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嫁给前夫他兄长,让他火葬场》 第501章 旧事重提 北齐帝意识到不对劲,不由得皱紧眉头。 贤王的死讯传出去,势必会引起朝堂动荡。 所以,他把贤王惨死的消息封锁了。 淑妃又是从何处得知了贤王的死讯? 更别说,她还被关在冷宫,消息哪会这么灵通? 莫非是有人给她传信了? 可除了进宫向他禀报贤王失踪的暗卫,以及拿着贤王的贴身玉佩给他辨认的禁卫军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贤王的死讯。 北齐帝将传话的侍卫叫进来问话:“这两日,冷宫可有动静?” 侍卫想起昨天夜里贤王派一位宫婢给淑妃送来一个木匣子。 淑妃高高兴兴地拿着木匣子进了内殿,没一会儿工夫,内殿隐约传出一些个动静。 只是内殿离院门口有一段距离,他听得不真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淑妃今儿个突然要见北齐帝,恐怕是和那只木匣子有关。 但这件事,他哪里敢告诉北齐帝? 一旦让北齐帝知道他给淑妃行便利,一定会治他疏忽职守的罪名,说不定还会砍了他的脑袋。 想到这里,侍卫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淑妃一直安分守己,没有吵过闹过,只是今儿个突然让属下来给您传话。” 北齐帝怀疑是前朝的人渗透进内廷,刻意把消息透露给了淑妃。 除了前朝余孽之外,他再也想不到其他知道贤王死讯的人。 至于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北齐帝陷入了思索。 若是淑妃得知贤王惨死的消息,势必想见他一面。 按照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必定是会去冷宫见淑妃。 难道前朝余孽的人,藏在冷宫里? 为的就是让淑妃把他引去冷宫,再杀了他? 北齐帝沉吟半晌,最终决定见淑妃一面。 “你把淑妃带去福安宫,朕在那儿见她。” 如今,前朝余孽不再安分,妄图复国。 他们的存在,让他寝食难安。 不把他们除之后快,难泄他心头之恨。 侍卫领命:“属下这就去回话。” 等侍卫离开,北齐帝安排了两拨人,一拨人去包抄冷宫,一拨人潜伏在福安宫。 全都安排妥当之后,北齐帝去了福安宫,便发觉淑妃早就在院门口等着。 当他看清了淑妃的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他记忆里的淑妃,一头长发乌黑柔亮,面颊莹润,体态丰盈,皮肤白皙润泽,最爱穿颜色鲜亮的宫装,那样显得她娇艳妩媚。 分明年过四十了,看起来却十分年轻,像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 如今她脸颊瘦削,眼窝深陷,肤色蜡黄,鬓角的头发灰白,毫无昔日的光彩。 分明才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像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北齐帝几乎不敢认。 淑妃瞧见北齐帝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远远地看着她,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浮现出错愕之色,仿佛是未曾想到她竟然变得没有一个人样儿。 她会变成这副模样,全都是拜他所赐。 可惜,她之前看不分明,只把赵颐视作仇敌和对手。 如今遭逢大难,她倒是看清了本质。 若是北齐帝有心庇护她,谁能动她分毫?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以至于家破人亡。 儿子惨死。 淑妃紧紧地攥着拳头,压下胸腔里翻涌而上的恨意。 “陛下。”淑妃福身给北齐帝请安。 “不必多礼。” 北齐帝走近了,看到淑妃眼睛通红,大约是得知了贤王的死讯,悲恸至极,痛哭了一场。 正要试探一下淑妃的口风,便见淑妃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陛下怎得安排臣妾在这儿见面?” 北齐帝闻言,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觉到异常。 只是这儿离冷宫近,所以才安排在这儿见面。 “二十多年前,中秋宫宴,闲王在旁边的宫殿搭建了斗兽场,请我们去观赏奴隶和野兽搏斗。”淑妃扯动唇角,给他解惑:“当年为了博个彩头,我们把仪贞公主和野兽关在一个笼子里。谁知,她非但没有驯服野兽,反而被野兽啃得只剩下骨头。自那以后,旁边的宫殿改为了虎房,豢养了两头老虎,您也再未来过这儿。” 第502章 刺杀北齐帝 这一段往事对北齐帝而言,太过久远了。 久到,他早已经忘记了。 时至今日,他非常后悔当初为了把仪贞收入房中,而把靖安帝放回大周。 否则,换作任何人在大周称帝,都不敢重用镇北王。 甚至会听信奸佞之臣的话,随便找一个由头处置了镇北王满门。 若是如此,北齐又怎么会战败呢? 北齐帝神色不悦:“这些陈年旧事,你提起来作什么?” 当初淑妃嫉妒仪贞深受他的宠爱,三番五次在他面前说仪贞是异族人,必定怀有异心,不会真心待他。 只不过,那时他对仪贞正新鲜,并不把淑妃的话放在心上。 可他希望仪贞对他主动,像淑妃那般极尽所能的讨好他,所以在淑妃针对仪贞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仪贞求到他的跟前。 只可惜,仪贞到死,都没有遂了他的心愿。 在他跟前低下她那一颗高贵的头颅。 淑妃笑了笑:“臣妾只是触景生情,这才多提了一嘴。” 北齐帝心里惦记着前朝余孽,不再与淑妃在这个话题过多纠缠。 “朕记得你喜欢木樨花,每年都会带着宫婢采摘许多木樨花,晒干了,做成香囊和糕点。”北齐帝随手指着院子里一棵木樨,语气难得温柔:“朕记得这儿有一棵四季桂,如今恰逢是花期。朕原想着马上要到中秋,便邀你在这儿赏花。” 虽然淑妃贪慕权势,但是心里也恋慕着他,否则也不会与后妃争风吃醋。 为了从淑妃嘴里套出有关于前朝余孽的消息,他难免得说几句淑妃爱听的话,讨她的欢心。 放在以前,淑妃很爱听北齐帝说这些话,欢喜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因为北齐帝日理万机,后宫佳丽三千,却记得她的喜好。 这意味着北齐帝心里有她。 可如今醒悟过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竟然贪恋一个男人的真情,还是一个帝王的真情。 在深宫之中,这是最没用的东西。 “臣妾的母族辜负了陛下的圣宠,他们敢如此不把北齐律法放在眼里,无非是仗持着臣妾深受陛下的宠爱。陛下念在过往的情分,对臣妾网开一面,并没有继续深究臣妾的罪行。” “臣妾有负陛下的恩宠,实在没有颜面见您,该以死谢罪才对。可臣妾心里惦念着珩儿,不得不苟且活着,看着他娶妻生子。” “臣妾做梦也想不到,珩儿会横死。” “他前儿个来见臣妾,还同臣妾说,陛下的眼里终于装下他了,对他有了慈父的关怀,还派他去剿灭前朝余孽。等他铲除了您的心腹大患,您必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他还说,他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不该再让您为他操心,得他这个做儿子的,多为您分忧解劳,努力成为您心目中最优秀的儿子。” “可他死了,没能替您铲除心腹大患,更没能成为您心目中最优秀的儿子。他该有多不甘心,该有多遗憾啊。” “臣妾对您心存了怨恨,怨恨您未能保护好他。今日见您一面,原来是想质问您,您的心里可有把他当作亲生的儿子?若是把他当成亲生的儿子,怎么会把他推上风口浪尖,又怎么会派他去剿灭前朝势力,亲手害死了他?” “可是……可是……” “无论臣妾做了多少错事,陛下都不会怨怪臣妾,反而心里还惦念着臣妾的喜好。” 淑妃泪水涟涟,伤心欲绝地说道:“您这般重情重义,真的会害死我们的珩儿吗?” 北齐帝在淑妃提起贤王的时候,在她痛苦而绝望的眼里看到了恨意。 如今,她眼里只剩下茫然和困惑。 他取出一块帕子,擦拭淑妃眼尾的泪水:“珩儿没有死,是有心人故意把消息传给你,为的是离间你和朕之间的关系。你若是听信了他们的话,便着了他们的道。可如今看来,你是听信了他们的话,闹着让侍卫给你传话。” 说到这里,北齐帝满脸无奈,体谅道:“你身为珩儿的母妃,乍然听到他的噩耗,难免会方寸大乱。” 淑妃听出最后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分明是说她被前朝余孽蒙蔽了,冒冒失失地央着要见他。而他体谅她做母亲的心,不追究她的失态。 害死了她的儿子,还要她对他感恩戴德。 当真是可笑至极。 淑妃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用疼痛压下即将要迸发的浓烈恨意。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到了如今这般境地,北齐帝竟然还在骗她。 如果她没有看见儿子的头颅,恐怕真的信了他的话。 “珩儿当真没有死吗?他们为何要骗臣妾?”淑妃疑惑道:“臣妾不过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毫无利用价值。” 淑妃这句话,让北齐帝确信有人在暗中传递消息给她。 他看着淑妃将信将疑的模样,怜惜地把她抱在怀里:“他们知晓朕对你的心意,利用你,把朕引到你那儿,再杀了朕……唔……” 第503章 暴击 淑妃在靠进北齐帝怀里的一瞬间,动作敏捷地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捅进北齐帝的腹部。 北齐帝吃痛,猛地推开淑妃。 淑妃趔趄着摔倒在地上,手里的簪子也跟着甩出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北齐帝惊慌地低头看向腹部,只见龙袍被簪子刺破一个窟窿,露出内里的软甲。随后,他又看向地上的簪子,这才发现簪子是铁制的簪刀,尾端改制成锋利的尖刃。 而平日里簪身用簪鞘包裹起来,伪装成普通的发簪戴在头上,若非仔细去检查,很难发现其中的门道。 淑妃从冷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有宫婢搜了她的身,就是怕她会携带凶器。 可万万没想到,淑妃竟然把凶器藏在头上。 北齐帝又惊又惧,若不是在来福安宫之前,害怕遭受到前朝余孽的袭击,特地穿上了一件护身软件,恐怕就让淑妃得逞了。 他怒不可遏:“你竟然要杀了朕。” 自从贤王惨死,他就把身边的人,全都怀疑了一遍。 只是未曾料到,刺杀他的人,居然是淑妃。 他第一次尝到被背叛的滋味,质问道:“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 “你待我不薄?”淑妃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淌满脸颊:“珩儿前一日,才来见的我,让我等他立功,他接我出去享福。仅仅过了一日,我便收到了他的头颅。我的儿啊,他那么怕黑,那么怕疼,却被活生生地砍下头颅,装在木匣子里,就连眼睛都没有闭上。他是有多悔恨,又有多不甘心,才会死不瞑目啊?而你,竟然还在骗我,这就是你的待我不薄?” 北齐帝愕然,没想到前朝余孽割下贤王的脑袋,竟是送到了淑妃的手里。 即便他骗了淑妃,也不至于让淑妃对他痛下杀手。 淑妃该恨的,也是恨前朝余孽。 毕竟是他们杀了贤王。 不等他狡辩,淑妃继续控诉他:“你待我不薄,害我林家满门横死。你待我不薄,将我打入冷宫。你待我不薄,只因姜监正的预言,你便把珩儿圈禁在封地。你待我,当真是不薄。” 北齐帝听着淑妃讽刺的话,愈发恼羞成怒:“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非是你林家野心勃勃,欲壑难填,何至于沦落到这般下场?” “是,是我林家野心勃勃,不懂得感念皇恩,落得满门惨死的下场是他们活该。可我的珩儿,何其无辜?”淑妃满面狰狞,憎恨道:“你只知珩儿的字是燕山,其中的‘燕’字,对应上了姜监正的预言。你可知道,帝师姓的是什么?” 儿子死了,而她刺杀北齐帝失败,将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她心里十分清楚。 所以,就算是死,她也要拖着所有害过她的人一起下地狱。 “帝师姓燕,他才是真正要谋朝篡位的逆臣贼子。”淑妃恶意攀咬帝师:“当年我嫉妒仪贞深受你的宠爱,所以给她下了药,打算把她送到别的男人的床榻上。可她那一晚失踪了,帝师也不见了。还是第二日早晨,我房里的婢女告假回来当差,恰好撞见他俩一块回来。你说,这世间怎得会有这般巧合的事儿?他们一同消失,又一同出现。他们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仪贞跟了你那么久,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件事过去不久,她便有了身孕。你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如今看来,也只有我的珩儿,才是你真正的子嗣,而你却亲手害死了他。” 第504章 今日因,明日果 淑妃说的每一句话,都对北齐帝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力。 “你机关算尽,却没有算到你的江山后继无人。”淑妃看着北齐帝精神溃散的模样,心里愈发痛快,说的话也愈发尖锐:“可笑的是你自以为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殊不知,你才是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不可能。”北齐帝一个字都不信,情绪激动地反驳:“帝师待朕忠心耿耿,从来不曾畏惧世家,也曾不拢络朝臣,为了辅助朕稳固政权,安定民生,推行的每一条政令,侵害到各大世家和朝臣的利益,将他们得罪个遍,谁会拥趸他?更别说,他手里没有一兵一卒,拿什么推翻朕的政权?” “你若说仪贞和他私通,并且生下一个孽种,以此冒充朕的骨肉。帝师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给他的儿子铺路,不声不响的篡改朕的江山。但是你——” “你从仪贞进太子府的第一日起,便在朕的跟前煽风点火,恨不得让朕立即处置了仪贞。你若是给她下了药,而她却彻夜未归,还被你的婢女撞破她和帝师一同回太子府。这现成的把柄落在你的手里,以你狭隘的心肠,岂会放过她?何至于隐忍到今时今日,才把实情告诉朕?” “无非是你死到临头,为了让朕日日活在痛苦和折磨中,才故意造谣生事。” 虽然北齐帝不再喜爱仪贞,但是身为一个帝王,无法忍受淑妃把他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的床榻上。 这对他而言,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耻辱。 北齐帝正要下令处死淑妃。 “信不信由你。”淑妃对北齐帝恨之入骨,讽刺道:“反正你的江山是帝师给你打下来的,你的皇位由谁继承,也是帝师说了算。广陵王是谁的儿子,也不重要……” “嗷呜——” 浑厚的虎啸声从隔壁宫殿传来,回荡在淑妃的耳边,像是一只巨大的猛兽站在她的身后怒吼,吓得她脸色煞白,不由得闭上了嘴。 “轰隆隆——” 被关在地下井里的老虎躁动,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墙壁。 强大的冲击力,令整个地面震动。 淑妃惶然地趴伏在地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她不怕死,而是骨子里对发狂的猛兽充满畏惧。 大抵是今日提起了仪贞的死,又因着老虎的躁怒,勾起了她脑海里野兽啃咬仪贞的血腥画面。 仪贞那般能忍的人,在野兽的撕咬下,都会发出凄厉地惨叫声。 可见她当时有多么痛苦。 所以,淑妃听到老虎在地下井里横冲直撞的动静,害怕老虎从井里逃窜出来,把她活生生地撕咬成碎片。 北齐帝如何不知道淑妃抱着必死的心来的,这世上没有让她留恋和恐惧的东西。可老虎制造出的动静,竟然令她心生恐惧。 淑妃方才的话,字字句句都在挑战他的底线,更是打碎他作为帝王的威严和男人的尊严,自然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毕竟,在北齐帝的眼里,他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政绩卓绝,并且知人善用,赋予了帝师至高无上的地位。 在淑妃的嘴里,他竟成了一个毫无建树的傀儡皇帝,否定了他的所有,让他如何不恨? “不知死活的东西,朕赐死你,倒是让你解脱了。”北齐帝冷酷无情地说道:“你二十年前,让仪贞和野兽关在一个笼子里,让她驯服野兽。朕也不为难你,你从虎口逃生,便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丧生虎口,黄泉下,正好和珩儿做个伴。” “不……我不要……” 淑妃慌了,也怕了,无头苍蝇似的,在地上乱爬,摸到了簪刀,正准备自戕。 两个暗卫钳制住她。 北齐帝下令道:“把这个毒妇,丢进虎房。” 第505章 六亲断绝 两个暗卫拖着淑妃往隔壁的虎房而去。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淑妃恐惧到了极点,一张脸惨白,拼命地挣扎。 可两个暗卫的双臂如同铁臂般坚实有力。 在他们的钳制下,她动弹不了分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虎房越来越近。 大概是太害怕了,亦或是场景太相似了,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叠。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两个侍卫像暗卫拖着她一般,拖拽着仪贞关进野兽的笼子里。 仪贞眼底充满恐惧,可她并没有看向北齐帝,而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安瑞殿的方向。 因为那儿有她的孩子。 她的身子那般的瘦弱,却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无论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都压不垮她。直至她被关进笼子那一刻,猛兽不仅将她扑倒在地上,也彻底地压垮了她。 破碎的。 凄惨的。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感化北齐帝。 他近乎偏执地等着仪贞求饶。 如今,因果轮转。 报应来了。 她步上了仪贞的后尘。 “不……不要……不要把我喂虎……”仪贞命丧野兽之口的血腥画面,不断在淑妃脑海里翻涌,吓得她涕泪横流,嘶声哀求:“陛下,臣妾知错了,不该把珩儿的死,怪在您的头上。臣妾承受不住丧子之痛,方才得了失心疯,这才刺杀您,对您出言不逊。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您饶我一条性命,只求您念在过往的情分,给臣妾一个痛快。” 在淑妃的认知里,她的身份比仪贞高贵,北齐帝对她也是真的宠爱。 否则,怎么会纵容她把仪贞丢进野兽的笼子里? 又怎么会让她生下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呢? 而北齐帝对仪贞,并非是真的喜爱。 只不过是仪贞的傲骨,勾起了北齐帝的征服欲罢了。 说到底,仪贞在北齐帝的眼里,就是一个玩物。 不然,岂会不给她一个名分? 甚至,任人轻贱她呢? 当初,北齐帝把仪贞关在野兽笼子里,是在等仪贞求饶。 如今,北齐帝把她丢去虎房,也是在等她求饶的吧? 淑妃看着暗卫将她拖到了虎房,吓破了胆,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声音也变得格外尖锐:“陛下,臣妾自十四岁进的太子府,为您生下四个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您看在几个孩子的情面上,给臣妾一个体面的死法。” 北齐帝无动于衷,双手背在身后,冷眼看着她叫嚷。 老虎关在地下井里,地面上筑有一面矮墙,供人观赏老虎。 淑妃被拽到矮墙处,看着刻薄寡恩的北齐帝,这才绝望的发现,她在北齐帝的心目中,与仪贞没有分别。 只是她比仪贞柔顺,乖觉,懂得伺候人。 北齐帝用着顺心罢了。 淑妃惶恐而绝望的眼眸里,迸发出恨意。 憎恨北齐帝的无情。 更恨自己,没能一刀杀了他。 她怕一刀杀不死北齐帝,还特地在簪刀上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谁知,他竟然穿了软甲。 淑妃恶毒地诅咒:“你六亲断绝,不得好死……啊……” 这时,暗卫将她推下去。 淑妃一头栽下去,惊恐地发现两只老虎蹲在下面,张开血盆大口等着猎物入口。濒临死亡的恐惧,彻底激发出她的求生欲。 可求救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她的耳边清晰地传来北齐帝的声音:“你若是有仪贞半分骨气,不向朕求饶,朕或许会放了你。” 淑妃想说什么,却落入虎口。 “啊——” 她所有的不甘和怨恨,全都化作了凄惨的叫声。 北齐帝踱步到矮墙旁边,低头望去,只见淑妃身体弯曲地躺在井底,一只胳膊被猛兽生生撕裂,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她的衣裳,如同她初入太子府时,打扮得那般秾艳。 那时的她站在日光下,满院子开得正盛的花簇拥着她,人比花娇。 她摘了一朵鲜艳的芍药,递到他的跟前,娇声说道:“殿下,你要多多疼惜妾。” 如今,她面色灰白地躺在阴暗的井底,脸庞因为疼痛扭曲着。 她的手指沾满了鲜血,慢慢地朝他的方向伸过来。 一只猛虎咬住她的手臂,将她拖走。 北齐帝不知站了多久。 直至一阵清风吹来,四季桂簌簌落在井里,浅浅地盖在一截白骨上。 - 夜幕降临,北齐帝回到寝殿。 寝殿点满一排排的蜡烛,烛光映照着宫殿亮如白昼。 莫名的,北齐帝觉得寝宫空荡荡的,一股孤独从心底蔓延而上,下意识地往后宫而去。 刘公公询问道:“陛下,您要去哪儿?” 北齐帝脚步一顿,猛然发现,这偌大的皇宫,竟然无处可去。 不由得想起淑妃那句“六亲断绝”的话。 虽然帝王自称孤家寡人,但不过是自谦寡德之人。 如今,倒像是字面的意思。 他就是一个没有亲眷的孤家寡人。 皇后看守皇陵。 淑妃死了。 后宫其他的女人,稍有受宠的苗头,便被淑妃扼杀。 近年来,他追求长生之道,便不再宠幸其他的女人。 至于子嗣。 齐王的身世清白了,但他心里始终有根刺,也因着刺杀他,被囚禁在广阳宫。 贤王死了。 女儿个个远嫁。 只剩下一个广陵王。 可广陵王与他暗地里交锋,早就父子成仇了。 “去哪儿……”北齐帝幽幽地说道:“朕哪儿也不去。” 他转身,慢慢地走到龙椅处,缓缓地坐下来。 烛光将他的影子,映照在地上。 像是一座高耸而孤立的独山。 周边没有环绕他的群山。 刘公公竟然在北齐帝身上看到一丝落寞与孤独:“陛下……” 北齐帝打断他的话:“帝师如何了?” 刘公公回禀道:“陛下,方太医派人传话来了,说是稳定了帝师的病情,没有再继续恶变。” 如今提起帝师,北齐帝神色复杂:“帝师醒了,立即告诉朕。” 刘公公领命:“是。” 北齐帝拿起一本奏疏,漫不经心地说道:“广陵王该回都城了。” 刘公公不明白北齐帝是何意。 北齐帝下令:“你派人盯着广陵王府,广陵王回府了,即刻带他来见朕。” 而被北齐帝念叨的赵颐,正好踏着夜色回了广陵王府。 第506章 大煞风景 广陵王府,兰雪苑。 沈青檀沐浴更衣,端坐在内室的长榻上。 流月抄起一个大迎枕,塞在沈青檀的腰后,取来一块棉布给她绞干长发。 听雪则是将一封信递给沈青檀:“王妃,大周送来的信。” 沈青檀接过信,与之前薄薄的一封信略有一点儿不同,鼓鼓囊囊的,不仅大,还很厚,像极了窝窝馕。 她眼底闪过诧异,不禁坐直看身体。 平日里只有三哥写的信,信封才稍稍厚实一点儿。 拆开肥大的信封,只见里头装着四五封信,其中一封信很厚,信封都快被撑得裂开了。 她打眼看去,信封上写着“沈姐姐亲启”。 这是秦窈写的信。 沈青檀拆开小丫头的信,除了三张素笺之外,其余的都是银票。 一旁的听雪见了,打趣道:“秦小姐当真是把您当亲姐姐疼爱了,得了什么稀罕物,都要备一份往您这儿送。隔三岔五的,还又往您这儿塞银票,生怕您在这儿过得不好,受了委屈。” “窈窈的性子耿直,很率真。”沈青檀忍俊不禁:“她总说知道我的银子够花,时不时地给我银子,是给我留作防身用的。有朝一日,若有大笔的花销,也不必为银子发愁。” 说话间,她展开了秦窈的信。 秦窈在信里头说,裴无砚在誉王那儿失去利用的价值,也失去了攀上国公府的机会,只得紧紧地抓住她这一棵摇钱树,掏空了一半家底给她。 沈青檀对此并不意外。 毕竟,裴无砚不会莽撞行事,会先去调查秦家。 而他一旦着手调查,定会发现秦窈是在骗他。 秦老板并没有把手里的现银全都投进去做买卖而被套牢,更没有因着银子周转不过来,把秦窈嫁给表亲换取银子填补缺口。 等他把所有事情都捋顺了,不会想着是秦窈在坑他,只会认定是秦家在考验他,是否愿意为了秦窈,倾尽一半家族的财力。 裴无砚本来就是冲着秦家的财产来的,在确定秦家依旧财力雄厚之后,为了在秦老板面前表明他非秦窈不娶的决心,一定会心甘情愿地钻入秦窈的圈套,掏十万两银子给她。 果然,裴无砚上钩了。 秦窈在信里还说,裴无砚妄想着以小博大,花十万两小钱,吃秦家的绝户。那她便用事实告诉裴无砚,高利润高回报的买卖,同样面临的是极高的风险。 末了,她还打趣了一句:无商不奸呀,我定会让他血本无归。 沈青檀莞尔而笑,把信折叠好,装回信封。 剩下的几封信,全是秦老板写的。 秦老板在信里交代铺子营收的情况,随即又说了秦窈坑了裴无砚十万两银子的事儿,担心小丫头引火烧身。若是裴无砚对她没有别的用处了,便想个法子永绝后患。 沈青檀心里有了数,把秦老板的信烧了,打算去回信。 这时,院外传来婢女的声音:“殿下万安。” 沈青檀脚步一顿,下意识朝窗外望去。 只见窗子是关着的,隐约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在朝屋子走来。 她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 只见赵颐恰好站在门口。 沈青檀正要开口。 江朝急匆匆走来,大煞风景地说道:“主子,宫里来人了,请您入宫。” 第507章 疑虑丛生 赵颐如何不知道北齐帝的心思? 贤王死了。 如今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儿子。 北齐帝顾忌他的身世,打从心底不愿意将皇位给他继承。 可若是从宗室过继一个皇位继承人,北齐帝又不甘心。 毕竟过继来的孩子,终究不是他的血脉。 北齐帝迫切地召他进宫,无非是关于攻打大周的事宜,试探他到底是向着大周,还是想谋夺北齐的皇位,再吞并了大周。 只不过,他不想在此刻进宫。 自从永庆郡的事儿爆发,他便一直奉皇命忙于奔走,不曾好好歇息。 赵颐面色疲倦地说道:“你去回话,就说我的伤势加重,引发了旧疾,已经睡下了。” 江朝“诶”了一声,扭头去给宫里来的人回话。 沈青檀拉着赵颐的袖子,带着他进屋:“你今儿个不进宫,不妨事吧?” 她知道赵颐行事有章法,不会由着性子胡来。 今夜不进宫,或许有他的谋算。 只是…… 沈青檀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就怕陛下的脾性变得阴晴不定,明儿个会因你忤逆他,对你发难。” “不妨事。”赵颐任由她牵着,走到内室,自然而然地张开了双臂:“我之于他,还有一些价值,他不会太为难我。” “也是。”沈青檀一边吩咐听雪去准备热水,一边脱下他的外袍:“贤王的死讯传到宫里,陛下受到刺激昏厥了过去。听说他醒了,便立即召见帝师。” “帝师早在上一次进宫面圣之后,回到府里便病倒了。以陛下平日里的做派,他得知帝师病重的消息,只会派心腹和太医去帝师府。哪知,这一次他竟然亲自去了一趟帝师府。” “原来他的疑心病就重,如今朝廷的局势不利于他,向来辅助他的帝师,近来也因为身体不适,三番五次回绝了他的提议,恐怕早就在心里猜疑了帝师。” “贤王出的事,他再愚钝也能猜到是身边出现了细作,而帝师病倒的时机太过巧合了,他怕是怀疑到帝师的头上去了,亲自去帝师府是为了探探虚实。” 赵颐知道帝师在下一盘大棋,从帝师在背后推动冯之焕的案子,便已经为贤王量身定制了一个结局。 他不免猜测帝师这么做的真正动机。 以帝师的手段,能让贤王有千百种死法,还不会让北齐帝怀疑到他的头上,但他不惜冒着被暴露的风险,也要让北齐帝亲自将贤王送上一条死路。 莫非帝师与北齐帝有血海深仇? 他蛰伏在北齐帝身边,只是为了报仇雪恨? 北齐帝的身体向来不好,受不得半点刺激,为了扶植贤王登位,替贤王铲除一切障碍,哪怕是杀了他这个亲生的儿子。 而帝师却设计北齐帝亲手送贤王下地狱,这件事对他而言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除了深仇大恨,他再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下一刻,赵颐心底生出别的疑虑。 若是帝师与北齐帝有血仇,那又为何扶植他呢? 毕竟,他也是北齐帝的儿子。 “夫君。”沈青檀手里端着一杯温茶,轻声唤着陷入沉思的赵颐:“你在想什么?” 赵颐回过神,正要回她的话,瞥到了多宝阁上的一个木匣子,像是新添置的物件。 他指向木匣子:“我在想,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第508章 生个孩子? “什么?”沈青檀疑惑地看去,当看清是什么物件时,顿时面颊羞红:“这是吏部尚书夫人给的回礼。” 赵颐询问木匣子里的物件,只是为了转移沈青檀的注意力。 因为他不太确定帝师真正的意图,便没有说出来让沈青檀为他担心。原本打算明日进宫,从北齐帝口中探查一下关于帝师的信息,再来和她商议。 未曾料到沈青檀瞧了木匣子一眼,竟然面红耳热。 她这出人意料的反应,倒是让赵颐对木匣子里头装的物件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他探出手:“我看看。” 沈青檀想去阻拦,可她手里端着茶杯,担心里头的茶水因为动静过大而泼洒出来。另外,她也觉得阻拦的行径,倒像是里头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看着赵颐打开木匣子,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之前对外称病,吏部尚书夫人见我身子骨弱,便将她珍藏的这一颗丸药送给我调补身体。” 赵颐闻一闻丸药:“当真是调补身子的丸药?” 沈青檀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赵颐久病成医,精通一些药理,担心他闻着丸药的气味儿,觉察出一些个门道,不由得流露出懊恼的神情。 赵颐不知道沈青檀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一会一变,愈发显得她的眉眼生动有趣,不禁打趣:“我的身体亏空得厉害,既然这是一颗补药,便给我吃了?” 说话间,他作势拿着丸药往嘴里塞。 沈青檀吓一跳,心急之下,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能吃。”面对他眼底的疑惑,她咬了咬唇瓣,将脑袋偏向一边,不看他:“这是一颗生子丸。” 赵颐眼角眉梢的笑意瞬间消散,心底翻涌着对她的心疼和怜惜。 吏部尚书夫人是瞧着他们成亲一年有余,而她的肚子没有传出动静,怀疑她不能生育,方才给她一颗生子丸吧? 他并不知她拿到这一颗生子丸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也未曾及时陪伴在她的身边,反而还拿着这一颗丸药打趣她。 实在是不应该。 赵颐放下木匣子,端走她手里的茶杯,搁置在多宝阁上,将她拥入怀里。 “蛮蛮,对不起。”赵颐眼底充满了愧疚,低声说道:“关于子嗣的问题,从古自今,女子承受的流言蜚语与压力,往往要比男子多得多。我们成亲之时,因为我的身体缘故,不能与你有夫妻之实。等我的身体好了,又正逢多事之秋,我们把生育子嗣的事儿,一推再推。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便成了你的问题,平白让你遭受了非议和委屈。” 沈青檀意识到赵颐是在逗她顽笑,原以为会听到他开怀的笑声,倒是没想到他会这般郑重地向她道歉。 因为他们相知相爱,相互尊重,无论遇到什么事儿,从来不会擅自做决定。所以她收到生子丸的时候,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夫君,你多心了,我并不觉得委屈。”沈青檀抱住他精瘦的腰,软声说道:“因为我们心意相通,早就商量好了,什么时候要个孩子,所以我不会因着旁人的非议,而感到难过。再说了,咱们夫妻俩过日子,冷暖自知,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赵颐却不这么认为:“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也见不得旁人说你半点不好。”他的语气有些无奈:“自从我们二人成亲以来,你对我的付出,远比我对你的付出要多得多。可你做的这些,旁人看不见,反倒认为是我在我们夫妻之间做出了极大的付出。” 因为在世人的眼里,她不曾为他生儿育女,而他却依旧待她如初。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一直是她在背后支撑着他。 若非吏部尚书夫人送的生丸子,他压根意识不到子嗣问题将会给他们埋下隐患。 沈青檀未曾想到赵颐会把问题看得这般细致入微,当真是舍不得她有半点委屈。 她不由得感叹道:“若是每个男子都像你一般,能够体谅女子的不容易,那该多好啊。” 夫妻之间多些真诚,少些算计,世道上便不会有许多不幸的女子。 但背德之人,多半会不得善终。 赵颐却说:“我小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起初她与父亲不怎地恩爱,父亲也不听她的话。她也不恼,操持了国公府大半年之后,特地逮着父亲的错处,同他说‘我嫁给你,一不图名,二不图利,孝敬长辈,和睦妯娌,一心一意把府上的事务打点好,让你不为内宅的事儿烦忧。而你只需要把差事办好,把乌纱帽戴牢靠就行了,哪有我的责任重大?你若想家中安稳,就该对我有感恩之心,多些体谅和尊重。’父亲自然知道母亲是个有智慧,且德行深厚的人,从那之后,便事事以母亲为重。” 沈青檀微微一怔,很诧异赵大夫人在赵颐跟前说这些话,随即想到她直爽的性子,便不觉得意外了。 赵大夫人遇着顺心的事儿,不说不痛快。可若是在外头炫耀她的训夫之道,以及夫妻之间的恩爱,不知道要遭多少白眼儿。 她唯一的听众,只有小赵颐了。 沈青檀几乎能够想象出赵大夫人抱着赵颐眉飞色舞地说着她治家之道的画面,除了有心在儿子跟前炫耀之外,也是在教导儿子要懂得敬重自己的媳妇。 赵颐看着沈青檀眼底的崇敬,并没有说母亲“忍辱”了大半年,最后拿着长矛抵着父亲的脖子说的这句话。 他微微笑道:“与你成亲之后,我愈发体会到母亲这句话的道理。我们的家有你在操持,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在别的事儿上,我更应该多多顾及你的感受。” 由此可见,长辈的言传身教,对子女的影响极为深远。家风正,教导出来的子女,大多德行端正。 “那夫君打算如何做?”沈青檀轻轻推开赵颐,勾着他的腰带,含情带俏地说道:“生个孩子吗?” 赵颐身随心动,当即拦腰抱着她,朝浴室走去:“再陪我洗个澡。” 而在这个时候,听雪和流月提着热水进来,便瞧见浴室的门在面前关上。 下一刻,里头传来“扑通”地落水声,自家王妃的声音从内里传出来:“这是我的洗澡水。” 紧接着,王爷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我身上脏,先过一遍水,待会再换一桶干净的水。” 王妃似乎还想说什么,“呜咽”了一声,便消了声儿。 听雪和流月对视一眼,脸色通红地退了出去。 - 翌日一早,赵颐进宫面圣,在半道上遇见出宫去请他的刘公公,一行人去了勤政殿。 第509章 两派人马的私心 北齐帝与几位大臣在勤政殿商议国事,并未让赵颐在门外候着,而是一反常态地吩咐内侍在他的身边摆放一张椅子,“颐儿,你坐在朕的身边,听一听诸位大臣对国策的建议,替朕参谋参谋。” “微臣领命。”赵颐极为自然地坐在北齐帝的身边。 北齐帝的举措令几位大臣感到意外,随即想到北齐帝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让广陵王参与机密之事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广陵王的身世特殊,存在着极大的争议,导致百官分为两派。 一部分朝臣支持广陵王,他不仅深得民心,还是几个王爷里头最出挑的存在。若是他成为北齐的帝王,必定会带领北齐走向新的高度。 虽然他身上有一半大周的血脉,但不全是坏处。 这一层身份运用得好,对于如今的北齐而言,反而利大于弊。 毕竟当下的北齐不如先帝时期强盛,与大周的国力相比,存在一定的差距。 与国破家亡相比,广陵王的身世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看得很分明,靖安帝与广陵王是舅甥关系,又因着仪贞公主的缘故,靖安帝对广陵王十分偏爱。在不涉及到大周核心利益的前提下,两国能够保持和平友好的关系,不仅可以共同抵御外敌,还可以增加经济往来,互利互惠。 只要在靖安帝执政期间,北齐不对大周动歪心思,两国便能一直相安无事,有充足的时间让广陵王将北齐治理得国富民安,兵强马壮。 等到靖安帝退位,大周新帝登基,就算两国不能再保持友好的关系,而那时的北齐也恢复了元气,有实力与大周抗衡。 他们并不担心广陵王会向着大周,在他成为北齐的帝王之后,便与北齐成为了一体。不会因着与大周的私情,而罔顾国家的利益。 而另一部分朝臣,虽然知道广陵王的身世,对北齐而言具有很大的优势,但是他们始终认为广陵王在大周长大,对大周的感情很不一般。 若是他成为北齐的帝王,在两国发生利益和战争时,恐怕他会顾念着昔日的情分,心慈手软。从而引发内部动荡,不利于国家的稳定。 更重要的一点,皇位继承制讲究的是血脉纯正,若是让拥有别国血脉的广陵王继承大统,便是违背了祖宗家法。 而在勤政殿内的几位大臣,正好汇聚了这两派人马。 支持赵颐的大臣,倒是乐见其成。 不支持赵颐的守旧派,则是心情沉重。 商议完国事,守旧派原本打算与北齐帝商议过继事宜,可碍于赵颐在场,以及北齐帝变幻莫测的态度,他们不便再提。 “陛下,您与殿下有要事商讨,臣等便先行告退了。”几位大臣起身,向北齐帝行告退之礼。 末了,他们又看了一眼赵颐,朝他拱手作揖,态度较之以往多了几分恭敬。 赵颐微微颔首。 几位大臣纷纷退出勤政殿。 等他们一走,北齐帝一边按揉着像是被钝刀子劈着,尖针刺着疼的脑袋,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全程一言不发的赵颐:“颐儿,你对他们提出的新政有何看法?” 北齐帝将守旧派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早在昨日夜里,他便秘密召见了几位心腹大臣,询问他们对于册立太子的人选有何看法。 起初诸位大臣不敢多说,怕说错话,掉了脑袋。 北齐帝让他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即便他们的言论对皇室多有冒犯,也不予追究。 他们这才敢说出心中的想法。 支持赵颐的人,不过是大势所趋,又与如今的皇亲国戚没有多少利益往来。若是扶植赵颐登基,能够给他们带去更可观的利益。 北齐帝看明白了,支持赵颐的这一帮子大臣,对朝廷的忠诚度并不高,各个以自己的私欲为主,所以不会在意赵颐的血脉是否纯正。 毕竟细究起来,楚家的江山是抢来的,更名不正,言不顺。 至于守旧派的成分包含了皇室宗亲、外戚与世家,他们不单单是忠于朝廷,一心遵循祖宗家法,也有他们的一些私心,所以更倾向与他们有利益牵扯的宗亲。 若是从宗室过继,他们不必担心会损害到自身的权力和地位。 赵颐微微摇头:“微臣初入官场,资历浅薄,所见所闻都比不得几位大人。” 言外之意,他没有看法。 北齐帝皱紧眉头,赵颐昨日夜里没有应召入宫,还极其敷衍的拿肩膀上的伤势做借口。虽然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偏偏拿赵颐没办法。 他睨向赵颐的肩膀,关切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赵颐回话:“仰赖陛下齐天之福,微臣肩上的伤势,已经好转了许多。” 一个佯装有伤,一个明知故问。 这对父子内里早已暗潮汹涌,却仍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朕的身体每况愈下,不说堆积如山的奏疏,单单只是处理一些文书,都有些力不从心。”北齐帝提及自己的身体,难得的露出了愁容。随即,他又欣慰道:“如今,你的身体并无大碍,朕也就安心了。你尽早把伤养好,替朕分忧。” “陛下洪福齐天,安养几日便会龙体大安。微臣也会日日在府上为陛下祈福,望您龙体早日康泰。”赵颐并未接北齐帝的话,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俗话说,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您如今龙体抱恙,不必事必躬亲,也该让朝中诸位大臣为您分忧。” 几次交锋下来,赵颐说的话滴水不漏,让北齐帝挑不出错。 自从贤王遇害之后,这还是北齐帝和赵颐第一次见面。 北齐帝原本以为赵颐得知了贤王的死讯,对待他的态度会大有不同。 毕竟他得用的儿子,只剩下赵颐。 谁知,赵颐的态度非但没有转变,反而变得愈发不动声色。 在这之前,北齐帝认为赵颐昨日拒绝入宫面圣,是为了试探在他心目中的价值和份量,所以他今日没有就昨夜之事向赵颐发难。 不仅如此,他还给了赵颐极大的恩典,让他参与密谈,并且暗示他,有意册立他为太子,处处体现了他的价值与份量。 按理说,赵颐该藏不住尾巴了。 可赵颐太沉得住气。 北齐帝有些捉摸不透赵颐的心思,但能猜出他大概是在心里憋着一个大招。 “你的这一份孝心,倒让朕觉得身体好了大半。”北齐帝不再试探赵颐,直接进入正题:“眼见着中秋将要到了,你的封地离都城路途遥远。朕今日召你入宫,便是让你和王妃早日启程去封地,以免错过与你岳丈一家的团圆饭。” 第510章 皇宫的画 “陛下,微臣是北齐的王爷,而臣的岳丈是大周手握重兵的镇北王。”赵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臣去大周,恐怕回不了北齐。臣的岳丈来北齐,为了北齐的安危,他必定是单枪匹马地来。臣担心,有人会伺机截杀他,为北齐死去的将士报仇。” 北齐帝让赵颐和沈青檀在封地见镇北王的目的,不单是为了离间镇北王与靖安帝的君臣关系,也是为了试探赵颐的那一份野心,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在北齐帝的眼里,权力最考验人性,一旦尝到了权力真正的滋味,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它的诱惑。 他想要看看,赵颐为了北齐的皇位,会不会对养育他的大周下手。 至于赵颐心里憋着什么招数,都不重要了。 “是朕考虑不周。”北齐帝沉吟道:“应城是大周的边城,与你的封地云城接壤,你们几人,可以在边界线会面。” 赵颐作揖:“陛下圣明。” “私下里,你我是父子,不必行这些个虚礼。”北齐帝态度亲和,示意赵颐坐下:“今日我俩不是君臣,只是父子,说一说体己话。” 赵颐想看北齐帝准备唱哪一出戏,就势坐了下来。 “你是我唯一得用的儿子,等你从封地回来,我便册立你为太子。”北齐帝亲自给赵颐斟茶:“待你成了北齐的皇帝,你的岳丈在大周的处境,恐怕会不太好。虽说靖安帝是你的舅舅,看在你的情面上,不会为难他。但两国有了矛盾和分歧,他夹在中间就难做了。” “之前你在大周做官,应当知道朝中各方势力盘踞,你岳丈位高权重,损害到不少人的利益。我担心他们会利用你们的身份大做文章。” “至于如何大做文章,不用我说,你也清楚。朝廷这些官员,一旦有了打压政敌的机会,什么明的暗的,脏的臭的手段,层出不穷。不将政敌拉下马,誓不罢休。” “我的想法是……”北齐帝似乎怕赵颐多心,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若是你觉得我说得对,可以照着我说的去做。你若是觉得我说得不对,便当做顽笑话。” 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赵颐看着面前这一张慈父面孔,不免觉得讽刺。 因为北齐帝所说的每一句话,看似处处在为他着想,却深藏着算计。 “陛下把臣当做身边最亲近的人,方才对臣推心置腹,说一些体己话。”赵颐眉眼温和,对北齐帝多了几分亲近:“臣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您都为臣考虑到了。您对臣的这一番心意,臣铭记在心。” 北齐帝轻叹,似乎对赵颐的称呼感到不满,但也没有多言,继续说道:“镇北王戎马一生,立下赫赫战功,若是被奸佞之臣迫害了,当真是可惜了。你将来是北齐的帝王,何不招他入朝,为你所用?” 赵颐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意。 镇北王顶天立地,铁骨铮铮,赤胆忠心,岂会侍奉二主? 即便马革裹尸,也不会另择新主。 北齐帝的这番话,是在折辱他。 退一万步讲,就算镇北王背信弃义,投靠了北齐,大周会放人吗? 只怕大周宁可杀了镇北王,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将利刃对准他们的咽喉。 “镇北王骁勇善战,为大周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靖安帝爱惜良将,并没有因着他功高盖主,对他多有猜疑,反而重用他,让他统帅三军,授予虎符,赐宅邸,如此隆恩旷典,让镇北王立誓,必定誓死报效君主。如果他为了贪图安稳,改换门庭,另寻新的主子,背弃了与他出生入死的下属。这般没有气节的人,往后北齐有难,也会另投他人。” 说到这里,赵颐反问道:“陛下,您敢重用他吗?” 北齐帝自然不敢重用镇北王,这一番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试探赵颐的态度,其次,则是真的动了这个心思,但不是重用镇北王,而是为了削弱大周的势力。 失去镇北王这一员猛将,大周的国力,将会与北齐不分上下。 若是赵颐野心勃勃,愿意为了北齐的皇位而攻打大周。等赵颐攻下大周,将皇位传给他又有何妨? 毕竟,大周并入北齐的版图,从此奠定了北齐的千秋大业。 他便成了一代雄主,青史标名,流芳万古。 这是历代帝王的宏愿。 北齐帝甚至想好了,他在咽气之前,便下令杀了镇北王。避免赵颐登基,外戚专权,篡夺江山。 赵颐不知北齐帝想到了什么,神色不停地变幻。 他继续说道:“虽然臣与镇北王是翁婿,但是各为其主,肩上都背负着重任。在涉及到国家的利益时,应该摒弃私情。” 这句话,算是表明了他的立场。 北齐帝琢磨出赵颐这句话的意思,若是涉及到他自身的利益,必要的时候,他会大义灭亲。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的神色轻松,整个人瞧着精神了许多。 北齐帝拍一拍赵颐的肩膀:“不说你们各为其主,就算是共事一主,也难两全。” 他并不觉得逼迫赵颐对亲舅舅和岳丈下手有什么问题。 若是想要成就霸业,便要冷血薄情,别说是舅舅,哪怕是恩重如山的师傅,携手与共的发妻,至亲骨肉,兄弟手足,也得舍下。 等赵颐坐在了这个位置,定会理解他的一片苦心。 北齐帝将手递过去:“扶朕起来。” 赵颐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搀扶北齐帝起身。 他昨日没有应召入宫,的确是为了试探北齐帝的态度。 今日入宫,果然如他所料,北齐帝并没有对他发难。 经过这一场对话,他倒是看出了北齐帝的意图。 此次安排他和王妃回封地见镇北王,不止是为了离间镇北王与靖安帝的关系这般简单,恐怕还会让他直接对大周动手。 “年轻的时候,我的身边围满了人,熙熙攘攘,吵得头疼。如今到了晚年,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你。可算如我所愿,耳根子清净了。我却觉得空荡荡的,又贪图以往的热闹。这人呐,可真奇怪,怎么样都不会觉得称心如意。”北齐帝走了两步,便觉得手脚无力,胸口发闷,喘不上气:“你扶朕去内殿。” 赵颐扶着北齐帝往内殿走去,慢慢将话题往帝师身上引去:“您潜邸时,效忠您的臣子,如今都还在。” 蓦然,他脚步一顿,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第511章 帝师与他的母亲有渊源? 这一幅画的位置并不显眼,而是在斜角的墙壁上挂着,正前方相隔不到半条手臂的位置,摆着黑漆百宝嵌圆角柜,不仅挡住了观画的视角,更挡住了光线,很难让人注意到画卷。 哪怕有人注意到了,不过是晃一眼罢了,并不会细致打量。 赵颐之所以留意到了,实在是因着这幅画与广陵王府的《早春图》太相似了。 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山脚下的亭子。 亭子里,并不是一道缥缈的身影,而是一位端庄清丽的女子,手里拿着护心镜,挂在男子的胸前。 只不过亭子里的人物,笔势柔细,不如山水劲健有力。 分明不是由同一个人绘制出来的。 相同的山水景致,不同的人物。 唯一有关联的,是亭子里的女子,必定是同一个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 赵颐想到一个人,却又觉得不可能。 北齐帝觉察到赵颐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当即便朝他看了去。只见他盯着一处微微愣神,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墙壁边角挂着一幅画。 “这是帝师随意勾画的《早春图》,画风轻淡苍润,萧散有致,极为神妙。”北齐帝乍然见到这幅画,也有些愣神。他缓缓地走到画作前,当他清晰地看到亭子里的人物时,尘封的记忆翻涌而来,忽然感到十分惆怅:“这幅画有些年了,比你的年纪还要大一点儿。” 赵颐不由得深思,若是这幅画与他无关,北齐帝便不会提及这幅画比他还要年长。 毕竟内殿里的字画,从装裱的轴身,便能看出年份久远。 他在见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再联想到广陵王府的画作,便猜测亭子里的女子是他的母亲。 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广陵王府一幅,北齐帝手里一幅。 若不是母亲,便不会挂在广陵王府。 可北齐帝对母亲的态度,又让他有些不太确定。 毕竟北齐帝对母亲无情,又岂会把母亲的画像挂在他休息的地方? 如今看来,倒真的极有可能是母亲。 而且还是北齐帝亲自画上去的。 赵颐心里这样想着,也便问了出来:“这亭子里的人物,倒不像是帝师的画工。” “你的眼力好,竟然一眼就看出了不同。”北齐帝伸出手,似乎想触碰画轴,但在即将要碰到的那一刻,倏然收回了手:“这画里的人是朕亲自绘制的,描绘的是朕和你的母妃。” 赵颐故作诧异地看向北齐帝。 北齐帝看着赵颐吃惊的表情,倒不觉得意外。 以他对仪贞的态度,没有人相信他会给仪贞作画,还把画挂在自己休息的地方。 至于他这么做的内情…… 北齐帝渐渐陷入了回忆。 当年先帝举办春蒐(sōu)之典,彼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因着身子骨病弱,便让他带着仪贞去春蒐。 虽然先帝对他把仪贞收入房中的事感到不满,但见他没有给仪贞名份,只是当一个解闷的玩意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倒也没有顾忌,便带着仪贞和淑妃去了。 只是在去春蒐的途中,明德皇后突发急症,便临时改道去行宫。 而行宫就在猎场的山脚下。 明德皇后的病症来得太突然,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全。 而春蒐得来的猎物还要用于祭祀。 为了表示对神灵和祖先的敬重,先帝特意命钦天监挑选了吉日。 所以耽误不得。 先帝便留下一众女眷在行宫,只带着儿郎们去围场狩猎。 仪贞送他到山脚下,在亭子里给他一块护心镜。 正是这一块护心镜,救了他一命。 北齐帝从回忆里抽离,幽幽地说道:“当年你母妃给朕一个护心镜,她说北齐的儿郎十分悍勇,各个身手了得,这次在猎场必然会大展身手。她担心朕在林子里寻找猎物,会被流箭误伤,让朕戴上防身。哪知,竟然真的让她说中了。朕的胸口中了一箭,因着这块护心镜,保住了这一条性命。” 仪贞几乎不主动和他说话,向来是一问一答。 偶尔给他提一提建议,他装作不听她的建议,故意与她反着来。一直在心底盼望着仪贞哄一哄他,与他多说几句话。 事实上,无论他听或者不听,仪贞都不会再跟他提第二遍,更别说软声软语的哄他。 他心里愈发憋得慌,却拿仪贞没辙,便想了个昏招,开始冷淡她,纵容府里的人欺辱她,为的就是逼她低头,在他跟前示弱。 可那一次,他却鬼使神差,听了她的话。 也正是听了仪贞的话,让他捡回一条命。 “如果不是你的母妃,朕恐怕早就死在围场。”北齐帝转过身,定定地看向赵颐:“那一次狩猎收获颇丰,帝师也来了雅兴,他在席间信手涂抹了这幅画。朕才死里逃生,看到这幅画,一时间,深受感触,便问帝师要了这幅《早春图》,将你母妃给朕戴护心镜的场景画上去,挂在朕潜邸时的书房。” 当时,因着这一块护心镜,他误以为仪贞爱慕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于是,他把画挂在书房,除了讨好仪贞,还想借此机会让仪贞对他表明心意。 直到他看见仪贞对别的男人笑了一下,笑容极浅极淡,一瞬即逝。 即便如此,这一幕落在他的眼里,仍旧很刺眼。 因为仪贞从来不曾这般对待过他。 这让他清醒的意识到,仪贞不是不会表达,而是根本不爱他。 他堂堂太子,将来的帝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何必跟她一个卑贱的弃子纠缠? 他的自尊心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彻底厌弃了她。 等他登基之后,内侍将太子府书房里的书画全都搬到勤政殿和养心殿。 这一幅画也就被内侍挂在了这儿。 那时他忙着稳固政权,并没有将这些微末小事放在心上。 谁知,这一挂,倒是挂了二十几年。 若不是赵颐留心到了,他压根不会再注意到这一幅画。 想到这些,北齐帝心烦气躁:“朕乏了,你退下吧。” 赵颐退出了内殿。 他未曾料到,北齐帝会将母亲的画像挂在内殿,是因为母亲给他一块护心镜,救了他一命的缘故。 可北齐帝并没有顾念母亲的救命之恩,庇护母亲,反而恩将仇报,害死母亲。 赵颐攥紧了拳头,几乎无法克制住奔涌而来的情绪。 直到他站在烈日下,阳光刺得他的眼睛发疼,这才缓缓地低下头,把在心底肆掠的情绪一一压下去,整个人慢慢地清醒过来。 同时,赵颐意识到一个问题。 广陵王府的《早春图》,亭子里的那道身影,倒是出自帝师之手。 只是,帝师为何要将他的母亲入画? 莫非是与他的母亲有渊源? 第512章 你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会画一位女子? 至于什么渊源,赵颐便不得而知了。 他回头看向宫殿,只见朱甍碧瓦,飞檐高翘,钩心斗角。 一如在这座宫墙里的人,互相对峙,兵戈相斗。 赵颐收回目光,离宫回到广陵王府,便见沈青檀带着流月从前厅出来。 他询问道:“蛮蛮,你们准备出府吗?” 沈青檀摇一摇头,简单交代她今日做的事儿:“昨儿个我收到秦叔的信,今儿个一大早,便请各大铺子的管事来府上议事。方才和铺子里的管事们议完事,我又给秦叔和窈窈回了信。我算一算时间,估摸着你快回来了,便打算去角门等你。” 她心里清楚北齐帝有用得着赵颐的地儿,并不会因着他昨日夜里拒绝应召入宫的事儿刁难他。 但她总觉得如今看似正常的北齐帝,早在贤王遇害之后,便已经有些疯了。 而失了智的疯子,是不会讲道理的。 她难免会担心赵颐进宫觐见的时候,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刺激到北齐帝发疯。 如今,见赵颐安然无恙地回来,沈青檀不由得松一口气,挽着他的手臂:“去内院,还是去书房?” “书房。”赵颐握住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笑容清浅:“我有话要与你说。” 沈青檀观察他的神情,虽然他脸上的笑容极为轻松,但是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显然心里藏着不大痛快的事儿。 “好。”沈青檀应声,随即提起一件事:“今日一早,张小娘子便来府里给我请平安脉。” 这是都城最有名的女郎中,在坊间有女中扁鹊的名称,官家太太最爱请她去诊脉。 赵颐昨儿个听说吏部尚书夫人给她送了生子丸,今日便安排了张小娘子给她请脉。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想借张小娘子的嘴,把她身体康健的消息传出去。 赵颐随口说道:“我们这几日便要启程去封地,让张小娘子给你请个平安脉,我也好安心。” 沈青檀倒也不点破他的小心思,只是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一些。 二人进了书房,流月和江朝守在门口。 沈青檀拉着赵颐坐在榻上:“宫里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赵颐沉默片刻,先将北齐帝在勤政殿试探他的话,一一告诉沈青檀,并且将他的猜测,也一并说与她听:“陛下拿皇位赌我不会回大周,同样拿你是北齐王妃的身份,赌舅舅不敢重用你的父亲。我猜他,等我们见过你父王,便会下令让我对大周发兵。” 他之前猜测北齐帝让他们去见镇北王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靖安帝对镇北王失去信任,再徐徐图之。 如今看来,北齐帝等不及了。 “他若是在此时对大周发兵,便真的疯了。”沈青檀神色顿时变了:“自古以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有兵精粮足,方才能战无不胜。可北齐国库空虚,粮草短缺,拿什么去攻打大周?” 大周连年征战,去年又恰逢天灾,粮草短缺,支撑不了长久的战役,靖安帝才在国公爷的建议下,命父王率领三军,方才打赢了一场翻身仗。 即便是打赢了,但是大周的元气大伤,需要休养生息,方才没有乘胜追击。 可北齐要对大周发兵,大周也是不惧的。 赵颐讽刺道:“他一向昏庸,之前有帝师在引导他,不至于太荒唐。如今帝师病重,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又痛失了唯一血脉纯正的继承人。这偌大的江山,将要后继无人。面对重重打击和压力,他的行事变得愈发激进了。” “毕竟宗室过继的子嗣终究不是他的血脉传承,他岂会甘心将皇位传给宗亲?若是册立我为太子,他又心存顾虑,担心我和母亲一样,心里向着大周,把楚家的江山拱手让给大周。” “虽然他心里清楚以北齐如今的国力,攻打大周,只有两三成的胜算,但是他把这一切的原因归结在你的父王身上。他认定大周失去你父王这一员猛将,便与北齐的实力不相上下。” “所以,他让舅舅对你父王失去信任之后,再命我对大周发兵。而他这么做,也有两个原因。” “其一,为了试探我究竟会不会为了权力,而不顾血脉亲情与舅舅兵戎相见。” “其二,他对大周向来虎视眈眈,赢了,便能让他名传青史。输了,我与大周结下仇恨,他不必担心我把北齐的江山让给大周。” 北齐帝的做法,在他的意料之中。 令他意外的是,北齐的动乱,将要提前了。 “北齐先帝的遗志,便是吞并大周和剿灭前朝余孽。一直以来,陛下都是在遵循先帝的遗志行事。吞并大周,早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沈青檀神色凝重:“他心里清楚北齐的不足之处,若想打胜仗,必定要筹措粮食和军饷。而他想在短时间内筹措到物资,恐怕要从百姓身上下手。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取灭亡吗?” “他越昏庸无道,对我们便越有利。”赵颐心里有了谋算:“我给舅舅和岳丈写一封密信。” “我们是要提前与他们通通气。”沈青檀连忙给赵颐研墨。 赵颐写好两封密信,交给了江朝。 江朝收好两封密信,匆匆离开。 沈青檀给赵颐倒一杯温茶,便见他盯着墙壁上的字画出神。 她把茶递过去,询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今日在皇宫看到一幅一样的画像,唯一不同的是亭子里的人。皇宫里的那幅画,帝师只画了山水景致,陛下画了母亲和他自己。而这幅画,帝师不仅画了山水景致,还画了母亲。”赵颐接过茶杯,缓缓地说道:“我怀疑他与母亲之间有一些个渊源,也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他才扶植我做储君。” 末了,他又言简意赅的将北齐帝说的一些有关《早春图》的事儿告诉沈青檀。 沈青檀神色错愕,下意识看向墙壁上的《早春图》,亭子里描绘着一道体态缥缈的身影。 帝师这样的人,表面看似温和,实际上骨子里冷漠得很。 他至今都未曾娶妻生子,更没有纳妾,抬通房。 什么样的渊源,会让他把仪贞公主入画?还把这幅画,挂在了广陵王府? 她若有所思:“换做你,即兴创作的画,被上峰拿去了,又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再画一幅一样的画作?并且还在画中新添一道女子的身影,私藏起来?” 第513章 细作 这一番话,只差把真相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赵颐心里有了答案。 一个男子,只有在喜爱一个女子的情况下,才会将她的画像私藏起来。 只是,仅凭着这一点,不足以让帝师,扶持他做储君。 除非母亲对帝师的恩情,与仇恨的份量相等。 “帝师对什么都很疏淡,仿佛没有七情六欲,不沾世俗,所以我没有往这一方面猜想。”赵颐心里还有许多疑问,而这些疑问需要帝师给他解答。 沈青檀盯着墙壁上的画,心底也觉得古怪。 北齐帝将仪贞公主入画,是因为仪贞公主在亭子里送给他一块护心镜,让他捡回一条性命,之于他的意义不同。 那么帝师呢? 或许是仪贞公主在亭子里,做了什么事儿,触动了帝师,才会让他这般执着地画了一模一样的画作? 既然这幅画的意义非凡,帝师又为何在北齐帝把府邸赐给赵颐的时候,将这幅画挂在了广陵王府呢? 以仪贞公主高洁的品性,纵然她是被迫委身给北齐帝,但也绝不会与帝师不清不白。 帝师对这幅画有特殊的感情,不愿意把画销毁了,又怕这幅画在他的手里,会毁了仪贞公主的声誉,方才把画送给赵颐? 沈青檀压下重重疑云:“等帝师苏醒了,我们去帝师府探病?”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亭子里的女子:“或许,我们能从帝师那儿,得知一些关于母亲的事儿。” 他们从帝师讲述的这些事情里头,应该能够捕捉到帝师与仪贞公主之间有过交集的痕迹。或许顺着这些痕迹,便能够推测出二人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渊源了吧? “好。”赵颐应下来,揭开茶杯盖,啜饮了几口茶:“我们先收拾包袱,尽量在这一两日出发。” “你在云城有府邸,平日里的吃穿用住,提前去信交代府里的管事置办。我们准备几身衣裳,一些干粮就行了。”沈青檀疲累地倚靠在长榻上,蹬掉脚上的鞋子,抬着一只脚轻轻踢一踢他的手,示意他把脚上穿着的袜子摘下来:“这些我早就让流月和听雪收拾好了,随时都能启程。” 赵颐握住她的脚,就势坐在榻尾,给她脱下蚕丝制成的袜子,露出一双白皙细嫩的脚。他双手把她的脚捧在手掌心,这精致小巧的脚,还没有他的手长。 “痒。”沈青檀想把脚收回,却被赵颐双手握紧了,一寸寸地揉捏。他掌心的茧子,摩挲着脚心的酥痒,直往她的心里钻。她蜷缩着脚趾,娇声说道:“夫君,我怕痒,你快些停手。” 赵颐看着沈青檀脸颊泛起的红晕,蔓延到了眼尾,轻轻咬住下唇,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他心中意动,依了她,放下了她的双足,不等她有所反应,欺身压在她的身上,来势汹汹地吻住她的唇瓣,迫使她张开唇齿。在她情动的回应他时,低声说道:“当真让我停手?” 沈青檀内里仍然有些羞涩,但是夫妻那么长时间,早已不会在他的面前忸怩。于是,沈青檀在他的注视下,手指勾住他的腰带,灵巧地解开。 赵颐呼吸微微一滞。 沈青檀更为大胆了一些,双臂攀上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拉低,她的红唇贴着他的耳朵,一张一合地说道:“夫君,你怎得停下来了?是你的身体不能行房吗?” 听着她的调侃,赵颐反倒是往她身边一躺:“娘子,激将对我无用,你若想要,便自己来取。” 沈青檀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羞愤地趴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肩上咬一口,便要下榻走人。 谁知,男人双手控住她的腰,往下一压。 她坐在他的胯上。 下一刻,衣裳落了一地。 日光从窗外照进来,将屋内二人的影子清晰地映照在墙上。和煦的清风吹拂着屋内的纱幔飘动,也吹拂着墙上的那两道剪影摇曳。 - 皇宫,勤政殿,内殿。 北齐帝等赵颐离开之后,缓缓地走到画卷前,盯着亭子里的两道人影,不禁设想了一下,倘若仪贞没有那般倔强,肯在他的跟前服软,肯像淑妃那般乖顺,恐怕不会惨死。 而对于仪贞的死,北齐帝心里并没有一丝愧疚。 毕竟在他看来,当初仪贞送他护心镜,并不是在救他,而是在救她自己。 只有他活着,仪贞才能有容身之处。 他死了,失去他的庇护,仪贞的下场,只会比跟在他的身边,还要惨烈万分。 如果仪贞有别的选择,恐怕早就离开他了。 想到这里,北齐帝看着这幅画,心里生出厌烦。 他指使一旁的内侍:“把这幅画取下来。” “是。”内侍取下画,询问道:“陛下,这幅画如何处置?” 北齐帝冷声说道:“烧了。” 似乎这么做了,便能把关于仪贞的痕迹在他的面前彻底抹去。 内侍捧着这幅画离开。 随后,北齐帝召见右柱国刘峥嵘入宫,同他说道:“刘爱卿,朕安排广陵王与王妃在中秋节,与大周镇北王团圆。朕以为,只要大周有镇北王,北齐便难以打胜仗。如今我们倒是有了一个机会,可以离间靖安帝和镇北王的君臣情谊。” 右柱国是北齐帝的心腹大臣,询问道:“陛下有何良策?” “镇北王与广陵王妃是父女关系,并且对广陵王妃如珠如宝。为了这个宝贝女儿,他不仅把自己的身死置之度外,还把几个儿子的功劳给女儿换了封号赏赐。他的这些行径,莫说是大周,恐怕整个天下都有所耳闻。那么,他为了女儿叛国,也在常理之中。” 北齐帝道出自己的计划:“朕若是在镇北王见了女儿之后,秘密屯兵在云城,而对这些毫不知情的镇北王,又岂会将北齐屯兵边城,意图对他们发兵的消息,传回朝廷?而朕在镇北王身边安插了细作,若是这个细作把北齐屯兵的消息,传给了靖安帝。靖安帝对镇北王的信任,还会牢不可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