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 第一百零一章 解救 黑虎山·地牢 林大山的意识在疼痛的海洋中浮沉。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千万根钢针扎进肺里,左眼已经肿得睁不开,右手两根手指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一-那是被铁钳生生夹断的。 “再问最后一遍,“审讯者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账本和信在哪?” 林大山吐出一口血沫,咧开破裂的嘴唇笑了:"什么...账本…” 铁尺重重抽在脸颊上,他听见自己牙齿碎裂的声音。恍惚间,地牢外似乎传来打斗声,但很快被耳中的嗡鸣淹。 “硬骨头是吧?“审讯者抓起他的断指用力一拧,“你同伴可没你这么能扛。” 林大山透过肿胀的眼睑看向隔壁—-老张被铁链吊在墙上,胸口烙铁留下的伤口还在冒烟;张水瘫在角落,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最年轻的小李已经没了动静,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你们...到底...是谁...”林大山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审讯者凑近他耳边,带着腐臭味的热气喷在脸上:“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黑鸦',专为三皇子办事。”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密信,“太子以为派个周少爷就能查清军饷案?笑话!” 林大山心头一震。周少爷?清河镇回春堂的东家?难怪顾镖头… 剧痛再次袭来,审讯者用匕首划开他小腿肌肉:“最后机会,账本和在哪?” “呸!” 一桶盐水泼在伤口上,林大山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意识即将消散时,他仿佛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喊:“大山哥!坚持住!” 是胡栓子?不,不可能..栓子应该在西河村照顾柳枝和孩子...这一定是幻觉…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同一时刻·黑虎山密林 周明德蹲在灌木丛中,借着月光查看手中地图。这位平日里儒雅温和的药铺东家,此刻一身夜行衣,腰间佩剑,眉宇间 尽是肃杀之气。 “确认了,地牢在东侧山洞。“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韩詹事的人正在准备囚车看样子要转移镖师。” 周明德冷笑:“果然是要送去冒充匈奴俘虏。“他转向身后二十名精锐,“记住,救人为先,遇到反抗格杀勿论。尤其是韩詹事——太子要活的。” 众人无声散开。周明德摸了摸怀中玉佩——这是太子微服私访时赠予的信物,上面“如朕亲临"四个字足以调动沿途所有暗桩。 三日前,小草早上刚带人出发去黑虎山,不到响午就回来了,还带回一个昏迷的血人,就在周明德疑惑之际,林小草已经如实禀报:“东家,我们刚到城门就遇见刺客,我叔叔也受伤了,我们只好回来。”小草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而且,我在那些刺客里好像看见了韩詹事…” 周明德瞳孔震颤,不可置信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小草立即下跪并说道:“小的也不确定,要不您派人观察一下韩詹事?” 周明德略微思考,出声叫来管家,吩咐了一些事宜。 果不其然,跟踪发现这位詹事大人竟暗中与三皇子的人接头,还策划了抓捕镖师的阴谋。前线大败是真,但杀良冒功更是诛九族的大罪! 周明德马上派人想要抓住韩詹事,但韩詹事早已到了黑虎山,正在审问林大山呢,韩詹事挑起一块烧红的铁块问林大山:“说,账本和信在哪?” 林大山抬起头,艰难的说道:“什么账本…我们没有见过账本…”话音未落,韩詹事就把铁块摁到林大山胸前,“啊啊啊……”林大山痛苦嚎叫,终于忍受不住疼痛昏了过去。 韩詹事丢掉手中的火钳,吩咐人:“去,给他们都套上衣服和辫子,准备准备可以上路了。” 与此同时,周明德赶紧召集人马前往黑虎山,这次行动太危险了,他勒令小草在周家等着消息,顺便和周清荷说说话,认认药。 地牢中 林大山被凉水泼醒时,发现自己被套了件古怪的皮袄,头发也被绑成匈奴人的发辫。几个狱卒正忙着给其他镖师做同样打扮。 “听着,蛮子。”一个军官模样的男子踹了他一脚,“待会儿见了将军,敢说一个字汉语,就把你娘卖到窑子里去!” 林大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他们冒充匈奴战俘!难怪在地牢里见到那么多身形高大的犯人… 林大山心头涌起一股寒意,朝廷竟黑暗至此! 牢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满脸是血的狱卒跌进来:“敌袭!是太…”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已穿透他的喉咙。紧接着箭如雨下,狱卒们纷纷倒地。 林大山努力抬头,只见一队黑衣人杀入地牢,为首那人剑法凌厉,转眼就解决了看守。 “你是林大山吗“那人揭开面巾,竟是周明德! 林大山想说话,却只咳出一口血。 周明德迅速割断他的绳索,对身后喊道:“快救人!韩詹事往北坡跑了!” 混乱中,林大山似乎看见胡栓子背着老张冲出牢门,但失血过多让他再次陷入昏迷。最后的意识里,有人在他耳边说:“账本...太子需要账本…” 三日后·黑虎山军营 林大山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素净的纱帐和淡淡的药香。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惊喜 地发现断骨已被接好,全身伤口也都上了药。 “总算醒了。”周明德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他端着药碗进来,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感觉如何?” “其他人...林大山嗓音嘶哑。 “都活着呢。”周明德扶他坐起。 林大山长舒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您是周少爷?” “是,你知道我?”周明德挑眉道。 “我家小草在您家药铺当学徒,上次听她说起过您。”林大山接过药碗,“多谢您…”林大山说着又吐了口血。 “好了,别说那么多,先喝药。”周明德拿出帕子想帮林大山擦掉唇边的血,林大山先一步拿袖子擦掉。 等喝下苦药,林大山精神稍振。周明德这才正色道:“韩詹事已经招供,他确实投靠了三皇子。前线大败是真,但杀良冒功更是罪上加罪。现在只差那份账本和密信……” “在青州城赵家茶行。“林大山打断他,“东厢房第三根梁上的暗格里。” 周明德眼睛一亮:“你何时藏的?” “被抓那晚。”林大山回忆道,“我趁乱翻墙进去,想着若我出事,顾镖头知道去那找。”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副将粗犷的嗓音:“周掌柜!急报!” 周明德出去片刻,回来时脸色凝重:“三皇子的人快赶到青州城,我们要在他们之前拿到账本。” 林大山挣扎着要起身:“那暗格很隐蔽,他们未必…” “不,我们必须抢先一步。“周明德打断他,“我们要即刻启程去拿账本。你还能骑马吗?” 林大山咬牙点头。这时帐帘一掀,胡栓子端着热水进来,见林大山醒了,黝黑的脸上绽开笑容:“大山哥!你可算…” “栓子?真是你?“林大山难以置信,“你怎么...” “我和小草一起来的,顾镖头回到镖局就说你们被抓了,我们就赶紧出来找你们了。”胡栓子挠挠头,“小草还在周家,我没跟她说你受伤了…” 林大山起身想要行礼:“多谢东家的救命之恩,大山…”周明德抬手制止,“先别说那么多,咱们赶紧去拿账本…” “好好好,我们赶紧出发。”林大山急忙跟上周明德。 “大山哥,你的伤…”胡栓子担忧道。“没事,我还能动。”林大山拍拍胸脯。 第一百零二章 找到 赵家茶行·客房 林大山推开门时,指尖已经感觉不到木板的纹理。刚刚从昏迷中清醒又开始奔波,让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到了崩溃边缘。他咬破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就差最后一步了。 房中,周少爷正与胡栓子和赵掌柜低声交谈,见林大山进来立刻起身。烛光下,这位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富商此刻满脸倦容,右臂缠着的绷带渗出淡红色血渍。 "拿到了?"周明德声音发紧。 林大山点点头,手指僵硬地解开胸前暗袋。这个被他用生命守护的油布包,此刻竟重若千钧。他深吸一口气,将包裹双手奉上:"账本...和信...都在..." 周明德接过时,两人的手都有瞬间颤抖。油布展开,露出那本蓝皮账册和火漆封存的密信——尽管边角被血浸透,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崔呈秀贪墨河工银两的实证..."周少爷快速翻阅账本,眼中寒光乍现,"还有栽赃太子的密函!"他猛地合上册子,"大山兄弟,你立了大功!" 林大山想笑一下,却发现面部肌肉不听使唤。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斑,耳中嗡嗡作响,茶行外的更鼓声忽远忽近。他模糊看到周少爷的嘴在动,却听不清说什么。 "...大山?林大山!" 声音突然清晰了一瞬。林大山想回答,膝盖却突然一软。世界天旋地转间,他感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自己肩膀——是胡栓子! "撑住!"胡栓子低吼着,双臂死死架住他下滑的身体。但林大山分明感觉到这位铁汉也在发抖——胡栓子腰间缠绕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箭伤显然又裂开了。 两人摇摇欲坠之际,周少爷一声厉喝:"来人!"四名健仆立刻冲进来,两人一组分别扶住林大山和胡栓子。 "老爷..."胡栓子还想逞强,却也被仆人们强行按坐在椅子上。他苦笑着看向昏迷的林大山:"这小子...比看起来沉多了..." 周明德无暇应答,正快速检查林大山的伤势。解开染血的衣衫,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胸前被烫伤的地方已经溃烂发黑,肋间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只用粗线草草缝合,此刻全都崩裂开来。 "伤口化脓,已经开始发烧。"周少爷摸了摸林大山滚烫的额头,转向仆人,"备担架,立刻回周府!" 正说着,茶行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是暗哨报警!胡栓子瞬间绷直身体,独手已摸向腰间短刀:"是有人追来了?" 赵掌柜当机立断:"老爷,我知道有一条密道,咱们走密道!"周明德立即命下人背起林大山,"栓子兄弟,你能行吗?" 胡栓子扶着桌沿站起来,脸色惨白却目光如炬:"死不了!" 众人迅速掀开密室地板,露出黑黝黝的通道。赵掌柜率先钻入,周明德看见下人们把林大山抬进去后接着进入,胡栓子断后。就在密道门即将关闭时,茶行前院传来踹门声和怒吼:"搜!一寸都不要放过!" 密道中 潮湿的暗道里,只有一盏气死风灯提供微弱照明。赵掌柜在带路,周明德走在赵掌柜身后,下人们背着林大山走在中间,身后另有下人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胡栓子。林大山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哀嚎。 密道突然到了尽头,一截木梯通向地面。赵掌柜示意众人噤声,仔细聆听上方动静。确认安全后,他轻轻推开伪装成枯井的出口。 三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停在荒废的菜园里,车夫都是赵掌柜的心腹。众人七手八脚将伤员抬上中间那辆铺了软褥的马车。 马蹄裹了棉布,车队无声地启程。周明德登上马车,看着昏迷中仍不安稳的林大山,轻声道:"坚持住,就快到家了..." 青州城·周家 青州城的暮色如血,残阳将周家大宅的飞檐翘角镀上一层金红。林小草站在西厢房的廊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件青灰色的男装长衫已被她揉出了褶皱。 “小草,你又在担心你父亲了?“周清荷手捧一盏清茶走来,淡青色的裙裾在青石板上轻轻拂过。她将茶盏递给林小草,眼中含着温柔的关切。 林小草接过茶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六天了,自从周明德带人去黑虎山后,已经整整六天杳无音信。她抿了一口茶,苦涩在舌尖蔓延,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我爹说过,他一定会救出你爹的,放心吧。“周清荷轻声道,“我父亲从不食言。” 林小草点点头,却无法抑制心中翻涌的不安。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小姐!老爷回来了!”管家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林小草的思绪。她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茶水溅湿了衣摆也浑然不觉,拔腿就往前院跑去。 周家大门口,一辆马车正缓缓停下。周明德率先跳下车,原本富态的脸庞瘦了一圈,眼底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原本崭新的袍子也粘上了泥巴。 随后,胡栓子搀扶着一个身影慢慢挪下车一一那是林大山,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整个人几乎挂在胡栓子身上。 “爹!“林小草的声音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她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父亲,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她颤抖的手指抚上父亲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脏几乎停跳。“爹,你别死...你别丢下小草…” 周清荷快步跟上,轻轻扶住林小草的肩膀:“小草,别这样…” “小草,你爹只是昏迷了,没死呢。胡栓子粗声粗气地说,额头上的伤疤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他自己也脸色发青,走路时右腿明显使不上力。 林小草这才止住哭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拉过父亲的手腕,三指搭上脉搏。指尖下,脉搏虽弱但平稳,她长舒一口气——外伤严重,但内里无碍。 “快把大山抬进去。“周明德指挥着家丁,“准备热水和干净布条,还有我药箱里的金疮药。”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林大山安置在客房。林小草寸步不离地跟着,直到父亲被安稳地放在床榻上,她才注意到周明德袖口渗出的血迹。 “东家,您也受伤了?“她惊道。 周明德不动声色地将袖子往下拉了拉:“无碍,小伤而已。“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林小草脸上,“这几日辛苦你照顾你父亲。青州城最近不太平,你们暂时不要出门,郑掌柜那边,我会传信回去的。” 林小草点点头,心思却全在父亲身上。她熟练地解开父亲的衣襟,露出下面层层叠叠的绷带。有些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渗透了纱布。她的手指轻轻颤抖着,却稳稳地开始清理伤口。 “小草的医术进步很快。“周清荷在一旁递上干净的布巾,眼中满是崇拜。 林小草没有抬头,只是专注于手上的工作:“都是东家和郑掌柜教导有方。”她的声音低沉平稳,完美地掩饰了女性特有的音调。这半年来女扮男装的生活,早已让她习惯了这种伪装。 房间角落里,胡栓子靠在墙边,看着林小草熟练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难看。 “胡叔,你也该去休息了。”林小草这才注意到胡栓子的状况,“你的伤…” “我没事。”胡栓子摆摆手,“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安心照顾你爹。“他说着,却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周明德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幕:“胡镖师,我让人给你安排隔壁的房间。你也需要好好养伤。”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夜深人静时,林小草独自守在父亲床前。月光透过窗棂,在床榻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轻轻握住父亲粗糙的大手,那上面布满了茧子。 “爹,您一定要好起来...“她低声呢喃,“小满还等着您回家呢…” 门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迅速松开父亲的手,恢复了端正的坐姿。 门被轻轻推开,周明德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这是安神的汤药,对你父亲的伤势有益。” 小草连忙起身行礼:“多谢东家。” 周明德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目光落在林大山平静的面容上:“你父亲很聪明,若不是他及时把东西藏起来,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就掌控局面。” 周明德和小草说了几句话后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对了,明日会有丫鬟来替你。你也需要休息。” “小的明白。”林小草恭敬地回答,直到周德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她才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月光偏移,照亮了床头小几上的药碗。林小草端起来闻了闻一一当归、黄芪、熟地黄…确实是上好的补血安神汤。她小心地扶起父亲的头,将药汁一点点喂入他口中。 “爹,您到底卷入了什么样的危险中啊…”她轻声叹息,手指轻轻拂过父亲额前的伤疤。 第一百零三章 回程 青州城·周家别院 太阳刚刚升起,林大山已经撑着竹杖站在了周家卧房门外。三日的休养让他勉强能下地行走,但每迈一步,肋间的伤口都像有烙铁在灼烧。 "周老爷。"他轻轻叩门,"林大山特来辞行。" 门立刻开了,周明德衣冠整齐地站在那儿,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来:"伤还没好利索,再多住几日吧。" 林大山摇摇头,竹杖在地上顿了顿:"离家太久,怕老娘和妻女担心。"顿了顿又问道:“老爷,那日与小的一起在黑虎山的弟兄们在哪儿呢?" 周明德笑了笑说:“他们被救出来后我就安排在医管救治了。”周明德拍拍林大山的肩,“前几天那边传信来说他们已经回清河镇了。放心吧。你要不要再休息几天?”周明德再三挽留。 林大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多谢老爷款待,小的多日不曾归家,心中总是担心家中妻女、老母…” 周明德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多劝,转身从书案上取来个包袱:"这是些药材和补品,带着路上用。"又取出个沉甸甸的钱袋:"酬金。" 林大山刚要推辞,周明德已经将钱袋塞进他怀里:"别急着拒绝,这不是给你的。"他压低声音,"镖局折了那么多弟兄,伤残抚恤、孤儿寡母...都需要银钱。" 这话戳中了林大山的心事。他想起老张咳血的模样,想起小李那条瘸腿,还有顾镖头最后那个满是鲜血的背影...终于默默收下了钱袋。 "小草呢?"周明德突然问。 "在收拾东西。"林大山朝偏院方向望了望,"这孩子非要跟小的回去..." "应该的。"周明德点点头,"我跟郑掌柜打过招呼了,让她先照顾好父亲再回药铺。"说着突然笑起来,"清荷那丫头昨晚哭了一宿,舍不得小草呢。" 正说着,周清荷拽着林小草的袖子从回廊那头走来。少女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手里攥着个绣花荷包:"这个给你...里面是安神的香料...晚上放在枕边..." 林小草接过荷包,手指微微发抖。她仍穿着那身男装,但发髻已经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畔,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我在回春堂等你。"周清荷突然握住小草的手,声音闷闷的,"说好了..." 林小草僵硬地回抱,轻轻"嗯"了一声。周明德与林大山对视一眼,默契地别过头去。 周明德吩咐人准备好马车,准备送林大山他们出门。 “老爷留步,小的们回去了。” 胡栓子早就在周家大门外等着了。这铁塔般的汉子左臂吊在胸前,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却还坚持用独臂检查马车的减震。 "胡叔!"林小草小跑过去,"您伤还没好,怎么..." "没事儿。"胡栓子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你爹那身子骨,没个人扶着,怕是要散在半路上。" 林大山拄着竹杖慢慢挪过来,闻言笑骂:"放屁!老子硬朗着呢!"话虽如此,上车时还是疼得额头冒汗,全靠胡栓子托了一把才没摔着。 车厢里铺了厚厚的稻草和褥子,显然是特意安排的。林小草最后一个上车,怀里抱着周家给的药箱和干粮包。车夫甩了个响鞭,马车缓缓驶出青州城南门。 官道上 初夏的阳光透过车帘,在车厢里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大山靠在厢壁上,随着马车颠簸不时皱眉。林小草注意到父亲每次经过坑洼路段时都会不自觉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爹,您靠着我吧。"她挪到父亲身边,"这样稳当些。" 林大山本想拒绝,但一阵剧痛袭来,还是慢慢靠在了女儿肩上。十四岁的少女肩膀单薄,却意外地稳当。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个总躲在他身后的小丫头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胡叔,您也躺会儿吧。"林小草担忧地看着胡栓子额头的冷汗,"伤口又疼了?" 胡栓子摆摆手:"小伤。"却还是顺从地躺了下来,"就是惦记柳枝...刚生完孩子就见我这模样..." "柳婶儿通情达理。"林小草取出药箱,"我给您换次药,到家时看着清爽些。" 掀开绷带,下面的伤口触目惊心——箭头留下的血洞周围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林小草咬住下唇,小心翼翼地清理化脓的地方。胡栓子疼得肌肉紧绷,却一声不吭。 "栓子。"林大山突然开口,"这次多亏你..." "少来这套。"胡栓子打断他,"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林小草听着两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地翻旧账,嘴角不自觉扬起。药箱里周家给的金疮药确实神奇,敷上不久,胡栓子的伤口就不再渗血了。 正午时分,车夫在路边茶棚停下让马歇脚。林小草扶两个伤员下车活动筋骨,自己则去讨了碗热水给父亲他们喝。 "小子。"茶棚老板娘突然压低声音,"你们是从青州城来的?听说那边抓了不少黑虎山的土匪?" 林小草手一抖,碗里的水差点洒出来:"啊...是..." 第一百零四章 茶铺闲话 "这我们没注意。"她低头稳住碗,想要端过去给林大山,"我们走的小路,没见着什么官兵。" 林大山和胡栓子已经从马车上下来,慢慢挪到靠墙的长凳坐下,这个位置能同时看到门口和窗户。胡栓子则选了靠近过道的位置,受伤的右臂朝向内侧,左手却自然地搭在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短刀。车夫则再他们坐下后在他们身侧坐着。 "热水来了。"老板娘没理会小草的寡言,依旧热情地提着铜壶过来,给每人面前缺角的粗瓷碗里斟上热茶,又打听道:"几位去青州城干什么呀?" "看病。"林小草接过话头,把周家给的干粮饼掰碎泡进茶碗,"家里人生病了,去城里看大夫。" 老板娘"哦"了一声,目光又瞟向胡栓子的伤:"这位爷的伤...也是病?" "摔的。"胡栓子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运货时从车上栽下来,被自己的扁担戳了个窟窿。" 这谎扯得离谱,但配上胡栓子憨厚的表情,倒让老板娘信了几分。 "哎呀!"老板娘一拍大腿,转眼又说起了八卦,"你们是不知道,这几个月路上可不太平!我们这茶铺差点开不下去——"她突然凑近,带着葱蒜味的气息喷在林小草脸上,"听说那些土匪专抓镖师,前些日子威远镖局折了好些人手呢!" 林大山手中的茶碗"咔"地轻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林小草在桌下轻轻碰了碰父亲的膝盖,接过话头:"是吗?我们只顾赶路,没听说这些。" "你们运气好!"老板娘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下去,"前几天有一队官兵押着二十多个土匪打这儿过,那叫一个解气!你们这伤…看起来真像是刀伤箭伤…"老板娘突然转头跟他们说。 "噗!"胡栓子一口茶喷出来,剧烈咳嗽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林小草慌忙给他拍背,心跳如鼓。这老板娘眼睛真厉害…“老板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伤只是看着严重一些,怎么被您说成刀伤剑伤呢?”林小草开玩笑说道,“下一句该不会说我们是那些失踪镖师的一员吧?” 老板娘说:“客官您说笑了,咱们啊,也就胡乱说说,可别生气。”说着又打了几下自己嘴巴,转头去其他桌倒茶了。 正巧这时又有人停在茶铺前,想要进来喝茶,老板娘立即迎了过去。 "客官里边请!"老板娘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出来,眼睛在几人身上打了个转,在看到来人的身子过于高大威猛时微微睁大,但很快又堆起笑容,"要些什么?" "一壶热茶,再借炉子热些干粮。"身形高大的男子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油腻的木桌上,声音粗犷。 老板娘麻利地收了钱,拎着铜壶去灶台添火。茶铺里还有两桌客人:一桌是挑着货担的行商,正就着咸菜啃馍;另一桌坐着个穿长衫的算命先生,眯着眼打量他们。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又过来给林大山他们添茶,林大山突然站起来,茶碗里的水晃出少许:"多谢老板娘。我们该赶路了。" "啊?这就走?"老板娘诧异道,"我灶上还蒸着荠菜包子呢,马上就好..." "不必了。"林小草也起身,摸出个铜板放在桌上当谢礼,"家母病着,想早点回去。" 几人匆匆离开茶铺,背后传来老板娘和其他客人嘀咕的声音。直到马车驶出半里地,众人才松一口气。 林大山掀起车帘看了眼天色:"天黑前赶到清河镇,别停留,直接回村。" 马车碾过一处坑洼,颠得林大山闷哼一声。林小草赶紧扶住他:"爹,换次药吧?" "不用。"林大山摆摆手,"皮外伤而已。" 但当他靠回厢壁时,林小草分明看见他额角的冷汗和紧绷的下颌线。她不再多言,只是悄悄挪近些,让父亲能靠在自己肩上休息。 车窗外,夕阳将官道两旁的麦田染成金色。远处,清河镇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林小草摸了摸藏在衣襟内侧的荷包——周清荷给的安神香料散发着淡淡药香,却安抚不了她越来越快的心跳。 "快到了。"胡栓子拍拍她的肩,像是看穿了她的不安,"回家就好了。"林小草点点头。 马车转过最后一个弯,清河镇的界碑出现在视野中。林小草深呼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此刻,她只想快点见到祖母和娘亲,还有那个总爱黏着她的小满。 至于其他...等回家再说吧。 第一百零五章 回到清柳村啦 他们在傍晚的时候回到了清河镇,林小草说她要去回春堂再跟郑掌柜告假。林小草他们到回春堂时,回春堂的门板已经上了一半,王二狗正挥着扫帚清理门前的药渣。扫帚柄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扬起一小片灰尘,在夕阳下闪着金粉般的光。 "小草!"他突然扔下扫帚,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你回来啦!" 林小草匆匆点头,脚步不停。她身上的男装沾满尘土,发髻松散,但眼睛亮得惊人。王二狗想拉住她说什么,却只抓到一缕飘过的药香——是当归和血竭的味道,专治外伤的。 "掌柜的!"林小草跨过门槛时差点被绊倒,"抱歉,我还要告假几天,我爹..." 郑掌柜从药柜后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他没等林小草说完就摆摆手:"知道了。东家传信说过了。"取下眼镜擦了擦,"你爹伤得重不重?" 林小草喉头一紧。郑掌柜平日里严肃刻板,此刻眼中流露的关切却让她鼻尖发酸:"肋间中了一刀,伤口有些化脓..." "等着。"郑掌柜转身拉开最底层的药柜,取出个青瓷小瓶,"周家的'雪蟾膏',专治金疮。"又抓了几味药材包好,"七天量,不够再来取。" 林小草接过药包,手指微微发抖。这些药材若按价来算,怕是她半年的工钱都不够。郑掌柜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难得地笑了笑:"记东家账上。" 门外,林大山正倚着马车等候,胡栓子蹲在路边和车夫闲聊。王二狗追出来,往林小草怀里塞了个油纸包:"茯苓糕...补气的..."少年耳朵通红,话都说不利索。 "谢谢。"林小草将糕点塞进包袱,突然压低声音,"药铺...没出什么事吧?" 王二狗张了张嘴,眼神飘向街角——那里有个卖糖人的摊子,却不见摊主,只有个戴斗笠的汉子坐在那儿。"等你回来再说。"他最终只憋出这么一句。 跟郑掌柜告完家,他们就启程想连夜赶回清柳村。马车吱吱呀呀驶离清河镇时,最后一缕晚霞正日落西山。胡栓子望着岔路口另一条通向自家的小路,不自觉地摸了摸肩上的伤。 "栓子叔,"林小草突然开口,"跟我们回清柳村吧。" 胡栓子一愣:"这...柳枝一个人照顾胡安,我担心..." "您还伤着呢,到时柳婶一边照顾胡安还要一边照顾你。"林小草解开药包,取出郑掌柜给的雪蟾膏,"您这伤得天天换药,在我们家养几日,等结痂了再回去。" 林大山也点头:"你这伤回去也会让弟妹担心,索性在我们这儿养好一些再回去。" 胡栓子还在犹豫,林大山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两个也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谈天了,这次正好有机会。" 事情就这么定了。马车转过一片桑树林,清柳村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隐约站着几个人影。 "是娘!"林小草半个身子探出车窗,"还有奶奶!小满也在!" 车还没停稳,小满就像只花蝴蝶般从周翠花怀里挣脱,光着脚丫奔过来:"爹爹!姐姐!"两岁多的小丫头跑得太急,被土坷垃绊了一跤,爬起来继续跑,辫子上的红头绳在风中一跳一跳。 林大山几乎是滚下马车的,肋间的伤也顾不上了,一把将小女儿搂进怀里。小满沾满泥土的小手摸到父亲衣襟下的绷带,突然"哇"地哭了:"爹爹疼不疼?" "不疼不疼。"林大山用胡茬蹭女儿的脸,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陈秀红搀着周翠花慢慢走来。向来刚强的周老太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块帕子。等真走到儿子面前,却举起拐杖要打:"混账东西!走镖就走镖,逞什么英雄!" 拐杖落在林大山肩上,轻得像片羽毛。 陈秀红没说话,只是颤抖着抚摸丈夫消瘦的脸,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林大山握住妻子的手,粗糙的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没事了,回家了..." 林小草正从车上搬行李,闻言抿嘴一笑。她看着父母相携的背影,祖母偷偷抹泪的侧脸,还有小满拽着父亲衣角不放的憨态,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家啊。 车夫帮着把行李卸到院里,婉拒了留下吃饭的邀请。林大山执意送他到村口,连连作揖:"代我谢过周老爷,大恩不言谢..." "林爷客气。"车夫摆摆手,"周老爷说,等有空他亲自登门拜访。" 这话让林大山愣在原地。周明德何等身份,竟要亲自来这穷乡僻壤? 回到院里,周翠花已经指挥儿媳烧好了热水。陈秀红红着眼圈给丈夫擦脸,看到肋间渗血的绷带时,手抖得几乎拧不干帕子。 "我来吧。"林小草接过手,熟练地拆开染血的绷带,"郑掌柜给了好药,七日就能结痂。" 小满趴在床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姐姐动作。当看到父亲肋间那道狰狞的伤口时,小嘴一瘪又要哭,被周翠花一把拎走:"别碍事!去灶房看着火!" 屋里终于清净下来。林小草专心清理伤口,敷上雪蟾膏。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林大山肌肉紧绷,却一声不吭。 刚处理完林大山的伤,院里就突然传来陈秀红的惊叫:"栓子!栓子!你怎么了?" 林小草扔下药布冲出去,只见胡栓子瘫在竹椅上,脸色煞白。原来他为了安慰众人,一直强撑着说不疼,其实伤口早已崩裂,血水浸透了半边衣裳。 "快抬进屋!"周翠花当机立断,"秀红,煮针线!小草,去我屋里取黄花蒿来!" 一番忙乱后,两位伤员并排躺在里屋大床上。林小草在祖母指导下给胡栓子清创缝合,动作比在回春堂时还要利落几分。周翠花在一旁捻药丸,时不时指点一二。 "手法不错。"老太太难得夸人,"在药铺没白学。" 夜深了,小满早已在母亲怀里睡熟。林小草坐在院里的石磨上,望着满天星斗出神。周清荷给的荷包揣在怀里,散发出淡淡的安神香气。 陈秀红轻轻走过来,给女儿披了件外衣:"累了吧?" 林小草摇摇头,突然靠进母亲怀里。这个在匪窝里都没掉过泪的姑娘,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娘...我害怕..." "怕什么?" "怕...怕爹突然就回不来了。"林小草抽噎着,“您不知道,当时我看见爹就这么没有生气的在那里躺着,我生怕爹就这样丢下我们了…"小草在母亲怀里彻底卸下伪装,诉说着连日来的担心。 陈秀红也红了眼眶:她们孤儿寡母的,遇事只能让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出面,是她这个母亲的失责。 “娘,娘对不起你们,没能给你们一个安稳的生活…”陈秀红摸摸小草的头发,脸贴脸的抱着小草,“你看你都瘦了…” “娘,没事,我哭过就好了,您不用自责,咱们一家都好好的,好日子就在咱们身边。”林小草跟陈秀红腻歪了一会儿后,心情不再沉重,转而安慰陈秀红。 “娘,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家啊?”林小草心情恢复了,问了她回村就想问的问题。 “你们去了十几天了,我们担心,每天傍晚都守在村口看看…”陈秀红怜爱的握着小草的手,“苦不苦,你看你都黑了,瘦了。明天娘给你们蒸鸡蛋羹吃。” 林小草没有回答陈秀红的问题,只说:“谢谢娘,我最爱吃娘的鸡蛋羹了。”说罢便把头靠在陈秀红的肩上,闭上眼睛。 第一百零六章 照顾 夜深了,林小草催促陈秀红赶紧回去睡觉。林小草给陈秀红端来洗脚水,让陈秀红泡泡脚,这段时间她照顾家里又要顾着地里,实属辛苦。 泡完脚,林小草也自己洗了洗脚,回到陈秀红和小满身边躺着。她摸了摸小满熟睡的脸庞,借着月光看妹妹肉嘟嘟的小脸,真心欢喜——逃荒后面黄肌瘦的脸终于又有些白嫩起来了。 月光透过窗纸,在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林小草数到第三百只羊时,终于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身旁的小满咂了咂嘴,在梦中抱住她的胳膊不放。 "乖..."林小草轻轻掰开妹妹的手指,把布偶塞进她怀里代替自己。陈秀红在床那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周翠花则睡在靠窗的矮榻上——老太太睡前喝了安神汤,此刻睡得正沉。 光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林小草打了个寒颤。她摸黑套上外衣,从门缝挤出去时,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院里的老榆树沙沙作响,像是在给她打掩护。 房间里的油灯还亮着——睡前她特意添足了灯油。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血腥味混着雪蟾膏的苦涩气息。林大山和胡栓子并排躺在炕上,一个仰面打鼾,一个侧卧皱眉。 林小草先摸了摸父亲的额头。温度正常,但肋间的绷带有些渗血。她小心揭开纱布,借着灯光检查伤口——还好,只是翻身时蹭破了刚结的薄痂。重新上药包扎时,林大山在梦中闷哼一声,吓得她立刻停手。 "死不了..."胡栓子突然出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爹命硬着呢..." 林小草转身,发现胡栓子脸色潮红,额头滚烫。她赶紧浸湿帕子敷在他头上,又掀开被子查看肩伤——果然发烧了,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粉白色。 "别声张..."胡栓子虚弱地抓住她的手腕,"别吓着大家..." 林小草点点头,轻车熟路地从药箱取出黄花蒿酒。这是祖母教的土方子,退烧最灵。当药酒擦在胡栓子腋下时,壮汉疼得肌肉绷紧,却咬紧牙关没出声。 "栓子叔,您忍忍。"林小草小声安慰,"这药见效快..." 处理完伤口,她又检查了二人的汤药是否温在灶上,水囊是否灌满。最后搬来矮凳坐在两床之间,打算守到天亮。夜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小草?小草!" 有人轻轻拍她的脸。林小草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竟蜷在矮凳上睡着了,脖子扭得生疼。陈秀红提着油灯站在面前,晨光已经透过窗纸染白了半个屋子。 “娘,什么时辰了…”小草黏黏糊糊的问陈秀红。“快寅时了,快起来回屋睡去。"母亲把她拉起来,"这儿有我。" 林小草摇头:"胡叔半夜发烧了,我得..." "我会换帕子。"陈秀红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外推,"你祖母也醒了,正熬药呢。快去睡会儿,瞧这眼圈黑的..." 确实,头重得像灌了铅。林小草迷迷糊糊回到大屋,小满四仰八叉地占了大半个床铺。她刚挨着床沿躺下,就被妹妹八爪鱼似的缠住。这次没力气挣脱了,几乎是瞬间坠入黑暗。 林小草一觉睡到大中午,刺眼的阳光把她惊醒了。她茫然四顾——小满不在床上,屋外传来碗筷碰撞声和隐约的说笑。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爹!" 顾不上梳头,光脚套上鞋子就往林大山房里冲。推门看见的景象却让她愣在当场:林大山靠坐在床头,正捧着粥碗大口喝;胡栓子更精神,已经能单手跟小满玩翻绳游戏了。 "咱们的小郎中醒啦?"陈秀红端着药碗进来,笑着打趣,"放心吧,为娘虽不会看病,盯人喝药还是会的。" 林小草脸颊发烫,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周翠花——老太太正在窗下碾药,见她进来,抬了抬眼皮:"灶上温着饭菜,吃完来帮我捣药。" 堂屋方桌上,扣着海碗的葱花面还冒着热气,旁边一碟酱黄瓜脆生生的。林小草狼吞虎咽时,听见里屋传来父亲的笑声和胡栓子中气十足的抱怨——这声音比什么药都灵。 正吃着,小满蹦蹦跳跳跑进来,有样学样地摸姐姐手腕:"小草姐姐病啦!脉象...脉象..."小丫头卡壳了,扭头朝里屋喊,"奶奶!脉象后面怎么说来着?" 周翠花的声音从药碾子后头飘来:"浮紧为风寒,沉数为内热。" "对!浮紧为风寒!"小满得意地晃着两根翘辫子,"姐姐快吃药!" 林小草捏捏妹妹的胖脸蛋,心里像揣了个暖炉。昨夜的担忧、连日的疲惫,都在这一刻化开。她扒完最后两口面,挽起袖子走向祖母:"要捣什么药?" "当归、川芎。"周翠花指了指石臼,"再掺点田七——你爹那伤,得活血化瘀。" 小满蹲在旁边看姐姐捣药,突然问:"小草姐姐,你以后就当郎中了吗?" 药杵停在半空。林小草望向回春堂的方向——王二狗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她轻轻摇头:"姐姐还得回药铺学手艺呢。" 周翠花哼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扔在桌上:"先把这'手艺'学明白再说。" 展开油纸,里面是一些晒干的草药。林小草困惑地抬头,却见祖母已经背过身去收拾药篓,只留下一句: "晚上来我屋里。我再教教你一些土方子。" 堂屋的门帘被风吹起,初夏的阳光瀑布般倾泻而入。林小草捏着草药的手微微发抖,她隐约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日子下,正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 第一百零七章 虫灾 林小草把最后一帖膏药摊在粗布上时,日头正从东边屋檐斜斜爬进来,照亮了土炕上林大山结痂的刀伤。胡栓子靠着墙根往自己腿上缠绷带,完好的左手捏着布条打了个利落的结,断指处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青白。 “水热了。”周翠花端着豁口木盆进门,蒸汽裹着艾草味漫开。林小草伸手探了探水温,恰好能化开药膏里的蜂蜡。她蹲到林大山身边,指尖刚触到伤口边缘的硬痂,父亲就疼得闷哼一声,脊梁骨把炕席顶出个坑。 “轻点……”胡栓子忽然开口,递过块干净布巾,“先拿热水焐软了。”他说话时左眼不自主地抽搐,那是被流矢擦过眉骨留下的后遗症。林小草接过布巾时,瞥见他腕骨处新添了道淤青,像被粗绳勒出来的印子。 “胡叔,你这手……” “昨儿擦身时撞着了。”胡栓子迅速缩回手,抓起墙角的拐杖杵在地上,“大山哥,我扶你坐坐?” 林大山没吭声,任由胡栓子架着胳膊坐起。他后背的鞭伤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还在渗黄水。林小草咬着牙把药膏敷上去,父亲的肌肉突然绷紧,炕沿的木头被他攥得咯吱响。陈秀红抱着小满躲在灶台边,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看,突然奶声奶气地喊:“爹爹痛痛……” “小满乖,娘给你烤土豆吃。”陈秀红转身往灶膛里添柴,围裙上的补丁被火星烫出个小洞。林小草余光瞥见她走路时脚掌蹭着地面——今早挑水时,她为了抄近路踩了田埂的碎石块,此刻布鞋里还渗着血。 “娘,你的脚……” “没事没事。”陈秀红慌忙把脚往后缩,往小满手里塞了块烤得焦黑的土豆,“你快给你爹换药,我去看看菜地。” 屋里只剩下换药的响动。林小草用竹片把药膏抹匀,发现她爹身上的伤好了不少,郑掌柜的药果然好。有机会问问这药的秘方,林小草若有所思的帮林大山抹药。 林小草在家里日夜照顾林大山和胡栓子两天,看他们勉强恢复能下地了后,她就趁着在家的这段时间,顺便去看看地里的稻谷怎么样了。 才到他们家租的地里,林小草就看见稻叶上密密麻麻全是虫眼,她蹲在田埂边,指尖捏起条通体翠绿的稻螟虫。叶片上蜿蜒的白色虫道像被刀割过,两亩地的稻苗都蔫着头,她在地里干了半天的活,就赶紧回去给林大山他们换药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小草就踩着露水进了稻田。稻叶上的虫眼被夜露浸得发胀,她捏起条青虫丢进瓦罐,罐底已铺了层蠕动的虫尸。身后传来拐杖点地的声响,林大山扶着田埂挪过来,后腰的伤让他走得歪歪扭扭:“丫头,歇会儿吧,爹帮你捉。”林大山见小草来地里,他恢复了一些也赶紧来地里看看。 “您快回去躺着!”林小草赶紧把他往田埂外推,“胡叔呢?” “在屋里擦身呢。”林大山看着女儿晒得黝黑的脸,喉结滚动了下,“你娘今早挑水又崴了脚,我让她在屋里歇着。” 灶房里,陈秀红正踮着脚往灶台上架锅,左脚脚踝肿得像个馒头。小满抱着她的腿直晃:“娘,饿……”胡栓子拄着拐杖进来,完好的左手端着碗草药汁:“嫂子,把这药敷上。”他手腕上缠着布条,是前几日帮林大山擦身时不小心碰了伤口。 周翠花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块旧布:“大山,该换药了。”林大山掀起衣襟,后腰的刀伤结了黑痂,边缘却有些发红。周翠花把熬好的草药糊敷上去,棉布刚缠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惊呼——陈秀红挑着半桶水摔在门槛边,水桶滚出老远,水洒了一地。 “我来!”胡栓子扔了拐杖想去扶,却被林大山拽住。林小草冲进灶房时,见陈秀红趴在地上,手里还死死护着空水桶:“没事……就是脚滑……”她鬓角的碎发沾着泥,袖口磨出的毛边浸了水,贴在瘦骨嶙峋的胳膊上。 “让我来挑水!”林小草去抢水桶,却被陈秀红按住手:“你得去回春堂,不然郑掌柜该说闲话了。”她挣扎着爬起来,把水桶往胡栓子面前推,“胡兄弟,你……” “我去!”林大山突然开口,拄着拐杖就往外走。他每走一步,后腰的伤就让他倒吸凉气,拐杖尖在泥地上戳出深坑。胡栓子猛地拦在他面前,用完好的手提起水桶:“大山哥,你歇着,我去。” 河水在晨光里泛着粼光。胡栓子单手提桶的胳膊青筋暴起,断指处的疤痕在水汽中发白。林小草跟在后面想搭把手,却被他避开:“你去看稻子,虫灾耽误不得。”他走到河中央的石头上,桶绳突然一滑,水花溅湿了他裤腿——那是截被磨得快断的旧麻绳。 中午回屋时,林小草看见胡栓子正用破布帮林大山擦背。热水盆放在炕沿,两人身上都只裹着片旧麻布。林大山后背的鞭伤纵横交错,胡栓子擦到结痂处时格外轻,断指的手掌在水里泡得发白。陈秀红抱着小满在灶房切菜,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有气无力。 “小草,”林大山突然扭头,“稻田得撒草木灰防虫。”他指了指墙角的破筐,里面堆着灰黑色的草木灰,“昨天我让你娘今天一大早去灶房里收来了。” 陈秀红往水里续了勺热水,没抬头:“这些应该够撒一亩地。”林小草看见母亲手腕上的布条渗了血——之前挑水时,桶绳勒破了旧伤。她想去找药膏,却被周翠花拉住:“先吃饭,菜要凉了。” 饭桌上摆着两碗稀粥,四个菜团子。小满捧着菜团子啃得满脸都是,陈秀红把自己碗里的野菜挑出来,悄悄放进林大山碗里。胡栓子用左手掰着菜团子,断指处的布巾滴下滴血,落在粥碗里漾开红圈。 “胡叔,我来吧。”林小草接过他的碗,把菜团子掰成小块,再放回胡栓子碗里。 黄昏时,林小草蹲在稻田里撒草木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泛着新绿的稻苗上。远处传来胡栓子劈柴的声音,一下下很有节奏,间或夹杂着林大山的咳嗽。陈秀红的身影在灶房窗户上晃动,小满的笑声像串银铃,惊飞了稻田里的麻雀。 屋里的油灯亮了,周翠花正给林大山换药,陈秀红在给小满擦脸,胡栓子坐在灯影里修补拐杖。林小草站在田埂上深吸口气,稻叶上的虫鸣不知何时停了,夜风送来灶房飘出的米香,混着草药和泥土的味道,在陋屋上空轻轻绕着圈。她知道,日子就像这刚撒了草木灰的稻田,就算生过虫,只要人还在,手没停,总有盼头在土里埋着,等着冒出新芽。 第一百零八章 姐妹相处 晨光熹微,林小草已经赤脚踩在湿润的田埂上。清晨的露水沾湿了她的裤脚,凉丝丝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她肩上扛着一筐草木灰,这是昨天和祖母周翠花一起烧的,陈秀红从灶里拿的草木灰才堪堪够撒一亩地,还有一亩地呢。 "姐——姐——"稚嫩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林小草回头,看见小妹小满摇摇晃晃地向她跑来,母亲陈秀红在后面追赶,偏生她脚又受伤了,连小满都追不上。 "慢点跑!别摔着!"陈秀红焦急地喊道,手里还拿着一个粗布包袱。 小满已经跑到林小草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腿:"姐,带我去!" 林小草弯腰捏了捏妹妹圆润的脸蛋:"田里有虫子,会咬小满的。" "不怕!"小满挺起小胸膛,"像姐姐一样勇敢!" 陈秀红赶上来,将包袱递给林小草:"里面有几个饼子,中午饿了吃。小满非要跟着你,我拗不过她。" 林小草接过包袱,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妹妹,心软了下来:"那好吧,但小满要听话,不能乱跑。" "听话!"小满立刻点头如捣蒜,伸出小拇指,"拉钩!" 林小草笑着与她拉钩,然后将妹妹背在背上,继续向稻田走去,还不忘和母亲交代:“娘,您小心些,脚还伤着呢。” 小满在她背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只欢快的小麻雀。 "姐,那是什么?" "是蒲公英。" "那个呢?" "是车前草,可以治咳嗽的。" 小满好奇地东指西指,林小草耐心地回答。自从去回春堂当学徒后,她很少有这样与妹妹相处的时间了。 到了田边,林小草将小满放在一棵大柳树下,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粗布铺在地上:"小满坐在这里看姐姐干活好不好?姐姐给你编个草蚂蚱。" 小满乖乖坐下,看着林小草灵巧的手指将几根草叶编织成一只栩栩如生的蚂蚱,高兴地拍手:"姐姐好厉害!" 林小草亲了亲妹妹的额头,然后卷起裤腿下田。她抓起一把草木灰,均匀地洒在稻叶上。前些天她发现稻叶上有不少虫卵,爹说草木灰能治虫害,没想到效果出奇地好。 "小草,这法子真管用!"隔壁田的王婶隔着田埂喊道,"我家那口子还不信,结果今早一看,虫子少了大半!" 林小草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是我爹教的,说草木灰不仅能杀虫,还能肥田呢。" "到底是走南闯北过来的,懂得就是多!"王婶赞叹道。 太阳渐渐升高,林小草已经洒完了半亩地的草木灰。她回到柳树下休息,发现小满正学着她在田里看到的老农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给一株野草"把脉"。 "小满在干什么呀?"林小草忍俊不禁地问。 "给草草看病!"小满一脸认真,"像姐姐一样当大夫!" 林小草心头一暖,将妹妹搂进怀里:"那小满要快快长大,姐姐教你认药材好不好?" "好!"小满响亮地回答,然后指着林小草腰间挂着的药囊,"要吃糖糖!" 林小草笑着从药囊里取出一小块甘草递给妹妹:"这不是糖,是药材,只能舔一舔,不能吞下去哦。" 小满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甘草,眼睛都眯起来了:"姐姐,好甜呀!" "甜吧,这是甜甜的药,但是不能多吃哦。"林小草摸摸妹妹的头,从包袱里拿出饼子,掰了一小块给她,"吃这个吧。" 午饭后,林小草继续在田间忙碌。小满在树荫下玩累了,枕着她的包袱睡着了。林小草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妹妹安全。 傍晚时分,陈秀红来接她们回家。看见两个女儿一个在田里劳作,一个在树下安睡的场景,她眼眶微红。 "娘,您怎么来了?"林小草直起腰问道。 "来看看你们。"陈秀红抹了抹眼角,"你爹和你栓子叔今天能拄着拐杖走动了,说是明天要来田里帮忙呢。" 林小草摇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能这么快干活。娘,您劝劝爹,再养几天。" 回到家,林小草先去看望了父亲林大山和胡栓子。两人正坐在院子的矮凳上,胡栓子在削一根木棍,看样子是想做拐杖。 "胡叔,您别忙活了,我明天去西河村告诉柳婶您在这儿养伤的事,省得她担心。"林小草接过胡栓子手中的刀说道。 胡栓子感激地点头:"麻烦你了小草。柳枝刚生完孩子,身子虚,我怕她知道我受伤会着急上火。" 第二天一早,林小草就踏上了去西河村的路。她挎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几包自家晒的草药和几个鸡蛋,算是给产妇的礼物。 西河村比清柳村富裕不少,柳枝家的房子是青砖瓦房,在村里算得上体面。林小草敲门时,听见里面婴儿的啼哭声。 "谁呀?"一个虚弱的女声问道。 "柳婶,我是小草,胡叔让我来给您报个平安。"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妇人抱着婴儿出现在门口。柳枝比林小草想象中要年轻许多,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但产后虚弱使她显得憔悴。 "快进来坐。"柳枝侧身让林小草进屋,"栓子哥怎么不自己回来?" 林小草将篮子放在桌上,斟酌着词句:"胡叔在我家帮忙除虫呢。我们家的稻田闹虫灾,我爹又...又扭伤了脚,胡叔就留下帮忙了。" 她没提走镖遇险和受伤的事,怕吓着产妇。柳枝似乎有些怀疑,但看着林小草真诚的眼神,也没再多问。 "这些草药是安神的,您睡前泡水喝;鸡蛋给补补身子。"林小草指着篮子说,"胡叔说等田里的事忙完就回来。" 柳枝叹了口气:"他就是太热心肠。你们家也不容易,逃荒来的,租着别人的地..."她突然意识到失言,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在镇上的回春堂当学徒怎么样了?" "还行,正跟着郑掌柜学医理药性呢。"林小草点头。 "女孩子学这个好,将来有个手艺傍身。"柳枝说着,怀里的婴儿又哭了起来。 林小草看了看婴儿的脸色,轻声道:"安安面色有些发黄,怕是有些湿热。我回去配些温和的药茶,下次带给您。" 离开柳枝家,林小草松了口气。她没说谎,只是没全说而已。胡叔确实在帮忙除虫,只是省略了受伤的部分。她希望等胡叔伤好了再自己跟妻子解释。 接下来的几天,林小草白天帮家里干农活,晚上研读从回春堂带回来的医书。她发现小满对草药有着出乎意料的兴趣,常常蹲在她身边看她整理药材。 "姐,这个香香!"小满拿着一片薄荷叶兴奋地说。 "这是薄荷,可以治头疼。"林小草耐心解释。 "这个呢?" "是艾草,驱蚊用的。" "这个呢?" "是..." 第一百零九章 回回春堂 第五天傍晚,全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吃晚饭。林大山已经能不用拐杖短距离行走,胡栓子的伤口也愈合得不错。稻田里的虫害得到了控制,菜地里的蔬菜长势喜人。 林小草看着家人围坐的场景,心里既温暖又不舍。她清了清嗓子:"爹,娘,胡叔,祖母...我明天想回回春堂了。"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小满不明所以,还在用勺子敲碗玩。 "请假太久了,该学的都没学到。"林小草继续说道,声音有些发颤,"而且...我怕我就不去,店里活计也有怨言..." 林大山放下碗筷,沉默片刻后说:"是该回去了。你能去回春堂学医是咱们家的福分,不能耽误。" 陈秀红抹了抹眼角:"家里有我和你胡叔呢,你放心去吧。就是多注意休息…。" "姐不走!"小满突然意识到什么,丢下勺子扑进林小草怀里。 林小草紧紧抱住妹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和草香:"姐姐每月会回来看小满的,还给小满带糖和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胡栓子在一旁说:"小草,你放心去。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能帮你爹娘干些轻活。" "去吧,好好学。"周翠花粗糙的手摸了摸孙女的头,"咱们林家说不定能出个女大夫呢。" 那晚,林小草辗转难眠。她听着身旁小满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抚摸着妹妹柔软的头发。明天就要离开家了,虽然只是去镇上,但对这个贫苦的家庭来说,每一次分离都充满不舍与牵挂。 天蒙蒙亮时,林小草轻手轻脚地起床,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微光透过窗棂照进林家,林小草已经穿戴整齐,正对着一盆水将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穿上母亲特意给她改成的男装,水面倒映着的少女有着一双明亮的杏眼,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她在灶台上留下了一包配好的药材,每包都细心地写上用途:治风湿的、安神的、消食的... 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家,暗暗发誓一定要学有所成,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晨雾中,林小草踏上了返回回春堂的路。她的腰间药囊里,除了药材,还多了一块小满偷偷塞进去的麦芽糖。 "爹的伤口应该不会裂开吧..."她小声嘀咕着,她边走边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药囊,那是郑掌柜在她入门时送的,里面装着几味常用的药材。 刚走到回春堂门外,回春堂这时还没开门,刚想绕到后门先回宿舍,王二狗的大嗓门随即响起:"小草!你回来了?"门也随着王二狗的声音打开来。 "对啊,二狗,这段时间怎么样啊?"林小草赶紧应声。 王二狗站在回春堂门口,十七岁的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黝黑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郑掌柜教了我们不少新东西,我都记下来了,回头教你。" "谢谢二狗哥。"林小草露出回家后的第一个真心笑容。王二狗是她在回春堂最好的朋友,虽然有时候冒冒失失的,但心地纯善。 两人向前堂走去,清晨的回春堂已经忙碌起来。药童们正在整理药材,学徒们在研磨药粉,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混合的清香。 "小草回来了?"郑掌柜从账台后抬起头,五十多岁的面容严肃却不失慈祥,"家里人都好些了?" 林小草快步上前行礼:"回掌柜的话,我爹和胡叔都能下地走动了,伤口愈合得不错,就是还需要调养。" 郑掌柜点点头:"那就好。你既回来了,就去帮李师傅整理今天要用的药材吧。" "是。"林小草恭敬地应下,转身走向药柜区,却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她微微侧头,看见王顺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扫帚,眼神阴郁地盯着她。见她看过来,王顺立刻低下头假装扫地。 "别理他,"王二狗凑过来小声说,"你不在的这几天,他可老实了,估计是怕郑掌柜。" 林小草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升起一丝不安。王顺一直嫉妒她能跟着郑掌柜学诊脉,之前没少给她使绊子。 药柜前,李师傅正在分拣新到的药材。看见林小草,他笑眯眯地说:"小草回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批黄连,品质如何?" 林小草接过药材,仔细查看色泽,又掰开一点尝了尝:"苦而不涩,断面金黄色,是上品。" 李师傅满意地点头:"眼力不错。来,把这些分装好,今天周员外家要来取药。" 整个上午,林小草都沉浸在药材整理的工作中。她喜欢这种有条不紊的感觉,每一种药材都有其特性与用途,就像人一样,各有各的用处。她想起家里的小妹小满,两岁多的孩子正是闹腾的时候,不知道没有她在,母亲能不能应付得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王二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手里端着两碗粗茶,"歇会儿吧,喝口茶。" 林小草接过茶碗,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谢谢。我在想...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王二狗在她旁边的矮凳上坐下:"你爹和胡叔不是都好多了吗?别太担心。" "话是这么说..."林小草抿了一口茶,"我娘要照顾两个伤患,她脚也伤着了,还有祖母和小满,田里的活也不能落下..." "你们家不是租了村长家的地吗?没请村长找人帮忙?" 林小草摇摇头:“我们都还没给村长租子呢,哪好意思再开口。" 王二狗挠挠头:"要不...我休沐日去帮你家干点活?我力气大!" 林小草感激地看着他:"二狗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 "但什么但,就这么说定了!"王二狗拍拍胸脯,"等咱们休沐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