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又失控了》 185 十年一梦,恍如初醒 温隐跌跌撞撞走在大街上,行人异样的看着这个衣着凌乱疯疯癫癫的女人,带着身上的淤伤被冷风吹得她骨头生寒,每走一步腿间的不适感就加剧一分,最终,她无力的蹲在公园路口环抱紧自己。 即便这样也无法阻止浑身的寒颤,直到此时,脑子还回想着她蜷缩在床上,恶魔附在她耳边的低语:“我最近缺个情人,你挺合适的。考虑清楚,拿你们一家人跟你老公的前程来换,很值得。” 日头从清明到黄昏,这里是她生长的城市,如今却让她活得宛如一条丧家之犬。 不知浑浑噩噩了多久,在她浑浊的眼睛里突兀地冒出一点蓝色光芒......远处的公园湖面上方正飞舞着一只蓝色蝴蝶。 蓝色蝴蝶......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跌倒,又爬起,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快至湖边,这次蝴蝶没有消失,一直在湖中央等着她,就在她要追逐上去之际,一道声音忽然唤醒了她:“你要跳河吗?” 温隐如梦初醒,转过神来,发现旁边一个女人坐在地上,手里玩着不知是哪个孩童遗留下来的积木,瞧着她温柔的笑。 她怔愣住...... 这张脸她见过,在灵堂外,在锦城,在她举办的追悼会上。 脑子宛如天雷惊过,她猛然捏住女人的肩膀,厉声质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啊?” 女人放下积木,依旧在笑:“你难道我不知道我是谁吗?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啊。” 温隐恍惚跌倒,瘫坐在地上连连摇头,悲怆掉泪,“我不认识你,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又要怎么找你?为什么,我已经逃避了这里的一切,为什么还是会变成这样?” 女人抬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喃喃念道:“你帮我找我儿子好不好?我好想我儿子。” “你儿子是谁呀?” 女人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小心递给她,已经泛黄的照片模糊不清,依稀辨认出是一对母子,女人抱着小男孩笑意温柔。 这张照片,她见过。 温隐坐在地上,看着她,轻轻拂开她凌乱的头发,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 “呼——” 温隐猛然睁开眼睛,病房的阳光一时刺得她又不由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再睁眼,微微侧目,是男人在她床边撑头小憩,他好像有些憔悴,脸部线条都清瘦了不少。 似是感受到有目光,楚修南随即也睁开了眼睛,看着病床上的人终于苏醒,人也立即激灵跳起来,万分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阿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很难受?” 温隐难捱的呼出一口气,想要说话,嗓子堵得厉害,好难受....... 见状,楚修南立即朝外面跑去:“医生!医生!病人醒了!” 检查的过程中,楚修南一直陪在她身边,事无巨细的询问病情。感受着冰冷的仪器在身上游移,温隐又恍惚的看向外面阳光,现在应该是初冬了吧?难得有这样好的天气。 在经过检查,温隐的身体状态确定稳定了下来,没有什么大碍了。楚修南才狠狠缓了口气,等医生护士出去后,他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后怕道:“你不知道,你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可把我吓坏了。” 她昏迷了一个星期吗? 十年一梦,恍如初醒。 果然啊,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被攥着的手心感到一点异样,她抬眸,看到他的左手缠着医疗绷带,“你手怎么了?” 楚修南随口敷衍过去:“没什么,削水果不小心割伤的。阿隐,你感觉怎么样?” “我想喝水。” “我去给你倒。” 喝完水,楚修南拿来一块热毛巾打算给她擦脸,当他靠近时,梦境里男人残暴的样子突然浮现,历历在目的场景使得她下意识地侧过脸,楚修南的手僵滞的落在半空。 “阿隐......”他俯下身子,轻柔的擦着她的脸,沙哑道:“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发誓,不会有下一次了。” 想起来落水的事,她问:“是谁推我下去的?” 楚修南面色一顿,摇了摇头:“那个地方太偏僻了,没有监控摄像头,跟你在一起的学生也没什么线索,暂时还没有找到。” 她何其了解他,从他躲闪的眼神中就不难猜出,恐怕就是嫌弃她要死的楚家父母了。 毕竟儿子强行娶了个矛盾重重的精神病患,换谁家的父母不担忧?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戳破。楚修南擦拭着她的脸,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不会有下次了。” 温隐盯着天花板,喃喃道:“我们俩离婚就不会有下次了。” “不要瞎说。”他面色一变,紧张地看着她:“我们不会离婚的。” 温隐沉沉看了眼他,便什么也不再说,阖上眼陷入浅眠。 病房外 一道人影在门口停留,却始终没迈进来,没多久,那人转身离去。 楚修南始终瞧在眼里,自从温隐出事,她几乎每天都来,人醒了,到不敢进来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为妻子掖好了被子。 酒吧 新调好的长岛冰茶,刚与吧台接触一秒就被女人一饮而尽。 漂亮女人闷闷独坐的样子吸引了不少不怀好意地目光,不过一有男人靠近,立即就被女人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那眼神,说她杀过人也是有可信度的。 有人铩羽而归,也有不怕死的。 “美女,出来玩一个人喝酒不闷吗?” 安玫侧目看过去,今天这人一身潮男打扮,还戴着钻石耳钉,一点也不像快三十的人。 “方公子有何贵干?” “巧遇而已。”方辛墨笑得邪魅,一副花花公子的心肠。 上次在工作现场碰到他也说是巧遇,不对,应该是工作上的巧遇。 安玫不屑:“你这种二世祖公子哥是不是闲得没事做啊,不是在享乐泡妞,就是在泡妞享乐的路上。” 方辛墨很是无所谓:“我爸给我留了一大笔遗产,不好好挥霍,有愧于他老人家辛辛苦苦这大半辈子。”看向已经空了的酒杯,他问:“怎么,心情不好来喝闷酒?” “不,是心情好来喝酒。”亲姐姐好不容易脱离危险,能不喝酒庆祝吗? 186关系 得知姐姐坠河,她人都吓傻了,啥也不顾就往医院赶。看着病床上静静躺着的姐姐,安玫只觉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着。她是溺过水的人,知道在水里挣扎有多无助,这几天她憎恨过很多人,楚修南,亲生父母,但如果温隐真的有什么事,最恨的还是自己。 因为以后只要想起姐姐,就会回想起自己和她的最后一次对话。 “陪你喝一杯吧。”方辛墨朝酒保打了响指,点了一杯血腥玛丽。 “心情好可不是你这表情。”男人抿了口酒,戏谑道:“听说你姐姐嫁入豪门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或许,应该,大概能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当初在病房,方辛墨也算看了场狗血大戏。两个男人在医院为个女人大打出手,要是把照片拍下来,卖给媒体…… 当然,他没敢这么做。楚修南那只毒蝎子没必要上赶着招惹。难怪喜形不怒于色的楚公子当初能撕破脸皮发怒成那样,还以为多正义看不惯他撬墙角,原是他自己想撬墙角。 没记错的话,那女人精神好像有点问题。一个陈厉,一个楚修南,抢着娶个精神病患回家。 还真有点意思。 想到夕阳余辉下,美丽女人迎着残光纵身一跃的场景,方辛墨心里说不出来的异样,“你姐姐貌似......是生病了是吗?” 安玫白过去一眼:“对,我也有,怕了吗?” “没事,我不介意。”他摊手,笑得玩世不恭。 杯里酒喝光了,安玫又要了一杯,喝了一口,想想她还是不愿意让别人以为自己姐姐是个生来就有这种病的人,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尽管不耐,仍是解释:“她不是天生有病的,我姐姐是很好的人。是因为遇到了些混账事情,受了刺激才这样,你别胡说八道。” 方辛墨没兴趣大嘴巴一个病人,况且知道楚修南新娶妻子患有疾病的人又不止他一个人。那楚修鸣瞧着人结婚,转头就收买媒体想找点不痛快,结果被他堂弟雷厉风行压下去的同时,顺道放出了余楚两家离婚的事,什么财产分割,私生子风云,杂七杂八,可精彩了。 不过想想,他还是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 安玫叹息:“说不清楚的......”九年了,这时间太长了。 眼看着一杯酒又空了,方辛墨想要拦她,又不不知该怎么说,只得恶意戏弄她:“瞧你这副模样,闷闷不乐的。难不成,是姐姐嫁得人正是你的心上人,所以失恋了?” “啊?”要不是杯子是空的,她早一准泼上去,安玫人都气笑了:“你们男人怎么总喜欢看点亲姐妹争夺一个男人的戏码?到底是满足了什么癖好?知道什么叫做姐妹吗?血浓于水,相依为命。那是亲人,怎么是一个男人能比得上的。我跟我姐是双胞胎,我从小身体健康,活蹦乱跳,但我姐就身体不好,我总感觉是在娘胎里面抢了我姐姐的营养,才害得她那么羸弱......我是不开心,但绝不是因为妒忌。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你嘴啊混蛋。” 本就是逗她,见她突然生气昂扬,心思不在酒上了。方辛墨得意的抿了口酒:“这样挺好,你既然对别人没意思,我才有机会啊。我虽然身家比不上大财团楚家,但好歹老爹是个暴发户,陪我玩玩,不吃亏。” 成年人的邀请,你情我愿。 安玫发觉这个人是不会说人话的,脸皮贼拉厚,盯着他再强调一遍:“我对你也没意思。” “你确定?”男人一双桃花眼眸光潋滟,长得好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点勾人的本事。 不过他勾错人了,安玫无心和谁玩什么成年人的游戏,一天天的够心烦的了,伸出纤纤玉手戳回他勾搭过来的手,“你不确定的话,可以打电话问问你妈,女人的想法。” 谁料,刚才还嬉皮笑脸的花花公子脸色霎时变得阴沉,仿佛她戳到了什么违禁词,男人猛然攥紧酒杯,沉沉睨着她,似笑非笑:“你可以亲自去问问她,正好我也想知道。” 安玫也察觉出不对劲来,往后仰了一点,正想开口探询,却见那只被攥紧的杯子被一只纤细素手覆住,戴着无框眼镜的知性女人冲着方辛墨微微笑道:“那么多人呢,火气可别在这发。” 许浮霜一进酒吧,瞧见的就是某打扮的“流里流气”的男人,紧攥着个酒杯盯着自己好友,一副山雨欲来的场景。安玫嘴巴上得罪人的功夫她是见识过的,当即就冲上去,一把按住那随时可能起飞的酒杯。 待男人转过头来,许浮霜微怔,仔细认了认,“方辛墨。”世界真小,偏凑巧认识,十几年前方辛墨爷爷的心脏搭桥手术是她爷爷主刀,两家稍微有点交情。听说这小子父亲死后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不够,到内地来跟继母打官司,果真是个游戏人间的玩咖,到哪儿都少不得调情找女人。 不过手往自己身边下,就别怪她不高兴了。 许浮霜松了手,横在两人中间,撑着吧台托腮笑得风情万种:“方少来c市都不找老朋友玩,可有点没良心了哟。” 方辛墨淡淡扫过这两个女人,笑道:“你俩认识?” “我朋友,她这个人嘴巴一向毒。万一不小心开罪你了,我替她赔礼道歉。”说完,许浮霜找酒保要了一杯酒,仰头饮尽。回头就拧着安玫耳朵把人拽了下来,“过来,找你有事。” 盯着女人妩媚的背影,方辛墨扶额依稀想起来一件事来,许家这位大小姐,从小就被娇惯坏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里人宠溺地不行。不过貌似几年前,破天荒让家里关禁闭了,自己砸了窗户又逃出去。把她家老爷子气得跟自己爷爷聊天时都气得直捶腿。听说家里安排她到楚氏旗下的疗养院里工作,高薪闲职又体面,结果以一己之力把楚家得罪了,落了个拐带病人的罪名,家里花了力气消解之后,许大小姐就脱离了家族自己出去工作了。 他轻揉着太阳穴,看向远处卡座的女人。渐渐沉下眸光,安玫是温隐的妹妹,没猜错的话,病人是温隐,这许浮霜得罪的就是楚修南了...... 这几个人隐隐之间的关系,可真是让人充满好奇。 187 深渊之下 “找我干嘛?”安玫态度消极,很想来支烟,如果她会抽的话。 “你姐醒了,不去看她,你跑什么?” 安玫拨弄着桌上鲜花,喃喃道:“不知道该说什么。” “唉。” 这对姐妹啊,有些事许浮霜也没办法说出口,只是劝:“所以呢,准备断绝关系一辈子不搭理她了?” 安玫不说话,死别扭的样子直想让许浮霜掐她一顿,到底忍了下来。 模样娇俏的女人撇撇嘴,气鼓鼓道:“你说她嫁给楚修南有什么好的,那混蛋就是克她!这才结婚多久就出意外了。她脑子进水啦!看不出来这男的不是个好东西吗?我一心为她筹划,她不结婚都行,我养她一辈子。这倒好,让她记得买保险,受益人一定要填我!”不知道气还是难受的,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就盈满了眼眶。 许浮霜上前给她擦了擦,低声说了句:“你姐可能不是意外。” 安玫瞬间惊住,“你是说,我姐有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 “没查出来,我也不确定。不过她最近跟我说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 吧台附近的方辛墨瞧着不远处安玫跟装了弹簧似的,突然满脸惊恐地跳了起来,半天说不出来话,又被许浮霜一把按了回去。 安玫捂着心脏,怎么也压不下去里面的狂跳:“你是说我姐姐还在追查当年的事!?” 许浮霜点点头。 “天呐!”她难以置信,“这都九年了吧。” “你信不信,十九年她也会查。” 她信,她怎么会不信。这两年她们住在一起,半夜隔壁突然惊醒痛苦抱头的嘶吼,她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温隐有心疾,如冬天涵盖了她漫长的人生,那些浑浊黑暗时光里的事又似藤蔓一样,攀着缠着她的骨头,不解开,一辈子都会跟着她。 可到底,温隐已经受了太多罪,就连当初热血昂扬,下定决心要为姐姐搏一次的安玫,也因为重伤,被狠狠踩着骨头痛击过一次后,都被吓得缩了骨头。 追求真相固若美化,也通常也只会宣扬沉冤得雪,这其中的辛酸痛苦滋味,谁能来解? 直到自己被狠狠鞭打过,她才勉强理解当年楚修南所说:自欺欺人,抛弃痛苦可以美好的生活下去,为什么要去找虐受? 因为私心,许浮霜既想让姐妹俩和好,又和温隐一样不愿安玫出事,她们都知道,万一安玫知道温隐为何嫁给楚修南,第一件事就是立马自首。 她只得旁敲侧击,从另一种角度劝解她:“你姐突然悔婚嫁给楚修南,肯定是有她的原因的。她这个人能从多年的浑噩走出来,足以说明她的清醒,她所有的决定都有她的理由。你可以骂她,可你要知道你姐待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千万别怨她,跟她置气。” “我能怨她什么?”安玫自嘲叹息:“她如果能过得幸福,我高兴还来不及。当年的事情,我去了远方,一点点顺藤摸瓜,虽然最终没什么结果,但我心里有个深深的疑惑。是关于楚修南,这个人城府太深,他身上有我看不透的事,甚至是恐惧的事。”思及脑子里那个猜测,安玫就浑身打怵,她希望那不是真的,可如果,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她不敢想。 如果姐姐没有和楚修南在一起,而是嫁给陈厉,或者各过各的,那么仇归仇,恨归恨,都有消解之法,可他们结婚了,对于温隐而言就是万劫不复。 “其实。”许浮霜道:“楚修南确实不是个好人,但那么多年对你姐念念不忘,感情至少是真的。如果你姐还和当年一样意识不清,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但问题是你姐姐现在是清醒的,她能自己判断,这是她选择的感情,是好是坏,以后总是能分辨的。” 安玫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犯了错,伤得你万劫不复。但又用很多年去偿还,你能原谅吗?” 许浮霜一时静默。 “我不是讨厌楚修南,也不是怕,而是恐惧。”没错,即便安玫看起来对楚修南不屑,嘲讽,厌恶,但实则内心深处,对这个人恐惧到了极点,就算当年她敢趁着黑夜,硬下头皮捅出去那一刀,仍是在男人抬眸盯着她那一瞬如狼狠戾幽深的眼神,吓得肝胆欲裂,这才慌不择路脚滑坠河。 寒渊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深渊之下,看不见底。 “看过美国精神病人吗?”她看向许浮霜,问道。 许浮霜点头:“看过,怎么了。” 安玫遮住眼睛,仰面倒在沙发上,“对于我而言,他是比Patrick Bateman更恐怖,更冷血虚伪的存在。” 之前喝的酒微醺上头,安玫提起包包起身,回头俯下身朝着她脸颊轻轻一吻:“谢谢你。看来逃避啊,是真的没用。人生在世,如同轻尘栖弱草,何时风雨难料。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许浮霜,如果有一天,我比你早死,请你要记得为我哭。” 女人的温轻柔如飘絮,掠过一瞬,许浮霜恍惚看着她离去。 抬手拂过桌面上不知哪位顾客遗留的玫瑰花,低头细嗅,她是个过路客,却频频被尘光萤火引得自愿入局。 男人还坐在吧台没有离开,许浮霜上前点了一杯帕洛玛,冲着方辛墨吟吟笑道:“我爷爷这些年还提起过你,来了c市,有空就去探望,毕竟是你爷爷老友,尊重长辈啊。” 方辛墨与她碰杯:“会的。” 十余年间,丧爷,丧父,听说他的母亲早在十余年前失踪,父亲转头娶了继母,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跑来内地打官司抢夺那一点财产,也不过只是内心对旧日的积怨与不甘心吧。 看似浪荡不羁的外表下也是个可怜人啊。 一次冬阳过后,不过一个晚上,窗外就飘起了初雪。 屋内不觉寒意,更让温隐盯着外面看得出神。 “在想什么呢?” 楚修南推门而进,挂好外套,满目笑意朝她走来。 男人西装笔挺,应该是刚刚从公司会议上赶过来,温隐抬眸唤他,人刚一坐好,女人便突然往他胳膊上猛掐了一下。 188我要出去 “嘶~”楚修南疼得龇牙咧嘴:“你谋杀亲夫啊。” 这拧起来可真是半点手下不留情。 看见他疼,温隐内心算是解了点气,“睡了好几天,差点分不清梦跟现实了。” 听她这样说,楚修南牵起她一只手缓缓覆在自己俊朗的脸上,肌肤温热如玉,他轻啄了啄她的掌心,“这就是现实。” 她收回手,淡淡道:“那麻烦帮我找来纸和碳素笔吧。” “你要做什么?”楚修南蹙眉,某些艺术家病中癫狂,发疯创作的事不少见,这对于一个精神加身体状况双重不好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劝:“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先不要画了好吗?” 温隐不理会,“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作势就要起身,刚掀开被子就楚修南按了回去。 他无奈妥协,“好。”转头朝病房外的人吩咐,没一会东西齐全摆在温隐面前。 温隐坐在病床上拿起笔,随意在纸上勾勒几笔,大脑瞬间席卷而来的强烈刺激拉扯得她脑神经如过电般剧痛。 “阿隐。”楚修南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回头准备去叫医生,反被温隐拉住,女人面色苍白的冲他摇了摇头,集中精力在画纸上。 一笔一画,她沿着梦境里虚幻的线路,逐渐清晰的女人五官浮现在画纸上。在这一刻,她的灵魂撕碎重组,终于从缝隙里窥见世界的真相。 整整一个晚上,温隐未眠。而楚修南默默坐在她的身边,亲眼看着她一笔一笔勾勒出一张完整的女人肖像。 他知道她在画什么......他也知道她这一生都不会放弃追寻。 天色将明,温隐高高举起肖像画对着窗外,晨光透进画纸,如薄纱覆于女人清丽姝美的面上,幻如琉璃。 “你看到了吗?楚修南。”她回头,话语嘶哑:“就是她,我画出来了,是我要找的人。” 楚修南挺了一晚上的脊背微微颤动,他看向她,喉头有些哽咽,欲言又止。 温隐提前打断他道:“请你不要说我有病,我现在很清醒,我很清醒的相信自己。”说罢,她下床穿鞋。 “你干嘛?” “我有事要出去。” 男人有力的手臂拦着她,语气急躁:“你干嘛什么都不跟我说,干嘛瞒着我?我可以帮你,你想要找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去做。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不能外出。” 她看向他的眼里平静无波,冷得刺骨:“你既然以前选择袖手旁观,那么我希望你现在也不要插手进来。”楚修南恍如被从过去时光中破云而来的利箭一箭穿心,疼得他几欲吐血。 可还是强硬将女人抱回床上,楚修南抵着她的额头,几乎是在祈求:“温隐,你相信我一次。我去做,我去做好不好?”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她错开头颅,态度坚决,又冷冷重复了一遍:“我要出去。” “不行。” 温隐压根就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推开他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外走,刚迈出去又被男人拦腰抱回来,她抬手就是一巴掌,喊他滚。楚修南也不放手。 俩俩撕扯间,两人滚到床上,他按着她,猩红的双眸下男人声音怒而颤:“你现在的状态差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阿隐,你太苦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作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生活?我真的好害怕,我怕你出事,我怕你活不久,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衰败吗?不行,我做不到。” 两人面对面,每一个眼神落在对方眼里都无比清晰,温隐静静看着他,沉默许久,突然嗤笑一声:“我怎么会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好好生活?好多人都告诉我,我也看得好多世间案例。我被欺负,我爸妈拿着我的痛苦,赚了九十万,全家好吃好喝,是这样的道理吧?” 她松开扯住他后背的手,瘫倒在床面,眸光涣散:“可我没有在他们那里学道理。” “他们老是打我,所以我没有办法在父母那里学到道理,只能学校教我什么,课本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廉耻心,良心,骨气,知礼,良善。明明是这样教的呀?可结果呢?如果世界就是这样自私冷酷,宛如地狱。为什么不从小就告诉学生们,弱肉强食,相互戕害。一面台上礼义廉耻,一面台下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的道理真可笑,世界不会井然有序,世界在颠倒,如果要在颠倒的世界正常生活,就要把自己颠倒过来......可颠倒过来看到自己的倒影,面目全非,好恐怖。” 一番颠倒断断续续的话,已说不出来身下人还有几分清醒,楚修南撑着床面缓缓起身,目光所落之处,正是她清瞳里自己的倒影。 温隐笑得凄凉:“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叹。管得过来吗?承认自己有病,独善其身,我尝试过,可是......” 她坐起,垂眸苦笑,再抬眸,眼泪早已蓄满眼眶,痛苦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如果是这样,请不要教我这样的道理。如果是这样,我甘愿当一个疯子。” “温隐......” “我要出去。” “你要休息。” “我要出去!” 女人越来越激动,铁了心要出门。楚修南咬着牙抱住她,狠了狠心叫来了医生护士,边安抚着怀里的人,边朝他们使了使眼色:“她现在情绪很激动,状态不好。” 医生心领神会,马上令人去取了注射药物。看着朝她一步步逼近的人,温隐感觉到不对劲,手脚挥舞,强行推开抱着她的人拼命往病房外跑去。可还没跑过去几步,就被人拖了回来。 “你们干嘛!?放开我!” 她发疯狂吼,熟悉地场景让她神经崩溃,可到底也没能阻止冰冷的液体缓缓注入体内。 他们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吵闹的病房渐渐停歇,女人双眼微阖如失去生息般躺在床上,楚修南心疼的抚摸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庞,被她死死用指甲在小臂上划下一道血痕。 “修南,你不该这样对我。” 他低头轻吻过她的唇间:“我是为你好。” 189她是我妈妈 温隐闭目前,用最后一点力气将枕头下的发卡偷偷攥紧在手心中...... 意识浩海混混沌沌,尽管她在潜意识里拼命挣扎,药物作用仍使她无法睁开眼睛。 手心中的异物激起了她的斗志,使了使劲,狠狠将发夹戳进肉里。 强烈的锐痛让温隐瞬间睁眼,呼出一口浊气,侧目看向窗外,日头已经快下午了。病房里间只有她一人,外间有细微动静,直觉告诉她不是楚修南。 新接手日初,他最近在忙,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着她,应该是护工。 再度用了力,刺痛让她更清醒了两分,环顾四周,当目光锁定到某处时,下一刻,床头柜上的花瓶应声而落。 果不其然,外面的护工听到动静忙跑了进来,瞧见碎了一地的花瓶,又看见床上面色痛苦的温隐抚着脖子:“我呼吸......不上来......医生......” 先生只说人醒了通知他,她哪见过这情形?慌里慌张地就往跑去找医生了。人刚走,温隐就滚下床来,强行支撑着自己起来,拿过手机画像,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医生和护工赶来,瞧见病房里空空如也,当时就慌了神,叫了外面一直守着的保镖进来,斥责他们怎么看得人?几人寻思人估计没跑远,通知了其他人后齐齐追了出去。 直到保镖出去,温隐才从衣柜里出来。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残余的药效差点让她没站稳,勉强扶着衣柜门,晃了晃脑袋,不行,这样走不出去。随即,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水果刀上...... “安玫,告诉我方辛墨在哪里?” 自从两姐妹闹翻之后,安玫终于接到姐姐电话,居然是问另一个人。 云海俱乐部 方辛墨挂断电话,颇为得意的抿下一口红酒。 自己最近动心思追求许久,却一直冷冰冰的化妆师居然破天荒追问他在哪,还以为是什么芳心不动,看来只是欲擒故纵。 随手推开往自己身上靠得模特,摆摆手让自己身边空出来。 在场有人笑道:“方少不玩了?” 方辛墨拿起外套起身:“今天晚上有其他人陪我玩。” 电梯下楼,看着手表,心想应该快到了。方辛墨以前玩女人,只有别人巴巴上来贴他的份,还是头一次,他亲自放下身段来迎合一个女人。 没多久,他远远瞧见一人下了车,随意理了理领子。刚走上前去几步,方辛墨就发现不对劲了。远处女人跌跌撞撞腿脚虚浮的样子,宛如受伤垂危的病人,怎么看怎么奇怪。待人走近了,他眼睛一眯......不是安玫,是温隐。 怎么是她? 瞧见人就快倒了,来不及多想,方辛墨三步并两步,上前扶住她。 确认了确实是温隐,看着眼前发丝凌乱,跟得了重病似的虚弱女人,方辛墨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是?这......”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掌心淌血,滴滴润湿了他的衣服。 还没等他从这略带惊悚的一幕回过神,她突然叫他:“方辛墨。” 温隐仰头看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嗫嚅着,淌着血的手死死拽着他,另一只干净的手则从包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张画像,用尽力气拍到他的身上。 “你认识她吗?” ...... “刺啦——”后面又一辆车急刹而至,“姐!” 安玫拔足狂奔,看着某浪荡公子正不怀好意的勾着自己姐姐,当即就冲上去把人夺回来。 再转头,就见方辛墨跌倒在地,起都起不了。 她刚刚力气没那么大吧? 这人那么虚的吗? 正想俯身问问,却见方辛墨瞳孔发颤,面色青白,恍如出了神,直勾勾地看向她怀里的温隐。 “你是谁......你是谁......”瞧着人原本还瘫坐在地上的男人猝然起身,直往她怀里的姐姐,安玫一急,又是一脚踹过去,“你干嘛呀!” 方辛墨被踹倒在地,又立即跃起朝着温隐厉声逼问:“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儿!?”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既凄然又苍凉。 “姐?” 安玫低头,才发现温隐整个人虚弱不堪,连手上都满是血迹。刚刚太急,还没注意姐姐虚弱成这个样子。 “果然是,果然是。”温隐抬手拂开她,又霎那间,跪倒在地,又哭又笑:“原来我没有病,原来我当时没有病。我是冤枉的,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精神病,哈哈哈哈哈,我没有病,我才是对的,你们污蔑我!” 过于荒诞癫狂的场景,让安玫脑子实在是转不过弯来,看看方辛墨,又转头看看姐姐,竟不知道先问谁。 而温隐虚弱的身体再也扛不住,将要倒下去之时,一只大手从背后稳稳接住了她。 “温隐。” 男人紧紧抱着她,看向她手掌的伤口时眸子难掩心疼。抬手探上女人额头......她在发烧。 “楚修南。”安玫现在人都恍惚了,呆呆看着他问:“我姐怎么了?” 楚修南摸出一条手帕先替人包扎了伤口,才扫过眼前二人似有似无叹了口气:“有什么改天再说,她现在必须去医院,你姐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说罢,便打横抱起温隐往车那边走去。 “等等。”方辛墨瞬间回神,急追了上去,像个疯子一样不断拍打车窗:“楚修南,楚修南你站住。” 可人已经上了车,楚修南没理会他,抬手示意司机开车。 方辛墨往前追了几步,直至被汽车带得跌倒在地。 安玫上前扶起地上狼狈至极的男人,喃喃问:“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不对。最近,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太离奇了。好像平静几年的生活,突然就山体滑坡泥石流。她就是心态再好,也反应不过来啊。 就在这时,安玫发现了遗落在地上的画像,待看清女人肖像之时,她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她。” 方辛墨猛然回头,紧紧拽着她质问:“你也知道什么对吗?” 见她死死盯着画像,方辛墨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朝她展示了一张照片:年轻女人一袭黑色长裙,气质端庄落落大方,对着镜头笑意温婉。 安玫看了眼画像,又看向手机照片。反复多次,才试探性地问:“她是你的......” “她是我妈妈。” 190知晓过去 “天呐!”恍若惊天大雷劈到了安玫身上,差点没站住,连连惊叫:“天呐!天呐!我的天啊!” 她瞬间崩溃,冲上去不断拍打着方辛墨,边哭边骂:“知道我们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知道我们吃了多少苦,遭多少的罪。你怎么才出现啊!”下一刻,她又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如她姐姐一样哭得凄厉:“真的,果然是真的。我姐没有病,我姐真的没有病,这些混蛋畜生怎么能这么对她!天啊,居然把一个正常人逼成这个样子......” “怎么回事?”方新墨在巨大的冲击下堪堪回过神来,表情狰狞狠抓住安玫,力道重的快要将她肩膀捏碎,“到底怎么回事?我妈呢?我妈去哪了!?” 安玫哀凉一笑,“我也想知道你妈去哪了。”他们这些陷入局中的人,谁都想知道。 光天化日之下,年轻男女面容苦涩,相互纠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痴男怨女的狗血剧情。 谁能知道,其中故事要比狗血爱恋更荒诞戏剧。 从安玫口中,迟来的方辛墨终于一五一十得知了遥远黑暗的时光,很不幸,他的母亲成为了一场残酷青春盛宴的牺牲品。 安玫眼底的眼泪已经干涩,她看向眼前这个人,问出了她姐姐温隐这一生最想问的问题:“你妈叫什么名字?” “谢婉安。” 没多久俩人冲到医院,方辛墨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当面询问温隐,他们都是故事的听众,只有温隐才是亲历者。这样的事实对于方辛墨而言,实在是让人崩溃,打死他也不愿意接受这般残忍的现实,他宁可相信自己母亲抛弃了自己,也不愿意相信温婉贤良的母亲居然会沦为了流浪的疯女人,莫名其妙“失踪”,更甚至是尸骨无存...... 温隐最近三灾九难不断,又心力憔悴。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发起了烧,服了药,人还没有醒。 病房门口。 安玫与楚修南面对面而立,她紧紧盯着男人的瞳孔,没有了当年看不顺眼的锐气,经历太多,时间反而让她沉淀下来。 安玫平静的开口:“楚修南,还记得当年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男人抿唇,神情复杂。 “你做不到的我不一定做不到,是真是假都需要有结果。现在结果终于等到了,楚修南,我是对的,你是错的,你根本配不上我姐姐。” 楚修南一言未发,眸中情绪零落,没有反驳,似乎认同了她的说法。 方辛墨不懂这些人故事的弯弯绕绕,心迹难耐,直接就要推门进去。门口保镖礼貌的拦住他,病人还没有醒,贸然进去打扰恐怕不好。 楚修南在一旁淡淡吐声:“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吧。去帮方先生和安小姐点一杯咖啡,一路追过来应该也累了,送到其他空套间里,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他们说得有道理,两个人就算再心急也只能等着。 方辛墨咬咬牙看了眼病房,拂袖而去。安玫仍然继续与楚修南对峙,瞧这个人的样子是半点也不想让自己进去看姐姐,为了温隐的安宁,她也不想在病房外与他起争执。不过抬脚离开前,她心绪难宁,回头问了一句:“我姐真的心甘情愿嫁给你的?” 楚修南面无改色:“等她醒了,你可以去问她,她现在是个清醒的自由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可不能强行按着她的手签字。” 最近发生事太多,安玫大脑也快宕机了。楚修南和温隐的婚姻,她知道没那么简单,可也知道,姐姐性格看似柔弱实则刚烈要命,刀架在她脖子上都不会点头的。 可安玫也不会相信,温隐能在结婚前夕轻易改变想法,当年在最脆弱的时候,她也能想尽办法逃婚的,没有人能够左右她的想法。安玫眉眼低垂,半晌之后,她抬起头来悲悯地看向他:“阴谋是爱情最大的敌人,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可能会落一场空的。” 楚修南双手插兜,目光冷峻:“不劳你操心。” 另一间套房里。 方辛墨与安玫,两人一坐一站,相顾无言。 如果说两个人先前只是情场里过招的男女,现在方辛墨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浪荡情绪,他头一次觉得面对安玫开口得晦涩艰难,“这些年你们是不是很辛苦?” 之前在俱乐部外安玫只大概说了他母亲失踪过程前后,可人失踪了九年,这九年的事哪能一下就说得清。仔细回想起刚刚她与楚修南的对话,他不由想,难道连楚修南也是他母亲失踪事件的一员? 安玫靠墙,浅浅呼出一口热气,白雾在空中消散,似梦似幻:“我和许浮霜,都只是中途入局的人而已,最辛苦的自始至终都是我姐姐。” 游艇之上,女人纵身一跃的身影还萦绕在脑海。方辛墨下意识地抚上脖颈间的项链。 这个女人的疯病,是因为他母亲而起,好好的一个女学生成了精神病患。因此即使心里知道温隐也是害妈妈失踪的导火索之一,他也没办法怨起来。 “楚修南呢?”他问。 安玫低声,藏了些莫名的情绪:“他是个失败者。” 方辛墨沉默了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当年的学生,叫什么名字?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安玫忽然一颤,咬了咬唇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她叫赵蓓丝,现在叫......赵漫。” 男人高大的身形猛地晃动,撑着沙发缓缓站起,盯向她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意外吗?”她叹气,虽然这花花公子女人都不知道换了几波,对男女之事早就不放心上。不过得知已经跟可能杀害了自己母亲的人有过交往暧昧,内心估计也是接受不了的吧。 想想居然搂着疑似杀母凶嫌的女人,说尽了甜言蜜语...... “很恶心对不对?” 岂止是恶心! 方辛墨捂着心口,喘不出来的气。 “再恶心也得忍着,这个案件啊,现在才刚刚开始,你别打草惊蛇。”安玫走到桌面前,寻了根烟叼嘴里,点燃后呛了两下,默默掐灭,“我与陈警官通了电话,一会就有来找你做DAN检测了。只要确定身份,这个案件总算就能立案了。” 听到陈厉的名字,男人面色当即变得不自然。 安玫深深叹息,准备留下空间让他自己消化,临出门前她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不知是在哀叹谁,“老天爷啊,真的挺荒谬的。” 2012年,陈厉离开。转头,温隐遇见了疯女人谢婉安。而陈厉随母去香港,见到的正是谢婉安的亲生儿子,方辛墨。 191半是惆怅半是伤 深夜,温隐朦胧睁眼。稍微动了动,随即一只大手抬手覆上她的额头,耳边传来男人松口气的声音:“烧退了。” 大脑缓了片刻,黑暗中,她轻声唤他:“修南。” 楚修南垂眸,“怎么了?” 她的声音缥缈且轻幽:“我是对的,对吗?” 身旁的人沉默良久,缓缓点了头:“你是对的,是我错了。”说这话时,他沉重至极,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咒骂与嘲讽。 等了许久,她的呼吸始终平静。一度让楚修南以为她睡着了,实际上温隐只是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像是解脱与释怀:“我没有怨你。就当年的情形,能有几个人信我呢?你也去了不是吗?只是命运使然罢了。” 楚修南身子猛然一颤,一双瞳孔随即激动的看向她:“阿隐......” “修南,我们离婚吧。” 楚修南刚刚还在激动的表情瞬间僵滞,只听女人平静缓和的声音淡淡传来:“我们两个很年轻,可时光已经把我们蹉跎的不成样子了。你一向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也不傻。其实我们两个都知道,不是每一颗果子长大后都是甜的,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会是什么样,你我也都清楚。修南,把你推下楼我很对不起,安玫捅伤你,我也很抱歉。过去的种种,我不怨你了,你也放下好吗?27岁还年轻,你有很好的人生,我也应该有。我们就怀着心中尚存还未消磨掉的感情,好好的祝福对方,好吗?” 良久,没有他的回应。 直至一只手紧攥住她的手心,“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修南.....” “我不想听。” 温隐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她背过身去背着他侧躺,盯着黑暗中一点,眼睛久久不能阖上。 那只攥着她的手,经历了长久的沉默后,一点点从掌心顺着手臂攀沿向上,随后,男人另一只手臂扳过她的身体,摸索着解开她上衣扣子。 现在的她连推他的力气都没有,素手抵上他的肩膀又无力的滑落。片刻之后,又被男人捡起送至唇间轻啄。他轻揉乱她的长发,低头与她纠缠,此时做这件事不是为了情欲,更不是负气,仅仅只是为了确定,确定她还在他的身边。 气氛热腻,女人几声破碎的吟哦之后是一道虚弱的声音:“你还是不是人?” 恍若一盆凉水浇下,楚修南瞬间怔住,她还在病中...... 他停下来,但也只是停下来。就这样紧密的贴着她,他们能感受到对方每一寸肌肤的温度,每一次的心跳,每一秒的呼吸。他的手臂牢牢箍着她,像一条炽热的锁链,使她动弹不得。 推也推不开,躲也躲不掉。 俩人相互纠缠,又像是相互囚禁着对方。他囚禁着她的身体,而她囚禁着他的心。 漆黑的暗夜里,双方只听得他们或深或浅的呼吸,楚修南颓然倒在她的颈侧,怅然道:“没关系,你可以怨我,也可以恨我。只要千万别把我留在这个没有你的深渊。” 我从来没有渴望过能做你心中的最爱,也明白自己爱得有多么自私,可我也深知,如果没有你,我就是一片废墟。 次日清晨。 苏醒的温隐,与方辛墨好好聊了聊,关于他失踪母亲谢婉如的事。一场杂乱无章的黑色青春风暴,席卷了多人的人生,搅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更阴差阳错牵连进了一个无辜的女人。甚至那是那段黑暗青春里,唯一一个善待她的人。 温隐愧疚至今,追寻真相至今,所幸,在她彻底疯掉之前,总算被她撕开了一道口子,窥见天光。 病床一侧靠墙,安玫与楚修南并排而立。 她侧目过去,瞧着那个抱胸而立的男人,面沉如水,她看不清男人此刻的表情,是复杂是懊悔?还是其他的。这个人,自始至终,她都看不懂。 因为这件事,方辛墨已经主动与陈家和解,心中不甘垮了,那些财产他大可放手,除了一座茶园,那是他母亲的私人财产,他希望可以拿回。 至于陈如晚,她在陈厉那里听了事情大概后,既惊讶又震惊,谁都不会想到居然还有这件事。心中对温隐的不满瞬间消解,既然俩人婚事告吹,没必要对一个可怜经历的女孩吹毛求疵,只要她不当陈家的儿媳妇,陈如晚自然会给予出去无限的同情心。 192人生爱恨 门外,陈厉抱胸而立。 待安玫与方辛墨出来后双方打了招呼,男人目光始终没离开过病房内,“你姐怎么样?” 安玫回头看了眼病房,淡声道:“没什么大碍了。” 闻言,陈厉点了点头,算是放心了。安玫心里忍不住哀惋,明明几个月前还是即将结婚的情侣,结果现在有障碍物挡着,想看都不方便。 真是作孽。 她眉眼微蹙,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楚修南靠墙而站的表情,她总感觉这几个人有什么事瞒着她。 “陈警官。”安玫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开口:“你跟我姐的事很遗憾,是我们不好。但希望看在这件事影响之深,一定要找到真相,拜托了。” 陈厉默然苦笑,“职责所在,你不必多言,这件事情,牵连的不是一个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放弃了。” 几人出了医院,陈厉去停车场提车,医院大门,两人并肩而立,方辛墨侧目看向提着包包站得笔直的年轻女人,漫不经心问了句:“听许浮霜说,你之前出过车祸躺了两年?”他们认识时间不长,不过安玫给他的感觉就是乐天知命,一往无前不怕死,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还受过这么重的伤。 许浮霜得知了这件事后,激烈反应不输安玫,平日里冷静知性的心理医生,也嗷嗷叫了半天,找不到发泄的就骂他,让他知道,在他错过的这些时光里,原来有那么多的人,被卷进这场漩涡,损伤惨重。 安玫莞尔一笑:“我从不追忆辛酸往事,现在我还活着,就挺好的。” 采集DAN安玫不方便跟着一起去,道别前,她目光流连的盯着二人,定定道:“拜托,一定要给我带来好消息啊。” 车辆疾驰在大道上,车内二人静默无言。 因为对母亲失踪的不满怨恨,使方辛墨将仇恨转移至继母继弟,处处为难。结果多年以后,这个人成了侦办自己母亲失踪案的警官,两个人虽为继兄弟,但按理说是该是水火不容一声嫌恶的存在。可自从得知了谢婉安的事后,陈厉心里也算是对当年之事有了一点点释怀。 没有人能够忍受鸠占鹊巢,所以,他才会待了一年就匆忙离开。 本着警察的职责,陈厉照例询问:“你母亲的事,你有没有其他线索?我当年在香港看到过她的照片,很端庄典雅的,不像是......”谢婉安毕竟是一个正常人,但温隐遇见她时,她便已经疯了。 方辛墨单手靠窗,怅然叹道:“我怀疑过,我妈不是跑路,而是被我爸追杀的。”陈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 事到如今,方辛墨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娓娓道来当年还是少年时,自己这对父母恨海情天的烂事过往。年少相遇,共同创业,甜蜜过,相互扶持过,到了中年时,抵挡不住诱惑开始花天酒地,却依旧阐明心里最爱妻子。谢婉安受不了,如果不爱大可冷眼看待或者潇洒脱身,可为爱痴狂的女人始终抱有那一丁点的希望,希望这个男人还能浪子回头。 但实际上,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经历过一次次背叛,直至方天秘书怀孕,甚至方天还在外面买了套房子好生安置养胎时,谢婉安终于清醒,这不止是伤她,更是在伤害自己儿子的利益。她的父母在前两年就已相继去世,娘家的资本全部用来扶持这个家。 男人出轨一次,就会出轨无数次。同理,有了一个私生子,谁敢保证没有第二个,第三个? 谢婉安冷静地带了秘书去堕了胎,回了c市,团结娘家亲戚,找了律师,准备进行财产分割,并且与方天竞争对手频繁来往。一定要这个背叛她,背叛这个家的混蛋伤筋动骨。 可真正翻脸起来,女人怎能恶毒过男人? 说爱你的时候甜言蜜语,能为你剖心自证,不爱你的时候,下起手来比死仇都狠。 你要他伤筋动骨,他要你的命。 回到c市后不久,谢婉安就出了车祸,车辆翻了几圈,即便这样,她仍大难不死,送进医院后她住了两个月的院,某一天,她慌慌张张离开医院,从此下落不明。 多年以后,寻母未果的方辛墨。在日常一丝一缕中探查出当年不对劲。察觉出当年母亲出事,不像是交通意外,而自己父亲的下属,在母亲出车祸出院那段时间偷偷前往了c市...... 谢婉安到底为什么疯? 或许,就是因为无法面对丈夫居然派人谋杀自己的事实。当逃出生天时又面临追杀,孤零零走在外面,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竟发现自己多年真心,所托非人不说,更是喂了豺狼野兽,连伤带损,大脑一下无法接受吧。 193棋子 当时恶趣味上来,存心搞事。现在想想还有点对不住他们。 陈厉垂眸,“有缘无分,不过等这件案子结了,说不定我还能有机会再寻寻缘分。” 方辛墨诧然,听这人这话意思,这是打算准备撬墙角,不对!这两个人是相互撬墙角。 爱恨情仇太混乱了,伤情伤身,不如他游戏人间来得痛快有趣。 温隐的身体在经过治疗后恢复了些,加之她生日到了,楚修南不打算让她继续在医院里住着,于是提前办理了出院。 车辆开进浮生花园,下车的时候温隐发现外面庭院布局有了些许不同,还多出了一些摆件布置。 楚修南从后面环抱住她,微笑道:“我请了风水大师布置的,风水很好。说是对病人的病情有好处,旺命的。” 温隐抿抿唇,感到一丝无语:“你怎么那么迷信?” 他笑而不语,内心痛彻心扉多了,自然会不问苍生问鬼神了。 看着那些布局精妙的摆件,温隐摇头低语:“我这个人从来不信命。” 进到别墅,发现家里加装了电梯,楚修南嘱咐她以后上楼尽量乘电梯,旋转扶梯万一一个头晕什么的,摔下来可不得了。这让温隐一度想要问问,医生是不是确诊她得癌症了,搞得跟临终关怀似的。 正值冬月,外面凉气乍起,温隐走过去想将小厅通往庭院的门关上,刚将推拉门关上,下一刻,她又骤然拉开,紧盯着庭院....庭院里一棵老槐树迎风而立,被寒风吹得枝叶呼啦作响。 她像是被勾了魂,迎着风缓步走到树下,张开手臂,对着槐树量了又量,退回一步,仔仔细细从上看到下。 这......这个......这个! “是你呀!” 温隐震惊地捂住嘴,满眼不可置信。 此时楚修南也从后面走过来,垂眸看着女人的表情勾唇浅笑,“认出来了?这是当年老楼院子里的,那边城建拆迁,这棵槐树本来要被移栽至公园,我把它买下来,挪到这儿了,把原先那棵给送过去了。” 温隐又惊又喜,围着老槐树边转圈边摸,果真是,无论过了多少年,她还是能够认出这棵陪伴她到18岁的老槐树。 “好久不见啊,你好像更大了,更粗了,还是那么漂亮。” 她绕着树,指尖轻轻在树上划过,直到某刻,她忽然停了下来。慢慢俯下身去凝视着那处树皮,寒阳白光下,树身某处不起眼的位置有着一些歪歪扭扭的痕迹,似是外来的锋利所致。 温隐凑了上去,看清了是几个字母:CXN&WY 抚过那几个字母,树会在时间的流逝下渐渐自愈,把那些原本不属于它的痕迹渐渐抹掉,岁月悠长,树木粗了一圈,字母凹痕依旧清晰,可见当初刻得有多深。 楚修南......温隐...... 她静默半晌,突然抬眸问:“你什么时候刻的?” 楚修南凝视着那串字母,回忆道:“16岁吧,为你送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那天夜里,他拿着准备送她的手链在大槐树底下等了好久,直到女生房间的灯光熄灭。她没法下来,而他在树底下默默站着,最后跑出去买了一把小刀,借着月色在槐树上刻下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那时楚修南便在想,迟早有一天,他们要在一起,就永远不用隔着一面墙,想见不能见。 你永远不知道,我喜欢你有多么早。 快至黄昏的时候,温隐没有回房,而是坐在檐廊下,披着毯子看着院中大槐树。脑海中依稀闪过的是幼时孩童们围绕着大树游戏奔跑的记忆,小时候妹妹最爱爬上去,又下不来,只能哭啼啼叫姐姐叫奶奶。而自己最爱夏季躲在下面,边看漫画,边偷吃掉一根又一根的雪糕;还有楚修南,最喜欢在下面鼓捣他的自行车了。满怀信心说要载她,结果歪七扭八吓得她哇哇叫。 “阿隐。” 身后楚修南端来了一个蛋糕,放到她的身旁,“生日快乐。” 温隐低头看着蛋糕,心绪一动,用手指涂抹了一点到男人俊朗的脸上。楚修南先是一愣,随即欢喜漫上眼眸,直接低头贴过去,将奶油也蹭到了她的脸上,又紧紧搂着她,温声道:“等过两天,我们去白鹭山庄休养好不好?医生说你的肺是陈年旧疾,需要好好养,如果外面有什么事再出来好吗?” 温隐想了想,点头没有拒绝。 已经确定了谢婉安身份,温隐要做的就是开始好好调养身体。她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待天光破晓, 天色渐黑,卧房里,楚修南轻手轻脚为女人盖好被子。刚服了安神的药,她睡得很沉。 二楼书房内 下属于嘉已经在此等候了许久。 楚修南与楚修容在时尚影视行业的合作,心腹于嘉在其中占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此次来,是升了娱乐公司总经理职位的于嘉与楚修容共同前往美国出差考察,提前回来汇报工作。 过去,二房三房分食大房资产;现在,又是三房与大房的子女对着二房磨牙吮血。 楚修容确实挺有能力,国内国外的来回跑,与母亲娘家联手拦截了楚卢楚修鸣的乌洲岛的开发项目,邀楚修南分一杯羹。虽然挺诱人,但楚修南暂时没有兴趣出国,最近风风雨雨冻杀人,这些身外事,得雨过天晴之后再说。 听完了汇报,楚修南突然开口问道:“赵漫在你手底下怎么样?” 于嘉回道:“很好,很听话,也很有价值。” “她那边应该有两部投资的电影吧,不要安排了,以后要亏钱不值当。换成时尚资源吧,能多给就多给吧,暂时不要让她察觉,繁荣一阵,让她好好度过接下来这段日子吧。享受那么久的光环,也该够了。” 于嘉没有多问,点头称是。 人退出了书房,楚修南仰面靠在椅子上,一指轻抬,缓缓按倒书桌一角的西洋棋摆件...... 不枉当年怒火攻心之际,还能留她一条性命。这枚棋子留到现在,终归是有用的。 194秘密 华灯初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把都市装点成一只花里胡哨的巨兽,不知从哪个阴暗无光的角落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吞噬。 补光灯下,赵漫刚结束了一支香水广告的拍摄,简单换了条裙子补了点妆,就马不停歇赶往一场私人宴会。 娱乐圈竞争激烈,公司再捧你,人也该活络点,人脉资源有时还得靠自己争取上。此次聚会是某奢牌中华区CEO女儿的订婚宴,几名时尚行业大佬都在这场聚会上。公司给她调整了下事业方向,因着上次负面出圈,暂时不参与电影拍摄,转而时尚资源曝光,靠时尚美照出圈以后,固好了流量和路人缘再接着拍摄电影,是圈内通常的套路。 宴会上,赵漫熟络热情地与人打着招呼,脸都要笑僵了,半点都不敢松。其中有名电影导演是艺术画收藏家,对着宴会厅内挂着的一幅超现实主义画作,啧啧点评,赵漫听不懂,她连什么叫做超现实主义都不知道,只跟着人群附和,时不时表现得被导演才华折服的崇拜者模样。 她正演着,忽然感受到一束目光正看着自己,扭过头去,遇到了个熟人。 赵漫不知道勾搭了化妆师跟自己散了的富二代怎么又转头来吃回头草,看来是没追上手啊。 衣香鬓影错落,柔和灯光下,女人歪头妩媚轻笑:“我还以为方先生已经把我忘了。” 方辛墨勾唇:“怎么会?赵小姐可是有让我念念不忘的本事。”两人客套聊了几句,方辛墨举起香槟朝她碰了碰杯,刻意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语:“这里很无趣,不是无趣的吹捧,就是戴着假面在假笑。不如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吧,就我们两个。” “多有意思呢?” “去了就知道了。” 赵漫仰头将杯子的酒一饮而尽,优雅地抬起手,让他牵起自己,嫣然一笑:“正好,我最近也很无趣。” 海面明月高悬,浪花拍打礁石,发出宁静而悠长的声响,随着潮起潮落,不断涌上夜幕下孤寂的海岸线。 沙滩上,华丽精美的烛光晚餐已布置好。赵漫裹着皮草披肩光脚踩上细软的沙滩,回眸看着身后的男人笑道:“海边的烛光晚餐,方先生真是用心。” “你喜欢就好。” 两人面对而坐,方辛墨亲自为她倒了酒,目光在女人精致美艳的面庞流连过,“赵小姐生得那么美,想来在上学的时候也是风云人物吧,真可惜,没有窥见美人青春的模样。” 赵漫喝酒的动作一顿,随即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是平时隐藏在精致妆面下的难以窥见的破碎:“我的高中时期,过得很可怜的。根本不值得一提的。” “可怜?”方辛墨不解,“可是听说赵小姐留学澳洲,回国进了娱乐圈片约不断,这么风生水起的人生怎么会可怜呢?” “不是只有过得好才要出国的。”赵漫很明显不乐意继续这个话题,敷衍一句举杯饮酒。 “也是。”方辛墨点点头,“人生良景苦短,谁都有过得不容易的地方,以前的事再坏都是过去,就算忘不掉,也要朝前看,现在过得好就是对过去最大的救赎。”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有所触动,赵漫笑道:“对呀,要向前看。要过得好,困在过去的人,是永远过不好的。”她似有醉意上头,呼出一口气散在空中,媚眼如丝:“今晚夜色很好,我为你跳支舞吧。” 轻薄的晚礼服在海风吹拂,女人身段妖娆,随着夜风,赤足在月色下翩翩起舞,张扬既明媚,甚至是有一点疯狂。动作摆动之间,胸前布料微晃,露出皮肤上的纹身,方辛墨看清楚那是一只蝴蝶纹身,颜色极重,深到模糊。 他赶在女人醉倒之前走过去扶住她,赵漫是真的喝得有点多了,就这样靠在方辛墨身上回了酒店。 天旋地转,赵漫意识恍惚地听到方辛墨笑:“赵小姐酒量不怎么好。” 她酒量平时很好的,怎么今日就醉得那么快呢? 男人将她放到床上,低头笑:“看来今天是说到了你不开心的过往,借酒消愁。不过我很好奇,这过去得是多不开心?可以跟我分享,我愿意做聆听者。” 赵漫熏醉摇头:“每个人都有秘密,我的秘密要烂到肚子里。” “如此讳莫如深,难道你杀过人吗?” 女人勾住他的脖颈,轻轻一吻:“你猜。”她顿了顿,又凄凄笑了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花,越鲜艳美丽的花,我越喜欢。方先生......”她贴在他的耳边,暧昧吐息:“请送我很多很多的花吧。” 方辛墨没有应答,见女人已经熟睡不再能问得出话,他起身走到卫生间,极其厌恶的擦掉女人刚刚吻过他的嘴唇。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金色的光芒照在海面,也照在酒店的大床上。宿醉还有些头疼,昨夜的红色晚礼服还完完整整地贴在自己身上,再扫视四周,不见方辛墨的身影......这个人居然没趁她喝醉了碰她。 她撑起身子,苦涩一笑。真难得,还有温柔对她的人。 脱下皱巴巴的晚礼服,去洗了澡,穿着浴袍出来走至阳台。似有一阵不经意的风吹拂过,胸前的蝴蝶仿佛动了动,要振翅起飞。 她的胸前被刻过两次不堪入目的字样,只有这只蝴蝶是她自己主动纹的。18岁刚出国的她以为,这只蝴蝶能够永远遮盖住不堪回首的过往。 赵漫熟练地从手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看着窗外海浪滚滚,忽然没由来的想起,几年前为了学习表演看过的一部叫欲望号街车的电影,情节记不清了,唯有电影结束时一句台词,令她深刻至今。 “不管你是谁,我总会依赖陌生人的好意。” 风吹草低,白鹭山庄景物如画,沐浴在清冽朦胧的朝露中。 温隐同沐浴在晨光中,支起画板,一笔一笔勾勒绘画远处景色。 楚修南静静坐在她的身后为她梳弄长发,间隙抬眸,瞥向画板上的油彩鲜亮,灵动生趣,他很少看见温隐绘画彩色,特别是斑斓的景色,对他而言这比折磨他几年的黑白线条令人舒心多了。 195白鹭山庄 温隐抬头,视线中多了一面镜子,才注意到他为她梳的麻花辫,婉约柔美,蓬松斜斜落在胸前。 “好看吗?” 温隐点点头,记起来上次在西南边境,他给自己梳得发型也是信手拈来。 “你还挺会梳头发的。”她道。 “习惯了。”楚修南笑了笑,“以前在疗养院的时候,经常给你梳。哪怕是生病,我也希望你能体面整洁些。别说,为你梳妆打扮难度还挺大。有时梳着梳着,反手就是一拳过来了。” “......我老打你吗?” “不止是打。”说到这儿楚修南语气立马染上了几分委屈,“看到什么就往我身上砸,猝不及防就会被你咬一口,甚至有时候半夜窒息醒过来,你坐在我身上要掐死我......可是没有办法,你生病了,照顾病人注定就是要面对这些艰辛的。就算东西砸在身上再疼,我也心甘情愿,毕竟身上再疼,也抵不过被抛弃时的万箭穿心。” 他垂下眼眸,仔细观察着女人黯淡的表情,发现她眼底掠过一丝愧疚时才愉悦的勾了勾唇,俯在她耳边恶劣的吐息:“没事,反正我都在床上讨回来了。” “你!” 她扬手就要捶过去,反被他捏住下巴深情地吻了下去。 临近中午。 一辆玛莎拉蒂MC12降低了速度缓缓驶入白鹭山庄,早在一旁等候的工作人员赶忙迎了上去,递上准备好的皮草披肩。 “大小姐。” 一双银色高跟鞋踩在地面,楚修容接过皮草披肩搭在身上,摘下墨镜,眸光冷凝扫过,淡声开口:“修南来了?” 工作人员点头回道:“是,楚先生在马场。” 还没走近,楚修容远远就瞧见马场草地上,修长挺拔的年轻男人正牵着一名身材瘦削的女子,手把手教她喂马吃苹果。 楚修容双眸一眯,她就是温隐...... 看见人过来,楚修南主动开口介绍:“这是我堂姐,楚修容。” “你好。”温隐点头,刚伸出手被楚修容热情的攥着,女人笑得大方妩媚:“老听修南说起你,今天可总算见到真人了。弟妹可生得真漂亮,是修南这小子好福气。我三弟这个人啊,从小就被惯坏了,他要是哪里欺负你,跟姐说,我来收拾他。” 一番话说得就连楚修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亲昵搂住温隐,“抱怨”道:“哪有,都是她欺负我。” 楚修容笑着,目光落到女人皓白手腕上的檀香珠串上,没看错的话,这珠串是某位名家精心雕刻,又被某位佛学高僧开光,供奉多年。前几天刚被神秘买家以高价拍卖走。 现在她知道这神秘买家是谁了。 什么时候,她这个理智刻薄的堂弟改信佛学了?楚修容抿唇,不由多仔细打量了温隐两眼,没看到哪点有传说中精神病患的特征,清丽貌美,纤细瘦削,不过即便精心修养之下,年轻女人面容仍难掩苍白病色......看来可真是怕她早死啊。 移眸看向男人紧紧搂着女人的手,难得,还从来没有在这只毒蝎子身上看见过这种眼神。 怪不得她那二叔如此忧心呢。 “听说弟妹与修南是高中同学?” 温隐轻点点头。 楚修容叹:“这年头,这样的感情不多了。”她还不忘替楚修南多说两句好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我这三弟啊,一路顺风顺水,单单为你们这段感情不知吃了多少苦。现在终成眷属了,好好珍惜啊。” 温隐不语,楚修南倒是笑着回应:“会的。” 她勾唇浅笑:“最近我运气不错,得了一些品级还不错的中药材。这好药材,看缘分,不容易得。可我这人啊,火气太重,补了没用。就送给弟妹吧,这女人的身体啊,都是要靠滋养的。” 楚修南代温隐谢道:“那谢谢大姐了。” “对了。”楚修容朝后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人端着一个礼盒走了上来,抬手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串珍珠项链,颗颗圆润饱满,光华流转,让人挪不开眼的存在。 “我一直忙,难得碰面,这才补了新婚贺礼,还望弟妹不要嫌弃。” 温隐蹙眉,她与楚修容不认识,也并不想跟楚家人多交际,楚修南在家族里什么地位她要清楚,万一有人拿她当筏子,她也应付不来。 她正想推拒,却不想被楚修南提前一步攥住手,低声耳语:“大姐给你的,收着就是。” 他那眼神仿佛在示意,没哪样东西,是白拿的。 几人闲聊了几句后,楚修容乐呵呵要去准备药膳,白鹭山庄的厨子手艺不凡,不会让人失望的。 看人走后,温隐道了一句:“她好像对这里很熟。” 楚修南笑,“这白鹭山庄,本就是大伯父给楚修容的嫁妆。风景秀丽,疗愈心肺,她每一年都要过来,可喜欢了。” 她一顿,嗤道:“你连人家嫁妆都抢啊。” 楚修南不以为意:“资源这东西,不为了抢来抢去,它待在那里就没有意思。再说了,你以为她傻,白给吗?楚修容得到的,远远胜过一个白鹭山庄。” 挤下二房,楚修容从乌洲岛项目中得到的十个白鹭山庄都不止。本他也应该插手进去,楚修容就只能屈居之下,他肯让渡,可不是什么心善。 多事之秋,现下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而楚家目前只有他锦上添花的份,这雪中炭就送给楚修容了。 温隐抬眸掠过远方景色,“这地方冬暖夏凉,地段适宜,要是开放做生意应该很不错。” “确实,如果开放会是很好的生意。楚修容一直拿这里当私人场所,顶多宴宾待友。如今,我不打算拿这里做什么生意。” “为什么?”她问。 楚修南垂眸,牵起她的手,“因为,你不喜欢吵。” 用过午餐,楚修容与楚修南有要事商议,温隐独自去了外面继续未完成的画作。 茶室内,雾气氤氲。 “还以为你有多大野心呢?”楚修容抿茶笑道,“项目难得,你刚接手日初,听说那公司前面可是连续亏损五年。你这新官上任的,难道不需要这么一剂强心针?” “大姐对我的事业可真是忧心。” 196高中同学 短短一句话说得楚修容面色凝滞,谁都不会嫌拿到的好处多。但她不傻,人最切忌贪婪,特别是你没把握一口能吃得下的时候,自己根基浅,能用的人脉与资源还没到那份上,万一把握不住,脸可比楚修鸣丢得更大,好不容易进董事会,脚跟还没站稳呢。 她费尽心机与口舌,拉母家李家堵上身家入局。要是摔了,不说她在楚氏家族的地位,就是和李家那边的关系恐怕也会一落千丈,以后再想用就不容易了。 楚修南当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大方让楚修容入场。 楚修容一开始绞尽脑汁,关系用尽,想要往大盘里伸满她的手。反观楚修南丝毫没有与她争夺的意思,就这样静静看着。 果然太久没见过好东西,急躁了。等受阻了,才发现吃不下。 楚修南估计也是在提点她,既然能把你带入场,自然也随时能踢你出去。现在有用,就做有用的事,什么心思都要往后稍稍。他们就算要斗,也不该是现在。 这不,刚从美国回来,就放下身段亲自寻来了白鹭山庄。给温隐那条珍珠项链,可是她外婆传下来的珠宝,忍痛割爱。 楚修容面上仍竭力保持优雅镇定,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品茗的男人。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楚修南才放下茶杯悠悠开口:“放心,乌洲岛我们也很看重,如你所说,我这接手日初,不知多少人盯着。连续亏了五年,这第六年要是不能在我手里有起色,说我败家纨绔的新闻八卦就该满天飞了。不过我最近确实分身乏术,阿隐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怎么忍心离开?再多的钱哪里有亲人的命重不是?” “说得也是,你们也不容易。” “大姐放手去做,高啸那边我都交代好了,一定不留余力辅佐你。你们成功了,我也好喝口汤不是?” 楚修容微讶:“高啸?” “是啊。”楚修南抬眸睨她,“我亲表哥信不过吗?” 楚修容皮笑肉不笑,“你的人,怎么会信不过呢。” 嘴上这样说,内心早骂人了。知道她暗中塞李家人,居然把他表哥塞进来。高啸的亲爸前段时间升迁,自己为官不方便出面,有个私生子倒是方便了。 这背后没点利益纠葛鬼都不信! 一块蛋糕就那么大,谁都想来吃一口。 行,她来当这船上的桨,由他们划,只要这船能到得了岸就行。 可怜最开始,大张旗鼓砸进去十几个亿的楚家二房和余家,辛辛苦苦,赔钱赔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她那二叔,也算干大事的一代枭雄,年轻时杀伐果决,能力远远胜于楚卢,老爷子去世,楚卢只是想要谋夺点遗产,都被他大手一挥收拾收拾跟丧家之犬似的落魄在外好多年。 结果老了老了,输在下一代了。老骥伏枥有什么用啊,命数就那么多。 背着势力庞大的老婆搞私生子,被抓着堕了胎,家里家外大闹一通,估计也想通了,60岁的人了,与其把身家砸给不争气的儿子使劲败了,不如好好留着,得闲养老去。 最近的楚董相比以前,可是平和多了。没有意外,下届董事会换届,就该是他们楚家父子的天下了。 楚修容手指紧紧按着茶杯,把一切野心与不甘都借着喝茶,吞进肚中。 外面门被轻轻叩响,楚修容唤人进来,助理走近后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楚修容点点头:“让她稍微等一会,我一会就过去。” 正在喝茶的楚修南抬眸,问:“谁来了?” “你认识的,我公司的设计师。思娅要出下一季新款,她来送设计稿。正好,我个人的时尚设计也打算找她来商讨商讨,毕竟,是我亲自去英国请回来的设计师嘛。” “江意夕。”楚修南表情莫名有几分难看,“她已经来了吗?” “是,怎么了?” 茶杯重重置于桌面,楚修南冷笑:“大姐,有些事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这白鹭山庄现在的主人是谁?你来,欢迎。我也从来没打算把你赶出去。但别人,合该要经过我的同意吧。” 楚修容面容顿滞,刚刚还与她笑里藏刀的男人,现在是半分不遮掩的含怒。 她不明白,江意夕这些年与楚家关系一直不错,她的父亲叔伯与楚家私交密切,自己之所以邀她来思娅任职,也是出于这一层关系在。 更何况她与楚修南还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 温隐也是他们的同学。 楚修容心中顿时一激灵! 温隐是高中末期进了精神病院,而自己这个堂弟,十分厌恶提及自己的高中生活。 她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也是,我这就......” 楚修南没再理会她,倏然起身朝外走去。 问向门外的下属:“太太呢?” “在葡萄园。” 葡萄园 温隐描绘落下一抹景色,12月的天气,外界已经纷纷下起小雪。这里的暖房内的景观依旧四季常青,待了几天,肺确实好受许多,没有寒冬来到的咳嗽,和强烈的刺痛感。 “喵~” 忽然视线内跃进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橘猫,正坐在草坪上对着她舔毛。温隐心下一动,当即放下画笔,起身去抱猫。 谁料猫瞧见她过来了,立马钻进了草丛中,却不想一不小心后腿被木枝牢牢卡住。 “咪咪。” 听它叫得凄厉,温隐趴下身子,爬进去掏猫。 半晌,等她带着小猫退出来时,又忽感似有半片阴影笼罩在身上,她愕然抬头,正正与女人一双琥珀色美眸相对。 “江意夕。” 葡萄架下,看向对面正给小猫擦着脸的女人,江意夕神情漠然,向服务人员要了杯意式咖啡,边啜饮边朝对面的人打量:“你生病了吗?面色看着不太好。” 温隐头也没抬,只淡淡回复了一句:“我的身体还用不着你操心吧。” 江意夕笑了笑,道:“这话说的,好歹是同学,你死了我还不是要给你送帛金。” 197同类 “那我尽量不让你破财。”温隐撸着猫,一句话不咸不淡。 光影从葡萄架缝隙错落而进,不偏不倚映在女人无名指上的钻石婚戒,光彩夺目。江意夕忽觉有些刺眼:“你俩结婚了?” 温隐没有说话。 “你不爱他为什么要结婚?” “你要是当年争点气,现在就用不着这样问了。” 几年前见面时还能保持温和的女人,此时无论是眼神和言语都难说有半分好颜色。两人从青春时代起,关系不远不近。就算有少数的好感,也全部消磨在校园里一次次伤害中,那天在废弃工厂,江意夕是最后一个赶过去的人,同理,也是少数可能知晓真相的人。 既然如今确定了谢婉安身份,她的记忆是正确的,那想想当初在餐厅里,这个女人对自己说得话,又有几分真? 自己都已经精神失常,沦落至此,都还要忍心骗她吗? 她们把自己毁得还不够吗! 江意夕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敌意,不过本就不是什么好关系的人,她也无所谓,只是不甘心地感叹了一句:“偏偏是你这种薄情寡义的人得到爱,能够得到一切呢?” 温隐离开的四年里,恢复记忆的楚修南连他的父母也充满了怨怼,更不要说多看她一眼。其实也好,就算不在一起,只要对方还是孤独的,他们就能一直在泥潭里,她的心就能一直得到慰藉。 偏偏,温隐又回来了...... “爱?”听到这个字温隐觉得好笑,自以为是的爱给她带来的只有伤害。她玩味勾起一抹微笑,反问道:“那你知道我最爱的男人是谁吗?” 温隐微微躬身,朝着她靠近了些,“是你爸呀~” “你有病吧!”江意夕再好的修养也没阻止她暴起,盛怒过后,反应过来她确实脑子有病。 温隐虽是故意,倒也不算说谎。 她这一生最感怀的场景,莫过于是儒雅的中年男人在作业上给她写下的普尔金的诗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那过去了的,都会成为美好的怀念。 少年时短短几句话,支撑着她在黑暗的岁月,一次次咬牙坚持下来,寻找真相。 儒雅良善的父亲,温柔体贴的母亲。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家庭,而江意夕生来就享受这一切。 她带了一丝嫉妒,出言讽刺:“你已经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有什么不甘心的呢?要论不甘心,我胜你十倍。你享受的还不够多吗?又何必再往别人如烂泥一样的人生上再踩一脚?” 江意夕眉眼一凛,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温隐笑了:“你不清楚我什么意思?” “我能清楚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温隐的。她接起电话,静静听着,“确定了是吗?”半晌,在吐出一个“好”字后,她挂断了电话。 一道稍显凛冽的寒风吹进葡萄架,乱吹拂起温隐脸颊发丝,往日里素净平和的脸在此刻竟莫名锋利。她抱猫站起,如同俯视:“江意夕,有一个成语叫做水落石出。时间久了,水落自然石出,你现在不清楚没发现,我也没有精力口舌与你辩驳,但我相信,会清楚的。” 话音刚落,她眼睛一眯,远远瞧见了楚修南过来的身影。之前联合江意夕骗他的事情让他埋怨至今,三人碰面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她抬脚离开,刚出来正好碰到他。 心情本就不佳的她,本想当做什么没发生错身离开。不料被男人一把被攥住胳膊,楚修南看着刚刚聊完的两个人,回忆起不太美好的往事,言语难免阴阳怪气起来:“怎么,又要商量着把我给卖了?” 温隐感到无语:“你失忆的时候都没能卖得了,现在怎么卖?肢解了卖吗?” 不提还好,一提到几年前自己像个傻子被他们耍得团团转,又被她轻而易举抛弃,楚修南眼里简直冒火:“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我没和她在一起,没让你和你情郎双宿双飞。” “是啊,人家那么爱你,你怎么就不能......” 他冷笑着打断她:“你觉得我会缺爱我、喜欢我的人吗?” 温隐稍顿。是啊,他楚三公子,锦衣玉食,身世显赫,哪里会缺对他好,疯狂爱他的人。 她低声言语:“对,你不缺,你明明就不缺。如果我们不在一起,我可以过得幸福,你也能过得很好,但我们两个在一起,就不会快乐。” “谁说的。”楚修南紧盯着女人素白面庞,咬牙道:“我现在就很快乐。我告诉你,千万不要跟我提离婚,也别想把我送给谁,想都不要想!” 温隐不想再跟他掰扯,将捡来的小猫塞进他的怀里,冷冰冰地挣脱开:“我要回去了。” 小猫喵喵叫着,蹭着他的上衣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楚修南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一次争吵揭露了两个人现下的所有表面的温情都是自欺欺人的镜花水月,一碰就散。这个女人只是暂时被他困住,只要有机会就能随时抛弃他。 这时,一双纤白素手从后背抱住他的腰,低低诉声:“看不出来吗?她根本不爱你。” “跟你有关系吗?”男人声音冷得像块冰。 江意夕柔声呢喃:“我们才是同类,我们才是最合适的人。” “同类?”楚修南回眸不屑睨她:“你在说什么疯话。” 说罢便冷冷推开她,没一会就会有工作人员带她离开。 江意夕站在风中,似痴似笑,微声呢喃:“我们明明就是同类啊。因为有你,我才能活下去啊。” 温隐在白鹭山庄接到的那通电话是陈厉打来的。 经过DNA检测,确定了方辛墨与当年流浪无名氏的关系,而这位无名氏流浪女的名字,谢婉安。也就是方辛墨失踪十四年的母亲。 方辛墨因此报警,谢婉安失踪案,正式立案。 198立案 这个案件,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年意外身故的小警察,竟然有可能是为查案殉职。 这个消息没多久就带去了唐家,得知儿子极有可能是在查案途中遭到毒手,唐家父母哭倒在地,不能自已。昔日唐明的同仁们看到这一幕,纷纷不忍直视,赌咒发誓一定会为唐明寻回来一个公道。 而根据当事人温隐提供的证词,赵漫和江意夕很快被带走分别问话。 当警察敲开江意夕在思娅的办公室时,她终于明白,温隐所说,什么叫做水落石出。 时间是个好看客,无论多久,它都能守到最后看最精彩的戏码。 两边的律师很快赶到。 赵漫,不,真实名字叫做赵蓓丝的女明星表示匪夷所思,她和温隐确实是高中同班同学,也确实在上学时欺凌过她。可是法律哪条规定了,校园欺凌犯法了?当年她没有事,现在来抓她?至于什么谢婉安,她根本不认识,当年在西区废弃工厂,她是因为温家讹诈好友家钱财,气不过,所以带人去殴打温隐。打着打着,她反抗弄伤了自己,然后逃跑了。这件事情,在当年就已经赔钱和解了,什么谢婉安,什么唐明,其他的她真的不知道。 江意夕的话与赵蓓丝大同小异,温隐在学校里被欺凌是常事,她是不小心推温隐下楼摔伤了腿,学生之间打闹不懂事,已经赔了钱,两边已经和解了九年,现在她没有义务为一条腿再负责。至于当年她也确实知道,赵蓓丝带人为她出头的事,自己赶过去救下了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温隐,仁至义尽。而在废弃工厂的疯女人,她从来没有见过! 江意夕的说辞与当年对温隐说得一样,去往废弃工厂,只看见被温隐打破头的赵蓓丝。她不忘冷静提醒警方,关键证人温隐是个精神病啊。 在法律上,温隐是个精神失常的病人,请问一个精神病人说得话可信度在哪? 两人咬死没见过谢婉安,而重金聘请的双方律师强势,案件时间太久,在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只能前后脚放她们离开。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其实无论是温隐还是警方都深知,立案往往只是开始,漫长的搜证,调查,根据蛛丝马迹,一点点拼凑出真相。 漫长的等待过后,还有漫长的查案过程。 当天这个令人震撼的案件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就引爆了网络。 一个是当红小花,一个是炙手可热的时装设计师。居然卷进了一场失踪案不说,更订实了她们在高中校园欺凌同学,没错,校园暴力已经不能在法律上给她们定罪了,可不代表着社会上的舆论能放过她们。 冬雪纷飞,赵漫下午走出警局。 即便戴着墨镜,她也能感受到高强度快刺瞎眼的闪光灯。收到消息的媒体几乎堵满了警局门口,不断围着她提问着各种刺激性问题。对着白茫茫飞雪,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雾气转瞬即逝,犹如她这些年死死克守最后一点明星光环。 从今天开始,她从赵漫被打回成了赵蓓丝,她真正的,逃不开的名字。她一言不发,任由身旁的几名助理杀出一条路来。 忽然,一对老夫妇冲出人群,不管不顾的扑向她,声声质问:“我儿子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死的!你说啊!” 赵蓓丝一愣,目光扫视过这对陌生的老夫妇。 审问她的警方提过他们,唐明的父母...... 老人不断撕扯着她,助理指甲都劈断了也没能拦下这对悲愤交加地老夫妇,脸上的墨镜被打落在地,露出赵蓓丝憔悴布满血丝的双瞳。媒体们更是借此机会,不停按动快门,抢占着最新素材。 眼看老夫妇情绪越来越激动,年轻男人率先赶在警察拉开了他们,赵蓓丝抬眸,正正与男人视线交织。 方辛墨? 对,报案的失踪者家属,正是方辛墨。 她忽然笑了,主动走近了,靠在他耳边自嘲:“那天,我居然把你的陷阱当成了从未遇见的温柔,是不是很可笑呢?” 方辛墨眸光冷戾,质问道:“我妈在哪?” “我不知道。” 此刻,思娅总裁办公室内 即便是镇定如楚修容,看着网上新闻也不禁捂住了嘴,谁能想到,居然还有那么精彩的事。 难怪楚修南如此厌恶提及自己的高中生活,难怪他如此厌恶江意夕,难怪温隐会进精神病院,难怪那只虚伪自利的毒蝎子能心甘情愿守了她那么多年。 这几个人之间的故事还真是百转千回啊。 可她也好奇。 自己这个堂弟楚修南,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思索着,她唤来了自己的助理。 “江小姐经过这件事恐怕是受惊了,挑我私人一套首饰过去,当给她压压惊。毕竟是我的设计师,落井下石的事我不爱干。告诉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随着赵蓓丝被护送走,围观拍照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警局外,一辆黑色汽车静静停在路边。车内女人一身黑衣,面容沉静,可不断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身旁的楚修南垂眸覆上她的手,轻声安慰:“没关系,我陪你一起。” 走进警局,断断续续地哭泣声由远至近。 唐老夫妇身边围着好几个警察,都在或多或少的宽慰,陈厉刚将热茶递给老太太,侧目一瞥,只见一身黑色衣裙的温隐朝他们这边走来。 “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唐老夫妇面前,哽咽开口:“对不起,你们的儿子是因为我才......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这么多年没能为他伸冤,对不起......” 唐老太太眼睛都哭肿了,陈厉早就跟他们说过,尽管事情因这个女孩子而起,要不是为了她,阿明不会去查案丧命,阿明丢了性命,但这个女孩子也被当成了精神病关了好多年。 都苦,他们都苦。 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唐老太太身子怆然一颤,握着的热茶瞬间泼洒出去...... 199永远28岁 陈厉双眸紧瞬睁大,就在他要挡过去之时,已经有人比他更快。热茶染透了楚修南的大衣,他像感受不到似的,只顾扶起跪着的女人,为她擦了擦眼泪,回头朝着唐老夫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道:“唐先生,唐太太。我知道你们心里有冤,但现在最不能做的就是相互指责,大家都是受害者家属。配合警方早日将真正的凶手缉拿归案,才能告慰亡灵啊。” 一句话告诉他们,温隐也是受害者。现在最该怨恨的,也不是她。 唐老先生唉声叹气,唐太太不停地抹着眼泪。那么多年他们内心不是没有对儿子的死产生过怀疑,没想到事实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要戳心。 待哭声稍稍平歇了,陈厉才朝着温隐轻声道:“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 “谢谢。” 气氛压抑,站在一旁的宋又青明显感受到了空气缓缓流动的敌意,来自陈厉与楚修南。自从这对夫妇进来之后,两个男人看向对方的眼神皆是不屑与反感,甚至还有防备。 知道内情的方辛墨自然看出来这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再掺杂点感情纠纷,于是主动邀了二人出去透透气。 门外,宋又青递出两根烟过去,方辛墨接下,楚修南却摆手拒绝:“我现在不抽烟了。” 方辛墨疑问:“楚先生是戒烟了?”此前在某次聚会,他可是见过楚修南一根又一根,烟不离手的样子,那烟瘾不小啊。 “对,我妻子肺不太好。” 听此,方辛墨像想起来了什么,问道:“好像楚先生也是他们的高中同学?” 楚修南点点头,算是承认。 宋又青听到楚修南同是一中学生,不免好奇:“这么说,当年的事楚先生在班上,也是略知一二的?” 楚修南神情幽暗:“我年少时候肩上压力较大,学习与出国占据了大半的时候。当年的事,我也只是旁观者,不太清楚。对温隐关心不够,又因为她与我闹矛盾,少年意气,故意不管她。后来我妻子因为这件事精神失常,才追悔莫及,我也因此放弃北上,选择在当地读大学,方便在疗养院照顾她。她也曾与我说过这件事,可她当时的情况已经成那样,我也只当她患病胡言乱语,索性敷衍了事。没想到真相真的是如此,是我错了,现在再体会她的艰辛,说什么也没用了。无论如何,我只希望早日能把事情查清楚,还她一个公道。” 也是无奈,一声哀叹。 谁也没想到,年少时闹的一次别扭,发了一次脾气,居然会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牵扯到无数人的人生。 手上的烟燃到手指,宋又青猛然一颤,回头看向休息室,这么看,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一对。这是谁撬誰墙角? 坐车回家的路上,温隐神情恹恹,喃喃念叨:“如果真要论,是我害死他的。不对,是他们,我觉得我是颗灾星,难怪从小我妈就不喜欢我,难怪我不怎么招人喜欢,没有我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我也应该要遭报应吧,所以才会过得不顺......” “不要胡说。”楚修南低声呵斥,将女人的头颅牢牢按在怀中,无比心疼的劝慰:“你没有错,你没有作恶,又何必怨恨自己。唐是警察,这是他自己的抉择,他是因公殉职,不是因你殉职。你现在自怜自艾,岂不是如了犯罪人的心愿?阿隐,你要打起精神来啊,否则亲者痛仇者快,你就好受了?” “对。”温隐抹干净眼泪,坐直了身体。寒冬过后就是新的一年,她才不要哭哭啼啼。第十年,一切都要有个了结。 这天过后,明星与设计师卷入女人失踪案的事情在网络闹得沸沸扬扬,连续霸占了好几天的热搜榜首,在以前,校园暴力就像是被压在海下的沉冰,气温回暖,沉冰浮上海面,当年饱受其害的学生们长大了,无法再对浮冰坐视不理了。 一轮轮网暴开始针对赵、江二人。 与此同时,网络上突然冒出一部名叫半生暗的漫画,其内容情节与本次事件高度相似,有八卦消息传出了,漫画作者就是其中一位被认为成精神病的受害者,当年校园暴力的对象。 漫画热度持续不减,仿佛要就此将她们钉死在耻辱柱上,一遍遍凌迟。 而楚修南与方辛墨,分别代表唐明帮助过的受害者家属向唐老夫妇赠予了一笔钱,表示感谢。 转头,唐老夫妇就把这笔钱捐赠给了慈善协会,督促警方办案。 寒冬腊月的午后,赵蓓丝盘坐在沙发上,松松垮垮的睡衣加蓬头垢面的头发,不似往常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更像是一个宅女。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出过门了,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已经有品牌方提出解约并赔偿违约金。 现在的赵蓓丝已经彻底摆烂,无所畏惧。过了那么多年双面人生,像守护着快腐烂的玫瑰一样守护着自己的明星人生,还没有现在躺平这一个星期如此舒适。 先前妈妈带着弟弟上门,慌得六神无主,问她什么情况,怎么办?能怎么办?看着面前的两个亲人,赵蓓丝苦笑,6年前妈妈与自己的情人偷偷生了一个孩子,算在爸爸名下,这火苗在纸里窜,令人揪心。 想想如果不是为了这两个人,她根本不会被控制威胁那么多年。早远远地逃到国外,隐姓埋名,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深埋多年的雷倒计时爆炸。 心绪复杂又苦涩,到底是安慰了他们。都是外界风言风语,不用担心,明星碰到负面都是很正常的事,她只是运气不好,放在当年,谁知道做那些事会有多严重?低谷之后,就算退圈,也有积蓄去做幕后。 临走前,她还是语重心长提醒了自己妈妈,以后经济能力有限,为了孩子,还是不要再赌了。 工作室不咸不淡发了一个回应声明,无非就是自己没做过,相信警方能够还自己一个清白。至于校园暴力一事,年少不懂事,和几个坏朋友在一起学坏了,愿意诚心向昔日被欺负的同学道歉。 指尖滑过平板,上面显示的正是温隐的漫画,翻过一页又一页,直到在一页停下,漫画里警察的脸阳光英俊,她微微发怔,惨淡一笑。 28岁的男人,永远28岁。 200只想选你 尽管本案因为牵扯到的人,备受关注。但因为年代久远,并且严格来说,这只是一桩失踪案,算不得杀人案。九年前的监控已经全面覆盖,不可能找到。 因为两名嫌疑人社会地位在此,就算审讯也要掂量着。 陈厉告诉温隐,这世界上最难办的案子,就是没有尸体的案子。换句话说,如果想要定罪,前提就是能找到尸体。 新年来临之际 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浮生花园别墅内,楚修南非常罕见的下了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楚修南知道温隐不喜欢与自己的父母见面,他索性也不去了,亲自下厨做了两道温隐爱吃的菜。 “尝尝这个。” 他夹了一块虾仁到她的碗里,翘首以盼等待着她的夸奖,看着碗里颜色略深的龙井虾仁。大过年的,温隐也不好拂他面子,浅浅尝了一口,点点头:“还可以。” “喵喵喵~”随着几声猫叫传来,小橘猫跳上椅子,对着温隐喵喵叫。 它是被楚修南从白鹭山庄带回来的,抱着猫说得可怜兮兮,务必要收留。温隐一心软就答应了。 其实楚修南也是希望能在这里多多少少能留下让温隐念想的事物,至少会有一点点舍不得。 温隐确实喜欢猫,从小就很想养,不过她妈妈说家里不允许再有其他小畜生了,冷酷驳斥。长大后,经历了乱七八糟的事,也不可能养。而就算出院后,温隐也心戚戚然,知道自己有病,不敢养宠物,万一那天发病......就算了。 “妮妮。”她唤着小猫名字,夹起一块虾仁放在桌沿,小橘猫嗅了嗅,一脸嫌弃地走开了。 楚修南当时脸色就有点不好了,温隐却笑了。 “还好你有点自知之明,只做了两样菜。”她后又安慰了两句,“没事,又不是不能吃,不算糟践食物,你有进步了。”相比起在疗养院时他炖得那些入口就吐的汤而言。 这样也算夸奖吧,楚修南笑笑,老老实实将其他菜推到她面前。 外面新春冬寒,屋内两人一猫,他莫名觉得这样的氛围很温馨。 这时,温隐的手机响了,是安玫在微信上传过来的视频。今年新年不能像以前两姐妹一起度过,也不愿意来这里,索性跑去韩国跨年去了。看了场烟火秀,给温隐发来了视频。 视频里妹妹笑靥如花,周围人群欢闹声不断。 楚修南凑过来,看着视频说道:“可以试试邀请安玫过来做客。” 温隐摇头,下意识地瞥向了他腰腹位置:“她不会愿意来的,我也不想她来。” 楚修南无言,正好厨房炖得汤好了,他起身去端汤。 此时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温隐看见来电怔了怔,接了电话,面色稍好了些。 不远处,楚修南端着汤清晰地听到了女人的一句:“新年快乐。” 默默攥紧了手心,他知道是陈厉打来的电话,最近借着办案的名义,两人接触频繁。 这件事情没有结束,他也只能暂且忍耐。 不过,也只会忍耐这段时间了。 妮妮吃饱喝足后,迈着步子上了楼,钻进主卧沙发抱枕内呼呼大睡。 夜深,小猫睡醒,睡眼惺忪地舔舔身上的毛,伸伸懒腰跳下沙发 头顶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小猫好奇抬头,看着床上翻云覆雨的人类男女。 床上的楚修南看着底下的小橘猫,笑了笑,“这还是只色猫。” 身下的女人拼命捶他:“把它拎出去啊。” 他像是故意没听清,调笑地压得更紧:“嗯?怎么出去啊?” “啊!楚修南!” 今天的男人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花样百出,使尽了手段折磨她。温隐受不住却怎么也逃不开他的桎梏,只得小声哀求他停会儿。 楚修南很是猖狂,几乎贴着她的耳边磨着道:“那好,你说,不离婚,不离开我。” 温隐咬牙不语。 随后迎来的是更为激烈的狂风骤雨。 “楚修南,你变态啊!” “说呀。” 仿佛只要她不开口,他就奉陪到底。 气头上的男人有多折磨人她是领教过的,在一声短促的尖叫过后,温隐受不了终于妥协,“我不离我不离,停下,停下,停下啊你!” 女人缩在被子里闭目喘息,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场情事中缓过来。 她侧过身,故意离他远些,装睡不再搭理他。 楚修南直接从另一侧靠过来,从背后抱着她,浅浅喟叹:“这个新年有你陪着,我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半晌,女人睫毛颤了颤,问道:“你还会做噩梦吗?” “怎么,你是觉得像我这种卑鄙小人是不会做噩梦的对吗?”他自嘲似地开口。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幽幽道:“阿隐,其实我以前老是做噩梦的。还记得教我围棋的老师吗?” 温隐睁眼,她有印象,是一个儒雅温和的男人,楚修南很喜欢他,与楚父是好友。棋艺高超,每次楚修南在他那里学了棋,转头教自己的时候必要夸奖这个老师。可是后来,再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 她微微侧目,只听他道:“他死了,大概在我15岁的时候。从楼上一跃而下,死在我面前,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血溅到我身上,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知道他为什么死吗?是我爸,这个人手中有我大伯一些把柄。我爸渴望着认祖归宗,不惜出卖自己的同窗好友,把人逼破产不说,更用他儿子的手术,逼到自尽。他选择在我爸办公室楼顶跳下去,试图诅咒我爸,呵呵,楚先生依旧吃好睡好。是他教会了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在一次次噩梦中改变了自己的行为准则,这样不适合我,但最适合这个世界。” 温隐猛然撑起身子,双瞳颤动,紧紧盯着他。 这件事他从未向自己提及过,难怪她当年会觉得回来的楚修南哪里变了,变得虚伪不择手段。 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她失神摇头:“你不该变成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你讨厌我这样。” 可生为楚卢的儿子,生在这个家中,他没得选。 楚修南坐了起来,抬手将她揽抱进怀里,低声道:“很多时候我没得选,可我穷尽一生,付出一切,只想选你。” 201冥冥之中 黑暗无边寂静,枕边人早已熟睡。温隐始终睁着眼睛难以入眠,轻轻将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挪开,她蜷缩坐起,看向黑暗中模糊的身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的人生崩塌,所以就要把我拖下水吗? 距离立案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警方对唐明的死因以及失踪人员谢婉安全面展开调查。 冬雪已经停了,温隐坐在廊檐下,托腮眼睛不眨地盯着院子里那棵槐树。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陈厉转述给她的案情,唐明在当年做过尸检,确定是溺水而亡,这也是当初定性他为意外的原因。可据唐明父母以及他的好友所称,唐明是会游泳的,不过鉴于当时暴雨倾盆,不排除脱力而亡的可能。 唐明究竟有没有跟赵蓓丝或者江意夕接触过,这是个谜。他的死到底和赵、江二人是否有关?这也没有办法证实。无论是赵蓓丝或者江意夕都没有具体与他接触过的证据。 至于失踪的谢婉安。 赵蓓丝出国后两年才第一次回国,江意夕则是留学英国一年后回国。而据温隐所提供的证词,从谢婉安失踪,到两人出国。当年在国内的时间不足以完成高难度毁尸灭迹的工作, 可如果谢婉安还活着,怎么可能会长达十年没有半点踪影? 物证缺缺,连人证也少得可怜。 其中一位证人,废品收购站老板王智兴,经查实,在8年前,也就是温隐她们去找他的几个月前,因酗酒过度,酒精中毒死在四春某处桥洞底下。 温隐本以为证实了她的记忆,就可以有结果。实际上,结果更让人难以接受。 时间过去,再大再爆的热点被一件件新鲜新闻顶下去,热搜榜上从来不缺各种炸裂吸引眼球的八卦新闻。更何况,赵蓓丝自从爆出这件事后,就隐退不在公众面前露面,而江意夕更是被保护起来,人肉出来些许消息又能如何? 是温隐主导了这场网络暴力,但从刚开始仇恨的狂热过后,她才意识到里面的索然无味。 只有善良的人会因为承受网暴而郁郁寡欢,几欲求死。本身就作恶,她们也估计只会数着日子,等待风雨过去,见到彩虹还能松口气。以为自己雨过天晴了,哪里会心存半分愧疚。 察觉到温隐近来十分低落的情绪,楚修南主动提议带她去道观烧香散心。 c市人一向都有信道求签的传统,无论是出海远行,还是升学求愿。凡有任何要求的事,都得来拜拜三清上神。 陈厉远去西南的时候,温隐就为他求过平安符。 他们要去的道观,山不算高,拾级而上,积雪初化,风景悠然。 新春过后,香火还算旺盛,游客络绎不绝。温隐从楚修南手里接过香,恭恭敬敬插上。 “今天这里准备了斋饭,多留会儿吧。”楚修南道,仰头看了眼大殿里的神像似是而非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这里保不保佑求子。” 温隐当时脸色微沉,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楚修南一直想要个孩子,从多年前到现在,一直未能如愿。她捏紧了随身的包包,里面的维生素瓶里,藏着避孕药。 用过斋饭后,道观人多,香火又旺,温隐闷得慌,独自沿着小道上山,山风吹拂,千载白云悠悠,也不知在尘世中流转几千载。 立于崖边站住,下面如棉花缀满的天空,已不太能看得清下面的建筑,上次来的时候,这山间雾还没有那么重。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温隐情绪更是不佳,刚想坐下缓会,一道苍凉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悠悠从后传来:“小友,别想不开啊,别看着白云悠悠,跳下去可是万丈悬崖。” 猝不及防吓得温隐一顿,差点真坠下去了。 “谁要跳崖了?”她捂着心脏不满回怼、再说了,看着不像万丈的样子。 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穿着深色道袍的白发白须老者。 老道长呵呵一笑,解释道:“我们这山上的白云与雾最会迷惑人了,低头一看,云雾缭绕,仿佛能通往仙境,不少心绪不定的人,脚一迈,就真早登极乐了。” 嗯......温隐低头看去,看来自己心还是挺坚定的。也是,老天爷那么玩弄她,都没跳楼上吊,哪用得着被一片白云送走。 她出言打趣:“道长,你来这儿是特意提醒香客别跳崖的吗?” “不,我来拜神。” 温隐四下张望,这野林野草的,哪有神? 许是知道她不信,道长沿着小路向后走去,清理着山崖上一些杂草。温隐不明所以,但也随着过去跟着清理杂草,杂草渐清,温隐忽为一滞,她竟没发现这山崖上还有那么个隐秘的真武大帝,黄土塑身,遮于草木中,平日里路过都不会看一眼。 “这是您立的吗?” 老道长点头道:“纵使修道数十年,我曾经也有难释怀之事。日日求与大殿上黄金塑身的神像,清心更难,所以我在崖上刻了此像,刻像久了,心便静了。每次闭关后,我都会过来清理,守心,静心。” 温隐默了默,摇摇头:“听不懂。干脆我来修道好了,摆脱这尘世,省得心烦。” 老道长笑她:“尘缘未了,怎么能摆脱呢?” “尘缘痛苦啊,”温隐苦笑:“如烈火烹油,与其在人世滚这一遭,不如当猫猫狗狗,花花草草。短命,但也快活。” 许是被她逗住了,老道长无奈开解道:“世间万物,自然而然,自然而生,生得何骨,当是天定。生性如何,自在人为。你来到这世上肯定是有你要做的事,路暂时难行,更代表你要做的事之重要。” 温隐恍然:“您说得没错,我心中淤血难吐,静不了心。如果是这样,我是不是长不了命?” “冥冥之中自有纾解之法。要是一时因想不开,行了极端,才会短命。” 像是被一击说中,18岁她要不是提前一步关进精神病院了,那天她估计真的能杀了赵蓓丝。 死刑一判,更是什么都没有了。 温隐垂眸虚心问道:“那要如何释怀?” 道长抚须道:“修大气,养清气,无上无极,清净无为,重在治身,养生,遁世穷万物,练心见性,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 忽然,一阵清风袭来。温隐从山顶眺望远方,入目之处是天地宽阔,山水恢弘,生灵自在,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纾解之法。 202夕阳无限好 一回到道观,楚修南便笑着向她走来,“我给你求了签。” 是上上签。 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的女人撇撇嘴:“你就是哄我,自己弄的吧。” 楚修南被说中,从怀里摸出另一样东西,“这个总归是能替别人求的吧。” 温隐低头一看,平安符? 他将平安符塞进她的手里,语气温柔:“希望我的阿隐,一辈子平安喜乐。” 温隐沉默了会,将平安符收进包里。平安符不收,会遭天打雷劈的。 签这东西还是要自己求的。 她跪于蒲团上,摇动签筒,竹签落地。捡起一瞧:中上签...... 这东西不好说,他们去找了解签的道长,解释这是三藏取经卦象:正大有鬼神之助,吉祥成忠厚之报;不怕邪祟小祟,只看秋收冬藏。 唐三藏取经,为寻求正道,历经千辛万苦,涉足山川险阻,凭着坚持之心,只要行事光明正大,忠厚待人,必有鬼神之助,逢凶化吉。 楚修南在一旁补充道:“鬼神之助,有鬼也有神,代表你无论如何一定会得到庇佑的。”温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仰头看他:“你不为自己求吗?” 他摇摇头:“不必了,我在德国学习,是唯物主义者。” 她无语,又求符又买佛珠的,哪里唯物了? 两人出了道观,温隐口渴去饮茶。 楚修南站在原地,摸出他之前为自己求得签,下下签。 看向签文: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衔得坭来欲作垒,到头垒环复须坭。 燕子衔坭之卦象,劳心费力,千般算计,晨昏不停,谁知此事,徒劳无功。 他默默将签纸撕掉,转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命这东西,事在人为。 他要是不争取,山是山,水是水,不相逢。哪里有现在的姻缘? 山上待了一天,爬上爬下的,温隐是真累了。下山的路上,楚修南主动背起她,女人伏在他的肩头,山路幽长,两个人静默不语。 行至一拐弯处,只见山林繁茂,夕阳西斜,穿过枝叶,普照山峰。 昏黄的柔光打在俩人身上,暖洋洋的。“很美吧?”他掂了掂身上的人,问。 背上的人有些困了,喃喃回了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只要短暂灿烂过,黄昏又如何呢?” 没两天,温隐去了西区。 站在山坡上,眺望着远处建筑群。这些日子,跟警方不断接触,加上以前跟陈厉的交往,她也学会了一些刑侦知识。按理说,尸体应该不会在那片土地下面。 如果是,就以这些建筑的密度,早就会被挖出来了。哪里会等到今天? 赵蓓丝年少时嚣张轻狂,但说到底只是一个学生,就算杀了人,也没有办法毁尸灭迹。从谢婉安失踪到赵蓓丝江意夕出国,短短数天的时间里,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呢?唐明当年溺亡在这附近,究竟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温隐靠在树上,秋收冬藏,她莫名想起自己求得签,总不可能变成悬案吧?如果真的是,她难道要真的拿起刀自己解决? 忽然,温隐见个熟悉的人影。 山坡底下,穿着牛仔夹克的小姑娘剪了短发,干净利落。 是许久未见的纪凌雁。 温隐快步跑了下去,偷偷绕到她的身上,猛一拍肩膀。 “哎呦!”小姑娘明显被狠狠吓了一跳,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转过身来发现是温隐,才松了一口气。 “温姐姐?” 瞧着面前人抱着一束五彩缤纷的花,认不全品种,很是漂亮。 温隐好奇:“你这是去哪?” “我来祭拜我爷爷。”温隐算是个体弱的人,春天快到了,连她都觉得今天好像不是很冷,反观纪凌雁整个人瑟缩在宽大的牛仔夹克中,就几根手指攥着花,连手腕都缩进去了。 “是老人家的忌日吗?” “不。”她摇头:“只是来祭拜。” 小姑娘神情恹恹的模样,让温隐感到一丝不对劲,主动提议陪她一起。 给墓碑除了除草,温隐看了眼时间,突然问:“你们快开学了吧?” “嗯。”纪凌雁不冷不淡回道:“是,还有一个星期吧。我们学校下个学期就一百年了,回校没多久就要准备校庆了。” 温隐有些惊讶:“一中都有一百年了呀。” “对,到时候学校会开放。老师说,会有很多学长学姐回校参观。你也是一中的学生,你会来吗?” 立在树荫下的女人抬眸凝视略显灰蒙蒙的天空,缓缓呼出一口白气:“去吧,我也是一中的学生啊。” 她凭什么不能去。 墓碑杂草除尽了,纪凌雁将花束散开插在附近的土里,看着那些花儿,温隐真心赞道:“这花真漂亮。” “就在附近摘的。”女生低着头插花,随口道。 “附近?”温隐疑惑:“这附近有那么多花?” 纪凌雁解释:“不是有那么多花,西郊有很多花田,会有人选择在这里种花。” “那人家花开了,你先给人摘了合适吗?”温隐打趣道。 “没什么不合适,不是每片花田都有人收干净的,感觉有些有钱人就买地消遣而已。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该什么时候种花,装装文艺,最糟践花了。” 轻飘飘地一句话,却让温隐怔楞在原地。 花?花田? 她猛然想起当时拜访李婆婆老人家说得话:“那几天的天气都不好,我儿媳妇种的花都蔫了,让他到家帮忙把花圃里的花除了,我好种菜。结果那小伙子突然就跑了......” 唐明突然跑了......花都不开了...... 会有人在不能种花的季节,种花吗? 想到这儿,她神经如电流贯穿过,突然转头朝后面跑去。 纪凌雁莫名其妙看着突然跑开的女人,没心思管她,而是朝着墓碑跪下,重重磕了个头:“爷爷,我先给您磕头,到时候叨扰您了,再说对不起。” 另一头,温隐火速给陈厉打去了电话:“陈厉,能不能查一下,赵蓓丝她有没有种过花,不对,有没有在某个地方种过花!最关键的,她什么时候租或买的地?” 203无功而返 关于赵蓓丝,警方确实排查过她的人际往来和资产房地。作为一个有钱的女明星,赵蓓丝还算颇有资产,而西区偏僻,不少有钱人在这里购置过地皮或房产。 警方查出赵蓓丝在西区确实有两处房产和地皮,都是成名后购买,没有花田。但经查,她的母亲,购买过一块地皮,时间就在与赵蓓丝出国后的几个月内,用来种花,装饰于她在c市的别墅里。而不少好友,圈内人,都收到过她花田里种出的鲜花。 问询赵蓓丝母亲表示,那块地是赵蓓丝出国前,因为女儿在学校卷进不好的风波,心情抑郁,主动提及自己想要种种花缓解心情。加之她是某位老板的情妇,花钱如流水,赵蓓丝便劝她购买地皮用于投资。 廖廖线索,千丝万缕牵扯起来不对劲。 但仅仅凭此是没有证据怀疑赵蓓丝杀人的。申请搜查令,需要实质性或关键性证据。 两个关键证人,一个酒精中毒几年前去世;另一个,患有精神疾病,在法律意义上证词无效。 最终,是由宋又青硬着头皮申请了搜查令。 宋队长的处境并不好过,他的父亲正在任上,自己干刑侦,做到队长这个位置不知得罪过多少人,千百双眼睛盯着他们父子俩,稍有差池,不知道明枪暗箭就射过来了。这个案子的轰动,必须每一步都小心谨慎。真正让宋又青下定决心的,是当年唐明被打捞上来,帮忙整理遗体时,在他的上衣口袋发现了一些花种。 窗外狂风暴雨,雨水洗涤过窗户。温隐坐在地毯上,手一推,堆了一个下午的乐高积木轰然倒塌。倒不是她闲得发慌,只是因为她不是办案人员,无权参与搜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安抚急切躁动的心。 妮妮迈着小碎步跑过来,蹭了蹭她,钻进她的怀里,后面紧跟着它的男主人。 楚修南刚回家,脱了外衣,身上散着一股湿气。 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乐高积木,他蹲下身耐心地边收拾边问:“听说你今天一天没吃东西。” “没胃口。” “好歹吃点,不要糟蹋身体。你不是爱吃以前旧楼附近的馄饨吗?我给你买来了,尝尝。”他半哄半劝,把女人架下了楼。心情焦虑,温隐食不下咽,强撑着吞进去两个馄饨就放下了勺子。 “阿隐。”楚修南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温隐不明所以看向他。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不要太过忧心了。这件案子那么轰动,一定会有结果的,那天求得签也是好签不是吗?”男人大掌轻覆上女人素手,似是安慰。温隐微微阖目,另一只手撑着额头静默不语。 外面雨声依旧,她抽出了手,沉沉叹息:“我困了。” 温隐上楼后,楼下独留楚修南一人,气氛寂寥,他舀起一个馄饨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一双黑瞳沉静,默然盯着某处,像是夜里的狮子,平静无息,却暗藏杀机。 时间在焦急中煎熬度过,警方挖了一天一夜,花田都翻遍了,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当天夜里,温隐灌了自己很多酒,楚修南惊醒,发现妻子不在身旁,慌忙寻找。等找到她的时候,女人正靠在地下室柜子旁,烂醉如泥。 楚修南小心翼翼地去扶她,反被一巴掌拍开,哭声断断续续,她痛苦地捂面哭泣:“为什么啊?怎么会这样?这个世界上还有公道可讲吗?为什么明明知道是她,是跟她有关,却毫无办法。我们等了那么久......不止是我,还有安玫许医生,还有唐太太唐先生,他们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我要怎么跟他们交代,我要怎么交代......” “温隐......” “我要去找她!”她骤然起身,跌跌撞撞狂奔至厨房,猩红着双眼抽出一把尖刀,就要朝外面冲:“我要她亲口把真相说出来!” “冷静点!”楚修南使劲从后面揽抱住她,一番争抢,刀锋不慎划伤了两人的手,不顾自己手上淌血,将人抱到沙发上,赶忙找了医药箱过来给女人包扎。 温隐神情还在恍惚,嘴里喃喃念些胡话,她本来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这些日子一直强撑着,现在弦一断,整个人精神都恍然似从前崩溃。楚修南低头为她包扎,不忘痛心疾首地劝她:“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你现在冲过去,走了极端,外界只会说你是个疯子,更没有人在乎真相,甚至还会有人去同情赵蓓丝,为她开脱,那么前面什么努力都白费了。” “你懂什么。”温隐嘴角噙着失神的笑:“楚修南,自始至终,你只是个看客。你不懂的......” “我懂,我都懂。”他受不了女人的表情,疯狂地吻了上去...... 明星花田里,并没有挖掘出意想之中的尸骸,媒体没放过这个机会,赵蓓丝事件迎来翻转,之前一直躺平任嘲的粉丝纷纷跳出来,怀疑她是被做局了。 冬去春来 外面槐树抽条发枝,c市一中迎来百年校庆,作为一所创立于民国时期,走过风风雨雨,出过不知多少名人的重点老牌高中。此次校庆格外隆重,大大小小地媒体都统一进行了报道。 其中,久不露面的女星赵漫首次宣布将参加学校的校庆活动,并宣布将朝母校捐赠一批教学运动器材,这将是她卷入失踪案后首次面对公众露面。 作为知名优秀校友,楚修南自然也收到了来自一中校庆的邀请函。 对于高中,他没有一点好印象,每每思及那段回忆,不是头痛欲裂,就是噩梦频发。年少时自以为聪明绝顶,实际上自负绝顶,在走错路后,刹不住车,才造成了如今痛苦混乱的局面。 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面临唾手可得的一切,即便知道是错,能有几个人愿意放弃?只能一错再错,只有触礁了,方才知道痛。 正欲将邀请函扔垃圾桶时,温隐恍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他身后,她上前捡起了邀请函,吹了吹上面的灰:“去吧,我也去。”毕竟已经答应了某个人。 楚修南不解:“阿隐,你想去?” “为什么不去呢?”温隐自嘲一笑:“我难道不是一中的学生了吗?” 204百年校庆 校庆当天,温隐特地选了一身端庄雅正的连衣裙,仔细化了个淡妆,端坐在化妆镜前,镜中场景多变,从少女意气风发地青春容颜,再到满身伤痕,惊惧不安,最后是镜中人一双黑色瞳孔,平静如死水。 抬眸看了眼外面天空,是晴天。 楚修南在楼下等了她一会不见人下来,上楼一看,她正将一块粉红色的i watch装入盒中。 “你买了一块新手表?” “送人的。” 今日,天气晴。 纪凌雁坐在篮球场座位的角落远远看着班上的同学提着卫生垃圾在操场上走过,这些活原本是她的。 是的,她逃跑了。 不知道是什么传统,高二分班起就有的规矩,每天晚自习听写英语,A以下就得打扫第二天打扫卫生。 而她每天都要打扫卫生加倒垃圾,倒不是因为英语太差,纯属英语课代表巴着黄衿心,总能想方设法找到错处,没有就改点错处,让她每天美美留下。 算了,不管又要被怎么骂,至少在这一天,她不想倒垃圾。 清风徐来,纪凌雁仰倒在位置上,枕着头凝望着天空。 蓝天白云,好天气。 “砰!”远处学校大礼堂礼炮声响,一群白鸽放飞一圈后又稳稳回到原地,纪凌雁惊了一下睁开眼,这都测试三次了,还没有够。 她微微叹气,直起身来忽然发现远处他们班几个同学正朝篮球场走来,不好,怕是来找她的。 赶忙猫下腰,正想着往哪逃时,巧好瞧见操场上美术老师抱了一大桶郁金香艰难前行着。 “老师,我帮你吧。” 女老师今日穿的高跟鞋不太行,走起路来有些崴脚,正想找个学生帮忙,念头刚冒出来班上的学生就突然冒出来了。 看清了眼前的人是纪凌雁后,她好似想起什么:“纪凌雁,你们王老师在找你呢,听说打扫卫生你跑了?” 纪凌雁埋下头,小声辩解道:“我天天都在打扫卫生,今天校庆,我不想再去倒垃圾了。姜老师,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说啊。” 姜熠颖怔楞住,王老师所带班级英语听写不过关就要罚打扫卫生,是从他们那届就开始的老传统,许多学生抱怨极了,成绩好的一个学期都打扫不到一回,成绩差的经常打卡。 但像纪凌雁这种情况,那么多届也实属少见啊,除了她好像......不对,还有一个。 想到这儿,她面色阴了阴,片刻后将花桶递了过去,微笑道:“那你帮我把这桶花,抱到校门口给负责迎宾的学生,我就替你保密怎么样?” 纪凌雁喜不自胜,点头如捣蒜:“谢谢老师,我这就去。”边说边抱起花桶健步如飞朝校门口跑去,突然,她又转过头来笑得灿烂:“姜老师,你今天穿得新裙子很漂亮。” “这丫头。”姜熠颖笑着低头整理了下搬花桶时弄皱的连衣裙,倒是好眼力。 纪凌雁刚抱着花刚走没一会,几个学生就从篮球场跑过来:“姜老师,你看见纪凌雁没有,全班打扫卫生就她跑了,我们奉命过来抓她。” 姜熠颖先是摇了摇头,又顿了下指向学校大礼堂的方向:“我从那边过来好像看见她了。” “谢谢老师。” 看着学生们跑去,姜熠颖无奈叹息,好好的学校,怎么整得跟大逃杀似的。 一中校门口,纪凌雁艰难的把这一大桶郁金香搬到校门口,累得她满头大汗,今天到底是要来多少人? 瞧见花终于到了,两个女生赶忙过来接手:“怎么才来,差点续不上了。” “行了,别抱怨了,赶紧发。”另一个女生快速检查了遍桶里的郁金香没有腐烂坏掉后,整理好分发给迎宾的同学后,匆匆回到位置上,面带微笑递向进来的人:“欢迎学长学姐回校参观。” 陈厉接过一支郁金香,芳香浓郁,看来这学校后面的郁金花田还在呢。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母校,环视着曾经大礼堂食堂,还有些新拔起的建筑,作为一个缺席高三的学生,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情了,陈厉的十几岁,阴暗潮湿,拼命学习。 如果说还能有些温暖的记忆,恐怕也只有她了。 不远处的教学楼前,头发花白的男人周围围满了人,不停接着从四周递来的花,陈厉认出来这是他们曾经的班主任,王卢。 一中出了名的优秀教师,他还记得这位班主任的战绩,四十岁还能把学校里溜进来的混混拖进厕所里揍,对学生也是严上加严,狠抓成绩,制定了不少严苛制度。 他走进人群,将郁金香递向前,“王老师。”摘下墨镜,“还记得我吗?” 王卢推了推眼镜,思索半天,一脸恍然:“陈厉。” 陈厉点了点头,这原先威严的男人如今额头上也爬满皱纹了,上了年纪后扁平而阔的嘴,笑起来竟也有了几分和蔼。 “哎哟,是你啊。我记得你高三还没有开学就转去香港了,那么多过去还能记着老师。”王老师拉过他,脸上堆满了笑意:“怎么样啊,现在?” “我读警校去了,现在做刑警。” “可以啊,你小子。”王老师拍了拍他肩膀,叹道:“当年还说你们6班最闹腾,没想到啊,就属你们班出息,当明星的当明星,当警察的当警察,还有个最厉害,都成公司老总了,风云人物。” 陈厉故作惊讶道:“是吗?在哪呢?” 王老师抬眼扫过去,“刚刚还在这儿......那儿呢,楚修南!” 另一边操场上,正在给学妹们签名的年轻男人转过身,隔着人群,二人四目相对,空气逐渐静了下来。 “哦~确实是风云人物。” “都不错,都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王老师挽起二人的手臂招呼起不远处正在拍照的记者:“这昔日的第一第二都回来探望老师了,可以,算你们有良心,老师高兴,来,拍一张。” 照相过后,二人几乎是同时冷淡地松开了手,打过照面过后,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 王老师被其他学生带走去拍照,两天面对面而立,陈厉淡淡扫过那人一眼,问道:“温隐呢?她也来了?” “我的妻子,不劳陈警官费心吧。” 205紫藤花架 “楚修南,有点时候不得不承诺,人还是要活得卑鄙无耻些呀,强行娶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心里就好受了?” 楚修南冷笑:“不知道的以为陈警官跑我家偷听床脚了,好不好受的,没成家的人懂不了。看陈警官这副模样,看来是案件受阻,心情不佳啊,也是,怎么跟人交代呢?听说,你与宋队长吃了上面好大一顿排头。” 陈厉咬着牙:“你还真是盯着我们入神啊,看来也知道自己手段不干净,心虚呢。生怕我给你戴绿帽子?也是,偷跟抢来的东西,能不心虚吗?多谢楚先生操心案情了,放心,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麻袋露了一个破绽,里面的东西就藏不住了。” “那就拜托你们了,否则阿隐睡不好,我也心疼。” 男人表情淡然,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话离开,直让陈厉攥紧了拳头。 王老师桃李满天下,带出了好几届的尖子班,除了考上国内两所顶尖学府的,还有不少国外名校的学生,此次光收到邀请函回来探望的学生就差不多能坐满一个班,学校甚至专门在展示墙上专留一排,贴满他每一届任班主任的学生毕业照。 学生们挤在墙边,围观着一张张过去照片中的人,不同年代,不同校服,但却因为定格在了图像中,就好似青春也停滞不前了。 一个女生在其中一张照片前驻足,指向照片上中间的长发女生:“听说赵漫也是王老师的学生,果真是啊,这个是她哈,没化妆都那么漂亮。” “这上面怎么叫赵蓓丝啊?” “改名了呗,艺人起艺名不很正常。” “听说今天赵漫要来?” “来,肯定来。我刚刚路过礼堂,好多摄像,有些好像不是来拍学校的,是专门来拍黄衿心的,人家迟早是要进娱乐圈的。” “好羡慕~可惜不同班,我也想有一个当明星的同学,说不定就能带我去活动后台见各种演员明星,我要不要去找黄衿心要签名啊,万一以后她红了呢。” “有什么羡慕的。”女生们被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住,回头一看,棕色卷发女人取下墨镜,懒懒扫了眼墙上的照片,又对着她们轻笑着:“追星可不要追到学校里来,说不定哪天就塌房了呢?在课堂上哭怎么办?” 无语。 几个女生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大人真是一点边界感没有,谁要在课堂上哭,她们都是吃瓜的好吧。 “许医生。” 这下换安灵一惊,抬眸看向走到身旁的女人:“江小姐。” “许医生也是一中的吗?”江意夕扫过照片墙,漫不经心地发问。 “是啊,我是07届的。”许浮霜还算是温隐他们的学姐,大了三届,他们入学,她正好毕业。 打量着身旁妆容精致,穿着时尚的年轻女人,精心卷烫过的棕发光泽靓丽,站在阳光下整个人神采奕奕,明艳动人。 已经有一段时间江意夕没有来做过心理治疗,可看她现在的状况,谁能想到是一个在诊疗室中崩溃到尖叫的女人。不久前,还控诉着她喜欢的男人居然结了婚,居然丢下了她,凭什么! 那个歇斯底里,可跟现在明媚端庄的大美人判若两人。 “江小姐也是一中的?”许浮霜问。 江意夕微笑着点点头,走到照片墙前,望着其中一张照片出了神。 许浮霜顺着看过去。 “2013高三(6)班毕业留影。” 这好像是温隐所在的高中班级...... 毕业人数,38人。 她靠近了些,一个人一个人,一个名字一个名字,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细查看......没有温隐。 片刻,许浮霜的目光紧锁至其中一处,盯了盯照片,又扭头看了看江意夕,刹那失神。 “你是......” 谢婉安的事件许浮霜自然也知晓,得知有两个嫌疑人,不过事情爆出之后,大部分火力让身为明星的赵蓓丝吸引过去了,另一个人因为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加上有人刻意为之,信息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案件没破,警方也不可能爆出涉案人员姓名, 而她不是办案人员,水落石出之前也不想多嘴嗡嗡吵人,没多问,只知道是个设计师。 看着毕业照上笑得极轻的美丽少女,许浮霜心底温度骤然直降,同学......设计师......江意夕就是...... “怎么了。”江意夕微笑看向她。 “哦,没什么。”许浮霜道:“江小姐高中时期很漂亮。对了,你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之前开得药应该已经吃完了,是否还需要呢?” “我觉得......我好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女人微抚落于肩头的卷发,目光柔和盯向照片一处:“我现在的状态很好不是吗?没有必要了。” 照片其中一处,少年模样冷峻,毕业合影,学生们尽量露出最美的笑容,唯有他一人,宛如陷入死寂。 紫藤花架下,楚修南长身玉立,低头看了眼手机,默默在此等人。 几分钟后,女人瘦削的身影出现在花架另一侧,裙摆微动,她款款走来。 一时让他晃了神。 依稀旧梦少年时,曾经某年,刚刚开学,他们也是如此,他站在这里,蓝白校服的女生打着招呼朝他奔来。 恍惚间,温隐已行至他面前,疑惑地看着像个傻瓜一样出神的男人。 他轻咳了一声,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看见了打扮漂亮的心上人,心脏跳得不知所措。 “你今天很漂亮。” 温隐莫名其妙:“早上出门时你就看过了。” 楚修南扯了话题:“怎么样了?” 温隐摇头:“没有找到。”发消息打电话没人回,她特地跑去了纪凌雁的班级,意外发现所在的教室竟然是他们以前所在的教室,恍惚了好一阵。学生们问她找谁,说到是纪凌雁,他们很是鄙夷和气愤。真巧,他们也在找,大扫除,唯独她跑了。 行走在高中三年走过的林荫小道上,入目建筑年年岁岁相似,只有少年少女们,年年新面孔。十年过去,这所学校,哪里变了,又像哪里没变。 楚修南牵起她,“正常,今天人多。学生们在礼堂有表演,说不定能在那里碰到。” 206十年后的合影 学校礼堂前 优秀老教师有跟几个学生合完影,略有浑浊的眼神瞧见之前离开的楚修南又回来了,笑容刚扯出来,就冷不丁注意到他牵着一个女人,看清那年轻女人长相时。王卢脸色瞬间凝滞...... 温隐手握一枝郁金香款款而来,递给了面前曾经的恩师:“王老师,还记得我吗?” 教书生涯数十载,带过的学生千人不止,多少人的面容都已经消散于时间之海。特别是平庸普通的学生,更是一抓一大把,记也记不住。唯独有一个普通的学生,不起眼又最起眼,让他教了一辈子书,教出了第一个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学生。 尽管因为班上出了全市第一,王卢未因此受到惩罚,但不代表拍毕业照时看见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内心能毫无波澜。十年了,再度看到这个曾经教过的学生,王卢难免双肩一沉。 那枝郁金香停滞在半空,迟迟没有人接。 王老师一脸惊疑地看向两人挽着的手,楚修南毫不避讳,“我和温隐已经结婚了。” “那还真是.....恭喜啊。”王老师赶忙找了话:“以前就瞧你们郎才女貌的,有缘分,是好姻缘。” 温隐目光沉静地盯着曾经的老师,半戏谑半认真的开口:“老师,我刚刚来看见你班上在打扫卫生,不知道以前我们那套规矩还在用吗?” “当然,好用得很。” 突然,温隐低声冷嗤了下:“怪不得呢,我去找一个认识的学生。结果班上的人说,大扫除她逃跑了,可是无缘无故地怎么会逃跑了,果然是这样。我还是挺能理解她的,老师,你让一个情绪不好的学生,天天打扫卫生不觉得残忍吗?” 大庭广众地这样被劈头盖脸地质问,王老师脸上沉得快要挂不住:“你说得是纪凌雁吧,她成绩一般,不激励怎么行。这是规矩,正因为如此,我带的班英语成绩才没落过底,像她这种垫底的才几个人?”王卢的声音带了丝厉色,似乎这样才能说明他的正当性。 “几个人也是人。” 周围都是其乐融融,师生重逢的喜乐画面,唯独这处冷得像冰。 还是楚修南主动打了圆场,“先进去吧,看看她在不在里面。” “砰!”礼堂再次响起礼花,这一次不再是测试。 偌大的礼堂座无虚席,在校学生只筛选了几百人进礼堂观礼,其余的位置皆留给了回校校友与被邀请的各界人士,学生们坐在前面好奇地回头望着后面的成人,窃窃私语着他们的身份穿着。 温隐和楚修南进入礼堂后,报了班主任名字很快就被学妹们领到后排一处,这里几排都是王老师教过的学生,其中不乏有几个老同学,十年未见,她一时都记不起来脸,倒是有几个认出她来的,面露微讶,但也很快遮掩过去,至于高中时期,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谁还在意呢? 他们这一排暂时只坐了他们两个。 没一会,有学妹领着一个男人过来,待走近了,两个人都愣了。 “陈厉?” 瞧见温隐那刻,陈厉面色浮出一抹笑意,随后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明晃晃地在戳某人的心肝脾肺脏,楚修南面色难看地快要滴墨。这大庭广众地,温隐是真怕闹起来,主动将覆上他的 感受到女人的温度, 过了几分钟,学妹又带人来了,这下他们三人愣了。 江意夕美丽的面容稍稍停滞,似笑非笑对着眼前三个人感慨了句:“真巧。” 这下,温隐面色不太好了。 目光频频瞟过去之际,忽听下面一阵喧哗,还有学生的起哄声。盯过去一看,是打扮明艳的女星正在接受采访与拍照,气氛烘托下,不忘热情的给了自己恩师一个拥抱。 献上花后,两个人在学生的引领下走向自己的位置。 而这一排,最后一个位置给了赵蓓丝。 刚刚伪装地再完美无瑕的表情在看见座位上的几人后,还是难以避免地出现一丝裂痕。 众目睽睽,不过几秒,她又恢复原样,微笑着对着几人点点头,坐了下来。 十分讽刺地,五个人并坐一排。 温隐恰好坐在王老师的后面,年逾五十的老教师不仅身形佝偻了些,头发也留不住几根,他盯着前面男人的秃顶,突然唏嘘的想笑。 “王老师,这都是你的学生吗?”带着相机负责拍照的学妹走了过来,看着席上的女星,特意问道。 王卢僵着下巴点了点。 小学妹举着相机笑容灿烂:“那学长学姐,拍张照吧。” 相机“咔嚓”声响起,一排五个人,神色各异,像时间裂了缝,骤然陷入了黑洞,无一人是带着笑的。 学生感到奇怪,正想让他们再拍一张时,节目开始了。 礼堂后场 一会准备上场的学生们正紧张地最后检查一遍着妆容服饰。黄衿心正对镜补着口红,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穿着校服的纪凌雁站在后面,一脸阴恻恻地看着她。 背后还背着一个长盒子,像是乐器盒。 内心不免翻了个白眼,她明明没节目,装什么呢? 纪凌雁看着她眼里的鄙夷,神色淡淡,张口问了一句:“我小偷是你散的谣吗?我惹你了吗?” 莫名其妙,黄衿心看向四周,见没什么人才上前一步,面对面如看垃圾一样扫过那张清秀木然的脸,这种人,怎么配? “你没惹我吗?装什么啊。”黄衿心一声冷笑:“要不要脸啊,贱货。你忘了去年电视台来人,你端茶倒水那个殷勤劲,他妈的拍的是我还是你啊?笑那么媚,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跑我面前作妖,你也配?他妈玩玩你就算了,你还起劲了,大好的日子别来犯贱。要是影响到了我,我保证让你剩下的日子活得不是一般爽。” 端茶倒水?可她送水是班主任吩咐的,她笑了吗?她不应该笑吗? 究竟是笑也有罪,还是无故的恶意? 纪凌雁听到原因,突然笑了,笑得凄厉疯癫,笑得黄衿心感到发毛,她刚想呵斥她别笑了。只见纪凌雁已经停下,恢复了正常,好似一个面对普通同学,送上祝福:“祝你表演顺利。” 207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台上灯光暗下,喧嚣的人群骤时噤声,舞台帷幕缓缓拉起,一男一女主持人走上台操着学习版播音腔开始报幕,介绍校长介绍领导,一个个起身挥手示意,然后校领导上台发言,简单说两句,说出去十分钟,副领导转了正,还是跟他们高中时期一样无聊。 “接下来请欣赏校合唱团带来的歌曲表演《青春的颜色》,掌声鼓励。” 随着主持人走下台,观众席掌声雷动,穿着校服的学生们齐刷刷走上舞台,待学生们都就位了,最后一位高挑女生才手握竖笛飘飘然上台,她径直走到最前面的位置对着观众深深鞠了一躬,再抬起头时舞台明亮的灯光正好打到女孩的明媚惊艳的面容上,无需过多浓妆艳抹,一颦一笑就足够抓住摄像头。 一曲清扬的竖笛声后,女孩朱口微张,清声唱起:“花儿流着泪会枯萎虽然美,时光飞逝悄然抹去了香味。” 一句过后,歌声戛然而止,静默半响,观众席上众人正好奇时,只见她抬起左手,后面齐声唱起: “我们不再追追着谁拖着谁 只是年少轻狂留下的疲惫 风儿伴着月冷着月白的雪 饮着曾经沧海岁月酿的醉 你的那个谁我的谁靠着谁 如今天涯海角成了谁的谁 一睁眼一眨眼转身过了多少年 一段缘残的缘缠绕无边的思念 睁眼眨眼过了多少年 一段缘残的缘缠绕无边的思念 青春的颜色那是真气的颜色 风吹雨打仍旧灿烂着 离散总是太多 真心总被无情错过 别问为什么 只是岁月太过蹉跎 难为爱情总是太苦涩 眼泪中去诉说沉默中去体会失落......” 歌声清婉悠扬,学生们清澈的嗓音不高不低听不出悲喜,像一场斑驳潮湿的细雨,侵蚀进众人记忆里逐渐残缺青春里的每一处骨骼。 或许是特定的心情使他过于专注,温隐缓缓闭上眼睛,听着那些歌词。眨眼睁眼过了多少年.....离散总是太多......眼泪中去诉说沉默中体会...... 这并不是首新歌,早在十几年前,同样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别扭的唱着据说是新出的歌。别人都在听各式各样的潮流歌曲,男团女团,只有她总是哼着这首歌,这是她从法制节目上听来的。 当年十分冷门。 没想到,十几年后,潮流换了一茬又一茬,倒是这些冷门歌曲重新火起来,与新时代的人相见,就像他们五个人的人生,反复纠缠,往复一刀,生不如死。 舞台上歌声悠扬,看台上窒息般的寂静。 突然,陈厉手机响起,他看了眼手机屏幕后,面色凝重地走出了礼堂。没多久,感到强烈不自在的赵蓓丝摸了摸手包里的烟,在黑暗中走了出去。过了两分钟后,温隐也站了起来。楚修南扭头望她:“去哪?” “我去一下洗手间。” 默然一刻,他点点头:“去吧。” 三人离去,一排位置上只剩下了楚修南与江意夕二人。 女人百无聊赖地捋了捋头发,侧目看向暗色里冷峻温雅的男人脸庞,朱唇微启:“你今天看上去很有心事的样子。” 楚修南目视前方,没有表情的盯着舞台上表演的节目:“你观察力还可以。”他今天确实心里装着重事,不过楚修南一向是个喜行不怒于色的人,温隐都没有看出来,这女人倒是猜中了。 “唉,得有十年没回这所学校了吧。”江意夕表情莫名变得惆怅,“还记得毕业那天吗?我本来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见你......” “江意夕。”楚修南难得正色对她,带了几分劝慰:“我们两个没有,也不可能有结果。你很好,会有很多人爱你,我这个人,不值得的。” 不想,江意夕摇摇头,声色柔和又笃定:“我要追寻的不是爱情,只是你。” 这个女人这几年一直挺莫名其妙的,楚修南本就对她没什么情谊,也难得再说。他准备起身去寻温隐,却忽听舞台方向传来阵阵惊呼...... 天台之上,赵蓓丝舒爽的点燃了一根烟,最近,她烟瘾越来越重,一天一包是基本量。 一根烟燃尽,她立在天台边缘,化了精致眼妆的美眸远眺,人生数载,从少女到如今成年,什么波涛汹涌都经历过了。再回到这里怎么感觉没怎么变,天还是这样,云好似还是那一朵。 要是,真没怎么变就好了。 忽然,她听到了一声低嗤。 一回头,温隐正在后面抱胸冷冷看着她。 赵蓓丝惊了一跳,下意识开口:“你想干嘛?” “上来透气。”温隐清丽温婉的脸装起无辜来很让人觉得她存有什么坏心,“怎么,以为我带了刀上来杀你?” “你没有那么蠢。”赵蓓丝笃定道。 温隐笑笑,手轻轻搭在包包拉链的位置:“你忘了我是个精神病吗?” “可你不想当精神病。”赵蓓丝毫无反应又抽起了一根烟,带着傲慢,又有一丝可悲的轻蔑,从头到脚打量起这个认识十余年,按照正常轨迹,本早该在毕业之后各自散去的普通同学。却偏偏意外地牵扯不清,十年之久。 温隐眸光坚定:“我想要的,你很清楚。” “无可奉告。” “赵蓓丝啊。”温隐走到天台边缘,吹起了冷风,突然紧紧盯着她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改名?” 在她发怔之际,温隐接着道:“人要改名,无非两点,名字难听,或者摆脱过去。你以前可喜欢赵蓓丝这个名字了,还说过我两个字的名字无趣。又为什么要叫赵漫呢?究竟什么过去,让你忍受不了改名?我想不会是因为我,对我拳打脚踢的时候,你很兴奋,你只会炫耀。” 又一根烟燃尽,赵蓓丝眸光渐冷,温隐看出来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多么可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把她欺负了。 “我当然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我也不会傻乎乎的非逼你说出来真相。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赵蓓丝开了口:“什么事?” “只想知道一个理由,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﨔 208复仇 “为什么。”一开始的理由就连赵蓓丝现在也感到很无聊,“很简单啊,因为运动会的事,陈厉前脚得罪了我,后脚你就找上去了。打我脸呢?我当然不会放过你啊。” 温隐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什么?” 赵蓓丝惨淡一笑:“对吧,是不是很无聊,很可笑。” “就那么一件小事,你至于那么久不放过我!”温隐现在简直觉得荒谬至极,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 赵蓓丝突然大笑起来,今日艳红的朱唇大咧开来,莫名有些疯癫颓靡的味道:“当然不至于,可你以为我得到了什么吗?我很好过吗?你网暴我,看到我现在被网暴被咒骂被警方调查,很得意是不是?你把我当做你悲惨时光的罪魁祸首,肯定巴不得我身败名裂,死得悲惨吧。” 人人都同情温隐,心疼她大好时光,被作践被欺凌,沦落成一个社会边缘的精神病。可她倒反而羡慕温隐,精神病又怎么样,住在疗养院里人人都爱她,人人都心疼她。 可自己呢? 网上铺天盖地咒骂她,骂她跟以前的囚犯一样逃去澳洲,早刻在了千刀万剐的柱子上。但自始至终,赵蓓丝仔细回看,青春时代里明明只是犯一个小错,谁不犯错?谁没有过恶意,怎么她就偏偏这么倒霉呢!被罪恶的灵魂缠绕诅咒,如跗骨之蛆死都不能解脱! 温隐惨烈。 她何尝不是?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亦师友。只是因为当年一点点恶意,在漫长时光滚雪球一般,狠狠向她撞来。 她不是做孽最多的,却成了最可恨的。 看向她的女人面沉如水,倒没像她那么激动,只是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入刻进了骨子里,追根到底:“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现在的都是你应得。甚至你哪里得到了报应?我还没看见呢。赵蓓丝你做过的事,不管怎么掩藏,要记得,雪再大也会化开,人能藏得住,心不能。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你不害怕吗?” “害怕?”赵蓓丝笑意戛然而止,“还真别说,让人恐惧的事经历多了,连该怎么害怕都忘了。”说罢她坦然张手:“没错,是我干得。” 温隐瞬间恍如僵着,“你承认了。” 她居然承认了! “承认如何,不承认又如何?”赵蓓丝眉眼一扫,笑道:“你带录音笔了是吗?” “你知道......” 话没未说完,“砰!”突然一声响,声音之大,直吓了她们一跳,这个点了,还在放礼炮吗? 紧接着,又是一声响。 赵蓓丝先反应过来不对劲,“这个声音......不是礼炮!是......天啊!意夕!” 话音刚落,赵蓓丝突然疯了一般往楼下冲去。 温隐再迟钝,也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冲到天台边缘一看,礼堂外已经有零星几人冲了出去。 出事了! 温隐同样往楼下跑去,可她没有选择往外面逃,而是朝礼堂跑去。 他还在里面。 礼堂内 表演戛然而止,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傻了在场的观众。 就在刚才,舞台上载歌载舞,突然同样穿着校服的女生从舞台另一侧缓缓走来,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取下背在后面的长盒子,打开瞬间,全场惊愣,是一把猎枪! 起初,在场的人还以为这是什么表演节目。直到“砰”地一声,站在最左侧的同学胸口中枪,鲜血迸溅,直挺挺倒了下去。 她在心中默数,第一个,这是当初跟着把她踹倒在地,往她身上猛踩的人。 随着枪响,人群顿时爆发一声声尖锐恐惧的尖叫,此时此刻,心理恐惧拉满到巅峰,在短暂惊愕之后,人群四散奔逃,踩踏不断,就连“让领导先走。”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人海中。 看台上,楚修南一眼就认出了台上开枪的女生正是与温隐熟识的纪凌雁,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枪,这一枪击中了另一名学生,这是天天造谣她是小偷,有卫生疾病的人。班级里尖啸的笑声刺耳,这个人的声音最刺耳......好了,现在安静了。 周围的人,叫得叫,逃得逃。楚修南冷静观察眼前形势,所幸纪凌雁的攻击范围暂且只在舞台上面,不管后面的滔天巨浪。那把81式半自动步枪一次性也只能装填10发子弹。 他迅速制定好一条最快逃出去的路线,心里暗自窃喜,还好,温隐已经出去了。 走前不忘推了一把座位上呆愣的江意夕,“愣着干嘛,赶紧走,趁她现在的枪口没有对准这边!” “哦。”江意夕此刻方才如梦初醒,脚步虚浮的跟着人群逃走。 灯影摇晃,人影重重,如缥缈虚影,快至出口,江意夕奔逃的身形突然停下,她神情恍惚的看向舞台上举枪的长发少女,时光交叠,女生发丝凌乱,身上斑斑血迹,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他们的结局。 舞台前,王老师努力护着身后的几名同学,看着自己举枪靠近的学生,尝试着与她沟通,“纪凌雁,你冷静。这里都是你的老师同学啊。” “对啊。”纪凌雁灿烂一笑,平静温和的模样像初入校园时,“你还提醒我了,这是我同学啊。那么老师,你告诉我,既然是同学,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为什么要一次次欺负我,为什么要在背后一次次造谣辱骂我,同学这种东西就是要拿来欺负的吗?” 王老师声音在抖:“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解决,没有必要这样。” “解决?我校服被马克笔划来划去的时候你不解决,我被泼水,浑身湿漉漉站在教室门口,你让我进来的时候,你难道你没有看见!难道你不知道我被针对一天一天打扫卫生的时候?你来检查,垃圾没有倒,所有人中你只看向了我,说我不去谁去的时候,你解决了?现在被枪口对着,知道解决了?现在你们终于是我的老师同学了!啊!终于是了。” 躲在身后的几名学生被吓得大哭,“对不起......我没有欺负你呀,我没有参与的。” 是,没有参与。只是跟着看戏,跟着嫌弃跟着笑而已。 低低几声笑后,她逐渐平静下来,对着面前人抬枪道:“好,我放过他们,不过你得留下来。” “老师......”身后的学生哭着拉他。 王老师一把推开他们:“走啊!” 﨔 209温姐姐,我恨你 看着几名学生逃走,纪凌雁转头盯向眼前的恩师,带了抹玩味的冷笑:“老师,你不是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好啊,我成全你。”说罢,她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银光乍现,看向地上捂着眼睛,满地打滚惨叫的撕声裂肺的老师,纪凌雁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珠,“以后,你尽管闭眼吧。” 她拿着匕首,没有再看王老师一眼,而是转身走向了舞台后方,几名表演的学生藏在帷幕一脚,不敢出声,瑟瑟发抖。 纪凌雁冷眼扫过,没有犹豫,火速开了一枪。 “啊!!!”学生们吓得崩溃大叫,个个缩得跟鹌鹑似的,更有甚者,当场呕吐了出来。 纪凌雁没有再开枪,而是抬起枪,在空中划了一下,示意被点到的人走开。被点到学生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往外面爬去,随着学生们一个个逃开,藏在最后面的女生终于显露出来。 眼见挡在自己前面最后一个女生也被放走了,黄衿心慌了,哭着求她别走。女生更慌,一把甩开她,忙解释自己跟她不熟,头也不回朝外面跑去。 所有屏障都没了,看着眼前浑身血污,宛如阎罗的女生,黄衿心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哀求:“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了。凌雁,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给你磕头......” 纪凌雁笑了:“瞧你吓得,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猖狂的样子。” “不不不!”黄衿心泣不成声,“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跟你开玩笑,我我我......我想跟你做朋友的,真的,我是想引起你注意,所以才这样,你原谅我好不好?” 看见昔日活得像校花一样高高在上的女生,变得像条哈巴狗一样鬼话连篇,纪凌雁蹲了下来,温柔一笑:“我不杀你,死太容易了,人世间有的是比死更痛苦的事。”她又举起刚刚戳瞎老师眼睛的匕首,先是轻轻在她喉咙上比了一下,迎着女生战栗的目光,纪凌雁抬高匕首,狠狠往她脸颊上划去! “啊啊啊啊啊!!!” 一刀又一刀,没一会,横七竖八刺目的刀痕布满了她的脸上。一张原本娇美俏丽的脸顷刻血流如注,看不清模样,渗人异常。 完美的画作已经完成,纪凌雁满意地举起枪,一脚踩在她的膝关节上,对准。 “砰!” 礼堂入口 温隐逆着人流硬闯了进去,舞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时吓傻了她。 在她前面一步的赵蓓丝在看见原属于江意夕的位置已经没有人后,又迅速扫过倒在地上的尸体,没看见要找的人后,她立即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目光却被前面站着的少女吸引。 温隐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的人,少女身形十分眼熟,她立刻认了出来,惊声叫道:“纪凌雁!快走.....” 前面的女生缓缓转过身来,手端步枪,血迹斑斑,面无表情地模样直将赵蓓丝吓得叫出声来。 “你.....” 眼见她已经缓缓朝着她们二人走来,温隐眼疾手快,一把将已经吓懵的赵蓓丝推下舞台,恶狠狠盯着她道:“你不能死在这里,你要接受审判,你要给我活下去,听见没有!” 赵蓓丝直挺挺摔了下去,眼睁睁看着两人越靠越近..... 两人面对面而立,温隐竭力平复着狂跳地心脏,温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纪凌雁惨淡一笑:“还能怎么回事呢?我把他们都杀了呀。温姐姐,我恨你。”她咧嘴,神情说不出的凄凉癫狂:“明明都要逃出去了,干嘛又把我拽回来啊。你知道我过得有多痛苦吗?我好不容易不用在这个地方受欺负了,结果走不了了。大家都很高兴,除了我。既然逃不开地狱” 礼堂外 空地上,许浮霜看着齐刷刷从里面逃出来的人群,人都是懵的。她没有去看表演,而是去了学生的艺术走廊,结果听到礼堂这边出事了,慌里慌张赶过来,茫然之际,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楚修南。”许浮霜冲过去抓住男人就问:“什么情况!?温隐呢?她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里面有人开枪,温隐在开枪前就出去了。”楚修南没心思与她多言,四处张望试图在人群中找到妻子的影子。可寻了半天,也没瞧见。打电话过去,直接被挂断了。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转而看向许浮霜:“你看见温隐了吗?” 许浮霜摇头,张了张口,发现舌头有些打结:“她,她总不会......在里面吧?” “不,不会。”楚修南立马否认,“我看见她出去了。不会的,她平时心烦的时候也会挂我电话,可能在其他什么地方。” 许浮霜提出疑问:“可是,这种紧要时候,她会突然挂电话吗?” 空气一时静默。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了跌跌撞撞跑出来的赵蓓丝,他没记错的话,赵蓓丝之前也出去了,怎么会从里面跑出来。 楚修南立即冲过去,抓起人就问:“你怎么从里面出来了?温隐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被吓得恍惚的女人,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她不敢抬头,只含糊说道:“里面,她在里面......跟那个开枪的学生在一起......”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立马甩开她,朝着里面狂奔跑去。 “天啊!” 许浮霜惊得嘴都合不上,迅速拿出包里的手机报警,可明显已经有人比她更早了,因为她看见了朝这边跑来的陈厉。 “陈警官。”她冲过去拦住他,慌张失措的样子让陈厉不由蹙眉。 “怎么了这是?我听说有人开枪是吗?” “温.....温隐,她在里面,被劫持了。” !!! 明媚的阳光从礼堂彩色大窗折射进室内,五光十彩,煞是好看。 纪凌雁伸出一只手挡在中间,看着阳光打在手心血迹上,颓靡又艳丽。看着眼前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自身恐惧,而一脸伤感的女人。 心底莫名有些感到悲凉。 “怎么会这样?”温隐突然掉下一滴眼泪,“怎么会这样呢?我只是想帮你。” 﨔 210血化作的玫瑰 在温隐认知里,学生要好好在学校学习,可她忘了,如果学校不适合学生生存,又该怎么学习啊? 纪凌雁张了张口,却突然敏锐听到外面急匆匆跑来的脚步声。 是警察来了! 她慌张将匕首抵在温隐脖颈上,架着她道:“走!” 天台轻风吹拂,吹散了些许血腥气,两人站在天台边缘,任由风吹散她们的头发。纪凌雁一手握匕首抵在温隐的脖颈,一边又疲惫的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别说,杀人是个体力活,上满了子弹的枪可真重。”她喃喃念道,又蹭蹭温隐,染了不少血迹上去,气味刺鼻,可温隐半分表情也没有,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由着她蹭。 “知道这枪是怎么来的吗?”纪凌雁掂了掂背上的步枪,语气带了丝骄傲:“是我爷爷的最爱,他是个好猎人,以前派去三线贵州,在山里工作。山里有熊,他说啊,熊这种生物,最阴险恶毒。老虎逮住人会咬断脖子,干脆利落。熊不,它要喜欢活吃,会一点点掏空你的内脏,让你看着自己活生生被吃,如果不想被熊生吞活剥,开枪的时候一定要稳准狠,熊不死,就是自己死。所以,他购买猎枪,成为了一个好猎人。96年禁枪的时候,他舍不得上交才买不久的猎枪,和一盒崭新的子弹,所以偷偷藏了起来。直到去世前,他还嘱咐子女,一定要把枪和他埋在一起。于是我爸把这把枪用布仔细包裹起来,放进盒子里,随爷爷一起下葬了。知道我怎么拿到这枪的吗?” 她口吐寒气,一字字清晰道:“没错,我深夜掘开了我爷爷的墓,从他的骸骨旁取回了这把枪。我告诉他,学校里面有吃人的熊,我要借他的枪去猎熊。温姐姐啊,一中是好学校,可我不是能在这所好学校能生存下去的好学生。大人们总觉得好好读书,天天向上,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着想,什么苦都可以忍受,可凭什么呢?凭什么呢?如果我的世界已经腐烂了,永远不可能开出来漂亮的花朵,那我就用别人的血,画一朵灿烂的玫瑰吧。” 温隐眸光黯淡,似自嘲似凄凉的惨笑:“对不起.....我都忘了,我也变成无聊的大人了。” “砰!” 天台门猛然被撞开!看向冲进来的两个男人,纪凌雁眸色生寒地紧盯着其中一位。 陈厉抬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同学,你冷静,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说,我来换她吧,你相信我,我比她更有价值。” “不!” 纪凌雁认识这个人,他之前来学校做过案情调查,“我不要看见警察,警察出去!否则我杀了她!” 眼见她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刀子都怼到了温隐的脖子上,渗出了一道血丝。一旁的楚修南瞳孔直颤,转头对陈厉喊道:“你先出去。” “可是......” “难道你想害死她吗?”楚修南提高音量,神情坚定:“我会救她,如果她活不下来我也不会活的。” 看着已经被刀划出口子的温隐,眼下的局面,确实不适合他留下来,陈厉咬牙,低声道:“我去联系警队,你最好说到做到,如果她有什么事,我不放过你。” 纪凌雁看着人走了出去,手上才稍稍松懈了力,温隐得到喘息,满眼复杂的看着对面的楚修南。 “你也走吧,她有枪。” 楚修南道:“我走哪去?”他盯着纪凌雁,有条不紊地开始谈判:“纪同学,我不是警察。你认识我的,我是她丈夫。我知道,你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选在今天发泄,你没有错,甚至做得很好。是他们犯了错,对不起你。我也相信,你肯定不愿意就这样沉默的毁灭,只要你放了她,你想说什么,控诉什么,我能保证马上让它传遍网络,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无辜的。” 纪凌雁手臂倏然一抖,颤声问:“你知道我受了委屈?” “我当然知道。” 另一头,陈厉飞速下楼,警队同僚们都已经到场,他强行镇定下来,抓着人就问:“枪呢?” “只有手枪。” 他们并不是接到学校的报警过来的,反而是在来的中途才得知了一中发生枪击案,原本的计划是用不着狙击枪的。 陈厉看向他的腰间:“手枪给我。” 一支有效射程50米的警用手枪,陈厉接过枪后,想也没想就上了隔壁楼。站在一侧窗户后,日光干燥,照得隔壁天台几道声音稍显模糊,陈厉擦了擦额头因奔跑和紧张往下淌的汗水,紧握手枪盯向劫持人质的枪手。 惊讶地发现,那个女孩子,居然哭了? 天台上 楚修南稍微走近了两步,仔细观察着纪凌雁的任何微小表情,见她触动,他继续说道:“你没有杀看台上的观众,枪口始终对着舞台上的人,证明你内心是善良的,你不愿意伤害无辜的人。冤有头,债有主,你温姐姐也是无辜的,她为了你的事情,求了我好几回,是她保下了你父亲的工作,她是真心对你的。你连看台上的陌生人都不忍心杀害,怎么会忍心杀她呢?” 不料就是这句话突然激怒了纪凌雁,少女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狰狞:“无辜?我还真希望她是无辜的。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才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再好再有名又怎么样,我这里活得根本不像个人,那它就不是人待得地方。千载难逢啊,我可以离开这里,哪怕去县上,去乡下!我也很开心,温隐,我没有求你帮我。为什么大人们,总说为你好,可从来没有问过我们,需不需要这样的为你好。” “可她不知道啊!”楚修南忙解释:“如果她知道你在学校过得不开心,她甚至会帮你转学。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和你一样被坏学生欺负,没有上大学,甚至精神恍惚,很多年都走不出来。站在她的角度上,只是单纯的希望一个学生能够过得好,她和那些人不一样的。” 纪凌雁惊愕侧目:“你也.....”被劫持的女人双瞳平静宛如死水,一句话不为自己争取,好似这两个人激烈的谈判对峙与她毫无关系,死不死都无所谓。 﨔 211今日,天气晴 殷红的鲜血早已在纪凌雁的身上凝结,没有了最开始温热溅上的疯狂刺激,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她仰头幽幽叹息:“我现在要怎么过得好?既然要毁灭,就一起毁灭好了。” “你凭什么毁灭。”楚修南不答应,十分笃定道:“你不会被判死刑的。” “你什么意思?” 他冷静地用律师的专业角度替她分析脱罪:“不是每一个杀人的人都会被判死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脱罪。要知道,一个精神病人是没有承担刑罚的能力的。你不需要为了这些该死的人偿命,我会竭尽我的所能,把你长期遭受虐待的而患上精神分裂,在不受控的情况下才举枪杀人的事变得合理,你在舆论上会受到同情。至于赔偿,你放心,钱我来替你赔,你爸爸的工作我会秘密调他到更好的岗位去,不会因为你的事全家受难。你可以舒舒服服的待在疗养院里,那里不会有人欺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只要,你能放过她。” “够了,楚修南。”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开了口,温隐垂眸浅笑,继而看向纪凌雁道:“你不会想要去精神病院的,你也不会愿意别人把你当成精神病的。难道你愿意外界将你这一次的行为归纳为一个精神病发作的疯子,意识不清的疯癫之举?我曾经也和你一样,想杀了踩在我身上践踏的同学,那一刻我很清醒,恨这种东西,只有清醒的时候最痛快。” “温隐!” 这下楚修南才是真慌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直接求死,气得抛下了所有的冷静大喊:“你就算恨我,也没有必要拿死来折磨我!你还有安玫,实在不行就离婚。你这样能报复到谁?你现在念念不忘的事很快就要结果了,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温隐没理会男人的话,只是絮絮念:“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今天也有我的原因,今天就算被你杀了,也是理所应得。我这个人对命有时不认输,有时该看得开的,很看得开。” 纪凌雁情绪出奇的平静,幽幽感叹了句:“我还以为你是个很幸福的女人呢?原来也会过得不幸啊。听说你今天来找我了,还去班里打听我去哪了,你找我干嘛?” 温隐怔了怔,随后打开了自己的包包,“来给你送手表。” “什么?”女生呼吸一滞,随即看向手腕上已经停止的手表,悲凉抿唇:“我这块手表啊,还是进高中时花光所有零用钱买的,后来被他们弄坏了,他们嘲笑我一直戴着一块破手表,那我就一直戴着了。”她缓缓放下刀,却不是准备束手就擒,而是将头歪斜着靠在温隐身上,似是在寻求人世间最后一点温暖。 “其实,你本来也是我的猎杀对象.....但我并不想让你太痛苦,因为我不是特别恨你。只是人生已经腐烂到底,就让狂欢更猛烈些吧......知道我为什么让刚刚那个警察出去吗?因为我根本不想谈判,什么精神分裂,我没有,也不稀得有,你说得对,报复与恨,必须在最清醒的时候最痛快。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审判,别人对我的指指点点,还不够吗?我才不要接受审判,该被审判的不是我。” 突然,温隐感到身上一卸力,转瞬变得空空荡荡。她错愕,看向对面楚修南,他的表情瞬间惊滞。感觉到不妙,温隐飞速转身,试图在最后时刻拉住她,但纪凌雁去意已决,翻身跃下,仅仅转瞬。 云悠悠,风轻轻。 今日,天气晴。 女生仰面躺在地上,身下缓缓淌出的鲜血如绽放的玫瑰花,灿烂又刺目。 温隐如同宕机的人工智能痴傻地趴在围栏边缘,眼睛眨也不眨凝视着下方逐渐扩散的红...... “阿隐!”身后的楚修南迅速狂奔过来,将她拦腰抱回,一边安抚一边担忧的检查她脖颈上的划伤。 秋日暖阳,野梨树下。 她戴着草帽,遮挡了大半阳光。 青春洋溢的少女笑容灿烂的站在她面前,递给了她一个梨,眼眸里星星点点:“姐姐,你还记得我呀?” 眼前所有事物都在旋转,晕到模糊,温隐只感觉大脑爆发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浆糊似的在脑子里搅来搅去,搅得她无法承受,跪在地上哇哇呕吐。 她停不下来一直吐,哪怕胃里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也还是止不住的吐。 楚修南吓坏了,刚把人拉起来就发现她头一歪晕了过去,他慌忙抱起人冲开刚进来的几名警察,厉声大吼:“快,救护车!” 一场惊世骇俗的校园枪击案最终以犯罪枪手的畏罪自杀终究,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一个小时。但这黑色校庆,或许再过一个一百年也不会消散得了。 得知消息们的家长们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校园,运气好找到自己孩子的,跟劫后余生的孩子抱着哇哇大哭,也有最终找到被白布盖着的孩子尸体的家长,当场晕厥过去。 校园里一阵兵荒马乱,比校庆鼎盛时还要喧闹几分。 其中一处角落,赵蓓丝默默抽着烟,精致的妆发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双手不停在颤,纪凌雁从楼上坠亡时,她也在人群中,看着比花还红的血,激起了她记忆深处最不堪最恐惧的一段回忆。 正晃神,一双黑色皮鞋突然在她面前站定,仰起头来,入目的是陈厉冷硬的一张脸,他出示证件,如例行公事般道:“赵蓓丝,我们接到举报,在你的私人房产的花圃底下,发现了一具女性骸骨,怀疑你与十年前谢婉安失踪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对此,赵蓓丝什么也没多言,默默起身,伸出了双手,任由手铐,铐上自己的双手,铐牢自己的人生。 在众人或震惊或鄙夷又或了然的眼神中,她精准地找到了她,淡淡扯出一抹笑,像是在告别:“意夕,我走了。” (作者有话说200字放不下,就放在这里吧:校庆这部分远超所预定的时间完成,倒不是因为拖延,而是痛苦。实话实说,这是我在写这部小说最痛苦的部分,其实最开始大纲里纪凌雁是因校暴跳楼,由温隐替她控诉,让坏孩子受到惩罚。可是,什么叫做惩罚呢?好吧,既然已经腐烂到这个地步了,不如就用鲜血开一朵最刺目的花吧。突然想起来,这本小说最初创作于2022年,只有20w字,为什么写呢?因为住在对面楼的孩子不堪校园欺凌,跳楼了。2025年,最初也只是因为想赚一点钱,选了个环境相对宽松的网站,随便写写,可越写越深,还是很痛苦啊。PS:下章预告,温隐有宝宝了哟) 﨔 212怀孕 先是校园枪击,后是女明星被当场带走。一日之内,c市一中占据了全国的热搜,可想而知,往后滔天洪水会怎样泼向这所百年名校,校领导被问责都是轻的。 这或许是纪凌雁无形射向一中最后一枚子弹。 人群泱泱,许浮霜隐在其中。眸光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远处同样隐于人群的女人,风带起了她的长发,遮住了半边面容,以至于她不大看得清她的表情,只有涂了玫瑰色口红的朱唇在冷白肤色衬托下,美的惊心动魄。 因骸骨是在赵蓓丝的房产处发现的,目前只有赵蓓丝的逮捕令。 陈厉走到江意夕的面前,眼睛如鹰隼一点点扫过她面上所有细微表情,女人似乎对这一切震惊到发懵:“我真不敢相信......” 他沉声道:“江意夕,现在受害者骸骨已经找出,之前案件的调查还请你配合。”转身之前,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说:“对了,你知道这次警方是怎么找到尸骸下落的吗?有人提供了线索,知道是谁吗?”他缓缓启唇:“是楚修南。” 话音刚落,江意夕瞳孔瞬间紧缩,失神般喃喃:“我真不敢相信......” 她真不敢相信,会是他。 陈厉扫过她一眼,意有所指地留下一句话:“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尽早交代吧。” 随着一辆辆警车、救护车驶入驶出,这场混乱疯狂血腥的校庆渐渐将息。大部分学生都被家长领回了家,剩下一部分住校生,由在校老师进行安抚。 从之前到现在,姜熠颖嘴皮都有些发白起皮了,不断的照顾安抚学生,这些学生不少是在礼堂亲眼目睹枪击现场的,这个年纪的心理,哪里禁得住这种恐惧。别说他们,就连姜熠颖幸亏是在艺术画廊,没看见现场,光听描述都把她吓得脸色发白了。 “别哭了,都过去了。” 她轻轻抚拍学生的背,目光不由看向远处。 学生时代爱美骄纵的同学,虽然不熟,但看着这个下场,心里难免唏嘘不已。 “姜老师。”身旁的女生已经停止了哭泣,从包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她:“姜老师,这是这次校庆你吩咐我重点拍摄的几张照片,我完成任务了,拜托你把这张照片贴到照片墙上去吧。” “好孩子。”姜熠颖复杂的叹了口气,接过照片轻声道:“放心吧,都是你们辛苦的成果,我这就把它贴到照片墙上去。” “好。” 姜熠颖带着照片走到照片墙前,寻着空处,一张张贴上去。拿过其中一张时,她恍然怔住,这是一张五人的合影,上面的几张面容陌生又熟悉。她高举照片,仔细端详,挪着步子走到其中一处照片墙前,墙上左边偏下的地方,同样是一张五人的合影。 打扫干净的教室里,阳光正好,五人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并肩站在一起,笑容洋溢,风华正茂。 她晃神片刻,将手中的照片小心的贴在旧时照片的旁边。 青春已度,眨眼十年。 温隐再度睁眼的时候,大脑或许是因为受到刺激,触发了保护机制,一时空白,看见面前叫她“阿隐”的男人,竟都记不起来。 宋队长从病房外面走进来,看见她醒了松了口气,温隐是唯一一个从纪凌雁手中出来,毫发无损的人,他压抑住喉咙下的激动,声声清晰的告诉她:“温小姐,案子破了。” “什么?” “我们在赵蓓丝的一处房产地下挖出了谢婉安的遗骸。” “什么!?”直到这时,温隐才彻底清醒,激动的坐起身来,跳下床抓住宋又青的双手,反复地问:“真的吗?你没骗我吧?真的找到了?之前不是找不到吗?” 宋又青安抚住他,目光看向她的后面:“是楚先生提供的线索。” 温隐猛然转后,看向楚修南。 从宋又青口中,温隐得知了事情大概,原来从温隐确定有谢婉安这个人起,对自己当年的不信任无比懊悔自责的楚修南在暗中花了大量金钱物力,聘请私家侦探,比警方还要仔细严密,终于在多名专业人士的调查下,以及暗中监控发现的蛛丝马迹,寻到一些线索。 也是楚修南动用关系朝上面疏通,给了宋又青他们极大的权限。 在花田挖骨一无所获后,楚修南可谓是帮了大忙,而这其中所耗费的精力可想而知。 温隐默然片刻,低声道了句:“谢谢你。” 楚修南摇了摇头,“是我要说对不起,如果当年我能够相信你,或许就不会拖了那么多年。还好,还有补救的机会就好,是我来晚了,你现在能原谅我吗?” “我没有因为这件事怪你。” “谢谢。” 他扶着她回到病床,蹲下握着她的手,面色复杂犹豫,甚至带了克制的雀跃,“你先坐好,不要太激动,我有件事要跟你说,阿隐......你怀孕了。” 最后几个字落在温隐耳光里,一下子耳鸣,她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你,你说什么?” “快两个月了,我好粗心,这段时间太乱了,都没有注意到你身体的不对劲,阿隐.....我们有孩子了。” 小夫妻挨在一起,宋又青在一旁略有些电灯泡,“恭喜啊,怀孕是大事。可得好好庆贺,我就不打扰了,之后审讯的事还忙着呢。” 楚修南起身送他:“宋队长慢走,这个案子我们有多上心,你也知道.......” 宋又青点头道:“放心吧,开庭那天,一定有你们的位置。” 送人出了病房,楚修南转头满面笑意的看着妻子,“我吩咐了阿姨炖了孕妇吃的补品,医生也开了药,我们回家吧。” 不料,就楚修南出去拿药的这么两分钟,再回来病房内已经空空如也,楚修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慌忙去查监控,最终他是在妇产科的门口找到的温隐。 她坐在长椅上,神色低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低头看着她,楚修南缓缓跪下搂着她腰,力道不重,但也无法挣脱,“你不想要他对吗?” 﨔 213坦白 她抬眸:“你换了我的避孕药是不是?” 楚修南没有否认。 眼见她有些激动,他更是死都不松手,语调急促又破碎,还有这么多年的不甘:“我知道,我不如安玫,不如陈厉,连许浮霜也不如。这些年,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让你难过。可是阿隐,我们认识太早了,人在成长中难免会犯错会走岔路,我面临的又是那样的环境。一时做错了,是我不好。可我往后的时光,都在为当年的事赎罪,无论你怎么打我骂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弃你而去。你好了就抛弃我,我也只敢恨一秒,剩下的时间就是担心你过得好不好。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可我对你的感情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你但凡试试呢?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里,我也改变了很多,你也有感觉的不是吗?温隐,你看看我,难道我这个人真就一文不名到让你厌恶得要死吗?” 一向自尊自傲的男人,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就这样跪在她的面前,剖心自证。 看着他这个样子,温隐哀叹了口气:“修南,我想要打掉它,并不是因为恨你。” 楚修南刹那僵住:“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不确定,这个世界适不适合我的孩子。”迎着他疑惑的目光,温隐解释:“很小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妈妈不喜欢我。我不敢任性,不敢发脾气,循规蹈矩的长大,我以为这样世界就能接纳我。可是长大以后,我发现和恐怖的环境相比,连妈妈的毒打都不算什么。我的人生是散碎的,世界给予我的乱七八糟。我不知道该怎么当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如果他以后生活的不快乐,是不是会怪我呢?孩子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只有大人因为自己的目的把他带来。” “不,不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楚修南目光坚定,紧紧攥着她的手,“你的眼里面或许世界不够好,可是世界本来就不止一个颜色,世界上有70亿人,就有70亿种生活,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厌恶他的生活。我们要做的不是因为害怕这个世界,就扼杀掉他的存在。而是应该作为父母,给他创造一个可以爱这个世界的环境。没有人生来就会当父母,既然我们既然已经看清楚了上一代,又怎么会不好好对待下一代?尽力地给予他快乐,陪伴着他长大。温隐,我们的孩子不会是灾难,他是新生,是希望,有了希望,世界就会更好。” 要推开他的手最终落在他的肩上,温隐沉沉闭目:“先回家吧,我考虑考虑。” “好!”楚修南开心地跃起,曲下身子长臂一揽,转眼间就把人抱在怀中。 温隐又羞又臊,不停捶他:“你干嘛?放我下来。” “不。”楚修南十分骄傲得意,故意提高了音量:“你是我老婆,抱你天经地义,回家吧,老婆!” 走廊尽头,陈厉身形半隐在暗处,微颤的瞳孔暗到没边,本来是来探望并交待案情,却猝不及防看见了这一幕。 她怀孕了...... 夜晚的酒吧 许浮霜找到了一直喝闷酒的男人,这几年她跟陈厉也算老熟识了,实在是见不得他这副为情买醉的悲凉样子。 “别喝了。” 眨眼的功夫,一杯威士忌被悉数灌入喉中。 “为什么呢?”陈厉苦笑,“为什么就不要我了?拿我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她玩弄?” “不是你想的那样。”许浮霜当即反驳,“她有苦衷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没有缘分就算了,你别太钻牛角尖,她也不希望你这样。” 醉意微醺上头,陈厉发了脾气:“我知道她有苦衷,所以我拼命的去办这件案子,这是她的执念,我想让她心结解开了,她或许能告诉我原因,到时候我完全可以带她远走,去国外。可她从来只会藏在心里,一个字不对我说,我真的怀疑她是否有过感情?是不是只有我脑子热一门付出,我在她眼里算个什么东西啊,可能是我看错了人了吧,不值得。” 为了拦他,许浮霜也夺了好几次酒杯灌到自己嘴里。 “别这么说。” 酒精作用下,许浮霜再也忍不住一五一十的道出,温隐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和楚修南结婚,在温隐心里面,爱情固然重要,但绝对不可能比得上她至亲至爱的妹妹,如果铁了心要和陈厉结婚,眼睁睁看妹妹坐牢,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如果能做到,那才不会温隐。 当她大着舌头含糊的说完事情缘由,男人的眼眸瞬间不复之前醉醺醺的迷离,变得格外清明,好似刚刚一切都只是伪装,他推过去酒杯,藏在底下的拳头渐渐攥得生紧...... 警方在赵蓓丝一处久不住人的房产底下挖出了一具女性骸骨,经过DAN比对,确定就是十年前失踪的谢婉安,罪证在此,赵蓓丝供认不讳。据她交代,当年因为对温隐心中有气,故意带人跟踪温隐,堵在废弃工厂殴打她。温隐挣脱逃走之后,想要追上去的赵蓓丝被突然冲出来的疯女人谢婉安拽住,发疯一般打她,赵蓓丝又吓又气,在扭打过程中,她被谢婉安打伤了头部,过于疼痛的她一把将人推倒,偏巧,谢婉安在倒地过程中后脑重重磕到了凸起的石头上,血流不止。 赵蓓丝吓坏了,不知所措之时听到了外面江意夕呼喊她名字的声音,随便找了杂物遮盖了谢婉安的身体。并对江意夕谎称额头上的伤是温隐打的,她要去找温隐算账。 遭到江意夕阻拦,匆忙把她拉走。等到深夜,赵蓓丝偷偷回到工厂,发现谢婉安已经凉透了,冷静下来后,她不愿意自首,本就处于郊区,她找了一片荒地,埋了谢婉安的尸体。又在之后,购买了花籽,往上面洒去。她打听到那块土地是私人的之后,在出国前,赵蓓让身为情妇花钱没有规划的妈妈,借着一投资、二调节自己心情的理由,购买下了那块地皮。用于自己种花。 借着花田的掩饰,藏尸多年。在先前被警方找上之时,她通过收买警局内部人员知晓案情动向,知道警方盯上了花田,于是提前将尸骸转移到另一处房产里,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后面与当年江意夕对温隐的说辞一致,也就是说,人确实是赵蓓丝杀的,但江意夕并不是帮凶,她只是误打误撞在这件事边缘走了一圈而已。 那么唐明呢? 﨔 214回忆 提到唐明的时候,赵蓓丝情绪先是格外失控,后又变得格外沉寂。 她没有杀唐明,她没有杀唐明,唐明真的是意外。 当年,在温隐被关进精神病院之后,唐明去探望她。在温隐的请求下,开始探查谢婉安失踪的事,在废弃工厂,唐明确实找到了一些关于谢婉安和温隐存在过的生活物品以及痕迹,但毕竟谢婉安是精神失常的疯子,行踪不定,是很正常的事。 他暗下不表,偷偷查找赵蓓丝,却没想到无意间看见被男人纠缠的女生,他上前帮忙赶走了色狼,却也在俩人的对话中意外得知,原来这个光鲜亮丽的骄纵富家千金,竟在暗地里做着援交...... 2013年·夏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冷饮店外的阳伞下,赵蓓丝警惕的盯着面前的男人,桌上他点的冷饮,纹丝未动。 她没有见过这个人,在她的眼里面,男人更是没一个好东西,哪怕他刚刚从另一个恶心的男人手上把她救了下来,可这个男人知道她的事,难免不是存了什么心思。 唐明看着她胳膊上的淤青,没有告知她自己的身份,只是默默付了钱,留下一句:“你大好青春年华,没有必要做这种事。” “关你什么事。”赵蓓丝完全不领情。 唐明没多说什么, 只是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再遇见麻烦可以打电话给我。” “等等。”她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唐明。” 温隐说赵蓓丝是个坏学生,欺负她,可能还杀了她认识的流浪阿姨。起初,唐明也是这样以为,一个不缺钱的女生,却私底下生活混乱,做援交。 唐明一面起了兴趣关注这个女生,一面独自走访废弃工厂附近,他找到废品回收站的老板,说起那个流浪的女人,废品回收站的王老板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只记得大概几个月前流浪到这里。听说她失踪了,他赶紧撇清关系,说最近都没怎么接触过这个女人,不怎么认识。再说了,流浪的精神病,最喜欢乱跑,一个根据地待一阵,指不定跑哪儿去了。再或者,被哪个老光棍捡回去生孩子了。 当然,他不是这种男人,他有老婆的。 问起那个女人身边有什么人,王智兴想了想,确实有一个高中女生跟她走得近。 唐明知道,这个女生是温隐。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相信继续相信温隐时,某个深夜,他接到了来自赵蓓丝的电话。 快要毕业了,赵蓓丝即将出国,温隐也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不凑巧,朋友带来的朋友是之前服务过的人,她懒得再打理,可男人还想玩玩,遭到拒绝后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圈子里知道她爱玩,没想到暗地里做这个。赵蓓丝隐瞒的事就这样被公之于众,她更恼,抓起酒瓶子就朝男人砸去。 没成想惹了硬茬,堵在夜店里走不了。 狐朋狗友一哄而散,她不敢打电话给江意夕,更不敢通知父母,最后打给了唐明。 男人顺利将她带了出来。 深夜街头,赵蓓丝亮色短裙,花了的浓妆像女鬼。 唐明没嫌弃她,反而带她去洗了头发卸了妆,他要送她回家,被女生从后面拉住,要吃泡面。 “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吃完泡面,她认真的问。 “为什么这样问?” 赵蓓丝自顾自点燃一根烟,毫不顾忌吐在他的脸上,“如果你不认识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救我,这个世界上没有莫名其妙的好。” 唐明索性坦言:“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温隐。” 女生动作僵滞,直到香烟烫了手,“你是她亲戚啊?还是她男朋友啊?”赵蓓丝从上到下打量了遍他,轻蔑地笑:“那女的就是装绿茶,勾搭的也不比我少。” “不是男朋友。”唐明将烟蒂扔进垃圾桶,轻描淡写地说:“有过两面之缘,她是还不错的女生,其他的我不知道,我答应了帮她找人而已。” “找什么人?” “一个流浪的女人。” 赵蓓丝一怔,随后托着腮,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撒谎:“你跟她一样,该不会也精神不正常吧。她在学校里面就因为性格不太正常,同学们都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没想到那个疯子,看见我要出国了,一下子就疯了,举着石头就要杀了我,好像被她爸妈送进精神病院了。还以为消停了,没想到还有人来。我真好奇,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看上去很绿茶装得柔柔弱弱的女生。不如,我也演一下,让哥哥也心疼心疼我。” 唐明抬眸:“所以呢?你真的欺负她?” “所以呢?又如何?” “不如何。”唐明看着她,只是道:“希望你下次再被人为难的时候,也能考虑考虑她的处境。” 她沉默了会,缓缓道:“我以后不会再做了。” 天蒙蒙亮,赵蓓丝离开。 那天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女生总会偷偷跑到他工作的地方,要么假装偶遇,要么说自己养的狗丢了,能不能帮忙找找? 唐明突然怀疑起赵蓓丝到底是不是嫌疑人?因为据他的第六感,一个真杀了人的罪犯,是不会如此主动靠近警察的,除非她是一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赵蓓丝出国的前一天,唐明最后去了一次废弃工厂,十分凑巧的与她偶遇。 嘴上说没见过,不知道的,却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面对审视,赵蓓丝坦然拿出花种,告诉他,自己想要在离开前种一些花,说不定等到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收获一片灿烂的花圃。 她很喜欢花,从小学时就会种花。 到时候,可以送他一束花。 女生说得真挚,甚至脸颊微微绯红。 唐明感觉喉头有些堵,只是问了花种名称,祝她成功。回去的路上,他碰见了带孙子出来的李婆婆,送祖孙俩回去的路上,李婆婆请他帮忙除一下花圃,改为种菜。 “最近天气不好,花都枯萎了。那玩意种来干嘛,不当吃不当穿的......” 花枯萎了,是种不了花的。 215见死不救 想到这儿,他飞速冲了回去。 花田,女生穿着凉鞋踩在上面,看着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男人,面露疑惑,而那疑惑底下,还藏着一抹心虚。 “你怎么又回来了?” 唐明仰面看了眼刺目的天空,说了一句:“最近的天气可一点都不好。” “是啊。”她符合。 “你说你小学开始种花了?” “是啊,怎么了?” 他问:“难道你不知道这样的天气,种花是根本活不了的吗?” 赵蓓丝娇美的面容瞬间僵硬的有些难看,见她迟迟不语。 他又问:“这片花田底下,有藏着什么吗?” 半晌不语的女孩,突然咬了咬牙,一把推开他,闷头朝外面狂奔,唐明边追边赶紧给身为刑警的朋友宋又青打去电话,电话无人接听。 此时,他注意到赵蓓丝跑去那个方向是河! 唐明心里一紧,意识到什么的他,疯跑上前去拉,谁料赵蓓丝站定在河边凄声对他大吼:“别过来!” 她痴痴的笑,无比凄凉:“没错,人确实是我杀的,就埋在那片花田下面,我不是故意杀她的......我不想坐牢,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坐牢。唐警官,等我死了以后,你就带人去把她挖出来吧。” 说完,她想也没想一下的就朝后面仰躺倒下...... “不行!”唐明纵身跃下,河水急湍,赵蓓丝不会游泳,连被呛了好几口,直往下沉。唐明拼命游到她身旁,托着她往岸边游,河水一层层打在俩人身上,她拼命挣扎,被呛了水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不要救我。” 唐明狠狠打了她一下:“不可能!活下去,你还那么年轻。” 赵蓓丝站在岸边,看着河里逐渐脱力迟迟游不过来的男人,犹豫片刻,选择将他留在岸边的手机扔进了河里...... 赵蓓丝上了岸,唐明却永远沉溺在他的28岁。 “所以,是你见死不救。”审讯室内,宋又青的声音凉薄如水。 赵蓓丝抬眸:“没错,是我见死不救。” 温隐关掉手机,这几天一中枪击案热度居高不下,只要不断网无时无刻都能看见。社会掀起一片狂潮,无论是网友还是专家都陷入了激烈的讨论。对于温隐,她所能做的,就是找了公关公司,将在纪凌雁身上发生的事散播出去。 网络上,纪凌雁坠楼的惨状和被她所杀所伤的学生的惨状照片,相互对比,两边互相争论不休。有说纪凌雁过于残忍,有什么事不知道跟父母与老师交流,走了极端,害人害己。也有反驳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既然她选择以死完成这场屠杀,追究无用,不如好好想想背后的校园霸凌。 否则这件事只会是开端,而不是结束。 一篇篇文章,一条条短视频,甚至堵在一中的记者,都见证了这起事件的异常轰动。 至于纪凌雁的父母,始终没有露面。楚修南给予了他们妥善的安置,也不会关联上日初。 纪凌雁应该是提前练习过,枪枪毙命,除开温隐外,还有两个人存活下来 王老师一只眼睛被戳瞎,提前退休,他拒绝了所有记者的采访,不愿意露面。 另一个是纪凌雁的同学黄衿心,温隐觉得这可能是她最恨的人,比起死亡,最痛苦的莫过于生不如死。那个漂亮的女学生被毁容得不成样子,还被一枪打中膝盖,成了瘸子,天天闹着自杀。 她的父母面对镜头哭诉,自己女儿貌美如花,还是艺术生,以后是要进娱乐圈的,前途无限,现在被一个疯子毁了,还被网上造谣污蔑,谁来给他们一家公道? “这种血腥的照片还是不要看了。”不知什么时候,楚修南出现在她的后面,轻手拿开了手机,递过去一本杂志:“看看杂志吧。” 温隐放下杂志,拉着他的胳膊问:“案件审讯怎么说?” “赵蓓丝已经认罪了,人确实是她杀的,说是扭打的时候误杀。心慌意乱,把人藏了起来,又挖坑埋尸,原本确实在花田里。不过她收买了警局内部人员,提前得知了警方消息,所以转移了。” “江意夕呢?” 楚修南摇摇头道:“和她无关,她到的时候,赵蓓丝已经把人杀了,又做了遮掩,她没看见。后面的事她也不知道,警方认定她没有嫌疑。” 时间久远,缺乏物证,既然赵蓓丝认了罪,确实很难再牵扯到江意夕身上。可温隐想,难道真的与江意夕无关吗? “好了,不要总是想这个了。真凶已经落网,正法是迟早的事,忧思过多,对孩子也不好。” 温隐叹了口气:“方辛墨想把他母亲葬在c市故土,不管怎么说,葬礼我肯定还是要参加的。” “这是自然的,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好。” 这时佣人送了刚炖好的补品上来,看着没有抗拒,反而小口小口进食的女人,楚修南一颗心稍微定了定,他尝试着开口:“下个月产检,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没有回应,只是面色稍显动容,一只手轻亲覆在尚且平坦的小腹,要不要跟妹妹说呢? 剧组内 最近的戏都是大夜戏,整个剧组都在赶工。女主角文雨自从因为一部小成本悬疑剧走红之后,简直化身为拼命三娘,公司又力捧,从上到小都忙得团团转。 压力大了,人人都带着鬼一般的怨气,连赵蓓丝被捕这么大的八卦,也没有什么谈论的欲望了。除了安玫,就属她兴致勃勃,倒不是乐天知命,那是真开心。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总算沉冤得雪,连她心里也少了一大块疙瘩,等到庭审的时候,不去旁听都对不起她和她姐姐这些年。 男女主正在人工降雨下淋着雨喊得撕心裂肺,安玫哼着小曲整理着化妆用品。 突然,她手机响了。 “陈警官。” 大半夜的,不知道他打电话过来干嘛,难道是案子出问题了? “温隐......” 对面好像喝醉了。 安玫无奈:“你打错了,我不是......” 216自首 “我真没有想到,楚修南居然能够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他怎么能够用安玫来威胁你?他明明知道安玫是为了你.......这种畜生,捅死都是活该的,当初安玫就是下手太轻。温隐,我不怨你选了安玫,我只恨命运,总是这么无常......” 一场戏结束,另一场戏即将开拍,工作人员看见背对着站在角落的安玫,喊道:“安玫,补妆了。” “啪!” 只见女人刚刚还握紧的手机,忽然掉落在地。 深夜,楚修南忽然接到一通电话,听着里面的声音,他面色逐渐变沉,侧目看了眼身旁沉睡的妻子,捂着手机走到门外才惊疑的问道:“她自首了?” 六年前捅伤楚家三公子,几年未果的凶手居然主动自首。这“好消息”当即就通知给了楚修南,需要他亲自指认。 过了一夜,一大清早楚修南就驱车来到警局。 他暂时瞒下了消息,不让楚家知道。 隔着单向玻璃,已经在拘留室里待了一夜的女人面容憔悴,略显苍白。俩姐妹容貌相似,但熟悉他们的人大多不会认错,只因她们给人的气质感觉天差地别。姐姐清冷阴郁,像长年化不开的雪。妹妹乐天活泼,身上劲劲的连带着面容肌肉走向都不太一样。 现在这幅模样,倒是一瞬间幻视温隐了。 楚修南闭了闭眼,看向身旁的警察坚定的摇头:“不可能是她。” 接待的警察说道:“昨天凌晨三点,她突然跑到警局称自己就是六年前捅伤你的人,我们也不好耽误,当即就通知你了。” “我眼睛没瞎,很清楚的记得,那天捅伤我的人是个男人。”说完,他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妻妹,前两天跟我们闹矛盾了,她平时脾气不太好,估计是借此折腾我们。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原来是这样。”警察客套道:“难怪呢,看她状态不太好,回去可得好好说说。” “肯定吧,麻烦了。” “哪的话。” 刚被放出来的安玫看见楚修南就歇斯底里的叫:“是我捅了你,就是我捅了你!为什么放我出来?我不出去。” 她刚喊,楚修南就眼疾手快地冲过来攥住她:“别闹了,还不嫌丢人。先回去吧,你姐在家等你。” “我不回去!” 楚修南容不得她再闹,拖了人就走,按进汽车后座后,迅速开车离去。 车上安玫还在持续发疯,时不时冲过来抢他的方向盘。无奈,车辆在路边停下,楚修南紧握着方向盘,极力压低了声线:“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你姐怎么办?” 安玫气坏了,破口大骂:“就是因为我姐!你这个畜生,丧尽天良,居然拿这种事威胁她。我就说,我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退婚,还打我一巴掌,就是你在使坏。你有没有人性,有没有良知,不怕遭天谴的吗?混蛋!” “不就是捅了你一刀吗?” “行,我还你。” 说完,安玫猛推开车门就朝外跑去。 “你干嘛去!?” 只见她冲进了一家小餐馆,拿了人家做饭的尖刀冲出来当着他面就要往相同部位捅,幸亏楚修南眼疾手快一把夺下,安玫伸手去夺,两人纠缠间,楚修南怕给她伤了,一个寸劲,自己的手臂倒是被划了一道口子,顷刻鲜血直淌。 见了血,刚刚还在发疯的安玫一下子给吓呆愣住了。 他内心无奈叹气,这俩姐妹怎么行事作风一样一样,这到底是什么基因生出来的? 先去还了刀,赔礼道歉,再找商家要了点止血的绷带。 看着他手臂上那道伤口,安玫颤颤巍巍捂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眼见周围人围观,楚修南只得先把她拉离了现场,走着走着,之前还发懵的安玫一把甩开他,期期艾艾道:“我......我去自首。” “别去。”楚修南紧拽着她,言辞恳切:“当我求你。” “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你拿我威胁我姐。”安玫像是下定了决心,不管不顾往前冲。 楚修南告诉她:“你去也没有用,我不承认。我告诉警察,捅伤我的是个男人,你是我小姨子,只不过是因为家庭矛盾,故意找事。假自首等同于报假警,你顶多被拘留,你姐却要担惊受怕。你就忍心吗?” “楚修南!”安玫简直快要崩溃了,“我们姐妹俩上辈子杀你全家了?这辈子怎么丧心丧德,你是不是人啊你。你但凡有点良知就放过她吧!” “.......你姐怀孕了。” 安玫神色骤变,满眼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见她总算冷静了,楚修南方才缓了音色:“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害了你姐姐。我以前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都是因为我爱她,我承认我的爱很卑鄙,可我对她永远是如珠如宝。现在我和她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两个是真心的想组建家庭。我不在乎你捅了我,我只担心温隐的情绪,她现在怀着孕,受不得刺激。” 一时受到刺激,安玫靠在墙上缓了会儿,大脑才开始重启数据。 她沉沉闭目,问了一句:“你真的爱她吗?” 楚修南没有犹豫地立即点头。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你说。” 安玫一双与温隐八分相似的清瞳骤然冷下来盯着他,空气仿若凝滞,楚修南心里莫名腾起一抹不适,甚至是心虚。他本以为她会问感情上要他赌咒发誓的事,却隐隐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别的异样。 两人对视几秒,只见安玫颓然摇头:“算了,是我想多了。”随即,她眼神骤然转恶,“姓楚的!我告诉你,你要对我姐好一辈子,千万别做对不起她的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我爸妈已经去世了,我烂命一条什么都不怕,我能捅你一次,就能捅你第二次,我说到做到!” 回到家,楚修南刚下车。 就见温隐慌慌张张朝他的方向奔来,不过好似不是冲他,是冲大门,身上甚至睡裙都没有换,只是草草披了件外套。 “怎么了这是?”他拦住她问。 第217章 217重新开始 温隐已是慌得三魂丢了七魄,音调都颤得不行:“安玫自首了,她去自首了,天呐。” 她刚睡醒就接到陈厉电话,说安玫突然跑去自首了,她吓疯了,正准备去警局。 “没事了。”楚修南安抚住她,“我已经从警局回来了,我跟警察说不是她,是因为跟我们闹矛盾了而已。她已经出来了,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她。” 温隐心稍稍安定又立马提了起来,妹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安玫的性子,做出点什么过激的事也说不定。 “那她......” “我已经跟她解释清楚了。”楚修南抚着人边往回走边道:“她情绪是有点激动,我跟她道了歉,还跟她说你怀孕的事,她渐渐也就冷静了。安玫心里最在乎的就是你过得好不好,只要你好,她什么都可以放下。” 同理,只要安玫过得好,温隐照样可以舍弃一切。楚修南深知这点,也最会利用这点。他小心翼翼哄着她到沙发坐下,又去倒了蜂蜜水递到她嘴边,“放心吧,我已经向警方否认。坚称捅伤我是个男人,她就是想坐牢,也没这个机会。” 缓过劲来的温隐此时才注意到男人胳膊上的伤痕,抬头询问:“这是怎么了?” 楚修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没事,皮外伤。她情绪激动,又割了我一下,正常,是我应得的,放心吧,我不会计较的。” 看见女人脸上露出明显愧疚的神情后,他又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握着她放在膝头的一只手,柔声安慰:“等她冷静下来以后,我们把她叫到家里来,好好说。毕竟是你唯一的妹妹,现在都知道了,你也别在刻意冷着她了,我们的孩子出生以后也得有小姨抱抱不是?唉......”楚修南故作委屈,略带惆怅:“现在我把她保下来了,也不可能再抓她了。你现在毫无顾忌,随时随地又可以抛弃我了,说不定连我们的孩子都不会要,潇洒离开,继续留我一个人。随便吧,反正你从来也不会心疼我的。” 温隐放下水杯,犹豫半响,又看向他胳膊上的伤,缓缓起身道:“我重新给你包扎吧。” 看着女人去拿医药箱的背影,楚修南眉眼上挑,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窃笑。 夜深后,洗漱完的男人站在床前,床上的女人早已睡熟。因为怀孕的缘故,温隐最近特别嗜睡。 楚修南就这样站在床边看了许久,连他也没注意到此时自己眼里的无限柔意,仿佛在这一刻,他与她还有孩子,三个人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轻声上床,侧身揽抱着女人,楚修南轻轻在她唇上烙下一个吻,低声呢喃:“一切都结束了......” 次日,安玫头一次出现在浮生花园别墅门口。 姐妹俩对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安玫盯着温隐的小腹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她打破了宁静:“我要当小姨了吗?” 温隐点点头,牵过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安玫素白的手掌紧贴着姐姐的小腹,平的,才两个月还没有显怀。可是,这种感觉很神奇。 那里面有一个与她血脉相关的人。 她恍惚了片刻,又迅速收回理智。 “你是真心想要它的吗?”安玫抬眸盯着她,不忘提醒道:“姐,要知道女人有孩子和没孩子是两种世界。没有孩子最好脱身,有了孩子就容易被绊住,而且不是真心想要的孩子,生下来也不一定喜欢。” 温隐知道,她是在说她们姐妹俩。她们的妈妈就是被欺骗,因为爸爸隐瞒坐过牢的事骗婚,快要生的时候孙虹才知晓,又是双胞胎导致母亲生育困难,姐妹俩一出生就受了冷待。 妈妈天然不喜欢她们,爸爸则因为是女孩无所谓的态度,有儿子就行,更是在奶奶去世,弟弟出生后,送走了安玫。 她们两个人都知道,不受期待生下的孩子内心有多痛苦。 温隐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知道赵蓓丝落网的事吗?” 安玫点点头:“知道,本来以为没希望了,结果突然又挖到了失踪者的骸骨,这才定了罪。说来这案子也是幸运,没有办法找到尸骨,就一辈子没办法定罪。” “其实,能找到尸骸,是他帮得忙。” 安玫讶然:“楚修南?” 见姐姐点了头,她一时感到惊讶:“居然是他帮的忙?那他确实是大功臣了。” 温隐叹道:“楚修南这个人吧,是天生的聪明自负,不择手段。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和他总喜欢去买街口的灌汤包,那家店的老板做人不地道,看我们是小孩子,会把隔夜的包子卖给我们。吃出来了几次,我不愿意再去了,没想到他半夜不睡觉,忍着洁癖,偷偷买了只老鼠和诱食剂。从店铺破口放进去,诱食剂带来了很多的老鼠,把店里面粮食祸害的惨不忍睹,第二天这家店就被查了。可从那以后,直到小学毕业,我再也没吃过灌汤包了。我很讨厌这种算计,让人感到害怕,他能算计别人,难保不会对身边人下手。果不其然,没放过我。所以我总是把他排斥在外,爱不爱的先另说,枕边人是毒蝎子,睡不安稳。可是没办法,我跟他就像绕不开的一团线,越扯越紧,怎么都分不开。除非下死手,直接剪断,我动过杀心,在他拿你威胁我的时候,可看着那双始终倒映着我的眼睛,下不去手。” 安玫听后默然,“所以,你还是爱他的对吗?” 温隐没承认也没否认,“说实话,他暗地里费心费力做这件事,我挺动容。结婚之后,他好像确实一点点在改变,从不敢拘着我,就算担心我打掉孩子,也不敢说一句威胁的话,只是抱着我恳求,甚至是害怕。既然木已成舟,我就再试着给他一次机会又何妨呢?现在案子结了,我心结也解了,一片海阔天空,在这样的心境下,就试一次吧,重新开始。” 第218章 218安玫的心事 听到姐姐那么说,安玫自己也释然了,“只要你能过得好,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其实你结婚,我很反对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心里有一个很大的疙瘩,现在赵蓓丝落网,仔细想想看来当初是我误会了。” “误会什么?” 安玫沉了音色,看向她:“还记得我当年去滨市找人的事吗?” 温隐一怔,点点头。是为了寻找废品回收站老板下落,跑去滨市找他老婆,还记得安玫回来就病了,也是得到了线索,温隐才决定逃婚,可惜最后也没找到人。 警方给的消息是王智兴早就因为酗酒去世了。 时隔多年,安玫再次回忆起当年的旅途:“当年我去滨市,找到了王智兴的前妻。她跟我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年他们为什么离婚。两口子生活一般,因为她老公酗酒打牌,她都忍了。直到有一天,她老公说废品生意实在是做不下去了,要去云南投奔亲戚讨点活做。日子过那么惨不说,出去打工也不带她了,她心灰意冷,就提离婚了。男方答应得很痛快,直到她自己去了滨市,才在亲戚口中得知,是王智兴得了一笔钱,不想跟她分,才骗她离婚。但说起那笔钱的来历,很奇怪,她打电话痛骂追问,王智兴只说他该得的,拿了这笔钱,他就不回c市了。而他拿钱的时间就是在谢婉安失踪后,你进精神病院的时间。那个时间点,赵蓓丝已经出国,哪里来的时间再去收买人呢?我其实之前一度怀疑是楚修南,但我找不到他这么做的原因,除非人是他杀的,可按理说不应该,那个人到底是谁,我自己也琢磨了很多年。如果真的是楚修南我怎么敢让你和他在一起?” 她长舒一口气:“现在好了,真凶确实是赵蓓丝,仔细想想,可能是她妈帮得忙,既然能够帮忙买地,帮忙收买个人算什么呢。” 原来,是因为收了钱离开的吗? 温隐眸色渐冷,确实有可能是赵蓓丝让人去的,但是赵蓓丝在审讯中从来没有提过,难道是为了保护自己妈妈不受牵连。可温隐还是感到一丝蹊跷,自始至终,这起事件里还有成功脱身的人,江意夕...... 安玫走后,温隐没多久又感到了困乏,这一睡又是到了晚上。迷迷糊糊间有人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她睁开眼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你睡了一下午吗?” “......嗯,就是困。” 楚修南打开了床头灯,轻手将人扶坐了起来,刚刚睡醒的人还懵着,任由他抱着蹭自己,楚修南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咕哝道:“我们的孩子心疼妈妈,不舍得折腾。不过你好像就早上吃了一点,这可不行,楼下准备了饭菜,好歹吃一点。” 温隐点点头,披了外套下楼。 貌似她怀孕的消息,楚家父母已经得知,这两天家里来了新的厨师,是从楚宅那边过来的。 楚修南给她夹了菜,观察着她的反应:“还吃得惯吗?” 听说孕妇口味会变,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得下东西。好像没怎么看见她频繁呕吐,不知道是孕反不严重,还是没到严重的时候,只能一步步观察。 温隐没什么反应,她以前也没怀过孕,身边也没有怀过孕的女性亲人传授经验。不过好像她怀孕反应算好的,就是嗜睡,一天顶多清醒几小时就开始犯困。 见她虽神色恹恹,但进食还算顺利,楚修南又为她盛了碗汤,笑道:“家里有新厨师,还是营养师,想吃什么就说。” 谁料温隐突然放下了汤碗,盯着他问:“你爸妈是不是想见我?” 虽然楚修南没有提过,但温隐心思何其敏感,最近家里来了新的厨师和佣人,无意间透露是从楚家大宅过来的,加上送过来滋补的中药补品,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仔细说来,他们两个结婚以后还从来没去见过楚父楚母。也就他们了,否则谁家结婚连爸妈都不通知的。 楚修南一顿,宽慰她道:“你不想去就不去。” 她叹一口气:“毕竟是你爸妈,难道要一辈子不见吗?又不住在一起,适当去看望也可以。” 楚修南握着汤匙的手生紧,颇为感动地看着她,点点头道:“好,他们听说你怀孕的消息可开心了。” 确实,就他们这样的家庭,怎会不在意后代?林月念念叨叨,向他打听了好几天,温隐状态怎么样?孩子健康不健康?预产期在什么时候?就连楚父也松了口,到底是正经结婚的夫妻,温隐本身也是正常人,有孩子对他们家也是好事情。就楚家这子嗣稀薄的样子,不管孩子妈是谁,能生下来就是大喜事了。 忽然,温隐又想起什么,提醒他道:“明天是谢阿姨的葬礼。” “我知道,一直都记着呢,明天我特地空了时间陪你去。” “对了。”温隐顿了顿,又问:“赵蓓丝的案子,大概什么时候开庭呀?” 楚修南想了想:“这起案件影响力很大,处理还算迅速。已经移交检察院了,开庭的话得三、四个月后吧。” 汤匙在碗里转了转,温隐突然问:“你说这件事真是她一个人做的吗?” 楚修南顿了动作,看向她:“怎么了?你是在怀疑谁吗?” “算了,没什么。”温隐摇摇头,赵蓓丝既然认罪,什么可能性都是猜得,没有实质。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当时的情况怎么看,她都是凶手。 睡了一天,温隐胃口还算好,目前没有害喜的现象不说,甚至比没怀孕时胃口还好些,也有可能是心境好了。楚修南乐见其成,巴不得她能多吃些,一个劲给她布菜。再聪明的男人也是第一次照顾孕妇,只是傻傻的把所有好东西堆在她面前。 “修南......我真的吃不下了。” 餐桌前,两个人就像寻常的小夫妻,说话聊天,气氛温馨。 次日 南麓茶园 这是方辛墨为谢婉安准备的墓地,也曾经是谢婉安最喜欢来的地方。 第219章 219茶园葬礼 白云峰下,绿水长清。 今日天气不错,晨雾尚未散尽,茶垄已泛起青玉色的光,将初晨细细折碎了,散在静谧的茶园里。 柔和的风里轻拂入园的人们,一场小型的葬礼将在这里举行。 谢婉安的尸骸已经化成了骨灰,方辛墨依照香港的习俗请了道士为她招幡引魂,听说她的魂魄一直盘旋在这片土地,从未离去,因此很好引渡。 温隐踩在茶园松软的土地上,空气中泥土混合着茶叶的味道,很清新的味道,不会让人发闷。 安玫比她提前一步到,看见姐姐来了,过来扶她。 不过车内走出来的男人早已牢牢牵住了温隐的左手,她过来想牵姐姐的右手,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一时觉得有点怪。 温隐索性两个都没牵,收了手自己走。 这场葬礼来的人不多,除了他们几人,许浮霜,还有经办此案的几名警察。 隔着人群,她看见了一身黑衣的陈厉。他戴着墨镜,在看见她的一瞬间摘了下来,两人互相点头示意,一双眼里说不出的情绪翻涌。同样,看见他的不止温隐一人,楚修南时时刻刻都伴在温隐左右,理由照顾孕妇,存在感极强。 许浮霜踩着小高跟走了过来,盯着温隐肚子面露惊讶:“你怀孕了?” 见温隐点了头,她才斜过眼瞥过楚修南,面色冷淡,稍微带了点阴阳怪气道:“恭喜啊。” “谢谢。” 她清咳一声,语气不善:“楚先生,温隐嫁给你是受了委屈的,知点好歹,否则,我认识一位有名气的离婚律师,还没有输过官司。” 楚修南搂紧身边人,笑得温润:“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许浮霜目光挪回到温隐身上,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发出心疼的感慨:“你啊,平时就瘦,吃得还少。孩子最会吸收母体养分,可得好好心疼自己,凡事以自己为先,遇到什么事情但别自己扛,身边有人呢。” “是啊,姐。”安玫在一旁插话,“有什么要紧事就跟我商量,你妹妹车技还行,开得贼快。” 两个女人说话时,目光似有似无总往某个男人身上瞟,那眼眸带刃的模样,暗暗给足了他警告。 葬礼仪式流程一切从简,并不繁琐。 温隐跟着人群弯腰鞠躬献花,面色没什么起伏,只是因为是葬礼的缘故,始终笼罩着一层悲凉。 骨灰下葬的时候方辛墨难掩悲戚,平时里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在此时此刻哭得像个孩子,那从早上抱到现在的骨灰盒,终于要撒手了。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真正面临的时候,谁心里能一下子接受得了呢?回想前面家里变故的十几年,难免悲从中来,现在的他,没有父亲,也没有了母亲。 正难受着,身后断断续续地哭声传来,没想到,有一人比他还要难过,哭得更加凶猛。 黑裙女人看着那即将下葬的骨灰盒哭得情难自已,好似发了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 楚修南在旁小声安慰:“不要哭了,你怀着孕呢,对身体不好。” 唯有安玫看着姐姐,眼中情绪复杂,轻声打断他:“算了,不要管她。有些眼泪是要流出来的,否则憋着难受。” 温隐流得眼泪,不止是在哭这盒骨灰,更是在哭自己过往人生,哭得是这些年来辛酸委屈,整整十年,死去的逝者才能安息,活着的人刨开埋在身上的泥土,却是已是伤残半生。 葬礼结束时,温隐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被搀扶着上了车。 人群末尾,安玫与陈厉并肩而行。 她侧目看着他,有些话心知肚明。关于自首的事,安玫十分“懂事”的遮掩了这个秘密,没有跟谁提起。 “陈警官,有些事情其实我也能理解,我不怪你。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真的成功的话,她会受到什么刺激吗?”她怅然一叹:“有时候我发现,你跟他也没什么区别。你们男人啊,感情上想尽办法只是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有又几分真正顾及到女人的想法。太极端的爱情只能带来痛苦,如果实在是有缘无分的话,还是得看开点,唉,别的不说,光离婚律师,我就为姐找了好几个。” 安玫顿下脚步,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快步离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对任何一个男人有过什么好滤镜,她的滤镜都随着温隐移动。 陈厉沉着面色默然站在原地,背后高跟鞋声响起,“她说得很对,不是吗?” 许浮霜站定,虽说他利用了自己,但目前也不是计较的时候,感情这玩意,太容易使人盲目了。 “有些人就是孽缘也会缠在一起,没有办法的。天底下好姑娘多得很,看开点,人生无限光明,钻牛角尖,容易毁人毁己。” 男人看着远方山峦,干笑了声:“对,我是不甘心。换做是你,难道就甘心了?说到底,我只是不够楚修南那么卑鄙无耻,这个人藏得太深了,以后说不定埋着什么雷,我早日救她出来,也是避免未来遭殃,至于安玫,敢作敢为,也并非蓄意陷害,我对得起底线。” 许浮霜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抬眸看向他问道:“怎么,你内心是有什么疑惑吗?” 见他面色凝滞,她沉了眸色低声道:“从一个心理医生的直觉来看,你好像心里藏着事,说不出口。之前在校庆抓捕的时候,你对江意夕说得那些话,是不是在知道点什么?” 陈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赵蓓丝一个人就能完成犯罪吗?” “完不完成的,她不也认罪吗?连尸体挖出来的时候都只化得剩白骨了,还能有什么说法?” 他意有所指地提到:“这次案件能破,有一个关键人物。上面重压,查案失利,要不是他,尸骨不一定能找得到。” 许浮霜点点头:“是啊,出了大力呢,不过他也应该赎这个罪,是他欠温隐的。温隐因为这件事解了心结,对他脸色都好点了,正常,有什么毛病吗?” “听说过赵蓓丝所在的娱乐公司吗?” 第220章 220家宴 她一愣,不太了解。 “赵蓓丝的所处的影视娱乐公司,在业内算不得头部,中部吧,里面大火的明星不多,还有不少过气的。不过这家娱乐公司有一位大股东,背景不得了,是楚氏。当然,楚家人多,所投资控股的又何止一家小小的娱乐公司呢。这种娱乐公司,多半占了洗钱的用处,大财团底下的顺手的小工具而已,估计连赵蓓丝都只是一个小工具。” 许浮霜面色渐沉:“你想说什么?” 陈厉嘴角抿了抿,提醒她:“不觉得很凑巧吗?怎么偏偏就在那家公司呢?怎么偏偏大股东是楚氏呢?听说,楚家的三公子近几年利用娱乐圈投资,赚了不少钱。当然,貌似他经手的是另一家由他四叔手里接来的娱乐公司,但娱乐圈层层叠叠,这其中,会不会与赵蓓丝有点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怎么,你是怀疑他?” “你难道不是?” 许浮霜笑着摇摇头,“不,我想得是另一个人。”她低头点燃一根烟,抬眸吐纳间,烟圈随着空气消散,“楚修南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完全没有杀谢婉安的理由。陈警官,我有一件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调查一下。” 葬礼结束没两天,温隐楚修南就收到了楚氏夫妇让他们回家吃饭的电话。 汽车驶入大门,两侧风景掠过,亭台楼榭,花园丛影,比起现在的豪宅,更像是旧时代的庄园。 车上,温隐看向车窗外风景问道:“你们又搬家了?” 楚修南点头:“是楚家本宅,先前是大伯他们的,大伯去世后是堂姐和伯母住,后来利益交换,比起这旧宅,还是金钱权利更生活些。”他笑了笑,“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我爸会对这个地方执念那么深,浴血奋斗二十年,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坐在主厅那张皮质沙发上。那款式老旧的沙发,还是我爷爷在时就订做的,不知哪里来的魅力,几十年了还不换。这宅子虽大,但毕竟百年,尽管里外修缮过多次,也难逃那种腐朽的气息,比起这里,我还是喜欢我们两个现在住的地方。” 下了车,刚走进大宅大门,就有佣人迎上来脱外套,递热毛巾。 温隐连衣裙外面仅套了件春衫,实在是没有脱的必要,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摆摆手。 这时,楚宅的老管家走了过来,恭敬地喊道:“少爷,少夫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先生太太正在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从进这大宅开始,这里的人都若有似无的盯着她打量。 “修南,温隐。” 刚迈进餐厅,林月便迫不及待地走了过来,牵着温隐,一脸慈爱的嘘寒问暖:“哎呦这孩子,许久不见怎么感觉又瘦了,是不是修南没有照顾好你啊。” 温隐垂眸摇头,声色温吞:“没有,他挺好的。” 林月瞥向楚修南一眼,嗔道:“真是,我这儿子没用,现在才把你带过来,一点规矩也不懂。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家苛待儿媳呢,你这有了孩子啊,万事都得注意,什么不懂的,妈是过来人,问我,可别指望这没出息的。” 楚修南在旁心情不错,跟自己亲妈互怼,“没那么损自己儿子的,把我说得跟傻子一样。” 楚卢坐于主位,看见人来了眼皮都没掀一下。 温隐看着一桌之隔的男人,喉头也发不出来任何唤称呼的音调,毕竟是曾经派人要置她于死地,心里完全没波澜是不可能的。 好像楚卢也并不介意她叫不叫,打心底里,他也从没当她是儿媳,什么时候要是离了婚,对他对楚家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 菜肴陆陆续续上桌,林月特地盛了一碗鸡汤置于她面前,里面加了不少对孕妇有益的中药材。可面对益气滋补的汤品,温隐却是蹙了蹙眉头,楚修南看见后扭头对佣人吩咐换一碗汤品,随即解释道:“她有点害喜。” “哦。”林月一副理解的模样,“我当初怀他的时候也是,可折腾人呢,都说是男孩,果不其然,就是个小子。”她又满眼关切地看向她:“难不难受啊,有什么能吃得下的?我吩咐人去做。” 温隐主动吃了一点食物,笑道:“还好。”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地楚卢放下了筷子,看着对面的儿子。一顿饭,他还没吃几口,尽顾着照顾身旁的女人,冷哼了哼,轻咳一声,“男人成家是好事。”说着,目光不经意瞟过正在用餐的女人,“既然嫁进来了,就好生过日子吧。怀孕了不要瞎折腾了,你们两个搬到这里来住吧。” “是啊。”林月在旁帮腔:“不如搬到这里来住吧,家里面佣人多,有人照料,温隐身子弱,万一突发有什么事,我们鞭长莫及,多令人担忧啊。” 不等温隐反应,楚修南放下筷子不咸不淡地开了口:“我那里也不缺人。再说了,你们不是也派了人过去,哪里会有你们鞭长莫及的事。” 父子对视,楚卢面色不太好,儿子与他们一直不太亲,让他们夫妻俩过来住,一方面怕温隐作妖,另一方面,年纪到了,谁愿意跟唯一的儿子一辈子冷冰冰的。 等孩子生下来,三代同堂,再怎么着,这样的日子,也不算坏。 “过来住是委屈你们了?” 楚修南皮笑肉不笑:“怎么会,只是这环境跳来跳去不太好。而且,这个地方风水好像对我不太好,之前住着总不太舒服。” 楚卢自然知道他暗指的是哪件事,面色更差了。 还是温隐出来给了台阶,打了圆场:“我们习惯住在那里了,换来换去的确实不太好。不过我跟修南也说了,空时就回来小住,毕竟我们两个还年轻,肯定是有事需要跟您二老商量的。” 有了温隐打太极,餐桌上场面也没那么僵了。 “别夹了,我吃不下了。” 她碗里的菜全是他夹的,温隐低声摇摇头,实在是吃不下了。 林月看得眉眼弯弯:“看给修南乐的,一年都不见得那么带笑的。”不忘暗地里悄悄戳了戳老公,让他餐桌上别那么晦气,对于这个儿子,如今这样是最好的局面,至少可以等着抱孙子了,再把关系搞僵,到时候又得气着。 第221章 221笑忘书 晚餐过后,温隐回房休息,楚修南则被楚卢叫进了书房。 知道他们今天过来,林月特地吩咐佣人把楚修南之前的卧室又布置一遍,又点了安神的熏香,两人晚上顺势在这里歇下。 时间快到九点的时候,楚修南推门进来。正在看书的温隐抬眸看了看他,问道:“你跟你爸聊了快两个小时,说什么呢?” 她有点担心父子俩会因为她大吵一架。 楚修南笑笑,表情轻松:“我跟他在书房大多只聊公事,没什么,只是聊聊楚家内部资产的问题,他这个人,一颗贪婪的野心停不下来的,拿到了总想要更多。” 他那个“可怜”的堂哥,折腾多年总算折腾不住了。二伯也看开了,这么多年明争暗斗,眼看大房与三房联手挤兑,儿子也不堪大用,自知夺权无望后,估计也是想到了自己大哥的下场,楚新选择了更好的一条路。退休已经板上钉钉,盛古内部权力“和平”交接,等尘埃落定,吃肉的吃肉,喝汤的喝汤,人员清算,难免动荡,哪些该留,哪些不该留也是个问题。 这种波云诡谲的局面,没点手段是压不下来的。楚修南在日初所做的一系列改革,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手腕够铁,镇得住董事会。家族掌权人不好做,楚新是个人物,但基因没有遗传好,就算楚修鸣能顺利接手,以他的能力,迟早也会被老狐狸们吃得渣都不剩,平庸之辈生在这种家族,也是一种残忍。 深夜,楚修南从浴室洗漱出来,温隐还没有睡。她侧躺在床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一抬头,入目的就是男人刚冲洗过仅围着一条浴巾的身体。这个年纪,正是腹肌紧实,身材正好的时候,他又生得好,方方面面,从初中起就有女生围追堵截,一张清冷感的俊脸貌似从来没有尴尬期。以前从小到大看多了没觉得有什么,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莫名一时看晃了神,心弦荡了荡。 注意到女人的眼神,楚修南故意擦了擦身体,冲着她调笑道:“现在不行,好像得4个月以后吧。” 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的温隐,当即耳尖泛红,一把背过身去怒声嚷嚷:“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看来是被他猜中了。 楚修南舒心的笑了笑,爬上床后抱着她故意凑近耳语道:“你呀,就是在逃避,有种种的原因,总是不敢面对我们俩的感情。说实话,你对我还是挺满意的不是吗?” “没有。”女人嘴硬反驳。 “撒谎。”他笑:“以前在疗养院的时候,就算不记得我,你也很喜欢抱着我,没事就趴在我身上,有时候还会管我叫哥哥,嘴上叫哥哥,手上却喜欢乱摸。非要掀我衣服看看有什么不同,我能怎么办?只能任你上下其手呗,别说,还挺舒服的。” 温隐耳尖更红了,气急败坏去捂他嘴,“你胡说,你编的,莫名其妙叫什么哥哥,你才大我几个月?明明是你不要脸,你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啊。” 按下女人的手,连声哄道:“好好好,是我不要脸,是我喜欢抱着你,是我乱摸。” 她推他,“你过去一点。” “不要,多抱一会,现在的感觉挺好,以后你也要多抱抱我才是......叫哥哥?” “滚。” 过了一个月,到了温隐产检的日子。 他们去的私人妇产医院,是楚家的产业,听说楚二太太就是在这里给丈夫的小情人堕了胎。因为是私立的缘故,环境设施和医疗条件都是最好的,人流量小,在支付完高昂的费用后,整个孕期产妇都能在此得到最好的服务,生完孩子也能在这里接受无微不至的月子护理,是不少有钱人生孩子的首选。 产检很顺利,医生指着B超上的胚胎道着恭喜,孩子十分健康。 本来温隐还有点担心,怀孕那段时间她精神状态加身体状态都不太行,貌似还有点酗酒。医生宽慰她,胚胎的质量主要看父亲精子的质量,精子弱胚胎才会弱,换言之,孩子父亲精子质量好。 楚修南在旁莫名得意笑了笑,恼得温隐偷偷掐了他一下。 回到车上,楚修南先给温隐系好了安全带,才拿出刚刚照得B超,仔仔细细看了又看,这个才3个月大的小小一团的胚胎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居然真的有孩子了。 温隐看着他盯着图片那种怜爱的眼神,居然让她感到了不忍。 他轻轻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既幸福又满足。此时此刻,过往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伤心都不算什么了,一切都结束了,他终于做到了,哪怕是用尽心机和手段,终于得到了属于他的爱情。 没有人比他更幸运,更幸福了。 “阿隐。”他恳求道:“你先别动,让我好好听听......是不是有点胎动了。” “才三个月大。” “那我也听到了。” 几天后,温隐瞒着所有人,偷偷去参加了纪凌雁的葬礼。 因着当初事情闹得轰动,纪家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风波,为避风头,纪家将葬礼推迟到现在才敢悄悄办。灵堂偏僻,没什么人,纯属父母对女儿的一点追思,葬礼上,纪凌雁的妈妈哭得死去活来,后悔平时对女儿关心甚少,只一味的让她心态平和,多忍让。没想到,让到最后,成了最猛烈的火山爆发。 最后,参与其中的所有人都死在岩浆里面。 傍晚时分,温隐坐在台阶上,凉风习习,很像梦里的场景。梦里她说:学校都是大逃杀,我们只是幸存者。 放在现在,依旧适用。 闭眼,睁眼。 空荡荡一片,没有蓝色蝴蝶,没有幻影,不是梦境,她的病好像彻底好了。 回去的路上,车辆驶过一条较为繁华的街道,街头歌手弹奏着一首首流行乐吸引关注。他的周围站了几个人,温隐晃眼之间,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先再看清楚些时,车辆已经开远了。 街市繁华夜灯下,江意夕依旧服饰讲究,气质典雅,只是她今天没有化妆,素净的脸上微微显露一丝疲色,听着歌曲,她渐渐闭着眼睛,恍若无人的跟着哼唱起来: “没 没有蜡烛 就不用勉强庆祝 没 没想到答案 就不要寻找题目 没 没有退路 那我也不要散步 没 没人去仰慕 那我就继续忙碌 来 来 思前想后 差一点忘了怎么投诉 来 来 从此以后 不要犯同一个错误 将这样的感悟 写一封情书送给我自己 感动的要哭 很久没哭 不失为天大的幸福 将这一份礼物 这一封情书 给自己祝福 可以不在乎 才能对别人在乎 有一点帮助 就可以对谁倾诉 ......” 第222章 222生日宴 五月初夏,楚修南回到家,佣人正在打扫卫生,“先生。” 他扫过一眼,问:“太太呢。” “在后院呢。” 天气渐热了,温隐孕中期,需要适当运动,因此她隔三差五就要下水游个来回。 楚修南倒了杯常温的西瓜汁,走到后院时,温隐刚从水里上来。女人平日里身材苗条,怀孕后依旧四肢纤细,腹部微微隆起,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她是个孕妇。 浴巾披在身上,温隐接过西瓜汁喝了半杯,微微吐息,肚子里有块肉,已经能日渐一日地感到身体负担增重了。游泳对她来说已经运动量达标了,偏偏这个时候,楚修南还要牵她在庭院里走走,就走了两圈,人就闹着要回去。 楚修南有些担忧:“你体能不太好,现在就需要适当运动,否则到时候生孩子很辛苦的。” 温隐撇嘴:“这样的适当对我而言已经是超标,真的,不是很能理解你们这种精力好的人,为什么一天天永远都精力充沛,不会累吗?每次看到安玫爬上爬下,头都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嘛,我讨厌吵,讨厌闹,虽然低能量但已经很努力的在活了,每天早起早睡,按时吃药吃补剂,画我的漫画,饭也有好好吃,我甚至觉得我都圆润了。你看我以前啥时候体重有超过一百?” 废话。 楚修南低头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以前啥时候肚子里也没多块肉。 “哎呀。”温隐攥着他的胳膊,难得跟他撒一次娇,“回去嘛,我就想在沙发上缩会儿。我就不信,我已经那么的自律了,还能难产啊。” “啧。”楚修南脸上瞬间变沉:“不要说这种话。” 温隐吐了吐舌头,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上午的时候她接到了来自出版社的电话。她所画的漫画《半生暗》因为热度高,又因为谢婉安失踪案影响力大,希望可以出版。 她戳了戳他问:“是你帮得忙吗?” “没有。”楚修南敢指天发誓,“要是我这么做,你肯定不会领这个情。说不定还会把漫画撕了,直接扔我脸上,我可不触这个霉头。你画的本来就好,出版是理所应当的。”他笑意盈盈,高高牵起她的手,一脸骄傲:“恭喜我们温隐成为著名漫画家,以后我就是你的家属了,要跟着你流芳百世。” 温隐捶他:“胡、说、八、道,我可不敢想。” “迟早的事。” 回去没多久,温隐就接到了楚修容的电话,后天是楚总的生日,举办party,希望他们能来,趁着月份不大,就应该好好玩玩才是。 这通电话没打给楚修南,而是给了温隐,其意思不言而喻。因为温隐怀孕,楚修南除了工作,已经减少了大部分社交。更因为盛古内部权力交接,对野心勃勃一直向上冒头的楚修容有了几分忌惮和打压。她从乌洲岛里得到的,都只是原楚新一家能拿到十分之一罢了,辛辛苦苦当打工仔,劳心劳力,最后让高啸与日初坐着吸血。 楚修南是懂得怎么用最小的力,赚最大的利。她扶持了李家,他就扶持高家,两家为了利益,明争暗斗,只有他的楚家坐享渔翁之利。 不过本就是楚修容抢着入局,现在拿到的她很满意,未来这个项目源源不断,拿多少都不亏。 楚修南也懂得“见好就收”,先前大姐大姐的叫十分亲热,自从盛古楚新楚卢之争有了结果之后,现在可是变得十分客套。怎么套话也套不出来一句,谁不想趁着权力交接,多为自己谋划谋划? 生日是个很好的理由,但如果是邀请楚修南,不想在现在与她有交集的男人估计直接会以各种理由婉拒。但如果温隐要去,楚修南就没有理由不陪着。 果不其然,温隐最近心情不错,堂姐又特地打电话过来邀约,没多想就答应了。 楚修南听后倒是无所谓,现在盛古内部权力交接,是个人都想往他身边凑,光想让他漏点口风的,就能排出去二里地。 他这个堂姐,比他更适合当楚卢的孩子。 楚修容的生日派对在她新置办的别院举行,据说设计师是获得过国际大奖的大师,在车内远远望着,白色凌厉的建筑便极具冲击力。 今日宾客不算太多,都是与她有关系亲厚或者利益亲厚的。 温隐送了礼,楚修容热情的回抱她,又刻意避开了肚子。没敢让人递香槟,而是换了气泡水,她拉着温隐的手,仔细地盯了盯,眼角带笑:“真是恭喜,我们楚家,就是子嗣单薄。说来也不怕笑话,我爷爷这支,除了我大哥一儿一女,其他兄弟姐妹一个都没有。我现在33了,估计啊,等到35,没那个可能的话,只能去国外买精了。” 温隐笑了笑:“还是要相信缘分。” 话音刚落,楚修容还没说话,楚修南就搂着温隐肩膀,半开玩笑似的开了口:“你是不了解,堂姐这个人啊,断情绝爱,从来不信缘分的。生个跟自己姓的是好事,啥时候我小外甥出生了,记得通知我,可得好好送份大礼。” 女人金色华服,笑靥如花。她抬起酒杯与他碰了碰,眉眼藏笑:“自然,相信我弟弟绝不会小气的。” 此时,吧台附近有人在表演魔术,温隐一眼认出那是最近爆火的青年魔术师,立即就被吸引了过去。魔术表演精彩纷呈,楚修南被两名熟识拉过去鉴赏楚修容新拍卖下的名画。 没几分钟,楚修容借口离开,走到附近,眉眼微眯盯着吧台附近的女人。 “这是楚太太吧。”温隐正观看魔术表演,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年轻如黄鹂般的女声。 眼前的富家小姐,肤白貌美,容颜娇俏,年纪不到25,一看便知是从小被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女孩。 “你是?” 第223章 223苦尽甘来 女孩甜甜开口:“我叫宋妍,是修南哥哥的朋友。” 温隐略微沉思,问道:“宋砚是你什么人?” 宋妍点点头:“是我哥哥,听说你们三个从高中就是认识的?” “是。”温隐打量着这个小姑娘,只听她一脸人畜无害,客套聊天道:“听说修南哥哥结婚了,一直好奇是哪位天仙把他给拿下了。现在一看,果真漂亮,真可惜,我哥哥读高中的时候,我不爱跟着他跑,否则估计还能早点认识嫂子。对了......”女孩微微勾唇,声音轻柔:“嫂子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没听我哥哥提起过。” 温隐一怔,面色不改笑道:“我高中生病了,没有读大学。” 宋妍深表遗憾:“太可惜了。”随即又满脸羡慕的道:“嫂子,我可羡慕你们的感情了,我哥哥跟我提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我们这边聚会从来没有见过你,不过修南哥哥对你很好,几年前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接到电话,总要去找你,你都不来找他的,想必你工作一定很忙吧。” 这小姑娘绵里藏针,声音轻柔却又咄咄逼人,每句话都在她神经上跳。这女孩句句好奇,但每句话都好像深知她的底细。 是宋砚真的跟她提过,还是...... “宋小姐。”温隐勾唇,刻意凑近了些,缓缓启唇:“你口红花了。” “啊?” 宋妍先前还挑衅十足的面色瞬间变了,这人来人往她的妆居然是花的?她惊疑,只见温隐伸出两根手指,稍微在她脸颊上划过,立刻指头上出现两抹斑驳的痕迹,这下没花也得花了。 “你......” 大庭广众的,宋妍脸色有点难看,这女人没半点难堪不说,反整了她。甚至还装出一脸关心的模样,贴心的从包里拿出手绢递给她:“先去盥洗室处理一下,最近天气热了,脱妆很正常的。” 这里,哪热了! 宋妍没接,对面的女人却是一脸疑惑探究,一只手微微抚着小腹,意思很明显,她是孕妇,受不得惊吓。她要是稍微扭一下,要受到质疑的肯定也不是她。 正准备出场解围的楚修容,人还没走近,就瞧见宋小姐一脸便秘的样子往外面走去。她有些懵,走过去问道:“这不是宋妍吗?她干嘛去?” 温隐一脸茫然:“可能去补妆了吧。” “哦。”出场没成功,楚修容皮笑肉不笑看着这个丫头,还以为是什么傻白甜,苦情小白花,是她看岔了,这行事作风,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了,记得那小子十来岁跟他爹来他们家做客。自己看不惯这打秋风的私生子儿子,让佣人漠视又刻意刁难,就想瞧瞧他出丑的样子,羞辱一下他们父子。 结果那小子躲过所有,啥都忍了。就是不知道精心准备“加料”的晚餐,怎么就出现在她面前,不知情吃下去的她当场就站起来吐了。指着人想骂都没法骂。 自己被爸爸和哥哥狠批一顿,骂她小家子气,果然......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这表演还不错吧。”她恢复表情,朝温隐笑道。 温隐表情不冷不热:“好看。” “开心的时候就要使劲开心,人生嘛,多半都是欢乐少,伤感多,该笑的时候就要多笑才是。”她放低语调,刻意提起了温隐那件事,“那事我在新闻上看到了,没想到弟妹真是刚毅的人,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现在也算苦尽甘来了。” 温隐面色稍凝,只见楚修容放下酒杯,目光眺望着落地窗外,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切与共情:“说实话,很少有人能承受得起这样的委屈。我想大部分人可能就在时间的消磨下,渐渐就说服自己,甚至是骗自己。只要能过得好一点,骗骗良心又怎么样。始终抱着恨意过,是很痛苦的事,因为,我也曾经这样过。所以,我很能理解你。”女人唇锋渐抿,少了之前迎来送往的虚与委蛇,而是态度认真地看着她:“弟妹,给你造成巨大伤害的人,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内心再纠结,都不会忘记,再难,都会想着要报仇。” 不知道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温隐垂眸,语气坚定:“当然。” “聊什么呢?”不知何时,楚修南从后面冒了出来,瞧着两个人表情不太对,心生好奇。 “没什么。”楚修容撩了撩头发,淡笑道:“女人的事,你不懂的。刚刚那幅画怎么样?我亏了吗?” “大姐的品味什么时候差过?坐等升值吧。” 楚修容道:“有幅更好的画,在书房。不知道三弟愿不愿意过来看一眼?” 楚修南自然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点点头,既然来都来了,哪里不能去呢。 书房内,画不重要。 楚修容亲自给堂弟倒了杯红酒,几句聊画过后,她主动提起了楚新父子。 “二叔手底下的人,平时看着老奸巨猾,现在更是一根根墙头草,生怕被清算,有些人啊,为了投靠,居然主动给我送上些东西。哎呦,你是不知道,修鸣混成什么样了,离了婚人就有些心里积火,找人发泄,结果好端端的,居然把人小姑娘给玩窒息在床上。可怜二叔二婶,这把年纪还要为儿子处理这破事,难怪二叔想急流勇退了,放任修鸣继续‘奋发图强’下去,指不定要出什么惊天大事。” 楚修南眼皮未抬,猜都能猜出来,是有人主动献上,还是楚修容主动去找的。 “是挺吓人。” “三弟。”楚修容眉眼轻挑,吐气如兰:“你说这能判多少年啊。” “到底是亲人,事情难看了,谁的脸上挂得住呢。”说到底,这是楚家的事,事情恶劣,影响的是盛古的股票。 楚修容自然知道,她闲庭漫步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舒适地抽了根烟:“不过这么有价值的东西,放着有点可惜。现在春秋交替,难免有些人心怀鬼胎,收着这个,不怕有人闹。”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叩在桌面,悠悠问道:“大姐叫我来,只是为了给我这个?”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给了你点什么,一定要再讨回去点更有用的。 第224章 224是女儿 果不其然,楚修容掐了烟,一双狐狸眼盯着他:“听说叔母的美妆公司有扩市的打算,你觉得思娅怎么样?” “思娅?”哪里有接二连三送东西的,他道:“这可是你一手创立的,是心血。好端端的,干嘛要并购?” “再心血,也只是裁缝铺而已。” 楚修容看得很明,一个思娅,只是最初的跳板。 “那并购了思娅,大姐难道要与我妈一起在时尚界大展拳脚?” 知道他在调侃,楚修容索性也挑明了,“我看上了日初副总的位置。” “自己的家当不做,跑去日初做什么副总?屈居人下的日子可不好过。” 女人眼光犀利:“你不会永远待在日初的。” 盛古夺位之争结束,楚卢不日就会彻底掌权盛古。日初现在的副总是楚修南的心腹,现在日初正在扭亏为盈,而几年过后,如果楚修南调往盛古,日初CEO的位置自然会让他心腹接上,现在楚修容想要的就是用思娅换一个未来日初总裁的位置。 楚修南不解:“日初的CEO永远是董事会决定,就算以后你担任这个职位,也远不如思娅对你的意义大。比起自家产业,无非就是年薪更多罢了。”先不说几年后楚修容能不能顺利拿下这个位置,就算拿下了,权利始终来自于盛古董事会,比起自己的公司思娅,确实只是多拿点年薪而已。 “我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过自己给自己博个机会而已,输了是我活该,起起伏伏是常态,哪里像你的人生,如此顺风顺水。”她托腮,盯着对面正在思索的男人,突然问道:“我很好奇,三弟,你有没有栽过跟头呢?” “人生活着哪里有不栽跟头的,爬起来就是。” 她笑:“我膝盖脆,容易爬不起来,所以得仰仗我亲叔叔和好弟弟的襄助了,放心吧,这笔交易,对你们家不吃亏。” 是不吃亏,但楚修容什么时候又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人。她的每一笔交易,看似委屈,实则盈利。 楚修南没有立即答应,起身回道:“我会考虑的。” 推门出去,于二楼之上,楚修南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意夕? “你跟江意夕关系很好吗?”他偏眸看向楚修容。 “她是我的设计师,她为我设计的衣服我很喜欢,关系一直不错。她跟你妈关系也一直不错,怎么你就这么一副表情。” 男人眸色渐冷,“想谈也可以,我不想在这里见到她。” 楚修容意味探究,带了抹不易察觉的笑:“至于吗?你现在的表现活脱脱像一个深怕妻子小三碰面的男人,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弟妹的事吧?” 楚修南懒得跟她打哈哈,直截了当:“你消息那么灵通,之前那么大的事,不会不知道吧?温隐还怀着孕,我可不想她受到刺激。” 见状,楚修容作出一副为难状。 “到底是请来的客人,又不是随意招来的侍应生。” 楚修南一杯酒饮下,冷冰冰道:“那是你的事。” 楼下,江意夕刚来没多久,场子都没热。连楚修容的面都没见到,她的助理就一脸和善的走过来,又十分抱歉的告诉她,楚总在另一处专门为江小姐准备了休闲娱乐的场地,请她过去先玩会,等宴会结束,自己亲自过去找她。 江意夕一头雾水,却在转身之际看到了楼上熟悉的身影。 她当下了明,张目四处搜寻,果然在某处看见了坐着与人聊天的温隐,她腹部微微隆起,看样子是怀孕了。 她怀孕了...... 所以只是因为担心刺激到温隐,就要赶她走? 她不免冷笑,转头就走:“就当我没来过,不过请记住,今天这事办得不地道的可不是我。” 又过了一个月,温隐怀孕5个月,因为肚子已经显怀,身子略重,孩子隔三差五就要动一动,闹得她食欲不振,连游泳也不想去了,又开始断断续续地久睡,连胎教的时候也能睡着,最让人害怕的是,因为孕期反应,晚上熟睡时女人做噩梦喊着她不要了,一度让楚修南也跟着食不下咽。 产检的时候楚修南比谁都要紧张,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他对他们的基因也不是百分之百自信,如果有什么问题,温隐不一定会愿意怀第二个孩子。因此每一步他都揪着一颗心,还好,第五个月产检,排畸正常,一切顺利,医生顺带告知了性别,是个女孩。 听到性别后,本来心情有些郁郁寡欢的温隐突然有了两分喜色,主动拿过B超图看了又看,指着上面对着楚修南说:“她在吮吸手指,好可爱。” “是很可爱。”他揽过她,跟着看过去。五个月大的胎儿已经会动,依稀可见五官。楚修南侧目看见她脸上自怀孕以来难得一见的欣喜表情,试探问道:“我挺喜欢女儿的,你呢。” “我当然喜欢啊。”她不假思索回道。 产检结束后,夫妻俩去楚宅吃饭。 得知温隐怀的是女儿的消息,林月依然高兴,反正是她孙女。楚卢面上没做什么,不过还是晚间在书房与楚修南谈事时,流露出淡淡失望:“怎么是个女孩。” “还好是个女孩。”楚修南不满地瞥向父亲,否则温隐还真不一定能要它。 楚卢想想也不说什么不好的话,都是自家血脉,只是提醒道,以后又不是不能再生。 楚修南没回应,能把这个生下来就万事大吉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本来挺嗜睡的温隐难得没有早睡,而是等他回来,拉着他的胳膊告诉他:“明天是我奶奶的80岁冥诞。” 想起来童年照顾过他的慈祥老奶奶,楚修南不免也陷入了追忆,“我陪你一起去吧。” 温隐摇摇头:“你明天不是有一个挺重要的会议吗?不用了,安玫陪我,她明天来接我。” 说是安玫,楚修南当即也明白了。那个脾气火爆加嘴皮子犯贱的,要是在祭拜途中,哪点冲突了,指不定对他横挑竖拣加阴阳怪气,温隐可不想这种日子看见这种场面。 第225章 225母女重逢 “姐。” 次日一早,安玫斜斜靠在车上,远远朝着出门的姐姐打招呼,顺道忽略了下陪在她身边的某个男人。 “染头发了?”女人一头灰蓝色中发随风拂动,飒酷甜爽。她随意甩了甩,得意道:“前天弄的,好看吗?” “好看。” 临上车前,楚修南还不忘嘱咐:“天气热了,不要在外面久待。祭拜结束就回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实在不行,还是让司机送吧,毕竟是老师傅。” “咳咳。”安玫在一旁咳了咳,“我车技挺好的,不信你问我姐。” 温隐忍俊不禁,把攀在她胳膊上的手拉下来,“挺好的,我中午就回来了。对了,我想吃车厘子还有乳鸽。” “好。”他上手拢了拢披在她身上的薄披肩,扭头对安玫轻声说道:“车上空调不要开太冷,她最近孕期反应不舒服。” “......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的安玫心里莫名起了一丝涟漪,男人眼里的珍惜与爱护不掺一丝假,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女人。原先一直排斥、恶意、充满有色眼镜的一颗心,在这一刻忽然松了松。 管他是什么人呢?只要是真心爱她。 上车后,安玫调好了空调,启动车辆时突然问了温隐一句:“姐,难受吗?会不会很累啊。” “什么?”温隐反应过来,是说她怀孕的事。 素手搭在小腹上,她笑了笑:“做妈妈哪里有不辛苦的,不过看着孩子的照片,好像也能稍微忍忍。” 安玫看向前方,渐渐降低了车速。 姐妹俩的奶奶葬在一处老墓园,年代久远,墓园清幽。她们先打扫了一下,准备祭品的时候安玫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哎哟,贡品少了一样,还在车里,我去拿。” “好。” 温隐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的老人,奶奶离世的时候她们还小,不过无论过了多少年,亲人的音容笑貌始终深埋在脑海,想一次,就刻深了一次。 耳边细碎脚步声,温隐以为是安玫回来了,“拿来了......妈......” 十步之外,女人灰色连衣裙,提着贡品,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愣住看向不远处的人。 即使母女多年没见,也仍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两个人就这样宛如僵滞的站了良久,最终是孙虹走了上来,看着女儿隆起的肚子,讷讷问道:“你怀孕了?谁的?” 温隐看着多年未见的母亲,原本泼辣漂亮的女人面容多了难以忽略的皱纹,头发染了棕红色,发根上却可依稀看见几缕白根。 怔了一会,她撇过眼,冷漠地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孙虹见状有些尴尬,又问:“是楚家那小子的吗?” 面对抛弃自己的母亲,温隐脸色越来越差,很是不耐:“是他又怎么样,不是他又怎么样?你们把我给扔精神病院,搬家跑那么多年,有什么资格问我。” “温隐。”被劈头盖脸呲了一顿,孙虹脸色也越发不好,“你病好了?” “我根本就没病!”温隐再也忍不住,朝着自己母亲就骂:“你难道没看新闻吗?赵蓓丝被抓了,她真的杀人了,是我被冤枉了。是你们冤枉我!你们不去找不去问,收了钱转头就把我送精神病院里面不管不问,一声不吭就搬家走人。你再不喜欢我,我好歹也是你亲生的吧,你也养了我十八年吧,养只猫养条狗也有感情了。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在精神病院过什么样的日子,我的死活,在你们心里面就一点不重要是吧。只要有弟弟,你们就能把我当只猫狗一样给扔了?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拿了那种钱心里安稳吗?” 她越骂越激动,狠狠盯着眼前这个叫了十八年妈妈的人,她实在是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父母狠心成这个样子。 “你以为我想!”突如其来,孙虹忍不住朝她怒吼道。 “你说什么......” 孙虹咬着牙,也不管不顾了,那么多年也受够了。 她青着一张脸解释:“我就是再狠心,也不至于说拿了钱就不管你了。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还不是有苦衷。都是楚家那小兔崽子害的,跟他爹妈一样黑心烂肺的种。我们当时拿了钱只是想重新开间大点的饭店,多赚了钱,也能供你治疗。我哪知道那死丫头真杀人了,人人都说你脑子有病,你还要拿石头砸死人,家里能怎么办?不送你进去,难道要看你进监狱?” 话到激动处,她声调都变得哽咽起来,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儿,使劲把要溢出眼眶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我养了你十八年,你从小就神神叨叨的,可再怎么样,我也生了你。要不是有苦衷,你当我想?那个时候突然有人举报我们店里卫生有问题,一时半会没法开店。你弟弟又在游戏厅打伤人,赔了不少钱,就算这样,我还是给你留钱了。我不想走!但没办法,没办法呀!我......我跟楚家那个有点关系,那小畜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拿这个威胁我,让我搬家,说以后你的治疗用不着我们操心,他来负担。天知道,我当时就给了他一耳光,但这小子心肠就是黑的,我要是不走,这件事传出去,这个家就散了,我也没法待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啊,你弟弟当时又在读书,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跟你爸离婚吧。” 温隐恍惚瞬间差点没站稳,什么意思,是楚修南......是他用那件事威胁她妈,是他让他们家搬家,是他让爸妈不要她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孙虹捂着心口,一下下打,“我骗你干什么啊?我是妈啊。” “你是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温隐再也受不了,情绪瞬间崩溃,一把推开她,指着她那张与她相似却已经逐渐老去的脸,声声质问:“你还知道你是妈!从小到大,你是怎么对我,怎么对妹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脏事吗?是我一直替你瞒着。因为你是我妈,我知道你过得累,可我不可怜吗?你对我非打即骂,有过几个笑脸啊,我再不好也是你生的,你既然那么讨厌我,你干嘛生我!?” 第226章 226修南,你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您观看的内容不完整 前往138du点cc,首发网 搜索书名继续阅读完整无错内容 您观看的内容不完整 前往138du点cc,首发网 搜索书名继续阅读完整无错内容 您观看的内容不完整 前往138du点cc,首发网 搜索书名继续阅读完整无错内容 第227章 227烧烤 您观看的内容不完整 前往138du点cc,首发网 搜索书名继续阅读完整无错内容 您观看的内容不完整 前往138du点cc,首发网 搜索书名继续阅读完整无错内容 您观看的内容不完整 前往138du点cc,首发网 搜索书名继续阅读完整无错内容 第228章 228你真的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吗? 您当前浏览的是试读内容 更多精彩尽在 138du。C( 一键收藏,随时畅读 您当前浏览的是试读内容 更多精彩尽在 138du。C( 一键收藏,随时畅读 您当前浏览的是试读内容 更多精彩尽在 138du。C( 一键收藏,随时畅读 第229章 229你是谁? 您当前浏览的是试读内容 更多精彩尽在 138du。C( 一键收藏,随时畅读 您当前浏览的是试读内容 更多精彩尽在 138du。C( 一键收藏,随时畅读 您当前浏览的是试读内容 更多精彩尽在 138du。C( 一键收藏,随时畅读 第230章 230怪物 内容已更新,点击阅读完整版 ①3⑧du点сс 提供无删减版本 内容已更新,点击阅读完整版 ①3⑧du点сс 提供无删减版本 内容已更新,点击阅读完整版 ①3⑧du点сс 提供无删减版本 内容已更新,点击阅读完整版 ①3⑧du点сс 提供无删减版本 第231章 231我们把她埋了吧 内容已转移至新网址 ①38du。Cc 欢迎访问 书友论坛,精彩互动 内容已转移至新网址 ①38du。Cc 欢迎访问 书友论坛,精彩互动 内容已转移至新网址 ①38du。Cc 欢迎访问 书友论坛,精彩互动 内容已转移至新网址 ①38du。Cc 欢迎访问 书友论坛,精彩互动 第232章 232月光之下,无处躲藏 内容已更新,点击阅读完整版 ①3⑧du点сс 提供无删减版本 内容已更新,点击阅读完整版 ①3⑧du点сс 提供无删减版本 内容已更新,点击阅读完整版 ①3⑧du点сс 提供无删减版本 内容已更新,点击阅读完整版 ①3⑧du点сс 提供无删减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