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功勋换休妻,我官居一品你哭啥?》 第37章 破口大骂 姜云舒眉梢微挑,唇角勾勒出一抹淡笑。 “这种戏没什么好看的,与其在沈家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去找长明大师下棋。” 原本她来崇光寺这一趟也是为了来找长明大师,跟沈家人一起来,倒是帮她掩人耳目了。 崇明殿外。 沈家众人以为,只要迈进崇明殿的大门,便能随意进入,却不想,进入内殿时又被小沙弥拦住。 “崇明内殿乃皇室重地,诸位施主请留步。”小沙弥上前行礼。 “我们如何不能入内,我们是有令牌的。” 老夫人开口,说话间转身往后看,这才想起,姜云舒被她支出去了。 没有姜云舒,别说还愿,便是这道门槛他们都进不去。 老夫人“啧”了一声,有些懊恼又有些烦躁。 “吉祥,去找姜氏要令牌。”她吩咐道。 “是!”吉祥应一声,转身往外走。 吉祥刚出去,就见外门口身着锦衣绸缎,与沈家老夫人年纪相仿的贵妇人由丫鬟搀着往里走。 这位贵妇人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头上戴的是金钗玉环,手腕上那对织金龙凤镯更是高贵身份的象征。 瞧见她,老夫人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好几变,最后面上堆了笑迎过去。 “哎呀,原来是信阳侯府闵太君!” 说话间,招呼沈清安和高芝兰上前,“这位便是信阳侯府的闵太君,还不快行礼。” “晚辈光禄寺少卿沈清安参见闵太君。”沈清安快速反应过来,上前行礼。 高芝兰愣了一瞬,见沈清安行礼,也跟着,“妾身参见闵太君。” 闵太君刚进崇明殿便迎上沈家这帮人,此刻被拦了路,稍有不悦,不过,听到是沈清安,停下脚步,视线在他身上打量。 “你便是当年那探花?”闵太君挑眉。 “是。”沈清安应道。 闵太君的视线又扫过一旁的高芝兰,“听说沈大人此次回京还带回了一女子,对外宣称是原配,便是你?” 沈清安倒也没那么张扬对外宣称,不过裴钰是个大嘴巴,平日里就爱四处流窜,没两天便将沈家这点事传了出去。 闵太君气势强大,面上神情不形于色,高芝兰一时拿捏不准,便侧目看向一旁的沈清安。 “回闵太君的话,多年前我与芝兰失散,不想竟在岩城重逢,这才将她带了回来。” 说话间,给高芝兰使了个眼色,高芝兰会意,又一拜。 “妾身沈高氏,参见闵太君。” 老夫人瞧着闵太君的神情,凑上前,“我们今日是来还愿,不想出门急将令牌遗落家中,不知可否与闵太君一同进去?” 令牌虽是通行证,但有闵太君在,那令牌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然而,闵太君可不吃这一套。 “我信阳侯府与你沈家并无来往,不好随意带人进入。” 说话间,视线在沈家众人中扫过,眉心微微蹙起,“怎的不见姜家那丫头?” 看出闵太君对高芝兰不喜,老夫人便上前一步,回道:“崇光寺乃皇家寺院,姜氏一介罪臣之女,来这里不合适。” 老夫人说得正气凛然,却引得闵太君一声冷笑。 “她不合适,你们就合适?” 这语气,讽刺之意再明显不过,沈家众人面上均是一僵,张张嘴尚未开口,只见闵太君眸光一凛。 “你们口中的罪臣,镇守北域三十多年,为我大瑞江山收复失地十六城,当年亦是身中数箭将当今皇帝推上皇位,赫赫战功之臣,岂是你等有资格议论评判!” 几句话,更是将沈家人噎了个结实。 老夫人白了脸,嘴角颤动着,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沈清安即便心有怒意却也不敢反驳,高芝兰更是垂着头浑身紧绷。 闵太君瞧着这家子人的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倒是你这探花郎,当年若没有姜兆霖的托举,你能有如今这等功绩?水患治理,节流分支,南水北引,修筑堤坝,哪一项又是你自己的功劳?如今你倒是避讳姜家那丫头是罪臣之女,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拿不出手的玩意儿!” 北域边境常年雨季大水,姜兆霖是用了三十年摸索用这几种方式制住水患,别人或许不清楚,但闵太君娘家便在北域境内,她比别人更明白清楚定国将军府于北域的功劳。 别人都说沈清安年轻有为,却不知他的治理方案都是来自于姜兆霖,便是修筑堤坝的设计图,亦是姜家长兄亲自绘制,他自己出了几分力,他心知肚明。 原本沈清安对外闭口不谈,便心安理得承接这功劳,如今被闵太君戳破,仿若被人扒光了衣物,羞愤屈辱遍布全身。 他死死攥住拳头,一言不发,随后便听闵太君冷哼一声。 “也不知姜兆霖当初看上你什么,舍我谭家选了你这么个薄情寡义之人!” 说完,闵太君抬脚往里走,一边吩咐小沙弥,“关上大门,别随随便便放什么阿猫阿狗的进来!” 这日不再有其他皇权贵胄来崇明殿,小沙弥应声,大门咣当一声,将沈家众人关在了外面。 沈家众人险些被大门拍了鼻子,下意识后退两步,老夫人更是趔趄着,险些摔倒。 之前跟姜云舒参加宴会,她便看得出闵太君瞧不上沈家,不过面上也和和气气,如今这是抽的什么风! “姜氏怎的还不来!来人,再去外面找!”老夫人受了气,忍不住怒喝一声。 随行小厮不敢迟疑,紧忙转身往外跑。 这边寺院丈室,姜云舒和长明大师分坐软塌两侧,紧盯着棋盘上的局势,随着姜云舒黑子落下,她唇角勾了起来。 “长明大师,承让!”她昂着头,面上带着笑,说话间,自背后朝月禾招招手。 月禾瞬间会意,将姜云舒身后的白子悄无声息的收起来。 嗯,自家小姐棋艺不精,但出千的本事可厉害呢。 长明大师眯着眼睛盯着棋盘确认一遍,也没发现自己的棋子被姜云舒悄无声息的偷拿了好几颗,只能叹气认输。 “你这丫头,倒是长进不少。”长明大师捋了捋胡须。 “您答应的,若我赢了,可以跟您要一样东西。”姜云舒挑眉,随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地形图,朝其中指了指,“我要崇光寺外这片湿地。” 第38章 让她生个孩子 崇光寺乃皇家寺院,除寺庙宏伟,周边几个山头也归属崇光寺。 长明大师低头一看,眉心就蹙了起来,“崇光寺虽掌管周边山林与耕地,可这地契归属皇室,即便是贫僧也不能私自拨让给你。” “但使用权是您说了算啊。”姜云舒挑眉,晶亮的眼中光芒闪过,“您给我一纸委托,我就能在这片湿地上种草药,您知道的,有些草药生长环境苛刻,这片湿地可是有大用处。” “这……”长明大师依旧迟疑。 “哎呀,我也不是只为了自己,我是想着,等我种了药材,其中三成给崇光寺,届时选一黄道吉日,寺中每年设立消疾月为百姓免费治疗,这样一来,不仅崇光寺香火倍增,您还功德无量呢!”姜云舒继续诱导。 听她这样说,长明大师神情的确松动了。 “就你激灵。”长明大师抬手,亲自给姜云舒跟前杯盏续满,“不过,你这是善举,夏日疾病多发,如此的确能救助不少买不起药的穷苦百姓,罢了,我给你写便是。” 说着,长明大师自文案上取了纸笔,写好委托又盖上章印,交给姜云舒。 姜云舒低头抿着茶,晶亮的眼中带着喜色,倒是比想象中顺利。 丈室之外。 沈家人进不去崇明殿,可这愿还是要还,众人折回去前面大殿,此刻,香客已经排起了长队。 春季风寒,沈长元一个劲儿地吵嚷着要回去,老夫人也冷得嘴唇发白,可也只能排着,毕竟,当初她可是在菩萨面前发了誓言,若不来还愿,便让她减寿十年。 如今沈家日子正好,她多活几年还来不及,减寿可不行。 足足排了两个时辰,沈家众人隆重盛装而来,急赤白脸地挤了一通,最后气喘吁吁出来。 终于还了愿,众人紧着往外走,刚到寺院门口,就见姜云舒和月禾急匆匆而来。 “姜氏,你是故意的!”老夫人劈头盖脸便是一句。 姜云舒定住脚步,一脸无辜。 “老夫人这话从而说起?” “哼,你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问你,你这半日去了哪里?”老夫人说着,手中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戳。 仿佛但凡姜云舒的回答不让她满意,这拐杖便要抡在姜云舒身上。 “不是老夫人遣我去拿佛珠吗?我去马车找了,没有找到,我知那佛珠对老夫人极为重要,担心丢了便一路找回去,结果福寿园的丫鬟在供桌上找到。” 说话间,姜云舒拿出一串佛珠,递给老夫人,“老夫人,是您忘记带了。” 老夫人:“……” 话被姜云舒堵得死死的。 老夫人一肚子气没处发,涨得胸口疼,还没来得及再说,就见姜云舒抬头看一眼。 “这个时间,想来你们已经还了愿,老夫人大病初愈,还是尽早回去吧。” 一边说着,将身上的斗篷扯了扯。 真暖和。 回去路上,除了姜云舒,沈家众人一路黑着脸。 回到福寿园,老夫人靠在暖踏上,暖了半晌才总算感觉活过来了。 她手里捧着暖炉,盯着屋内的火炉,似是衡量什么,片刻,吩咐吉祥。 “让大郎过来。” 吉祥应声往外走,一炷香后,沈清安来了福寿园,跟着一起来的还有高芝兰。 老夫人本来没想让高芝兰过来,不过人都来了,也不能让她走。 “定国将军府于姜氏的确不似预想那般连罪,倒也不必太过忌讳,如今看来,她于我沈家到底还有些用处……” 老夫人说话间,抿了一口茶,看向沈清安,“她到底是我沈家后宅女眷,你给她留个孩子,她才能全心留在沈家,日后为了孩子着想,自然也会处处为沈家考虑。” 都说母凭子贵,便是深宫里的娘娘们,也是费尽心思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姜云舒如今甩手不管沈家,是因为她可以什么都不顾,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 沈清安尚未回话,高芝兰却忍不住开了口。 “老夫人,您是知道的,相公对她多有厌恶,原本是要将她赶出沈家的!” 高芝兰仗着沈清安的偏爱和子嗣傍身,在姜云舒面前处处彰显优越感,可她自己也清楚,她没有安全感,姜云舒有好的出身,在京城有人脉,不管是从哪哪一层,她都被姜云舒压得死死的。 尤其几次接触下来,她看出来,即便没有沈家,姜云舒依旧能从容不迫,可她,离了沈家,什么都不是。 “你急什么!”老夫人将杯盏往桌上一顿,“又没说让你让出主母之位,姜氏也是进了我沈家门的,为沈家开枝散叶再正常不过,大郎仕途坦荡,这后院迟早要充盈,你若连这都要争风吃醋,往后沈家后宅怕是不得安宁。” 高芝兰眼眶泛红,她委屈不甘,可老夫人所说无法反驳。 沈清安见高芝兰这般,不着痕迹的在她手上握了一下,才朝老夫人回话。 “儿子知道了。” 是夜,璀璨的星星和明亮的月光似是阻挡了夜的黑暗,夜风之中夹杂着淡淡的药草香味扑面而来。 沈清安来时,姜云舒正在对账,听得外面通报,转手将账册收了起来。 “大人深夜过来,不知有何要事?”姜云舒先开口。 沈清安听出姜云舒言语之间的疏离执意,当下蹙起眉心,随即又想到此时来的目的,到底压住了怒意。 “听二郎说,那日你也受了伤,今日我特意跟杨大夫要了伤药,给你送过来。”说着,他将准备好的伤药拿出来。 姜云舒抬头,唇角勾起的笑意似有些无语。 别说她并没有受伤,就是真的伤了,他这药送得是不是太晚了? 他这是给自己找台阶呢。 姜云舒看破不说破,伸手接了过来,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多谢。” 沈清安瞧着她面上神情,往跟前凑近两步,没话找话。 “你……这些年,辛苦了。”他突兀开口。 “嗯,是很辛苦。”姜云舒应一声。 沈清安:“……” 一句话,让姜云舒把天聊死了。 沈清安眉心又拧起来,索性把话说得直白些。 “我知你因为芝兰心有郁结,可她终究是我的原配发妻,你既进了我沈家门,我自会为你留一席之地,芝兰向来大度能容人,也愿与你共同协理后宅,你若明理,自应处处以沈家为先。” 能让姜云舒共同协理后宅,这对于姜云舒来,可是能在沈家站稳脚跟的依仗,她理应感恩戴德才对。 沈清安正了正身子,等着看到姜云舒感动狂喜的表情。 第39章 允许你为我生个孩子 然而,半晌也不见姜云舒神情有太多变化。 “哦,那我还得谢谢她。”她漫不经心地回一句。 沈清安顿了一下,下意识抬起眉毛,见姜云舒神情平淡不似生气,只当她顺从,神情也稍稍缓和。 “你能明白最好。” 说着,侧身走近,朝她张开手臂。 姜云舒愣住,防备一般看向他,“沈大人这是何意?” “怎么,侍奉夫君都不会?” 沈清安睨着姜云舒,眼底嘲讽毫不掩饰,“若你从今往后安分守己,与芝兰协理沈家一应事务,我可以让你留下沈家子嗣。” 施舍给姜云舒一个孩子,姜云舒自然要对沈家感恩戴德,奉献所有,包括她那丰厚的嫁妆。 沈清安话说得委婉,意思却表达得直白,姜云舒自然明白。 人在极其无语时,是真的会被气笑。 “沈大人口口声声表明与我的姻缘实乃我定国将军府仗势压人,如今我母家大势已去,沈大人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到这般地步。” 姜云舒再后退一步,与沈清安拉开距离,“老太太说得对,这些年我的确辛苦,也是该歇歇了。” 说完,她转身,自顾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品着。 沈清安面色瞬间凝滞。 她拒绝了。 她竟然拒绝了! 他纡尊降贵进了她的房门,甚至允许她有个子嗣傍身,她竟然拒绝! “姜云舒,我说过,欲擒故纵并非情趣,你也知定国将军府如今大势已去,那你更应该明白,只有留下子嗣,你才能在沈家站稳脚跟。”沈清安咬着牙,似疏导又似警告。 他都允许让她留下子嗣,她凭什么还不愿意。 “我也说过,沈大人多虑了,强扭的瓜不甜,你真没必要委屈自己。” 姜云舒抬头看他,烛光之下,那双眼睛漆黑深邃,明明看起来平静,却又透着无边的寒凉,这样的眼神,让沈清安有种伸手却抓不住的无力感。 不是这样的,曾经的姜云舒不是这样。 “哼,是你自己不识好歹,那我便遂了你的意!” 沈清安怒喝一声,拂袖而去。 待他离开,月禾端着一只碟子,到门口,抓着碟子里的大米往门口一撒。 “去去去,赶紧祛了这晦气!” 大米撒完,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屋内,姜云舒捧着热茶细品,相比月禾满腔怒意,她倒是平淡许多。 “要不是小姐拦着,我便直接拿棍子将他赶出去!”月禾依旧愤愤不平。 骗婚的狗东西,竟然还想让小姐给他生个孩子,生他奶奶个腿儿! “气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态度突然转变,要么是在崇明殿外受了闵太君的刺激,意识到我还有利用价值,要么,便是想从我身上算计什么,相比暗箭,他如今表露出来,我们才好应对。” 月禾想想,觉得小姐说得对。 “对了,方才在外面,我收到裴世子的信。”说着,她从腰间取出一张字条,送到姜云舒面前。 姜云舒将字条展开,凑近烛灯边,看到上面的字,唇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岩城来的药材已经到了平洲境内,咱们也该出发了。” 三日后,平洲。 黑沉沉的夜,仿若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 漆黑之下,姜云舒坐在河岸草地上,手持鱼竿静等愿者上钩。 不远处,裴钰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朝着姜云舒走来。 “嘿,你还别说,三皇子的侍卫队真的来了,怎么,你在三皇子身边也有眼线?” 到了跟前,他侧了侧身子,坐在姜云舒身边。 姜云舒手中鱼竿不动,黑夜之下,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此处往前二十里便是平洲和京城接壤之地,三皇子的队伍不管是来接手货物还是暗中抢夺,这里是最佳时机,而且,最近平洲不太平,山匪横行,对于夜行走镖来说,这条路亦是最佳选择。” 说着,她抬手朝不远处一指,“若是抢,埋伏在前面的狭地再合适不过。” 裴钰顺着她的手看去,正要说话,就听不远处传来乱杂的脚步声。 “嗯,来了,你说得对!” 说着,他站起身来,狭地的方向已经传来了喊杀声。 他收回视线又看向纹丝不动的姜云舒,又加了一句,“看来是生抢了。” 姜云舒略感失望。 看来,在京中和沈清安有接应的也不是三皇子。 之前试探,排除了吏部侍郎,如今又排除三皇子,这条线,似乎还要往深处摸索。 “罢了,不急于一时。”姜云舒轻叹一声,将鱼竿放下,起身,“走把,去看热闹。” 几个人自河边往外走,树林之中,一队车马隐匿其中,见姜云舒来,领队出来拜见。 “主子。” “你们且在此等候,待那边安静下来,车队再出来。” 姜云舒吩咐一声,脚尖轻点,自黑夜之中朝厮杀处飞去。 狭地之上,不远处的百年老柳树上,姜云舒和裴钰隐身在丝丝缕缕的柳条之中,两人低头看着下面厮杀,判断双方实力。 “三皇子的侍卫队暂且不说,那岩城车队中有军营中人,你不怕惹祸上身?”裴钰歪着头看向姜云舒。 所谓三皇子的侍卫队,在出了城门之后便露出原来装扮,竟是一群江湖中人,裴钰手下的人来报,其中几个还在江湖追杀令中,想来实力不一般。 这样的人,杀了也就杀了,可岩城车队中却有军营众人存在,杀军人,可是重罪。 黑夜之下,姜云舒一双眸子越发清亮,她依旧盯着厮杀的双方,漫不经心开口。 “他们死了,也是三皇子这帮人杀的,毕竟,其中那几个还在江湖追杀令中,除了三皇子的人,此处还有山匪横行,我不过是路过,如何查到我身上?” 她朝裴钰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裴钰长舒一口气,朝她伸了伸大拇指,“要说鸡贼还得是你姜云舒啊!” 这边老柳树上两人看戏,狭地之中,双方嘶喊砍杀,到底是杀戮者,很快车队镖师便败下阵来,眼看着岩城车队之中只剩赵一刀一个人苦苦支撑,姜云舒不由得眉梢轻挑。 “不愧是赵一刀,果真抗打。” 说着,她抬手向外放出信号,此刻埋伏在上游的人迅速出动,从外侧将喊杀的众人重重包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三皇子的侍卫之中,有人怒喝一声。 第40章 给我做压寨夫人 没有人回,来者只抬手朝那问话的亮出了剑,一时间,打杀声再次响起。 姜云舒这边都是听泉山庄的高手,不一会儿功夫便压制住了三皇子的人。 姜云舒和裴钰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吧,是时候去收战利品了。” 此时沙场距离岩城马车停留的方向有一里远。 说完,她腾身而起,黑夜之中,百年老柳树上飞出两个人影,朝着岩城车队的方向而去。 谁知刚到马车队停留之地,姜云舒就见一群黑衣人已经先他们一步控制住马车,眼看就要离开。 “狗日的,敢抢爷的东西的,给爷站住!” 裴钰大喊一声,提剑冲了上去。 五辆马车,黑衣人兵分两路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姜云舒和月禾也紧跟着冲向了另一边。 以他们的速度,姜云舒和月禾是能赶上的,然而,眼看着到了跟前,突然一黑衣人反身,长剑直逼姜云舒。 姜云舒迅速调整方向,侧身躲过一剑的同时,回手抽出腰间软鞭朝那黑衣人甩了出去。 “月禾,追上他们。” 姜云舒朝月禾大喊一声,在黑衣人长剑甩过来时,长鞭扬起,缠绕在那剑刃之上。 “山匪?”姜云舒冷冷开口。 黑衣人不回,只不屑的“哼”了一声,手腕调转方向,拽着姜云舒的长鞭朝她刺了过来。 姜云舒后退两步,侧身躲过那剑,另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朝着那人心口插了去,却不想,那人速度极快,先一步钳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在兵器缠绕之下,距离拉得很近,黑人一身夜行装扮,黑色面罩遮住他的脸,只留一双染着死亡气息的深眸,那眸中似乎带着煞气 强烈的杀伐之气。 这不对,山匪多为草寇出身,虽凶狠却不精炼,眼下这人招式犀利步步强势,便是姜云舒这般自沙场历练也被他压制, “你到底是什么人!”姜云舒持匕首的手朝黑衣人身上压去。 “打赢我就告诉你。”黑衣人开口。 他的声音磁性却又透着一股沁人心骨的阴凉,仿佛地狱之中勾魂的使者一般。 这样的强压气势,姜云舒还是第一次感觉到。 夜光之下,她的眼睛之中闪过寒凉之意,藏匿许久的肃杀之气滕然绽开,下一瞬,就见她身子在空中借势反身,一个旋转抽回长鞭,续足了力量朝那黑衣人抽了过去。 长鞭自夜空之中划过,发出凌厉的风声,如白蛇吐信一般,嘶嘶破风朝那黑衣人袭去,几乎不可能躲开,然而,让姜云舒惊讶的是,他竟然不躲,甚至还直接迎了上来,抬手拽住了长鞭,猛地用力,再次将姜云舒拽了过去。 姜云舒一时分神被他钳制住力量,“你没事?” 她的银龙长鞭尖端是有倒刺的,倒刺上还淬了毒,若是常人,瞬间之内便可全身僵硬到底不起,可他竟然没用。 黑衣人低头,阴寒的视线落在姜云舒脸上,倏地,笑了起来。 “这些雕虫小技对我没用。” 说话间,他手上再次用力,耳边传来兵器触碰的刺耳,姜云舒这才看清楚,他手上竟戴着一直铁甲护手。 难怪。 姜云舒心道大意了,抬头与黑衣人对视,眼底带着不服的愠怒。 “小丫头,跟我回山寨,给我当压寨夫人如何?” 黑衣人的手指缓缓磨蹭着姜云舒下巴的皮肤,姜云舒顿时感觉寒意沁骨,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我这个人……” 姜云舒迎着黑衣人的目光,闪过一个微笑紧接着眸光一闪,“向来讨厌被人强迫!” 她晶亮的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然后,抬手呈虎爪状往他裆处迅速掏了过去。 黑衣人楞了一下,紧接着脸色骤变,身子猛地一缩,像个大虾似的弓了起来。 嘿,得手了! 姜云舒迅速抽回银龙长鞭,一个翻身,手成虎爪朝那黑衣人心口袭去,黑衣人反应迅速,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却被姜云舒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没想到,还是一只带爪的猫,如此,这压寨夫人你是非做不可了。” 黑衣人站定,暗如深潭的眸中涌动着让人看不懂的神思,下一瞬,极速般朝姜云舒冲过来。 姜云舒抬手,银龙长鞭朝那黑衣人甩过去,然而,黑衣人那只铁甲护手却拆解了她的攻势,下一瞬,再次拽着长鞭将姜云舒拉至跟前。 “跟我走,别说几车草药,你要什么都给你。”黑衣人笑意蛊惑,又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阴冷。 姜云舒面色沉郁,在他面前,她似乎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她很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要我给你做压寨夫人,总得让我知道你是哪个寨子的。”她亦勾起唇看向那黑衣人。 “如此,你是同意了?”黑衣人说话间,低头往姜云舒跟前凑过来,却在此刻,空中亮起光芒。 那是信号。 “看来,这次是不成了,下次,我再来接你做压寨夫人!” 黑衣人顿了一下,抬手在姜云舒发间滑过,同时另一手松开银龙长鞭,下一瞬,姜云舒已经距离他十几步。 姜云舒站定,伸手朝发间摸去,原本簪发的白玉簪不见了。 “这个,便是定情信物了。”黑衣人抬手,朝姜云舒挥了挥得手的发簪,不等姜云舒反应,一个转身隐于黑夜之中。 姜云舒没有追,盯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眼底寒意蔓延开来。 姜兆霖对外刻意隐瞒姜云舒领兵作战的战绩,在外人面前,她不过是比寻常女子会些拳脚,可在定国将军府,姜云舒的武功可是仅次于大哥,便是爹爹手下副将都是姜云舒的手下败将。 可就在刚刚与黑衣人交手,那种不可控制的挫败感,像是一块巨石堵在心口。 “姜云舒,你这边怎么样?” 这时,裴钰和月禾自两边朝姜云舒这里汇聚而来。 “狗日的山匪,他们竟然还有接应!”裴钰抢丢了,顿时一肚子憋屈。 月禾脸色也不好看,她怒气冲冲地收了剑,朝姜云舒道:“那些人身手和部署不像是山匪。” 第41章 你得感谢我 “的确不是。” 姜云舒赞同月禾的猜想,说话间,转身,此刻被她拦截下来的那辆马车已经倾倒,上面的药材箱子也跟着滚落了一地。 裴钰跟着看去,原本郁结的表情瞬间散开。 “好歹还拦下来一车,否则咱们今晚是白忙活了!” 说着,他朝那马车跑过,一箱一箱验看,“黄连、秦皮、地榆、白头翁、葛根,生地榆,倒是此时疫病所需。” “带走吧。” 姜云舒心情不好,吩咐一声径自往前走。 裴钰和月禾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姜云舒发生了什么,只当她这想当黄雀的被人截了胡,心里不痛快。 京城,城东正门。 原本以姜云舒的方向,是应该从南门进的,但她选择东门是因为今日城门守卫当值的是郭朝,那个被污蔑偷沈家钱物的郭攀的兄长。 郭朝认得姜云舒,例行检查之后,过来跟姜云舒打招呼。 “沈夫人,怎的这次亲自出城置办药材?” “这次是草药的秧苗,我得亲自盯着才放心。”姜云舒如实回答,随即话题一转,“你娘的病如何了?” 上次郭攀被老夫人算计,就是因为他娘病重,姜云舒将他从沈家人手里救下来后,又给了他银子让他回家确认娘亲的安危,如今已经过去好几日,郭攀还没回来。 “请了仁春堂的大夫过来,连喝了三幅药剂,如今已经大好,昨日郭攀还跟我说准备回沈家呢。” 郭朝回答,随即朝姜云舒抱拳,“多谢姜夫人为我弟弟解围,若非违背军令,您但凡开口,我定全力以赴。” 郭朝是城门守卫,无数无名小卒中的一个,虽身份卑微,但总也有些用处。 “你严重了,郭攀是我院子里的人,我自然要护着他。” 姜云舒勾了勾唇角,说话间,似是想起什么,“不过,有件事我似乎真要麻烦你。” 说着,她伸手朝后面那辆破损的马车一指。 “这辆马车是我们经过平洲时捡来的,车上都是药材,原本是有五辆马车,但我们能力有限,只拦截了一车,如今进城,我准备将马车拉去京兆尹。” 说话时,姜云舒还沉沉叹了一口气,略有惋惜。 听她这样说,郭朝面上顿时严肃起来。 京城对药材有所管制,尤其是商队入城,车内药材要与订单上相符,如今后面这车药材需要他们亲自押送。 “行,我跟你们走一趟。”郭朝应道。 “多谢。” 姜云舒勾了勾唇角,往前走去。 有郭朝这个城守卫带去京兆府,能省下很多麻烦,尤其这车药材是沈清安和高芝兰的货。 去京兆府的路上,月禾凑近姜云舒跟前,压低了声音问:“小姐,既然是郭朝当值,咱们为何不换了箱子送到仁春堂?” 以姜云舒和裴钰的手段,将这车药材收为己用不过举手之劳,原本月禾也以为这药材是要送到仁春堂的,却不想姜云舒竟交公了! 这不符合小姐的行事作风啊! “虽说外箱和印章代表药材的身份,但药材产地不同也会有区别,我若换了咱们的箱子和印章,那便是破绽,这车药,留下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将药材送到京兆府,便把麻烦留给沈清安。” “哦……” 月禾似是明白了点,可又没全明白,不管明白不明白,这车药不能留下,可还是觉着可惜。 一炷香后,车队便到了京兆府门口。 门前衙役拦住车队,郭朝便上前与之交接,衙役进去通报,很快回来放姜云舒进去。 京兆衙门。 姜云舒将自己车队的运送订单和之前从长明大师那里讨来的委托信交给京兆尹。 京兆府尹邢恪,四十多岁的年纪,除了为官公正,能在皇权贵胄之间游走自如,又透着几分圆滑。 邢恪对证了运送订单和委托信又交还给姜云舒。 “真难为你了,能在凶险之中拦截救回一车草药,实属不易,这草药便留在京兆府,你且……” “大人!” 这时,有衙役来报,“光禄寺少卿沈大人和沈夫人来了。” “沈夫人?”邢恪眉梢一挑,看向姜云舒。 沈夫人,不是在这里吗? 姜云舒顺着他的反应,长叹一口气,她不说话,只是将委屈显在了脸上。 邢恪顿感另有隐情,摆手让衙役将人带进来。 衙役应声出门,谁知人还没带进来,院子里传来高芝兰的声音。 “没错,就是这批药草!” 说着话,她抬头瞧见一身官袍的邢恪,当即哭喊开口,“大人可要为我们做主……” 话还没说完,又冷不丁看到跟在邢恪身后的姜云舒,那满脸的表情当即一僵。 “姜云舒,是你?是你派人抢了我们的药材!” 她这一喊,沈清安也朝姜云舒这边看过来,原本就阴沉的脸上又添了一层阴霾。 “姜云舒,你在报复我?”他双眉瞬间凝聚成结,额间青筋也显现出来。 到底是嚣张跋扈惯了,爱而不得便开始报复! “沈大人,空口白话可不能成为证据。” 邢恪在姜云舒之前开口,说话间,将之前姜云舒所交代的供词递给沈清安,“这一车草药,是姜夫人费力救下来的。” 沈清安接过证词,然而,看完之后脸上表情并没有缓解。 “怎么会这么巧,姜云舒,你去平洲做什么?” “去买药材苗子。”姜云舒抬手,指向她自己的车队,“呐,我的货在那边,你若不信可以看我的运货订单。” 在崇光寺外面那片湿地种药材,本就是姜云舒半年前计划好的,如今这批苗子也是三个月前下的订单。 说起来,虽难以置信,但又天衣无缝。 沈清安再次验看姜云舒的订单和委托书,脸上表情越发紧绷。 然而,面对证据,高芝兰依旧不信,“怎么偏偏两打劫的时候就让你遇上了,我的马车损失四辆,你却毫发无损,这谁能信?” “你们倒霉呗。” 月禾忍不住开口,她看向高芝兰,眉梢微挑,“再说了,大路就在那里,你们的车队能走,我们为什么不能走?不过我家小姐积功德得老菩萨保佑,在你车队和劫匪两败俱伤时经过,否则,倒霉的便是我们了。” “你!” 高芝兰气得脸色涨红,伸手指着月禾,半晌没说话来,倒是京兆尹邢恪接过了话。 “证据确凿,沈夫人救下你们的药草,你们应该感谢她才是。”邢恪下定论,随后看向沈清安,又加了一句,“沈大人,你们不是一家吗?怎的如此针锋相对?” “欺人太甚呗!” 此刻,一声清亮男音自门口传来,众人回头,就见裴钰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 第42章 来时好好的,回不去了 裴钰径自走到跟前,挑眉看向沈清安和高芝兰。 “报应啊,老天还是有眼的!” “你!” 高芝兰顿时脸色涨红,“我沈家事与你何干!” 裴钰挑了挑眉间垂落的头发,漫不经心道:“的确跟我没关系,我就是闲的。” “既如此,请你离开。”高芝兰咬着牙。 “呵,这就奇怪了,怎么,京兆府是你家啊?那订单上写的货主可是沈清安,大婶你哪位?”裴钰挑着眉,眼中带笑,却让高芝兰牙咬得更紧了。 “我是沈清安原配正妻,同样是货主!”高芝兰一肚子邪气往上冒,眼睛都红了。 然而,这话一出,就听裴钰“哎呀”一声,随即看向京兆尹邢恪。 “邢大人,当初姜云舒可是从先太后的正明宫上花轿,自正门而入嫁入沈家,你这边官员家眷备案,姜云舒是正妻没错吧?”裴钰装着一脸疑惑,唇角却勾着戏谑的笑。 若说别家,邢恪或许还要查阅文案,可姜云舒出嫁那日可是在京城风光一时,不记得都难。 “自然。”邢恪回答。 “那就奇怪了!”裴钰夸张地瞪大眼睛,“这位也说是沈大人正妻,据我所知,有妻再娶可是重罪,尤其是官员,处罚是什么来着?最轻也是官降两级罚银千两把!” 说着,又看向沈清安,“哎呀呀,五品光禄寺少卿降到七品,那得去远郊呢!” 沈清安阴着脸,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裴世子,你休要胡说八道!” 裴钰挑眉,“那你倒是说说,这两位,到底哪个才是你沈家的主母正妻?” 一句话,给沈清安堵在了原地。 沈清安脸色铁青,双手不自觉攥起拳头,下意识看高芝兰一眼,几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自然是姜氏。” 几个字出口,高芝兰双眸之中瞬间失了神采般,一下子红了眼眶。 “所以,我手上单据足以证明这车药材是我的,如今能不能将其领回?” 沈清安黑着脸,将手里的单据递给邢恪。 邢恪核对了数量和衙役点货的数据清单,精炼的眸中眸光一闪。 “既然可以确定是沈大人的,那今日你便走不了了,来人,将这二位拿下!” 话音刚落,便有衙役从外面进来,不由分说将刀架在了沈清安和高芝兰脖子上。 高芝兰吓坏了,尖叫一声,瞪着眼睛看向邢恪,“府尹大人,这是为何啊!” “我朝律法明文规定,私自贩盐是要重罪下狱的!” 说着,邢恪抬手,便有衙役将一个布袋送到他手里,打开,里面竟是细盐。 “不,不可能!我们的货里都是药材,怎么会有细盐!” 高芝兰到底没经历过刀架在脖子上的恐惧,紧忙看向沈清安,“相公,你快说话啊!” 沈清安脸上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到底比高芝兰冷静许多。 “邢大人,我各类药材分类装货,巷子上了打封条,这盐怕是有人可以栽赃!” 说话的同时,他的视线转向姜云舒,那眼神阴冷得几乎要杀人。 “对,肯定是姜云舒,她一路将货带回来,路上有的是机会做手脚!”高芝兰紧跟着指向姜云舒。 姜云舒迎着沈清安和高芝兰怨毒的目光看过去,平静的眸中嘲讽漾开。 “你既称沈清安为相公,那么我提醒你一句,污蔑当家主母,你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刚说完,月禾便从旁边衙役手里拿过棍子朝这边走过来。 高芝兰顿时一激灵,下意识往沈清安身后躲。 姜云舒倒也没准备当着邢恪的面儿动手,摆摆手让月禾停下,转而看向邢恪。 “还请邢大人还我清白。” “本官办案,讲究证据确凿,沈大人,你的货既有封条,不如请你亲自确认。” 说完,邢恪摆摆手,便有衙役抬着一箱子药材过来。 装药的箱子上封条完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衙役当着沈清安的面儿打开,药材下面,藏着和之前同样的布袋子。 的确证据确凿。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此刻,沈清安眼中才出现慌乱。 这批药他是亲自确认过的,里面怎么会有盐? 可即便他否认,事实摆在面前,说什么都没用。 姜云舒从京兆府出来时,高芝兰的哭喊声还没断。 上了马车,月禾将备好的点心拿过来,忍不住得意。 “只依靠封条确保,他们可真是落伍呢,沈清安和那高氏怎么都不会知道,若是小姐,即便不动封条也能拆箱。” 说着,月禾又给姜云舒倒了一杯茶,”可真是出了一口气!” 药王谷的药材,乃天下药商追逐之巅,其中也有不少药商假冒,是以药王谷多次改良包装,如今的包装方式还是姜云舒设计的。 不过,出口气不是重点,重点是将沈清安和高芝兰扣押在京兆府,姜云舒才有机会进入沈清安的书房调查。 “今晚你做好准备,我们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姜云舒低头抿一口茶。 天色还早,姜云舒随车队将药材运送到崇光寺山脚下,将买来的药材秧苗交给庄子上调来的管事。 春季中旬,正是种植的好时机。 沈府。 姜云舒朝揽芳院走着,刚从桥廊下来,就见老夫人在吉祥搀扶下急匆匆走过来。 “哎呦,这是什么无妄之灾啊!药材被抢了不说,人怎么还扣下了!” 老夫人扯着嗓子嚎,到了跟前,一把抓住姜云舒的手,“云舒,大郎可是你的夫君,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姜云舒锦绣的衣衫被拽出了褶皱,下意识蹙起眉,正准备开口,却听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儿子犯法,姜云舒又不是天王老子,怎么救?更何况,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家那怂货要是没做,京兆尹还能冤枉他不成?” 众人随着声音转身,就见裴钰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这肯定有什么误会,大郎可是戴功回京!”老夫人红着眼反驳。 裴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姜云舒瞧着这俩人,一时只觉无语。 “你怎么又来了?”她问。 之前去崇光寺时,裴钰只说有事便走了,这才不过一个时辰,他怎么又来了? “啊,我就是来问问,你什么时候把那一脸倒霉相的软脚虾休了。”裴钰朝姜云舒眨眨眼,“你再考虑考虑我呗,我可不会私自贩盐。” 姜云舒没回答,老夫人却惊叫一声。 “你!” 话还没说完,眼看着白眼一翻就要厥过去,还是吉祥有经验,紧忙给她塞了一颗保心丸,指挥着下人将老夫人带走。 裴钰一脸无辜朝姜云舒撇撇嘴,“跟我没关系啊。” 姜云舒懒得与他计较,“所以,你急忙忙过来,是有什么事?” 提及正事,裴钰玩味的表情也严肃下来,“走,去你那里说。” 揽芳院。 进屋,月禾刚将门关上,裴钰便凑过来,迫不及待开口。 “审过了,岩城车队里那几个的确是军营中人,隶属信阳侯手下的铁甲营。” 第43章 沈清安在隐藏的东西 “信阳侯?”姜云舒挑烛心的动作一顿。 信阳侯是六皇子的外祖,涉及党争,信阳侯与三皇子明争暗斗倒也正常,可信阳侯怎么会跟沈清安有联系? 更何况,之前姜云舒提及她的药会以低市场三成的价格卖给信阳侯府时,芷妃的反应也很正常,而且,当日在崇光寺,信阳侯府闵太君将沈清安众人轰出崇明殿,怎么看,沈清安也不是信阳侯要用的人。 “这事另有蹊跷。” 姜云舒手上动作继续,随着烛心剪断,火光突的一下,窜了起来。 “我也是这样觉着,不过,这条线到底没断,我再接着查。” 裴钰自顾倒了一杯茶,清嗓子般饮一口,话题一转,“对了,我还收到消息,渊政王府的队伍已经到了襄城,按路程来算,这个月底就能进京。” 渊政王府,那个嗜杀成瘾的活阎王么…… 姜云舒的表情映衬在烛光之下,幽深的眸中似是缠绕起让人看不透的复杂。 她半晌没开口,脑子里分明什么都没想,却在裴钰提及“渊政王府”四个字时,脑子里莫名闪过那双阴骛冷煞的眼睛。 那双眼睛,同样嗜杀。 夜幕低垂,暮色渐浓,天空之中逐渐弥漫起一层化不开的薄雾,原本喧闹的沈家也逐渐消匿了声息。 “好了,夫人已经歇下了,你们也回去吧,这里有我守着。” 月禾出门,朝揽芳院众人吩咐一声。 众人应,四散回房,就在各屋落灯时,一道黑影自揽芳院翻墙而出。 正是趁夜准备潜入沈清安书房的姜云舒。 躲过巡逻家丁的视线,姜云舒直奔沈清安的清竹园。 自回京之后,沈清安虽夜夜会去高芝兰的汀兰院,但都并未留宿,每到各院落灯,他总会回清竹园。 说起来,沈清安勤于政务,每日宿在书房倒也不算奇怪,可怪就怪在,除了他身边的小厮子固,其他下人一概不得入内,便是丫鬟来送吃食,也是在外面交给子固,再由子固带进去。 这般谨慎,倒是显得欲盖弥彰了。 同样,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谨慎,姜云舒这次才不得不做局将沈清安和高芝兰扣押在京兆府。 姜云舒很快到了清竹园,外面守卫不严,进入内院倒比想象中顺利得多。 清竹园各处摆设布置原是姜云舒亲自安排,如今看来,很明显有几处变化。 时间紧急,姜云舒来不及多理会这些,她的目的在于书房。 然而,就在她准备进书房时,冷不丁想起什么,再次回头看向院内摆放。 院内摆设几处变动,方位变化,风水改变,这是阵。 黑夜之中,姜云舒清冷眸中更添了一丝幽沉。 沈清安何时对奇门数术有所涉猎了? 亦或者说,他对于书房之中的东西太过紧张,需要用这些来保证安全? 不管是哪种,姜云舒此刻面向书房的方向,心口有股莫名的兴奋往上涌。 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这阵法不能硬闯,那么,便让沈清安主动带她进来。 翌日。 晨光熹微,窗外鸟鸣声声,唤醒了沉睡中的沈府。 当然,这一晚,沈府各院主子们不约而同地失眠了。 老夫人自然是担心沈清安和高芝兰回不来,着急上火地一晚上没睡着,沈长元虽年纪小,却也记着老夫人说过,如果他爹娘出事,就真没人要他了,一时也紧张害怕,辗转难眠,就连姜云舒也难得没睡好。 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到那阵法的渊源,早知道那些年真该更认真随师父学奇门数术才是! 睁眼想了半夜,到天快亮时才睡着,谁知刚睡没一会儿,就听院外有人说话。 姜云舒不悦地拧起眉,却听是吉祥。 “月禾,让吉祥进来吧。”她慵懒开口。 吉祥进来,直接道:“沈大人和高夫人回来了,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回来了? 姜云舒眉心一挑,比她想象中快了许多,看来,沈清安还是有些手段。 一炷香后,姜云舒梳妆妥当才出门,到福寿园时,尚未进屋,便听得里面怨怼之气直冲屋顶。 “这件事显而易见,必定是姜云舒在背后使绊子,她对于我的出现心生怨恨,自知不能得到相公的心,便设计陷害,这般恶毒心肠之人,怕是要毁了我沈家!” 高芝兰的声音似是嚼碎了从齿缝中挤出,字字句句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和怨毒。 “呵,高夫人这么了解我,莫不是我亲口告诉你的?” 清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引得众人纷纷扭头,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众人表情各异。 尤其是高芝兰,义愤填膺的指控被姜云舒当面质问,一时间,尴尬和窘迫过后,那张脸便也跟着涨红了。 沈清安也阴着一张脸,自京兆府一夜之后,此刻看向姜云舒,嫌恶之意再明显不过。 呵,果然习惯了仗势压人,如今依仗的娘家没了,便开始耍心机陷害,姜云舒这样的女人,果真不能对她有一丝仁慈怜悯! “哼,大家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装傻!”沈清安看向姜云舒,眼中红血丝蔓延,“姜云舒,你果然是在报复我!” “你只一句‘心知肚明’,那就说明,你们还是没有指认我的证据。” 姜云舒迎着沈清安的视线看去,清晨的凉意都不及她眼底寒凉,“首先,我预定药草秧苗在三月之前,行踪和路线皆可查证,并不能提前预料到会在半路捡到你的货,其次,我原本不知那是你沈大人的车队,何来针对你们?最后,我帮你拦截回一马车的药材,减少了你的损失,你谢我反而口口声声污蔑我!” 她侧目,视线在高芝兰身上扫过之后,再次与沈清安对视。 “遇事不先问责自身,反而空口白话污蔑他人,这便是你沈大人眼中的贤良淑德?” 一句话,问得沈清安面色僵沉,他张张嘴,却只觉面上火辣辣的疼,却说不出一句反驳。 他眉头凝蹙,良久才开口,“芝兰不过是焦心,既然你与那山匪交手,你可知是哪个山头的?” 哪个山头? 姜云舒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梢,她如果知道是哪个寨子,定会掘了他的老巢! 第44章 三皇子 姜云舒压下窜起的怒意,仰头看沈清安,“平洲山匪扰民十多年都未能镇压,怎么,沈大人有办法?” 沈清安眉间闪过一丝烦躁。 姜云舒也没想听他的回答,随即接着说:“山匪来历我不清楚,我这听他们说要将货物带回寨子里,沈大人身边赤羽卫厉害,索性让他们平了那一片的匪窝,丢的药材自然能找回来。” 这话带着明显的讽刺,沈清安原本就低沉的面上更显阴郁。 “用不着你担心!”他瞪着姜云舒,咬牙开口。 听他们这对话,老夫人手里的茶都喝不下去了,忍不住问:“这药材追不回来,是不是药铺也开不起来了?” 要是开不起来,那她的分红怎么办? 高芝兰顿时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掩面而泣,老夫人更慌了,拍着大腿唉声叹气。 “哎哟,造孽啊!我沈家好不容易在京城扎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虽说这些年岩城那边一直供着沈家花销,倒也还算衣食无忧,可随着沈清安仕途平稳,往后接触的人物都是朝中显贵,人物往来自然更要排场,单凭岩城那点银子,可撑不起他们奢华的生活。 一边是老夫人呼天喊地,身边又是高芝兰低低啜泣,沈清安只觉心中烦躁不已。 “好了,草药之事,我自会想办法!”他恹恹地打断两人。 姜云舒喝茶的动作微顿,唇畔勾起一抹不算明显的冷笑。 想办法吗,沈长元进入崇文书院的办法,他似乎也还没想出来。 麦熟过后,崇文书院便要开学,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平洲,祁山谷。 自悬崖边上延展出的松树上,一身着玄色直襟长袍的男子斜斜地倚在枝干上小憩。 男子额头宽阔,鼻梁高挺与脸部线条相得益彰,他闭着眼睛,眉宇之间依旧透着强烈的凛然志气。 此人正是不远万里前来京城为质的渊政王府世子,谢无烬,亦是那被称为人间杀戮的活阎王。 “世子,带回来的药材已经全部重新包装完成。” 此刻,侍卫首领卫临风上前汇报。 听得声音,那双闭着的眼睛睁开,浓密睫毛似是掀开了天际,露出漫天星河,一道锐利的目光闪过,如刀锋划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与压迫。 “嗯。” 他微微坐起身来,眼底慵懒散开,“沈家那边,查得怎么样。” “消息已经传回。” 卫临风上前,将收到的信递过去。 谢无烬伸手接过,垂眸扫过那纸条,幽沉的眸中尽是讥诮。 “呵,还以为她有多清醒聪明,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看脸的俗人。” 说着,他扭头朝卫临风看过去,“本世子相貌如何?” 卫临风冷不丁顿住,心中不由疑惑,世子向来只关心兵器护甲,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相貌了? “世子五官俊朗,潇洒俊逸,风流倜傥,实乃凡夫俗子不可相提并论!” 这倒不是阿谀奉承,撇开战场之上杀伐狠厉,卫临风在军中多年,阅人无数,唯独谢无烬这张脸,是他见过最赏心悦目的,即便同为男子,亦让人忍不住多注目一瞬。 当然,也只是一瞬,若非身边信任之人,常人几乎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卫临风的回答,让谢无烬很受用,他唇角微微勾起弧度,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被抢回去的那车草药,如今是何去向?”谢无烬又问。 “沈夫……姜小姐将草药直接送去了京兆府,不过,京兆尹在草药中查出私盐,沈清安与那原配被扣押在了京兆府。”卫临风又道。 “私盐……”谢无烬低低重复一句,随即,唇畔笑容一下子漾开,“睚眦必报,果真是那位亲生的,完全随了她的性子。” “还有就是……”卫临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往下说,“随后,药王城也有一批药材进了京,是送到仁春堂的,姜姑娘便是那仁春堂的东家。” 谢无烬脸上的笑霎时如寒霜扫过,手中把玩的树枝“咔嚓”一声,断开。 “呵,还以为,她性子能有多烈,却依旧不过是争权夺宠的伎俩!她既下不了决心,我便推她一把。”他眸中闪过寒意,“卫临风,给京城送消息过去,盯紧药王城这批药,别让它落在沈清安手里。” “是!” 卫临风领命离开。 春日阳光明媚,谢无烬抬手,光线穿过指缝,落在他脖颈上坠着的那枚木雕的麒麟珠子上,包浆的金丝楠木光彩闪烁。 那年……她估计早就忘了,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 揽芳院。 继岩城车队之后,姜云舒自药王谷调来的那批药草也到了京城。 得到消息,姜云舒收拾妥当便准备出门,却不想,刚到门口遇上了黑着脸回来的沈清安。 “你又要出门?”沈清安快步上前,阴着脸挡住去路,“身为女眷,整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姜云舒停住脚步,唇畔微微勾起,语气却没有丝毫波动,“你在岩城三年,沈府上下大事小情,包括老夫人想参加名门宴会,都是我抛头露面得来的,你现在跟我说成何体统?” 沈清安被噎了一句,额间青筋绷紧。 “我知你辛苦,如今我回来了,你自不必再操持这些,日后……” “沈大人这话有失公正!”姜云舒仰头看他,微扬的眉梢透着寒凉,“你支持高氏开药铺,让她抛头露面,却让我潜居深宅,怎么,她的体统在沈家可以网开一面?” “你!”沈清安眉心拧得更深。 他的视线凝在姜云舒脸上,明明还是从前那般面容,可自这张脸后,他似乎再也不见那抹明媚,反而只剩冰冷的寒霜。 这不对。 面对心悦之人,不应该是姜云舒这般冷漠,不知为何,沈清安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这不安,又让他心里的烦躁更甚。 姜云舒没再理会他一脸复杂,收回视线,上前一步。 “让让。” 沈清安下意识让开,随即反应过来,姜云舒已经出了门。 马车一路到了仁春堂,刚进门,就见小二急慌慌迎了出来。 “东家,你可来了!”小二说话的功夫眼睛朝后看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禀报,“三皇子来了。” 第45章 想买她的药材 三皇子…… 姜云舒眸光微敛,平静的面上快速闪过一抹不经察觉的浅笑。 那批药没能得手,他急了。 “去将我上次带来的碧春莹泡了送上去。” 姜云舒吩咐一句,伸手提起裙摆朝二楼雅间走去。 此刻二楼雅间,韩掌柜正在里面接待,听得敲门声,谈话声停住。 “不是吩咐过,没事不准来打扰……” “听闻三皇子驾到,我吩咐店里特意泡了好茶送上来。” 外面传来姜云舒的声音,韩掌柜下意识看向三皇子,却见三皇子已经起身去开门。 “总算等到你来了。” 三皇子看到姜云舒,唇角勾起。 他身着黑色金边锦袍,明朗的五官自带亲和暖意,明媚之下还蕴藏着强大气场,不愧是那位身披铠甲定乾坤的皇后所生,三皇子天生自带一股威压,震慑力十足。 姜云舒同样露出笑意,上前一礼,“不知三皇子今日过来,是我怠慢了。” “无妨,是本王没提前打招呼,既然你来了,事情还是直接和你谈更好。” 说话间,三皇子朝韩掌柜看去。 韩掌柜不着痕迹的看向姜云舒,见姜云舒示意,这才往外走。 “我去下面候着,三皇子和东家有事便招呼我。” 说着,韩掌柜接过小二端上来的茶放在桌上,自外面关上了门。 “不知三皇子亲自过来,可是要定哪种药?”姜云舒一边问,抬手给三皇子倒了茶。 姜云舒是仁春堂的东家,这在京城上层关系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加之药王谷的渠道,王侯贵族之中常有夫人小姐来这里订制滋补养生药剂。 这开场白没有任何漏洞,不过三皇子今日似乎并不想拐弯抹角。 “听说,你拦截了一车来自岩城的草药?”三皇子直白开口。 “是。”姜云舒亦如实回答。 三皇子看着她,笑容很有几分兴味。 “你倒是幸运,双方两败俱伤时出现,鹬蚌相争,倒是你这渔翁得了利。”他盯着姜云舒,观察她的表情。 然而,姜云舒只是低头抿一口茶水,表情未有任何他想看到的紧张或者局促。 “三皇子消息灵通,昨日的事,今日便知道了,药材带回京城便上交了京兆府,或许,你应该夸我路不拾遗。” 姜云舒抬头,依旧笑容潋滟地迎着三皇子的审视,“至于拦路抢劫的山匪,我也遇上了,不过多亏段爷帮我安排的人武艺高强,否则,我的货也会成为那帮匪寇的囊中物。” 说着,她抬手拿起水壶,给三皇子面前的茶水续满,“别说是平洲,如今京城也多见流寇杀手,尤其是晚上出行,三皇子可要格外谨慎。” 这话说完,姜云舒眼神微敛,视线落在三皇子身上,一如刚才三皇子的审视,此刻她亦观察着三皇子的表情变化。 袭击六皇子的杀手,已经审讯结束,根据活口交代,各方联系都与三皇子无关,可越是无关,其中关系便越微妙。 “呵,难得你能关心本王,本王竟有些感动。”三皇子眼眸微动,眉梢轻挑,随即,话题一转,“听说,今日仁春堂又入了一批药材,药王城来的。” “是,药王城相距京城甚远,这批药材走了将近一月才到。”姜云舒平静回答。 “是么,这批药材远路而来,更显珍贵,这样,本王愿意加价一成,不如,将这批药材卖给本王如何?” 进城灾民已陆续朝京城靠近,灾民带来的除了安置压力,还有未曾可知的疫病,姜云舒备下的这批药,刚好应对水患之后常见疫病。 三皇子想要借助这次灾民安置向皇上邀功,这批药材就势在必得,偏偏他调回的药材被水拦截一时回不来,这才动了岩城药商车队的心思,奈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两条路都堵死了,眼下只有姜云舒这批药材能应急。 “三皇子这条件,的确足够诱惑,不过,这批药材是信阳侯府早就订下的,恕我不能毁约。” 姜云舒顿了一下,将杯盏放回桌上,“三皇子若是不急,我刚栽种了一批同属药材秧苗,开春后三月便能嫩芽抽枝,不过,价格会更贵一些。” “你想卖,总能想到办法的。”三皇子抬手,亲自给姜云舒的茶盏续满。 姜云舒低头看着杯盏,未动,一脸为难,“三皇子说笑了,锦州水患突然,一时拦截了药物运输的诸多通道,便是我仁春堂的药库也只有维系一两个月,信阳侯府订的这批药材是有数量的,自然不能动,我即便想卖给你,又从哪里变出多余的呢?” 这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三皇子见她油盐不进,唇畔之间笑意收敛。 “所以,你定国将军府是要偏向老六?” 定国将军府对于太子立位,一向不偏不倚,三皇子这话是给姜云舒扣上了一顶参与党争的帽子。 姜云舒抬起头,笑意尽散,清眸之中多了几分郑重,“三皇子,定国将军府已经没了,如今在你面前的只是我姜云舒,我开门做生意,若两个月前下这批订单的是你,我也一定信守承诺,如期交付。” 许是姜云舒难得严肃,三皇子眼波流转,脸上再次扬起笑。 “这么认真做什么,便是只有你,你我也有儿时的情分,罢了,买卖不成仁义在。” 说着话,三皇子起身,正欲往外走,又回过头,“云舒妹妹,日后若有人为难你,尽管来王府找我。” “多谢。” 姜云舒眸中云雾尽散,迎着三皇子的视线,露出霁月清风般的神情,仿若那一瞬,又回到了儿时她来京城与诸位皇子公主在一起的场景。 那时,他们年纪还小,没有党争,没有权利争夺,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姜云舒起身送三皇子下楼,三皇子马车刚刚离开,转身往回走,却不想沈清安和高芝兰正在身后。 “你,你竟然是仁春堂的东家!” 高芝兰瞪大眼睛,不知是震惊还是激动,说话时嘴唇微微轻颤。 第46章 爹娘来信 姜云舒很快从诧异之中回过神来,面上虽未显露,心里无奈地叹一口气。 被他们发现了。 “你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算是承认了。 高芝兰却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瞪着眼睛下意识开口,“既然你是仁春堂的东家,上次老夫人需要归心丸,你为什么不拿出来?事关老夫人,你怎可如此心肠冷硬!” 说着,她转身看向一旁的沈清安,这一次,沈清安没有回应她的眼神,他目光直直地落在姜云舒脸上,是震惊,是难以置信,还是什么复杂得让高芝兰捉摸不透的情绪。 似乎,沈清安终于意识到,他其实对姜云舒并不了解。 “呵,上次老夫人发病,正值你刚接手沈家中馈,若是没记错,是你提出要想办法的,你办事不利,怎的要怪罪在我头上?” 姜云舒眸光微敛,给了她一个无语的眼神。 高芝兰唇角颤了颤,无从反驳,便又开始关系绑架。 “你是沈家人,那归心丸关乎老夫人的性命,我是办事不利,可你难道不应该帮忙吗?”她说得理所当然。 “韩掌柜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前几日刚来的药是庆王府老太妃预订,我动不得……” 姜云舒的话还没说完,高芝兰好像抓到什么把柄一般,直接打断。 “你说谎!当初明明说还有的!” “你知道?”姜云舒眉梢轻挑,唇畔带出的笑意带着一丝狡黠,“既然有,那用银子就能买到,你为何没能买回去,反而用假的糊弄呢?” 她面上带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莫名的寒凉,一瞬间,让高芝兰整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到现在,她恍惚意识到,从韩掌柜当日“好心”为她开后门,透露东家有私藏,她就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姜云舒的圈套。 她的确舍不得为老夫人花费那么大一笔巨款买虚荣,她只是没有料到,自己被姜云舒看穿,这才让她有了离间她和老夫人的机会,甚至,现在还离间她和沈清安。 高芝兰抿着唇,眼底愤恨浮现。 “你,你是东家,归心丸这么好的药,我不相信不给自己留下备用的。”眼神流转之间,高芝兰勉强开口说了个勉强还算是理由的说辞。 “我的行事习惯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姜云舒懒得与她在这里浪费时间,侧目看向一旁的沈清安,“所以,你们来我仁春堂有何贵干?” 在姜云舒和高芝兰争论时,沈清安的视线一直在姜云舒身上,同时心里也闪过了无数设想,如今听得姜云舒问,这才回神。 “听说,仁春堂今日到了一批药材。”沈清安试探开口。 “没错,说起来,又是巧合,我这批药材与你们被抢的那批,种类大同小异。” 姜云舒承认,眼瞧着沈清安眸中闪过欣喜,她话锋一转,“想来你们刚才也看到了,三皇子自我这里空手而归,我对你们的答复亦如此,这批药是有人提前预定,我没有多余的。” 她没有明说提前预定的是信阳侯府。 说话间,就要转身往里走,却被高芝兰上前一步拦住。 “你是沈家人,如今沈家正等着这批药材开业,你自当以沈家为主!”高芝兰眸光闪烁,带着强烈的占有欲望。 对,是沈家给了姜云舒一席之地,如今沈家需要,她自然要贡献一份力量。 这不过分! 姜云舒偏过脸看她,唇角扬起,“所以,你那药铺打算给我几股分成?” “什,什么分成?”高芝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沈家的产业,我与相公辛苦得来,为什么要给你分成?” “那就好笑了,不给我分成,却要我担着毁约赔款得罪人的风险把药材给你?” 姜云舒无语至极到笑出声,她不与高芝兰纠缠,转而看向沈清安。 “我如今是沈家人没错,可我大瑞自古以来,女子嫁妆和产业都是归个人的,沈大人不介意被诟病,我倒是可以用自己的东西贴补沈家。” 一句话,让沈清安原本阴沉面上又添一层寒霜,他眉心凝蹙,半晌,咬牙问道:“我可以加价一成买下你的药材。” 主动加价一成,那可不是小数目,姜云舒若识好歹理应见好就收。 然而,姜云舒偏偏就是那不知好歹的。 “我这人做生意诚信为本,答应的事情亦从不反悔,做生意如此做人亦是如此。” 不像有些人,哪怕起誓,也能理直气壮地矢口否认,也不怕遭雷劈。 姜云舒说话的同时,幽冷的目光凝视在沈清安脸上。 沈清安自然能听出她这话里的意思,额间青筋一下子绷了起来。 不是,姜云舒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那年,他明明能感受得到她是喜欢自己的,他还记得,当时姜云舒与他见面时眼睛里闪烁着光彩,可是现在,他只看到她面上的平静和冷漠。 沈清安攥紧拳头,压住这种落差感带来的不安,咬牙开口,“姜云舒,你若一定要与我针锋相对,休怪我无情!” 威胁的话出口,他拂袖而去。 高芝兰见沈清安离开,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瞬息,紧忙追了过去。 眼瞧着两人身影自街角消失,月禾忍不住朝两人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臭不要脸的,还真拿自己当根葱!” 啐完,她又转身看向姜云舒,“小姐,我总觉着他们要给咱们使绊子呢!” 虽说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暗箭难防,到底得谨慎些。 姜云舒眼瞧着沈清安和高芝兰离开的背影,脑子里闪过无数思绪,可诸多的思绪缠绕在一起,让她无端生出一股烦躁。 “不必担心,我们是正经生意,合法经营,他若有本事让我栽了,我倒是会高看他一眼。” 说完,姜云舒收敛视线,转身往回走,抬头,却见冥风在二楼雅间,正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我哥回来了,定是崖州那边传来消息,肯定是将军府和夫人有信送来!” 月禾压低了声音在姜云舒耳边悄声一句,提起裙摆朝仁春堂跑了进去。 第47章 带药入股 仁春堂,二楼雅间。 冥风将书信交到姜云舒手里。 “这是崖州来的信,上个月又有一波人动手,被将军的近卫队围剿了,不过来的是死士,没能留下活口。”他禀报。 姜云舒喝茶的动作一滞,匣子接过来,却没立刻打开,“可有损失?” “将军身边近卫一死两伤,二公子轻伤。”冥风如实回答。 姜云舒搭在匣子上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关节处微微泛白,片刻,她幽幽开口。 “恭王府回京在即,看来,有些人着急了。” 流放两年,父母亲多次遇袭,有的留下活口,供出数人,每次背后势力都不同,更多的是死士,如这次,活口都留不下。 不是父亲对付死士没经验,而是这批死士动手前就服了毒,两个时辰内任务不成自会毒发身亡,阻止不了。 姜云舒没再说什么,将信展开,阿娘和爹爹对遇刺之事并未提及分毫,只说崖州这年寒冬,姜云舒派人送去的御寒物资救了很多的人命。 还有一件事,就是大嫂要随娘家恭王府众人一同回京了,信中还提及,大嫂生了一个孩子,如今已经三岁了。 看到这处,姜云舒原本平静的面上瞬间欣喜绽开。 那年定国将军府出事,她只知道大嫂是被提前送回了恭王府,并不知道那时候她也已经身怀有孕,大概是为了孩子考虑,爹娘便是连姜云舒都没透露,如今凭空得来个小侄子,姜云舒满眼的欣喜遮都遮不住。 看完信,姜云舒抬手以烛火引燃信纸。 “天气逐渐变暖了,崖州蛇蚁毒虫颇多,月禾,你去跟韩掌柜说一声,让他从药王谷调一批解毒药材送去崖州。” 此刻,姜云舒的语调都是轻快的。 三年了,她总算还能见到亲人,虽不是爹娘兄长,能见到大嫂和小侄子也是让人期待的。 日暮垂落,玄月高挂。 姜云舒回到沈府时,天都擦黑了,原本这个时候沈家人都准备歇了,如今却全都聚在福寿园,只等姜云舒回来。 “姜氏,我一概不反对你在外周旋,可你究竟是官员命妇,这么晚回来,难免遭人闲话。”老夫人端着长辈的架子。 姜云舒接过吉祥端来的茶,低头抿一口,对于老夫人的话不置可否。 老夫人顿时脸色更沉了几分,不过,到底惦记着今晚的目的,好歹将怒意压了下来。 “听芝兰说,你是仁春堂的东家?”老夫人再次开口。 这三年,老夫人只管享受姜云舒给她带来的便捷和舒适,并不知道姜云舒手里的生意有多大。 “嗯。”姜云舒不咸不淡的应一句。 老夫人蹙了蹙眉,又接着说:“你是仁春堂的东家那就好办了,你也知道,岩城来的那批药被抢劫,如今咱们沈家的药铺暂时不能开张,不如这样,用剩下的这车药材,入你仁春堂的股,你看如何?” 姜云舒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老夫人,她清眸幽冷,一时让人无法分辨喜怒。 老夫人莫名一阵心虚,下意识开口找补,“都是一家人,京城立足不易,如今定国将军府众人不在身边,日后有大郎在背后撑着,这生意才能长久。” 京城做生意,多少都是有点背景的,在老夫人看来,将军府指望不上,姜云舒就只能死死扒住沈家才能活。 姜云舒哪里不明白他们的盘算?先用一车草药入股,随后逐渐插手仁春堂的运作和管理,最后,在沈清安一步步算计之下,他们再将仁春堂收入囊中。 真真是好打算,好心机! 姜云舒没有回答老夫人,只抬头看向沈清安,此刻沈清安的视线亦在她身上,神情略显紧张,正等着她的回答。 见她不回答,沈清安开口保证,“你且放心,即便入股,仁春堂还是你说了算,芝兰会帮你管理,但决策上还是听你的。” “对,我在岩城也是做草药生意的,总比那些不懂的人强。”高芝兰仿佛瞬间一改前嫌。 姜云舒在沈家人注视下,低头抿了一口茶,再抬头,应下一个字。 “好!” 月禾没想到姜云舒会应,当时下意识要开口,却被姜云舒悄无声息的握住了手腕。 小姐不让她说话。 月禾虽心思不深,但她有个最大的优点,那便是姜云舒说什么是什么,从不揣摩亦不自作主张,按照小姐的示意做事就好。 沈家人没想到姜云舒就这么同意了,脸上顿时有兴奋浮现,不过,这兴奋尚未表现出来,又听姜云舒再次开口。 “不过,仁春堂去年的账余还没结清,沈大人要入股,需等到月底才行。” “等,自然是可以等的。”老夫人赶紧顺杆爬,“在此之前,就让芝兰先去铺面上熟悉熟悉,日后管起来也顺手。” 高芝兰面上表情复杂,既跃跃欲试,又有些不甘心,总之看起来很纠结。 相比高芝兰,姜云舒这被人算计的反而平静许多。 “可以。”她依旧淡淡回应一句。 老夫人没想到她这么痛快,一时事情谈成,便如从前一般,叮嘱姜云舒好好休息,少不得一顿关切。 若是以前,姜云说或许还能感动于父母不在身边还能获得这般疼惜,可如今,老夫人越是慈爱关心,她便越发感觉讽刺。 姜云舒没多停留,起身往外走,身后,一双略显灼热的目光凝在她的背影上,久久未曾离开。 沈清安心道,这才应该是姜云舒应该有的样子。 她慷慨大方,尤其对自己,向来有求必应,一如当初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一般。 他回想着从前,心中不免安定几分。 然而,他是安心了,旁边高芝兰瞧着他那眼神,双手忍不住攥起了拳头。 若非事出无奈,她怎会甘心被姜云舒压一头? 仁春堂又如何,若是那批药材没有被劫走,她在京城的药铺只会比仁春堂更兴隆! 更可恶的是,她意识到,沈清安动摇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姜云舒再得意! 等那批草药弄到手,第一件事便是对仁春堂打擂台,以她的手段,挤兑到仁春堂关门大吉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边姜云舒和月禾刚离开福寿园,两人自大路拐上长廊,四下无人,月禾便忍不住开口。 “小姐,沈家这帮豺狼虎豹明显是要算计咱们,你怎么能答应他们呢!”月禾鼓着脸,一肚子气。 姜云舒瞧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 “沈清安曾提及是被我定国将军府胁迫才与我成婚,定然不会安于被我压制,所以,入股仁春堂不是目的,他们的目的还是那批草药。” 第48章 耀武扬威 “哦……”月禾点点头,却又没全懂,“可是,让他们掺和进仁春堂,不是就更方便动手脚了?” “就是得让他们有机会动手啊。”姜云舒抬手,将随手捡来的石子投入走廊下的湖水中。 一颗石子落下,激起一阵水花,水波涟漪朝外侧荡开,扰乱了一湖平静。 月禾看着那动荡的湖水,忍不住叹一口气。 “小姐总是这样,每次都只跟哥哥计划,从不带着我,好像我很没用。” 月禾和冥风是亲兄妹,月禾是姜云舒的侍女,冥风便是侍卫,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相比稍显单纯的月禾,姜云舒遇事通常都是跟冥风商议,原没多想过,谁知这小丫头还醋了。 姜云舒扭头,瞧着她不满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当然带着你,哪次到最后的时候不是让你动手?” 月禾似是认真的想了想,点头。 小姐说得对,每次行动的时候,的确是她打头阵来着。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斑驳的落在地上,光影交错。 天初亮,高芝兰便早早出了沈府,一路朝仁春堂去了。 上一次,她是顾客,带着银子来买药,如今她是仁春堂的东家,是要指挥上下,收银子数钱的。 到了仁春堂,小二刚刚开了门整理药材和看诊台,抬眼间高芝兰来,表情不经意透出一丝不屑。 “这么早就来了,可真是急不可耐!”小二忍不住跟韩掌柜抱怨一句。 昨晚东家给了信儿,这两日,沈家人要来仁春堂掺和一脚,他们做什么不必理会,顺着就行。 消息传下来,店里伙计多有猜疑,却被韩掌柜压了下去。 “去泡茶,拿我茶柜里的。”韩掌柜吩咐一声,将茶柜钥匙递给伙计。 伙计不情愿,还是接了钥匙转身去后院。 高芝兰进来朝柜台走去。 “我是沈家人,想来姜氏已经跟你们知会过了,自今日,我会时常来店里,姜云舒不在时,大事小情你们尽可来找我。”她进门便宣告权利。 韩掌柜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东家已经吩咐过,沈家人会来店里帮忙,我等自当配合,高夫人且稍作喝茶,我这便带高夫人熟悉各处。” 说话间,伙计的茶已经泡好。 韩掌柜收在柜子里的茶都是好茶,给足了高芝兰面子。 高芝兰低头抿一口茶,眸光一闪,面上不禁多了一丝得意。 想来这韩掌柜倒是个明事理的,知道姜云舒仰仗沈家,所以便悄无声息的巴结她这位原配正室,也好,日后若这仁春堂握在她手里,也可考虑继续留用。 “行,你去忙吧。”高芝兰摆摆手。 旁边干活的伙计看着高芝兰这做派,背地里直撇嘴。 这一日,韩掌柜跟高芝兰介绍了店铺的大概,高芝兰见仁春堂上下对她礼待有加,自以为姜云舒是被拿捏,不免心中得意。 之后几日她依旧早早来仁春堂,这日更是和沈清安一起来,进门便一副当家做主的姿态,跟韩掌柜提出要查账。 韩掌柜当时便警觉起来。 “账册收录核查乃仁春堂要务,若非东家亲自授权,便是在下也无权给沈大人和高夫人看。” 韩掌柜这话说得委婉却明确,你不是东家,无权动账册。 高芝兰没想到韩掌柜会拒绝,当即拉下脸,“姜氏大概没跟你说清楚,月底之后,我也要入股仁春堂的,届时我便是……” 话没说完,就见一伙计急匆匆进来。 “韩掌柜,今日药材交货,得东家出面核账。” 韩掌柜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放下手中整理的药方。 “此刻东家应该正在北城门施粥,你且去……” 话还未说完,就见高芝兰上前一步。 “交货核账而已,不必劳烦姜氏亲自跑这一趟,我去就行。”她他自告奋勇。 “这……”韩掌柜迟疑。 高芝兰不着痕迹地拽了拽沈清安的衣袖,沈清安犹豫瞬间,上前。 “怎么,这点小事本官也做不得主?还是说,这批药另有玄机?” “没,自然是没有的。”韩掌柜紧忙赔不是,随即转身将订单交给沈清安,“那便劳烦沈大人和高夫人了。” “不劳烦,自家的生意。” 高芝兰满意地接过单子,压制住满腔的兴奋和沈清安转身往外走。 等了这么久,终于拿到单子,交货?交到谁手里那可就不一定了。 待两人离开,韩掌柜脸上的笑意逐渐落了下来。 “去给东家发信儿,我们要动身了。” 说完,随着沈清安和高芝兰出门。 交货地点在城南林库房,一路上,高芝兰和沈清安查看交货单上的药材和数量,面上兴奋更甚。 “没想到,竟是从药王谷来的药材。”高芝兰瞪着眼睛,眼底的欲望遮都遮不住,“想来又是依仗定国将军府的势力才能攀上药王谷。” 言语之间明明是不屑,可眼中却难掩嫉妒,姜云舒就是出身高贵,就是有定国将军府的势力托举,而她,没有。 相比高芝兰的激动,此刻沈清安眉头微蹙,神色几番变换之后,整张脸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 不知为何,近日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将此时的姜云舒和以前对比,原以为,她是定国将军府娇养在内宅的大小姐,有个性却天真,如今不得不承认,她身上的气质,让他莫名神往。 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必如现在这般僵持。 马车飞快朝着城南的方向驶去,而就在距离马车行进方向不远处的山坡上,谢无烬盯着行进的马车,脸色阴翳到了极点。 “这个蠢笨的女人,竟然真将那批药给了沈清安,卫临风,准备动手!” 他额间绷起青筋,手触碰的地面已然是一地碎叶残花。 “是!” 卫临风应声的同时,手中弓箭架了起来。 城南林库房。 马车缓缓停下,韩掌柜上来请,却听得马车之中传来惊呼声。 “芝兰,芝兰,你怎么样!” 韩掌柜眸光一凛,来不及多想上前,“沈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49章 世子谭秉白 高芝兰是女眷,他不能直接掀车帘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我夫人犯了旧疾,随身的药应该是落在了仁春堂柜台里,劳烦韩掌柜即刻回去取药。”沈清安的声音急促又焦躁。 这话传出来,韩掌柜眉梢突地挑了一下。 明知自己患有旧疾,随身携带的药却拿出来放在别处,这里有难免太过蹩脚。 “沈大人,在下不才,曾经也是医者,不如先让我看看。”韩掌柜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话一出口,很快便传来高芝兰咬着牙的声音。 “不必,我这是多年的旧疾,你只回去将我的药取来便好,多谢韩掌柜!” 那声音听起来似是忍痛,若非心有防备,还真当了真。 韩掌柜自然不会被蒙骗,不过,明知他们是将他支出去,他若不走,后面便没办法进行了。 “如此,还请高夫人稍加忍耐,我这便去。”韩掌柜应一声,转身上马往回走。 这边韩掌柜刚离开,沈清安便从马车里出来,指挥着车队的人掉头往另一条路上走。 “本官是沈家家主,姜氏自然处处以本官为主,她不在,本官也能做主,现在,车队调转方向,去城西。” 如今订单在沈清安手里,车队自然听他调令,车队调转方向就要往城西驶去,而就在这时,树林深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沈大人,似乎有一波人正朝我们的方向过来。”领队开口提醒。 想都不用想,定然是约在城南林交货的买家了。 沈清安本就心虚,听得有人马过来,当即大手一挥,“快走!” 车队得令猛地拉紧缰绳,整队的马车朝着城西方向飞奔。 然而,马车拉着货物,本就跑不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车队已经被追来的人马团团围住。 “你,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光禄寺少卿,沈清安,劫持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沈清安自马车之中出来。 他紧张得双腿直打颤,勉强攥着拳头咬着牙撑住那口气。 这里是京城地界,不管这批货的买家是什么身份,总不能殴打朝廷命官! “哦,原来是沈大人,你们这是要把我的药材带去什么地方?” 人群之中,一天青色华服锦缎的男子骑马到跟前,此人剑眉鹰眸,开口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正是信阳侯府世子,谭秉白。 沈清安在京中时日不多,很多权贵并不认识,即便不认识,可看谭秉白那身衣服,便知其身份不低,当下态度更多了几分恭敬。 “不知这位公子是……” “信阳侯府,谭秉白!” 谭秉白直接亮出身份,惊得沈清安瞪大眼睛。 “你是,信阳侯府世子?”沈清安眼皮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不光他,高芝兰听到沈清安说明这位的身份后,脸色更是刷的一下就白了。 早知道这批药的买家是信阳侯府,他们说什么都不敢起歪心思啊! 更何况……不对! 高芝兰低头看了一眼单据上的署名,心有忐忑,赔笑问道:“世子怕是弄错了,我手中单据上写的买家明明是高成威,怎的就成了你的货呢?” 沈清安也瞬间反应过来,紧忙点头,“听闻信阳侯府向来家风严谨,谭世子可要确认清楚。” 京城地界,谭家身份再高也不能明抢吧! 谭秉白微微歪着头,视线落在沈清安那强撑镇定的脸上,勾起的唇畔淡开一抹嘲讽之意。 “你说的高成威是我家妹夫,我手上的便是订单。” 谭秉白将订单拿出来,却没给沈清安,“不管买家是谁,交货地明明约定在城南林,你们刚才却掉头朝西走,又是何意?” 一句话,问得沈清安和高芝兰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不过,到底是三甲出身,沈清安很快反应过来,回道:“我们也是发现有兵马过来,想着让路,这才调转了方向。” 树林之中本就没什么路,沈清安这样说,倒也是个理由。 谭秉白没再与他纠缠,招招手,让随行的大师傅过去验货。 药王城来的货,质量品相当然没问题,双方确认,就要验收盖章,此刻,林中再次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头儿,就在这里!” 声音产来,众人猛然回过头,就见几个衙役带着枷锁到了跟前。 “这批药……” 捕头一开口,抬头就看见谭秉白,紧忙行礼,“参见谭世子,不知谭世子在此有何贵干?” 谭秉白垂眸,视线在几位衙役身上扫过,轻描淡写回答,“收货,前段时间自仁春堂订了一批药材,如今药材进京,本世子便来收货,怎么,有问题?” 他的声音似春风如沐,却听得几位衙役有种寒凉从脊背攀上来的错觉。 “世,世子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们大人接到举报,这批货夹带违禁药品入京,还请世子允我等检查。”捕头回答。 “呵,这就好笑了,药物入京是要经过成门卫检查,城门卫没有查到任何,如今却又说药物违禁,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谭秉白勾起的唇畔透出一抹嘲讽。 城门卫每日都要在次日将检验记录送到京兆府,如今这批药材都进京两日了,如今才来说有问题,是成门卫监管不力,还是京兆府不作为? 几句话将衙役说得脸发烫。 他们无从辩解,索性不接话茬,只将搜查批文拿出来。 “还请谭世子不要为难兄弟几个。”捕头上前。 谭秉白没回答,只侧目看向一旁脸色惨白的沈清安和高芝兰。 “你们在我的货里加了违禁药物?” “没!没有!” 高芝兰慌忙摇头,“我们只是将货带来,并未动过里面任何,还请谭世子明鉴。” “既如此……”谭秉白抬手,“你们便搜吧!” “多谢谭世子!” 捕头行礼,紧忙招呼衙役开箱搜查。 一箱箱药材打开,沈清安和高芝兰光是看着那些药材的成色和品质便忍不住暗自感叹。 还得是药王谷的草药,比岩城的本地草药品质不知高出几个等级,若是往后他们也能和药王城搭上关系,不愁药铺在京城站不住脚。 不对,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眼看着衙役从后面几个箱子里拿出几个袋子,沈清安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痒。 同样的布袋子,难不成姜云舒也私自贩盐? “找到了,就是这样!” 捕头将布袋子拿出来,交给跟着过来的大夫,那大夫取其中药草验看,脸色骤变。 “这的确是赤鬼乌草啊,剧毒啊!” 第50章 我与仁春堂毫无干系 京城之地,剧毒药物管控严格,这要是被查出私自贩卖,那可比贩盐更严重! 此刻沈清安和高芝兰又想到那晚在京兆府受训,吓得脸都白了,尤其是高芝兰,双腿止不住打颤,若不是沈清安拖着她,估计要摔在地上了。 此刻捕头正好看向这边,瞧见沈清安和高芝兰,眸光一闪。 “沈大人,又是你?” “不,不是!”沈清安紧忙否认,“我只是替人办事,这批药与我无关。” 马蹄声传来,被支出去的韩掌柜策马而至正好听到沈清安撇清关系的话。 “沈大人,你这样说是何意?你也是我仁春堂东家之一,如今为何又不认了?” 说着话,韩掌柜翻身下马朝谭秉白走过去,“谭世子,货可是有什么问题?” “是赤鬼乌草,有人举报我们买卖违禁药品。”谭秉白回答,视线看向沈清安和高芝兰,“这两位也是你仁春堂的东家?” “不是!”沈清安抢先开口,否认得斩钉截铁。 韩掌柜眼睛微眯,“沈大人不是拿一车药材入股我仁春堂,如今字据还在我手里……” 说着,他抬手将一战协议字据拿出来。 “谁说要入股的,那是你们仁春堂库房药材短缺,我沈家拿来给姜氏应急的!” 高芝兰惊呼一声,上前伸手抢过那字据,“擦擦擦”几下,竟撕成了碎片。 她的动作太快,待反应过来,那字据已经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韩掌柜,这……”衙役一脸纠结地看向韩掌柜。 韩掌柜亦是一脸震惊,抬头看沈清安和高芝兰,嘴角颤动愣是说不话来,半晌沉沉叹一口气。 “罢了,你们不承认便不承认吧,如今关捕头见证,往后沈大人和高夫人再来我仁春堂便是客,拿药看诊也是要交银子的。” 有官府的人做见证,之后沈清安和高芝兰便再没了改口的机会。 沈清安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对,可如今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拂袖“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高芝兰自然不敢多嘴,应声躲在沈清安身后不吭声。 “如此,韩掌柜便与我们回京兆衙门一趟吧。” 捕头使眼色,衙役便上前要上枷锁,却见韩掌柜一抬手。 “京兆府是要去,不过,不是认罪。” 说着,韩掌柜又从腰间掏出一张单据,“这里是太医院院正赵大人亲手所开药方,一月之前,锦州水患多处出现鼠疫,这赤鬼乌草便是治疗鼠疫其中一味药材,如今灾民朝京城涌来,防患于未然,谭世子与我东家商议之后,请赵院正批下文书并定下药方,提前备下了这批药材,作为御药库的补充库存,后期若不启用,其中赤鬼乌草也是要如数交于御药房的。” 听得韩掌柜解释,沈清安和高芝兰的脸色霎时又是一变。 “既然早有批文,你为何不与我交代清楚!”沈清安脸色铁青,额间青筋绷紧。 早知道有这批文,他当时也不至于那样被动。 “就是,韩掌柜,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高芝兰亦瞪起眼睛。 韩掌柜瞧着两人变脸,忍不住冷笑一声,“沈大人和高夫人与我仁春堂并无关系,又何必生气呢?” 一句话,噎得沈清安和高芝兰脸色涨红,想到刚才急忙忙与仁春堂撇清关系,心中不由一阵懊恼。 大意了! 韩掌柜不再理会他们,只将审批单和药方交给捕头,捕头接过,确认其中印章后,点点头。 “既如此,这批药也应现在京兆府备案才是,如今被人举报,该走的章程不可避免。”捕头道。 “关捕头说得是,原本东家是想先等信阳侯府验了货再一同去京兆府备案,却不想被人举报,真真是无妄之灾啊!”韩掌柜伸手擦一把汗,略显无辜的看向谭秉白。 谭秉白挑眉看向捕头,“货已经验了,如此,本世子便随你们去一趟京兆府。” “是。” 韩掌柜应声,抬手招呼仁春堂的伙计将货运往城南林的库房,这才跟着往外走。 走到树林边,沈清安和高芝兰还在,韩掌柜朝两人看去,神情不辩喜怒。 “沈大人,可要与我一同前往京兆尹?” 沈清安脸色极度阴翳,当即没好气回一句,“与我何干!” “既如此,那在下先行一步。” 说着,手中缰绳一拉,随着谭秉白出了林子。 沈清安和高芝兰站在原地良久,待回过神来,总觉着这事不太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清楚。 此刻,距离城南林不远处的山塔凉亭。 姜云舒手中捻着一只琉璃精粹的杯盏,浅浅品着雨后的新茶。 月禾站在亭中,远远瞧着一队人马朝京兆府奔去,不由得“哼”一声。 “小姐,他们已经去京兆府了,沈家那两个蠢货没跟着。”月禾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不过,这事儿虽说大快人心,她还是有些不解。 “但是,究竟是谁举报咱们的呢?”她问。 姜云舒还没开口,就听裴钰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要不姜云舒计划时不带你呢!这都想不明白!”裴钰抬手给月禾递了一块点心,提醒她,“之前还有谁想要这批药来着?” “三皇子啊!可,这也不能确定就是他吧?”月禾吃了一口点心,还是没想明白。 姜云舒抬头看她,似是无奈的叹一口气,“那日我与三皇子透露这批药材是信阳侯府所定,三皇子和六皇子一直敌对,必定会出手阻止信阳侯府接收这批药材。” “可万一三皇子不动手呢,小姐可以揣摩三皇子的目的,却不能控制他的行动吧!”月禾又问。 姜云舒抿一口茶,笑意逐渐收敛,“那我会安排人举报。” “嘿,沈清安把你接收他药材的单据撕了,你又白得一车药,啧啧啧,论心眼子谁能有你多啊!”裴钰朝姜云舒挑挑眉。 自儿时起,姜云舒与他们来往就没吃过亏,便是当时吃亏之后也会找回来。 让她吃亏,那可真是太难了。 姜云舒抿唇,谁知唇畔笑意尚未来得及浮现,却见她眸光一凛。 “出来!” 她怒喝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暗器,朝着右侧树林打了出去。 第51章 那晚出手的人 树林之中瞬间晃动,紧接着人影闪出,朝着不同方向快速逃窜。 “站住!” 姜云舒大喝一声,腾身而起追了出去。 裴钰和月禾也瞬间反应过来,朝着另一处方向奔去。 姜云舒善轻功,很快便追上了那黑衣人,手中长鞭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凛冽的风声划过耳畔,朝着那人后背打去。 黑衣人身手敏捷,一个侧身躲过,回身的同时朝姜云舒踢出一脚。 姜云舒抬手接住,待看到那双阴骛肃杀的眸子,不由一顿。 “又是你!” 正是那日偷了她后方的谎称山匪的黑衣人。 谢无烬被认出,也不急躁,反而睨着眼睛看姜云舒,笑声之中带着略显痞意的玩味。 “怎么,你追过来可是迫不及待地要做我的压寨夫人?” “你找死!” 姜云舒脸色冷厉,紧跟着手中长鞭再次朝谢无烬甩了出去。 这一次,谢无烬并未带剑自不敢迎上来,只防御躲闪,眼看招架不住,他突然抬手,刚才自姜云舒这里接住的那枚暗自再次打向了姜云舒。 姜云舒眸光一凛,手中长鞭急速收回,“啪”的一声将那暗器抽落,随即眸中异色闪过。 “那晚解救六皇子,也是你?”她视线紧盯在谢无烬身上。 当时,那杀手首领一度让段爷和月禾十分吃力,是黑夜之中一枚暗器打中那首领的膝盖,这才结束了那段缠斗。 那晚夜色太浓,姜云舒并未看到那人的脸,只记得那暗器打出的招式凛冽,与眼前这黑衣人别无二差。 “呵,你这小丫头眼力不错嘛!”谢无烬笑声之中带着戏谑,“既然你已经认出我,也应该知道那晚我可是帮了你们,虽算不上救命之恩,不过,你若愿意以身相许,我也勉为其难接受。” “哼,我可没求你帮忙,更不知你是敌是友!” 姜云舒说话的瞬间,长鞭再次朝谢无烬打了出去。 “把我的玉簪还回来!” 玉簪用来定情,可是结发之意,怎可随意落入他人之手? 谢无烬动作敏捷再次躲过这一鞭,抬手,自发间取下那玉簪朝姜云舒晃了晃。 “我凭本事得来的玉簪,你想要回去,那便凭本事来拿!” “你!” 姜云舒嘴角下拉,眼神瞬间变得冷硬,说话间,手中长鞭如疾风般朝谢无烬甩了过去。 谢无烬唇角上扬,借着躲闪的空隙朝姜云舒身份袭来,却在此刻,听得一声喊。 “小姐,我们来了!” 姜云舒与谢无烬同时抬头,就见裴钰和月禾顶着一脑袋树叶快速奔来。 谢无烬眸光微敛,一对一尚且能周旋,再来两个,对他可不利。 “看来,这次你是拿不回去了,下次吧!” 说话间,谢无烬倏然出手朝姜云舒肩膀推了一把,姜云舒反手甩出鞭子,身后已经不见了那人踪影。 虽不甘心,可不得不承认,那人的确有几分手段。 姜云舒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双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下次再遇上,一定将他打得跪地求饶! 片刻的功夫,裴钰和月禾已经到了跟前,两人方才看到那人自姜云舒面前逃离,不由得面露惊诧。 “那人速度很快,什么身份?”裴钰问。 就刚才姜云舒那一鞭子的速度,他自问是逃不开的。 “就是上次在平洲,偷我们后方的劫匪头子。”姜云舒没好气,又补了一句,“那晚暗中帮我们的人也是他。” “这人这么厉害,到底什么来头?”月禾忍不住惊呼一声。 那晚她和段爷与那杀手首领纠缠,若不是那人出手,他们未必能占上风。 姜云舒摇摇头,声音之中似带着几分郁闷。 “不清楚,交手两次,我依旧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甚至,是敌是友也未可知。” 她习惯了做事全局掌控,如今莫名出现的这个人,是变数。 京城之外,祁山谷。 卫临风过来时,谢无烬正在把玩着从姜云舒头上抢来的玉簪。 玉簪通体洁白油润,都说美人如玉,也不过如姜云舒这般,只是这温润之中又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寒凉,真真太合他的意。 “主子,那批药已经送到了城南林远郊一处库房,可是要准备动手?”卫临风问。 “不用,只要不是给沈家就行!”谢无烬摆摆手,唇畔不自觉漾开笑意。 还以为,那丫头识人不清还执迷不悟,如今看来,她倒是清醒得很。 此刻,站在另一侧的卫临冲,扭头看看谢无烬,胸膛一挺。 “沈家?主子若是看他们不爽,杀了就是,属下今夜便去,保证明日沈家就办丧事!” 说着,他抬手做出一个灭口的手势。 那手势倒是酷酷的,结果,下一秒就被卫临风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 “你以为姜小姐是寻常女子,别忘了,她可是上过战场的,即便定国将军府没落,她也不必依存沈家,要杀人,用不着你动手,她做得比你干净!”卫临风没好气。 好歹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他这弟弟怎么还没长进? 卫临冲一脸委屈地捂着脑袋,不服气,“可那沈家都明着欺辱了,她竟还能忍着留在沈家,我还以为她嫁人之后性子就变了呢。” 谢无烬哼笑一声,伸手从零食布袋里拿出牛肉干分给卫临风和卫临冲。 “如今看来,她还能留在沈家,看来是查到了什么。” “主子的意思是,定国将军府一案与沈清安有关?”卫临冲又问。 “谁知道呢!”谢无烬挑眉,双眸之间幽深不辩。 “哦。”卫临冲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咬牙切齿地嚼了几下,随即想到什么,“咱们已经到了京城地界,为何还要等皇帝出了皇陵再进京?” 这话问出,谢无烬和卫临风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 “皇上谨慎多疑,趁他在皇陵时进京,咱们势必会被盯着,更何况,爷是渊政王府弃子,总得在人前自暴自弃,才能让人放下戒备。” 谢无烬难得耐心与他解释,随即又看向卫临风,“传我令,让后面队伍加快进程来京城与我们汇合,顺便,带上沿路买来的那批舞姬。” “是!” 卫临风领命离开。 傍晚,夜幕逐渐拢下来,晚霞的余辉拨开云层,染红正片天际。 姜云舒怒气冲冲到清竹园时,沈清安正在整理文案,只听得院内“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子固的声音。 “姜夫人,大人正在处理公务,您不能进去!”子固上前,想拦住姜云舒。 第52章 讹的就是你 姜云舒面色阴沉,犀利冷冽的目光落在子固身上,冷冷开口。 “我找沈清安,你让开!” 子固被她的气势压住,眼神带着躲闪却依旧强撑着拦在前面。 姜云舒周身透着一股压迫般的寒凉,她一步步往前逼近,不过,这逼迫感也并不强势,在子固一步步后退时,她的视线趁机在院内扫过一圈。 如她所料,院内几处摆放的确和那晚又不一样了。 竟是活阵。 观察得差不多,姜云舒给月禾使个眼色,月禾上前一把拽住子固的领子,让人往旁边一甩。 子固本就是贴身侍奉的小厮,虽会些拳脚,可在月禾面前根本不够看的,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月禾扔了出去。 姜云舒趁机往里走,趁着这次机会在沈清安面前硬闯,谁知尚未踏入阵中,书房的门打开,沈清安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姜氏,你这是做什么?”沈清安理不直气也壮。 姜云舒站定在原地,仰着头看他,唇畔勾起一抹嘲讽。 “我做什么,沈大人难道不清楚?如今我不该跟你来要个说法?” 说话间,姜云舒抬脚又要往里走,却见沈清安快步朝门口走了过来。 姜云舒唇畔带笑,余光却紧盯着他落下的步点。 眼看着人到跟前,她仰起头,满眼嘲讽,问:“沈大人,是你举报的我吧?只因为我拒绝将药材给你那原配救急,所以,你便可以毫无忌惮地对我动手?” 她双手攥着拳头,眼眶因酸涩微微泛红,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不,不是我!”沈清安没见过姜云舒这般,一时稍有慌乱,“我们之前还说好了入股的,我为何要举报你?” “入股?可就在衙役搜出赤鬼乌草时,你和高氏急于和我仁春堂撇清关系。”姜云舒冷笑一声。 当时姜云舒虽未出现在场,可韩掌柜却会如实禀告,沈清安自知理亏,便是方才也在想如何与姜云舒解释,可真到了跟前,面对姜云舒的质问,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我与仁春堂本就没有签订协议,撇清关系也是正常。”他强行找补。 可这话出口,姜云舒原本愠怒的表情在一瞬间怔愣之后,倏地笑出了声。 “所以,沈大人与我说的,协同共进就是在出现问题时,毫不犹豫将我推出去?看来,沈大人对我当真是厌恶至极,既如此,我离开就是。” 她咬着牙,看似无尽悲伤般,倔强地将涌起的眼泪逼回去,朝门口喊一声,“月禾,收拾东西,我们走!” “云舒!” 沈清安惊呼一声,上前拦住姜云舒,“我没让你走,也没厌恶你,你何必如此!” 挽留的话刚出口,沈清安一下子愣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拦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她现在还不能离开沈家,如老夫人所说,她对沈家还有用处。 对,自然是因为她还有用! 沈清安眼神瞬息之间变了好几变,随即坦度软了下来。 “我之所以急于撇清关系,是因为,如果真出了事,总要有人奔走于此。” 这借口,荒唐且可笑至极。 姜云舒也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道:“不管如何,我仁春堂与沈大人合作无缘,到此为止,如沈大人所说,往后我们两不相干。” “既如此,我那车草药还是要还回来的!” 这时,门口传来高芝兰的声音。 姜云舒冲到清竹园时动静不小,高芝兰自然是得了信儿,这才忙不迭地赶了过来。 幸亏来得快,晚一步,她那草药便不保了。 说话的功夫,高芝兰已经到了跟前,她仰着头看向姜云舒,那理不直气还壮的神情与沈清安如出一辙。 “还?”姜云舒邪邪勾起唇角,笑得满面嘲讽,“违约也要支付违约赔偿,更何况,在我看来,高夫人撕毁字据便是主动放弃了这车药材。” 说完,不等高芝兰回答,直接转向沈清安。 “沈大人,我说得对吗?” 姜云舒本就要带月禾离开,若此刻沈清安依旧站在高氏这边,姜云舒怕是对簿公堂也要争这口气。 “区区一车药而已,我沈家不是赔不起!”沈清安咬牙。 这话一出,高芝兰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那可是我在岩城三年的积蓄啊!若是没有这批药材,这药铺该怎么开啊!” 高芝兰觉得天都塌了。 “哟,高夫人在岩城的生意做得大啊,区区三年时间,便能存得万两银子。” 月禾忍不住开口,话是说的高芝兰,眼睛却是看向沈清安,“沈大人赈灾三年,如今戴功归来,可别让人揪了小辫子,得不偿失。” 话里话外,高芝兰的银子都是借沈清安的关系得来,若被人诟病贪污受贿也不是没可能。 这话一出口,高芝兰就急了,瞪着眼睛朝月禾斥责一声,“你懂什么,我的银子都是……” “好了!”沈清安拧着眉头打断她,“药铺所用药材,我会另外想办法,此事到此为止。” 沈清安此刻表情严肃冷厉,便是由不得她再多嘴。 高芝兰不甘心,可那字据是她自己撕的,一时也无能为力。 她站在原地不说话,只是看向姜云舒的目光带着无边的怨毒与恨意。 沈夫人的位置本来就是她高芝兰的,是姜云舒抢走了她的夫君,让她在岩城受苦多年,姜云舒,一介罪臣之女,凭什么如今过得这样舒畅?凭什么占据京城最好的药铺? 姜云舒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她高芝兰的,拿回来,她一定要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拿回来! 离开清竹园,姜云舒与月禾往回走,绕过桥廊到揽芳院附近,月禾这才忍不住舒一口气。 “小姐可记清楚了沈大人刚才的步点?”她歪着头看向姜云舒。 姜云舒点头,“天乾阵每日子时会变化,今晚我们得想个办法拖住他。” “可……”月禾有些犯难,“难不成,小姐要摆酒请那负心汉过来?” 以姜云舒在沈家的身份,想要拖住沈清安,大约只有请他喝酒了。 姜云舒瞧着一脸愁容,无奈地再叹一口气。 “谁说是我拖住他?你忘了,今日是老夫人礼佛的日子,长元毁了她那串琥珀佛珠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第53章 离间之计 是夜,万籁俱寂,一泓池水犹如平静的明镜,倒影出天上的一轮明月。 各院院灯落,整个沈府准备入睡,此刻,一声尖叫自福寿园传来,撕碎了这漫天的宁静,引得众人急匆匆朝福寿园而来。 姜云舒到时,老夫人正哭天抢地。 “造孽啊,这是要我的命啊!” 老夫人抱着一串琥珀佛珠哭得前仰后合,险些喘不上气来。 那佛珠是姜云舒自崇光寺替老夫人求来的,原是金黄色的琥珀珠子,大概是沾了高温,其中有一段的珠子都有烧融的痕迹。 当年老太太得了那佛珠,病也好了,岩城又传来沈清安获救的好消息,老夫人一直觉得所有的好事都归功于那佛珠,加之老夫人本也是一个善于依赖信仰的人,一串珠子,她几乎要供起来一天三炷香。 那不只是老太太的佛珠,那是她的信仰和精神支柱。 沈清安沈清睿兄弟两个正守在老太太床边,另一边,高氏将沈长元护在身后,母子俩战战兢兢,眼中慌乱尽显。 “你来了!” 见姜云舒回来,沈清安紧忙起身迎了过来,“你送给母亲的佛珠,是从哪里弄来的?快些再去弄一串来。” 老太太这架势,说严重,她随时能再晕过去,要说不严重,给她一串新的佛珠,她或许就能立刻下床。 佛珠是姜云舒送的,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姜云舒身上,便是高氏母子,此刻看向姜云舒的目光亦带着渴求。 “姜,姜氏,你若能再帮母亲弄一条原样的佛珠,我便同意你做相公的平妻。”高芝兰紧忙开口。 “平妻?” 姜云舒就看向高芝兰,她嘴角弯起,明明是笑却又极尽讽刺,“我在沈家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轮到你同意?我劝你尽早去京兆尹确认清楚,这收录在册的光禄寺少卿沈夫人究竟是哪一位!” 官员,尤其是京城官员,家室妻儿都要收录在册,由京兆衙门统筹管理并提报户部,这也是沈清安为何不能随意将姜云舒贬妻为妾的缘由。 当然,也如姜云舒之前所说,他们的婚事是皇上首肯并参加宴礼的,便是姜云舒犯了七出之罪,也得跟皇上知会一声才能休妻。 如今高芝兰也只能凭借“原配”的身份,在沈府自称一声夫人,之于律法,她便是连“妾”的身份都没有。 “你,我……” 高芝兰一下子噎住,争论不过,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的沈清安。 “相公,你看她!” 如今沈清安一心只在老夫人身上,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她们之间妻妾的争论,高芝兰这一喊,他眉头皱的更紧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争论这些有何用处!”沈清安呵斥一声,再次看向姜云舒,“你倒是快说,这佛珠如何能再得?” 姜云舒未答,只看向一旁的沈清睿,“佛珠如何得来,二郎不知道吗?” 沈清睿顿了一下,看向姜云舒,眼皮轻颤,动容道:“是姜嫂嫂在崇光寺求来的,当初母亲病危,是姜嫂嫂一步一磕头拜到了菩萨跟前,崇光寺自山脚而上,台阶一共两千七百六十七阶,姜嫂嫂的膝盖都磕肿了,才求得无忧大师为母亲亲自诊病,并请来开光的佛珠,母亲的病这才转好,自此两年,母亲也正因此极少生病。” 自那次大病痊愈,老夫人的确很少生病,气色甚至比前些年还好,不得不承认,这都得益于姜云舒。 沈清安闻言却是震惊不已,原以为那佛珠不过是在寺院捐了香火钱便能求来,此刻听到“两千七百六十七阶台阶”才意识到,这是他娘的护身符啊。 姜云舒站在一旁眼皮颤了颤,当初膝盖肿起来倒也不是因为跪的,那是她参加皇宴,打马球时九公主刚好闯进来,她为了救九公主受了伤。 不过,给老夫人看病,求得佛珠也是真的,她受着沈家的感激并不心虚。 沈家两兄弟脸色难看,老夫人见他们都不说话,猛地一拍大腿。 “哎哟,那佛珠可是我的命啊,佛珠毁了我也不活了!”老夫人哭喊得更大声了。 沈清安被吵得耳朵疼,拧着眉开口,“哎呀,这几日便去崇光寺给你再求一条回来!” 说完,又朝众人不耐烦地摆摆手。 “都散了吧!” 这么多人围着,心烦。 高芝兰如临大赦,拉着沈长元就要走。 姜云舒眉头却皱了起来,一炷香的功夫,月禾怕是还没结束,得拖住沈清安。 “老夫人,您屋里重要的东西少,尤为珍贵的那些还是另存他处为好,保不齐下人有个失误再给毁了。” 姜云舒说得云淡风轻,老夫人听者有心。 这串琥珀佛珠,她的确是放在里间的,便是吉祥如意也都得她在场时才能进去,除非…… “长元,是不是你!”老夫人中气十足地朝沈长元怒喝一声。 她的屋子,只有这个孙子随意出入。 沈长元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扛不住事儿,当时吓得一哆嗦,猛地躲在高芝兰伸手,死死抓住她的衣服。 只这反应,都不用再问,定然是他无疑了。 “母亲,救我,救我啊!”沈长元声音颤抖。 “逆子!” 沈清安怒吼一声,转手“啪”的一巴掌甩在沈长元脸上。 沈长元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抱着高芝兰的大腿。 “母亲,你救救我,你不是说过祖母不会发现的吗?” 空气一瞬间彻底安静下来。 “高氏!”老夫人怒吼一声,伸手指着高芝兰,“我真是,我真是看错了你!” 她后悔了,自打高芝兰跟着大郎回来,她没有想象中的扬眉吐气,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而以前在姜云舒这里享受的优待也都没有了。 老夫人拧着眉看高芝兰,满脸阴骛,若非那道士批命说她旺夫可助大郎仕途平坦,以高芝兰的身份,绝无可能是沈家正妻! 高芝兰当即跪在老夫人面前,还没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 “母亲,我不是有意瞒着您……” 趁着这一屋子乱的时候,姜云舒抬眼自窗边看了一眼外面月色,唇角微微勾起。 差不多了。 “如今我帮不上什么,便先行告退了,免得不小心又说了什么激化矛盾,沈大人和老夫人反而要怪罪在我身上了。” 说着,她朝老夫人委了委身。 沈清安脸色阴沉得可怕,可在老夫人和高芝兰有冲突矛盾时,又不想让姜云舒看着,他紧皱眉头,倒也没说什么。 揽芳院。 姜云舒回来时,月禾已经换下了夜行衣。 “小姐。”月禾见姜云舒进屋,转身关上门,“我查到沈清安的书房有一处暗室,时间不够,我暂时没能破解暗室入口,不过,我从书房的火炉里找到半段没燃尽的纸。” 说着,她将一片残页递给姜云舒。 姜云舒低头,细看之下,原本平静的面上多了几分冷肃。 那残页之中,行书习惯和父亲极为相似! 第54章 相同的字迹 月禾见她神情不对,紧忙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姜云舒抬手,指向那残页中的几个字,“你看,这一行中,永字和望字,上面的点形如蝌蚪,与父亲极为相似。” 月禾顺着她的指向看去,随即恍然瞪大眼睛,“难不成,当初搜出的书信是沈清安伪造?” “只凭两个字,还不能下定论,看来,这沈家的中馈我们还是得要回来,掌握中馈,才有可能出入那个书房。”姜云舒眼眸越发幽深。 一家中馈管的是府上一应事务和花销,如今沈清安回来,之后自应向他汇报,要查账,自然是去沈清安的书房。 月禾亦认同地点点头,“如今老夫人对那高氏颇有微词,这时候咱们把城外粥棚挂靠在沈家名下,老夫人估计能把中馈还给咱们。” “不是咱们去要。”姜云舒抬手在月禾脸上点了一下,“当初是他们强势从我手中夺走库房钥匙,再还回我手里,他们得求着我接。” 清竹园。 沈清安自福寿园回来,心里总是有种隐约的不安,这不安说不清楚来自哪里,但让他心神不宁。 到了清竹园,他下意识开口问门外守卫,“晚上可有人来过?” “回大人,未曾有人来过。”侍卫回答。 沈清安稍稍安心一些,抬脚往里走,子固上前将烛灯点上,火光照亮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看向暗室的方向。 那股不安的感觉再次涌来,沈清安上前,伸手拨动机关,随着墙面打开,里面还有一道石门,他掏出钥匙入锁孔,随着“咔哒”一声,石门打开,密室才展现眼前。 沈清安抬脚往里走,一直走到密室墙面的物架上,上面收录多是信件,另一排架子都是姜兆霖的手稿。 没有人知道,他善临摹,短短三个月,他足以写出与姜兆霖相差无二的字。 当年,正是因为这一技能入了那位的眼,所以,在姜家提出与他结亲时,那位便以他妻儿的安危威胁,逼迫他娶姜云舒。 是的,这桩婚姻的确是被逼迫,只是,他无力反抗那位人物,便将这怨恨都算在了姜兆霖和姜云舒身上。 翌日,晨光熹微。 姜云舒一早便规整好,随月禾去了城外粥棚。 眼看越来越多的灾民涌向京城,随后被一城大门关在外面,姜云舒心情就莫名沉重。 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她救不了这么多人。 粥棚用的米是庄子上送来的,这日新米送到,姜云舒与月禾检查过才让人搬进了就近的粮仓。 正忙着,就见裴钰骑着马朝这边奔来。 “姜云舒,有话跟你说。” 裴钰翻身下马,拽着姜云舒就往帐篷里走,月禾顿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什么事儿这么急?”姜云舒问。 这次裴钰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我刚收到信儿,荣三爷要来京城了。” 药王谷荣家老三,原本是家族之中医药天赋最强的一个,奈何这人性子放浪不受拘束,一不高兴就离家出走,将药王谷那一摊子甩给他二哥。 “荣三爷啊,怕不是又离家出走。”姜云舒见怪不怪,随即又吩咐月禾,“稍后你跟韩掌柜说一声,将锦园收拾出来。” “是!” 月禾应声正要往外走,就听帐篷外传来吵嚷的声音。 “这米是馊的!” 那声音高亢又中气十足,只一声,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那人头上无毛,一双眼睛透着凶光,在众人看向他时,快速从灶台后面拖出半袋米,伸手往里抓一把,竟是表面发黑的米,口袋打开的瞬间,还有馊味冲出来。 饥饿之下,灾民最大的需求便是果腹,也尝不出是新米还是陈米,加之粥棚熬煮时间长,便是有发霉发馊的情况,也已经在清洗和熬煮之中散干净了。 如何能分辨是新米还是馊米? 领粥的灾民看看自己碗里的粥又看看那人手里的馊米,一时间表情各异。 “不,不能吧……沈夫人这些时日在粥棚亲力亲为,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拿馊米给我们吃?” “粥棚之中负责烧火搬运和分发食物的帮工,有不少是灾民,若是馊米,他们怎么不闹?” “你这就不懂了,肯定是使了银子啊!” “你这样揣测,那你倒是说说,沈家这样做是图什么?人家设棚施粥本就是行善,若真用馊米,岂不是自毁名声?” 一时间,围观的百姓和灾民各持己见,有和姜云舒熟悉起来的,相信她的为人,更多的却是猜忌和看热闹。 眼看着外面就吵起来了,一开始大喊“馊米”的光头,脸上越发得意。 这气氛,他可是炒起来了。 众人正议论,只见帐篷门帘掀开,姜云舒和月禾走了出来。 “闹什么闹!忙活半日,能不能让人吃口饭了!” 月禾怒气冲冲出来,几步便到了那光头跟前。 “是你闹事?”她眉梢一挑。 许是气势太强,那光头眼神竟缩了一下,随即将拎着的袋子往月禾跟前一扔。 “是又怎么样?你沈家粥棚用馊米,还不让人说了?” 说话间,又看向姜云舒,“听说这位夫人娘家可是通敌被流放的,想来设粥棚的也是另有目的,既不真心为灾民,用馊米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这话一出,百姓之间议论声再起。 “哎呀,通敌?难不成是两年前那位定国将军?” “可是听说那位将军镇守北域,这才得以让北域边境稳固,通敌这种事,可不好乱说。” 光头听着众人的一乱,脸上得意更甚。 “这有什么乱说的,贩卖兵器贪污军款,那可是调查清楚了的。” 他看向姜云舒,眼底带着挑衅,“这用在粥米上的银子,该不会是贪污赃款……哎哟!” 他的话尚未说完,只见月禾抬起一脚踹在他胸口上,直接将人踹飞了几十米,紧接着“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百姓一时间哄散而开,许是担心被牵连,亦或者是看到有官差朝这边走来,一时间让开了一大片空区。 姜云舒并未被那人言辞影响,她几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疼得五官扭曲的人。 “我姜家的事,自有皇上定夺,轮不到你一个刁民走狗置喙,倒是你,你说我粥棚用馊米,可有证据?” 她神情平静,可字字句句出口,如淬了冰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第55章 坑害灾民 光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捂着肚子强撑着起身。 “米都拿出来了,你还要什么证据?”他梗着脖子,可闪烁的眼神已经露了怯,“我说实话却遭你们动手毒打,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一边说,一边防备着月禾再动手,接连退了好几步。 姜云舒只是站在原地,她看着他,神情平静,“我粥棚用米,均是放置于特定帐篷,外面有卫队全日巡逻,你又是如何拿到这半袋米的?” “我自然是在你们煮粥用米时发现的,我闻到味道不对,这才去灶上看,结果竟找出这半袋嗖米,如今大家都看见了,怎的,你还想抵赖不成?” 他开口行云流水,仿佛这套说辞早已提前练习了多次。 然而,这话一出,却见月禾朝他“呸”了一声。 “你再说一遍,让大家听听清楚?” 月禾眼睛一眯,吓得那光头又退两步,刚好撞在了闻声过来的官差身上。 光头瞧见官差,似是找到了靠山,扭头又朝姜云舒和月禾叫嚣。 “看见没,官爷在此,你们还敢动手?” 姜云舒睨了光头一眼,看向铺头,“既然诸位到了,那便将人带走吧。” “什么?” 光头圆瞪着眼睛,仿佛幻听了一般。 “你说什么?带,带我?你这黑心毒妇给灾民用馊米,应该是你被带去京兆衙门才对!” 光头面目狰狞,却隐藏不住闪烁眼神中的慌乱。 姜云舒看他,勾起的唇角带着嘲讽,“哦,你大概不知为何,那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她摆摆手,月禾便从帐篷里拿出一袋米。 装米的袋子和那光头方才拿的半袋米一样,只是月禾拎出来的袋子上有一个红色印章。 “灾民入口的粮食,事关重大,我粥棚所用米面皆由京兆府尹做过检测,才送至粥棚,便是以防有不轨之人栽赃陷害。” 说着,她接过月禾递来的匕首,刀尖在米袋上割破一个口子,里面白花花的米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姜云舒做事,向来习惯未雨绸缪,尤其如今这般关键时刻,防人之心不可无。 之前她将从沈清安手里赚来的那车药材送到了京兆府,以提前预防疫病,换来了京兆府配合验米做她的保障,要的便是如今这效果。 “这大米的成色,是新米啊!” “这么醇厚的米香,与我们每日喝的粥一样,这才是我们吃的米。” “香味倒是一样,可我们的米粥里还搀着一种黑色的很硬的谷类,每每喝粥还要吐出来,我看这米里面没有呢。” “这你就不懂了,之前恶霸抢粮就是因为看上我们煮粥用的米好,听煮粥的伙计说,那些黑色谷类叫僵谷,有了这些僵谷,恶霸自会嫌弃,但灾民却不会,这样一来恶霸便不再来抢夺了。” 百姓之中又是一番议论,那光头看着姜云舒跟前那白花花的米,瞪大的眼睛里尽是慌乱。 “不,不可能!你们肯定是好米馊米掺着用,我……哎哟!”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捕头一巴掌扇在了后脑勺上。 “刚才沈夫人的话你没听到?粥棚的米是经过京兆府检验之后送过来的,怎么,你是说我们京兆府与沈夫人伙同欺瞒百姓?” 光头被一巴掌扇懵了,眼珠子瞪着,半晌没回过神来。 捕头也不跟他废话,摆摆手,手下便带着枷锁过来,不由分说给光头戴上。 光头愣了一瞬间,张嘴便喊,“官爷,我冤枉,误会,这都是误会啊!” “误会?”姜云舒看着那光头,“连我娘家事都调查过,我可不觉得你今日此举是误会。” 说着,她又转向捕头,“他一阶市井百姓能调查到定国将军府的事,必定还有其他身份,亦或者,受人指使,事关灾民安危还请关爷细细审问。” “夫人放心,府尹大人向来公正不阿,若真有人不顾灾民安危栽赃陷害,定不能让他全身而退!” 说完转身又给那光头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来粥棚闹事,二十板子看我不把你打得皮开肉绽!” 衙役带走光头,热闹也没得看了,周边百姓四散开来。 姜云舒站在原地,片刻,月禾拎着一个小厮的领子到跟前,抬手一扔。 小厮“哎哟”一声摔在地上,来不及疼,赶紧爬起来朝姜云舒跟前一跪。 “夫人饶命,月禾姐姐饶命,别打,是我,二顺啊!”二顺咧着嘴赔笑。 二顺,沈府的小厮,这小子机灵嘴甜,进府两年就做了二门外听差的小厮。 不过,也是太过聪明,做事喜欢权衡利弊,在沈清安和高氏回来之后,便很少在姜云舒跟前听差了,其中缘由,姜云舒自是心里明白。 “是你呀!”月禾低头睨着他,“你不是大清早便出门给流芳院那位办差了吗,如今怎的又在这里?难不成,是来监视我们?” “哎哟,月禾姐姐这是说得什么话!小的是经过,听到粥棚出事,这才过来瞧瞧,万一真闹起来,好赶紧回去报信儿呀!” 二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他一边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姜云舒的表情,“我就说这点小事在夫人面前不值一提。” “难得你这般有心。”姜云舒眉梢轻垂,“如今事情原委你也看到了,那便回去禀报吧。” “哎!”二顺刚应一声,紧接着反应过来,面色一紧,“夫人叫我禀报给谁?” “谁叫你来的,你就禀报给谁呗!”月禾忍不住朝他翻个白眼。 谁都不是傻子,糊弄谁呢! 二顺面露紧张,他不敢再问,见姜云舒朝他摆摆手,紧忙转身就跑。 “哼,果然是她,这沈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若是我说,方才众人面前就该把事情闹大,倒要看看沈家如何处置她!”月禾站在一旁咬牙求切齿。 若说之前是因为考虑不周才出事,如今高芝兰可就真是作死了,姜云舒如今是沈家夫人,这事儿调查清楚捅出来,败坏的就是沈家的名声,且不说沈清安是不是还护着她,老太太肯定是不能容她的。 “当着百姓的面闹起来,这事儿就大不了,要闹,就得去让沈家护不了短的地方闹,既惩治了她,还不能让沈家抓我们的错,毕竟这粥棚到我手里不能出事,日后这政绩,可是我们自己的。”姜云舒幽幽开口。 第56章 我可以帮你杀人哦 其他好说,这粥棚她得自己握着,自从她接手这粥棚,她用的是庄园的人,与各处奔走打交道用的是她姜云舒的名,之后她还准备连带城外灾民一起安置了,待皇上回宫,这接济灾民的功德便不再是沈家,而是她姜云舒的了。 凡事不能指望别人,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新米重新熬煮了粥分发给灾民,灾民领到食物,便对着姜云舒这边磕头。 “感谢沈大人,感谢沈夫人,真真是菩萨救世啊!”他们高喊。 灾民心思单纯,他们的要求不过是果腹,利用灾民,才是罪大恶极。 姜云舒自是不在乎这些虚荣,分完手里的饼,又拎过一篮朝墙角远处走去。 灾民进京是分批过来的,能进城的便是最早一批,同批灾民也有身形体力强弱之分,被赶置墙角处的,多是老弱病残,有些甚至连走动都难。 姜云舒制定一系列食物分发规则,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为了照顾到这些人。 “吃点东西吧……” 分至一处阴凉,那灾民闻声抬头,视线与姜云舒相撞,姜云舒一顿,拿着饼递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眼前这人一身粗布褴褛,但抬眸之间,眼底精气神不散,倒与这些满脸疲态饥饿的灾民明显不同,更别说残弱。 尤其,那双眸子抬起的瞬间,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不过,那人眼中没有阴骛杀戮的寒意,而且,他眼角下坠着一颗泪痣,和那人并不一样。 “看你年轻力壮,也不像是身体有疾的样子,如今已经进了城,便是没有救济,也能凭力气换得一些吃食!” 灾民进城,行动并未受限,他既身无病痛,进城找些活计,使膀子力气便能换得食物,何苦与妇孺幼儿在此等人救济? 她拧着眉头,将送出去的饼子收了回来,转手递给了那人旁边的孩子。 身强力壮的男人,哪里来的脸与老人孩子一起等着分食物? 那人斜倚在角落的墙边,闻言抬头看着姜云舒,清眸之间似是有笑意一闪而过。 “谁说不是呢,奈何你们京城人排外,听说我是逃难而来,人家便是门都不让进,不若夫人给我个出力的机会,让我换得吃食?” 阳光太过强烈,照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他这话倒也不假,之前有灾民生病,一度造成病疫恐慌,多数人对难民避之不及,有极端者,还想把灾民赶出城去,那些抢夺粮食的恶霸便是这么来的。 姜云舒低头看他,这人五官深邃,便是脸上沾染污浊,依旧遮不住俊朗的面容,饶是沈清安这般探花容貌,在这人面前,似乎也逊色了几分。 只是,这人俊朗之中,还透着一股痞意,玩世不恭的模样,难免让人觉得不正经。 “不必,我身边不缺人使唤……” 姜云舒拒绝的话尚未说完,只见那男子上前一步。 “我可以帮你杀人哦。”他朝姜云舒眨眨眼,言语之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沈清安这人,啧啧啧……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靠得很近,气息沉稳有力,自是练武之人才有的,此刻他低头看着姜云舒,那双明眸含笑却如深渊一般,让人无法洞悉。 危险,这种感觉自恍惚间闪过,姜云舒后退一步,下意识防备。 “那你又是什么好人。” 上来就说可以帮忙杀人的,不是穷凶极恶之人,那便是变态。 尤其,他张口要杀的便是一个五品官员。 “我嘛……再不济,后宅内院断不会出现两位夫人。” 男人周身阴霾散开,好看的眼睛弯起,自唇畔之间飘出的字眼透着几分蛊惑味道。 “定国将军府独女,自是一身傲骨,便是娘家人流放,气节总不会消失,姑娘又如何能受得沈家这般折辱?” “你是什么人!”姜云舒眸光霎时凌厉。 “定国将军府”这一称呼在京城已然是禁忌,本城百姓尚且不认识她,更何况他一个逃难来的灾民,可他不仅认识,还知道她是定国将军府的独女。 甚至,她如今对外是沈夫人,他却称呼她为“姑娘”,这明显是瞧不上沈清安,虽说沈清安的确让人瞧不上,可沈家的事所知之人甚少,他又如何知道? 眼前面孔陌生,却似乎对她了如指掌,姜云舒却对他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实在不爽,便让她的防备又平添一层。 “我啊……” 那男子却依旧笑着,他后退两步靠在墙上,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我是逃难来的灾民啊!”他仰着头,闭着眼睛任由阳光落在他脸上。 姜云舒眼眸微眯,灾民,他可不像! 他身上穿的虽是褴褛粗布,可举手投足之间却不失雅状,便是态度玩世不恭,也只是轻狂而未见猥琐。 这番姿态,怀疑他出身名门也不为过。 姜云舒目光落在他身上,审视之意毫不掩饰,正欲再问,只见月禾急匆匆过来。 “夫人,京兆衙门那边让你去一趟。” 她缓了一口气,道:“那光头嘴硬的很,挨三十棍,腿都打折了,竟一个字都不吐,只说是想讹咱们捞点油水,其他一概不说。” “于这种人来说,身上几块烂肉远不及银子来得实在。”姜云舒冷哼一声,又在月禾耳边低声了几句,这才往京兆衙门去。 此刻城墙角落,谢无烬瞧着姜云舒离开的身影,星眸微微眯起。 对待恶霸,讲道理可不行。 沈府。 高芝兰自前庭花园已经坐了一个时辰,早春之际,北方绿意寥寥,更何况是花? 她迎风喝着茶,眼睛盯着满园的枯枝,虽强装镇定,却依旧压制不住手尖的轻颤。 “你说,那张小甲应该不会把我供出来吧?”高氏不自信,忍不住问。 方才,二顺回来之后,将姜云舒跟他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跟高芝兰学了一遍,她向来善察言观色,自是瞬间明白了姜云舒的意思,当时一身冷汗就下来了。 她也是心虚,在房里坐不住,便跑出来吹冷风。 “都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动静,想来不会有事。” 丫鬟春桃连忙应答,说着,又给高芝兰的茶杯续上热的,“更何况,这事儿夫人并未亲自插手,即便那张小甲招了,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听她这样说,高芝兰才稍稍放下心来。 “说得也是。” 高芝兰点点头,杯盏递质唇边准备喝一口压压惊,便听浑厚嘹亮的声音自大门口传来。 “我等奉京兆尹大人之命,请沈家妇高芝兰京兆衙门走一趟!” 第57章 她不如姜云舒 当啷—— 高芝兰手中杯盏应声落地,白瓷的杯子砸在青石板的桌子上,碎了一地,如同高芝兰此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这京兆衙门,她终究是逃不过! 京兆衙门。 高芝兰来时,一眼便看到被衙役压着趴在木凳上的张小甲。 三十棍,张小甲双腿几乎被打断,后背上一片血渍,唬得高芝兰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民妇,见过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撩起眼皮看一眼,紧接着惊堂木往桌上一摔。 “大胆刁妇,竟唆人栽赃陷害,你可知罪!” “民妇冤枉啊!” 知不知罪的,先喊冤,尤其高芝兰这拉长了音调的哭喊,听起来倒是轻车熟路。 二进京兆衙门,京兆尹对高芝兰这张脸已经很熟悉了。 许是听烦了这没有实质的喊冤,京兆尹直接将方才光头,哦,张小甲按了手印的证词拿给高芝兰。 “人证赃款俱在,你还有什么狡辩?”京兆尹冷冷开口。 一开始,张小甲的确拒不招供,直到姜云舒提醒他们翻找他的住处,找出一百多两银子,张小甲瞬间便绷不住了,当即供出是沈家人。 不过,他也只知道是沈家人,具体不知道是哪一位,可事情寸就寸在,其中一张百两的银票是岩城钱庄的章印。 从岩城来的,那便是沈清安和高芝兰,在外人看来,这粥棚是沈家的,沈清安不会自毁前途口碑,嫌疑自是排除了。 嫌疑人便只剩下高芝兰。 高芝兰瞧见那张岩城的银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不仔细,当初没检查清楚呢。 如今证据都贴到了脸上,她如何解释? 她慌了,正慌着,扭头瞧见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姜云舒,顿时手腕一转。 “青天大老爷,您可要明鉴啊!我与相公的确从岩城回来,可相公这么多年,也曾向家中送过银钱,家中任何人都有可能啊,尤其是姜云舒!” 她的手指向姜云舒,“她之前可是掌管着沈府中馈,这样多的银子,府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拿得出来,她怕不是贼喊捉贼吧。” 一句话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京兆尹的表情,继续声色俱厉道:“大人明鉴,我是相公多年前失散的原配,如今回归沈家,姜云舒便将我视为眼中钉,她此举就是想将我和幼子赶出沈家啊!”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高芝兰的反应还挺灵敏,这三言两语下来,将她的栽赃陷害转移给了姜云舒,而且还说得有理有据有动机。 若非京兆尹知道姜云舒此前为灾民实实在在做了什么,说不定还真要被她蒙蔽。 “你此番说辞,可有证据?”京兆尹皱了皱眉。 高芝兰猛然抬头,张张嘴无从回答,反问道:“大人说我栽赃陷害,也没有个实证啊,仅凭一张银票,那有嫌疑的人可就多了。” 似是有了底气,高氏跪着的身子抬了起来。 京兆尹:“……” 还真是巧舌如簧! 他看向姜云舒,姜云舒此刻却看向大堂之外,京兆尹疑惑,顺着她的眼神看出去,就见沈清安匆匆进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进大堂就见高芝兰和姜云舒两个都在,当时那张脸简直黑到了底。 高芝兰见沈清安来,当即鼻子一抽又要哭,却听姜云舒先她一步开了口。 “高氏指认大人栽赃陷害我粥棚用嗖米。”姜云舒开口。 “什么?”沈清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简直荒谬! 京兆尹也没料到她来这么一句,刚喝进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就连高芝兰都傻眼了,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胡说!”她尖锐的嗓音抬高,朝姜云舒怒瞪,“我何时说过是相公?我只是说,沈府大家都……” 话说一半,她猛然间停住。 方才只是在京兆尹和姜云舒面前,她这么说也就说了,当着沈清安的面儿,她不管指认谁,那都是沈家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沈清安不理会高芝兰,抬头看向京兆尹。 京兆尹到底是将那口茶咽下,耐着性子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当然,刚才高芝兰的话也如实传达了。 毕竟,那可是高芝兰的供词。 待京兆尹说完,沈清安眼睛里都快冒火了,他瞪着高芝兰,怒斥一声“蠢货”,转而又看向张小甲。 “若是没猜错,本官进京之前,你便来拦过本官的马,甚至企图强行将本官带去锦州!” 张小甲低垂着的脑袋猛然抬起,他瞪着沈清安,原本因疼痛布满眼底的红血色更红了。 “狗官,我*你姥姥!” 情绪激动之下,张小甲几乎要翻下木凳,不过最终还是没挣扎开,被捕头一肘击打晕了。 这反应,算是证实了沈清安的话。 沈清安很满意如此表现,遂转身再次面向京兆尹。 “听说这张小甲在城门还提及我夫人娘家事,如今又用岩城银票做证,难免让人不想这是他故意引导,所谓栽赃陷害,目的不在粥棚,而在本官,之前本官回京路上遇到灾民拦截,求助本官转途去锦州,奈何未有圣旨本官不可私自改程,是以被记恨也在所难免。” 张小甲的确是锦州口音,又煽动灾民闹事,这动机是成立的。 方才沈清安一番话,条理清晰,言语之间有理有据,不得不说,他能中探花,的确靠的不只是那英俊的脸。 京兆尹思量之下,也认同这一说法,摆摆手,命衙役将人带下去,不日再细审,毕竟,人都晕过去了。 如今在场的,除了京兆尹便是沈家这一家三口,京兆尹看着他们三个就觉得眼睛疼,摆摆手先让回去,随时等传。 沈清安脸色微微缓和,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回来。 “你还不走!”他朝高芝兰喝一声。 虽说方才他的话是圆过去了,可实际是个什么大概,他心知肚明。 更何况高芝兰方才为了脱罪,不顾沈家颜面胡乱指认,这一点,她便不如姜云舒识大体。 想着,他又往后看一眼,今日姜云舒一身素衣,简单的发髻上未曾点缀任何珠钗簪环,夕阳斜照,映在她脸上,那裹挟着余辉的红色自她周身绽放,竟让他一时间看得恍惚。 这是,他娶回家的夫人。 姜云舒似乎意识到身侧灼热,扭头,正好与沈清安的视线撞上,当时心底猛然一沉。 他这样的眼神,什么意思? 不等她眉心蹙起,就见街道对面,裴钰一脸严肃地朝她奔来。 “姜云舒,恭王府的到了,此时距城南三十里。” 第58章 恭王府 “当真?” 姜云舒原本冷漠淡然的面上倏然多了几分欣喜,说话间就要往外走,却被沈清安拉住。 “姜云舒,你要去哪里?”沈清安抿着唇,额间青筋微微隆起。 姜云舒停住脚步,视线落在沈清安抓在她手臂的那只手上,眼底微沉。 “沈大人如今还有心情管我?” “你!”沈清安噎住,瞪着眼睛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高芝兰的视线亦在沈清安搭在姜云舒手臂的那只手上,原本阴霾的面上更添了几分暗沉。 她袖下双手用力攥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开口,“相公,你不是听到了吗,恭王府就要进京了,听说定国将军府与恭王府是旧交,姜夫人在儿时便喜欢追在恭王府世子身后,关系肯定也是极好的,出去迎接也是人之常情。” 话里话外,意指姜云舒和恭王府世子有私情,离间之意再明显不过。 沈清安自然听得出高芝兰话里的意思,却依旧被煽动,脸色更难看了。 “姜云舒,跟我回去!” 他的手用力,就要拽着姜云舒往回走。 就算她并非此生挚爱,可她终究进的是他沈家的门,做了他沈清安的妇,她怎么敢在听到别的男人时露出那样喜悦的表情。 更可恶的是,即便他归家那日,也没见姜云舒这样笑过! 姜云舒冷不防被他拽着走了两步,随即反应过来,猛地一把甩开他的手。 “听方才高夫人言语之间,倒是对我定国将军府的关系网了解得很,怎么,是你调查过我,还是沈大人调查过我定国将军府?” 她声音平和,可字字句句出口,让沈清安和高芝兰脸色骤然一变。 姜云舒不给高芝兰再开口的余地,侧目看向沈清安,“沈大人如今不让我走,是想让我为灾民闹事一案多提供些线索?我有的,趁邢大人还在,即便那光头昏死过去,这案子依旧可以接着审。” 言语之间是在警告沈清安,她之所以没在刚才将证据亮出来,是以大局为重,给沈家留脸面。 这话一出口,威慑了高芝兰,压制了沈清安,两人原本就难看的脸上,表情更是狰狞。 “用,用不着!回去之后,我们自会查证!”高芝兰紧忙拽了沈清安一把,“相公,我们回家吧,母亲如今还卧床,我不放心。” 沈清安脸色涨红,听高芝兰这一句,额间青筋绷起。 她还有脸提及母亲,若不是她放纵长元那个逆子动母亲的东西,母亲如今能卧床不起? “哼!” 沈清安恶狠狠的瞪了姜云舒一眼,拂袖而去。 高芝兰冷了瞬间,也紧忙追了过去。 待两人离开,月禾凑过来,一脸不解,“小姐,咱们还有什么证据?” 姜云舒扭头看她,无奈地沉沉叹一口气。 “这都听不出来,你家小姐是懒得跟他们纠缠,信口胡诌的!”裴钰忍不住开口。 月禾一时惊讶,瞪大了眼睛。 还能这样? 一个时辰后,南城之外。 姜云舒远远看到浩浩荡荡朝她而来的队伍,脸上笑意倏然绽开。 到了,他们终于到了! “驾!” 姜云舒猛地抽了一鞭子,烈马嘶鸣一声,迎着那队伍飞快奔去。 此刻,队伍前行侍卫队已经看到了姜云舒,回头禀报之后,撤了防备。 “阿舒!” 此刻,一辆锦缎丝绸装潢的马车里,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掀开车帘,紧接着探出头来。 正是姜云舒的大嫂,恭王府郡主闵青鸢。 “青鸢姐姐!” 姜云舒亦是兴奋惊呼一声,靠近的瞬间,腾身而起,直接落在了马车跟前。 闵青鸢紧忙下车,一把将姜云舒抱住。 “你可想死我了!”闵青鸢说着话,眼眶就红了。 夫家遭难,一家人四散分离,此刻再相见,心中难免激动。 “我也好想你!”姜云舒同样红了眼眶,抱着闵青鸢不松手。 两人正抱着,只见后面马车停下,恭王府世子闵司捷和世子妃扶着恭王妃下了马车。 姜云舒顿了一下,紧忙上前行礼。 “阿舒拜见闵伯伯,伯母。” “自家人,快免礼!” 恭王妃伸手扶起姜云舒,说着话,上下打量,瞧她似乎精气神不错,这才松了一口气。 “来,这是你司捷哥哥的新妇,快认识认识。”恭王妃又拉着世子妃,给她介绍,“这便是你姜叔叔家那个小恶霸,她叫云舒,叫阿舒便好。” “阿舒见过嫂嫂。”姜云舒紧忙向世子妃行礼。 “哪里有这样标致明媚的小恶霸。”世子妃紧忙扶了一把,视线在姜云舒脸上打量,“不过,你都叫你亲嫂嫂为姐姐,如何便称我为嫂嫂了?可是与我和世子疏远了?” 姜云舒楞了一下,原本看她柔柔弱弱的,想着不熟悉才这般称呼,却不想倒被埋怨了。 她扭头向闵青鸢求助,却听世子妃又道:“我闺名叫宋时澜,你便称我澜姐姐便好。” “澜姐姐!”姜云舒爽朗开口。 恭王府这一家子,在称呼上有种莫名的执念,且不说她与闵青鸢自小喊惯了姐姐,闵青鸢不准她改口,只说姐姐要比嫂子更亲近,如今这宋时澜也一样。 这边姜云舒正认人,裴钰和月禾也赶了过来,姜云舒给恭王府众人介绍,又是一顿寒暄。 说着话,恭王妃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听说,那位探花郎自成婚后便去了岩城治理水患,如今可是回京了?” 姜云舒满脸的欣喜,被一句“探花郎”瞬间僵住了表情。 她眼神闪了闪,正犹豫要不要如实相告,裴钰却快她一步开了口。 “老将军威武一世,这次却看走了眼,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回是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原配回来!” “你说什么?”恭王妃眸光一凛,扭头看向姜云舒,“这是怎么回事?如何又多了一个原配?” 姜云舒本不想多说,扭头朝裴钰瞪一眼。 “伯母不必担忧,这件事我自会处理。”她回道。 这回答,明显是有些搪塞了,不想别人插手的意思也很明确。 “我知道你能处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咱们姜家的儿女,即便丧夫也绝不与人做妾!”闵青鸢表情严肃下来。 第59章 父亲的未雨绸缪 “青鸢姐姐说得对,放心,我不会给人做妾的。”姜云舒郑重点点头。 闵青鸢眉心微蹙,面上担忧依旧不减,姜云舒见她这般,紧忙岔开话题。 “爹娘信里说,我有侄子了?快给我看看。” 提及孩子,闵青鸢面色这才缓和,紧忙招呼奶娘将孩子带过来。 姜云舒歪着头看向马车,就见奶娘抱着一个两三岁,奶呼呼软萌萌的孩子下了马车。 “孩子名叫姜知行,母亲提前取好的,小名稚儿,是我自己取的。”闵青鸢道。 “嗯嗯,好听!” 姜云舒连连应声,视线凝在那雪白小团子脸上,又激动又紧张,手朝孩子伸出去,却有点不敢抱。 这么软的娃娃,她还没抱过,万一她手上力气大了,给抱坏了可怎么办? 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那小团子突然朝他伸出手来。 “姑姑,抱~” 软糯糯的声音自稚儿口中喊出,姜云舒一下子愣住。 “他知道我是……”姜云舒只觉心口有股暖意上涌,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自稚儿出生,你青鸢姐姐便画了定国将军府全家的画像,自小便让稚儿认人,他虽未与你们谋面,却都是认得的。”闵司捷解释道。 姜云舒只觉得鼻子一酸,转手将稚儿抱过来。 “哎,是姑姑,我是姑姑!”她将脸埋在稚儿软软香香的怀里,勉强压住哭出来的冲动。 恭王妃瞧她激动,抬手轻拍姜云舒的肩膀,“好啦,时候不早了,咱们先进城。” “对,先进城,咱们有话回家说!” 闵青鸢伸手去接稚儿,谁知稚儿却搂着姜云舒的脖子不放手。 “要姑姑!”稚儿奶声奶气地喊一声,趴在姜云舒肩膀上耍赖。 闵青鸢与姜云舒对视,轻笑一声,一同上了马车。 随着前面侍卫首领一声令下,恭王府的马车队再次启程。 闵青鸢落下车帘,原本柔和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阿舒,你实话跟我说,你之后什么打算?” 毕竟是从小便有的手帕交,闵青鸢知道姜云舒的性子,更了解她的为人,可唯一担心的便是她会真的伤了心。 姜云舒捏着稚儿软软的小手把玩,听闵青鸢问,随口回道:“我还没想好呢。” “你别想着糊弄我!”闵青鸢眸光一沉。 这一声,压着情绪,便是姜云舒抬头看她,亦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 姜云舒眼底之间神情流转,衡量之后,最后还是决定如实坦白。 “自沈清安回京,我便派人调查了他在岩城三年的细节,说是与原配走失,不过是用来遮掩骗婚的理由罢了,而且,根据最新收到的线索,我怀疑他与我定国将军府通敌一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以,我暂时还不能离开沈家。” “混账王八羔子!”闵青鸢猛地一巴掌拍在垫子上,眉宇之间怒意散开,“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娘绝不饶他!” 这动静有点大,稚儿被吓得一颤,撇着小嘴就要哭。 姜云舒紧忙将稚儿抱过来,放在腿上哄着。 “是我遇人不淑,当初竟看上了这样一只豺狼,不惜毁了与渊政王府世子的婚事,非得下嫁给他,如今害得我们全家四散不得相见,是我蠢。”姜云舒蹙着眉,声音酸涩。 说来也奇怪,当初面对沈家一家子的欺瞒背叛,她满腔只是怒意,到现在看到沈清安与高芝兰亲昵,她甚至连情绪都少有波动,可如今当着青鸢姐姐,不过谈论几句,她便觉得满腔委屈酸涩,若非稚儿在身边,她都要哭出来了。 “哼,还当你冰雪聪明呢,这都想不明白?” 闵青鸢没好气嗔她一句,“我定国将军府远调北域本就是父亲的意愿,你是咱家唯一的姑娘,父亲母亲拿你当眼珠子疼着,怎能舍得你远嫁?当然是因为早就意识到出了问题,就连当初退婚,也是因为那渊政王府世子自己也出了事,父亲担心渊政王府顾不上你,权益之下才决定退的婚,就连我也是,我是在将军府出事前三个月回的恭王府。” 姜云舒闻言惊讶地瞪大眼睛,“爹早有防范?可为何还……” 闵青鸢沉沉叹一口气,“其中深意我也不知,但父亲为我们部署好一切,便说明他心里有底,我们不必太过担心,只管好我们自己,不让他们再多分心才是。” 说着,她伸手握住姜云舒的手,连带着稚儿的小肉手也一起包裹住。 “我定国将军府是败了,但我姜家人也不是让人欺负的,有我在,你娘家人就在。”闵青鸢神情郑重。 “嗯。”姜云舒扯着唇角,难得这般轻松。 一路将恭王府众人送回府上,恭王府外早已有人管家在门口迎接。 姜云舒下了马车,视线朝恭王府另一侧的府邸看去,心口仿若被什么压着,沉闷压迫。 那原是定国将军府在京城的府邸,自后门与恭王府只有一墙之隔,如今人去楼空,大门封锁,院内的杂草已经有一人多高。 “所幸,他们都安然无恙。”此刻,闵青鸢过来在姜云舒肩膀拍了拍。 姜云舒倏然回过神来,朝她点点头。 念及恭王府众人一路舟车劳顿,姜云舒并不想久留,奈何,稚儿抱着她不让走,姜云舒无奈,在老王妃的挽留下,只得留了晚膳。 自恭王府出来,天已经擦黑,姜云舒与恭王和王妃告别,正准备离开,却听恭王府管家进来通报。 “王爷,沈家那位大人来接姜姑娘,可是请人进来?”闵管家禀报着,视线在恭王和老王妃面上扫过。 托裴钰的福,不到一月时间,沈清安带原配回京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京城。 闵管家知道王爷和王妃疼爱姜云舒,但一时间摸不清楚姜云舒的态度。 “请什么请,他还敢来,让他在外面等着!”老王妃原本柔和的脸色的瞬间阴沉下来。 “哎呀,母妃!” 闵司捷上前扶住恭王妃,“你便是再气恼,如今阿舒还是沈家妇,总是要回去的。” 说着,又看向姜云舒,“阿舒可是要与他一同回去?亦或者,我送你回去?” 第60章 不拿你当个人 “都不用,我本是骑马出城迎接你们的,如今亦骑马回去便是。” 姜云舒伸手朝老王妃笑了笑,只是笑容带着些酸涩,“若我那夫君品行操守样样出众,我或许还想带他来您面前长长脸,奈何,我眼光不好,找了个拿不出手的,实在不想让他污了恭王府的地界,也不想在您和闵伯伯刚回京时就给您添堵。” 恭王妃瞧着姜云舒,心疼地抓着她的手,只恨不是她亲娘,夫家的事,恭王府不好直接出手。 “罢了,你既这般说,那便回去吧。”恭王妃顿了一下,依旧指挥闵司捷,“你将阿舒送出王府吧。” “是!” 闵司捷应声,带着姜云舒往外走。 此时,一辆华丽装潢的马车正停在恭王府正门口,见姜云舒出来,沈清安紧忙下了马车迎了出来。 “云……” 沈清安刚一张口,却被闵司捷打断。 “阿舒,回去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派马车去接你。” 说着,招招手,便有门童将姜云舒的马牵了过来。 “好,明早见。”姜云舒朝闵司捷眨眨眼睛,翻身上马。 两人就这么告别了,闵司捷甚至看都没看沈清安一眼,转身回去,紧接着恭王府的大门便关上了。 关,上了! 这避瘟一般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恭王府不拿你当个人! 沈清安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愤恨之下,真想一脚踢在那红木的大门上,奈何,他不敢。 不敢跟恭王府造次,便黑着脸转向姜云舒。 “亲自迎接不算,明日还要一早来接,你与那恭王府世子有何约定?”沈清安咬着后槽牙,眼底一片红血丝。 姜云舒垂眸看他,只觉无语,他该不会是在吃醋? 若是以前,她或许能相信沈清安会为了她吃醋,可如今,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只让她觉得可笑。 “听说沈大人是来接我的,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的马似乎更快些,便不麻烦沈大人了。” 说完,不等沈清安反应,猛地拉紧缰绳,“驾!” 骏马一声嘶鸣,绝尘而去。 沈清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吃了一鼻子灰,就如同他回京那日,姜云舒迎上前时,被他的马车迎面兜了一脸尘。 他当然不能体会姜云舒当时的心情,可如今,他只觉像是被一直无形的手攥住心脏,闭门,窒息,又不甘心。 半个时辰后,姜云舒和月禾回到揽芳院,便有丫鬟白芷迎过来。 “夫人,您可回来了,流芳院那位被老夫人罚了跪祠堂,听说还被收回了中馈。”白芷放低了声音。 白芷是南城庄子上程瑞的女儿,算是家生子,姜云舒嫁进沈家后,见她做事仔细有分寸,便将她调来了揽芳院。 姜云舒伸手接过白芷递来的茶,低头浅抿一口,面上神情未有太大波动。 白芷见姜云舒没再问,放下茶壶转身出去。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来,这库房钥匙又要回到小姐手里了。”月禾眉梢之间染上丝丝得意。 还以为要为中馈谋划一番,结果,高芝兰竟自己撞上来了。 “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老夫人惦记中馈多年,如今拿回来,总得过过瘾。”姜云舒依旧不急不慢。 月禾蹙眉,却有些着急了,“如今距皇上回宫也没几日了,沈清安进宫述职怕是要趁机提及高芝兰正妻之事,咱们时间紧迫呢。” 她捻着手指,犹豫了片刻,还是接续道:“小姐,既然那书房防备,不如咱们就让沈家乱起来,直接强行破阵,其中隐藏秘密自然能现世。” 月禾术数不精,但强行破阵还是有手段的,不过动静大了些。 “还不是时候。” 姜云舒倒了一杯茶推到月禾面前示意她坐下,“激进只会打草惊蛇,沈清安回京月余未有动静,皇上回宫,他也该有所行动了,他动了,我们才好捕捉线索。” 若沈清安是依附了朝中大员,从中对将军府出手,那回京之后,他们之间必有联系,可姜云舒在沈清安身边部署了眼线,除了吏部侍郎和三皇子,他尚未接触任何值得怀疑的人物。 偏偏,吏部侍郎和三皇子也被排除了嫌疑,线索似乎还没露头。 正说着,就听院外白芷通报,福寿园的吉祥来了。 “让她进来。”姜云舒应一声。 “见过夫人,老夫人遣奴婢过来传话,请夫人过去前厅一趟。”吉祥进来。 姜云舒喝茶的动作微顿,抬头看着窗外的月光,思量着沈清安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走吧。” 姜云舒放下杯盏,起身。 前厅。 姜云舒到时,老夫人和沈清安正在说话,气氛竟没有预期的凝重。 老夫人瞧见姜云舒,朝她招招手。 “云舒,你来。” 姜云舒上前,经过沈清安身边,他竟“大度”地没有露出任何不悦。 这气氛,真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诡异。 “叫你过来,是想与你商议城外粥棚之事。”老夫人倒是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沈清安任职这三年,本就专于治理水患,同样是灾民奔赴,这粥棚的功绩若是加在沈清安头上,待皇上回宫,必定封赏更甚。 姜云舒伸手捻起桌上果盘中的果子,也不往嘴里送,只是捻着。 “老夫人应该听说了,今日我粥棚被有心之人撺掇闹事,您要与我商议粥棚之事,得先给我一个交代。”她声音平静,让人不辨喜怒。 明面上,的确没有直接证据指证高芝兰,可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老夫人罚她跪祠堂,已经是表明态度了。 “这次是芝兰糊涂,我已经罚了她,如今她也正在祠堂跪着反思,你放心,今后她定然不敢再有出格举动。”老夫人义正言辞,就差拍胸口保证了。 姜云舒依旧捻着那颗果子,红色的果子在她指间光泽油润。 她不接老夫人的话,也不开口,很明显,只是这样的交代,诚心不够。 沈清安的视线凝在姜云舒脸上,原本压着的怒意又窜起一截。 “姜云舒,你到底要如何才肯罢休,别忘了,你也是我沈家人!” 第61章 诊出喜脉 “沈大人何必如此着急。” 姜云舒不紧不慢,樱唇之间勾起淡淡笑意,“我做事向来不喜欢别人横插一脚,以沈家名义施粥我可以答应,但不允许高夫人出现在我的粥棚,粥棚的任何调整,沈大人亦不可干涉。” 说完,她扭头看向老夫人和沈清安。 沈清安对姜云舒平日行事风格尚不了解,但老夫人清楚,这三年来,姜云舒每次施粥做善事周全妥当,从未出现过岔子,当即便点了头。 “好,粥棚你全权负责。” “还有,今日一闹,我粥棚毁了将近两百斤粮食,这得赔偿我,另外,既然是以沈家名义施粥,那后续粮食,也得从公中出一部分。” 姜云说完,低头抿一口茶水,也不催促,只能沈清安和老夫人眼神交流。 虽说去年庄子上收成不错,可也架不住越来越多的灾民,沈家想沾光,总得让他们出点血。 提及出粮食,老夫人仿佛被人咬了一口似的,疼得一脸狰狞,可这个节骨眼上,沈清安不做,有的是人想在皇上回宫前抓住机会表现一番。 粮食而已,每年崔家都会送来新的,总不会少了吃的。 思量之下,老夫人一咬牙,“可以,如今库房钥匙在我手里,你若需要,便可来我这里领粮食。” “老夫人大义,有您这话,我便放心了。” 姜云舒勾着唇角朝老夫人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同时,从腰间拿出一份合约,“沈大人和老夫人看一下,若无异议,便将这合约签了。” 自沈清安回来,姜云舒便清醒了,山盟海誓的并不可信,可靠的还得是写下来盖了章的白纸黑字,如此,反悔时,才好告他。 “你,姜云舒,你对我如此不信任?”沈清安瞪大眼睛,怒意腾起。 姜云舒迎着沈清安的视线,她不说话,只是挑着嘴角看他。 都张嘴让她做妾了,他还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她的目光并未有锋芒,明明是笑着,却让沈清安感觉一股莫名的寒凉自脊背往上攀爬,原本不断上涌的怒意莫名就被冲散了。 半晌,沈清安烦躁地吐出两个字。 “随你!” “那就请沈大人按了手印。”月禾快步上前,将合约送到沈清安跟前。 沈清安恶狠狠地瞪月禾一眼,按下了手印。 “如此,合作生效,明日粥棚还有事要处理,我便回去了。” 姜云舒朝老夫人微微一礼,转身往外走。 待她离开,老夫人和沈清安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出来,似乎又意识到不对。 依照他们的计划,这件事本是他们得利,可怎么现下这气氛,倒像是他们被姜云舒差遣了? 老夫人心里没底,扭头看沈清安,“你说,这姜氏不会趁机做筏子,将我沈家至于不利之地吧?” “不会。”沈清安脸色阴沉却又很坚定,“城外粥棚一直是她亲力亲为,若出事,她第一个跑不了,她不至于那么蠢。” 说到这里,又想起高芝兰为了一己私怨,不顾沈家死活在粥棚闹事,沈清安的心口又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 这边姜云舒和月禾往回走,过了后花园,月禾忍不住嘟哝。 “还以为老夫人是要把中馈还回来,结果说了一圈,她还是死活不肯松手,真是没劲!” “不着急,让她多得意几日,待她拿不住,自然会送过来。” 姜云舒随手摘了花丛中一片叶子,捻在手里把玩,又吩咐月禾,“明日记得让粥棚的管事过来提米,记得依旧送到京兆府检验过后再送到粥棚。” “是。” 月禾应声。 翌日清晨,微开的窗户缝隙中投进丝丝缕缕的阳光,驱散了初春的寒凉。 姜云舒是被月禾叫醒的,朦胧之中睁开惺忪睡眼,还没清醒,便听月禾禀报。 “小姐,闵世子来了,马车就在外面等着。” 姜云舒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昨晚回来时和闵司捷约好了,今日一早要带老王妃在京城逛一逛。 “快些给我梳妆。”姜云舒紧忙下了床。 月禾招呼白芷一同进来,两人快速的侍奉她洗漱好,又梳了一个活泼的发髻,一如当初她在定国将军府那般,明媚阳光。 姜云舒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莫名有些恍惚,同样的装束,她自己都能看出自己脸上的变化。 不过成个亲而已,脸上的疲态便这般明显了吗? 果然,男人只会加速女人的衰老,男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快速装扮好,姜云舒便急匆匆往外走,原本想着时候还早,应该不会遇到什么人,谁知刚出二进院,就见沈清安黑着一张脸,看样子似乎正在等她。 “这么早,你便要去粥棚?”沈清安说话带迂回。 “不去,只是陪恭王府众人四处逛逛,怎么,沈大人如今不忙了,是想与我们同去?”姜云舒迎上前,唇角微动,勾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 沈清安眼皮动了一下,似是要回答,可尚未开口,姜云舒的话再次传来。 “那怕是不巧了,听说昨晚高夫人在祠堂晕倒了,沈大人与高夫人感情深厚,想来也是没心思逛的。” 说话的同时,姜云舒脚步不停,不给沈清安再开口的机会,人已经出了大门。 沈清安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上不下不来,真真憋得难受。 此刻,他似是突然意识到,自诩口才不俗的他,面对姜云舒时,总是被撅得张不开嘴。 果然,太强势的女人一点都不讨喜! 京城,繁荣街。 恭王府多年未回京,府里陈设衣物也都是多年前的,如今回来,尤其还多了一位世子妃,有些东西是要重新置办。 姜云舒在马车里跟恭王妃说了各处店铺特点,随即朝车窗外看一眼,不由疑惑。 “今日澜姐姐怎的没跟来?要我说,她还从未来过京城,今日应该出来才是。” 这话是随口问的,岂料刚问完,就见恭王妃和闵青鸢表情微妙地变了变。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恭王妃开口,“昨日用完晚膳,世子妃便觉身子不爽,吐了好几次,原以为她是水土不服,才有此反应,便请了府医过来诊断,结果,竟是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