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又失控了》 185 十年一梦,恍如初醒 温隐跌跌撞撞走在大街上,行人异样的看着这个衣着凌乱疯疯癫癫的女人,带着身上的淤伤被冷风吹得她骨头生寒,每走一步腿间的不适感就加剧一分,最终,她无力的蹲在公园路口环抱紧自己。 即便这样也无法阻止浑身的寒颤,直到此时,脑子还回想着她蜷缩在床上,恶魔附在她耳边的低语:“我最近缺个情人,你挺合适的。考虑清楚,拿你们一家人跟你老公的前程来换,很值得。” 日头从清明到黄昏,这里是她生长的城市,如今却让她活得宛如一条丧家之犬。 不知浑浑噩噩了多久,在她浑浊的眼睛里突兀地冒出一点蓝色光芒......远处的公园湖面上方正飞舞着一只蓝色蝴蝶。 蓝色蝴蝶......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跌倒,又爬起,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快至湖边,这次蝴蝶没有消失,一直在湖中央等着她,就在她要追逐上去之际,一道声音忽然唤醒了她:“你要跳河吗?” 温隐如梦初醒,转过神来,发现旁边一个女人坐在地上,手里玩着不知是哪个孩童遗留下来的积木,瞧着她温柔的笑。 她怔愣住...... 这张脸她见过,在灵堂外,在锦城,在她举办的追悼会上。 脑子宛如天雷惊过,她猛然捏住女人的肩膀,厉声质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啊?” 女人放下积木,依旧在笑:“你难道我不知道我是谁吗?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啊。” 温隐恍惚跌倒,瘫坐在地上连连摇头,悲怆掉泪,“我不认识你,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又要怎么找你?为什么,我已经逃避了这里的一切,为什么还是会变成这样?” 女人抬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喃喃念道:“你帮我找我儿子好不好?我好想我儿子。” “你儿子是谁呀?” 女人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小心递给她,已经泛黄的照片模糊不清,依稀辨认出是一对母子,女人抱着小男孩笑意温柔。 这张照片,她见过。 温隐坐在地上,看着她,轻轻拂开她凌乱的头发,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 “呼——” 温隐猛然睁开眼睛,病房的阳光一时刺得她又不由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再睁眼,微微侧目,是男人在她床边撑头小憩,他好像有些憔悴,脸部线条都清瘦了不少。 似是感受到有目光,楚修南随即也睁开了眼睛,看着病床上的人终于苏醒,人也立即激灵跳起来,万分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阿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很难受?” 温隐难捱的呼出一口气,想要说话,嗓子堵得厉害,好难受....... 见状,楚修南立即朝外面跑去:“医生!医生!病人醒了!” 检查的过程中,楚修南一直陪在她身边,事无巨细的询问病情。感受着冰冷的仪器在身上游移,温隐又恍惚的看向外面阳光,现在应该是初冬了吧?难得有这样好的天气。 在经过检查,温隐的身体状态确定稳定了下来,没有什么大碍了。楚修南才狠狠缓了口气,等医生护士出去后,他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后怕道:“你不知道,你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可把我吓坏了。” 她昏迷了一个星期吗? 十年一梦,恍如初醒。 果然啊,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被攥着的手心感到一点异样,她抬眸,看到他的左手缠着医疗绷带,“你手怎么了?” 楚修南随口敷衍过去:“没什么,削水果不小心割伤的。阿隐,你感觉怎么样?” “我想喝水。” “我去给你倒。” 喝完水,楚修南拿来一块热毛巾打算给她擦脸,当他靠近时,梦境里男人残暴的样子突然浮现,历历在目的场景使得她下意识地侧过脸,楚修南的手僵滞的落在半空。 “阿隐......”他俯下身子,轻柔的擦着她的脸,沙哑道:“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发誓,不会有下一次了。” 想起来落水的事,她问:“是谁推我下去的?” 楚修南面色一顿,摇了摇头:“那个地方太偏僻了,没有监控摄像头,跟你在一起的学生也没什么线索,暂时还没有找到。” 她何其了解他,从他躲闪的眼神中就不难猜出,恐怕就是嫌弃她要死的楚家父母了。 毕竟儿子强行娶了个矛盾重重的精神病患,换谁家的父母不担忧?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戳破。楚修南擦拭着她的脸,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不会有下次了。” 温隐盯着天花板,喃喃道:“我们俩离婚就不会有下次了。” “不要瞎说。”他面色一变,紧张地看着她:“我们不会离婚的。” 温隐沉沉看了眼他,便什么也不再说,阖上眼陷入浅眠。 病房外 一道人影在门口停留,却始终没迈进来,没多久,那人转身离去。 楚修南始终瞧在眼里,自从温隐出事,她几乎每天都来,人醒了,到不敢进来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为妻子掖好了被子。 酒吧 新调好的长岛冰茶,刚与吧台接触一秒就被女人一饮而尽。 漂亮女人闷闷独坐的样子吸引了不少不怀好意地目光,不过一有男人靠近,立即就被女人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那眼神,说她杀过人也是有可信度的。 有人铩羽而归,也有不怕死的。 “美女,出来玩一个人喝酒不闷吗?” 安玫侧目看过去,今天这人一身潮男打扮,还戴着钻石耳钉,一点也不像快三十的人。 “方公子有何贵干?” “巧遇而已。”方辛墨笑得邪魅,一副花花公子的心肠。 上次在工作现场碰到他也说是巧遇,不对,应该是工作上的巧遇。 安玫不屑:“你这种二世祖公子哥是不是闲得没事做啊,不是在享乐泡妞,就是在泡妞享乐的路上。” 方辛墨很是无所谓:“我爸给我留了一大笔遗产,不好好挥霍,有愧于他老人家辛辛苦苦这大半辈子。”看向已经空了的酒杯,他问:“怎么,心情不好来喝闷酒?” “不,是心情好来喝酒。”亲姐姐好不容易脱离危险,能不喝酒庆祝吗? 186关系 得知姐姐坠河,她人都吓傻了,啥也不顾就往医院赶。看着病床上静静躺着的姐姐,安玫只觉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着。她是溺过水的人,知道在水里挣扎有多无助,这几天她憎恨过很多人,楚修南,亲生父母,但如果温隐真的有什么事,最恨的还是自己。 因为以后只要想起姐姐,就会回想起自己和她的最后一次对话。 “陪你喝一杯吧。”方辛墨朝酒保打了响指,点了一杯血腥玛丽。 “心情好可不是你这表情。”男人抿了口酒,戏谑道:“听说你姐姐嫁入豪门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或许,应该,大概能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当初在病房,方辛墨也算看了场狗血大戏。两个男人在医院为个女人大打出手,要是把照片拍下来,卖给媒体…… 当然,他没敢这么做。楚修南那只毒蝎子没必要上赶着招惹。难怪喜形不怒于色的楚公子当初能撕破脸皮发怒成那样,还以为多正义看不惯他撬墙角,原是他自己想撬墙角。 没记错的话,那女人精神好像有点问题。一个陈厉,一个楚修南,抢着娶个精神病患回家。 还真有点意思。 想到夕阳余辉下,美丽女人迎着残光纵身一跃的场景,方辛墨心里说不出来的异样,“你姐姐貌似......是生病了是吗?” 安玫白过去一眼:“对,我也有,怕了吗?” “没事,我不介意。”他摊手,笑得玩世不恭。 杯里酒喝光了,安玫又要了一杯,喝了一口,想想她还是不愿意让别人以为自己姐姐是个生来就有这种病的人,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尽管不耐,仍是解释:“她不是天生有病的,我姐姐是很好的人。是因为遇到了些混账事情,受了刺激才这样,你别胡说八道。” 方辛墨没兴趣大嘴巴一个病人,况且知道楚修南新娶妻子患有疾病的人又不止他一个人。那楚修鸣瞧着人结婚,转头就收买媒体想找点不痛快,结果被他堂弟雷厉风行压下去的同时,顺道放出了余楚两家离婚的事,什么财产分割,私生子风云,杂七杂八,可精彩了。 不过想想,他还是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 安玫叹息:“说不清楚的......”九年了,这时间太长了。 眼看着一杯酒又空了,方辛墨想要拦她,又不不知该怎么说,只得恶意戏弄她:“瞧你这副模样,闷闷不乐的。难不成,是姐姐嫁得人正是你的心上人,所以失恋了?” “啊?”要不是杯子是空的,她早一准泼上去,安玫人都气笑了:“你们男人怎么总喜欢看点亲姐妹争夺一个男人的戏码?到底是满足了什么癖好?知道什么叫做姐妹吗?血浓于水,相依为命。那是亲人,怎么是一个男人能比得上的。我跟我姐是双胞胎,我从小身体健康,活蹦乱跳,但我姐就身体不好,我总感觉是在娘胎里面抢了我姐姐的营养,才害得她那么羸弱......我是不开心,但绝不是因为妒忌。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你嘴啊混蛋。” 本就是逗她,见她突然生气昂扬,心思不在酒上了。方辛墨得意的抿了口酒:“这样挺好,你既然对别人没意思,我才有机会啊。我虽然身家比不上大财团楚家,但好歹老爹是个暴发户,陪我玩玩,不吃亏。” 成年人的邀请,你情我愿。 安玫发觉这个人是不会说人话的,脸皮贼拉厚,盯着他再强调一遍:“我对你也没意思。” “你确定?”男人一双桃花眼眸光潋滟,长得好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点勾人的本事。 不过他勾错人了,安玫无心和谁玩什么成年人的游戏,一天天的够心烦的了,伸出纤纤玉手戳回他勾搭过来的手,“你不确定的话,可以打电话问问你妈,女人的想法。” 谁料,刚才还嬉皮笑脸的花花公子脸色霎时变得阴沉,仿佛她戳到了什么违禁词,男人猛然攥紧酒杯,沉沉睨着她,似笑非笑:“你可以亲自去问问她,正好我也想知道。” 安玫也察觉出不对劲来,往后仰了一点,正想开口探询,却见那只被攥紧的杯子被一只纤细素手覆住,戴着无框眼镜的知性女人冲着方辛墨微微笑道:“那么多人呢,火气可别在这发。” 许浮霜一进酒吧,瞧见的就是某打扮的“流里流气”的男人,紧攥着个酒杯盯着自己好友,一副山雨欲来的场景。安玫嘴巴上得罪人的功夫她是见识过的,当即就冲上去,一把按住那随时可能起飞的酒杯。 待男人转过头来,许浮霜微怔,仔细认了认,“方辛墨。”世界真小,偏凑巧认识,十几年前方辛墨爷爷的心脏搭桥手术是她爷爷主刀,两家稍微有点交情。听说这小子父亲死后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不够,到内地来跟继母打官司,果真是个游戏人间的玩咖,到哪儿都少不得调情找女人。 不过手往自己身边下,就别怪她不高兴了。 许浮霜松了手,横在两人中间,撑着吧台托腮笑得风情万种:“方少来c市都不找老朋友玩,可有点没良心了哟。” 方辛墨淡淡扫过这两个女人,笑道:“你俩认识?” “我朋友,她这个人嘴巴一向毒。万一不小心开罪你了,我替她赔礼道歉。”说完,许浮霜找酒保要了一杯酒,仰头饮尽。回头就拧着安玫耳朵把人拽了下来,“过来,找你有事。” 盯着女人妩媚的背影,方辛墨扶额依稀想起来一件事来,许家这位大小姐,从小就被娇惯坏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里人宠溺地不行。不过貌似几年前,破天荒让家里关禁闭了,自己砸了窗户又逃出去。把她家老爷子气得跟自己爷爷聊天时都气得直捶腿。听说家里安排她到楚氏旗下的疗养院里工作,高薪闲职又体面,结果以一己之力把楚家得罪了,落了个拐带病人的罪名,家里花了力气消解之后,许大小姐就脱离了家族自己出去工作了。 他轻揉着太阳穴,看向远处卡座的女人。渐渐沉下眸光,安玫是温隐的妹妹,没猜错的话,病人是温隐,这许浮霜得罪的就是楚修南了...... 这几个人隐隐之间的关系,可真是让人充满好奇。 187 深渊之下 “找我干嘛?”安玫态度消极,很想来支烟,如果她会抽的话。 “你姐醒了,不去看她,你跑什么?” 安玫拨弄着桌上鲜花,喃喃道:“不知道该说什么。” “唉。” 这对姐妹啊,有些事许浮霜也没办法说出口,只是劝:“所以呢,准备断绝关系一辈子不搭理她了?” 安玫不说话,死别扭的样子直想让许浮霜掐她一顿,到底忍了下来。 模样娇俏的女人撇撇嘴,气鼓鼓道:“你说她嫁给楚修南有什么好的,那混蛋就是克她!这才结婚多久就出意外了。她脑子进水啦!看不出来这男的不是个好东西吗?我一心为她筹划,她不结婚都行,我养她一辈子。这倒好,让她记得买保险,受益人一定要填我!”不知道气还是难受的,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就盈满了眼眶。 许浮霜上前给她擦了擦,低声说了句:“你姐可能不是意外。” 安玫瞬间惊住,“你是说,我姐有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 “没查出来,我也不确定。不过她最近跟我说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 吧台附近的方辛墨瞧着不远处安玫跟装了弹簧似的,突然满脸惊恐地跳了起来,半天说不出来话,又被许浮霜一把按了回去。 安玫捂着心脏,怎么也压不下去里面的狂跳:“你是说我姐姐还在追查当年的事!?” 许浮霜点点头。 “天呐!”她难以置信,“这都九年了吧。” “你信不信,十九年她也会查。” 她信,她怎么会不信。这两年她们住在一起,半夜隔壁突然惊醒痛苦抱头的嘶吼,她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温隐有心疾,如冬天涵盖了她漫长的人生,那些浑浊黑暗时光里的事又似藤蔓一样,攀着缠着她的骨头,不解开,一辈子都会跟着她。 可到底,温隐已经受了太多罪,就连当初热血昂扬,下定决心要为姐姐搏一次的安玫,也因为重伤,被狠狠踩着骨头痛击过一次后,都被吓得缩了骨头。 追求真相固若美化,也通常也只会宣扬沉冤得雪,这其中的辛酸痛苦滋味,谁能来解? 直到自己被狠狠鞭打过,她才勉强理解当年楚修南所说:自欺欺人,抛弃痛苦可以美好的生活下去,为什么要去找虐受? 因为私心,许浮霜既想让姐妹俩和好,又和温隐一样不愿安玫出事,她们都知道,万一安玫知道温隐为何嫁给楚修南,第一件事就是立马自首。 她只得旁敲侧击,从另一种角度劝解她:“你姐突然悔婚嫁给楚修南,肯定是有她的原因的。她这个人能从多年的浑噩走出来,足以说明她的清醒,她所有的决定都有她的理由。你可以骂她,可你要知道你姐待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千万别怨她,跟她置气。” “我能怨她什么?”安玫自嘲叹息:“她如果能过得幸福,我高兴还来不及。当年的事情,我去了远方,一点点顺藤摸瓜,虽然最终没什么结果,但我心里有个深深的疑惑。是关于楚修南,这个人城府太深,他身上有我看不透的事,甚至是恐惧的事。”思及脑子里那个猜测,安玫就浑身打怵,她希望那不是真的,可如果,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她不敢想。 如果姐姐没有和楚修南在一起,而是嫁给陈厉,或者各过各的,那么仇归仇,恨归恨,都有消解之法,可他们结婚了,对于温隐而言就是万劫不复。 “其实。”许浮霜道:“楚修南确实不是个好人,但那么多年对你姐念念不忘,感情至少是真的。如果你姐还和当年一样意识不清,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但问题是你姐姐现在是清醒的,她能自己判断,这是她选择的感情,是好是坏,以后总是能分辨的。” 安玫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犯了错,伤得你万劫不复。但又用很多年去偿还,你能原谅吗?” 许浮霜一时静默。 “我不是讨厌楚修南,也不是怕,而是恐惧。”没错,即便安玫看起来对楚修南不屑,嘲讽,厌恶,但实则内心深处,对这个人恐惧到了极点,就算当年她敢趁着黑夜,硬下头皮捅出去那一刀,仍是在男人抬眸盯着她那一瞬如狼狠戾幽深的眼神,吓得肝胆欲裂,这才慌不择路脚滑坠河。 寒渊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深渊之下,看不见底。 “看过美国精神病人吗?”她看向许浮霜,问道。 许浮霜点头:“看过,怎么了。” 安玫遮住眼睛,仰面倒在沙发上,“对于我而言,他是比Patrick Bateman更恐怖,更冷血虚伪的存在。” 之前喝的酒微醺上头,安玫提起包包起身,回头俯下身朝着她脸颊轻轻一吻:“谢谢你。看来逃避啊,是真的没用。人生在世,如同轻尘栖弱草,何时风雨难料。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许浮霜,如果有一天,我比你早死,请你要记得为我哭。” 女人的温轻柔如飘絮,掠过一瞬,许浮霜恍惚看着她离去。 抬手拂过桌面上不知哪位顾客遗留的玫瑰花,低头细嗅,她是个过路客,却频频被尘光萤火引得自愿入局。 男人还坐在吧台没有离开,许浮霜上前点了一杯帕洛玛,冲着方辛墨吟吟笑道:“我爷爷这些年还提起过你,来了c市,有空就去探望,毕竟是你爷爷老友,尊重长辈啊。” 方辛墨与她碰杯:“会的。” 十余年间,丧爷,丧父,听说他的母亲早在十余年前失踪,父亲转头娶了继母,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跑来内地打官司抢夺那一点财产,也不过只是内心对旧日的积怨与不甘心吧。 看似浪荡不羁的外表下也是个可怜人啊。 一次冬阳过后,不过一个晚上,窗外就飘起了初雪。 屋内不觉寒意,更让温隐盯着外面看得出神。 “在想什么呢?” 楚修南推门而进,挂好外套,满目笑意朝她走来。 男人西装笔挺,应该是刚刚从公司会议上赶过来,温隐抬眸唤他,人刚一坐好,女人便突然往他胳膊上猛掐了一下。 188我要出去 “嘶~”楚修南疼得龇牙咧嘴:“你谋杀亲夫啊。” 这拧起来可真是半点手下不留情。 看见他疼,温隐内心算是解了点气,“睡了好几天,差点分不清梦跟现实了。” 听她这样说,楚修南牵起她一只手缓缓覆在自己俊朗的脸上,肌肤温热如玉,他轻啄了啄她的掌心,“这就是现实。” 她收回手,淡淡道:“那麻烦帮我找来纸和碳素笔吧。” “你要做什么?”楚修南蹙眉,某些艺术家病中癫狂,发疯创作的事不少见,这对于一个精神加身体状况双重不好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劝:“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先不要画了好吗?” 温隐不理会,“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作势就要起身,刚掀开被子就楚修南按了回去。 他无奈妥协,“好。”转头朝病房外的人吩咐,没一会东西齐全摆在温隐面前。 温隐坐在病床上拿起笔,随意在纸上勾勒几笔,大脑瞬间席卷而来的强烈刺激拉扯得她脑神经如过电般剧痛。 “阿隐。”楚修南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回头准备去叫医生,反被温隐拉住,女人面色苍白的冲他摇了摇头,集中精力在画纸上。 一笔一画,她沿着梦境里虚幻的线路,逐渐清晰的女人五官浮现在画纸上。在这一刻,她的灵魂撕碎重组,终于从缝隙里窥见世界的真相。 整整一个晚上,温隐未眠。而楚修南默默坐在她的身边,亲眼看着她一笔一笔勾勒出一张完整的女人肖像。 他知道她在画什么......他也知道她这一生都不会放弃追寻。 天色将明,温隐高高举起肖像画对着窗外,晨光透进画纸,如薄纱覆于女人清丽姝美的面上,幻如琉璃。 “你看到了吗?楚修南。”她回头,话语嘶哑:“就是她,我画出来了,是我要找的人。” 楚修南挺了一晚上的脊背微微颤动,他看向她,喉头有些哽咽,欲言又止。 温隐提前打断他道:“请你不要说我有病,我现在很清醒,我很清醒的相信自己。”说罢,她下床穿鞋。 “你干嘛?” “我有事要出去。” 男人有力的手臂拦着她,语气急躁:“你干嘛什么都不跟我说,干嘛瞒着我?我可以帮你,你想要找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去做。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不能外出。” 她看向他的眼里平静无波,冷得刺骨:“你既然以前选择袖手旁观,那么我希望你现在也不要插手进来。”楚修南恍如被从过去时光中破云而来的利箭一箭穿心,疼得他几欲吐血。 可还是强硬将女人抱回床上,楚修南抵着她的额头,几乎是在祈求:“温隐,你相信我一次。我去做,我去做好不好?”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她错开头颅,态度坚决,又冷冷重复了一遍:“我要出去。” “不行。” 温隐压根就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推开他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外走,刚迈出去又被男人拦腰抱回来,她抬手就是一巴掌,喊他滚。楚修南也不放手。 俩俩撕扯间,两人滚到床上,他按着她,猩红的双眸下男人声音怒而颤:“你现在的状态差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阿隐,你太苦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作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生活?我真的好害怕,我怕你出事,我怕你活不久,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衰败吗?不行,我做不到。” 两人面对面,每一个眼神落在对方眼里都无比清晰,温隐静静看着他,沉默许久,突然嗤笑一声:“我怎么会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好好生活?好多人都告诉我,我也看得好多世间案例。我被欺负,我爸妈拿着我的痛苦,赚了九十万,全家好吃好喝,是这样的道理吧?” 她松开扯住他后背的手,瘫倒在床面,眸光涣散:“可我没有在他们那里学道理。” “他们老是打我,所以我没有办法在父母那里学到道理,只能学校教我什么,课本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廉耻心,良心,骨气,知礼,良善。明明是这样教的呀?可结果呢?如果世界就是这样自私冷酷,宛如地狱。为什么不从小就告诉学生们,弱肉强食,相互戕害。一面台上礼义廉耻,一面台下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的道理真可笑,世界不会井然有序,世界在颠倒,如果要在颠倒的世界正常生活,就要把自己颠倒过来......可颠倒过来看到自己的倒影,面目全非,好恐怖。” 一番颠倒断断续续的话,已说不出来身下人还有几分清醒,楚修南撑着床面缓缓起身,目光所落之处,正是她清瞳里自己的倒影。 温隐笑得凄凉:“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叹。管得过来吗?承认自己有病,独善其身,我尝试过,可是......” 她坐起,垂眸苦笑,再抬眸,眼泪早已蓄满眼眶,痛苦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如果是这样,请不要教我这样的道理。如果是这样,我甘愿当一个疯子。” “温隐......” “我要出去。” “你要休息。” “我要出去!” 女人越来越激动,铁了心要出门。楚修南咬着牙抱住她,狠了狠心叫来了医生护士,边安抚着怀里的人,边朝他们使了使眼色:“她现在情绪很激动,状态不好。” 医生心领神会,马上令人去取了注射药物。看着朝她一步步逼近的人,温隐感觉到不对劲,手脚挥舞,强行推开抱着她的人拼命往病房外跑去。可还没跑过去几步,就被人拖了回来。 “你们干嘛!?放开我!” 她发疯狂吼,熟悉地场景让她神经崩溃,可到底也没能阻止冰冷的液体缓缓注入体内。 他们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吵闹的病房渐渐停歇,女人双眼微阖如失去生息般躺在床上,楚修南心疼的抚摸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庞,被她死死用指甲在小臂上划下一道血痕。 “修南,你不该这样对我。” 他低头轻吻过她的唇间:“我是为你好。” 189她是我妈妈 温隐闭目前,用最后一点力气将枕头下的发卡偷偷攥紧在手心中...... 意识浩海混混沌沌,尽管她在潜意识里拼命挣扎,药物作用仍使她无法睁开眼睛。 手心中的异物激起了她的斗志,使了使劲,狠狠将发夹戳进肉里。 强烈的锐痛让温隐瞬间睁眼,呼出一口浊气,侧目看向窗外,日头已经快下午了。病房里间只有她一人,外间有细微动静,直觉告诉她不是楚修南。 新接手日初,他最近在忙,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着她,应该是护工。 再度用了力,刺痛让她更清醒了两分,环顾四周,当目光锁定到某处时,下一刻,床头柜上的花瓶应声而落。 果不其然,外面的护工听到动静忙跑了进来,瞧见碎了一地的花瓶,又看见床上面色痛苦的温隐抚着脖子:“我呼吸......不上来......医生......” 先生只说人醒了通知他,她哪见过这情形?慌里慌张地就往跑去找医生了。人刚走,温隐就滚下床来,强行支撑着自己起来,拿过手机画像,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医生和护工赶来,瞧见病房里空空如也,当时就慌了神,叫了外面一直守着的保镖进来,斥责他们怎么看得人?几人寻思人估计没跑远,通知了其他人后齐齐追了出去。 直到保镖出去,温隐才从衣柜里出来。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残余的药效差点让她没站稳,勉强扶着衣柜门,晃了晃脑袋,不行,这样走不出去。随即,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水果刀上...... “安玫,告诉我方辛墨在哪里?” 自从两姐妹闹翻之后,安玫终于接到姐姐电话,居然是问另一个人。 云海俱乐部 方辛墨挂断电话,颇为得意的抿下一口红酒。 自己最近动心思追求许久,却一直冷冰冰的化妆师居然破天荒追问他在哪,还以为是什么芳心不动,看来只是欲擒故纵。 随手推开往自己身上靠得模特,摆摆手让自己身边空出来。 在场有人笑道:“方少不玩了?” 方辛墨拿起外套起身:“今天晚上有其他人陪我玩。” 电梯下楼,看着手表,心想应该快到了。方辛墨以前玩女人,只有别人巴巴上来贴他的份,还是头一次,他亲自放下身段来迎合一个女人。 没多久,他远远瞧见一人下了车,随意理了理领子。刚走上前去几步,方辛墨就发现不对劲了。远处女人跌跌撞撞腿脚虚浮的样子,宛如受伤垂危的病人,怎么看怎么奇怪。待人走近了,他眼睛一眯......不是安玫,是温隐。 怎么是她? 瞧见人就快倒了,来不及多想,方辛墨三步并两步,上前扶住她。 确认了确实是温隐,看着眼前发丝凌乱,跟得了重病似的虚弱女人,方辛墨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是?这......”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掌心淌血,滴滴润湿了他的衣服。 还没等他从这略带惊悚的一幕回过神,她突然叫他:“方辛墨。” 温隐仰头看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嗫嚅着,淌着血的手死死拽着他,另一只干净的手则从包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张画像,用尽力气拍到他的身上。 “你认识她吗?” ...... “刺啦——”后面又一辆车急刹而至,“姐!” 安玫拔足狂奔,看着某浪荡公子正不怀好意的勾着自己姐姐,当即就冲上去把人夺回来。 再转头,就见方辛墨跌倒在地,起都起不了。 她刚刚力气没那么大吧? 这人那么虚的吗? 正想俯身问问,却见方辛墨瞳孔发颤,面色青白,恍如出了神,直勾勾地看向她怀里的温隐。 “你是谁......你是谁......”瞧着人原本还瘫坐在地上的男人猝然起身,直往她怀里的姐姐,安玫一急,又是一脚踹过去,“你干嘛呀!” 方辛墨被踹倒在地,又立即跃起朝着温隐厉声逼问:“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儿!?”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既凄然又苍凉。 “姐?” 安玫低头,才发现温隐整个人虚弱不堪,连手上都满是血迹。刚刚太急,还没注意姐姐虚弱成这个样子。 “果然是,果然是。”温隐抬手拂开她,又霎那间,跪倒在地,又哭又笑:“原来我没有病,原来我当时没有病。我是冤枉的,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精神病,哈哈哈哈哈,我没有病,我才是对的,你们污蔑我!” 过于荒诞癫狂的场景,让安玫脑子实在是转不过弯来,看看方辛墨,又转头看看姐姐,竟不知道先问谁。 而温隐虚弱的身体再也扛不住,将要倒下去之时,一只大手从背后稳稳接住了她。 “温隐。” 男人紧紧抱着她,看向她手掌的伤口时眸子难掩心疼。抬手探上女人额头......她在发烧。 “楚修南。”安玫现在人都恍惚了,呆呆看着他问:“我姐怎么了?” 楚修南摸出一条手帕先替人包扎了伤口,才扫过眼前二人似有似无叹了口气:“有什么改天再说,她现在必须去医院,你姐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说罢,便打横抱起温隐往车那边走去。 “等等。”方辛墨瞬间回神,急追了上去,像个疯子一样不断拍打车窗:“楚修南,楚修南你站住。” 可人已经上了车,楚修南没理会他,抬手示意司机开车。 方辛墨往前追了几步,直至被汽车带得跌倒在地。 安玫上前扶起地上狼狈至极的男人,喃喃问:“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不对。最近,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太离奇了。好像平静几年的生活,突然就山体滑坡泥石流。她就是心态再好,也反应不过来啊。 就在这时,安玫发现了遗落在地上的画像,待看清女人肖像之时,她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她。” 方辛墨猛然回头,紧紧拽着她质问:“你也知道什么对吗?” 见她死死盯着画像,方辛墨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朝她展示了一张照片:年轻女人一袭黑色长裙,气质端庄落落大方,对着镜头笑意温婉。 安玫看了眼画像,又看向手机照片。反复多次,才试探性地问:“她是你的......” “她是我妈妈。” 190知晓过去 “天呐!”恍若惊天大雷劈到了安玫身上,差点没站住,连连惊叫:“天呐!天呐!我的天啊!” 她瞬间崩溃,冲上去不断拍打着方辛墨,边哭边骂:“知道我们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知道我们吃了多少苦,遭多少的罪。你怎么才出现啊!”下一刻,她又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如她姐姐一样哭得凄厉:“真的,果然是真的。我姐没有病,我姐真的没有病,这些混蛋畜生怎么能这么对她!天啊,居然把一个正常人逼成这个样子......” “怎么回事?”方新墨在巨大的冲击下堪堪回过神来,表情狰狞狠抓住安玫,力道重的快要将她肩膀捏碎,“到底怎么回事?我妈呢?我妈去哪了!?” 安玫哀凉一笑,“我也想知道你妈去哪了。”他们这些陷入局中的人,谁都想知道。 光天化日之下,年轻男女面容苦涩,相互纠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痴男怨女的狗血剧情。 谁能知道,其中故事要比狗血爱恋更荒诞戏剧。 从安玫口中,迟来的方辛墨终于一五一十得知了遥远黑暗的时光,很不幸,他的母亲成为了一场残酷青春盛宴的牺牲品。 安玫眼底的眼泪已经干涩,她看向眼前这个人,问出了她姐姐温隐这一生最想问的问题:“你妈叫什么名字?” “谢婉安。” 没多久俩人冲到医院,方辛墨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当面询问温隐,他们都是故事的听众,只有温隐才是亲历者。这样的事实对于方辛墨而言,实在是让人崩溃,打死他也不愿意接受这般残忍的现实,他宁可相信自己母亲抛弃了自己,也不愿意相信温婉贤良的母亲居然会沦为了流浪的疯女人,莫名其妙“失踪”,更甚至是尸骨无存...... 温隐最近三灾九难不断,又心力憔悴。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发起了烧,服了药,人还没有醒。 病房门口。 安玫与楚修南面对面而立,她紧紧盯着男人的瞳孔,没有了当年看不顺眼的锐气,经历太多,时间反而让她沉淀下来。 安玫平静的开口:“楚修南,还记得当年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男人抿唇,神情复杂。 “你做不到的我不一定做不到,是真是假都需要有结果。现在结果终于等到了,楚修南,我是对的,你是错的,你根本配不上我姐姐。” 楚修南一言未发,眸中情绪零落,没有反驳,似乎认同了她的说法。 方辛墨不懂这些人故事的弯弯绕绕,心迹难耐,直接就要推门进去。门口保镖礼貌的拦住他,病人还没有醒,贸然进去打扰恐怕不好。 楚修南在一旁淡淡吐声:“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吧。去帮方先生和安小姐点一杯咖啡,一路追过来应该也累了,送到其他空套间里,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他们说得有道理,两个人就算再心急也只能等着。 方辛墨咬咬牙看了眼病房,拂袖而去。安玫仍然继续与楚修南对峙,瞧这个人的样子是半点也不想让自己进去看姐姐,为了温隐的安宁,她也不想在病房外与他起争执。不过抬脚离开前,她心绪难宁,回头问了一句:“我姐真的心甘情愿嫁给你的?” 楚修南面无改色:“等她醒了,你可以去问她,她现在是个清醒的自由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可不能强行按着她的手签字。” 最近发生事太多,安玫大脑也快宕机了。楚修南和温隐的婚姻,她知道没那么简单,可也知道,姐姐性格看似柔弱实则刚烈要命,刀架在她脖子上都不会点头的。 可安玫也不会相信,温隐能在结婚前夕轻易改变想法,当年在最脆弱的时候,她也能想尽办法逃婚的,没有人能够左右她的想法。安玫眉眼低垂,半晌之后,她抬起头来悲悯地看向他:“阴谋是爱情最大的敌人,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可能会落一场空的。” 楚修南双手插兜,目光冷峻:“不劳你操心。” 另一间套房里。 方辛墨与安玫,两人一坐一站,相顾无言。 如果说两个人先前只是情场里过招的男女,现在方辛墨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浪荡情绪,他头一次觉得面对安玫开口得晦涩艰难,“这些年你们是不是很辛苦?” 之前在俱乐部外安玫只大概说了他母亲失踪过程前后,可人失踪了九年,这九年的事哪能一下就说得清。仔细回想起刚刚她与楚修南的对话,他不由想,难道连楚修南也是他母亲失踪事件的一员? 安玫靠墙,浅浅呼出一口热气,白雾在空中消散,似梦似幻:“我和许浮霜,都只是中途入局的人而已,最辛苦的自始至终都是我姐姐。” 游艇之上,女人纵身一跃的身影还萦绕在脑海。方辛墨下意识地抚上脖颈间的项链。 这个女人的疯病,是因为他母亲而起,好好的一个女学生成了精神病患。因此即使心里知道温隐也是害妈妈失踪的导火索之一,他也没办法怨起来。 “楚修南呢?”他问。 安玫低声,藏了些莫名的情绪:“他是个失败者。” 方辛墨沉默了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当年的学生,叫什么名字?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安玫忽然一颤,咬了咬唇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她叫赵蓓丝,现在叫......赵漫。” 男人高大的身形猛地晃动,撑着沙发缓缓站起,盯向她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意外吗?”她叹气,虽然这花花公子女人都不知道换了几波,对男女之事早就不放心上。不过得知已经跟可能杀害了自己母亲的人有过交往暧昧,内心估计也是接受不了的吧。 想想居然搂着疑似杀母凶嫌的女人,说尽了甜言蜜语...... “很恶心对不对?” 岂止是恶心! 方辛墨捂着心口,喘不出来的气。 “再恶心也得忍着,这个案件啊,现在才刚刚开始,你别打草惊蛇。”安玫走到桌面前,寻了根烟叼嘴里,点燃后呛了两下,默默掐灭,“我与陈警官通了电话,一会就有来找你做DAN检测了。只要确定身份,这个案件总算就能立案了。” 听到陈厉的名字,男人面色当即变得不自然。 安玫深深叹息,准备留下空间让他自己消化,临出门前她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不知是在哀叹谁,“老天爷啊,真的挺荒谬的。” 2012年,陈厉离开。转头,温隐遇见了疯女人谢婉安。而陈厉随母去香港,见到的正是谢婉安的亲生儿子,方辛墨。 191半是惆怅半是伤 深夜,温隐朦胧睁眼。稍微动了动,随即一只大手抬手覆上她的额头,耳边传来男人松口气的声音:“烧退了。” 大脑缓了片刻,黑暗中,她轻声唤他:“修南。” 楚修南垂眸,“怎么了?” 她的声音缥缈且轻幽:“我是对的,对吗?” 身旁的人沉默良久,缓缓点了头:“你是对的,是我错了。”说这话时,他沉重至极,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咒骂与嘲讽。 等了许久,她的呼吸始终平静。一度让楚修南以为她睡着了,实际上温隐只是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像是解脱与释怀:“我没有怨你。就当年的情形,能有几个人信我呢?你也去了不是吗?只是命运使然罢了。” 楚修南身子猛然一颤,一双瞳孔随即激动的看向她:“阿隐......” “修南,我们离婚吧。” 楚修南刚刚还在激动的表情瞬间僵滞,只听女人平静缓和的声音淡淡传来:“我们两个很年轻,可时光已经把我们蹉跎的不成样子了。你一向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也不傻。其实我们两个都知道,不是每一颗果子长大后都是甜的,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会是什么样,你我也都清楚。修南,把你推下楼我很对不起,安玫捅伤你,我也很抱歉。过去的种种,我不怨你了,你也放下好吗?27岁还年轻,你有很好的人生,我也应该有。我们就怀着心中尚存还未消磨掉的感情,好好的祝福对方,好吗?” 良久,没有他的回应。 直至一只手紧攥住她的手心,“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修南.....” “我不想听。” 温隐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她背过身去背着他侧躺,盯着黑暗中一点,眼睛久久不能阖上。 那只攥着她的手,经历了长久的沉默后,一点点从掌心顺着手臂攀沿向上,随后,男人另一只手臂扳过她的身体,摸索着解开她上衣扣子。 现在的她连推他的力气都没有,素手抵上他的肩膀又无力的滑落。片刻之后,又被男人捡起送至唇间轻啄。他轻揉乱她的长发,低头与她纠缠,此时做这件事不是为了情欲,更不是负气,仅仅只是为了确定,确定她还在他的身边。 气氛热腻,女人几声破碎的吟哦之后是一道虚弱的声音:“你还是不是人?” 恍若一盆凉水浇下,楚修南瞬间怔住,她还在病中...... 他停下来,但也只是停下来。就这样紧密的贴着她,他们能感受到对方每一寸肌肤的温度,每一次的心跳,每一秒的呼吸。他的手臂牢牢箍着她,像一条炽热的锁链,使她动弹不得。 推也推不开,躲也躲不掉。 俩人相互纠缠,又像是相互囚禁着对方。他囚禁着她的身体,而她囚禁着他的心。 漆黑的暗夜里,双方只听得他们或深或浅的呼吸,楚修南颓然倒在她的颈侧,怅然道:“没关系,你可以怨我,也可以恨我。只要千万别把我留在这个没有你的深渊。” 我从来没有渴望过能做你心中的最爱,也明白自己爱得有多么自私,可我也深知,如果没有你,我就是一片废墟。 次日清晨。 苏醒的温隐,与方辛墨好好聊了聊,关于他失踪母亲谢婉如的事。一场杂乱无章的黑色青春风暴,席卷了多人的人生,搅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更阴差阳错牵连进了一个无辜的女人。甚至那是那段黑暗青春里,唯一一个善待她的人。 温隐愧疚至今,追寻真相至今,所幸,在她彻底疯掉之前,总算被她撕开了一道口子,窥见天光。 病床一侧靠墙,安玫与楚修南并排而立。 她侧目过去,瞧着那个抱胸而立的男人,面沉如水,她看不清男人此刻的表情,是复杂是懊悔?还是其他的。这个人,自始至终,她都看不懂。 因为这件事,方辛墨已经主动与陈家和解,心中不甘垮了,那些财产他大可放手,除了一座茶园,那是他母亲的私人财产,他希望可以拿回。 至于陈如晚,她在陈厉那里听了事情大概后,既惊讶又震惊,谁都不会想到居然还有这件事。心中对温隐的不满瞬间消解,既然俩人婚事告吹,没必要对一个可怜经历的女孩吹毛求疵,只要她不当陈家的儿媳妇,陈如晚自然会给予出去无限的同情心。 192人生爱恨 门外,陈厉抱胸而立。 待安玫与方辛墨出来后双方打了招呼,男人目光始终没离开过病房内,“你姐怎么样?” 安玫回头看了眼病房,淡声道:“没什么大碍了。” 闻言,陈厉点了点头,算是放心了。安玫心里忍不住哀惋,明明几个月前还是即将结婚的情侣,结果现在有障碍物挡着,想看都不方便。 真是作孽。 她眉眼微蹙,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楚修南靠墙而站的表情,她总感觉这几个人有什么事瞒着她。 “陈警官。”安玫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开口:“你跟我姐的事很遗憾,是我们不好。但希望看在这件事影响之深,一定要找到真相,拜托了。” 陈厉默然苦笑,“职责所在,你不必多言,这件事情,牵连的不是一个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放弃了。” 几人出了医院,陈厉去停车场提车,医院大门,两人并肩而立,方辛墨侧目看向提着包包站得笔直的年轻女人,漫不经心问了句:“听许浮霜说,你之前出过车祸躺了两年?”他们认识时间不长,不过安玫给他的感觉就是乐天知命,一往无前不怕死,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还受过这么重的伤。 许浮霜得知了这件事后,激烈反应不输安玫,平日里冷静知性的心理医生,也嗷嗷叫了半天,找不到发泄的就骂他,让他知道,在他错过的这些时光里,原来有那么多的人,被卷进这场漩涡,损伤惨重。 安玫莞尔一笑:“我从不追忆辛酸往事,现在我还活着,就挺好的。” 采集DAN安玫不方便跟着一起去,道别前,她目光流连的盯着二人,定定道:“拜托,一定要给我带来好消息啊。” 车辆疾驰在大道上,车内二人静默无言。 因为对母亲失踪的不满怨恨,使方辛墨将仇恨转移至继母继弟,处处为难。结果多年以后,这个人成了侦办自己母亲失踪案的警官,两个人虽为继兄弟,但按理说是该是水火不容一声嫌恶的存在。可自从得知了谢婉安的事后,陈厉心里也算是对当年之事有了一点点释怀。 没有人能够忍受鸠占鹊巢,所以,他才会待了一年就匆忙离开。 本着警察的职责,陈厉照例询问:“你母亲的事,你有没有其他线索?我当年在香港看到过她的照片,很端庄典雅的,不像是......”谢婉安毕竟是一个正常人,但温隐遇见她时,她便已经疯了。 方辛墨单手靠窗,怅然叹道:“我怀疑过,我妈不是跑路,而是被我爸追杀的。”陈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 事到如今,方辛墨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娓娓道来当年还是少年时,自己这对父母恨海情天的烂事过往。年少相遇,共同创业,甜蜜过,相互扶持过,到了中年时,抵挡不住诱惑开始花天酒地,却依旧阐明心里最爱妻子。谢婉安受不了,如果不爱大可冷眼看待或者潇洒脱身,可为爱痴狂的女人始终抱有那一丁点的希望,希望这个男人还能浪子回头。 但实际上,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经历过一次次背叛,直至方天秘书怀孕,甚至方天还在外面买了套房子好生安置养胎时,谢婉安终于清醒,这不止是伤她,更是在伤害自己儿子的利益。她的父母在前两年就已相继去世,娘家的资本全部用来扶持这个家。 男人出轨一次,就会出轨无数次。同理,有了一个私生子,谁敢保证没有第二个,第三个? 谢婉安冷静地带了秘书去堕了胎,回了c市,团结娘家亲戚,找了律师,准备进行财产分割,并且与方天竞争对手频繁来往。一定要这个背叛她,背叛这个家的混蛋伤筋动骨。 可真正翻脸起来,女人怎能恶毒过男人? 说爱你的时候甜言蜜语,能为你剖心自证,不爱你的时候,下起手来比死仇都狠。 你要他伤筋动骨,他要你的命。 回到c市后不久,谢婉安就出了车祸,车辆翻了几圈,即便这样,她仍大难不死,送进医院后她住了两个月的院,某一天,她慌慌张张离开医院,从此下落不明。 多年以后,寻母未果的方辛墨。在日常一丝一缕中探查出当年不对劲。察觉出当年母亲出事,不像是交通意外,而自己父亲的下属,在母亲出车祸出院那段时间偷偷前往了c市...... 谢婉安到底为什么疯? 或许,就是因为无法面对丈夫居然派人谋杀自己的事实。当逃出生天时又面临追杀,孤零零走在外面,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竟发现自己多年真心,所托非人不说,更是喂了豺狼野兽,连伤带损,大脑一下无法接受吧。 193棋子 当时恶趣味上来,存心搞事。现在想想还有点对不住他们。 陈厉垂眸,“有缘无分,不过等这件案子结了,说不定我还能有机会再寻寻缘分。” 方辛墨诧然,听这人这话意思,这是打算准备撬墙角,不对!这两个人是相互撬墙角。 爱恨情仇太混乱了,伤情伤身,不如他游戏人间来得痛快有趣。 温隐的身体在经过治疗后恢复了些,加之她生日到了,楚修南不打算让她继续在医院里住着,于是提前办理了出院。 车辆开进浮生花园,下车的时候温隐发现外面庭院布局有了些许不同,还多出了一些摆件布置。 楚修南从后面环抱住她,微笑道:“我请了风水大师布置的,风水很好。说是对病人的病情有好处,旺命的。” 温隐抿抿唇,感到一丝无语:“你怎么那么迷信?” 他笑而不语,内心痛彻心扉多了,自然会不问苍生问鬼神了。 看着那些布局精妙的摆件,温隐摇头低语:“我这个人从来不信命。” 进到别墅,发现家里加装了电梯,楚修南嘱咐她以后上楼尽量乘电梯,旋转扶梯万一一个头晕什么的,摔下来可不得了。这让温隐一度想要问问,医生是不是确诊她得癌症了,搞得跟临终关怀似的。 正值冬月,外面凉气乍起,温隐走过去想将小厅通往庭院的门关上,刚将推拉门关上,下一刻,她又骤然拉开,紧盯着庭院....庭院里一棵老槐树迎风而立,被寒风吹得枝叶呼啦作响。 她像是被勾了魂,迎着风缓步走到树下,张开手臂,对着槐树量了又量,退回一步,仔仔细细从上看到下。 这......这个......这个! “是你呀!” 温隐震惊地捂住嘴,满眼不可置信。 此时楚修南也从后面走过来,垂眸看着女人的表情勾唇浅笑,“认出来了?这是当年老楼院子里的,那边城建拆迁,这棵槐树本来要被移栽至公园,我把它买下来,挪到这儿了,把原先那棵给送过去了。” 温隐又惊又喜,围着老槐树边转圈边摸,果真是,无论过了多少年,她还是能够认出这棵陪伴她到18岁的老槐树。 “好久不见啊,你好像更大了,更粗了,还是那么漂亮。” 她绕着树,指尖轻轻在树上划过,直到某刻,她忽然停了下来。慢慢俯下身去凝视着那处树皮,寒阳白光下,树身某处不起眼的位置有着一些歪歪扭扭的痕迹,似是外来的锋利所致。 温隐凑了上去,看清了是几个字母:CXN&WY 抚过那几个字母,树会在时间的流逝下渐渐自愈,把那些原本不属于它的痕迹渐渐抹掉,岁月悠长,树木粗了一圈,字母凹痕依旧清晰,可见当初刻得有多深。 楚修南......温隐...... 她静默半晌,突然抬眸问:“你什么时候刻的?” 楚修南凝视着那串字母,回忆道:“16岁吧,为你送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那天夜里,他拿着准备送她的手链在大槐树底下等了好久,直到女生房间的灯光熄灭。她没法下来,而他在树底下默默站着,最后跑出去买了一把小刀,借着月色在槐树上刻下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那时楚修南便在想,迟早有一天,他们要在一起,就永远不用隔着一面墙,想见不能见。 你永远不知道,我喜欢你有多么早。 快至黄昏的时候,温隐没有回房,而是坐在檐廊下,披着毯子看着院中大槐树。脑海中依稀闪过的是幼时孩童们围绕着大树游戏奔跑的记忆,小时候妹妹最爱爬上去,又下不来,只能哭啼啼叫姐姐叫奶奶。而自己最爱夏季躲在下面,边看漫画,边偷吃掉一根又一根的雪糕;还有楚修南,最喜欢在下面鼓捣他的自行车了。满怀信心说要载她,结果歪七扭八吓得她哇哇叫。 “阿隐。” 身后楚修南端来了一个蛋糕,放到她的身旁,“生日快乐。” 温隐低头看着蛋糕,心绪一动,用手指涂抹了一点到男人俊朗的脸上。楚修南先是一愣,随即欢喜漫上眼眸,直接低头贴过去,将奶油也蹭到了她的脸上,又紧紧搂着她,温声道:“等过两天,我们去白鹭山庄休养好不好?医生说你的肺是陈年旧疾,需要好好养,如果外面有什么事再出来好吗?” 温隐想了想,点头没有拒绝。 已经确定了谢婉安身份,温隐要做的就是开始好好调养身体。她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待天光破晓, 天色渐黑,卧房里,楚修南轻手轻脚为女人盖好被子。刚服了安神的药,她睡得很沉。 二楼书房内 下属于嘉已经在此等候了许久。 楚修南与楚修容在时尚影视行业的合作,心腹于嘉在其中占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此次来,是升了娱乐公司总经理职位的于嘉与楚修容共同前往美国出差考察,提前回来汇报工作。 过去,二房三房分食大房资产;现在,又是三房与大房的子女对着二房磨牙吮血。 楚修容确实挺有能力,国内国外的来回跑,与母亲娘家联手拦截了楚卢楚修鸣的乌洲岛的开发项目,邀楚修南分一杯羹。虽然挺诱人,但楚修南暂时没有兴趣出国,最近风风雨雨冻杀人,这些身外事,得雨过天晴之后再说。 听完了汇报,楚修南突然开口问道:“赵漫在你手底下怎么样?” 于嘉回道:“很好,很听话,也很有价值。” “她那边应该有两部投资的电影吧,不要安排了,以后要亏钱不值当。换成时尚资源吧,能多给就多给吧,暂时不要让她察觉,繁荣一阵,让她好好度过接下来这段日子吧。享受那么久的光环,也该够了。” 于嘉没有多问,点头称是。 人退出了书房,楚修南仰面靠在椅子上,一指轻抬,缓缓按倒书桌一角的西洋棋摆件...... 不枉当年怒火攻心之际,还能留她一条性命。这枚棋子留到现在,终归是有用的。 194秘密 华灯初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把都市装点成一只花里胡哨的巨兽,不知从哪个阴暗无光的角落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吞噬。 补光灯下,赵漫刚结束了一支香水广告的拍摄,简单换了条裙子补了点妆,就马不停歇赶往一场私人宴会。 娱乐圈竞争激烈,公司再捧你,人也该活络点,人脉资源有时还得靠自己争取上。此次聚会是某奢牌中华区CEO女儿的订婚宴,几名时尚行业大佬都在这场聚会上。公司给她调整了下事业方向,因着上次负面出圈,暂时不参与电影拍摄,转而时尚资源曝光,靠时尚美照出圈以后,固好了流量和路人缘再接着拍摄电影,是圈内通常的套路。 宴会上,赵漫熟络热情地与人打着招呼,脸都要笑僵了,半点都不敢松。其中有名电影导演是艺术画收藏家,对着宴会厅内挂着的一幅超现实主义画作,啧啧点评,赵漫听不懂,她连什么叫做超现实主义都不知道,只跟着人群附和,时不时表现得被导演才华折服的崇拜者模样。 她正演着,忽然感受到一束目光正看着自己,扭过头去,遇到了个熟人。 赵漫不知道勾搭了化妆师跟自己散了的富二代怎么又转头来吃回头草,看来是没追上手啊。 衣香鬓影错落,柔和灯光下,女人歪头妩媚轻笑:“我还以为方先生已经把我忘了。” 方辛墨勾唇:“怎么会?赵小姐可是有让我念念不忘的本事。”两人客套聊了几句,方辛墨举起香槟朝她碰了碰杯,刻意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语:“这里很无趣,不是无趣的吹捧,就是戴着假面在假笑。不如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吧,就我们两个。” “多有意思呢?” “去了就知道了。” 赵漫仰头将杯子的酒一饮而尽,优雅地抬起手,让他牵起自己,嫣然一笑:“正好,我最近也很无趣。” 海面明月高悬,浪花拍打礁石,发出宁静而悠长的声响,随着潮起潮落,不断涌上夜幕下孤寂的海岸线。 沙滩上,华丽精美的烛光晚餐已布置好。赵漫裹着皮草披肩光脚踩上细软的沙滩,回眸看着身后的男人笑道:“海边的烛光晚餐,方先生真是用心。” “你喜欢就好。” 两人面对而坐,方辛墨亲自为她倒了酒,目光在女人精致美艳的面庞流连过,“赵小姐生得那么美,想来在上学的时候也是风云人物吧,真可惜,没有窥见美人青春的模样。” 赵漫喝酒的动作一顿,随即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是平时隐藏在精致妆面下的难以窥见的破碎:“我的高中时期,过得很可怜的。根本不值得一提的。” “可怜?”方辛墨不解,“可是听说赵小姐留学澳洲,回国进了娱乐圈片约不断,这么风生水起的人生怎么会可怜呢?” “不是只有过得好才要出国的。”赵漫很明显不乐意继续这个话题,敷衍一句举杯饮酒。 “也是。”方辛墨点点头,“人生良景苦短,谁都有过得不容易的地方,以前的事再坏都是过去,就算忘不掉,也要朝前看,现在过得好就是对过去最大的救赎。”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有所触动,赵漫笑道:“对呀,要向前看。要过得好,困在过去的人,是永远过不好的。”她似有醉意上头,呼出一口气散在空中,媚眼如丝:“今晚夜色很好,我为你跳支舞吧。” 轻薄的晚礼服在海风吹拂,女人身段妖娆,随着夜风,赤足在月色下翩翩起舞,张扬既明媚,甚至是有一点疯狂。动作摆动之间,胸前布料微晃,露出皮肤上的纹身,方辛墨看清楚那是一只蝴蝶纹身,颜色极重,深到模糊。 他赶在女人醉倒之前走过去扶住她,赵漫是真的喝得有点多了,就这样靠在方辛墨身上回了酒店。 天旋地转,赵漫意识恍惚地听到方辛墨笑:“赵小姐酒量不怎么好。” 她酒量平时很好的,怎么今日就醉得那么快呢? 男人将她放到床上,低头笑:“看来今天是说到了你不开心的过往,借酒消愁。不过我很好奇,这过去得是多不开心?可以跟我分享,我愿意做聆听者。” 赵漫熏醉摇头:“每个人都有秘密,我的秘密要烂到肚子里。” “如此讳莫如深,难道你杀过人吗?” 女人勾住他的脖颈,轻轻一吻:“你猜。”她顿了顿,又凄凄笑了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花,越鲜艳美丽的花,我越喜欢。方先生......”她贴在他的耳边,暧昧吐息:“请送我很多很多的花吧。” 方辛墨没有应答,见女人已经熟睡不再能问得出话,他起身走到卫生间,极其厌恶的擦掉女人刚刚吻过他的嘴唇。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金色的光芒照在海面,也照在酒店的大床上。宿醉还有些头疼,昨夜的红色晚礼服还完完整整地贴在自己身上,再扫视四周,不见方辛墨的身影......这个人居然没趁她喝醉了碰她。 她撑起身子,苦涩一笑。真难得,还有温柔对她的人。 脱下皱巴巴的晚礼服,去洗了澡,穿着浴袍出来走至阳台。似有一阵不经意的风吹拂过,胸前的蝴蝶仿佛动了动,要振翅起飞。 她的胸前被刻过两次不堪入目的字样,只有这只蝴蝶是她自己主动纹的。18岁刚出国的她以为,这只蝴蝶能够永远遮盖住不堪回首的过往。 赵漫熟练地从手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看着窗外海浪滚滚,忽然没由来的想起,几年前为了学习表演看过的一部叫欲望号街车的电影,情节记不清了,唯有电影结束时一句台词,令她深刻至今。 “不管你是谁,我总会依赖陌生人的好意。” 风吹草低,白鹭山庄景物如画,沐浴在清冽朦胧的朝露中。 温隐同沐浴在晨光中,支起画板,一笔一笔勾勒绘画远处景色。 楚修南静静坐在她的身后为她梳弄长发,间隙抬眸,瞥向画板上的油彩鲜亮,灵动生趣,他很少看见温隐绘画彩色,特别是斑斓的景色,对他而言这比折磨他几年的黑白线条令人舒心多了。 195白鹭山庄 温隐抬头,视线中多了一面镜子,才注意到他为她梳的麻花辫,婉约柔美,蓬松斜斜落在胸前。 “好看吗?” 温隐点点头,记起来上次在西南边境,他给自己梳得发型也是信手拈来。 “你还挺会梳头发的。”她道。 “习惯了。”楚修南笑了笑,“以前在疗养院的时候,经常给你梳。哪怕是生病,我也希望你能体面整洁些。别说,为你梳妆打扮难度还挺大。有时梳着梳着,反手就是一拳过来了。” “......我老打你吗?” “不止是打。”说到这儿楚修南语气立马染上了几分委屈,“看到什么就往我身上砸,猝不及防就会被你咬一口,甚至有时候半夜窒息醒过来,你坐在我身上要掐死我......可是没有办法,你生病了,照顾病人注定就是要面对这些艰辛的。就算东西砸在身上再疼,我也心甘情愿,毕竟身上再疼,也抵不过被抛弃时的万箭穿心。” 他垂下眼眸,仔细观察着女人黯淡的表情,发现她眼底掠过一丝愧疚时才愉悦的勾了勾唇,俯在她耳边恶劣的吐息:“没事,反正我都在床上讨回来了。” “你!” 她扬手就要捶过去,反被他捏住下巴深情地吻了下去。 临近中午。 一辆玛莎拉蒂MC12降低了速度缓缓驶入白鹭山庄,早在一旁等候的工作人员赶忙迎了上去,递上准备好的皮草披肩。 “大小姐。” 一双银色高跟鞋踩在地面,楚修容接过皮草披肩搭在身上,摘下墨镜,眸光冷凝扫过,淡声开口:“修南来了?” 工作人员点头回道:“是,楚先生在马场。” 还没走近,楚修容远远就瞧见马场草地上,修长挺拔的年轻男人正牵着一名身材瘦削的女子,手把手教她喂马吃苹果。 楚修容双眸一眯,她就是温隐...... 看见人过来,楚修南主动开口介绍:“这是我堂姐,楚修容。” “你好。”温隐点头,刚伸出手被楚修容热情的攥着,女人笑得大方妩媚:“老听修南说起你,今天可总算见到真人了。弟妹可生得真漂亮,是修南这小子好福气。我三弟这个人啊,从小就被惯坏了,他要是哪里欺负你,跟姐说,我来收拾他。” 一番话说得就连楚修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亲昵搂住温隐,“抱怨”道:“哪有,都是她欺负我。” 楚修容笑着,目光落到女人皓白手腕上的檀香珠串上,没看错的话,这珠串是某位名家精心雕刻,又被某位佛学高僧开光,供奉多年。前几天刚被神秘买家以高价拍卖走。 现在她知道这神秘买家是谁了。 什么时候,她这个理智刻薄的堂弟改信佛学了?楚修容抿唇,不由多仔细打量了温隐两眼,没看到哪点有传说中精神病患的特征,清丽貌美,纤细瘦削,不过即便精心修养之下,年轻女人面容仍难掩苍白病色......看来可真是怕她早死啊。 移眸看向男人紧紧搂着女人的手,难得,还从来没有在这只毒蝎子身上看见过这种眼神。 怪不得她那二叔如此忧心呢。 “听说弟妹与修南是高中同学?” 温隐轻点点头。 楚修容叹:“这年头,这样的感情不多了。”她还不忘替楚修南多说两句好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我这三弟啊,一路顺风顺水,单单为你们这段感情不知吃了多少苦。现在终成眷属了,好好珍惜啊。” 温隐不语,楚修南倒是笑着回应:“会的。” 她勾唇浅笑:“最近我运气不错,得了一些品级还不错的中药材。这好药材,看缘分,不容易得。可我这人啊,火气太重,补了没用。就送给弟妹吧,这女人的身体啊,都是要靠滋养的。” 楚修南代温隐谢道:“那谢谢大姐了。” “对了。”楚修容朝后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人端着一个礼盒走了上来,抬手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串珍珠项链,颗颗圆润饱满,光华流转,让人挪不开眼的存在。 “我一直忙,难得碰面,这才补了新婚贺礼,还望弟妹不要嫌弃。” 温隐蹙眉,她与楚修容不认识,也并不想跟楚家人多交际,楚修南在家族里什么地位她要清楚,万一有人拿她当筏子,她也应付不来。 她正想推拒,却不想被楚修南提前一步攥住手,低声耳语:“大姐给你的,收着就是。” 他那眼神仿佛在示意,没哪样东西,是白拿的。 几人闲聊了几句后,楚修容乐呵呵要去准备药膳,白鹭山庄的厨子手艺不凡,不会让人失望的。 看人走后,温隐道了一句:“她好像对这里很熟。” 楚修南笑,“这白鹭山庄,本就是大伯父给楚修容的嫁妆。风景秀丽,疗愈心肺,她每一年都要过来,可喜欢了。” 她一顿,嗤道:“你连人家嫁妆都抢啊。” 楚修南不以为意:“资源这东西,不为了抢来抢去,它待在那里就没有意思。再说了,你以为她傻,白给吗?楚修容得到的,远远胜过一个白鹭山庄。” 挤下二房,楚修容从乌洲岛项目中得到的十个白鹭山庄都不止。本他也应该插手进去,楚修容就只能屈居之下,他肯让渡,可不是什么心善。 多事之秋,现下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而楚家目前只有他锦上添花的份,这雪中炭就送给楚修容了。 温隐抬眸掠过远方景色,“这地方冬暖夏凉,地段适宜,要是开放做生意应该很不错。” “确实,如果开放会是很好的生意。楚修容一直拿这里当私人场所,顶多宴宾待友。如今,我不打算拿这里做什么生意。” “为什么?”她问。 楚修南垂眸,牵起她的手,“因为,你不喜欢吵。” 用过午餐,楚修容与楚修南有要事商议,温隐独自去了外面继续未完成的画作。 茶室内,雾气氤氲。 “还以为你有多大野心呢?”楚修容抿茶笑道,“项目难得,你刚接手日初,听说那公司前面可是连续亏损五年。你这新官上任的,难道不需要这么一剂强心针?” “大姐对我的事业可真是忧心。” 196高中同学 短短一句话说得楚修容面色凝滞,谁都不会嫌拿到的好处多。但她不傻,人最切忌贪婪,特别是你没把握一口能吃得下的时候,自己根基浅,能用的人脉与资源还没到那份上,万一把握不住,脸可比楚修鸣丢得更大,好不容易进董事会,脚跟还没站稳呢。 她费尽心机与口舌,拉母家李家堵上身家入局。要是摔了,不说她在楚氏家族的地位,就是和李家那边的关系恐怕也会一落千丈,以后再想用就不容易了。 楚修南当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大方让楚修容入场。 楚修容一开始绞尽脑汁,关系用尽,想要往大盘里伸满她的手。反观楚修南丝毫没有与她争夺的意思,就这样静静看着。 果然太久没见过好东西,急躁了。等受阻了,才发现吃不下。 楚修南估计也是在提点她,既然能把你带入场,自然也随时能踢你出去。现在有用,就做有用的事,什么心思都要往后稍稍。他们就算要斗,也不该是现在。 这不,刚从美国回来,就放下身段亲自寻来了白鹭山庄。给温隐那条珍珠项链,可是她外婆传下来的珠宝,忍痛割爱。 楚修容面上仍竭力保持优雅镇定,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品茗的男人。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楚修南才放下茶杯悠悠开口:“放心,乌洲岛我们也很看重,如你所说,我这接手日初,不知多少人盯着。连续亏了五年,这第六年要是不能在我手里有起色,说我败家纨绔的新闻八卦就该满天飞了。不过我最近确实分身乏术,阿隐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怎么忍心离开?再多的钱哪里有亲人的命重不是?” “说得也是,你们也不容易。” “大姐放手去做,高啸那边我都交代好了,一定不留余力辅佐你。你们成功了,我也好喝口汤不是?” 楚修容微讶:“高啸?” “是啊。”楚修南抬眸睨她,“我亲表哥信不过吗?” 楚修容皮笑肉不笑,“你的人,怎么会信不过呢。” 嘴上这样说,内心早骂人了。知道她暗中塞李家人,居然把他表哥塞进来。高啸的亲爸前段时间升迁,自己为官不方便出面,有个私生子倒是方便了。 这背后没点利益纠葛鬼都不信! 一块蛋糕就那么大,谁都想来吃一口。 行,她来当这船上的桨,由他们划,只要这船能到得了岸就行。 可怜最开始,大张旗鼓砸进去十几个亿的楚家二房和余家,辛辛苦苦,赔钱赔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她那二叔,也算干大事的一代枭雄,年轻时杀伐果决,能力远远胜于楚卢,老爷子去世,楚卢只是想要谋夺点遗产,都被他大手一挥收拾收拾跟丧家之犬似的落魄在外好多年。 结果老了老了,输在下一代了。老骥伏枥有什么用啊,命数就那么多。 背着势力庞大的老婆搞私生子,被抓着堕了胎,家里家外大闹一通,估计也想通了,60岁的人了,与其把身家砸给不争气的儿子使劲败了,不如好好留着,得闲养老去。 最近的楚董相比以前,可是平和多了。没有意外,下届董事会换届,就该是他们楚家父子的天下了。 楚修容手指紧紧按着茶杯,把一切野心与不甘都借着喝茶,吞进肚中。 外面门被轻轻叩响,楚修容唤人进来,助理走近后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楚修容点点头:“让她稍微等一会,我一会就过去。” 正在喝茶的楚修南抬眸,问:“谁来了?” “你认识的,我公司的设计师。思娅要出下一季新款,她来送设计稿。正好,我个人的时尚设计也打算找她来商讨商讨,毕竟,是我亲自去英国请回来的设计师嘛。” “江意夕。”楚修南表情莫名有几分难看,“她已经来了吗?” “是,怎么了?” 茶杯重重置于桌面,楚修南冷笑:“大姐,有些事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这白鹭山庄现在的主人是谁?你来,欢迎。我也从来没打算把你赶出去。但别人,合该要经过我的同意吧。” 楚修容面容顿滞,刚刚还与她笑里藏刀的男人,现在是半分不遮掩的含怒。 她不明白,江意夕这些年与楚家关系一直不错,她的父亲叔伯与楚家私交密切,自己之所以邀她来思娅任职,也是出于这一层关系在。 更何况她与楚修南还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 温隐也是他们的同学。 楚修容心中顿时一激灵! 温隐是高中末期进了精神病院,而自己这个堂弟,十分厌恶提及自己的高中生活。 她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也是,我这就......” 楚修南没再理会她,倏然起身朝外走去。 问向门外的下属:“太太呢?” “在葡萄园。” 葡萄园 温隐描绘落下一抹景色,12月的天气,外界已经纷纷下起小雪。这里的暖房内的景观依旧四季常青,待了几天,肺确实好受许多,没有寒冬来到的咳嗽,和强烈的刺痛感。 “喵~” 忽然视线内跃进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橘猫,正坐在草坪上对着她舔毛。温隐心下一动,当即放下画笔,起身去抱猫。 谁料猫瞧见她过来了,立马钻进了草丛中,却不想一不小心后腿被木枝牢牢卡住。 “咪咪。” 听它叫得凄厉,温隐趴下身子,爬进去掏猫。 半晌,等她带着小猫退出来时,又忽感似有半片阴影笼罩在身上,她愕然抬头,正正与女人一双琥珀色美眸相对。 “江意夕。” 葡萄架下,看向对面正给小猫擦着脸的女人,江意夕神情漠然,向服务人员要了杯意式咖啡,边啜饮边朝对面的人打量:“你生病了吗?面色看着不太好。” 温隐头也没抬,只淡淡回复了一句:“我的身体还用不着你操心吧。” 江意夕笑了笑,道:“这话说的,好歹是同学,你死了我还不是要给你送帛金。” 197同类 “那我尽量不让你破财。”温隐撸着猫,一句话不咸不淡。 光影从葡萄架缝隙错落而进,不偏不倚映在女人无名指上的钻石婚戒,光彩夺目。江意夕忽觉有些刺眼:“你俩结婚了?” 温隐没有说话。 “你不爱他为什么要结婚?” “你要是当年争点气,现在就用不着这样问了。” 几年前见面时还能保持温和的女人,此时无论是眼神和言语都难说有半分好颜色。两人从青春时代起,关系不远不近。就算有少数的好感,也全部消磨在校园里一次次伤害中,那天在废弃工厂,江意夕是最后一个赶过去的人,同理,也是少数可能知晓真相的人。 既然如今确定了谢婉安身份,她的记忆是正确的,那想想当初在餐厅里,这个女人对自己说得话,又有几分真? 自己都已经精神失常,沦落至此,都还要忍心骗她吗? 她们把自己毁得还不够吗! 江意夕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敌意,不过本就不是什么好关系的人,她也无所谓,只是不甘心地感叹了一句:“偏偏是你这种薄情寡义的人得到爱,能够得到一切呢?” 温隐离开的四年里,恢复记忆的楚修南连他的父母也充满了怨怼,更不要说多看她一眼。其实也好,就算不在一起,只要对方还是孤独的,他们就能一直在泥潭里,她的心就能一直得到慰藉。 偏偏,温隐又回来了...... “爱?”听到这个字温隐觉得好笑,自以为是的爱给她带来的只有伤害。她玩味勾起一抹微笑,反问道:“那你知道我最爱的男人是谁吗?” 温隐微微躬身,朝着她靠近了些,“是你爸呀~” “你有病吧!”江意夕再好的修养也没阻止她暴起,盛怒过后,反应过来她确实脑子有病。 温隐虽是故意,倒也不算说谎。 她这一生最感怀的场景,莫过于是儒雅的中年男人在作业上给她写下的普尔金的诗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那过去了的,都会成为美好的怀念。 少年时短短几句话,支撑着她在黑暗的岁月,一次次咬牙坚持下来,寻找真相。 儒雅良善的父亲,温柔体贴的母亲。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家庭,而江意夕生来就享受这一切。 她带了一丝嫉妒,出言讽刺:“你已经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有什么不甘心的呢?要论不甘心,我胜你十倍。你享受的还不够多吗?又何必再往别人如烂泥一样的人生上再踩一脚?” 江意夕眉眼一凛,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温隐笑了:“你不清楚我什么意思?” “我能清楚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温隐的。她接起电话,静静听着,“确定了是吗?”半晌,在吐出一个“好”字后,她挂断了电话。 一道稍显凛冽的寒风吹进葡萄架,乱吹拂起温隐脸颊发丝,往日里素净平和的脸在此刻竟莫名锋利。她抱猫站起,如同俯视:“江意夕,有一个成语叫做水落石出。时间久了,水落自然石出,你现在不清楚没发现,我也没有精力口舌与你辩驳,但我相信,会清楚的。” 话音刚落,她眼睛一眯,远远瞧见了楚修南过来的身影。之前联合江意夕骗他的事情让他埋怨至今,三人碰面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她抬脚离开,刚出来正好碰到他。 心情本就不佳的她,本想当做什么没发生错身离开。不料被男人一把被攥住胳膊,楚修南看着刚刚聊完的两个人,回忆起不太美好的往事,言语难免阴阳怪气起来:“怎么,又要商量着把我给卖了?” 温隐感到无语:“你失忆的时候都没能卖得了,现在怎么卖?肢解了卖吗?” 不提还好,一提到几年前自己像个傻子被他们耍得团团转,又被她轻而易举抛弃,楚修南眼里简直冒火:“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我没和她在一起,没让你和你情郎双宿双飞。” “是啊,人家那么爱你,你怎么就不能......” 他冷笑着打断她:“你觉得我会缺爱我、喜欢我的人吗?” 温隐稍顿。是啊,他楚三公子,锦衣玉食,身世显赫,哪里会缺对他好,疯狂爱他的人。 她低声言语:“对,你不缺,你明明就不缺。如果我们不在一起,我可以过得幸福,你也能过得很好,但我们两个在一起,就不会快乐。” “谁说的。”楚修南紧盯着女人素白面庞,咬牙道:“我现在就很快乐。我告诉你,千万不要跟我提离婚,也别想把我送给谁,想都不要想!” 温隐不想再跟他掰扯,将捡来的小猫塞进他的怀里,冷冰冰地挣脱开:“我要回去了。” 小猫喵喵叫着,蹭着他的上衣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楚修南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一次争吵揭露了两个人现下的所有表面的温情都是自欺欺人的镜花水月,一碰就散。这个女人只是暂时被他困住,只要有机会就能随时抛弃他。 这时,一双纤白素手从后背抱住他的腰,低低诉声:“看不出来吗?她根本不爱你。” “跟你有关系吗?”男人声音冷得像块冰。 江意夕柔声呢喃:“我们才是同类,我们才是最合适的人。” “同类?”楚修南回眸不屑睨她:“你在说什么疯话。” 说罢便冷冷推开她,没一会就会有工作人员带她离开。 江意夕站在风中,似痴似笑,微声呢喃:“我们明明就是同类啊。因为有你,我才能活下去啊。” 温隐在白鹭山庄接到的那通电话是陈厉打来的。 经过DNA检测,确定了方辛墨与当年流浪无名氏的关系,而这位无名氏流浪女的名字,谢婉安。也就是方辛墨失踪十四年的母亲。 方辛墨因此报警,谢婉安失踪案,正式立案。 198立案 这个案件,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年意外身故的小警察,竟然有可能是为查案殉职。 这个消息没多久就带去了唐家,得知儿子极有可能是在查案途中遭到毒手,唐家父母哭倒在地,不能自已。昔日唐明的同仁们看到这一幕,纷纷不忍直视,赌咒发誓一定会为唐明寻回来一个公道。 而根据当事人温隐提供的证词,赵漫和江意夕很快被带走分别问话。 当警察敲开江意夕在思娅的办公室时,她终于明白,温隐所说,什么叫做水落石出。 时间是个好看客,无论多久,它都能守到最后看最精彩的戏码。 两边的律师很快赶到。 赵漫,不,真实名字叫做赵蓓丝的女明星表示匪夷所思,她和温隐确实是高中同班同学,也确实在上学时欺凌过她。可是法律哪条规定了,校园欺凌犯法了?当年她没有事,现在来抓她?至于什么谢婉安,她根本不认识,当年在西区废弃工厂,她是因为温家讹诈好友家钱财,气不过,所以带人去殴打温隐。打着打着,她反抗弄伤了自己,然后逃跑了。这件事情,在当年就已经赔钱和解了,什么谢婉安,什么唐明,其他的她真的不知道。 江意夕的话与赵蓓丝大同小异,温隐在学校里被欺凌是常事,她是不小心推温隐下楼摔伤了腿,学生之间打闹不懂事,已经赔了钱,两边已经和解了九年,现在她没有义务为一条腿再负责。至于当年她也确实知道,赵蓓丝带人为她出头的事,自己赶过去救下了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温隐,仁至义尽。而在废弃工厂的疯女人,她从来没有见过! 江意夕的说辞与当年对温隐说得一样,去往废弃工厂,只看见被温隐打破头的赵蓓丝。她不忘冷静提醒警方,关键证人温隐是个精神病啊。 在法律上,温隐是个精神失常的病人,请问一个精神病人说得话可信度在哪? 两人咬死没见过谢婉安,而重金聘请的双方律师强势,案件时间太久,在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只能前后脚放她们离开。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其实无论是温隐还是警方都深知,立案往往只是开始,漫长的搜证,调查,根据蛛丝马迹,一点点拼凑出真相。 漫长的等待过后,还有漫长的查案过程。 当天这个令人震撼的案件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就引爆了网络。 一个是当红小花,一个是炙手可热的时装设计师。居然卷进了一场失踪案不说,更订实了她们在高中校园欺凌同学,没错,校园暴力已经不能在法律上给她们定罪了,可不代表着社会上的舆论能放过她们。 冬雪纷飞,赵漫下午走出警局。 即便戴着墨镜,她也能感受到高强度快刺瞎眼的闪光灯。收到消息的媒体几乎堵满了警局门口,不断围着她提问着各种刺激性问题。对着白茫茫飞雪,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雾气转瞬即逝,犹如她这些年死死克守最后一点明星光环。 从今天开始,她从赵漫被打回成了赵蓓丝,她真正的,逃不开的名字。她一言不发,任由身旁的几名助理杀出一条路来。 忽然,一对老夫妇冲出人群,不管不顾的扑向她,声声质问:“我儿子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死的!你说啊!” 赵蓓丝一愣,目光扫视过这对陌生的老夫妇。 审问她的警方提过他们,唐明的父母...... 老人不断撕扯着她,助理指甲都劈断了也没能拦下这对悲愤交加地老夫妇,脸上的墨镜被打落在地,露出赵蓓丝憔悴布满血丝的双瞳。媒体们更是借此机会,不停按动快门,抢占着最新素材。 眼看老夫妇情绪越来越激动,年轻男人率先赶在警察拉开了他们,赵蓓丝抬眸,正正与男人视线交织。 方辛墨? 对,报案的失踪者家属,正是方辛墨。 她忽然笑了,主动走近了,靠在他耳边自嘲:“那天,我居然把你的陷阱当成了从未遇见的温柔,是不是很可笑呢?” 方辛墨眸光冷戾,质问道:“我妈在哪?” “我不知道。” 此刻,思娅总裁办公室内 即便是镇定如楚修容,看着网上新闻也不禁捂住了嘴,谁能想到,居然还有那么精彩的事。 难怪楚修南如此厌恶提及自己的高中生活,难怪他如此厌恶江意夕,难怪温隐会进精神病院,难怪那只虚伪自利的毒蝎子能心甘情愿守了她那么多年。 这几个人之间的故事还真是百转千回啊。 可她也好奇。 自己这个堂弟楚修南,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思索着,她唤来了自己的助理。 “江小姐经过这件事恐怕是受惊了,挑我私人一套首饰过去,当给她压压惊。毕竟是我的设计师,落井下石的事我不爱干。告诉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随着赵蓓丝被护送走,围观拍照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警局外,一辆黑色汽车静静停在路边。车内女人一身黑衣,面容沉静,可不断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身旁的楚修南垂眸覆上她的手,轻声安慰:“没关系,我陪你一起。” 走进警局,断断续续地哭泣声由远至近。 唐老夫妇身边围着好几个警察,都在或多或少的宽慰,陈厉刚将热茶递给老太太,侧目一瞥,只见一身黑色衣裙的温隐朝他们这边走来。 “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唐老夫妇面前,哽咽开口:“对不起,你们的儿子是因为我才......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这么多年没能为他伸冤,对不起......” 唐老太太眼睛都哭肿了,陈厉早就跟他们说过,尽管事情因这个女孩子而起,要不是为了她,阿明不会去查案丧命,阿明丢了性命,但这个女孩子也被当成了精神病关了好多年。 都苦,他们都苦。 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唐老太太身子怆然一颤,握着的热茶瞬间泼洒出去...... 199永远28岁 陈厉双眸紧瞬睁大,就在他要挡过去之时,已经有人比他更快。热茶染透了楚修南的大衣,他像感受不到似的,只顾扶起跪着的女人,为她擦了擦眼泪,回头朝着唐老夫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道:“唐先生,唐太太。我知道你们心里有冤,但现在最不能做的就是相互指责,大家都是受害者家属。配合警方早日将真正的凶手缉拿归案,才能告慰亡灵啊。” 一句话告诉他们,温隐也是受害者。现在最该怨恨的,也不是她。 唐老先生唉声叹气,唐太太不停地抹着眼泪。那么多年他们内心不是没有对儿子的死产生过怀疑,没想到事实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要戳心。 待哭声稍稍平歇了,陈厉才朝着温隐轻声道:“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 “谢谢。” 气氛压抑,站在一旁的宋又青明显感受到了空气缓缓流动的敌意,来自陈厉与楚修南。自从这对夫妇进来之后,两个男人看向对方的眼神皆是不屑与反感,甚至还有防备。 知道内情的方辛墨自然看出来这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再掺杂点感情纠纷,于是主动邀了二人出去透透气。 门外,宋又青递出两根烟过去,方辛墨接下,楚修南却摆手拒绝:“我现在不抽烟了。” 方辛墨疑问:“楚先生是戒烟了?”此前在某次聚会,他可是见过楚修南一根又一根,烟不离手的样子,那烟瘾不小啊。 “对,我妻子肺不太好。” 听此,方辛墨像想起来了什么,问道:“好像楚先生也是他们的高中同学?” 楚修南点点头,算是承认。 宋又青听到楚修南同是一中学生,不免好奇:“这么说,当年的事楚先生在班上,也是略知一二的?” 楚修南神情幽暗:“我年少时候肩上压力较大,学习与出国占据了大半的时候。当年的事,我也只是旁观者,不太清楚。对温隐关心不够,又因为她与我闹矛盾,少年意气,故意不管她。后来我妻子因为这件事精神失常,才追悔莫及,我也因此放弃北上,选择在当地读大学,方便在疗养院照顾她。她也曾与我说过这件事,可她当时的情况已经成那样,我也只当她患病胡言乱语,索性敷衍了事。没想到真相真的是如此,是我错了,现在再体会她的艰辛,说什么也没用了。无论如何,我只希望早日能把事情查清楚,还她一个公道。” 也是无奈,一声哀叹。 谁也没想到,年少时闹的一次别扭,发了一次脾气,居然会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牵扯到无数人的人生。 手上的烟燃到手指,宋又青猛然一颤,回头看向休息室,这么看,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一对。这是谁撬誰墙角? 坐车回家的路上,温隐神情恹恹,喃喃念叨:“如果真要论,是我害死他的。不对,是他们,我觉得我是颗灾星,难怪从小我妈就不喜欢我,难怪我不怎么招人喜欢,没有我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我也应该要遭报应吧,所以才会过得不顺......” “不要胡说。”楚修南低声呵斥,将女人的头颅牢牢按在怀中,无比心疼的劝慰:“你没有错,你没有作恶,又何必怨恨自己。唐是警察,这是他自己的抉择,他是因公殉职,不是因你殉职。你现在自怜自艾,岂不是如了犯罪人的心愿?阿隐,你要打起精神来啊,否则亲者痛仇者快,你就好受了?” “对。”温隐抹干净眼泪,坐直了身体。寒冬过后就是新的一年,她才不要哭哭啼啼。第十年,一切都要有个了结。 这天过后,明星与设计师卷入女人失踪案的事情在网络闹得沸沸扬扬,连续霸占了好几天的热搜榜首,在以前,校园暴力就像是被压在海下的沉冰,气温回暖,沉冰浮上海面,当年饱受其害的学生们长大了,无法再对浮冰坐视不理了。 一轮轮网暴开始针对赵、江二人。 与此同时,网络上突然冒出一部名叫半生暗的漫画,其内容情节与本次事件高度相似,有八卦消息传出了,漫画作者就是其中一位被认为成精神病的受害者,当年校园暴力的对象。 漫画热度持续不减,仿佛要就此将她们钉死在耻辱柱上,一遍遍凌迟。 而楚修南与方辛墨,分别代表唐明帮助过的受害者家属向唐老夫妇赠予了一笔钱,表示感谢。 转头,唐老夫妇就把这笔钱捐赠给了慈善协会,督促警方办案。 寒冬腊月的午后,赵蓓丝盘坐在沙发上,松松垮垮的睡衣加蓬头垢面的头发,不似往常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更像是一个宅女。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出过门了,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已经有品牌方提出解约并赔偿违约金。 现在的赵蓓丝已经彻底摆烂,无所畏惧。过了那么多年双面人生,像守护着快腐烂的玫瑰一样守护着自己的明星人生,还没有现在躺平这一个星期如此舒适。 先前妈妈带着弟弟上门,慌得六神无主,问她什么情况,怎么办?能怎么办?看着面前的两个亲人,赵蓓丝苦笑,6年前妈妈与自己的情人偷偷生了一个孩子,算在爸爸名下,这火苗在纸里窜,令人揪心。 想想如果不是为了这两个人,她根本不会被控制威胁那么多年。早远远地逃到国外,隐姓埋名,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深埋多年的雷倒计时爆炸。 心绪复杂又苦涩,到底是安慰了他们。都是外界风言风语,不用担心,明星碰到负面都是很正常的事,她只是运气不好,放在当年,谁知道做那些事会有多严重?低谷之后,就算退圈,也有积蓄去做幕后。 临走前,她还是语重心长提醒了自己妈妈,以后经济能力有限,为了孩子,还是不要再赌了。 工作室不咸不淡发了一个回应声明,无非就是自己没做过,相信警方能够还自己一个清白。至于校园暴力一事,年少不懂事,和几个坏朋友在一起学坏了,愿意诚心向昔日被欺负的同学道歉。 指尖滑过平板,上面显示的正是温隐的漫画,翻过一页又一页,直到在一页停下,漫画里警察的脸阳光英俊,她微微发怔,惨淡一笑。 28岁的男人,永远28岁。 200只想选你 尽管本案因为牵扯到的人,备受关注。但因为年代久远,并且严格来说,这只是一桩失踪案,算不得杀人案。九年前的监控已经全面覆盖,不可能找到。 因为两名嫌疑人社会地位在此,就算审讯也要掂量着。 陈厉告诉温隐,这世界上最难办的案子,就是没有尸体的案子。换句话说,如果想要定罪,前提就是能找到尸体。 新年来临之际 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浮生花园别墅内,楚修南非常罕见的下了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楚修南知道温隐不喜欢与自己的父母见面,他索性也不去了,亲自下厨做了两道温隐爱吃的菜。 “尝尝这个。” 他夹了一块虾仁到她的碗里,翘首以盼等待着她的夸奖,看着碗里颜色略深的龙井虾仁。大过年的,温隐也不好拂他面子,浅浅尝了一口,点点头:“还可以。” “喵喵喵~”随着几声猫叫传来,小橘猫跳上椅子,对着温隐喵喵叫。 它是被楚修南从白鹭山庄带回来的,抱着猫说得可怜兮兮,务必要收留。温隐一心软就答应了。 其实楚修南也是希望能在这里多多少少能留下让温隐念想的事物,至少会有一点点舍不得。 温隐确实喜欢猫,从小就很想养,不过她妈妈说家里不允许再有其他小畜生了,冷酷驳斥。长大后,经历了乱七八糟的事,也不可能养。而就算出院后,温隐也心戚戚然,知道自己有病,不敢养宠物,万一那天发病......就算了。 “妮妮。”她唤着小猫名字,夹起一块虾仁放在桌沿,小橘猫嗅了嗅,一脸嫌弃地走开了。 楚修南当时脸色就有点不好了,温隐却笑了。 “还好你有点自知之明,只做了两样菜。”她后又安慰了两句,“没事,又不是不能吃,不算糟践食物,你有进步了。”相比起在疗养院时他炖得那些入口就吐的汤而言。 这样也算夸奖吧,楚修南笑笑,老老实实将其他菜推到她面前。 外面新春冬寒,屋内两人一猫,他莫名觉得这样的氛围很温馨。 这时,温隐的手机响了,是安玫在微信上传过来的视频。今年新年不能像以前两姐妹一起度过,也不愿意来这里,索性跑去韩国跨年去了。看了场烟火秀,给温隐发来了视频。 视频里妹妹笑靥如花,周围人群欢闹声不断。 楚修南凑过来,看着视频说道:“可以试试邀请安玫过来做客。” 温隐摇头,下意识地瞥向了他腰腹位置:“她不会愿意来的,我也不想她来。” 楚修南无言,正好厨房炖得汤好了,他起身去端汤。 此时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温隐看见来电怔了怔,接了电话,面色稍好了些。 不远处,楚修南端着汤清晰地听到了女人的一句:“新年快乐。” 默默攥紧了手心,他知道是陈厉打来的电话,最近借着办案的名义,两人接触频繁。 这件事情没有结束,他也只能暂且忍耐。 不过,也只会忍耐这段时间了。 妮妮吃饱喝足后,迈着步子上了楼,钻进主卧沙发抱枕内呼呼大睡。 夜深,小猫睡醒,睡眼惺忪地舔舔身上的毛,伸伸懒腰跳下沙发 头顶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小猫好奇抬头,看着床上翻云覆雨的人类男女。 床上的楚修南看着底下的小橘猫,笑了笑,“这还是只色猫。” 身下的女人拼命捶他:“把它拎出去啊。” 他像是故意没听清,调笑地压得更紧:“嗯?怎么出去啊?” “啊!楚修南!” 今天的男人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花样百出,使尽了手段折磨她。温隐受不住却怎么也逃不开他的桎梏,只得小声哀求他停会儿。 楚修南很是猖狂,几乎贴着她的耳边磨着道:“那好,你说,不离婚,不离开我。” 温隐咬牙不语。 随后迎来的是更为激烈的狂风骤雨。 “楚修南,你变态啊!” “说呀。” 仿佛只要她不开口,他就奉陪到底。 气头上的男人有多折磨人她是领教过的,在一声短促的尖叫过后,温隐受不了终于妥协,“我不离我不离,停下,停下,停下啊你!” 女人缩在被子里闭目喘息,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场情事中缓过来。 她侧过身,故意离他远些,装睡不再搭理他。 楚修南直接从另一侧靠过来,从背后抱着她,浅浅喟叹:“这个新年有你陪着,我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半晌,女人睫毛颤了颤,问道:“你还会做噩梦吗?” “怎么,你是觉得像我这种卑鄙小人是不会做噩梦的对吗?”他自嘲似地开口。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幽幽道:“阿隐,其实我以前老是做噩梦的。还记得教我围棋的老师吗?” 温隐睁眼,她有印象,是一个儒雅温和的男人,楚修南很喜欢他,与楚父是好友。棋艺高超,每次楚修南在他那里学了棋,转头教自己的时候必要夸奖这个老师。可是后来,再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 她微微侧目,只听他道:“他死了,大概在我15岁的时候。从楼上一跃而下,死在我面前,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血溅到我身上,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知道他为什么死吗?是我爸,这个人手中有我大伯一些把柄。我爸渴望着认祖归宗,不惜出卖自己的同窗好友,把人逼破产不说,更用他儿子的手术,逼到自尽。他选择在我爸办公室楼顶跳下去,试图诅咒我爸,呵呵,楚先生依旧吃好睡好。是他教会了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在一次次噩梦中改变了自己的行为准则,这样不适合我,但最适合这个世界。” 温隐猛然撑起身子,双瞳颤动,紧紧盯着他。 这件事他从未向自己提及过,难怪她当年会觉得回来的楚修南哪里变了,变得虚伪不择手段。 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她失神摇头:“你不该变成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你讨厌我这样。” 可生为楚卢的儿子,生在这个家中,他没得选。 楚修南坐了起来,抬手将她揽抱进怀里,低声道:“很多时候我没得选,可我穷尽一生,付出一切,只想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