点头哈腰地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军爷!军爷辛苦了!多谢军爷救命之恩!” “小的是赵府管事赵福,我家老爷已在厅内备下薄酒,为诸位将军压惊洗尘...” 许琅看都没看他一眼,翻身下马,径直穿过堡门,走向坞堡深处。 张定方、周淮安等人紧随其后。 牛大力和陈苗则带兵迅速控制了坞堡各处要道和围墙。 坞堡内部,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巨大的粮仓一座连着一座,仓门大开,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散发出陈谷的气息,不少麻袋已经发霉。 而在粮仓不远处的空地上,却用简陋的栅栏围着一群面黄肌瘦、眼神呆滞的人。 他们衣不蔽体,如同牲口般蜷缩在一起,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手持皮鞭看守着。 旁边甚至支着几口大锅,锅里翻滚着可疑的肉块,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一个被俘的流寇小头目在刀锋逼迫下,指着那锅,颤声道:“...饿...饿疯了...他们...他们连...连人都...” 张定方脸色铁青,俯身捻起地上一块沾着泥土的硬饼碎屑,递给许琅,又指了指那些堆积发霉的粮食和栅栏里如同牲畜的饥民,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淮安等人眼中已燃起熊熊怒火。 “赵氏家主何在?” 许琅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在…在在!” “鄙人赵德彰,叩见将军!” 一个穿着锦缎员外服、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在几个丫鬟搀扶下,急匆匆从内厅跑出。 “将军神兵天降,救我赵氏满门于水火,此恩此德,没齿难忘,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他一挥手,几个家丁抬出两个沉甸甸的箱子,打开一看,竟是白花花的银子。 “粮仓里堆着发霉的陈粮,外面饥民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你赵氏坞堡内,却圈养饥民如牲畜,甚至...” 许琅的目光扫过那几口翻滚的大锅,眼中杀意如同实质,“你还有脸在此谈恩德,送银子?!” 赵德彰被许琅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哆嗦,但想到自己的后台,腰杆又硬了起来。 只见他脸上堆起虚伪的假笑:“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啊,此乃刁民作乱,非我赵氏之过。” “这些粮食乃是我赵家辛苦经营所得,是留着防备灾年,接济乡邻的。” “至于外面那些流民...刁顽成性,不知感恩,给他们粮食也是浪费。” “将军明鉴,这青阳镇乃至附近州县,谁不知我赵家乐善好施?” “实在是刁民被奸人蛊惑...”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威胁,“况且这赈济灾民、维持地方,自有官府法度。” “鄙人内兄乃是本州通判钱文礼钱大人,将军剿匪辛苦,钱大人必有厚报,定会奏明朝廷,为将军请功!” 众人此时都听了出来,这位赵首富的意思很明显。 我有大靠山,你一个路过的军官,识相点拿钱走人,别多管闲事! “通判钱文礼?” 许琅冷笑一声,“很好。绑了!” “什么?!” 赵德彰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绑了!” 许琅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如狼似虎的黑袍军亲兵立刻扑上,将还在发懵的赵德彰和那管事赵福捆成了粽子。 “你...你敢!我姐夫是通判!是朝廷命官!你...你这是造反!” 赵德彰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嘶吼挣扎。 许琅翻身上马,看都没看他一眼。 “带上他,去州府衙门!” “本公倒要问问这位钱通判,他治下的‘乐善好施’就是这般模样?!” 第257章 动荡频发 州府衙门。 通判钱文礼,一个同样脑满肠肥、穿着青色鹭鸶补子官袍的中年人,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在后堂饮酒听曲。 前几日接到赵德彰告急的信,他根本懒得理会,只当是刁民闹事,吩咐下面派点兵丁应付了事。 此刻正做着等赵家送来谢礼的美梦。 就在他跟怀中的小妾玩得正欢之时,突然前堂传来一阵剧烈的喧哗和兵甲碰撞的铿锵声! “什么人?!胆敢擅闯州府衙门!啊!!!” 惨叫声和重物倒地声接连响起。 钱文礼吓得一个激灵,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刚想怒斥,就听见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穿透混乱。 “黑袍军主帅、镇国公许许川在此!” “通判钱文礼,滚出来见本公!” 闻言,钱文礼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魂飞魄散。 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尸山血海,是滔天权势,更是连新帝都忌惮三分的煞星。 他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海州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钱文礼连滚带爬地冲出后堂,帽子歪了也顾不上扶。 冲到前院,只见衙门守卫已被缴械按倒在地,一群杀气腾腾、身着玄甲的黑袍军锐士如同铁塔般矗立。 为首一人,玄甲红袍,端坐于一匹神骏非凡的黑马之上,面容冷峻,目光如电,正冷冷地看着他。 他脚下,像死狗一样被丢在地上的,正是他那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小舅子赵德彰。 看到那面狰狞的黑龙战旗,钱文礼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五体投地地跪在了冰冷的石板地上,额头重重磕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下...下官钱文礼,不知国公爷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官威,什么小舅子,满脑子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被捆着的赵德彰,看到自己心目中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的姐夫,此刻竟然像条狗一样跪在那个年轻将军面前磕头如捣蒜,口中还喊着“国公爷”。 他整个人彻底傻了,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惊恐。 国公?镇国公许琅?! 那个杀神?! 许琅居高临下,看着磕头如蒜的钱文礼,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钱通判,本公途经青阳,正遇流寇裹挟饥民冲击赵氏坞堡。” “流寇虽已剿灭,然本公在坞堡之内见粮仓积粟如山,霉烂生虫,而堡外饥民饿殍遍野,人竟相食。” “更有甚者,堡内圈禁饥民如牲畜,烹煮人肉!” “你身为本州通判,掌刑名、仓廪、监察之责,对此人间惨剧,作何解释?!” “你与这赵德彰,是何关系?!” 钱文礼吓得魂飞天外,声音颤抖地说道:“国公爷明鉴!是下官...下官失察!下官该死!” “赵德彰囤积居奇,草菅人命,下官...下官实不知情啊!” “下官与他虽有姻亲,但...但绝无包庇! “国公爷明察!明察啊!” 他拼命撇清关系,把责任全推到赵德彰头上。 “不知情?” 许琅冷笑一声,目光扫向张定方。 张定方上前一步,手中拿着一本从赵家书房搜出的密账,朗声道:“公爷,此乃赵家账册,记录历年孝敬州府各级官吏钱粮数目,其中仅标注钱大’一项,三年间便收受白银三万两,粮食五千石!” “更有赵德彰与钱通判密信数封,言及联手压粮价、瞒灾情、侵吞朝廷赈济之事,铁证如山!” 钱文礼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瘫软在地,面如金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许琅的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赵德彰和瘫软如泥的钱文礼,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冷意。 “赵德彰,为富不仁,囤积居奇,致民饥馑,圈民食人,罪大恶极!” “钱文礼,身为朝廷命官,勾结豪强,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渎职失察,罪不容诛!” “按大乾律,当斩!” “牛大力!” “末将在!” 牛大力声如洪钟。 许琅沉声道:“拖下去就得正法,悬首示众,以儆效尤!” “遵令!” 牛大力狞笑一声,如同拎小鸡般抓起瘫软的赵德彰和吓晕过去的钱文礼,大步走向衙门外。 片刻之后,两声凄厉短促的惨叫划破州府上空的死寂! 当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高高悬挂在州府衙门前的旗杆上时,整个州府为之噤声。 所有官吏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许琅的命令一道道下达,如同铁律: “开赵氏所有粮仓,张定方主持,牛大力率兵维持秩序,按户按丁,即刻放粮赈济饥民!” “周淮安带人接管州府粮库、银,清查账目,所存钱粮,除留必要运转,尽数用于赈灾!” “陈苗带兵于城外空旷处设立粥棚、医棚,救治伤患,收拢流民,凡有趁机作乱、哄抢物资者,立斩不赦!” “传令地方官,即刻组织人手掩埋尸体,清理街道,发放药材,预防瘟疫,若再敢懈怠渎职,赵、钱二人便是榜样!” 命令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滔天巨浪,也带来了久违的生机。 当第一锅浓稠的米粥在城外粥棚熬好,当第一袋救命的粮食分发到骨瘦如柴的饥民手中,当赵氏那如山般堆积、发霉的粮食被一车车拉出,当那些被圈禁如同牲畜的可怜人被解救出来...整个青阳镇乃至州府,爆发出了震天的哭喊声。 那不是悲伤,是绝处逢生的宣泄! 无数饥民跪倒在黑袍军士兵面前,对着许琅离去的方向,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 “青天大老爷啊!” “国公爷活命之恩!草民永世不忘!” “黑袍军万岁!” “......” 许琅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看着下方流民重获新生的景象,脸上却并无多少欣慰,依旧十分凝重。 张定方快步走来,递上几份刚刚收到的染血军报,面色凝重. “公爷,刚刚收到情报,陇西三县乱民已攻占府衙,开仓抢粮,与官军激战正酣,死伤枕藉!” “豫州黄河决口,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官府赈济不力,已有民变苗头.” “江南漕运遭水匪劫掠,运往京都的粮船沉没...” “......” 一份份军报,如同一块块冰冷的巨石,沉重地压在许琅心头。 他放眼望去,这刚刚因他铁腕而获得一丝喘息的土地,不过是这庞大帝国腐烂躯体上微不足道的一个疮疤。 青阳赵氏、通判钱文礼...这样的蠹虫,这样的悲剧,此刻正在大乾辽阔疆域的无数角落上演。 朝廷中枢倾轧,新帝根基未稳,地方官吏贪腐成风,豪强兼并土地,天灾人祸并行... 这个曾经强盛的帝国,已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巨人,正在从内部加速腐朽、崩坏。 许琅的目光投向北方那遥远的京都方向,不自觉地紧握腰间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此地事务,暂由本地官吏暂代主持,务必使赈济落到实处,秩序恢复如常。” 许琅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迫,“大军即刻整装,昼夜兼程,奔赴京都!” 黑袍军纪律严明,命令一下,当即如一道黑色旋风般重新整顿完毕,秩序井然地离开此地,向着京都的方向奔去。 青阳镇的炊烟刚刚升起,黑袍军的背影已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线。 只留下一个刚刚从地狱边缘被拉回的城镇,和一个正在加速滑向深渊的庞大帝国。 第258章 朝堂攻讦 京都南郊,十里长亭。 与一路行来所见的荒凉破败、饿殍遍野截然不同,此地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京都的百姓消息最为灵通,早已闻风而动。 扶老携幼,箪食壶浆,彩绸高挂,将宽阔的官道两侧挤得水泄不通,无数道目光热切地投向官道尽头那片越来越近的、遮天蔽日的烟尘。 “来了!快看!是黑龙旗!黑龙旗出现了!镇国公!是镇国公回来了!” 一个站在长亭顶上的半大孩子眼尖,发出第一声激动到破音的呼喊,瞬间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火山! “镇国公!是平了福王叛乱、全歼了倭寇萨摩水军的镇国公啊!” “百胜之师!凯旋之师!” “国公爷威武!黑袍军威武!” “快看!为首那位骑黑马、穿玄甲、披红袍的就是许琅将军!真乃天神下凡!”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激动难抑的哭泣声、喧天震地的锣鼓鞭炮声,汇成一股足以掀翻苍穹的声浪狂潮. 无数的手臂疯狂挥舞着,无数张面孔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五彩的花瓣如同绚烂的雨点,从两旁的酒楼茶肆雅间抛洒下来,纷纷扬扬,落在将士们冰冷的甲胄和风尘仆仆的脸上。 稚童骑在父亲的肩头,兴奋地拍着小手尖叫;大姑娘小媳妇们挤在人群最前面,红晕染透了脸颊,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少年国公风采。 这一刻,许琅和他身后这支沉默如山的黑色铁流,便是京都百万黎民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是扫清阴霾、带来安宁与希望的守护战神! 许琅一身玄甲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幽冷威严的光泽,猩红披风在身后如血浪般翻涌。 他面容沉静,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沸腾如粥、热情似火的人潮,微微颔首致意。 每一次轻微的示意,都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引发更狂热、更汹涌的欢呼浪潮。 他身后的黑袍军阵列,在经历了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沿途所见的人间惨剧后,面对这京都盛大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欢迎,依旧保持着严整到苛刻的军容,沉默如山。 唯有那一双双年轻或沧桑的眼眸中,锐利如刀的光芒无声诉说着他们的赫赫功勋与无上骄傲。 然而,这沸腾到极致的民间热情,与皇城大内中肃杀的气氛,却如同地狱与天堂,冰火两重天。 “陛下,镇国公已于半个时辰前从南门进了城,所到之处...” 负责汇报的内侍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庆历帝,继续说道:“所到之处,京都的老百姓皆是箪食壶浆,称镇国公是大乾的英雄,是拯救万民于水火中的神...” 闻言,正在批阅奏折的庆历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英雄?神?呵呵....” 他将奏折扔到桌子上,起身看向窗外雄伟的皇宫,“这大乾的天下终究是我赵家的天下,还轮不到一个外姓人来拯救。” “传旨,让镇国公即可入宫!” 内侍应了一声,急忙转身离去。 ...... 紫宸殿内金砖墁地,光可鉴人。 九根蟠龙金柱撑起巍峨穹顶,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新登大宝的庆历帝端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上,身着明黄九龙袍,头戴十二旒白玉珠冕冠。 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挡了他眼中翻涌的阴鸷、忌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御座之下,文武百官按品阶垂手肃立,鸦雀无声。 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弥漫着无形的刀光剑影和令人窒息的压抑。 许琅卸去甲胄,换上了庄重的国公朝服,身姿挺拔如万仞孤峰般立于大殿中央,承受着四面八方或明或暗的审视与敌意。 他平静地行过觐见大礼,声音清朗沉稳,“臣,镇国公、黑袍军主帅许川,奉旨平定福王及萨摩藩之乱,今班师回朝,特向陛下复命。” “许爱卿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 庆历帝的声音从高高的御座上传来,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听不出喜怒的腔调,“爱卿扫平叛逆,驱逐外侮,扬我国威,功在社稷,朕心甚慰啊。” 话音甫落,仿佛早已排练好一般,一个身着猩红獬豸补服、面容清癯刻板的御史大夫便迫不及待地跨步出班。 “陛下,臣有本奏!” 他高举象牙笏板,“黑袍军虽然平定叛乱,但却趁此机会私自扩军逾万,收拢流民,编练部伍,其心叵测!” “此乃大逆不道,目无君上,其心可诛!” “臣附议!” 又一名阁臣站出,语速极快,字字诛心,“镇国公与那所谓女侯江庭岳过从甚密,勾连甚深,要知道她总督海州军务,手握水军三大营重兵。” “二人一在朝,一在野,遥相呼应,把持东南海疆,垄断盐铁之利!” “此乃结党营私,祸乱朝纲,长此以往,君权旁落,国将不国!” “陛下,不可不察啊!” 弹劾攻讦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如同无数支淬毒的冷箭,从阴暗角落攒射向大殿中央那个孤傲的身影。 文臣们引经据典,口沫横飞,从“御下无方”、“养寇自重”,到“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罪名越来越大,言辞越来越恶毒。 仿佛许琅不是凯旋的功臣,而是祸国殃民、十恶不赦的巨奸大恶! 武将班列中,一道充满怨毒、快意与残忍的目光更是如同实质的毒蛇信子,死死缠绕在许琅挺拔的脊背上。 正是窦纶! 他如今已贵为京营神策军指挥使,御赐麒麟明光铠加身,腰佩御赐金鳞宝刀,趾高气扬。 当初青州马场被许琅以霹雳手段夺走,将他从封疆大吏打落尘埃。 这等奇耻大辱不可不报! 他嘴角噙着一丝狰狞嗜血的冷笑,手按刀柄。 只等文官们将火拱到最旺,便要跳出来给予致命一击,一雪前耻! 面对这疾风骤雨、欲置人于死地的攻讦,许琅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得如同万年寒潭。 直到那“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诛心之论喧嚣于殿,他才缓缓抬起眼睑。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如同两道冰封万载的寒流,瞬间让几个跳得最凶、喊得最响的御史感到一股刺穿骨髓的寒意,声音不由得一滞,气势为之一挫。 “拥兵自重?” “海州孤悬东南,直面东夷虎狼,福王叛乱,勾结外寇,二十万豺狼之师兵临城下!” “海州城危如累卵,旦夕可破,彼时,朝廷援兵何在?中枢调令何在?!” 他声音陡然转厉,“若非我黑袍军将士以血肉之躯筑成城墙,以必死之志血战不退,此刻,恐怕列位大人已无机会在此高谈阔论,弹冠相庆!” “倭寇的刀锋,怕是早已架在诸位的脖子上了! “海州若失,东南门户洞开,倭寇长驱直入,诸位大人是准备用你们的锦绣文章去抵挡,还是用你们的如簧巧舌去退敌?!” 一众大臣闻言皆是面色一怔,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琅冷笑一声,“至于扩军,海州城下血战,我黑袍军将士折损过半,若按兵部那套陈规旧制补充兵员,文书往来扯皮,兵员调拨迟缓,何年何月才能成军?” “倭寇会等吗?!萨摩水军的刀会等吗?!” 他目光如炬,接着说道:“至于流民,本公收容他们,发予口粮活命,组织自救,开垦荒地,重建家园!” “敢问陛下,敢问列位大人,本公是让他们拿起刀枪造反了?还是聚啸山林为祸一方了?!” “本公所做,不过是让这些活不下去的大乾子民有片瓦遮头,有口糟糠果腹,不至饿死道旁,成为诸位大人口中‘流寇’的源头!” “这,难道也成了诸位大人眼中不可饶恕的罪过?!” 说到这,他猛地转身,目光如雷霆般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庆历帝冕旒之后那张阴沉如水的脸上。 “陛下,臣与忠勇侯江庭岳,皆受皇命,共守海疆!” “袍泽之情,同生共死之义,于尸山血海、刀光剑影中淬炼而生,此乃为将者本分,天经地义!” “若因共同御敌、保境安民便成了‘结党营私’,成了‘把持海疆’,那敢问陛下,这大乾的万里河山,这四海的黎民安宁,还要不要武将去守?!还要不要将士们去抛头颅洒热血?!” “莫非在朝诸公眼中,武将只能孤军奋战,只能坐以待毙,才算是忠心耿耿?!” 字字如惊雷,句句似利刃! 如同九天雷霆在紫宸殿的雕梁画栋间轰然炸响! 方才还群情汹汹、气势滔天的文官们,被这连珠炮般的诘问、这铁一般无法辩驳的事实和凛然磅礴的气势,驳斥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窦纶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却找不到丝毫发作的缝隙。 许琅不仅将他们的攻讦一一化解于无形,更反戈一击,直指朝堂衮衮诸公的昏聩无能、党同伐异与刻薄寡恩。 龙椅上,庆历帝藏在十二旒冕冠后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墨海。 他放在蟠龙扶手下的手指因极致的愤怒与失控的杀意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许琅的锋芒之盛,应对之利,远比他预想的更甚。 这哪里是待宰的羔羊?分明是一头闯入殿堂、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 他强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怒与忌惮,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挤出的疲惫与虚假的和缓。 “好了,朝堂重地,吵吵嚷嚷,如同市井泼妇,成何体统!”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帝王特有的虚伪宽容,“许爱卿所言...嗯,亦有其理。” “永徽父皇之事牵涉甚广,疑点重重,自有三法司会同有司详查,务求水落石出,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至于海州御敌,扩军安民,亦是情势危急之下的权宜之计,虽有不妥,亦属情有可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许琅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许爱卿劳苦功高,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乏了。” “今日且先退下,回府好生歇息。” 这看似息事宁人、实则暗藏杀机、充满帝王心术的打圆场,虚伪得令人作呕。 许琅心中冷笑如冰,面上却波澜不惊,只是平静地躬身行礼。 “臣,谢陛下体恤。” “臣,告退。” 第259章 云阳的现状 镇国公府,朱漆大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府邸依旧恢弘气派,庭院深深,亭台楼阁错落,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人去楼空后的寂寥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绷气息。 仆役们垂手肃立,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川哥哥——!” 一声带着哭腔、饱含委屈与自责的呼喊猛地撕裂了府邸的沉寂。 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受惊的、折翼的朱鸟,从影壁后不顾一切地扑了出来,带着一阵香风,径直撞入许琅怀中。 是乐瑶公主。 她依旧穿着那身华丽耀眼、缀满珍珠流苏的红色宫装,然而那张往日娇艳如春日海棠的小脸,此刻却苍白憔悴得没有一丝血色。 昔日灵动狡黠、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红肿得如同熟透的桃子,里面盛满了无尽的悲伤、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自责。 “川哥哥…对不起…呜呜呜…都是我的错…都是瑶儿的错啊…” 她紧紧抓住许琅胸前的衣襟,哭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我不该…不该那么喜欢小娥…不该把她带进宫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坏人…是包藏祸心的毒蛇…我不知道她会…她会害死父皇…” “呜呜呜…父皇…是我…是我害死了父皇…也害得你…害得你被皇兄猜忌…被那些朝堂上的坏人围攻欺负…” “呜呜呜…都是我的错…”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许琅胸前微凉的衣料。 少女娇小单薄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地抽泣着,那份沉甸甸的痛苦和深深的自责,如同无形的枷锁,几乎要将她稚嫩的肩膀彻底压垮。 许琅的心,被这滚烫的、饱含绝望的泪水狠狠灼痛。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抬起手,带着一种罕有的温和,轻轻抚上她因剧烈抽泣而不断颤抖的、瘦削的脊背。 “瑶儿,”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抬起头来,看着我。” 乐瑶泪眼婆娑,如同迷途的小鹿,茫然又依恋地抬起头,对上许琅那双深邃如星海、此刻却不再冰冷的眼眸。 “永徽陛下遇害,是贼人处心积虑、谋划已久的惊天阴谋,环环相扣,步步杀机。” 许琅沉声道:“小娥不过是一枚身不由己、被推到台前的棋子,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 “真正的凶手是躲在重重帷幕之后,操纵这一切,将匕首递到你手中,将你父皇推入死地,也将你推入痛苦深渊的黑手!” 他摇了摇头,“你心地纯善,不谙世事,何错之有?” “错的是那些将毒手伸向陛下、伸向无辜之人的奸佞! “错的是那些利用你的善良无知,布下这滔天杀局的恶徒!” 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颊上不断滚落的、冰凉的泪珠,动作小心的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至于我…你更不必自责。” “朝堂风雨,宦海沉浮,本就是权力场上的常态。”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点风波,这点攻讦,还压不垮我的脊梁。”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你只需记住,无论京都如何风云变幻,保护好自己,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你父皇在天之灵,最想看到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平安喜乐,而不是终日以泪洗面,活在自责的阴影里。” “川哥哥…” 乐瑶怔怔地看着他,听着他沉稳有力、仿佛带着魔力的话语,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温热,那仿佛要将她灵魂都撕裂的自责和恐惧,似乎真的被这坚实的话语和温柔的触碰一点点抚平、驱散。 她将脸更深地埋进许琅宽阔温暖的怀里,贪婪地汲取着这久违的、足以抵御一切寒冷的坚实依靠。 抽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化作无声的依赖。 安顿好情绪稍稳的乐瑶公主在暖阁歇息后,许琅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尽,恢复了惯有的、冰封般的冷峻。 他如同出鞘的利剑,大步流星走向书房。 推开沉重的紫檀木书房门,一股清冷的、混合着特殊西域香料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一道曼妙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夜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案前的暗影里。 正是古丽莎。 她依旧穿着侍女朴素的青色窄袖襦裙,然而那看似普通的布料,却因极其合身的剪裁而完美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腰臀曲线,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在裙裾下若隐若现,充满野性的力量感。 蜜色的肌肤在书房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健康而诱人的光泽,高挺的鼻梁,深邃如同绿宝石、此刻却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眼眸,带着浓郁异域风情的绝美容颜上,此刻只有一片冰封的肃杀与绝对的忠诚。 她微微躬身行礼,动作轻捷无声。 “主人。” 她的声音带着独特的异域腔调,低沉而清晰,如同沙漠夜晚掠过的冷风。 “说。” 许琅径直走到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坐下,指关节习惯性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云阳殿下已被移回长乐宫,但…形同囚禁。” 她语速极快,“宫门内外,由窦纶掌控的神策军分三班昼夜轮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弓弩上弦,刀剑出鞘。” “所有原有宫人,无论品阶高低,全部更换,皆是窦纶亲自从神策军亲信家眷或死士营中挑选的陌生面孔,背景干净得如同白纸,只认窦纶令牌。” “每日所需米粮菜蔬、炭火用度,由指定内侍省宦官在禁军严密监视下送入,任何人,包括后宫嫔妃、宗室亲王不得靠近宫门百步之内。” 她修长的手指在咽喉处做了一个凌厉的横切动作,“违者杀无赦,已有两名试图靠近打探消息的低阶嫔妃的侍女被当场射杀。”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我们已经尝试过三次,第一次买通一名负责送炭的内侍省小宦官试图混入,在宫门处被以腰牌编号不符为由识破,小宦官当场被乱刀砍死。” “第二次想利用御花园假山后废弃多年的一条狭窄水道潜入,水道出口在长乐宫内一处荷花池,但出口处水下被新设了精钢打造的倒刺铁网,潜入的姐妹被缠住,触发机关警铃,乱箭穿身…” “第三次试图重金贿赂新换的守卫小头目,对方假意应承,设下埋伏,折了我们一名擅长易容的好手。” “窦纶防的…如同铁桶,滴水不漏,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 许琅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下。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温度降至冰点。 长乐宫…那是云阳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的核心之地,如今却成了她华丽而绝望的囚笼!窦纶…神策军…庆历帝最锋利的爪牙! 这哪里是简单的软禁?分明是最严酷的隔绝! 隔绝云阳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尤其是…隔绝与自己的联系! 他们怕了! 怕云阳手中残存的政治资源与自己手中的刀兵结合! 怕这看似稳固的京都皇权,再次天翻地覆! “好一个任何人不得靠近…” 许琅缓缓起身,走到紧闭的雕花木窗前。 窗外,暮色如墨汁般浸染了天空,皇城方向,象征权力中心的灯火如同繁星渐次点亮。 然而那片辉煌之中,长乐宫所在的方位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笼罩在更深、更浓的阴影里,死寂一片。 他的目光穿透沉沉夜色,如同冰冷的箭矢,死死钉在那座被重兵把守、如同巨大坟墓般的宫苑方向,声音冷得能将空气冻结,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这,是在防我许琅啊。” 第260章 庆历帝的手段 京都的繁华在暮春的细雨中显得有些粘稠,不复往日的喧嚣。 镇国公许琅的车驾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在百姓敬畏而复杂的目光中驶向镇国公府。 许琅在得知云阳公主被软禁于长乐宫后,便知道庆历帝这是在防备着他。 呵,看来这位新帝也不傻。 今天早些时间,许琅去了一趟黑袍军在城外的临时营地。 让张定方等人这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免得落人口实,给了庆历帝动手的借口。 回来的路上许琅闭目养神,窗外掠过的景象却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不是雕梁画栋的朱门,而是城外官道旁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流民。 不是商铺林立的街市,而是紧闭的门扉和偶尔传来的、因粮价飞涨而起的争执哭嚎。 大乾的膏肓之疾,比他离京平叛前更加深重。 永徽帝遇刺带来的权力真空,并未被新帝庆历填补,反而成了加速腐烂的催化剂。 府邸门口,早有一队人马在等待。 见到许琅回来,为首的传旨太监立马迎了上来。 “国公爷,陛下有旨,念您平叛劳苦功高,特准您休沐半月,不必上朝,多陪陪乐瑶公主散心。” 传旨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许琅恭敬领旨,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臣,谢陛下隆恩。” 送走太监,他站在庭院中,望着阴沉沉的天空。 休沐?散心? 这是要将他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也是庆历帝试探的第一步。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既然皇帝想看他躺平,那他就躺给他看,不仅要躺,还要躺得彻底。 躺得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镇国公,如今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抚慰娇妻。 ...... 从第二天起,京都的贵族圈和百姓们看到了一个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镇国公许琅。 他不再身着冰冷的玄甲,而是换上了华丽的锦袍玉带。 也不再出入军营朝堂,而是流连于京都各大名胜和繁华街市。 身边总是跟着勉强打起精神的乐瑶公主。 “看,那是镇国公和乐瑶公主,国公爷真是情深义重,日日陪着公主散心呢。” “是啊,听说公主因为陛下的事伤心过度,国公爷这是想方设法让她开心。” “啧啧,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再厉害的将军也得围着媳妇转啊。” “......” 许琅带着乐瑶登临揽月阁看京都全景,去西郊皇家猎场骑马踏青,在京都最有名的绸缎庄“云锦坊”为乐瑶挑选最时兴的料子,在名噪一时的“醉仙楼”品尝佳肴,甚至在街边小摊给乐瑶买糖人,逗她开心。 乐瑶起初沉浸在悲伤中,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但在许琅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和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少女的心绪渐渐被转移。 看到新奇的小玩意,她眼中会偶尔闪过一丝光亮;尝到美味的点心,她紧蹙的眉头会微微舒展。 许琅的纨绔行为在她看来,是丈夫在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爱她、安慰她。 她开始依赖这种陪伴,心中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一些。 在外人眼中,这俨然是一对恩爱夫妻,丈夫正用全部柔情抚平妻子丧父的伤痛。 庆历帝安插在国公府和街头的眼线,源源不断地将许琅的行踪报入宫中。 “启禀陛下,镇国公今日携乐瑶公主去了城南大相国寺上香祈福,停留一个时辰,布施香油钱百两。” “陛下,镇国公今日在聚宝斋为乐瑶公主购得南海明珠一串,价值千金,公主似有喜色。” “陛下,镇国公今日于春风楼宴请几位旧友,席间只谈风月,不言国事,酒至微醺方归。” 御书房内,庆历帝看着这些奏报,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放下朱笔,对侍立一旁的窦纶道:“看来,我们的镇国公是真的被温柔乡绊住了脚?还是…这滩浑水太深,他也不想趟了?” 窦纶躬身道:“陛下明鉴,福王叛乱虽平,但许琅黑袍军损失亦不小。” “加之永徽帝遇刺一事,终究是因他府上侍女而起,民间虽未敢明言,但暗地里未必没有微词。” “他此刻选择明哲保身,闭门谢客,陪公主散心,倒也是聪明之举。” “至少…能暂时避开风口浪尖。” 庆历帝沉吟片刻,手指敲击着御案。 “聪明?朕看未必是真心。” “不过,他既然愿意演这出‘情深不寿、不问世事’的戏码,朕便给他这个舞台。” “只是猛虎终究是猛虎,打盹时也需有人看着,他黑袍军那几员大将可安分?” 窦纶眼中精光一闪。 “陛下放心,臣已按计划行事。” ...... 书房内,庆历帝坐在书案后,一边看着书案上窦纶呈上来的情报,一边手指有规律地在书案上敲着。 据窦纶按插在黑袍军营地附近的眼线汇报,自入京后,黑袍军众人便从未离开营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除了日常操练,便没有其他。 原本庆历帝想要在黑袍军众人身上用一些手段,以此来动摇许琅在民间的声望。 比如设计用女人去勾引黑袍军兵士,然后反咬一口,说黑袍军欺压良善,奸淫妇女... 比如派人贿赂黑袍军将领,在酒足饭饱之际以一纸子虚乌有的反诗来诬陷黑袍军有谋反的心思... 再比如... 只可惜如今黑袍军窝在营地内寸步不出,让他这些谋划都落了空。 不过,这倒也无所谓。 庆历帝深知,许琅真正的根基,在于那支只听命于他、百战精锐的黑袍军。 只要瓦解了这支军队的核心将领,许琅便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内侍的通报。 “陛下,黑袍军副帅兼亲卫营主将张定方求见。” “进!” 看着走进御书房的张定方,庆历帝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张将军,坐。” 庆历帝笑容和煦,“此番平定福王叛乱,将军亲冒矢石,勇冠三军,朕心甚慰。” 张定方面无表情,抱拳道:“陛下谬赞,分内之事。” “诶,有功当赏,朕知将军乃许帅左膀右臂,统领亲卫,责任重大。” “然亲卫营不过一千之数,将军一身本领,屈居副帅,实乃大材小用。” 庆历帝话锋一转,语气诚恳,“京畿重地,安危系于禁军。” “金吾卫将军一职尚有空缺,秩比三品,掌宫禁宿卫、巡警京都,位高权重。” “朕观满朝武将,唯张将军忠勇、沉稳,可当此大任!” “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金吾卫将军! 这是直接掌管皇宫和部分京城防务的要职,地位远超一个边军副帅,更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前途无量。 这份诱惑,不可谓不大。 张定方沉默片刻,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只见他抱拳道:“陛下厚爱,末将惶恐,然末将追随大帅多年,袍泽之情,生死之义,不敢或忘。” “且亲卫营职责特殊,关乎大帅安危,末将不敢轻离。” “请陛下收回成命。” 庆历帝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笑容不变。 “张将军忠义,朕甚嘉许。” “此事不急,将军可回去再想想,这御赐的玉带和黄金权当朕对将军功绩的一点心意,万勿推辞。” 他招了招手,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内侍立即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 托盘之上最显眼的,赫然是一条镶嵌着金丝和宝石的玉带。 尊贵无比! 张定方原本想要拒绝,但思考片刻后还是收了下来。 “末将,谢陛下赏赐!” 说罢,他转身告辞离开。 庆历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原本一脸笑意的脸上渐渐多了几分阴霾。 接下来的几天,他又陆续召见了包括牛大力在内的数位黑袍军将领。 庆历帝对于招揽牛大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传闻这位破敌营主将,以力大无穷、性格耿直闻名。 所以他换了个策略。 “牛将军快人快语,朕就喜欢你这性子!” 庆历帝显得豪爽,“听说你善使宣花巨斧?朕的武库里正好有一柄前朝名匠打造的开山斧,重一百八十斤,吹毛断发!” “朕看它蒙尘可惜,唯有牛将军这等神力,才配得上它!” 说着,便命人抬上一柄寒光闪闪、霸气凛然的巨斧。 牛大力眼睛瞬间就直了,口水差点流出来,围着巨斧转了好几圈,爱不释手地摸着斧刃。 “好家伙,真他娘的是好斧头,比俺现在用的强多了!” 庆历帝笑道:“宝剑赠英雄,神兵自然也要配猛将,这斧头,朕赐你了!” “另外,朕欲在禁军中增设一‘虎贲营’,专司攻坚破阵,正缺一位能震慑敌胆的主将。” “牛将军若肯来,虎贲营主将便是你的,秩同四品,饷银翻倍!” “在京城安家落户,光宗耀祖,岂不比在边关苦寒之地厮杀强上百倍?” 牛大力抱着斧头,咧嘴憨笑。 “嘿嘿,谢陛下赏,这斧头俺老牛喜欢!” “不过…” 他挠了挠头,一脸为难,“俺老牛是个粗人,就认大帅,大帅让俺砍谁俺就砍谁。” “让俺离开黑袍军?那不行!” “兄弟们都在呢,俺不能自个儿跑京都享福,这营主将…陛下还是找别人吧!” “这斧头…俺能拿走不?” 他眼巴巴地看着庆历帝,那表情,仿佛庆历帝要是反悔,他就能当场哭出来。 庆历帝嘴角抽搐了一下,强笑道:“斧头既是赐你,自然归你。” “将军忠义,朕明白了。” 送走牛大力后,轮到了周淮安和陈苗。 这两人一个沉稳冷静,一个寡言狠厉。 庆历帝的拉拢方式更直接。 “周将军治军严谨,铁卫营稳如磐石,朕甚为欣赏。” 他笑着说道:“兵部左侍郎一职尚有空缺,主管天下军马粮秣调度,正需周将军这等细致周全之人。” “将军若愿入朝,朕许你侍郎之位,秩从三品,入阁议政亦非难事。” “将军熟稔军务,正可为国朝整饬武备,一展所长,远胜于边陲一营主将。” 周淮安面色平静,躬身道:“陛下厚恩,末将感激涕零。” “然末将志在疆场,护卫袍泽,朝堂之事,非末将所长。” “铁卫营将士,亦需末将统领。 “请陛下恕末将不识抬举之罪。” 另一边,对陈苗,庆历帝更是直接许诺。 “陈将军天武营锐不可当,乃破阵尖刀,朕欲在禁军精锐‘龙骧卫’中为将军设一副指挥使实职,秩从四品上,拱卫朕之安危,前途无量。” “将军若来,朕可破例允你从黑袍军天武营中挑选三百亲信一同调入,以解将军思旧之情。” 这条件可谓优厚至极。 然而陈苗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不去。” 庆历帝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许琅手下这些将领竟如此油盐不进! 高官厚禄、神兵利器、入阁参政、天子近卫…种种诱惑,竟无一人动心! 这许琅对黑袍军的掌控力,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 喜欢大乾贵公子请大家收藏:()大乾贵公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1章 以退为进 当许琅在醉仙楼雅间陪着乐瑶品尝新出的糕点,听着窗外喧嚣的市井之声时,他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京都最繁华地段的春风楼。 明面上,这里是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销金窟。 暗地里,它是以老板娘杜三娘为核心,覆盖整个京都乃至辐射全国的情报网络中枢。 杜三娘,这个风情万种、八面玲珑的女人,是许琅最信任的暗手之一,无人知晓他们的关系。 深夜,国公府书房烛火通明。 许琅面前站着一位身着夜行衣、身形矫健的女子,正是胡姬古丽莎。 “公爷,三娘那边有消息了。” 古丽莎的声音如同她的动作一样干净利落,“长公主一脉的官员和将领大部分在‘弑君案’后被清洗,或贬谪或下狱,目前还在位的寥寥无几,且都被边缘化。” “但有两个人比较特殊,一个是原金吾卫将军刘志生,被降职为中郎将,仍在金吾卫当差。” “另一个是原神策军中郎将武天,非但未被贬,反而被提拔为神策军将军,统领一部兵马。” “哦?” 许琅眼中精光一闪。 刘志生是平阳候之子,家世显赫,被降职可以理解是皇帝对旧党的打压。 但武天出身寒微,全靠长公主提携和自身军功才升到中郎将,居然在清洗中逆势晋升? 这太反常了。 “三娘的人重点盯了刘志生和武天。” 古丽莎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武天升任将军后,行事低调,除了必要的公务,很少与人交往,尤其刻意避开了与原长公主一系人员的接触。” “他府邸守卫森严,似乎也在提防着什么。” “但…他府中采买的下人,每月初五和二十,会固定去城西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停留时间略长。” “我们的人设法接近了杂货铺老板,发现此人并非普通商贩,手指有长期握刀的老茧。” “铺子后院,有秘密传递消息的痕迹。” 许琅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武天在戒备,而且似乎有秘密联络渠道? 这不像完全倒向皇帝的样子。 “刘志生呢?” “他…很活跃。” 古丽莎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虽然被降职,但仗着平阳候府的背景,依旧出入各种场合,呼朋引伴。” “看似郁郁不得志,借酒消愁,但我们的人发现,他每隔几天,深夜都会乔装打扮,从后门溜出府邸,去城北一处偏僻的民宅。” “那民宅的主人,表面是个落第秀才,实际与宫里的采买太监有远亲,而那太监是李德全的干儿子之一。” 刘志生深夜密会关联到皇帝心腹太监的干亲? 许琅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平阳候府是世袭勋贵,树大根深。 刘志生作为世子,在家族压力下做出某种妥协…甚至背叛,并非不可能! 长公主一党在“弑君案”中几乎被连根拔起,唯独他刘志生只是降职,武天更是晋升,这本身就透着诡异。 现在看来,刘志生很可能就是那个被庆历帝安插在长公主旧部中的钉子。 “重点盯死刘志生,查清他去那民宅见谁,传递什么消息,但不要打草惊蛇。” 许琅沉声下令,“至于武天…继续观察,弄清楚他的秘密联络对象是谁。” “另外,想办法,我要见武天一面,必须绝对隐秘。” “是!” 古丽莎领命,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窗外夜色。 ...... 就在许琅暗中布局,庆历帝拉拢失败而更加忌惮之际,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告急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入兵部和御书房。 “报——!青州流民暴动,聚众数万,攻占郓城,知府殉国!” “八百里加急——!江陵水匪勾结当地豪强作乱,劫掠漕粮,阻塞运河!” “急报——!西川土司因赋税过重,起兵叛乱,连克三县,逼近府城!” “雁门关急报——!北莽游骑活动频繁,似有大规模集结迹象!” 每一份奏报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摇摇欲坠的大乾朝堂之上。 庆历帝焦头烂额,连续数日召集重臣商议。 然而,派出的平叛军队要么因将领无能而损兵折将,要么因粮饷不继、士气低落而裹足不前,甚至有小股官军被乱民击溃的消息传来。 局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民间怨声载道,恐慌情绪开始蔓延。 这一日,许琅终于不再‘躺平’。 他一身庄重的国公朝服,手持象牙笏板,踏入了久违的金銮殿。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压抑,大臣们争论不休,却拿不出有效对策。 “陛下!” 许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庆历帝的眼神更是瞬间变得锐利而警惕。 许琅出列,躬身行礼。 “臣许琅,启奏陛下。” 他的语气沉痛而恳切,“臣连日听闻四方烽烟,叛乱迭起,生灵涂炭,心如刀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臣身为大乾镇国公,世受国恩,值此国难之际,岂能安居府邸,坐视黎民受苦?” “臣请陛下恩准,许臣率黑袍军一部,即刻出征,为陛下、为朝廷扫平叛逆,还天下安宁!”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谁也没想到,这个‘沉迷温柔乡’的镇国公会突然在此时请战。 庆历帝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放许琅带兵出去?那无异于纵虎归山! 他手中最精锐的黑袍军一旦离开京都这个牢笼,到了地方上,再结合许琅巨大的民间威望,岂不是龙入大海,再也无法控制? 届时他若拥兵自重,甚至… 庆历帝不敢想下去。 “许爱卿忠勇可嘉,朕心甚慰!” 庆历帝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副感动的模样,“然爱卿平定福王叛乱,劳苦功高,身心俱疲,朕实不忍爱卿再受鞍马劳顿之苦。” “况且乐瑶新遭丧父之痛,情绪未稳,正需爱卿在旁抚慰。 “国事虽重,家事亦不可废啊!”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至于各地叛乱,不过癣疥之疾,跳梁小丑,何须劳动爱卿虎威?” “朕已严令各地督抚全力剿抚,增派援军。” “窦纶将军亦在整备京营精锐,不日便可开拔平乱。” “爱卿只需在京安心休养,坐镇中枢,便是对朝廷最大的支持!”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许琅抬起头,目光与御座上的庆历帝在空中碰撞。 他看到了皇帝眼中深藏的戒备与不容置疑。 许琅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和‘无奈’,随即深深一揖。 “陛下体恤,臣…感激涕零。” “既如此,臣唯有在京静候佳音,愿陛下早日廓清寰宇,还我大乾朗朗乾坤!” 他退回了班列,不再言语。 这次请战被拒,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是他计划中关键的一环。 他要用这件事向某些人传递了几个重要信息。 首先他许琅并非真的不问世事,其次庆历帝对他的忌惮已到了不顾国事的地步。 最后则是朝廷已无力迅速平息叛乱,局势只会更糟。 这些信息,想必不久就会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 喜欢大乾贵公子请大家收藏:()大乾贵公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2章 湖面问心 三日后,京郊西池,皇家禁苑“太液池”。 此地景色宜人,但非皇室特准不得入内,此刻更是游人罕至。 湖上薄雾升腾,一艘不起眼的乌篷小船,静静飘荡在烟波浩渺的湖心。 船内,只有两人对坐。 一人是许琅,一身便服,气质内敛。 另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 正是新任神策军将军,武天。 船头船尾,古丽莎和另一位玫瑰成员如同雕塑般警戒着四周的水面。 虽然杜三娘的情报网络确保了这次会面的绝对隐秘,但她们也没有丝毫掉以轻心。 船舱内,许琅亲自为武天斟上一杯清茶,打破了沉默。 “武天将军,别来无恙。” 武天看着眼前这位曾经在平定晋王叛乱时与自己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统帅,心情极为复杂。 他抱拳道:“许帅…不,国公爷,您冒险约见末将,不知所为何事?” “此处虽隐秘,但终究…” 他欲言又止,显然顾虑重重。 许琅摆摆手。 “武将军不必顾虑,今天这个地方不会有其他人打扰我们,大可放心。” 武天点了点头,但很快又一脸凝重地看向许琅。 “国公爷,您...” 他话还没说完,许琅便打断了他。 “今日约你,只为问心。” 许琅直视着武天的眼睛,开门见山,“你我皆曾受长公主提携之恩,袍泽一场。” “我只问你一句,你武天还是当年那个在京都大营,为了救一队被围困的百姓,敢带着三百骑冲击叛军万人军阵的武天吗?” 武天身躯一震,那段血与火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沉声道:“国公爷何出此言,末将…从未忘记本心!” “好!” 许琅目光灼灼,“那你看如今这京都,看这天下,各地烽烟四起,流民饿殍遍野。而我们的皇帝陛下在做什么?” “他在忙着猜忌功臣,忙着给他的亲信升官发财,忙着用高官厚禄去瓦解一支能保家卫国的铁军!” “他甚至因为怕我许琅掌兵,宁可坐视叛乱蔓延,任由百姓在水深火热中煎熬!” “武将军,这就是你效忠的新帝?这就是你秉持的侍君之道?!” 许琅的话语如同重锤,一字一句砸在武天的心上。 他脸色变幻,额头青筋微跳。 庆历帝登基后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对许琅的防备和对平叛的拖延,他看在眼里,内心何尝没有疑虑和不满? 只是长久以来的忠君思想,让他压抑着这些念头。 “国公爷…慎言!” 武天艰难地开口,“陛下…或有考量,我等为臣者…” “考量?” 许琅冷笑一声,打断了他,“考量如何坐稳龙椅?考量如何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 “武天,你看看这太液池的水清澈见底,你再想想宫外那些流民浑浊绝望的眼睛!” “大乾的江山社稷、亿兆黎民,在他心中,可曾抵得上他那点猜忌之心?!”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宫墙轮廓,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永徽帝虽非雄才大略,但至少懂得用人之道,懂得平衡之术!” “而这位庆历帝,心胸狭隘,刻薄寡恩,只知权术制衡,毫无治国安邦之能!” “任由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大乾只会加速滑向深渊! “我许琅可以不在乎个人生死荣辱,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看着天下苍生沦为饿殍!” 武天被许琅话语中蕴含的悲愤和力量所震撼,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挣扎。 “国公爷…您…您想如何?” 许琅转过身,目光如电,斩钉截铁地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换掉他!拥立云阳长公主登基为帝!” “什么?!” 武天如遭雷击,猛地站了起来,就连小船都晃了几晃。 只见他脸色瞬间煞白地喃喃道,“女…女帝?!这…这是谋逆!大逆不道!” “谋逆?” 许琅逼视着他,寸步不让,“是谁在放任国家糜烂?是谁在因私废公?” “武天。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长公主的手段、心性、格局,你我都清楚。她若为帝,必能拨乱反正,整肃吏治,平定四方!” “唯有她才能让这千疮百孔的大乾,重新焕发生机!” “为了这个国家,为了那些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百姓,这个‘逆’,我许琅敢谋,就看你武天敢不敢跟着我为大乾搏一个未来!” 湖心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水波轻轻拍打船舷的声音。 武天的胸膛剧烈起伏,内心翻江倒海。 忠君思想与残酷现实的冲突,对庆历帝的不满与对长公主能力的认可,对家族安危的担忧与胸中尚未熄灭的热血…种种念头激烈地撕扯着他。 时间一点点流逝。 许琅没有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抉择。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武天来说太过艰难。 终于,武天脸上的挣扎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和犹豫都吐出去。 只见他猛地单膝跪倒在狭窄的船舱内,抱拳于顶,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末将…武天,愿追随国公爷!” “为大乾,为苍生,为长公主殿下…万死不辞!” 说出这句话,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和锐利。 许琅眼中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光芒,他伸手重重地扶起武天。 “好,武将军快快请起!” “得将军相助,大事可期!” 在这飘摇于太液池心的孤舟之上,一个足以颠覆大乾王朝未来的秘密同盟悄然结成。 京都的暗流,终于要汇聚成一股足以改天换地的惊涛骇浪。 而这一切,都被完美地掩盖在镇国公‘沉溺温柔乡、不问世事’的表象之下。 庆历帝不知道的是,一颗他以为早已被排除的棋子,正悄然变成最致命的杀招。 许琅走出船舱,看着湖面上正在慢慢消散的薄雾,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喜欢大乾贵公子请大家收藏:()大乾贵公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3章 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