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强制，娇软狐狐只想报恩》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主魂是他 银白的月光透过青丘圣坛之上的云纹天窗洒落，柔和而圣洁，铺满整个白玉祭坛。 女长老身着玄白狐裘，银发垂腰，神情庄严肃穆，手中执着一柄拂尘，领着八宝、李兆与胡昭月踏入圣坛之中。 四周环绕着三十三位青丘狐族巫女，身披轻纱，头戴银角花冠，赤足踩在玉石上，依八卦方位围成一圈。 火焰在祭坛边缘跃动，却无一缕烟气，仿佛它们本身也是灵的具现。远处山林中无风却枝叶摇动，整个天地仿佛都屏住呼吸，只为这一刻的灵魂共振做铺垫。 八宝望着面前那座高大的魂镜，有些发怔。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却被一只手牢牢握住。是李兆。他看着八宝的眼睛，目光坚定而安静。 女长老回身道：“既已入坛，魂不可藏，情不可伪。尔等，坐。” 李兆与八宝依言盘膝而坐，两人之间只有一道青玉石盘，盘中浮着一层流动的灵泉，泛着淡淡金光，仿佛能够照见他们心中最隐秘的情感与念想。 “此为‘灵息泉’，泉中灵气通天贯地，可引魂识归位。接下来，尔等须对视，不可移目。” 女长老抬手轻挥，一束束灵光从她指间逸出，飞快结成复杂的灵文，盘旋在李兆与八宝的周身。 与此同时，三十三位巫女也纷纷念诵起古老的咒语，声音如风吟水流，缠绵回荡在整个祭坛之中。 “魂镜起。” 中央的魂镜忽地发出一声低鸣，一道银光从镜中射出，直指八宝胸前的狐狸玉。 那狐狸玉应声而鸣，亮起温润的光芒，与镜光相合，在八宝与李兆之间形成了一道光桥。 “以情为引，以命为祭。” 女长老一声令下，石盘中那层灵泉猛地泛起涟漪，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搅动。 下一瞬，两道虚影从泉中升起，分别映照出八宝与李兆的魂魄。 两道魂影彼此牵引，渐渐浮空，于半空中旋转对望。 “李兆，八宝——以你们的心，唤出命定之魂。”女长老语音森然，身后灵符齐动，空气中响起似哭似笑的狐啸。 八宝看着自己的魂影渐渐漂浮，不由得呼吸一紧。他感觉到身体某种深处被缓慢剥开，那不是痛苦，却是一种极其敏锐的共鸣，如将自己最真实的感情赤裸裸地摊在天地之前。 李兆却不动如山。他只是凝视着八宝的眼睛，那眼中映出的，是他一人，是他们从山林初遇的慌乱，到漫长逃亡时彼此的守护，一点一滴，汇聚成魂。 “他若不是主魂……怎么办？”八宝轻声问，嗓音中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颤。 女长老目光未移：“主魂分明，一旦显现，其他分魂将自行黯淡。若你所系非真身——狐玉将自行裂解。” “裂了我也不后悔。”八宝低声说，语气却前所未有的笃定。 正此时，四周的灵光猛地一震，所有人的魂魄在那一瞬仿佛与山林中的一切产生了共鸣——远山的狐族坟冢响起低鸣，林中的千狐之魂在空中交汇，银色光点如同繁星聚拢在八宝与李兆之间，围绕两人的魂影盘旋而舞，仿佛全青丘的过去与未来，都凝在了这一刻的抉择上。 女长老脸色凝重：“开始了。共振已达，真魂即将显现。” 狐玉忽然剧烈跳动，灵光爆出，一道更为强盛的魂影自八宝胸前缓缓浮出，那魂影竟带着淡淡的狐耳轮廓，额间一抹红印微闪，与八宝魂影彼此重叠——狐族的天命印记。 “八宝体内，现出了……” 但她话还未说完，李兆身后忽然也浮现出一抹强光——那光竟不逊于八宝的狐印，且有一丝凛然神意，如山中雪顶之光，不容忽视。 全场哗然。 “竟……竟是双魂共鸣？” “难道李兆是主魂？可为何八宝身上也显出了狐印？” 女长老一掌击地，镇住场中灵气，目光中也浮现罕见的动容：“不可思议……命盘已乱。狐玉之印竟……双魂响应。” 八宝和李兆对望，彼此的手在这一刻悄悄紧握。 没有人知道究竟谁才是主魂。 但他们知道，在那层层光芒与灵魂之间，有一道情感，跨越了命定与宿缘。 山道弯弯，风拂竹叶。 初夏的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洒在地面，斑斑点点，三匹马踏着尘土缓缓前行。 马背上，许俢琅一身锦袍，懒洋洋地歪在马鞍上，嘴角含笑，扇子一展，轻轻敲了敲前头那位身着灰僧袍的青年后背：“哎，秃子，走了这么久，你不累啊？要不要我给你念一段佛号舒筋活血？” 玄尘皱了皱眉，未回头，只淡淡道：“我念佛，不为舒筋活血。” 许俢琅“啧”了一声，凑近些，继续调侃：“那你念来干嘛？清心寡欲？你心里住着那只狐狸还谈什么清心寡欲？” 玄尘一甩袍袖，不发一言。 马队后面，薛尧坐得笔直，不言不语，像根冷冰冰的雕像。 他实在不想搭理这两个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的同行者。 可偏偏许俢琅天生嘴贱，今日兴致又高，话头一转，便扭头看向薛尧：“哎，薛大人，你说八宝要真是成了我们仨中谁的姻缘，你最希望是你自己吧？” 薛尧冷哼了一声：“他和谁姻缘不关我的事。” 许俢琅佯装惊讶，眉毛一挑：“哎呦，这语气酸的，怎么——还没放下？” 玄尘终于停下马，转身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冷静如水：“你们两个若真在意八宝，就别在他不在时口舌不断。我们赶路。” 许俢琅摊手一笑：“我这不是缓解旅途寂寞吗？再说了，谁不想知道结果？” 话音未落，天地忽然一震——仿佛整座山脉都轻轻颤抖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灵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带着一股古老、神秘的波动，仿佛远古的神灵在山林中睁开双眼。树叶飒飒乱动，林鸟扑棱飞起。 “等等——”玄尘神色一变，猛地握紧缰绳，翻身下马，手指结印，眉头紧锁：“这是魂力共振……在这座山上？” 许俢琅也感受到了异样，立刻收起嬉皮笑脸，目光凝重：“这种规模的魂力波动……像是千魂合一的招魂阵法？他们在——青丘祭坛？” 而还未等他们反应更深，身后只听“砰”的一声，薛尧从马背上猛地倒下，重重摔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身体微微颤抖。 “薛尧！”许俢琅一个箭步冲过去，蹲下查看他的气息，低咒一声，“糟了，这股魂力震荡得太强，他魂识受不了。” 玄尘眉色陡然加深，低声喃喃：“莫非……八宝的魂魄被引动了？” 许俢琅轻轻捂住薛尧的额头，将一缕灵力渡入他识海稳定魂息，眼神转向远方浓密的林海，那里有山雾翻涌，风起云动。 “看来我们得加快脚步了。”玄尘沉声道，眼中划过一道不可名状的光。 “他已经开始了。”许俢琅低声说，“命运选出的那一位……已经在祭坛上了。” 风掠过林间，吹乱了三人衣摆。 青丘的命运，正在迅速逼近临界点。 第一百四十八章 私下洞房？ 薛尧是晕在马背上的。 确切来说，是从那阵能量出来那刻起，他就开始头晕，嘴角发白，像个被师长当众夸奖却又心知肚明罪行不浅的倒霉蛋，僵直地坐上马背，然后——扑通一声，歪斜着倒下了。 黑夜的青丘，冷风习习，薛尧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倒在马背上。 许俢琅眼疾手快，一把把人从马背上拖下来，顺带踹了马屁股一脚：“哎，疯成这样，却是一个凡人。。” 玄尘在旁边皱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他这是魂力震荡未定，需静养数日。” “静养？”许俢琅叹了口气，将薛尧扶靠在一棵老松树下，又脱了自己外袍盖在他身上，“都这样了还静养？赶紧找到能量源头还是真的。” 玄尘淡淡道：“你只是不忙会闲得发疯。” 许俢琅：“……”他想反驳来着，但好像有点道理。 山风微起，狐啸一声隐隐从远处山腹传来。 正在这时，许俢琅猛地一顿，似是感知到什么，神识霎时铺展出去。 浓浓的狐息在空气中漂浮，其中一缕气息，既熟悉又温热，像一根软绵绵的绒毛拂过心头。 他眼神一变。 “怎么？”玄尘察觉不对。 “有他的气息，”许俢琅抬手指向东南方，“是八宝。” 玄尘略一诧异：“你能分辨得出？” “他身上那种糖味，一闻就知道。”许俢琅眉眼微动，显出几分惊喜，甚至带着一点笑，“是他在施法，应该是自发留下的。” “这山头是青丘禁地，你说那狐狸是不是赌气躲洞里去了？”许俢琅挑眉。 玄尘合掌：“既是有线索，自应前往。”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迟疑。 山路蜿蜒，青丘雾气缭绕，其间鸟鸣兽啼，宛若仙境。 只是这回他们没有心情观景，许俢琅飞身前行，玄尘跟在他后。 “你这么急？”玄尘问。 “万一他哭了呢？”许俢琅头也不回，“这小狐狸一难过就缩一团，喜欢窝在有风的地方装死。” 玄尘点头：“他也曾于寺中石洞中静坐三日，未食未饮。” “你怎么知道？” “那时你不在，他正为李兆醒不过来烦恼。” 许俢琅咬牙：“烦恼个鬼。他就是爱钻牛角尖。”他脚步更快。 他们翻过两座山，灵识所感越发清晰，终于在第三座山腰，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岩壁后，发现了一处洞穴，石洞狭窄，须低身而入。 “这就是狐狸洞？”许俢琅皱眉，“这么小？” “莫要小看。”玄尘念咒，试着能不能封住洞口四周煞气，“此乃天然地脉生成，与青丘灵气相通，适合疗伤、闭关与……伤心。” “说得我想抽你。”许俢琅撩开袖子钻了进去。 洞内一片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甜味，确实是八宝的气息。 越往内走，石壁上逐渐浮现出一丝丝光痕，仿佛有人在此处短暂布下了一个阵法。 尽管此地已经残破，但仍能感应出温柔灵力的波动，像是在庇护着什么。 许俢琅蹲下，摸了摸地上的灰尘，指尖触到一撮熟悉的毛发。 他低声道：“这小狐狸果然来过。” 玄尘闭目凝神，一道道灵念探入洞壁，须臾，他睁眼：“他未曾离开太远，似乎就藏在附近。” 许俢琅眉头一挑：“我就说他跑不远。他啊，要真铁了心走，肯定带走糖葫芦那只瓷罐。” 两人又往前几步，忽然脚下发出“咯吱”轻响。 是一截狐狸尾巴。 许俢琅瞬间眼神一变，猛地扒开前方一丛杂乱灵藤。 果然，在洞内一处天然凹陷中，似乎是祭坛形状，八宝缩成一团，蜷着身子靠在一块暖石上，怀里还抱着一只软枕，尾巴搭在脸上，像是想把自己整个藏进去。 他并未睡着，只是闭着眼不说话，听到声响时，耳朵轻轻动了动，但依旧不动。 “找到你了。”许俢琅轻笑，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宽慰，“你是不是想把自己孵熟了再给我们吃？” 八宝动了动，一只眼睛微微睁开，水光闪烁。 显然被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来了？” 玄尘淡淡开口：“你需要主魂，但不知道主魂在哪里不是吗。” 八宝被问得一怔，下意识看向周围的狐狸，然而狐狸长老们都仿佛没听见似的，坐的优哉游哉。 面对玄尘探究的目光，八宝只能撇撇嘴：“我只是……不想面对。” “你躲也没用。”许俢琅语气轻柔，“他们都在找你，薛尧也昏过去了，你就这么不管不问地缩着？” “昏过去？”八宝惊呆了，“我们在这里做法，他怎么会晕倒？” “虽然不知道你们用的是什么法术，但是的确影响到他了。” 许俢琅低声替他说完，大脚一迈进了洞穴。 面对脸上带着面具的狐族长老，许俢琅丝毫不怵。 这倒让几个狐狸长老对他的看法好了几分。 只是李兆也倒在旁边，现在倒了两个凡人，然而主魂不主魂也还没定论。 八宝没吭声，但眼泪却“啪”一声掉下来。 许俢琅长叹一声，拍了拍玄尘的肩：“你守在洞口，我跟他谈谈。” 玄尘点点头，走了出去。 许俢琅走进八宝身边坐下，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低声道：“你和李兆在做什么。” “什么？”八宝含泪抬头。 “问你丢下我们几个和你的情郎私奔以后在做什么。”许俢琅勾唇，“难不成在洞里拜天地？” 八宝哭着笑了：“你们就不能认真点？” “认真才得开玩笑。”许俢琅轻轻拍拍他，“既然你爱李兆，那就为他争。主魂怎么了？三魂不合一又不是不行。” 八宝怔怔望着他，眼中重新有了些光亮。 “你不怕天命吗？”他轻声问。 许俢琅嗤笑：“我只怕你后悔。” 风动山林，狐狸洞前，一人一狐并肩而坐，洞外，玄尘凝视天边，眉眼平静。 某处远方，李兆也正沿山道缓缓而来。 ——他们都在找他。 因为他，是八宝的“心上魂”。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由不得你 云雾缭绕的青丘山，藤蔓从崖顶垂落如翠帘，山林深处灵气升腾，似有万灵藏于其间。 狐族祖地，今日却气氛凝重。议事大殿上方挂着一面古老的赤纹狐面，狐眼似睁未睁，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 八宝立在殿中，身后是李兆，身侧是胡昭月。 对面坐着数位长老，其中青丘大长老拂尘白眉，盘坐正中，目光和善中带着审视。 许俢琅、玄尘、薛尧三人此刻也已到场，站在殿外。 薛尧脸色苍白，额头还有未干的血痕，是晕倒时所致；许俢琅低声嘟囔，似乎还在暗自骂他不靠谱；玄尘则神色平静，手中佛珠缓缓转动。 “你说……你愿意放弃三魂归一？”一位狐族女长老沉声开口，声音中隐含不可置信。 八宝低着头，抿着唇，脸色倔强。 他向前一步，声音虽不高，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不愿再因三魂牵连他人。若归一要以牺牲他人为代价，那我宁愿，永不归一。” 众狐震动，殿中一时间静得仿佛能听见露珠滴落叶尖的声音。 “荒唐！”一位老者霍然起身，狐尾一摆，袖袍鼓动，“三魂本为一体，若不能合而为一，天命便不完整。你以为这是儿戏？！” 李兆一听此话，脸色微变，正要上前，却被胡昭月伸手拦住。 胡昭月眼神中有复杂之意，低声道：“别冲动，这事你插不了嘴。” 李兆眉头紧皱，咬紧牙关，终是退了一步，只望向八宝，眼底满是担忧与柔意。 另一边，站在殿门口的许俢琅眼珠一转，对玄尘说：“喂，我说，这青丘议事怎么跟打官司一样……你觉得他们会同意三魂分开吗？” 玄尘不答，只道：“看他了。” “你说八宝？”许俢琅挑眉。 “他若愿坚持，狐族也不能将他囚住。”玄尘缓缓道，“问题是，他的魂不稳了。” “什么意思？” 玄尘低声道：“他若放弃归一，魂体将不稳，最终走向湮灭。” 许俢琅脸色骤变，不再插科打诨。 而殿中，长老们开始商议。 “此事若真依他所愿，后果不可想象。” “但他有自由意志，祖规虽严，却也未明言不可分魂。” “可他既为狐族子孙，就应承载祖上意志，若因私情误大局……” “你们忘了，当年那位前辈也是不愿归一，结果如何？” 议声如潮，八宝站在其中，似风中孤舟，面上却没露出半分动摇。 终于，大长老开口，打断了所有议论。 “唤他们三人进来。”他说。 随侍一挥袖，玄尘、许俢琅、薛尧被请入大殿。三人并排站在八宝身后，目光各异。 许俢琅耸耸肩，嬉皮笑脸：“怎么，来比赛谁才是真命天子？” 薛尧冷哼一声：“你做梦。” 玄尘依旧不语，只略点头。 大长老目光扫过三人，忽然问：“你们愿意成为他的一部分？” 许俢琅咂舌：“不愿意，谁稀罕融合呢，我好不容易修成的元神，才不想变成别人魂里的汤底。” 薛尧低头沉默半晌，忽然开口：“我愿意。” 众人皆是一惊，连八宝都转头看他。 薛尧笑了笑：“只要他能活着，怎么都行。” 玄尘静静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不愿。” 这一次，轮到八宝吃了一惊。他望向玄尘，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我不想成为谁的一部分，”玄尘平静地说，“我也不愿看到你被撕裂。” 他说罢，竟然朝大长老拱手行礼：“若能以其他方式救他，请尽力一试。” 长老们低声议论，大长老终于开口：“青丘之法中，确有一术，能测魂之主位——‘镜灵三问’，三魂于镜前所答，能映天命。” “这术代价极大，”他看向八宝，“你当真要试？” 八宝深吸一口气，坚定点头：“请启阵。” 大殿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座苍青色圆阵，中央立一古镜，镜身之下有三阶石台。 许俢琅自觉走上去，“来呗，反正不是我，最多出个洋相。” 玄尘默默随他而上，薛尧犹豫片刻，也走了上去。 镜灵开启，三人一一立于镜前，八宝则站在最前方，掌心按在祭台，开始引动神识。 光芒乍现，镜面浮现一抹红、青、金三色光影。 “第一问：你愿成全八宝，哪怕失去一切？” 许俢琅：“不愿，真要失去一切我也疯了，但我能退一步。” 薛尧：“愿意，只要他在。” 玄尘：“愿意，前提是他愿意。” 镜面微微震颤，金光明亮一瞬，随即黯淡。 “第二问：若成为主魂，你可愿承载他生生世世？” 许俢琅：“听起来压力很大，但……我勉强能应付。” 薛尧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怕我不够好。” 玄尘答：“我愿。” 镜面再震，红光微微跳动。 “第三问：你可愿放弃自己？” 这一次，三人都沉默了很久。 许俢琅张了张嘴，最后小声道：“……我怕痛。” 三人皆是一顿，李兆一脸「你是不是被胡八宝附身了」的表情。 薛尧叹了口气：“我不怕。” 玄尘闭目，许久方道：“若他不愿，我亦不强求。” 光芒忽然收束，镜面破裂，三色光猛地一旋，竟……合为一点。 众狐哗然，长老们皆站起。 大长老一叹：“主魂，竟是——” 镜影已碎，光芒湮灭，只在空中留下微弱一缕青光，飞入李兆体内。 全场鸦雀无声。 李兆张大眼睛，伸手摸了摸心口：“我……怎么了？” 八宝几步冲上去抱住他，眼圈都红了。 “你还是主魂，”他低声说，“还是你。” 李兆怔了一下，抱紧他：“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想得美。” 殿中众狐沉默许久，大长老终于说：“既已明主魂，归一亦可行。但……是否合魂，由你自己决定。” 八宝轻轻摇头：“我想三魂并存。” 长老们面面相觑，大长老却微笑：“那就由你。” 狐尾扫地，古镜碎片飘落成尘，似有苍穹命数，在悄悄改写。 第一百五十章 离魂夜 山林深处，晨雾未散。 八宝双手揽着李兆的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似的，把头贴进他怀里不肯下来，尾巴勾着李兆的手指，时不时轻轻一晃，满脸写着“我现在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李兆低头望着他，眼里仿佛揉碎了一汪春水，笑意从眼角漫到唇边，语气宠溺得不行：“再不下来，就该被你挂得断气了。” “你不舍得。”八宝一仰头，得意洋洋地笑，额头轻轻撞了撞李兆的下巴，“你说过我要是死了你就去陪葬，现在给你活着挂挂还委屈啦？” 李兆眼里掠过一抹隐隐的哀色，却不舍得责怪他，只是轻叹一口气，摸了摸他耳朵：“傻宝。” “我是你的傻宝。”八宝笑弯了眉眼，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一口，“专属于你一个人的。” 一旁的薛尧本来背对着他们，强行装作在看天色。可眼角一跳一跳的，终究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八宝搂着李兆笑得花枝乱颤，一副“全世界最幸福的狐狸”的德性。 他脸一沉，手一捏，拎着鞭子就往地上一甩，“啪”地一声，把几只围观的小狐狸吓得四处乱蹿。 “你够了。”他快步走来，眼里燃着几乎掩不住的怒火，一把抓住八宝的手腕，“你就从来没想过选我吗？你忘了我们之间发生的事？！” 八宝怔住，身子一僵，嘴角的笑意也缓缓收了下去。 李兆下意识将八宝护在身后，一只手轻轻按住八宝的肩，却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薛尧。 “我以为你是认真的，哪怕……哪怕最后你选了别人，我也能接受。”薛尧声音有些发抖，像是在强撑，“可你不是。你从头到尾都只当我是个路人，是不是？” 八宝咬着唇，缓缓抬眼：“我不是没认真过，可……” “可什么？你和我也有过吻，也说过想和我共度一生！” 李兆听到这话，脸色微变，手指微紧，却依然没有说话。 “是我错了。”八宝低下头，声音低得像是风中飘落的叶，“我以为我可以分得清感激和喜欢，但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心可以只属于一个人。” “你知道我听到你跟他说‘我是你的傻宝’的时候，心有多疼吗？” “那不是你的错。”八宝轻声道，“也不是李兆的错，只是……我选了我的命。” “他也不是主魂！”薛尧忽然吼出声来，“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李兆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不是主魂，难道你就愿意八宝魂飞魄散？” “我不愿意。”薛尧的嗓音低了下来，像野兽临死前的喘息，“可我更不愿意……被你从我心口活生生剜走。” 两人对视，气氛凝滞如冰，眼看又要一场打架。 “够了！”狐族长老终于忍无可忍，拄着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敲，天地都像震了一下，“当这是市井口角？还是你们几个把青丘当你们家后花园了？” 众人噤声，长老抬手一指前方：“你们争什么争，这祭坛才是重点。” 顺着他手指望去，青丘主祭坛立在山腹间，刻着万狐之印，四周符文游走，如有灵气缠绕。 “我们决定，”长老沉声道，“既然你们执意不归一，我们便启用旧法，将八宝魂魄分出一半，与李兆共享肉身与灵魂。虽非正统，但可保你们一世无碍。” “真的？！”八宝眼睛一下子亮了，猛地扯着李兆的手，“李兆你听到了没！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李兆眼眶泛红，低头轻轻抱住八宝：“我听见了。只要能和你共魂一生，我死也愿意。” 两人拥在一起，那画面美得几乎要刺痛人的眼睛。 “够了够了，再腻歪我真的要吐血了。”长老背过身，不忍再看，“开始布阵。” 几位法师在祭坛四周就位，玄青法布下，金丝纹络从地底爬升而出，如星辰归位，祭坛中央的灵石开始发光。 长老念咒，八宝与李兆走入法阵中央。 八宝拉着李兆的手，缓缓闭上眼。 “准备好了？” “嗯。” 金光大盛。 法阵中央，灵力犹如潮水翻卷，卷起八宝银白的狐尾，也卷起李兆的发丝。 两人手心相贴，魂力开始共振。八宝的元神被一点点剥离，像丝缕般融入李兆的魂海。李兆微微蹙眉，却紧咬牙关，分毫不退。 “不要怕。”八宝在他心海低语，“我会陪你，直到你老。” 然而—— 就在灵光交汇，法术即将完成的一刻—— 一道身影猛地扑进阵中！ “别！！！” 是薛尧！ “薛尧！！！” 众人来不及阻拦，只见薛尧以血肉之躯撞上阵心—— 法阵骤然剧震，灵力如狂风倒灌，符文碎裂，光芒炸裂开来！ “快退！！”长老大吼。 但已经晚了—— 金光如海啸般席卷整个山腹，将所有人吞没。 “八宝！！” “李兆！！” “薛尧你疯了！！！” …… 天地失色，光芒如昼。 狐族祭坛，在那一刻，爆发出千年来最剧烈的一次灵力暴走。 金白色的光芒炸裂开来，如怒浪翻涌，又似天穹裂隙。 “八宝——！”胡昭月惊呼着扑来，却只来得及触到一缕狐毛，那身影便被混乱的灵力吞没。 整个祭坛仿佛化作一面镜子，轰然破碎。碎光飞洒，在空中凝成一幅幅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孩童时在青丘玩耍的八宝，跟着母亲做糕点、拉着胡正风的衣角撒娇、偷偷亲吻李兆、在清虚观怒踹许俢琅、在战场上扑倒薛尧、在断崖下救回玄尘的碎影，一帧帧地，如生命倒带，又似剧幕开启。 接着，一切归于黑暗。 再睁眼时，八宝却站在一片红叶林中，落叶层层，似秋如火。 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后看见一个人影慢慢走来——是李兆。 “你还好么？”李兆快步靠近，伸手就想把他抱进怀里。 八宝却先一步一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前，狠狠吸了口气：“你身上还有我做的点心味道。” “是吗？”李兆笑着捧住他的脸，“那你再亲一下，说不定味道更浓。” “哼，臭不要脸，”八宝嘴角却翘起来了，“你也太乖了，我一叫你你就出现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那我是救下你们了？ 李兆抚着他的耳朵：“不是我乖，是我一直在等你。” 两人就那么相拥在红叶林中，仿佛再没有外界的混乱与争执。八宝轻轻踮起脚，靠近李兆耳边：“我有点怕，这里……是魂境吧？” 李兆神色凝重了一下：“我也感觉到了。应该是被祭坛法术拉进来了，其他人……可能也在这儿。” 话音未落，林外忽然传来一道震天怒吼。 “八宝！” 是薛尧。 他一身狼狈地奔来，目光像猎豹一样死死锁住八宝。 “你在这儿和他——卿卿我我？！”他喘着粗气，“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八宝皱眉，“我是谁不重要，我和李兆在一起，就是对的。” “你在撒谎！”薛尧咬牙，怒火在瞳孔里烧得通红，“你不是说过，你最喜欢我笑起来的样子？不是说过我们在山里种田一辈子也好？” 李兆眉头微挑，挡在八宝前：“那是过去。” “你闭嘴！”薛尧直接冲上来，一拳挥向李兆，却被一股柔和而沉静的灵力挡住。 “够了。”玄尘的声音从林中传来。 他身着淡金袈裟，手中一串黑珠转动，神色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 “这是魂境，是连接你们所有记忆的地方，不要再让执念占据神智。” 许俢琅也现身而出，倚在一棵树边：“讲真，我也不想参与你们这场大戏，但现在……好像都被卷进来了。” 八宝一愣，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 玄尘、许俢琅、薛尧，三魂在此，而李兆，仍站在他身侧。 “魂境既已开启，便会试炼出真正的主魂。”玄尘缓缓道，“除非——” “除非什么？”八宝追问。 玄尘望着他，语气温柔：“除非你选择不归一。” 整片红叶林似乎为这句话而静止。 “不归一？”李兆低声念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没错。”许俢琅走近几步，“我们都不是傻子。这场魂祭术本是为融合你与主魂的魂魄，可既然你如此执意与你心爱之人共度一生，青丘是否非得强迫你归一？你是个狐妖，魂魄天生驳杂，你可以选——选一个不归一的结局。” “这……”八宝眼神发颤，眸中晃动着迷茫与挣扎。 “但代价是，”玄尘接上，“你将永远失去其余三魂。” “什么意思？”八宝问。 “魂境关闭之后，我们三人中两人会彻底消散，只留主魂留存。而你若选择不归一，系统将以最痛苦的方式抹除不被选中的人。” 空气骤然凝固。 “我来是为了帮你找主魂。”玄尘静静看着八宝，“但我不强求你选我。” “我也不逼你，”许俢琅耸肩，“反正你跟我也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 “我逼你！”薛尧吼道，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豹子，“我不想死！我还想和你吵架、打架、接吻、睡觉、把你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八宝看着他，忽然笑了，却带着点泪意：“你啊……真是比狐狸还野。” 李兆握住他的手，默默把他拉回怀中。 “所以，你到底想选谁？”薛尧抬起头，一字一句问出，“或者，你要不要我们全都消失，跟李兆过一辈子？” 此刻的八宝仿佛站在断崖上，脚下是往昔，眼前是当下，心里却满是未知。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低不可闻。 忽然，一阵鸣响从林外响起，风动之间，红叶竟化作一只只金眼狐狸，纷纷腾空，四周空间变幻，光与影交织，四人站立的地方化为巨大法坛。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主魂考验。”玄尘喃喃。 “你得选了。”许俢琅望着八宝，眼神不再玩世不恭。 “或者……你试试看，能不能不选。”李兆轻声说。 八宝深吸口气，走上祭坛，声音像风一样轻却坚定： “我不想选。我想……一起走到最后。” 霎时，整个祭坛震荡，一道金色狐影从八宝体内冲出，化作璀璨光流，冲向天穹。 紧接着，三道魂光在空中凝聚，却互相排斥，剧烈波动。 “不行！”玄尘失声，“魂境不容四魂并存——会崩溃的！” “退后！”许俢琅拽住薛尧，眼看着八宝在金光中呐喊：“我不许你们任何一个人消失！” 魂境开始崩塌，四周天地被撕裂，金光变得灼眼，狐族长老的声音仿佛从遥远天外传来： “强行不归一，将引发魂劫！” 然而，八宝没有退缩。 “我宁可承受魂劫，也不要失去你们！” 随着一声怒吼，金光将他们一并吞没—— 魂境，彻底崩碎。 光，消失了。 像是一颗星辰燃尽的最后一瞬，金白色的烈焰炸成尘埃，又在下一刻被黑暗吞噬。 八宝睁开眼的时候，世界是一片灰白。 他跪坐在虚空中，脚下没有土地，头顶没有天空，整个人仿佛漂浮在一个寂静的泡影之中，连呼吸都显得轻飘飘。 “李兆……？”他轻声唤，声音仿佛被吞没在棉絮中，回荡不出涟漪。 “我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 八宝猛地抬头，看见李兆出现在他面前，一如既往地安静，脸上带着那种让人安心的温柔。 “我还以为你——”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李兆搂进怀里。 “你不是说过，不许我消失么？”李兆贴着他的额头，“我听你的。” 八宝笑了，却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刚想说什么，忽然背后一凉。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自虚空中传来。 “啧，你这家伙真是疯了。”许俢琅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他站在浮空的一块碎片上，衣摆被无形气流掀得猎猎作响，“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把我们三个全烧掉。” “是啊，”玄尘的身影也自虚空显现，他神色比以往更加肃穆，“你强行逆魂合一，魂境破碎，我们四魂现在……处于未定义状态。” “那就是说，”薛尧咬牙切齿地出现，一边抖落肩上的金灰，一边怒瞪八宝，“我们谁都没死，但也都不完整？” 八宝被问得一愣：“那、那我是不是救下你们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许俢琅 四魂共处的魂境，因那场强行启动的法术早已岌岌可危。 就在上一刻，他们几人本打算聚合力量冲破虚空裂缝，返回现实。 然而，就在玄尘将众人引入阵法的瞬间，一切再度走向了不可控的混乱边缘。 灰白的虚空中，玄尘席地而坐，十指交叠，法印从掌中逐层结出，整个人笼罩在淡金色的佛光之中。 他眉宇沉静，神识外放，逐一引导魂魄碎片回归八宝的意识核心。 “诸位退后三尺，莫要扰阵。”他低声提醒。 薛尧撇嘴退开，李兆牵着八宝，后退两步—— 但许俢琅没有退。 他站在一旁，双臂交叉，眼神紧盯玄尘结阵的轨迹，不知何时竟也在悄悄施展自身的法术。 他唇角微扬，淡蓝色的符文在他脚边浮动，如水流般旋转，朝法阵核心一点点渗入。 “你这是做什么？”李兆眉头紧皱，低声问。 许俢琅没看李兆，只是催动法术：“他用的是佛法，我用的是道力，助他一臂之力加快融合的速度。” “别动他法阵——” 李兆警觉地出声，然而已经来不及。 只见玄尘结出的金莲陡然一颤，原本平稳旋转的佛力被突如其来的道气扰动，形成了一阵强大的灵流漩涡。 那股灵力竟在虚空中交错回荡，不断碰撞，激起刺目的白光和耳鸣。 “许——”玄尘倏然睁眼，怒喝出口，“你疯了！” “我哪知道你这破阵这么不堪一击！”许俢琅反驳，一手将薛尧拉开，“要不是我护着他你都炸出火花了！” 话音未落，一道失控的灵流朝八宝激射而来—— “八宝！”李兆惊呼，伸手去挡，却被冲击力震得踉跄跌退。 八宝被击中那一刻，整个人仿佛被灵光撕裂，意识瞬间断线。 他眼前金白交错，像是千万条时光线从他身体中抽离，他感到头重脚轻，眼皮一沉，再无知觉。 等他再睁眼时，面前却是山峦叠嶂，清风拂林。 天空高远，云白如絮。四下静谧，草叶上露水闪光。他坐在一片落叶之间的山路上，周围不是魂境的混沌，而是一片山寺后的小林地。 “咦？”八宝捂着头坐起，“我……是被扔到哪儿了？” 他揉着脑袋站起来，穿着魂境中的白袍，晃晃悠悠往山坡上走去。越往前走，越能听到前方有低低的声音传来。 ——是几个人在说话。 八宝小心挪步，绕过一块突出的石头，躲在后头往外看。 只见几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小道士蹲在山壁下，神情愤懑，一个瘦高个抱怨道：“许俢琅那家伙又跑到主殿抢着讲课，说自己五岁就通三清六法，屁的吧？” 另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孩子小声附和：“他明明才十二，天天摆架子说自己是仙门未来希望，真烦。” “对啊，还总跟师父说我们偷懒，他才是告密王八蛋！”说完他们便齐刷刷往山林深处啐了一口。 八宝在后头差点憋不住笑，刚想挪一步，谁知石头上方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童音： “只有废物才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 “卧槽！”几名小道士吓得原地跳起，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穿白袍、眉目俊朗的少年许俢琅正负手站在他们头顶，眉峰一挑，嘴角含笑，“跑啊，不跑就去诵经抄戒律。” 几个孩子瞬间抱头鼠窜，林中一阵骚动。 八宝忍不住捂嘴笑起来，摇了摇头正准备绕道离开，却忽然听见身后那道少年音又响了： “你笑什么？” 八宝一愣，转身一看，果然是那少年许俢琅正站在他身后，目光带着打量。 “你……你看得见我？”八宝警惕地后退半步，“你是幻影，还是……你知道我是魂魄？” “你不是魂魄。”少年许俢琅不急不缓地说，“你在这片幻境有投影，是被谁的法术带进来的，对吧？” 八宝心头一震，下意识点头。 “我看得出你与我有姻缘。”小许俢琅忽然认真地说。 “啊？” “我是道士，我的眼睛能看到红线。”他抬手指了指八宝的手腕，“你那边系着一根红线，连接着你和……某个人。” 八宝低头一看，果然隐隐约约有一丝金红色的丝线绕在自己手腕上，若隐若现，沿着空气蜿蜒而去。 “那根线……连着谁？”他轻声问。 “你不知道？”小许俢琅歪头看他，“连着你最爱的那个人啊。” 八宝怔了片刻，忽然苦笑。 “那可就难说了。” “你有好几个人喜欢你，对吧？” “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不就在偷听别人说我话？”小许俢琅双手叉腰，“我也可以偷听你的心。” 八宝一时间无语。 “你要走出这片幻境，必须先把这根红线的方向看清楚。”许俢琅一指，“往那边走。” “你不跟我走吗？”八宝看他一眼。 “我只存在你记忆里。”小许俢琅道，“你要走了，我就消散了。” “那你……还愿意帮我？” “我当然愿意。”小许俢琅嘿嘿笑了笑，“我虽然不是你现在那个许俢琅，但我们……本质上也算认识吧。” “好。”八宝深吸口气，“谢谢你。” 他转身，循着那根红线的方向走去。 而身后，小许俢琅的身影渐渐淡了，却仍然一脸笑意：“别再弄丢我们了，傻狐狸。” 八宝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躺回玄尘法阵中，然而四周却没有一个人，只有四道紧闭的门。 “他们人呢？” 还有刚刚的小许俢琅，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为了回应八宝的呼唤，四道门里突然有一个消失了，他意识到其中一个是代表许俢琅的门。 也就是说，他要分别走过这几道门，消除掉属于这几个人的羁绊，然后…… 然后才能知道谁是主魂，然后才能知道选择谁？ 或许是这样。 但也只能赌一把了。 想到这里他只能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角，朝着其中一扇门走去。 无论如何，为了他和李兆他都得搏一把试试。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玄尘（一） 当八宝推开第二道门的刹那，光芒骤起，一阵说不清的天地倒转之感席卷全身，耳边轰鸣着风声，地面在消失，身体仿佛沉入无尽虚空。 再睁眼时，一股幽幽的清香扑鼻而来。 是竹林。 翠绿如洗的竹子迎风轻摇，叶影斑驳洒落在地面，像是一地碎玉。 竹林深处传来细微的风声，还有隐约的……诵经之音？ 八宝慢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浮尘。他转了几圈，四处张望，直到远远看到一处开阔的竹林空地中，有个人正端坐其间，结跏趺坐，身形清瘦挺拔，身披僧衣，眉眼冷肃，安静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八宝怔住了。 “玄尘？”他低声喃喃，眼中露出点点不可置信的光。 可下一瞬，他也注意到了不同。 玄尘看起来比他记忆中要年轻许多，面容稚嫩，气息未定，尚未有日后的强大沉稳——那是个少年玄尘，也许十六七岁，正于此地闭目修行，一身清寒出尘，眉宇之间却藏着早慧与桀骜。 “这……怎么又是他？” 八宝有些头疼，转身就想走。 可竹叶轻响，那少年玄尘忽然睁开眼，一道灵光乍现，从他指尖激射而出！ 八宝慌忙闪身，那道光贴着他的耳边飞过，瞬间击断一根粗壮的竹子。 “等——等等！打人不问清楚的吗？！”八宝抱头鼠窜，“我是你朋友！我是你未来的……” 轰！ 玄尘毫不留情地再度掐诀，一道佛印凝于掌心，金光浮现，竟是“狮子吼”！ “娘诶——”八宝吓得翻滚躲避，“你个秃子这么小就这么凶啊！” 玄尘冷冷一哼，眼神中尽是戒备与警觉：“你不是本寺弟子，擅闯静林者，罚！” “罚个鬼啊你！”八宝猛然抽出身形，凭着灵巧的步伐与反应，一手轻灵绕至玄尘身侧，试图拦住他的动作，“我不跟你打，我来是……” 玄尘不等他说完，身形一转，掌风犹如雷霆，袭卷而来。 八宝险险避开，终于也急了：“你要打是吧？你真以为小爷我是纸糊的！” 他骤然灵力暴涨，袖中灵气凝成一尾狐影，与玄尘斗了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竹林中爆响不断，漫天竹叶飞舞。 少年玄尘虽年纪尚幼，但灵根坚韧、佛法精湛，动作干净利落。 八宝不敢真动杀招，只得绕着圈子打游击，嘴上还不忘吐槽：“你小时候脾气就这么臭的吗？以后怎么追小狐狸！” 玄尘冷哼：“妖邪之言，不值一听。” “妖邪你个头！”八宝闪身翻上竹梢，大喊，“你以后可是天天围着我转的和尚！我记得的！” “荒谬。” “我记得你被我迷得七荤八素，连佛都不要了！” 玄尘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一招未接住，八宝顺势冲下将他按在地上：“说！你认不认识我？” “……不认识。”玄尘牙咬得紧紧的。 “你真不认识？”八宝凑近他面前，“我可是你命中注定的姻缘啊。” 玄尘眸光一闪，却仍强作冷静：“莫妄言。” 八宝趴在他身上叹了口气，没再动弹，只问：“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玄尘静默片刻，回答：“不知。” 八宝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是幻境中的过去，玄尘尚未意识到他与自己的命运羁绊，想离开这个幻境，就必须让他主动放弃心中执念——或者意识到这段感情而不再排斥它。 可要怎么让一个小和尚主动承认自己动心？八宝揉揉脑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你叫什么？” “玄尘。” “我喜欢你。” “……” 玄尘耳根红了一瞬，别开头道：“贫僧不近女色。” “可我是男的呀。” “……” 这回玄尘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他急急起身，拂袖就走：“你随意，贫僧回寺。” 八宝笑嘻嘻地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 “不可。” “非得跟。” 玄尘皱眉看他：“你为何执着？” “你长得好看。”八宝认真地答，“而且我伤了，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说着，他脚下一软，“咚”地摔倒地上，捂着脚痛呼：“哎哟，脚扭了。” 玄尘蹙眉：“你这是……” “你敢不管我，我死在这儿你良心过得去？”八宝泫然欲泣，眼角一滴泪珠滚下来，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他。 “……” 玄尘沉默了片刻，终究心软，叹了口气：“那也是你的命数。” 八宝：哇塞，从小就这么冷血也是不常见。 八宝立刻换上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咕噜噜地爬起来：“那不行，我不管，你就要带我回去。” 玄尘：“……” 小和尚光头一转，立刻快步离开，丝毫不给八宝一点点反应的机会。 八宝：“……”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 傍晚，寺庙外。 玄尘脚步方落，一旁几个小和尚立刻迎了上来，嘴里七嘴八舌： “师兄你回来啦！” “我们刚才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只特别漂亮的狐狸！” “它受伤了，好可怜！” “我们正要带它去看先生呢！” 玄尘皱眉：“狐狸？” “对呀！在后山那边，我们正准备找你呢！” 玄尘心头一动，回身朝后山走去。 林子边，一只毛发如雪、眼尾带红的狐狸正卧在地上，四肢蜷缩，像是受了伤。 那狐狸一见玄尘，就慢慢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澄澈纯净，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真美啊……”有小和尚赞叹。 玄尘却皱了皱眉，心中隐隐不安。 “它怎么会在这里……”他低声呢喃，却还是弯腰将那狐狸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狐狸顺势将头靠在他怀里，舒服得眯起了眼。 “你认得它？”旁边小和尚问。 玄尘摇头：“不知……但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抱着狐狸慢慢往庙中走去，夕阳映红他的脸庞，那眼神中，竟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柔和。 八宝窝在他怀里，心里狂喜：计划成功！狐狐技压群僧！ 可他也明白，这才刚刚开始，要从小和尚嘴里撬出一个未来会为他倾心的玄尘……可没那么容易。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玄尘（二） 玄尘一手抱着那只雪白的大狐狸，沉沉往寺庙内走去。 狐狸软绵绵的，皮毛光滑，趴在他怀中乖得不像话。 原本玄尘是想交给师兄师叔处理的，可不知怎的，低头瞥见这狐狸的一瞬，他心头一动，竟隐约觉得眼前这只狐竟有些……眼熟。 “你别乱动。”他轻声嘀咕。 狐狸并不乱动，只是用尾巴轻轻扫了他掌心一下，眼睛弯弯，好像在笑。 玄尘莫名有些不自在，将狐狸抱得更紧了些。 几个小和尚在他身后嬉闹着说要给狐狸找大夫，玄尘却说：“山下太远，我先带去藏经阁旁那间空寮，等我施法探一探它的伤势。” “哇，玄尘师兄你真体贴！” “呸！你才是最想摸狐狸的那一个！” 小和尚们一边笑闹着，一边目送玄尘带着狐狸走远。 八宝窝在玄尘怀里，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幻境里的人物多半只是记忆的碎片，他得想办法让少年玄尘觉醒一些情感痕迹，才能真正触动幻境的“核心”，破局而出。 而最容易触动情感的是什么？当然是……可怜兮兮的美色啦！ ——— 寮房不大，窗棂斜斜斜透进一缕天光，灰尘浮动。 玄尘将狐狸轻轻放在木榻上，又在一旁点燃了清香与黄纸。 “我以清心诀探你魂体，”他低声说着，右手合指成剑，悬在八宝额头几寸之上，吐气如兰，“若你真是山灵，也请莫惊莫扰。” 法力流动在指间，缠绕着微光落在八宝身上。 八宝：“……” 他几乎要忍不住打个哈欠了——这点法术对于修为全盛时的他来说如同挠痒，但现在必须装得像模像样，尾巴无力地垂下，耳朵软软耷着，还时不时颤一颤，小嘴巴轻轻呜咽一声，眼睛都湿润了。 玄尘神色一凛。 他探不出伤情，却察觉这狐狸的魂气极为复杂，仿佛背后藏着重重迷雾与宿命的牵引。 少年心心初成，却也不是铁石心肠，看它一副“我好可怜但我不说”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头微微泛起一丝愧意。 “好吧，我……帮你疗伤。” 他叹口气，干脆盘膝坐在床边，手掌覆盖在八宝小小胸前——咳，正中灵脉——渡入一缕真气。 八宝闭眼享受了一会儿，然后眯缝着眼睛用前爪搭了搭玄尘手指，还轻轻舔了一下。 玄尘瞬间耳根泛红，整个人像一支从火里捞出来的蒲扇。 “你……别太得寸进尺。” 八宝心中笑翻了：中计啦！ 接下来的几天，八宝就堂而皇之地赖在了玄尘的小寮里。 他每日窝在榻上，用绒绒尾巴卷着玄尘的袖子，到了晚上还会挪进被窝里找他一起取暖。 玄尘是个嘴硬心软的少年，每次嘴上喊着“不准上床”，身体却诚实地给狐狸让出半边褥子，还在她冻得瑟瑟发抖时悄悄往他怀里塞了个暖炉。 “你到底是哪来的妖？”玄尘有时候会盯着她看，眉头微皱。 八宝却懒得搭理他，只是打了个滚，晃着尾巴从他膝盖上一跃而过。 某日黄昏，玄尘推门进屋，看见八宝正蹲在书桌上舔毛。他抿了抿唇，忽地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到桌边。 “今日下山时顺手买了些糕点。”他顿了顿，低声说：“你也许爱吃吧。” 八宝眼睛一亮，心道好呀好呀，狐狸最爱糕点了！ 他凑过去嗅了嗅，果然是甜糯糯的桂花糕，忍不住就伸爪扒了一块，用爪垫捧起来舔舔，眼神喜滋滋的。 玄尘嘴角终于勾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你真是……贪吃。” 八宝吃得太开心，干脆当场原地打滚撒欢，尾巴扫飞了一个蒲团，玄尘无奈地伸手拎住他后颈：“喂喂，别疯了。” 这一幕刚好被门口路过的小和尚撞见——只见玄尘满脸宠溺地抓着一只狐狸，狐狸扑腾着四肢，耳朵还在一颤一颤地笑。 “啊！”小和尚叫起来，“玄尘师兄你笑了！你居然笑了！” 玄尘一怔，立刻板起脸把狐狸往蒲团上一丢，清清嗓子：“咳，刚才是……走火入魔，口角抽搐。” 八宝躺在蒲团上，翻了个身，差点笑死。 入夜后，八宝盘算着该进入第二阶段了。 他轻轻拱到玄尘枕边，用爪子点了点他脸，然后幻化出一条极细极细的灵丝，把自己的魂识慢慢渡进玄尘梦中。 在梦中，八宝变回了人形，穿着白色狐袍，站在竹林深处，风一吹，耳朵轻轻摇晃。 玄尘缓缓踏进梦境，看到那熟悉的面容，怔愣半晌，低声开口：“是你？” 八宝浅笑：“你终于记起来啦？” 玄尘眉心微蹙：“你是谁？为何我总觉得……我认识你。” “我们是故人啊。”八宝走上前，牵起他手，“你愿不愿意……陪我走一段路？” 玄尘看着他，神情渐渐迷茫又渐渐坚定：“我愿意。” 光芒一闪，梦境骤然开始破裂，竹林化为青烟，天地颤动。 八宝睁开眼。 他又躺在了那间小寮的榻上，而玄尘正捧着他，满眼惊惧：“你……你怎么突然晕了？” 八宝缓缓睁眼，尾巴一甩，轻轻搭在他掌心，低低唤了一声：“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玄尘疑惑：“你说。” 八宝一字一句道：“你说你永远都不会爱上我。” 玄尘身子一震。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纵然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也明白二人关系绝不简单，然而在他意识到这件事之前，少年人好面子的话却已经脱口而出： “你一个妖物，生来与我就不两立，我为何要喜欢你？” 霎那间，幻境天崩地裂。 门前风铃忽然炸裂，清越的钟鸣响彻幻梦。 “又一间门，破了。” 果然，他猜对了。 八宝微微一笑，心头却有几分惘然。 这第二道门，竟比他预想的还要柔软也还要沉重。 玄尘的心藏得深，却也藏着曾被忽略的温柔，曾不知名的缘分。 他轻轻一跃，从榻上跳下，向着光门的方向迈步而去。 “下一个，会是谁的梦？”他轻声喃喃。 第一百五十五章 薛尧（一） 踏入第四道门时，八宝心里已有了几分准备。 这一路穿行玄尘、许俢琅的幻境，每一扇门都像是打开一段过往、一个灵魂最深处的记忆。 可这道门之后，迎接他的却是一阵寒风与街头巷尾的低语呻吟。 这里是个镇子。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宛如一条瘦骨嶙峋的蛇蜿蜒向前，房屋陈旧，木头窗框斑驳龟裂。 天色微灰，不是乌云，而是一种萧索弥漫在空气中的色调。风吹来，带着锅底冷油味与霉味——隐隐混着腐叶和泥巴的气息。 八宝站在街口，四下看去，到处都是瘦骨嶙峋的人。 街边蹲着一个老妇人，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她手中抱着一只布偶，眼睛却是望着对街的米铺，那里空空如也。 一个小男孩躺在街口石阶上，衣衫破烂，身旁是一只已经凉透的小麻雀，他正用袖子擦着麻雀的羽毛。 八宝缓缓走过，一股莫名的悲凉攥住他的心口。 他知道这是幻境，却无法像在玄尘的幻境那样一笑而过。这里没有法术，没有异象，只有一条快要饿死的人街。 他继续走，脚下踢起几颗碎石，沿着青石板一路向镇子的末尾。 远处传来女人的哭腔和叮嘱： “路上记得省着点银子，别都拿去买吃的，考完了就回来……你要是能考上，那就出息了，咱娘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八宝循声而去，目光穿过几排斜斜矮屋，终于看到那户人家。 院子不大，门前挂着褪色的红布条，似乎是去年腊月贴的“福”字，如今却倒挂着，被风吹得卷成一团。 门口站着一位妇人，瘦小、佝偻，满脸倦容，却努力把背挺得笔直。 她搓着手，眼神追随着门口那个准备离家的少年。 “你听到没？到了考院，一定要好好吃饭，别挑食，别和那些有钱人起冲突。咱们穷，咽下去的苦也得忍着。尧儿……” 少年点头，声音清亮却压着少年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 “娘你放心，我一定能考上。” 他说着，将一只破旧的书箱背到背上，腰板挺得笔直。 而那一刻，少年转过头。 八宝愣住了。 那张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轮廓——眼角微挑，鼻梁挺直，唇角带着一丝天生的桀骜，少年虽瘦，但那股子倔强和隐隐的英气丝毫未减。 他不可能认错人。 那是薛尧。年轻的、未曾染上尘世风霜的薛尧。 八宝怔在原地，连那少年向他走近都未察觉。 直到他与少年擦肩，少年才惊讶地停住，回头多看了一眼。 “你是……？” 第一百五十六章 薛尧（二） 八宝刚要转身离开，手腕却猛地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他低头一看，是薛尧。 “你别走。”薛尧抬起头，目光灼灼，声音有些哑，“我不让你走。” 八宝愣了愣，随即笑得有点勉强：“你干嘛？别闹了，我们不是说好了——” “我说了我喜欢你。”薛尧打断他，眼神直白而炽热，就像一把刚从炉里拿出来的赤铁。 那一瞬，四周的竹林竟像是被什么力量震动了。空气变得沉重，树叶纷纷飘落，甚至远处的山峦都像玻璃般泛起细细的裂纹，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千万片。 八宝倒吸一口气。他不是蠢子，一眼就看明白了：薛尧的心神与这幻境息息相关，如果他受不了情绪的打击，整个幻境就会崩塌。而他自己，也会被困在这破碎的幻境里，一时半会出不去。 他闭了闭眼，在心里快速打了个算盘，然后换上一副温柔得几乎能把蜜糖融化的笑脸。 “你……你喜欢我啊？” 薛尧点点头，嘴角甚至带着一点不自觉的羞涩：“我对你，一见钟情。” “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狐狸。” 八宝轻咳一声，眼神飘忽：“那你不怕我？” “我怕你不喜欢我。”薛尧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指节发白。 “……行吧，那我不走了。”八宝咬牙挤出一抹笑容，“我们一起走吧。” 薛尧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猫儿在夜里闪光：“真的？” “真的真的。”八宝眨眨眼，“你都说你对我一见钟情了，那我能忍心走么？”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裂开的幻境竟一点点愈合了。山色清明，风也变得柔和，连天边那灰蒙蒙的云都消散了。 八宝在心底哀嚎一声：他果然是个天才演员，可惜演的是个倒霉的爱情片…… 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薛尧主动背上行囊，拉着八宝的手，还不忘掏出自己仅剩的干粮给他看：“你饿不饿？今天还有一块地瓜干。” “就这？”八宝瞪大了眼，“你天天就吃这个？” “挺好吃的。”薛尧笑了笑，“你要是喜欢，我分你一小半。” 八宝：“……” 这日子太苦了，连他这个苦行狐狸都觉得委屈。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薛尧跟他讲小时候偷学剑法被抓，还被母亲罚抄戒律三百遍；讲他当捕头时被犯人骗进鸡圈，出来一身鸡屎；讲他最喜欢的，是奶奶做的糖粑粑。 “可惜后来我长大了，奶奶也不在了。” 薛尧说得很平静，但八宝能感觉到他语气里藏着的一点湿润。 八宝没说话，只是轻轻牵了牵他的手指，算是安慰。 黄昏时分，两人走到一座荒废的小寺庙。斜斜的日光打在寺门上，映出斑驳的字迹：清心寺。 “今晚就在这里歇吧。”薛尧推开破败的木门，露出里头一间还算完整的偏殿。 八宝一进门就大叫：“哎呀！这尘土飞扬的是人住的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薛尧（三） 山色空蒙，月光泛白，远处的林间鸟雀偶有惊飞。 薛尧昏死在地，一身书生袍染了灰尘，面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句未出口的惊叫。 八宝蹲在他身旁，掏出一根枯草咬在嘴里，勾着唇角，笑得别有深意。 他收了狐狸头的幻象，挥手施了个小术，扯来寺庙里的被褥草席，将薛尧往草堆上一滚，随手拎了根麻绳，三下五除二将薛尧绑得像个粽子。 “哼，敢说你不怕鬼？”八宝用指尖弹了弹薛尧的鼻子，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别怪我吓你，哎，我也没招了，咱俩的缘分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只需要让薛尧越来越怕他，怕到极限的时候，让环境崩溃，彻底切断二人的缘分。 他站起身，尾巴一晃一晃地从法术遮掩下探出来，在月光下发着柔亮的银光，慢悠悠地走回破庙内席地而坐，悠哉地烧起一堆篝火，热着昨夜没吃完的干粮。 清晨，微光洒落。 “唔……”薛尧发出低低的呻吟，睫毛颤了颤，终于从昏迷中缓缓苏醒。他睁开眼，看见的是青砖旧瓦，烟火弥漫，一只白皙的手正在给火堆添柴。 “八……”他刚吐出一个音，便猛地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他的手脚被绑在一起，身体被固定在柱子旁的破垫子上，只能呈现一种极其滑稽的扭曲姿势。 “你——你干嘛！”薛尧惊怒交加，“你放我下来！” 八宝却没转头，慢悠悠地转动烤串架上的野菜饼，语调悠闲地像是讲故事：“你知道吗，昨晚有只巨大的狐狸脑袋在庙门口，獠牙尖尖，眼睛绿得发光。它问我要不要吃掉一个胆小的男人……” “我……”薛尧喉头哽住，“那……那不是你装的吧？” 八宝闻言终于缓缓转过头，笑得风情万种，却透着说不清的阴测测意味。 他缓缓地走近，衣摆随着脚步轻拂地面，风吹得他耳边毛绒的狐狸耳朵轻轻一颤。 “猜猜看？”他说，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薛尧眼神猛地一缩，正要继续说话，却看到八宝抬手一拂，隐匿的幻术被揭开，那对白得发光的狐狸耳朵赫然出现在他眼前，随着八宝俯身，整条雪白的狐狸尾巴也悠悠摆在他面前。 “你、你、你……”薛尧瞬间语无伦次，目瞪口呆地看着八宝，他的瞳孔微缩，脑袋几乎都停止思考了。 “你是妖？！”他终于爆发。 “嗯。”八宝悠悠地俯下身，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啊，不只是妖……还是专吃人心的妖精。”他说着，嘴角缓缓咧开，一排尖细小獠牙在嘴角亮出。 薛尧：“……” “啊啊啊啊啊啊——！！！” 他当场再次晕了过去，头一歪，贴在柱子上，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 “唉，又昏了。”八宝直起身，捏捏自己的眉心，嘀咕着，“胆子也太小了。” 他坐在薛尧身边，叹了口气，一边拿起鸡毛掸子轻轻拍打灰尘，一边思索着：“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你醒过来又不崩溃呢？唤醒你的情感，还是让你彻底死心？” 风轻轻吹过寺庙的破窗，一丝凉意潜入。 半个时辰后，薛尧再次悠悠转醒，眼神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猛然回忆起什么似的哆嗦了一下，一开口声音就带了点哆嗦：“你……你到底想干嘛？！” 八宝叉着腰，坐在他面前，一手支着下巴：“干嘛？当然是吓唬你了，笨蛋。” “你为什么吓我……”薛尧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脖子，“你不是说……你也喜欢我吗？”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忽然停顿了片刻。 第一百五十八章 薛尧（四） 寺庙的夜色沉沉，月光透过乌云的缝隙洒下，落在青砖黛瓦之上，幽冷得仿佛能渗入骨髓。 薛尧坐在禅房角落，裹着被褥，望着那扇半掩的木门，耳边却隐约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低低的笑、嗥叫，又像是狐狸在夜里走动时爪子扫过灰砖的窸窣。 他狠狠摇了摇头：“幻觉，都是幻觉……” 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陷入沉眠。然而就在意识即将飘远之际，耳边却忽然响起一声悠长的“唔呜——”狐叫，如在耳畔炸开。他猛地睁眼，身下的榻仿佛也颤了颤。 “……妈的。”薛尧低声骂了一句，缩进被子里，却依旧止不住发抖。他告诉自己这是幻觉，是魂境残留的干扰，是精神紧张的错觉。 可越是这样想，屋中那种说不清的气息就越加浓烈——潮湿的兽气、野性的腥味，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趴在他头顶的房梁上，俯瞰着他。 他终于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 …… 梦境黑暗无边。 薛尧赤着脚奔跑在荒野，身后响起雷鸣般的奔踏声。他回头——一只巨大的狐狸正咆哮着向他扑来，毛发逆立，眼神空洞又阴森。它的口中隐约还含着人的话语：“你是我的——薛尧。” 他惊恐大叫，一脚踏空，跌入深渊—— “啊——！” 他猛地惊醒，冷汗湿透后背。 可这回他不是在榻上，而是坐在寺庙院中。那座佛殿已在他身后烧毁，灰烬翻飞，天色通红如血。而在他面前，八宝正缓缓转过身—— 不，是八宝的身影，但已不再是那副少年模样。 那是一只庞大如屋的狐狸，灰白斑驳的毛发沾着血迹，十数只尾巴翻卷着搅动空气，每一步踏地都伴随着地面碎裂的“咔啦”声。它的双眸——那双薛尧无比熟悉的狐狸眼，此刻却是冷冽的金色，空洞、冰冷，宛如地狱中的幽火。 “八……宝？”薛尧喃喃出声，声音却因恐惧而干裂。 那狐狸低下头，用近乎人声的语调吐出两个字：“薛尧。” “不要过来……不要……啊！！”薛尧惊恐地向后爬去，双手划破地上的灰烬，狼狈至极。可那狐狸并未上前，只是静静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个宛如笑意的弧度，耳边却响起低语般的声音： “你不是想得到我么？” “你不是说，你能替我做一切选择？” “现在……你敢选我吗？” 薛尧忽然瞪大眼，嘴唇剧烈颤抖。他扶着墙壁想站起身，可刚走出两步，胸口忽地一阵剧痛，如有匕首绞入心脏。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捂着胸口，指尖染满鲜血。 视线扭曲模糊，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巨狐咧开嘴，仿佛要将整个幻境吞没—— 而薛尧的眼中只剩下一抹白光，将他彻底卷入。 幻境，碎了。 …… 八宝猛然睁眼，意识重新回到了四道门前。 他没有急着推门，而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感受到久违的轻松与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