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你接寡嫂回家？我改嫁你哥去随军》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李海鹏拉人
周颖如走到校门口，李海鹏正倚在车门边抽烟。
看到周颖如走过来，李海鹏赶紧把手里的烟掐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后，还用力扇了扇周围的味道。
“不好意思啊，小周同志，我想事情的时候总习惯抽点烟。”李海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寸头。
周颖如摆摆手表示不介意，虽然心里有了猜测，还是要跟李海鹏问个明白，“找我有什么事？李老板。”
李海鹏打开车门，“我们边走边说？”
周颖如点点头，坐到了后面的位置上。
还是跟上次一样，后座放着成捆的钞票。
今年没回蓉市，周颖如年前将空间里的中药材拿出来，交给李海鹏让他帮忙卖掉。
和李海鹏做生意就这点好，他从来不多问一句。
通过李海鹏的帮忙，周颖如还联系上了一个批发蔬菜的老板，正好将自己空间里的蔬菜和肉类麻烦他三不五时地送到丁琳那里去。
周颖如上次去找丁琳的时候，跟她提到自己的建议。
两人坐在小面馆里商量这件事，吃完面条的丁琳听完周颖如的建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我自己一个人，担心看不过来。”
“而且，蔬菜和肉类要保持新鲜度，我担心一开始卖不掉。”
周颖如安慰丁琳，“一开始不需要多，份量少一些，种类多一点，等客源积累起来，可以考虑做订购。”
“订购？”丁琳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睁大眼睛看着周颖如，听她慢慢给自己分析。
周颖如耐心地解释：“现在没有电话，所以联系不方便。你可以先收集顾客的需求，让他们交一部分货款，再根据数量订货，等他们来店里取的时候，还会捎带买一些店里其他的东西，这不客流和每天的销售额都有了吗。”
说白了就是社区团购。
只是现在没有移动支付和手机，所以联系起来比较麻烦。
周颖如也没指望丁琳能够做成后世的规模。
就像丁琳所担心的那样，现在雇人不合规，只能再等几年，电话和个体经济都普及了以后，这种团购的模式才有大面积尝试的可能。
现在只是试试看。
丁琳思考了半天，提出了自己的问题，“那要是他们交了钱，不想要了，不来了，或者回去觉得东西不好，闹着要退钱怎么办？东西不就砸在我自己手里了吗？”
周颖如拍了拍丁琳的手，“所以你在给店里东西定价的时候，就要把这部分的损耗考虑进去，而且一开始不需要接很多单子，每天三五单，积少成多，后期积攒了口碑，有人帮忙了，再把规模扩大。”
“退货这种特殊情况，即使你不做订单，店里也会发生。只能尽量让他们在店里的时候检查清楚，减少不必要的纠纷。”
“如果担心损耗太大，可以将订货的总额控制在一两百块钱以内，至少是你能够承受的范围里，不要贪多，我们一点点慢慢来。”
丁琳看着周颖如，心中的天平来回摇摆。
她从没见人这么干过，但她有预感，如果这件事情能做成，以后自己这家店，会成为农贸市场里生意最好的店面之一。
看看当初的陈三妹，在周颖如的帮助下，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
所以这一次，丁琳决定相信周颖如的判断。
为了减轻丁琳的压力，周颖如告诉那个批发商老板，隔一天给丁琳的摊位送一次货，剩下的这些往景明楼送，如果还有剩的，再卖给其他人。
周颖如拿出来的东西新鲜水灵，那个批发商老板一开始还不放心，看在李海鹏的面子上勉强答应。
跑了几次景明楼，剩下的蔬菜肉类都卖出了比以往高不少的价格以后，老板看周颖如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
随着经济的逐渐复苏和发展，手里有钱的普通人也有了更高的需求。
对于质量好，口感好的东西，自然也愿意多花一点钱去买。
不用担心价格贵了卖不掉。
……
周颖如数了数后座的钱，问李海鹏：“李老板，这次的中药材也是卖到港市那边去了吗？”
李海鹏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自豪，“托了你的福，认识了几个做外贸的朋友，还有在港市做生意的朋友，都觉得你提供的这些中药材好，每次开价都很爽快。”
“就连我这种奸商都不好意思再加价。”李海鹏说到自己，都忍不住笑。
周颖如被逗笑了，“要不是有李老板，我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周颖如可没有夸张，车上这些钱，加上上次徐老伯那批货剩下的几万块，周颖如存折里的数字离十万也不远了。
李海鹏笑笑不再说话，直到小汽车停到一片宽阔的荒地边。
拉好手刹后，李海鹏下车给周颖如开车门，给她介绍：“这就是我们将来中药材生产加工厂的地址。”
周颖如用手在眼前搭起棚子，放眼远眺，占地至少上千亩。
“李老板，这么大一块地方，买下来不便宜吧？”周颖如好奇地问。
李海鹏摆摆手，“要不了多少钱，找了个朋友疏通关系，基本算是白送。”
“这地方放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过来建房子，还不如拿来建工厂。”
周颖如点点头，“所以李老板今天带我过来，是看场地的？”
“不仅如此，”李海鹏说着，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兴奋地递给周颖如，“小周同志你看，这是个体户营业执照，我已经办下来了！”
周颖如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果然是各种资料都齐全了。
李海鹏忍不住说：“小周同志，你知道吗，这个东西，全国现在都没发下来几个。我们手里头这一份，是咱市第二份！”
“是么，”周颖如将所有资料都放回牛皮纸袋里，“那工厂什么时候能建好？”
李海鹏想了想，又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三天后开工，半年左右就全部建完了。”
“所以小周同志，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到自己的工厂来实习一下？”
“我要是没有记错，你今年已经大三了吧？很快就要实习了对不对？”李海鹏看向周颖如，满眼希冀。
他清楚周颖如的能力，要是能够合作，只会让中药材生产加工厂更快走上正轨。
第一百八十六章 海峰药业
周颖如站定，有些抱歉地拒绝李海鹏，“李老板，我已经先答应了曾经理。”
“曾淇？”李海鹏惊讶地问。
周颖如点点头，“在你来学校之前，他已经打电话跟我说明了情况，希望我先到景明楼实习。”
李海鹏懊悔地叹了口气，“我紧赶慢赶地回来，还是晚了一步吗？”
周颖如也不准备瞒着他，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先去景明楼实习，一方面可以快速地熟悉和吸收自己饭店的运营和管理，对我自己来说，是非常必要的。”
“另一方面，综合商业体没几年就要落地，到时候不仅是景明楼的业务，还有我们这个中药材加工厂的业务，都可以进驻综合商业体，李老板你说呢？”
李海鹏沉吟一会儿，很快就跟上周颖如的思路，“小周同志的意思是，我们自己把店面开进商业体里去？”
周颖如点头，继续说：“李老板出售中药材，肯定经常跟中医打交道。到时候我们研发自有的专利和产品，直接投放到我们自己的药店里。”
“这个中药加工厂开到哪里，我们的中药堂就开到哪里，生产销售都解决了不是吗？”
“进驻综合商业体，就是个难得一遇的机会，正好可以给我们的品牌打响名头！”
李海鹏听完，忍不住跟着心神激荡起来。
他这次为了办营业执照，联系港市那边的业务，跑了好几个沿海城市，尤其看到香港的发展，让李海鹏心中也有了很多想法和计划。
周颖如所说的，跟自己心中的谋划不谋而合，简直就是打瞌睡来了枕头！
虽然一直知道周颖如很有商业头脑，但这一次，李海鹏终于切身理解了当年曾淇第一次碰到周颖如时，那种忍不住和这个人深交下去的冲动。
李海鹏拼命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他知道周颖如描绘的是一幅怎样壮阔的商业画卷。
但现在，他们两人还要从这片什么都没有的荒地开始，一点点将所有的规划落地。
周颖如在心里算了算数字，对李海鹏说：“李老板，虽然我暂时不能到工厂实习，但我想加大投资，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
李海鹏一听，眼睛都亮了，＂其实我今天也想跟你说这件事，只是担心你会多想，所以憋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提。＂
难得看到李海鹏这副不善言辞的模样，周颖如笑着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六字，“一会儿我就去储蓄所，将这些钱转到你那边。”
李海鹏没想到周颖如如此干脆，刚刚到手的钞票还没捂热就要拿出来继续投资，“小周同志，来之前我想着，跟你谈一谈后期利润的分成，现在你又投了钱……我们五五分吧。”
周颖如没想到李海鹏一开口就是五五，连连摆手，“三七就行。毕竟我只出了钱，盯进度和管理还得李老板你一个人忙，我短期内肯定是腾不出手的。”
李海鹏脸一沉，“这个数字可就是打我的脸了，小周同志，你要知道，一旦我们的工厂开始盈利，这个数字将超乎你的预期！”
“四六分，不要再跟我争了！”李海鹏一锤定音，甚至将准备好的合同都拿了出来。
只是分成那一栏是空着的，生怕周颖如反悔似的，李海鹏掏出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
周颖如无奈地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合同，苦笑着问：“我要是不签，李老板还得生气？”
李海鹏这才畅快地笑了，“小周同志，你脑子那么活泛，什么时候才能培养出一点商人思维呢？”
“在商言商，利益面前，亲兄弟都得明算账。”
周颖如但笑不语。或许自己这一辈子都做不到这一点。
李海鹏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希望周颖如保持现在这一点点善良。
他们两个人合作的工厂，他一个人负责六亲不认就行了。
“给工厂取个名字吧，我大门的牌子还没做呢。”眼见周颖如在合同上签了字，李海鹏轻松地问。
周颖如想了想，“海峰药业？怎么样？”
李海鹏仔细琢磨了一下，重重地点头，“还得是大学生，这种取名的事情就得有文化的人来办。”
李海鹏打开车门，让周颖如上车，眼见天色已晚，问道：“小周同志，一会儿办完事，我送你回学校还是回你自己的家？”
“回家属区吧，有些远，麻烦你了，李老板。”
李海鹏发动汽车，对于周颖如不能先到海峰药业来实习仍旧耿耿于怀，不死心地挖人，“小周同志，咱可说好了，这一年你现在景明楼实习，后面是一定要到海峰药业来实习的！”
周颖如笑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居然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看到后视镜里李海鹏气不平的模样，周颖如只能点头，“一定，只要景明楼那边的工作结束，我就会到海峰这边帮忙，毕竟这可都是我的老底啊。”
周颖如的话成功逗笑了李海鹏，谈话的气氛也愈发轻松随意，“小周同志是在工商系？”
周颖如点头。
李海鹏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那么学校里，那些同学成绩好，实力强，你也是知道的吧？”
周颖如把话接了下去，“如果有同学有意向到海峰来实习，我会替咱好好把关的。”
“要是有好苗子，也可以主动推荐推荐，我们现在的是刚起步，哪里都需要人才嘛。”李海鹏见周颖如如此上道，忍不住多提了些要求。
周颖如噙着笑，点点头。
沈季平将炒好的菜摆放到桌上，解下围裙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按理说平时这个时候，自家媳妇应该已经到家了，怎么今天晚了二十分钟。
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等等，就听到了小汽车停到门口的喇叭声。
沈季平打开门，看到周颖如从李海鹏的车上下来。
“沈季平！”周颖如跳下车，小跑到沈季平面前，高兴地挽着丈夫的手。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有好多好消息要跟他分享。
李海鹏下车后，对沈季平点头致意，“沈营长，今天多谢小周同志，帮了我大忙。”
“李老板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吗？”沈季平热情地邀请。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别妄自菲薄
李海鹏摆摆手，“天不早了，我得早点赶回去，明天工人们一早就过来。”
沈季平见李海鹏有事，便不再坚持。
李海鹏坐上汽车，对站在门口的小两口按了下喇叭，这才徐徐倒了出去。
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璧人。
李海鹏由衷地感叹。
隔壁房子，听到喇叭声的王佳佳撩开窗帘一看，发现是有人送周颖如回来，正想推门出去看看，是不是趁沈季平不在家，又干什么坏事了。
没想到就看到沈季平出来亲自迎接，看起来沈季平也认识这个开着小汽车的老板。
看好戏不成，王佳佳恨恨地甩下窗帘。
屋子里，岳听松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王佳佳，吃饭了。”
“来了！”王佳佳不耐烦地穿上鞋，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不情不愿地往饭桌挪过去。
自从刘珺给自家姑娘做过思想工作以后，王佳佳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尽量放学就回自己的小家，不往王家老宅跑。
她马上就要毕业了，父亲已经给她找好了实习的单位，就在干休所的军医院，离家属区不远，走路不用十分钟。
王佳佳对于早八晚五的生活实在适应不了，三天两头说学校里有事，经常不到医院报到。
带教的老医生一肚子的火，要不是看在王副师的面子上，只怕早就要撂挑子了。
虽然在王佳佳面前敢怒不敢言，但徒弟不想学，老师更没责任手把手的教。
老医生也端起了架子，一个月下来，管教不管会。
眼看着这样下去，王佳佳最后的考核肯定过不了，老医生也不急。
王副师这个女儿，一看就不是当医生的料，实在要安排，将来放到药房去吧，省得在前面看病开药，耽误病人。
王副师最近也找岳听松谈过几次，话里话外都是让两个人早点要个孩子的意思。
王家亲戚多，真的生下来，不愁没人看。
只字不提让岳听松的父母从老家上来帮忙，更是直接将小刚忽略。
岳听松当然听得懂王副师的弦外之音，他也知道，如果不能按照岳父的意思办，只怕小刚这辈子都没可能接到自己跟前长大。
虽然心里觉得憋屈，但看在自己已经升到营长的位置，岳听松即使再不满，还是得回来放低身段哄着王佳佳开心。
另一边，周颖如挽着沈季平回到家，洗过手之后，坐到饭桌前，看着两个清爽的炒菜，忍不住给沈季平竖起大拇指，“看不出来啊沈营长，手艺不错。”
沈季平将碗筷递给周颖如，“那是周老师教的好。”
周颖如接完电话，跟着李海鹏跑了一圈郊外，回来还去了一趟储蓄所，早已经饥肠辘辘，立刻夹起一块牛肉，大快朵颐起来。
咀嚼了两下，周颖如挑了挑眉，“沈营长用了我做的酱料？”
沈季平嘴边噙着笑，“我现在只能尝出它们的味道，为了保证做出来的味道能吃，只能偷偷用点秘方了。”
周颖如点点头，快速把自己碗里的半碗米饭吃完，对沈季平说：“沈营长，我给你看个东西。”
转身就去拿放进卧室里的小包。
“媳妇，你就吃饱了？”沈季平看着空空如也的饭碗，要不是用了周颖如做的酱料，沈季平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菜不好吃。
沈季平正拿着碗，给周颖如盛莲藕汤，就看到自家小兔子尾巴翘得高高的模样，献宝似地递过来一本存折。
从崭新的外观看，应该不是自己那一本。
“这是你的？”沈季平放下手里的碗，放到周颖如面前，“小心烫。”
沈季平将存折打开，翻到最新的一串数字，数了两遍多次确认后，抬起头的眼神里全是惊讶，“媳妇，这么能挣钱？”
“那当然，”周颖如下巴一扬，“而且这才仅仅是开始。”
“我和李老板合作的工厂很快就要开始搭建，到时候利润我们四六分。”
“我今天回来晚了，就是去看场地了。我还给它起了名字，叫海峰药业，你觉得怎么样，沈营长？”
沈季平合上存折，想着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串数字，又骄傲又忧心地看着周颖如，“会不会太辛苦了？”
周颖如摆摆手，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不会。我很快就要去景明楼实习了。”
“景明楼？”沈季平疑惑地问：“是曾经理邀请你的吗？”
周颖如点头，“每一个部门都要实习，我看曾经理的意思，大概想让我留在景明楼干下去。”
周颖如没将曾淇对自己另外的期望说出来，毕竟还没走到那一步。
要是将来没有达到彼此的期望，反而让沈季平失望了，那就得不偿失。
所以周颖如只说自己十拿九稳的事情。
沈季平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家媳妇，觉得她就像一株向日葵，只要有充足的阳光和水，很快就能追着太阳，越长越高。
明珠不再蒙尘的那一天，自己是否还能做他身后伟岸的依靠呢？
沈季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其实这种不安，在周颖如考上大学以后，就已经隐隐冒头。
只是周颖如每次都能及时发现，很好地安抚住沈季平，所以沈季平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今天，当周颖如笑着把那本接近十万数字的存折递过来，还有在席间跟自己眉飞色舞地讨论着她的未来时，沈季平觉得自己渐渐地有点呼吸困难。
最开始，觉得风筝是握在自己手里头的。
后来，觉得线轴是握在自己手里头的。
现在，沈季平垂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只觉得连风筝线都要飘向天空了。
一个柔软的嘴唇，贴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沈季平诧异地抬眼，看着那汪近在咫尺的清泉里，倒映出的惶惶不安的自己。
沈季平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无用。
周颖如像沈季平经常做的那样，将他紧握的拳头，轻轻掰开。
说也奇怪，明明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已经僵硬了，却在自家媳妇伸手过来的时候，轻巧地一碰，就松开了。
周颖如跟沈季平十指相握，声音温和，一点点将沈季平从自怨自艾的泥沼里拉出来，“沈季平，别妄自菲薄。”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比想象中重要
沈季平眸光微动，沉沉地和周颖如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仿佛这样才能从中汲取一点肯定的力气。
周颖如垂首，凝视着能把自己完全包裹进去的大手掌心，深深的纹路是沈季平这些年军旅生涯最好的注脚。
“小时候，离我们不远的县城发生过一次地震，你记不记得？”周颖如徐徐开口。
沈季平点点头。
“虽然不在蓉市，但救援的部队要从蓉市进灾区，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那些墨绿色的身影。”
“整齐划一，喊着统一的口号，百死不悔。”
“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军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职业，没有之一。”
周颖如将目光移到沈季平脸上，难得在这个坚定的军人脸上看到犹豫的神色，周颖如心简直软成了一滩水。
好像只要遇到和自己有关的事，沈季平就会方寸大乱，阵地尽失。
“所以当初咱爸上门提亲的时候，我选择了你，而不是沈觉民。”
“如果我一定要走进婚姻里，至少选一个我认为可以成为依靠的。”
周颖如伸出手，点了点沈季平的脸，“沈营长，虽然我们是在结婚以后才渐渐熟悉了彼此，但我很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你身上那种坚定不移，勇往无前，不惧危险的气质，不断激励着我向上。”
“即使结婚了，你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把我困在某一个身份里，甚至会担心是不是束缚了我前进的脚步……”
“沈季平，从你身上汲取的养分，滋养着我继续往前走。”
周颖如最后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敲进沈季平的心里，“沈季平，是你的存在，让我所有的选择都无所畏惧。”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护着我。你很重要，比你想象中重要一万倍。”
很多年以后，沈季平依然记得，那天晚上，一向害羞不善于表达内心的周颖如，难得在自己面前剖白了内心。
当时窗外似乎有月亮。
沈季平不确定，因为进入雨季，总是阴天。
沈季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欢乐地要从胸腔里蹦出来，难以压抑地狂喜将他彻底淹没。
他把周颖如狠狠按进自己怀里，沈季平怀疑自己当时肯定把自家媳妇弄疼了。
但周颖如在自己怀中抬起头，那双眼眸里的温情，跟天上的满月一样，明净温，纯真地如同他们初次在周家相见的那一刻。
沈季平觉得自己这一生，都要和周颖如这个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
从生到死，将来墓碑上的刻字，也要同时漆上颜色。
两个人温情脉脉地粘在一起许久，周颖如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沈营长，能不能松开我，出汗了。”
沈季平轻咳一声，让周颖如坐直身子。
虽然现在的气氛真好，不做点什么真是可惜。
但今晚家属区放电影，就在公园的草坪。
沈季平温和地问：“晚上有《庐山恋》，要不要去看看？”
周颖如一听来了兴趣，站起身，拿起放在桌旁的小马扎就要往外走。
沈季平一把拉住她，“你别急，我收拾下东西，我们俩一块儿去。”
周颖如点点头。
难得看黑白电影，虽然小时候家里电视也经常放，但还没有在户外看过，周颖如欢欣雀跃，充满兴趣。
等沈季平背着双肩包走出来，周颖如挑眉问：“沈营长，我们不是吃过饭了吗。去看电影又不是野餐，为什么要背这么多东西？”
沈季平但笑不语，只是伸出手，在周颖如白皙的脸上掐了一下，“我这叫有备无患，走吧。”
周颖如点点头，提着小马扎跟上沈季平的步伐。
到了草坪上，白色的幕布已经挂了起来，几个勤务兵在后面架机器。
岳听松早早就到了，占着第一排的位置。
看到沈季平和周颖如来了，岳听松难免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看，还是我来得早，才能占到这么好的位置。
沈季平不想和他计较，只是微笑着点头颔首，扭脸问周颖如，“我们坐哪里？”
周颖如环视一周，选了个中间的位置，伸出白皙的手指了指，“就这儿吧。”
根据自己看电影的经验，第一排声音太大，而且全程要仰着头，还不如往后坐。
沈季平点点头，将两个小马扎放下，轻轻拍了拍上面的浮灰，示意周颖如坐下。
岳听松没刺激到沈季平，无趣地撇了撇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位置，转过身去。
他刚到的时候看得很清楚，第二排和第三排，是军区首长，政委和其他领导的位置。
岳听松看着首长身边的勤务兵将椅子放到了那里，这才忙不迭地将自家的两个板凳放到了第一排。
他知道家属区住着不少领导干部，不管是还在任的，退休的，都不在少数。
积极参加这些集体活动，就是想在领导们面前露脸，要是有机会能挣些表现，那才叫意外之喜。
渐渐地，家属区的大人孩子都聚拢过来。
等人差不多坐齐之后，左首长和政委，王副师等领导这才坐到了后排。
岳听松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将腰板挺得更直一些，生怕自己表现不好。
一阵嘈杂声过后，随着电影片头的音乐声响起，草坪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王佳佳姗姗来迟，走过来的时候，到处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电影幕布附近有光亮。
借着亮光找座位，王佳佳没看清岳听松的位置，还踮着脚在幕布前走来走去。
岳听松身后，隐隐传来不满的议论声，眼见王佳佳就要往后面走去，岳听松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将人带到板凳上。
专心找人的王佳佳吓了一大跳，被扯了个趔趄，差点没崴了脚。
等坐下来，借着电影的光，王佳佳才看清拉她的人是岳听松。
王佳佳不满地剜了他一眼，呵斥道：“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吗，拉我干什么，我差点摔了！”
王佳佳没压低声音，又尖又利的语气连专心盯着幕布的周颖如他们都听见了。
抬头一看，又是岳听松和王佳佳在拉拉扯扯，还在第一排，引得他们身后的同志只能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才能勉强看清电影在放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进口香水
岳听松沉着脸，只觉得愤怒已经烧到了嗓子眼，身后的啧啧声更是像催命符一样，不断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看着不以为然的王佳佳，岳听松只能压低声音，“你先坐好，别打扰后面的同志看电影！”
王佳佳刚要张嘴反驳，余光瞥到自家父亲也坐在第二排，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王佳佳只能不甘地将所有驳斥的话都咽了回去，恨恨地瞪了一眼岳听松，气咻咻地不动了。
本来晚饭就吃了一包气，看在岳听松好声好气哄自己的份上，王佳佳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出来。
结果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拎着板凳就出门了，根本不等自己。
对着镜子化妆的王佳佳，差点没把自己的炭笔撅折了！
她究竟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眼瞎地选择嫁给岳听松这种老男人！
王佳佳化好妆，看着镜中明艳照人的美人，心情总算是明媚了一点。
想到母亲的叮嘱，王佳佳是真的想好好和岳听松培养培养感情的。
他们俩是军婚，受到法律保护，双方没有重大过错，是注定要走到老的关系。
总不能当一对几十年的怨侣吧？王佳佳担心自己迟早会被岳听松气出什么毛病来。
再三考虑之下，王佳佳换上了最喜欢的鹅黄色连衣裙，还是托家里堂姐买的进口货，就想等电影结束了，晚上回到家，和岳听松进一步发展。
没想到，等王佳佳满心欢喜地走到草坪找人，不仅没看到岳听松不说，又闷又热的草坪上，不知道有多少飞虫蚊子嗡嗡地围着自己飞着。
王佳佳再好的心情都毁了。
加上岳听松选的好位置，被挤在轰隆作响的音响旁边，王佳佳只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聋了。
偏偏岳听松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正襟危坐。
不知道的还以为王佳佳陪他拉练来了。
左首长沉着脸，看了一眼低声争执的岳听松两口子，问身边的王副师，“老王，那是你闺女和女婿？”
王副师觉得自己的汗越出越多，天气闷热的不像话。硬着头皮回答，“没错。姑娘被我宠坏了，脾气不太好。”
左首长轻嗤一声，“是不太好。”
“多少有点不注意影响了。”
眼看汗水就要流进眼睛里，王副师忍不住抬手去擦。
说了多少次让他们俩好好说话，还是给他四处丢人！
王副师恨不得现在就把王佳佳领回家！
另一边，沈季平看着自家媳妇看得津津有味，只觉得有趣。
电影他看过几次，没什么兴趣。
倒是自家媳妇这副兴趣盎然的模样，更让沈季平心动。
沈季平从双肩包里拿出艾草包，放到周颖如的脚边。
又掏出一根洗得干干净净的小黄瓜，递到周颖如面前，“媳妇，吃不？”
周颖如低头一看，笑着接过来，享受着沈季平蒲扇伺候的清凉，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起来。
周颖如扭脸看着沈季平变戏法似地从双肩包里往外掏东西，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要背着这么大个包出门了。
周颖如忍俊不禁，“沈营长，你是阿拉丁神灯吗？”
沈季平皱眉，“那是什么？你最近新看的书？”
周颖如点点头，“等回去了跟你讲讲？”
沈季平笑着应下，蒲扇扇得更卖力了。
坐在第一排的王佳佳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不仅因为她今天穿的颜色实在过于鲜艳，还有幕布光影的变化的加持，她直接成了蚊子重点照顾的对象。
本来就一肚子牢骚没处发的王佳佳，终于在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碰了下自己后，彻底被点炸了。
“你干什么！”王佳佳倏地站起身，声色俱厉地吼道。
小男孩被推倒在地，没哭。只是指了指王佳佳的头顶，低声说道：“阿姨，你看看上面。”
王佳佳顾不上计较小男孩对自己的称呼，抬眼一看，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
只见王佳佳头顶聚集成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全部都是被她吸引过来的蚊子大军，密密麻麻，看得人寒毛直竖。
王佳佳又跳又叫，蚊子却像是盯上了她一样，不管她跑到哪里，都紧追不放。
这下不止第二排，连后面的观众都受到影响。
“前面的！不看电影就回去，不要挡着我们！”
“说得对！从刚才开始就没消停过，一直嘀嘀咕咕的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看电影了！”
“这是谁家的？有没有点集体意识，不知道这是公共场合吗！”
……
不满的声讨和不善的目光将岳听松和王佳佳包围，岳听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部队这么多年，哪怕是被领导处罚，都没有现在这么丢脸。
偏偏王佳佳还沉浸在和蚊子你追我赶的戏码里，根本就不管别人说什么。
左首长抬高声音，唤了一声孩子，“平安，过来！别站在前面捣乱，影响别的同志看电影！”
一句话，骂得王副师和岳听松都低下头，羞得满脸通红。
原来刚才被王佳佳推开的孩子，是左首长的孙子！
岳听松只觉得自己的冷汗都要把训练服打湿了，伸手想要去扶，小男孩自己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乖乖回到左首长身边坐好。
周颖如和沈季平对视一眼，沈季平从包里掏出一瓶风油精，走过去递给岳听松。
岳听松看到沈季平伸出的援手，松了一口气，点头对沈季平道谢。
沈季平轻轻摇了摇头，弯着腰回到自己的位置。
路过左首长他们身边，沈季平还敬了个礼。
左首长微微颔首，目光停留在刚才沈季平递过去的东西上，无言地移开。
岳听松将风油精递给好不容易坐下来的王佳佳，好心劝道：“你往手上擦一点，蚊子就不围着你转了。”
王佳佳正四处找蚊子呢，一看岳听松递过来的东西，直接一巴掌拍到地上，“什么破玩意，也拿来给我用！”
“岳听松，我今晚可是喷了香水的，那可是进口好东西！”
“这是什么？熏死人的风油精！蚊子没倒，我先倒了！”
要是周颖如听见了，就会好心提醒王佳佳，蚊子对某些气味很敏感，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喷了香水，蚊子才只盯着你。
只可惜周颖如离的远，岳听松又不懂香水味道这些复杂的问题。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拍歪的手，还有散落在草地上的风油精，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渐渐将自己包围。
第一百九十章 强行融合
岳听松没有什么哄女人的经验，更不知道怎么讨女同志欢心。
上次买花，这次邀请王佳佳出来看电影，已经是他自己苦思很久想出的办法。
只可惜每次的结果，都只有失望。
不管是那束散落在地上的鲜花，还是今天洒了一地的风油精，都像一道道天堑，将原本就遥遥相望的自己和王佳佳，隔开得越来越远。
岳听松垂下头，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非要融合在一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岳听松也没了继续好声好气哄着王佳佳的欲望。
这个婚结的，花了自己一大笔钱不说，想回头照顾一下家里人，还要担心王家会不会不高兴。
明明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却一直都没有亲密的行为。
日常生活根本就不在一起，要不是岳父岳母出面，岳听松和王佳佳连家属区这个房子都不会回来。
本来就无话可说，面对面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简直如坐针毡。
岳听松按了按太阳穴，王佳佳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出来看电影这个提议有多么糟糕，突然“嘭——”的一声，放映机黑了。
家属区的路灯也跟着黑了。
整个草坪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有年纪小的孩子直接吓哭了出来，带着孩子的赶紧将手边的孩子抱起来，坐着的观众站起身，带了手电筒的连忙打开……场面一片混乱。
沈季平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拉住身边人的手，将包里的手电筒拿出来，打开后，走到左首长和政委身边，将手电筒递过去，“政委，你们先拿着，我们还有。”
勤务兵将手电筒接过来，对沈季平敬了个礼表示感谢。
左首长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看到是沈季平，不由得笑了，“你是刚调回来的沈季平吧？”
“老许每次回来汇报工作，都跟我提到你。”
“说你年轻有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季平敬了个礼，“多谢首长夸奖。”
左首长摆摆手，“今晚停电了，先想办法疏散群众，保证大家安全回家。明天一早，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沈季平应下后，回到周颖如身边。
另一边，岳听松还是借着别人手电筒的光，才将跌坐在地上的王佳佳扶了起来。
王佳佳精心梳起来的头发散了，白色的小皮鞋面全是脚印，头上的珍珠发夹还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岳听松拉着王佳佳要走，被她一把挣脱。
“我的珍珠发夹！那是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三十多块钱呢！”王佳佳瞪着岳听松，要不是自己一时心软，听了他的话，跑来看什么破电影，自己根本就出不了这么大的洋相！
“岳听松，要不你陪我找，要不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王佳佳斩钉截铁地说，话里含着隐隐的威胁，“要是我爸送我的东西丢了……”
岳听松牢牢地盯着这张脸，所有的气恼和委屈膨胀在他的心里头。
他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怎么就把日子过得如此窝囊？
岳听松想不明白，只能任命地蹲下身，用手在草皮上一点点摩挲着翻查过去。
王佳佳抄着手，站在一边，冷冷看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躬身弯腰在自己面前。憋屈了一晚上，总算在岳听松低头的这一刻，王佳佳觉得自己的心情畅快了些。
等岳听松好不容易将发夹找到，站起来递给王佳佳时，其他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岳听松站直身体，看着人群中高举手电筒的几个身影，不出意外地看到沈季平，还有跟在他身边，被他紧紧护着的周颖如。
岳听松双手握紧，指甲都嵌入掌心，却对这样的疼痛浑然不觉。
他觉得自己像个大傻子一样，千辛万苦寻了根粗麻绳，拴成一个死扣，还要规规矩矩地把自己的头放进去。
现在脖子上的绳索越收越紧，岳听松只觉得呼吸都困难。
走在沈季平身后的左首长，一直在静静地观察这个年轻人。
之前就听过沈季平的大名，从八连一路提干上来，上次演习中还舍己救人……
从今天晚上种种表现来看，沈季平至少比王副师那个女婿要靠谱太多。
想到岳听松和王佳佳，左首长眉头紧蹙，老王之前还跟自己暗示过好几次，在合适的时候，考虑给岳听松的职务再往上提一提。
就今天晚上看来，别说提干，岳听松还能不能继续在营长这个位置上，把工作做好，左首长都表示怀疑。
原因很简单，家宅不宁。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一个连家庭问题都处理不好的军人，怎么能安心在部队里工作？
左首长忍不住想跟王副师说，看看人家沈季平，这种家庭氛围，我们的同志才能放心地建功立业！
沈季平和周颖如回到家，不出所料到处都是黑黢黢的。
周颖如让沈季平把手电筒举高，借着光，周颖如从门口柜子的抽屉里拿出白蜡烛和火柴，点燃后，才示意沈季平把手电筒关了。
“媳妇，你什么时候买的蜡烛，我怎么不知道？”沈季平有些惊讶，觉得自家媳妇未免准备得也太周全了些。
周颖如看着沈季平在轻轻甩动手臂，噙着笑走过去，按在沈季平的手臂上，“刚才举了一路的手电筒，真是辛苦沈营长的铁臂了。”
沈季平伸手刮了一下周颖如的鼻子，“少拿我开玩笑。”
周颖如点燃了另外一支蜡烛，想要去厨房开冰箱。
沈季平眼疾手快地将蜡烛接到自己手里，“小心蜡油滴下来，到时候烫着你的手。”沈季平看着已经开始往下淌蜡油的蜡烛，心有余悸。
周颖如感激地瞥了一眼沈季平。
明明是个没谈过对象的糙汉子，却意外地能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注意到自己，好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周颖如再一次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
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供电，周颖如地先把冰箱里冻着的东西处理一下。
幸好不多，只有半个小西瓜，还有一块牛肉。
将蜡烛固定好后，沈季平凑过来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周颖如指了指牛肉，“把牛肉煮熟了放在外头吧，这样明天来电了，它也坏不了。”
“还有这点西瓜，只能我俩今晚把它消灭干净了，沈营长。”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考虑去南方
第二天一早，周颖如是被热醒了。
等了一晚上，果然没有恢复供电。
周颖如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给沈季平心疼坏了。
半夜翻身下床，借着一点点月光找到了蒲扇，走回来躺在周颖如身边，慢慢给周颖如扇着风。
“沈季平，你怎么这么会照顾人啊。”周颖如翻过身，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不得不说，在又闷又热的夏日里，扇子的凉风被无限放大，周颖如只觉得自己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贪婪地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清凉。
虽然很想和小兔子挨着睡，但看她背上湿成一片的睡裙，沈季平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还是坚持给媳妇扇凉更实际一点。
“小时候没去部队之前，有天晚上也是停电了。”既然周颖如问，沈季平就慢慢给她讲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
“觉民热得睡不着，下地去我爸妈的房间敲门，后来我妈醒了，把他抱到床上，也是这么用扇子扇了一夜。”
“那你呢？”周颖如声音越来越轻，这都多亏沈季平，让她终于能慢慢找回自己的瞌睡。
“床就那么大，我爸都被挤到了床边，小腿悬空在外面，我还怎么过去？”
“隔着门缝，我妈看到了站在外头的我，皱着眉头，挥手让我赶紧回去睡觉。”
……
沈季平手里动作不停，听到自家媳妇渐渐绵长的呼吸，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那一年，沈季平十岁。
他知道弟弟比自己小，他知道妈妈带两个孩子不容易，他也知道自己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但好像沈家所有人都忽略了，沈季平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也有自己的需求，他也会害怕，会希望有人关心和疼爱自己。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能成为被第一个选择的那一个，而不是永远让沈季平自己哄好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种孤单又无助的感觉似乎已经隔了一层纱，连疼痛都不再分明。
沈季平已经可以平静地将这些事情，当作睡前故事一样讲给自己最心爱的人听。
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抱一抱当时默默流泪睡着的沈季平。
但现在的沈季平，已经可以这样照顾别人。
像是隔着十几年的光阴，穿过时间的长河，摸一摸曾经的自己。
不要哭，沈季平。
……
周颖如迷迷糊地起身，只记得沈季平昨晚跟自己说起小时候的事，讲到结局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她有些担心地走到客厅，想看看沈季平是不是还在难过。
男人哼着军歌，将煮好的小米粥端到桌前，看到周颖如出来了，走过来轻啄了一下她的脸，“媳妇，早上好。”
周颖如怔怔地摸着被亲过的地方，看着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沈季平。
大概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
周颖如在心里安慰自己，然后走到卫生间洗漱。
吃完早饭，沈季平看了看时间， 对周颖如说：“你什么时候去景明楼实习？”
周颖如看了一眼日历，“明天或者后天。”
沈季平点点头，“我回一趟部队，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需不需要帮忙，左首长找我。”
“中午要是不想做饭，我们就去食堂吃。”沈季平亲了亲周颖如，戴上军帽出门了。
刚走到自家小院的门口，沈季平就闻到了一股食物腐烂发臭的味道，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房子，不知道昨晚岳听松回来了没有。
沈季平不放心，大步流星地上机关大楼找岳听松去了。
岳听松昨天晚上，压根就没回自己家。
王佳佳一看家属区停电，闹着要回王家老宅。
“天气这么热，要是没有风扇，我根本就睡不着。岳听松，你送我回我爸妈家。”
王佳佳站在家属区大门口跺脚，死活不准备回去。
忙活了一夜，岳听松只觉得脑袋像一盆浆糊似的，根本就不能自主思考。
只能木然地点点头，跟站岗的勤务兵借了一辆自行车，借着月光，骑出了家属区的大院。
王佳佳没说错，好像只有军区停电了。往王家老宅走的路上，路灯明晃晃地照着，一点都没有停电的模样。
岳听松和王佳佳相顾无言，都憋着一股气，直到王佳佳到了门口，下了车都一言不发。
看着王佳佳走过去敲门，岳听松这才放心地离开。
总算是把这个祖宗哄走了。
岳听松长长松了口气，借着路灯光，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他无处可去，只能又老老实实骑回家属区。
想到那个没有半点烟火气的家，岳听松发自内心地抵触，思来想去，调头去了以前的集体宿舍。
岳听松没什么心思洗漱，一脱鞋就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前段时间，岳听松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父母小心翼翼地关心他和王佳佳的关系进展，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岳听松能够把小刚接到身边，如果王家不喜欢，他们可以跟着过来照看小刚，不会给王家添麻烦。
另一方面，岳听松的一个发小，技校毕业以后，到南方工作了一段时间，现在开始自己建厂搞生产线了，过年回家的时候，是开着小车回村里的。
他们家又放鞭炮又摆流水席，场面搞得很盛大。
岳听松的父母带着孩子也去参加了，还包了不少鸡鸭鱼肉回来，吃了好几天。
发小问起岳听松的近况，听说他还在部队里，收入一直不高，就劝他们跟岳听松谈一谈，要不要考虑自己申请退役。
趁着大好机会，一起去南方发展。
岳听松的父母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听不懂年轻人嘴里的“经济”“开发”是什么意思，只能原原本本地记下来，信还是小刚写的。
刚刚上学的孩子字认识的不多，好多内容都是错别字和拼音。
岳听松从枕头下面，摸出这封没看完的信。
他坐直身体，目光穿过窗户，看向万籁静寂的家属区。
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接下来究竟要怎么选？
岳听松第一次迷茫了。
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又没有可以商量的人。
父母明明是一片好心，但藏在字里行间的打探让他不堪其扰。
如果退役，去南方做生意，生活会比现在更好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散发恶臭的冰箱
沈季平赶到机关办公大楼，在办公室里找到岳听松。
“岳营长，昨天晚上你回去了吗？”沈季平担心真的是他们家里的吃食坏了，开门见山地问。
岳听松脸色一沉，话虽普通，但从沈季平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炫耀人家两口子感情好的意思。
毕竟沈季平和他的家属感情好，这已经在家属区里传开了。
岳听松抿了抿唇，半真半假地说：“我昨天先送家属回老宅了，很晚才回来，有什么事吗？”
沈季平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低声说：“早上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闻到一些味道，岳营长抽空回去看看？”
岳听松立刻就反应过来。
家里冰箱已经断了一夜的电！里面堆满了他昨天一早去买的蔬菜和肉。
为了和王佳佳好好培养感情，岳听松买了一大堆，直接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地才罢休。
昨天下午，他炒了两个菜，炖了一个汤，王佳佳没吃多少就下桌了，剩下的，他都放进了冰箱里。
岳听松觉得自己的的脑神经抽动的疼。
光顾着和王佳佳拌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天气这么热，一旦长时间断电，冰箱就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大柜子。
沈季平看岳听松脸上神色变幻，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不再多嘴，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刚想回自己的办公室，沈季平就碰上了左首长身边的勤务兵小胡。
“沈营长，首长通知一会儿二楼开会，您要是没什么事，这会儿就过去吧。”
沈季平点点头，“我去拿笔记本和笔。”
岳听松着急忙慌地从办公室里冲出来，匆匆和沈季平打了个招呼就往楼下跑。
他得赶紧回家看看，冰箱里的东西都坏了多少！
那花的可都是他的工资，不少钱！
岳听松一路小跑，到了大门口，迎面碰上左首长和政委。
左首长眉头紧蹙，“岳营长，一大清早的，你要去哪里？”
岳听松将敬礼的手放下来，咽了咽口水，紧张地说，“报告首长，我突然想到家里有些要紧的事，需要马上赶回去处理。”
左首长叹了口气，“一会儿有个集体会，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早点过来，别迟到，还有一些工作安排，需要你记录。”
“是！”岳听松响亮地回应。
等岳听松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家，刚走到院子里，就闻到了一股复杂混合的臭味，令人作呕。
岳听松强忍着不适，冲到厨房里，没放进冰箱的西瓜已经开始发酸，洗干净没下锅的青菜，放在塑料盆里，融成了墨绿色，小飞虫围着苹果和香蕉飞着，简直让人下不去手。
正在这时，王佳佳推门而入。
一进屋就是一声刺耳的尖叫：“什么味道，臭死人了！”
岳听松皱着眉，从厨房里走出来。
王佳佳看到是他，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责怪，“岳听松你怎么回事？家里这么大的味道闻不到吗？为什么昨晚没回来收拾？”
“你不知道天气热，吃的容易坏吗？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吗？！”王佳佳边说，边快步逃到卧室里。
她今天回来拿自己的珍珠项链，昨晚和岳听松不欢而散后，回家被母亲好一顿数落，刘珺一大早就把她从家里赶了出来。
刘珺让王佳佳今天早点过来，晚上她和丈夫都要过来吃饭，一家人好好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
王佳佳扁着嘴不说话，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勉强凑合在一起，非要装出一副家和万事兴的模样，王佳佳可不想陪着演戏。
结果等王佳佳把珍珠项链刚戴好，挎着小包就要走出门的时候，岳听松打开了厨房的冰箱。
那个散发出的恶臭，连隔壁邻居都能闻到味道的冰箱。
刺鼻浓烈的味道像海上的大浪一样，直接卷起无穷无尽的味道，将王佳佳牢牢网住，直接熏吐了。
“呕——”的一声，王佳佳堪堪只来得及弯腰，就哇地一声吐得满地都是。
岳听松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王佳佳已经吐得腰都直不起来。
肠胃不停地挤压，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恶心感觉逼得她涕泗横流，连话都说不出口。
王佳佳感觉自己像是把五脏六腑都吐了个干净似的，再吐下去，胆汁就要出来了。
她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瞥了一眼地上的污秽物，顾不上和岳听松吵架，只伸出手，有气无力地说：“去给我倒杯水。”
岳听松看着面如菜色的王佳佳，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机械地按照她的要求，倒了一杯凉白开。
暖壶里还是昨天下午烧的水。
此刻难受得头昏脑涨的王佳佳也不去计较这些，将一杯水灌下肚，总算是舒服了些。
王佳佳皱着眉头，对岳听松说：“我去洗个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岳听松张了张嘴，“家里没热水，这才刚刚来电，我也没烧水。”
王佳佳头也不回，“我用凉水！不然我自己都像是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的一样，跟这个家一个味道了！”
“砰——”的一声，卫生间的门在岳听松面前重重关上。
岳听松无力地垂下手臂，偏过头，不再看地上的呕吐物。
厨房里，冰箱刚刚打开，他还没来得及检查里面的东西究竟坏了多少，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
岳听松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本来就不擅长处理家务，以前结了婚，自己也是常年泡在部队里。
有时候拉练演习回来，将就一身湿透的作战服倒头就睡，根本就不管这些。
吃饭有食堂，穿着有军装，岳听松没有太多和异性长期一起生活的经验。
昨晚本来是想好好表现，没想到弄巧成拙，现在到处都是麻烦，自己这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岳听松认命地拿过扫把，先从王佳佳吐的脏东西开始收拾。
好不容易将地上的污秽都倒进垃圾桶里，岳听松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左首长刚才是不是交代自己，要尽快赶回去开会？
岳听松低头看看手里脏兮兮的扫把，还有需要再拖一遍的地板。
扭脸再看看，刚刚打开门的冰箱……岳听松恨不得两眼一黑晕过去！
为什么结了婚，还要事必躬亲，什么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干？！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印象深刻
王佳佳仔仔细细用肥皂在身上来回搓洗了三遍，直到手上的皮肤都泡发了才肯罢休。
她换了一条粉色的长裙，从卫生间里施施然走出来。
边擦头发边问：“怎么还没有收拾好？家里这么臭你闻不到吗？岳听松！”
正在厨房整理冰箱冷藏室的岳听松，早已身心俱疲，听到王佳佳的质问，岳听松的脾气也上来了，“这也是你的家，如果看不下去，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我动手？”王佳佳气咻咻地冲到厨房门口，将手中的毛巾用力掷向岳听松的后背。
“岳听松你个王八蛋，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跟我爸妈保证的？你说不让我受委屈，不让我干家务，什么都有你！”
“现在呢？连一个冰箱，一个屋子都收拾不好！岳听松，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说话当放屁吗？！”
岳听松放下手里的塑料袋，里面的生菜已经蔫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开始发烂发臭，泡在黄色粘稠的液体里，让岳听松无从下手。
“王佳佳，你也说过会好好和我过日子，努力做一个好妻子！”
要不是顾及王佳佳刚刚洗完澡，岳听松都恨不得将手中的袋子怼到王佳佳脸上。
“可是我们结婚到现在，你有尽过半分妻子的责任吗？！”
岳听松想表达的，是王佳佳什么时候能像别人的家属那样，让自己回家的时候，开门有人迎接自己，吃上一口热乎饭，有个能说说话的人。
但“妻子的责任”几个字落在王佳佳的耳朵里，似乎在暗指两个人结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同房。
王佳佳气结，家里跟个垃圾堆一样，岳听松还有心思想这些没用的事情！
王佳佳不想跟他吵架，拎起包就要走。
就在这时，嘀的一声，冰箱响起了熟悉的嗡嗡声。
终于来电了。
王佳佳不管这么多，快步走到客厅，将风扇关掉，转身就要出门。
临到门口还不忘语带威胁地说：“晚上我爸妈要到家里来吃饭，你最好动作快一点。”
“他们知道我不会做饭，要是晚上桌上没两个菜，他们只会觉得是你没有照顾好我，你自己想想到时候怎么跟他们两人交代吧！”
王佳佳说完，用力地将门拍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着王佳佳高跟鞋哒哒跺在地上的声音，岳听松觉得她像是跺在了自己紧绷的神经上。
从他回来到现在已经超过一小时，大会应该早就开始了，他现在赶过去吗？
那家里这一地狼藉怎么办？如果自己不收拾，王佳佳更不会伸手。
就在岳听松急得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岳听松走过去打开门，炊事班的赵班长正笑呵呵地站在门口。
看到岳听松，赵班长也不客气，“岳营长，王副师知道你们年轻人工作忙，今晚的家宴就让我过来帮忙。”
赵班长话说得客气，岳听松哪里不明白，是岳父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又不想让女儿辛苦，干脆让赵班长来开小灶，既不会伤了大家的面子，也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看来今晚不止岳父岳母会来……
岳听松连忙道谢，打开门让赵班长进屋。
赵班长一走进来就眉头紧皱，“家里的垃圾没清出去吗？”
“昨天晚上断电了，我在收拾家里的冰箱，所以有点味道。”
赵班长点点头，“岳营长家里都有些什么，方不方便告诉我？”
“要是还有哪些东西不够，我正好回食堂一趟，都带过来。”
岳听松舒了口气，“蔬菜瓜果基本都没有，姜蒜还剩一些。”
“冰箱里还有猪肉和牛肉，没有鱼和海鲜。”
赵班长了然地说，“明白了，岳营长你先收拾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很快！”
岳听松点点头，也不关门，看着赵班长骑上自行车，风一样地走了。
好在总算是有人帮忙，岳听松只觉得心上的大石头都卸去了大半。
为了赶时间，岳听松直接将冷藏室里的袋子全部都拿了出来，一股脑都倒进了家里的垃圾桶。
眼看着堆积成小山的垃圾，岳听松只能先将它们清理出去。
等岳听松提着自家的垃圾桶回来的时候，赵班长也将大包小包从自行车把上取下来。
看到岳听松，好心地提醒，“岳营长，刚才路过办公楼，小胡让我催一催你，说会都快开完了，怎么你还没到，首长都问了好几次了。”
岳听松一听，吓得把垃圾桶放下就要往办公大楼跑。
赵班长将钥匙递给他，“骑我的自行车去吧，岳营长。”
岳听松点点头，“家里的事就麻烦你了，我很快回来。”
赵班长摆摆手，“你放心吧，肯定给你干得漂漂亮亮的。”
岳听松也不跟他客气，骑上自行车就往机关大楼冲去。
赵班长拎着东西走进屋子里，那股臭味还没散干净。
赵班长走到窗边，把客厅和厨房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大门也敞开到最大，方便空气流通。
已经快十二点了，自己的动作要快一点。
王副师交代的是四点半之前要全部都准备好，晚上早点开饭。
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冰箱冷冻室里，一堆已经化开，流出血水的猪肉和牛肉，随着冰箱恢复供电制冷，又悄无声息地冻了回去。
岳听松赶到办公大楼，自行车都没来得及锁，匆匆往台阶边一靠，人就跟离弦的箭一样往二楼的会议室冲。
等他赶到会议室门口，听到里面潮水般的掌声，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停了。
难道来晚了？岳听松心惊胆战地推开后门，猫着身子钻了进去。
坐在主席台上的左首长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人影，定睛一看是姗姗来迟的岳听松。
他端起茶杯，重重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坐在一旁的王副师忍不住跟着多灌了几口茶。
岳听松是怎么回事，明明交代他要早点过来开会，开小灶的人也过去了，怎么还是这么晚才到？！
要知道，王副师本来是打算今晚邀请左首长到岳听松家里坐坐的。
增加首长对自己这个女婿的了解，也找机会让岳听松多露露脸。
这下好了，不用找机会了，就冲左首长现在不善的目光，只怕岳听松给他留下的印象，已经极为深刻。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王佳佳不点头
话筒里，政委沉稳的声音还没停。
“今天会议的最后一项，是关于帮助当地食品加工厂落地的事。”
“其中竹鹿岛，在王副师和村主任的努力下，争取到了海产品加工厂的名额。”
“沈季平，岳听松。”
“到！”两位营长站起身，岳听松汗流了一脸，进了眼睛也不敢擦。
“下个月，食品加工厂就要开始建设，你们几个，经常到岛上看看，当地村民需要哪些帮助，如果有什么别的要求和困难，让群众们尽管提出来。”
“这个海产品加工厂一旦开工，将会极大地解决当地的就业和经济问题，所以是重中之重，你们一定要上心，有什么问题，及时反馈过来，明白吗？”
“是！”两位营长响亮地回答。
坐下后，政委看向左首长，示意他会议内容已经全部宣讲完毕。
左首长清了清嗓子，“今天会议的内容比较多，下去以后，各人将各自的任务再确认一下。晚来的同志，我个人希望你下次能够早到，集体会议，你一个人搞特殊，不太好。”
左首长的话不重，落在岳听松的耳朵里却跟惊雷一样吓人。
岳听松下意识地抬起头，毫不意外地和左首长目光相接。
对方眼里，全是对自己的不满。
岳听松的心，沉了下去。
左首长回到办公室，王副师忙不迭地跟进来。
“首长，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你说。”左首长将本子放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胃更疼了。
他有很严重的胃炎，最近爱人住院了，小孙子平安没人带，天天跟着勤务兵在家属区撒欢了玩。
左首长连自己的三餐都顾不上，更别说照顾孩子。
没人提醒，左首长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两杯热茶，一点东西都没吃。
“这个，晚上到我女婿家里坐一坐，我们俩喝点酒，唠唠家常。”
左首长手一顿，“岳听松家？”
王副师点点头。
“不去。平安还一个人在家属区里呢，也没人陪他，我今天得早点回去。”
左首长毫不客气地拒绝。
他不是不知道王副师在打什么主意，看在曾经的战友情谊上，左首长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王副师马上接上话，“您放心，我已经让勤务兵去接平安了，直接领到岳听松家里去。”
“我们买了水果，桃酥糖果，什么都有，平安过去了肯定高兴！”王副师嘿嘿的笑着，心里却将岳听松骂了一百遍。
要不是他今天开会迟到，自己怎么至于拉下老脸来求首长。
左首长只觉得胃一抽一抽地疼，语气愈发不耐，“老王，我当你是战友，不是下属，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岳听松能不能往上升，要看他自己的表现，看他自己的办事能力。”
“不是靠你给他私下搞好关系，就能成事的。”
“你自己也是从底层上来的，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左首长一动气，只觉得胃被带着抽搐起来，忍不住用手按了按。
王副师叹了口气，“老左，我哪里不明白你的意思。”
“现在和我们那个时代不同了，没有那么多建功立业的机会，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不为她考虑。”
王副师说到动情处，忍不住用手抹了把眼睛。
左首长看到老战友这副样子，心下恻然。
刘珺当年为了生这个女儿，大出血差点没从手术台上下来。
当时他和王副师还在外地执行任务，等回来的时候，孩子都已经满月了。
那是左首长第一次看到王副师，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哭成个泪人模样。
左首长叹了口气，很想劝一劝王副师，如果岳听松就是不适合提干，只能在营长这个位置干到退役或者转业，王副师能接受吗？
他看护了自家姑娘半辈子，难道还要继续托举女婿十几年吗？
左首长说不出口，只能长长叹了口气，“吃饭可以，但仅仅是吃饭，别的事情，一件都不许谈。”他不想自己的老战友为难，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王副师点点头，“不会让你难做。”
看到左首长的手还在桌子下，王副师如梦初醒，惊呼道：“老左，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左首长眉头紧蹙，只是点头。
王副师立刻走过去，扶着左首长站起来，“走，我们赶紧去吃饭！”
“小胡！小胡！我们马上走！”王副师边走边叫勤务兵。
一边在心中责怪自己没有眼力见。
老首长不想自己难做，那个扶不上墙的女婿还惹得他这么不痛快！
唉，一个个的，都是来讨债的！
岳听松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时，勤务兵已经带着平安到他家门口了。
闻到家里传出来的阵阵饭菜香，岳听松终于松了口气。
一天了，总算有件事能让自己舒心些。
勤务兵对岳听松敬了个礼，“岳营长，孩子我就交给你们了。”
“左首长和王副师一会儿就到。”
岳听松点点头，蹲下身对平安说：“你跟着叔叔进去玩，好吗？”
虎头虎脑的平安想了想，点头答应。
甚至主动牵起了岳听松的手。
感觉到蜷缩在手掌中的小手，岳听松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小刚现在是不是跟平安一样高了？
也长得这样虎头虎脑吗？自己寄回去的钱够用吗？上次买的衣服，穿着小了没有……
岳听松一肚子的问题，却谁也问不出口。
如果王佳佳不点头，王副师绝对不会让自家闺女受半点委屈。
那小刚就绝对来不了黄岩市。
岳听松心中郁郁，推门而入，看到王佳佳坦然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看到岳听松进来了，王佳佳不悦地皱着眉头，“你跑哪里去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岳听松嘴唇翕动，疲惫地发不出声音。
王佳佳的目光移动到岳听松牵着的孩子身上，只觉得他有点眼熟。
平安已经松开岳听松的手，走过去对王佳佳说，“阿姨你好，我们昨天晚上见过。”
王佳佳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被自己推倒在地的孩子！
左首长的小孙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语
王佳佳不喜欢小孩子，上次在草坪上又丢了那么大一个人。
现在看到这个满眼赤诚的孩子，即使心中膈应，面上还是堆起了虚伪的笑容，“我记得你，你叫……平安，对不对？”
平安点点头。
王佳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一会儿左首长和她爸妈就应该到了，自己该好好表现表现。
于是王佳佳拿起果盘里的牛奶糖，递给平安，“要不要吃糖？这是阿姨在百货大楼买的，还是从国外进口的，可甜了！”
平安摇了摇头，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妈妈说过，小孩子不能乱吃糖，牙会坏的。”
“而且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得像爸爸一样，又高又壮！”平安说着，跑到沙发另一头，注意力被放在茶几上的军棋吸引。
他拿起军棋，兴奋地问岳听松：“叔叔，可以陪我下军棋吗？”
不同于王佳佳的不耐烦，看到平安这么懂事的模样，岳听松简直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喜欢得不得了。
岳听松大步走过去，对平安说：“可以，我们边下棋边等爷爷来，好不好？”
平安点点头，乖巧地搬过来两个小凳子，将其中一个放到岳听松面前，“叔叔，你坐这儿。”
“好的！”岳听松忍不住地咧开嘴笑，要是小刚也在就好了。
看着岳听松跟左首长的孙子这么快就混熟了，王佳佳不屑地哼了一声。
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军棋有什么好玩的？简直不识抬举，今天这些吃的，可都是她刚才出去现买的，花了不少钱。
要不是回家，被母亲硬拉着往百货大楼跑，王佳佳根本就没意识到，家里来客人还要买这些东西，更别提哄孩子了。
一盘军棋还没到最后，左首长和王副师两口子都到了。
进门的时候，王副师首先说话，“佳佳，快过来叫人，左伯伯好不容易来一趟！”
王佳佳堆起得体的笑容，娉娉袅袅地走到左首长面前，“左伯伯，您好。”
左首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刘珺将女儿带到一边，招呼岳听松去厨房看看菜准备得怎么样。
眼看平安就要赢了，不想孩子扫兴地岳听松只能说话，“妈，稍等一会儿，这里马上结束。”
刘珺嘴角绷直，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
在王家使唤岳听松习惯了，没想到今天家里来了贵客，岳听松反而腰杆子还硬了起来。
左首长没说什么，背着手走到平安身边，看着棋盘不语，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刘珺只能推了推王佳佳，“你去厨房看看，好了就让赵班长赶紧上菜。”
王佳佳瞥了岳听松一眼，低声说：“我才不去。”
刘珺不轻不重地打了下王佳佳的手背，“你爸说，左首长胃病犯了，得赶紧吃饭，不然我能让你去啊？！赶紧的！”
王佳佳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走进厨房一看，台子上已经摆了四个菜。
“赵班长，都坐好了吗？”王佳佳抄着手，站在门口问。
赵班长回头，一脸的汗水。
天气热，厨房的蒸汽，灶台的火一下午就没消停过，熏得他身上的衣服都在滴水。
“快了，王佳佳同志，你们再稍等几分钟。”
王佳佳一听，转身就走，多待一会儿，感觉自己脸上的妆都要被熏花了。
赵班长见水开了，正要往里头下饺子，还不忘对王佳佳说：“王佳佳同志，你帮我把那几个菜先端上……”
扭脸一看，厨房门口空空如也，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赵班长没说什么，这边将饺子下锅，嘟囔了一句，“走得真快。”
一盘棋结束，平安抬起头，冲着左首长笑，“爷爷，我赢了。”
左首长点点头，“不错不错，总算是没有白教你。”
岳听松站起身子，边收拾棋盘边附和，“我说平安怎么这么厉害，原来是师从首长。”
左首长淡淡一笑，颔首不语。
岳听松捏着棋子的手一紧，不知道是不是马屁没拍对地方。
赵班长一手一盘菜，端上桌后，擦了擦头上的汗，“菜好了，可以吃饭了。”
王副师走过来，“老首长，你上座。”
左首长也不推辞，坐到座位以后，对平安招了招手，“平安，你过来坐。”
“赵班长，你也别忙活了。厨房那些活儿，等吃完了再收拾。”
赵班长应了一声，从厨房里走出来。
左首长看到赵班长一头的汗，寸头上都挂着亮晶晶的汗珠，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做这么一大桌子菜，真是麻烦你了。”
刘珺正在盛汤的手一顿，拿不准左首长这话里的意思。
一桌子人都正襟危坐，只有赵班长憨憨地笑着，“不辛苦，正好让首长尝尝我的手艺。”
平安接过岳听松递过来的饭碗，“谢谢叔叔。”
岳听松又给平安夹了不少炒肉片，肉丸子，将孩子的碗堆得满满当当，“平安，你慢慢吃。”
平安乖巧地点头，扭脸看了看爷爷，得到爷爷地首肯以后，才动筷小口小口地吃着。
王副师端起杯子，“首长，今晚就不喝酒了。您多吃菜，咱慢慢聊。”
左首长知道王副师顾及自己的胃病，总算是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丝笑容，“好，慢慢吃。”
王佳佳盯着那条清蒸鱼，直等到左首长动了，才敢伸手去夹。
没办法，母亲坐在自己身边，死死地盯着自己呢。
刘珺看着自家姑娘风轻云淡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两口子，老脸都豁出去了，攒这么一个饭局，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他们两个年轻人的前程！
结果王佳佳全程坐在沙发上，除了进了趟厨房，两手空空出来以外，什么都没干！
既没有跟在岳听松身边，做出一副感情深厚的模样，也没陪着平安这个孩子玩，表现一下贤良淑德的一面。
要不是看在丈夫的面子上，刘珺真的担心左首长会直接撂挑子走人。
岳听松知道自己现在多说多错，感觉把注意力都放在平安这个孩子身上。
看着平安虽然吃得津津有味，却半点声音都没有，岳听松只能在心中感叹，孩子果然还是要跟着父母长大。
看看左首长的孙儿，教养多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平安出事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王副师几次想将话题引到岳听松身上来，左首长都不接茬。
实在提得太明显，连闷声干饭的赵班长都听出了弦外之音，抬起头来左右观察，又迅速低下头，继续解决自己碗里的饭菜。
左首长拿手帕给平安擦嘴，“吃到八分饱，就不吃了。”
完全是一副不准备和王副师聊下去的态度。
赵班长从碗边看过去，王副师一副被噎住的表情，左首长风轻云淡，稳坐钓鱼台。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顿饭的目的不简单。
反正不是自己这个炊事班长应该操心的，还是多吃两块肉算了。
王佳佳见大家都不说话，为了缓和气氛，站起来说：“下午我特意去买了个奶油蛋糕，现在拿出来，大家分着尝一尝吧。”
左首长眉头紧蹙不说话，王佳佳也不敢看父亲的难看脸色，快步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将奶油蛋糕拿出来，摆到饭桌上。
平安看到花花绿绿的蛋糕，眼睛立刻就亮了。
左首长看出孩子的心思，低声嘱咐，“你刚吃过饭，再吃凉的容易拉肚子。”
平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手缩了回来，眼神还流连在蛋糕上。
王佳佳等了一晚上，终于等来了这个表现的机会。
拿出水果刀，将蛋糕分出几小块，其中一块递给平安，“就吃一点，没关系的。”
平安没接，先看左首长。
左首长不悦地看了眼蛋糕，不好拂了王副师的面子，对平安说，“少吃一点。”
平安这才将蛋糕接过来，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
刘珺见平安接了蛋糕，连忙说道：“这蛋糕啊，可不容易买了。还是我们佳佳下午，去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这才买到的。”
“主要是想着，难得左首长来一次，平安这个孩子也懂事，买来大家一起尝一尝。”
王副师也在一旁锦上添花，“没错。这些新鲜玩意儿，还得他们年轻人知道。”
“上次听松和佳佳在景明楼吃饭的时候，就见到人家过生日，拿了这么个小蛋糕。”
“佳佳见听松喜欢，一直没合适的机会买，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佳佳，给听松切一块大的！”
王副师见王佳佳没动手，不停地使眼色。
气氛好不容易烘托到这里了，再不抓紧机会表现表现，就是傻子了。
王佳佳心中冷笑，看向岳听松的神情也没半分温和。
她爸不说还好，说起来这件事就是一包气。
难得跟岳听松去景明楼吃饭，点不到喜欢的海鲜就算了，还要白白当观众，欣赏周颖如给沈季平过生日，差点没把王佳佳气死。
从景明楼回来以后，王佳佳也跟岳听松提过好几次，自己喜欢吃奶油蛋糕，让岳听松去给自己买。
结果呢？！
岳听松趁休假去问过一次，比他手大不了多少的小蛋糕，居然要几十块钱！
够买多少鸡蛋和面粉了？
他才不要当这个冤大头！
不出意外的，空手而归的岳听松又跟王佳佳大吵一架。
所以今天买蛋糕的时候，王佳佳故意买了个最大的，一方面是吃饭的人多，另一方面就要和岳听松赌气。
你不买，本小姐自己买个大的吃！谁稀罕你那点钱！
岳听松听到王副师的话，自然也想到了之前两人间的龃龉。
看到跟切块蛋糕一块递过来的，王佳佳挑衅的眼神，岳听松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碍于左首长在场，岳听松只能将蛋糕接过来。
王副师看着小两口的互动，正想继续说些什么，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呕吐声打断。
“呕——”
“平安！”坐在平安身边的左首长吓坏了。
孩子就吃了几口表面的奶油，刚刚咽下去，立刻就脸色发青，直接吐了出来。
左首长站起来，扶着平安的身子，孩子吐得话都说不出来，弓着身子，眼眶泛红，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从嘴和鼻子里喷了出来。
甚至飞溅到了饭桌上。
“平安，平安——”左首长急得一头汗，看着孩子吐得全身都在抽搐，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地上的污秽物聚成一摊，平安已经在吐水了。
好不容易等平安将肚子里最后一点胆汁都吐了出来，脱力地倒在左首长身上，左首长发现这个孩子身体的温度热得不正常，像是发烧了。
“立刻送医院！”左首长当即立断地吩咐。
赵班长应了一声，抱起平安就往门口冲去。
王副师和妻子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惊慌失措的惶然。
好好的一顿饭，怎么吃到最后，反而出了问题？
眼下不是讨论的时候，左首长已经带着平安往医院去了，岳听松着急忙慌地往机关大楼跑，从部队借了一辆吉普车，火急火燎地开回自己家，“都上车，我们赶去医院看看！”
等王副师他们赶到医院，刚刚做过皮试的平安正躺在床上，等着其他化验结果出来。
左首长面沉如水，看向王副师的眼神已经结冰。
“医生说，平安应该是急性肠胃炎。”
“什么？”王副师大惊失色，“怎么回事？是什么引起的？”
左首长给平安掖了掖被单，嘱咐了床边的护士几句，站起身，冷冷地说道：“我们去医生办公室说吧。”
众人来到办公室，值班医生一看这么多人里，居然还有熟人，乐了。
王佳佳有些尴尬地往后缩，坐诊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带教老师，文主任。
左首长脸上的表情风雨欲来，“文主任，你跟我们说说平安现在的情况。”
文主任看了看病历本，“根据刚才你们所说的，和孩子现在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急性肠胃炎没错。”
“具体还要看化验结果，但从我的经验来看，八九不离十。”
“怎么会得急性肠胃炎呢？”王副师问道。
文主任抬眼，“我也想问你们。孩子在呕吐之前，吃了些什么？”
王佳佳一听，脸色更白了
下意识地握紧包带，恨不得自己彻底跟白墙融为一体。
左首长瞥见王佳佳的动作，冷哼一声，“吃了奶油蛋糕。之前就是一些家常菜。”
文主任想了想，“有哪些菜？”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赵班长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这里，不敢隐瞒，提高声音，“晚上的饭菜是我做的。肉菜是从岳营长家里的冰箱拿的，有牛肉和猪肉。蔬菜和配料都是从食堂里拿的，都是今天上午刚刚送来的新鲜食材，我检查过，没有坏的。”
文主任听完，思索了一番，问道：“肉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赵班长点点头，“我到岳营长家的时候，问过他家里都有些什么食材，他说冰箱里有肉。”
文主任已经发现不对，“昨晚整个家属区停电，冰箱里的肉是今早的还是昨天的？”
“是……”赵班长不确定，看向脸色煞白的岳听松。
岳听松忍不住的双腿颤抖，头上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像是流不完似的。
偏偏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回答，“是……是昨天的。”
岳听松咬紧牙关，勉强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文主任轻哼一声，“天气这么热，冰箱里捂了一夜的冻肉，肯定已经化了。”
“王佳佳同志，”文主任锐利的眼神穿过众人，精准地锁定瑟瑟发抖的王佳佳，“这种反复解冻的肉类，会产生什么细菌，你还记得吗？”
王佳佳嘴唇颤抖，只觉得头顶上熟悉的白灯晃得人心慌。
她想往后退，却惊觉背后已经是悬崖。
而自己的丈夫岳听松，就吊在山崖下的树枝上，摇摇欲坠，等着自己的宣判。
到底自己放下去的是救命的绳子，还是害人的匕首，就看自己嘴里的答案了。
王佳佳咽了咽口水，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李斯特菌……和大肠杆菌。”
文主任满意地点头，总算还是听进去了些有用的东西。
“王佳佳同志说的没错，冰箱冷冻室拿出来的食物，如果不一次性吃完，最好都煮熟，再放进冷藏室尽快食用，不能反复解冻，再速冻，这会产生大量的细菌。”
“不仅会引发急性肠胃炎，还有脑膜炎，严重地甚至会威胁生命。”文主任声色俱厉地警告，“所以平安很有可能就是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呕吐发烧。”
“但……但是今晚的菜，我们都吃了……”刘珺见自家丈夫不说话，左首长面沉如水，只能硬着头皮替自家人辩解几句。
“这和每个人的体质，摄入食物的多少有关。平安是个孩子，有可能肉吃得最多，所以症状最明显。”文主任不悦地皱着眉头，看向刘珺。
正在这时，一名年轻医生推门而入，将化验单递给文主任，“主任，平安的化验结果出来了。”
文主任迅速找到几个指标，对左首长说道：“我判断的没错，就是急性肠胃炎。”
“先住院，吃药打针，等烧退了以后再观察观察。”
左首长点点头，“那就麻烦文主任了，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平安的爸爸妈妈都在外地，孩子在我身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难辞其咎。”
左首长话里说的是自己，语气中的严肃意味却让一屋子人都头皮发麻。
出了医生办公室，左首长对赵班长说道：“今天晚上，麻烦你了。这么晚了，你先回宿舍吧。”
赵班长敬了礼，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岳听松，只能先离开。
说起来赵班长也是无辜被牵连，好心来营长家里开小灶，结果食材不干净，让孩子吃出毛病来住了医院，惊得赵班长冷汗直流，生怕左首长一时气愤，当场就卸了自己的职务。
等赵班长走了，左首长走到走廊尽头，看着窗外高悬的月牙，嘴里吐出的话，已经是压抑至极地 愤怒，“岳听松！我今晚本就不想来这一趟，是你老丈人硬拉着我来的！”
“我来了，饭吃了，你们要说的，我也听了。”
“可是我的孙子呢？！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回来过个周末，就躺在医院里挂吊瓶了！”
“就因为你们家里的东西不干净！”
岳听松脑袋“嗡”的像炸开一样，提心吊胆地等待了一晚上，这铺天盖地的怒火终于烧到了自己身上！
左首长转过身，狠狠地瞪着岳听松，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你好歹也是个营长，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生活里这点常识没有吗？”
“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嗯？！王副师究竟看上了你哪一点，才把女儿嫁给你？还要在我面前不断说你的好话？！”
王副师还想替自家女婿解释，刚要张嘴，就被左首长冰冷的眼神骇住了。
“老王，我们几十年的战友情，别因为孩子们的事，就这么断了。”
“你就一个女儿，我也就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左首长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他要赶紧回去看看平安醒了没有。
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左首长不轻不重地关门声。
明明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王家每一个人的脑门上。
王副师率先反应过来，怒斥道：“小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明明知道今晚家里要来客人，赵班长上午就到了，你们都没发现冰箱里的东西有问题吗？”
岳听松很想替自己辩解。
他上午一直在收拾冰箱来着，刚把冷藏室的东西清出来，王佳佳就吐了一地。
她把自己洗干净，拍拍屁股走人了。
剩下的所有事，都丢给岳听松一个人善后。
部队大会催得急，赵班长一说，岳听松当时就忘了打开冷冻室看一看。
他怎么就没打开冷冻室看一看呢？
岳听松懊悔地锤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那个手忙脚乱的上午。
他一定会先把冰箱里的东西都整理好，再去收拾王佳佳的呕吐物。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情，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正因为没有，所以人们总是在同一个地方，不断犯错。
王佳佳抄着手站在一旁，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无关。
只要不是她买的奶油蛋糕，让平安吃坏肚子就行了。
至于岳听松……
王佳佳心中冷笑，一个满脑子只有往上爬的废物，没有自家父亲的帮忙，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王副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婿一眼，看到女儿满不在乎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在旁边看戏，要是你对象升不上去，以后你俩就得过紧巴巴的日子！”
“佳佳，你已经是小岳的妻子了，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夫妻一体的道理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沈营长，快走吧
王佳佳拨弄着手指头，仿佛那上头长了花似的，“爸，您这话不对。”
“当初我跟岳听松结婚，本来也不是看上了他的收入。”王佳佳将包带往上提了提，瞥了一眼面色灰败的岳听松，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先走了。你要是有心，明天记得早点来看看那个孩子。”
王佳佳高跟鞋敲击在地面的清脆声渐渐远去，岳听松长长地吐了口浊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憋闷一吐而尽似的。
的确是自己不够细心仔细，才酿成了大祸。
所有人都在指责自己，仿佛今天的局面就是他一个人造成的。
岳听松心中冷笑，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不就是自己造成的吗，自己求来的妻子，自己向上攀的岳家，到最后，所有的苦都得自己咽下去。
王副师总算被王佳佳最后一句话说得舒心了些，缓了口气，“小岳啊，忙活了一天，早点回去吧。”
“佳佳说的没错，明天早上早点过来，送些早饭。左首长有胃病，孩子也是个肠胃炎，都吃不得油腻的。”
岳听松闻言点点头，尽量维持住面上的平静和善。
“爸，妈，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岳听松对王副师说。
王副师摆摆手，“好，佳佳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遇到事情，别和她硬着来。”
岳听松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把王副师的话听进去没有。
第二天清晨，周颖如醒的时候，天光大亮。
昨天晚上，隔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晚饭过后，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周颖如没出去看，沈季平也没开门。
本来和王佳佳就没什么关系，几次相遇都是不欢而散，周颖如觉得自己要是开门去问，估计王佳佳又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所以她压根就不关心。
从卫生间出来，沈季平已经将早饭都摆在了桌上。
看到自家媳妇醒了，沈季平走过来，将周颖如揽过来亲了一口，这才温和地说：“吃过早饭，我要去趟医院。”
周颖如搅和小米粥的勺子一顿，“你不舒服？”
沈季平摇头，坐下来拿起鸡蛋，慢慢剥壳，“副营长病了，在住院，我带点吃的去看看他。”
“胃病，也是老毛病了。我们以前训练的时候，吃饭时间不固定，很多人都有这毛病。”
周颖如闻言，凑到沈季平面前问：“沈季平，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有胃病瞒着我？”
看着自家媳妇一本正经的模样，沈季平只觉得可爱，“没有，我有什么病，不都告诉你了吗。”
周颖如这才放过他，说起自己的事，“我今天要回学校一趟，然后去景明楼看看，明天就开始正式实习上班了。”
沈季平将剥好的鸡蛋放到周颖如面前的空碗里，“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周颖如摇头，“不需要，我回学校收拾点东西，再拿点资料就过去了。”
“晚上想吃什么？”周颖如边吃边问。
沈季平脱口而出就是，“吃你……”，周颖如一个眼刀飞过来，沈季平没说出口的话立刻变了内容，“吃水煮鱼吧。”
周颖如一挑眉，“沈营长能吃辣的了？”
不对！周颖如立刻反应过来，放下碗，急急地抓着沈季平的手问，“你能尝出辣味了？”
沈季平嘴角噙着笑，指了指桌上的玻璃瓶，“一点点。”
“什么时候发现的？”周颖如气结，沈季平肚子里未免也太能藏话了吧，这么大的惊喜都一直藏着掖着不告诉自己吗？
“就今早，”沈季平摸了摸自家媳妇吹弹可破的脸颊，给小兔子顺毛，“我拌黄瓜的时候，尝了一点点，本来还不确定。”
“刚才再吃了一口，这才确定自己的确是能尝出辣味了。”
“太好了！”周颖如忍不住亲了一口沈季平，脸上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你味觉的恢复进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太多了。”
欢呼雀跃的周颖如还没乐几秒钟，就被沈季平拉回来，按在怀里一通亲。
等松开自家媳妇，沈季平压抑的声音里流淌的深情，让周颖如战栗，“媳妇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招我。”
周颖如都不用抬头看沈季平的表情，这个声音和他背后所代表的意思，让周颖如敬谢不敏。
“沈营长，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周颖如站起身，再次落荒而逃。
沈季平扶额，自家媳妇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一害羞就跑的毛病呢。
等沈季平跟着走进厨房，周颖如已经将开水烫过的饭盒递了过来。
“沈营长，你用这个装吧，等送到医院，粥还是热的。”周颖如擦了擦手，对沈季平说道。
沈季平接过饭盒，关切地问：“开水烫的？没烫着你吧？”
周颖如笑了，“哪有那么娇气，一点事没有。”
“你还要带点什么？馒头？包子就不拿了吧，下次包点素馅的送过去。”
“肠胃不好的人，住院的时候还是少吃油腻的吧。”
沈季平将饭盒盖上，忍不住调侃，“没想到我媳妇还懂这些，真厉害！”
沈季平忍不住要竖大拇指，周颖如一记粉拳怼到沈季平的胸口，“沈营长，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沈季平伸出大手，将小兔子的爪子完全包裹起来，那种蠢蠢欲动的眼神又一点点将周颖如缠绕，“我很正经，我不正经的时候什么样，你不是最清……”
周颖如用另一只没被捉住的手捂住沈季平的嘴，生怕这个男人青天白日地，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沈营长，不早了，你的战友还在等你送饭，快走吧！”
眼见沈季平不情不愿地松开自己的手，重获自由的周颖如没有片刻地犹豫，推着沈季平往门口走。
甚至不忘贴心地将军帽拿过来，沈季平从善如流地弯下身子，让自家媳妇不用垫脚就能帮他把帽子戴好。
“沈营长，再见。”周颖如情真意切地将饭盒递给沈季平，然后不带一点犹豫地将门关上。
开玩笑，再晚一秒钟，今早谁也别想出这个门了。
就这么被自家媳妇无情送出门的沈季平，摸了摸嘴角，不死心地嘟囔了一句，“说好的出门吻都没给，就送我走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沈季平拎着饭盒来到病房，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里面坐着的左首长，两个人都愣住了。
沈季平首先反应过来，敬了个标准的礼，“首长好！”
左首长摆摆手，“小沈怎么过来了？”
沈季平走进来，将饭盒放在副营长的床边柜上，“给赵副营送病号饭。”
左首长将手里的碗放下，“真是稀奇，我说今天怎么小赵不吃早饭，我让他吃一点平安的，他还连连拒绝。”
赵副营长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首长，让您见笑了。”
“这不是沈季平提上来以后，大家都说他对象做饭好吃，我就想着找个机会尝一尝嘛。”
沈季平不忍心打击他，面无表情地把实话说出来，“那你今天要失望了，早饭是我做的。”
赵副营长一顿，痛心疾首地控诉，“营长你未免太狠心了，我都住院了，还吃不上嫂子做的饭吗？”
沈季平将饭盒打开，递给赵副营，“我要给你送早饭，怎么可能让我爱人起这么早，肯定就是我自己做的。”
“再说了，她最近要忙实习的事，你就别惦记了，没戏。”沈季平将馒头也递过去一个，说出来的话比数九寒天的冰都冷。
左首长就在旁边，赵副营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恨恨地挖起一勺小米粥，送进嘴里的时候，还不忘记瞪了沈季平一眼。
营长你没良心！
沈季平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开玩笑，要是开了这个头，你们以后有点头疼脑热，就得找我媳妇的麻烦，我家小兔子可不是你们的私人厨子。
左首长只当没看到手下年轻人的机锋，见赵副营吃得香，便将碗递到平安面前，“平安，你看赵叔叔都吃了，你也吃吧，不然一会儿胃就该疼了。”
生病的孩子，大概格外的脆弱。
平时懂事听话的平安难得地反抗，将头偏往一边，赌气似地说：“我才不要吃。一点味道都没有。”
说话间，平安的眼神落在赵副营的饭盒里。
尤其是那碗小米粥飘出来的香味，就是跟刚才岳叔叔带过来的不同。
没错，平安这边放着的，是岳听松一大早，紧赶慢赶到食堂打的早饭。
岳听松一夜没睡，枕着手臂睁眼到天亮，听着身边王佳佳绵长的呼吸，愈发觉得不是滋味。
但现在不是和王佳佳计较感情的时候。
岳听松将王副师的话听了进去，天色熹微，就起床收拾好自己，马不停蹄地骑着自行车赶到食堂。
打好满满两饭盒的早饭，又转头送到了医院病房。
岳听松跑得满头大汗，将饭盒放到柜子上时，还有些不好意思，“首长，昨天的事，的确是我的疏忽。”
“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让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我已经进行过深刻的反省了。”
“您放心，这段时间，平安的病号饭，我都会亲自送的。首长您工作这么忙，就不用时时刻刻都在这里陪着了。”
岳听松一股脑将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看左首长面色稍霁，再接再厉，“您放心，这些都是我一早从食堂打来的，肯定干净卫生。”
“我问过文主任了，肠胃不好的人吃这些最合适。”岳听松说着，将饭盒打开，卖力地介绍着。
左首长缓了语气，“以后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中，都要多注意。”
“尤其是进口的东西，一定要仔细再仔细。这次是平安，下一次说不定会是别人。”
“不要因为年轻就掉以轻心，毛病积攒下来，到了我这个年纪，有你的苦头吃。”
左首长说着，用勺子盛了半碗白粥，算是接受了岳听松的道歉。
眼见左首长的动作，岳听松终于松了口气，“首长，我打了两份。另外一份是您的，虽然要照顾孩子，您也要顾忌自己的身体。”
左首长点点头，岳听松这才松了口气，“您和平安先吃着，我今天还有工作要落实，就不久坐了。”
左首长摆摆手，岳听松大石头落地，放心地离开。
结果岳听松走了，平安就是怎么都不吃。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吐得太厉害，平安只觉得嘴里发苦，什么味道都没有，像被蒙上了一层袋子，根本就尝不出任何味道。
看到白花花的大米粥，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反而是隔壁床赵叔叔捧在手里的小米粥，看起来里面还加了别的东西，闻着令人食指大动。
埋头苦吃的赵副营觉得身边说话的声音消失了，再抬起头，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饭盒上。
“怎么了？”赵副营一脸莫名其妙。
“咳，”左首长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小赵啊，你这个小米粥，能不能分一碗给平安？”
赵副营这才发现孩子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半天，如梦初醒般放下碗，“可以可以，没问题。平安，把你的碗给我。”
给孩子盛了半碗小米粥，赵副营又将饭盒里剩下的一个馒头递了过去，“平安，这个馒头也给你，里面加了牛奶，可香了。”
平安一听，忙不迭地接过雪白的馒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发出由衷地赞叹，“真好吃！”
眼见孩子终于肯吃东西了，左首长这才松了口气。
从昨天晚上吐过胆汁之后，这孩子就喝了点温开水，这会儿都八点多了，再不吃东西，胃都要饿坏了。
左首长见平安吃得香，忍不住问沈季平，“小沈啊，你这病号饭，看起来跟食堂的不太一样，是加了什么别的吗？”
沈季平心领神会，半点不藏私，“首长，这小米粥里加了苹果，馒头里加了牛奶。”
左首长点点头，“还是你们年轻人想法多，你看平安，吃了不少。”
沈季平不敢居功，“这些都是跟我爱人学的，她喜欢做饭，花样也多。我这点厨艺，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是么……”左首长想起看电影时，跟在沈季平身边那个年轻的女同志，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
“小沈，有件事麻烦你。”左首长沉吟许久，缓缓开口。
沈季平主动自己把话说了出来，“我今天就整理一张菜单，交给食堂。明天开始，让勤务兵单独给平安送病号饭，要是您来了，也可以陪着平安多吃一点。”
第二百章 不搞特殊
左首长见自己什么都还没说，沈季平已经将所有该说的都说完了。
被人抢了话头，却没有任何不悦。
反而愈发觉得沈季平这个年轻人踏实可靠，难怪许政委每次上来开会，都会连带着表扬沈季平几句。
想到之前，岳听松曾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提过几次，说八连上来的沈季平好大喜功，又喜欢在领导面前表现，眼高手低……
现在看来……左首长的目光落在平安床头柜的饭盒上，心里有了定论。
早上刚刚对岳听松有些改观的天平，又歪了。
王副师跟自己提过好几次，所以左首长心里有数。
岳听松比沈季平大几岁，眼看着这个后辈追赶得厉害，成了军区最出类拔萃的军官，岳听松有压力是正常的。
但这种压力没有转化成激励自己向上的动力，反而把心思放在诋毁对方上，多少有些落了下乘。
周颖如回到宿舍，碰上同样回来收拾东西的杜月梅。
“周颖如！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已经去实习了！”杜月梅看到周颖如，惊喜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给了周颖如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来拿点东西，你也要走了吗？”周颖如笑着问。
杜月梅点点头，“我让家里找了点关系，到津市的一家外贸公司去实习。”
“津市？怎么想着去那么远？”周颖如边收拾桌上的资料边问。
“是……是乔牧同学实习的地方，那是他家里的公司。”杜月梅捏着衣角，来回揉搓，差点没把衣服搓烂了。
周颖如看着她低头不语的模样，就知道她还在担心，走过去说道：“杜月梅，你真的想好了？”
杜月梅抬起头，虽然嘴上不说，眼里的神情却出奇地坚定，“想好了。工作是工作，爱情是爱情。如果他能接受最好，如果不能，我这么努力过一次了，也就不后悔。”
看到杜月梅孤注一掷的模样，周颖如联想到奋不顾身扑火的飞蛾。
当初自己劝杜月梅大胆求爱，究竟对不对呢？周颖如自己也没有答案。
只能岔开话题，“是什么样的外贸公司？做什么业务的？”
杜月梅一怔，没想到周颖如问这个，下意识地回答，“是外国进口机械。”
杜月梅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周颖如，我看你有不少英文书，能不能借给我几本？”
“你知道我英语成绩一般，要是去了外贸公司，我担心自己很多东西不熟悉，耽误我的工作。所以想跟你借……”
“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保管，不会弄脏弄丢的。等实习结束回来的时候，我肯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杜月梅担心周颖如不借，拍着胸脯保证。
周颖如笑了，从书架上挑出三本，递给杜月梅，“我相信你，到了津市，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地就写信回来。”
杜月梅点点头，再次上前抱住周颖如，“希望我们都能实习顺利，前程似锦！”
周颖如拍了拍杜月梅的后背，眼角也有些湿润，“好，祝我们一切顺利。”
和杜月梅告别后，周颖如坐公交车来到景明楼，下午两点多，已经过了午餐最忙碌的时刻。
前台看到周颖如来了，立刻将人引到后厨。
“周同志，今天曾经理出去开会了，特意交代了我们，要是这几天你过来了，一定要好好接待。”
周颖如问：“曾经理有没有安排我先到哪个部门学习？”
前台笑容可掬，“曾经理的意思是，你自己选。但是林大厨已经再三交代过我们了，一定要先将你送到后厨去。”
话音刚落，后厨厚厚的门帘打开，正坐着休息的林大厨一看见周颖如，立刻来了精神头。
“小周同志，你终于来了！”
林大厨走上前，紧紧握住周颖如的手，“盼星星盼月亮啊，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前台噙着笑，难得看到周同志不自在的时候，既然把人带到了，前台和周颖如说了几句，让她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可以来问自己，就回去了。
林大厨挥挥手，“小周同志，不用问她。有什么不清楚的，你问我就行。”
“我好歹也在景明楼干了十几年，这里头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周颖如被林大厨爽朗的笑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林大厨已经忙不迭地吩咐徒弟，“拿一套厨师的工服来。”
林大厨回头打量了一番周颖如的身形，“小号吧，小周同志不胖。”
徒弟郝光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将工服递给周颖如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这个女同志。
也没看出来她有什么三头六臂，值得师傅天天念叨啊。
就是个普通的年轻女同志，细胳膊细腿的，能干主厨的活，抡大勺？
郝光直觉不可能，说不定是林大厨或者饭店里哪个领导的亲戚吧，派到他们厨房来学习几天，走个过场。
林大厨不知道自家小徒弟的心思，对周颖如说道：“小周同志，明天一早你就可以来报到了！”
周颖如接过工服，“林师傅，每天上班的时间是几点？”
“六点半！”郝光抢答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挑衅。
要是到了冬天，六点多那会儿，天都没亮，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同志，真能风雨无阻地来上班？
郝光打心眼里不相信。
林大厨用力拍了下徒弟的肩，“小兔崽子，你出息了还！谁跟你说六点半的？！”
“小周同志，你别听他们胡咧咧，七点半到就可以，让他们六点到，是为了早上接每天送来的食材，所以需要早一点的，你不需要。”
周颖如抿了抿唇，本来想说不用给自己搞特殊。
但察觉到周围不善的眼神，还是决定不要直接反驳林大厨，自己明天早一点到就是了。
提到送菜，周颖如顺嘴问道：“最近送过来的蔬菜怎么样？”
说到这件事，林大厨来了兴致，“市里那个干批发的老陈真不错，不管刮风下雨，从来都没差过事，一直都是准时五点半到厨房后门等着。”
“还有给我们送海产的老杨，只要他来，肯定就是早早的，从来不让我们多等，耽误不了一点事。”
“该说不说，小周同志，你找的这几个人都不错。”
第两百零一章 这才哪儿到哪儿
林大厨满意地咂摸了下嘴，“就这么说定了，小周同志。每天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七点。如果当天有宴席或者别的预订，可能还会晚一些。”
“不过你放心，要是头一天下班晚了，第二天可以九点以后再来。”
“咱这个工作嘛，就是弹性比较大，中午还有两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不？”林大厨没带过女徒弟，尤其面对周颖如这种手艺不错的，更是不知道还应该介绍点什么。
自己可是和财务抢了半天，最后让小张屈服于自己的淫威之下，才达成一致，让小周同志先到后厨来学习的，要是第一关就把人吓跑了，回头曾经理从京市回来，还不得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周颖如想了想，暂时没什么问题，于是对林大厨说道：“林师傅，我暂时没什么问题，剩下的，等正式开始上班以后再说吧。”
林大厨点点头，拉着郝光介绍：“这是我的新徒弟，郝光。有的时候我要是不在，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知无不言。”
周颖如对郝光点点头，假装没有看到对方眼里好奇和探究的神色。
对于自己这种空降过来的新人，主厨态度还如此亲近，大家心中会有疙瘩是正常的。
周颖如深吸一口气，只要不耽误之后的工作，维持表面的和平，其余的弯弯绕绕她也不想多理会。
只可惜事与愿违，周颖如到后厨上班的第一天，这群老员工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早上六点二十，周颖如准时走进后厨。
昨晚和沈季平说过之后，他担心自己太早出门，赶不上公交车，亲自骑着自行车送周颖如来的景明楼。
幸好家属区离景明楼不算太远，到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进后厨的几个员工看到周颖如和一个军官告别。
“郝光，那个新来的，到底是什么路数，你打听到了没有？”
负责切墩的杜斌边换工作服，边问郝光。
“我怎么知道？我师傅啥也不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只交代我要好好跟她学习。”
“我就奇了怪了，看起来娇滴滴的一个女同志，到后厨来凑什么热闹？”杜斌将工服的扣子扣好，不服气地说道。
“要我看，就她那个样子，只怕菜刀拿起来都费劲，可别第一天就切到手，到时候还得哭着去找林师傅告状！”杜斌一想到周颖如那个样子，直觉就不是来干活的。
“她敢！我师傅昨天说了，有事的时候，让她来找我，你看我今天怎么好好安排安排她，保证让她腾不出一点空找我师傅告状去！”
“说得没错，林师傅还给她开后门，都是在厨房学习干活的，凭啥她可以七点半才来？！”
两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周围换好工服的几个年轻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谁都没注意到周颖如已经走了进来。
“要我说，干脆今天就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早点识相地滚蛋，去别的地方霍霍别人！”杜斌一锤定音，引来一阵肯定的附和。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但周颖如直觉和自己有关系，只能轻咳一声，提醒这些年轻人。
“咳——早上的蔬菜已经送到了，我需要过去看看吗？”周颖如面上一片风轻云淡，像是刚刚走进来似的，无视这群大眼瞪小眼的小伙子。
郝光和杜斌对视一眼，郝光点点头，杜斌打着哈哈上前，“哎，这个……周同志对吧，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林师傅不是让你七点半到吗？”
周颖如面无表情，“既然是来实习的，肯定要跟大家一样，不能搞特殊。”
杜斌想要粉饰太平的企图失败，只能公事公办地说，“既然到了，那我们一起去把蔬菜都拖进来，分拣好以后，你今天就跟着我干切菜的活吧。”
周颖如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以前跟着爸妈干坝坝宴，从买菜到最后上桌，都是他们一家人亲力亲为，所以这些活对周颖如来说，只是有些手生，但绝对不陌生。
杜斌回头给了郝光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才领着周颖如到后门去提菜。
等两人终于把几筐蔬菜瓜果都提了进来，杜斌擦了擦额头的汗，试探性地问道：“周同志，你认识刚才送菜的陈老板？”
周颖如点点头。
刚才搬东西的时候，陈老板看到出来的是周颖如，靠着墙角蹲着的他立马站起来，忍不住伸手帮忙，“小周同志，你怎么在这里？”
周颖如淡然一笑，“我来景明楼实习。”
陈老板了然地点头，“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头脑，这什么都学一点，肯定不吃亏。”
“这些东西重，小周同志你就不用伸手了，我和杜斌同志来就行。”
老陈连连摆手，想让周颖如站在一边休息，没想到周颖如一点不娇气，一个人就拖着藤筐往门里走，半点犹豫都没有。
这下把杜斌和陈老板都惊着了，没看出来，瘦瘦的小周同志还有把子力气。
周颖如见杜斌还在等自己说下去，只能简单地介绍，“我有个朋友，在农贸市场摆摊，陈老板每天送了景明楼这边，还会往农贸市场送货，所以我们认识。”
杜斌这才了然地点点头，看不出来，新来的女同志认识的人不少。
周颖如戴上手套，打开水龙头，放了半池子清水，将一筐土豆都倒了进去，埋头搓洗起来。
郝光站在背后，冷眼看着她熟练的动作。
杜斌走过来，捅了捅郝光，低声说道：“看起来像是个懂行的。”
郝光撇了撇嘴，“这才哪到哪儿，再看看。”
说着，郝光提高声音，对周颖如说：“周同志，今天你就跟着杜斌，把所有要用的食材都切好码好，至于要什么模样的，杜斌会告诉你。”
周颖如没转身，答应了一声，继续手里的活。
按照郝光的安排，只怕自己一上午都要跟水池和菜板打交道，她得赶快将手里的活干完。
把所有的土豆洗出来之后，周颖如将池子里的水放干净，重新蓄了半池水，从泥土少的绿叶菜开始清洗。
第二百零二章 我们真没故意刁难
等周颖如把所有今天要用的食材都洗好，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杜斌抄着手，等在菜板旁，看到周颖如端着一盆盆蔬菜走过来，皱着眉头挑毛病，“周同志，你这速度也太慢了，要是上午有宴席，可就耽误大事了。”
跟在周颖如身后的小黄忍不住多嘴，“杜斌，平时你都是快十点才把东西洗好，这才刚过九点，哪里就晚了？”
实在是看不惯杜斌故意刁难新来的同事。
他们几个也是刚来不久，跟周颖如一样，一到厨房就被安排最重最累的活。
杜斌他们这些老员工，仗着和主厨关系好，又是亲自带的徒弟，总在他们这些合同工面前摆架子充老大。
洗菜只是刚刚开始，等到中午饭点过后，周颖如他们这些新来的，要一起去洗摞得跟小山一样高的餐具，要是不小心打破了，全部都要原价赔偿。
合同工们早就看不惯杜斌的狐假虎威，现在看着他这么刁难周颖如，心里都愤愤不平。
“庄勇！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怎么，以为自己干了两个月，就成了老员工了？再多嘴今天你就跟着她一块儿干！”杜斌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他看这个庄勇不爽很久了，明明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屁孩，骨头偏生得硬，怎么苛待他都不低头。
杜斌原以为让他干最苦最累的活，不要两个月，肯定能逼得他自己卷铺盖走人。
没想到，庄勇不仅撑过来了，现在也成了林大厨的徒弟，虽然还没有正式上灶台，但很多收尾的工作，林大厨已经开始交给庄勇来做。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再过一会儿，林大厨就该下来巡查了，杜斌催促着周颖如，“周同志就别在发呆了，赶紧切起来。”
“土豆切丝，芹菜大葱切段，所有的绿叶菜洗干净沥水，青椒洋葱切块，还有大蒜和辣椒，都切末备用。”
杜斌在吩咐任务的时候，特意留了也一个心眼。
他没告诉周颖如，大蒜和辣椒要分开装盘，就想看着周颖如一会儿把这两样配菜装进一个碗里，到时候林大厨肯定不会放过她！
至于自己嘛……杜斌施施然地走到自己的菜板前，慢斯条理地剥着大蒜
今天切墩的活儿有人干了，自己只需要将蒜都理好就行。
庄勇看到杜斌又在指挥新人做事，正想上去争辩，郝光站在一旁出声阻止，“庄勇，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不如看看自己今天手头的活儿都干完了没有。”
“中午的菜单有炸里脊，这个肉片和面糊，就是你的活了。”
“慢慢准备着吧，我师傅一会儿就过来了。”郝光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庄勇的肩膀，往摆放碗筷那边去了。
周颖如也不吭声，站到菜板旁边，拿起磨得锋利的菜刀，直接就从土豆丝开始干活。
随着一阵有节奏地切割声响起，原本嘈杂的厨房渐渐安静了下来。
站在周颖如身边的杜斌首先发现了不对，这哪里是没干过，这手法简直就是老道！
这个新人看起来才多大，二十多岁？这用刀的姿势和速度，怕是干了五年都不止！
正在和新人说话的郝光也发现周围气氛不对，转头一看，发现厨房里的人，都围在了周颖如的身边，他好奇地走过来一看，周颖如已经切到辣椒了。
再看向她手边摞得高高的几个不锈钢盆，都是已经切好的菜。
郝光大惊失色，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拉着杜斌走到一边，“怎么回事？！你帮忙了？”
“不是说好了今天给她出点难题，让她早点滚蛋吗？！”郝光埋怨道。
杜斌一脸无辜，“我根本就没动手，我蒜还没剥几颗呢，她那边土豆都切完了。”
“简直跟机器一样，根本就不带停顿的，利索得不得了！”
“你到底跟林师傅问清楚没有，她究竟是什么来路？”左斌还想继续问，就听到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快到中午开餐的时间了，你们俩不去干活，躲在这里说什么呢？！”
林大厨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是从财务室里出来了。
这一趟可真是太不容易了，林大厨走到灶台边，将自己的水杯拿起来，一瓶水全喝下肚，这才缓过劲来。
小张绝对是故意的，看不惯小周同志先到自己这里来实习，使劲给自己下绊子！
拉着自己聊了一上午，居然连杯水都不给喝！财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林大厨放下杯子，这才注意到围观的员工。
走过去一看，原来都是被小周同志吸引过来的。
这会儿，周颖如已经切到青椒了。
看到周颖如麻利地将青椒一片为二，排成一排，飞快地斜切出来，林大厨满意地点点头。
“小周同志，看不出来，你这手刀工不错啊。”
周颖如听到林大厨的声音，手下动作不停，“很久没准备过这么多东西了，还在恢复手感中。”
顺着周颖如的话，林大厨看向她手边排成一溜的不锈钢盆，脸色沉了下来。
让其他员工都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后，林大厨将郝光和杜斌带到了角落，低声问道：“你们两个，谁给小周同志安排的工作？”
郝光和杜斌对望一眼，默契地回答，“我安排的。”
林大厨抄着手，目光已经渐渐冰冷，“我记得我昨天说过，小周同志是来学习的吧？”
郝光眼见师傅生气了，着急解释道：“师傅，不是我们故意为难她。”
“周同志自己六点多就到了，看到蔬菜送来了，还跟陈老板聊了好一会儿天，这才将蔬菜都拉了进来。”
“对对对，我看她闲着没事，就给她安排了切菜的活儿。”
杜斌急急地说，“林师傅，我们真没故意刁难她，您没看到我也在旁边吗，那些活儿，是我们两个一块儿干的。”
“只是周同志手脚快，没一会儿就快干完了，这不您就来了吗。”杜斌多说一句，林大厨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他对于这些学徒间的矛盾，也略有耳闻。
但在林大厨这里，只要不影响到后厨正常的工作进度，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独今天不同。
周颖如虽说是来实习的，也不能把人家当劳工到处使吧？
要是把人累跑了，林大厨上哪儿说理去？
第二百零三章 走一步看一步
杜斌还想要继续辩解，郝光拽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自己硬着头皮对林大厨解释道：“师傅，我们真的没有为难她。”
林大厨轻哼一声，不再说话，转身到周颖如身边一看，已经准备到最后的辣椒末和蒜末了。
最令杜斌惊讶的是，周颖如先切的大蒜，全部处理干净以后，才切的辣椒，还细心地将它们分别装进不同的不锈钢碗里。
周颖如放下菜刀，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杜斌。
她知道刚才这个年轻人没有把话说清楚，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想等着自己出丑。
周颖如不想和他计较。
林大厨冷眼看着周围以郝光为代表的几个学徒，都是满脸的不服气，温声问周颖如，“小周同志要是不累，给我们炒几个菜，当做员工餐了。”
周颖如当然明白林大厨的深意，没多说什么，转身对庄勇说道，“你来帮忙。”
庄勇愣了一下，还是林大厨推了他一把，“傻站着干什么，难得的好机会，赶紧跟上！”
“哎！”庄勇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应好，端着四个盘子跟着周颖如到了灶台前。
周颖如转身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知道时间不多，不能做太复杂的菜，迅速在脑中形成了计划。
两口锅同时进行，先将一块二刀肉冷水下锅，再将另外一口锅烧到冒烟。
站在周颖如身边的庄勇，光是看着这个瘦瘦的身影在灶台和调味料之间来回穿梭，那纤细的手臂都快舞出了残影。
“豆腐。”周颖如扬声对庄勇说道。
庄勇愣了一下，立刻将备菜台上切好的豆腐递了过去。
随着周颖如颠锅的动作，火焰在铁锅中沸腾。
站在一旁的林大厨满脸笑意，早在第一次见到小周同志的时候，就想尝尝她的手艺了。
要不是这些兔崽子不懂事，哪里需要小周同志干一早上的活。
跟在林大厨身后的郝光和杜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措的自己。
好像踢到铁板了。
这个新来的女同志不仅会，甚至可以说是资深的厨师！
但是不应该啊，郝光觉得不对，之前听师傅说过，这个女同志还是个大学生来着。
就在后厨实习一段时间，看起来也不像个会做饭的人啊。
没等他们看够，周颖如已经接好冷水，把两口铁锅都洗刷了一遍。
看到摆在台面上色香味俱全的四个菜，林大厨环视一圈，拿起筷子说道：“都不动手，我就先尝尝了。”
林大厨夹了一片白肉，蘸了蘸调好的蒜泥，仔细地咀嚼过后，对着周颖如竖起大拇指，“小周同志，就是这个味道！我就说你要先到我们厨房来实习！”
林大厨赞不绝口，放下筷子对其他员工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拿碗过来吃饭，晚了可就没有了！”
庄勇全程站在周颖如身边帮忙，早就跃跃欲试，听见林大厨发话，忙不迭地第一个伸出手，盛了一大勺红油鲜亮的豆腐，扣在自己的饭碗上。
一口下肚，咸香爽口，简直和米饭是绝配！
周颖如站到一边，林大厨走过来，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小周同志，难怪小沈同志很少来我们这里吃饭，有你在家做饭，谁还到外头来吃啊。”
周颖如不好意思地低头笑，“林师傅你谬赞了。我这些都是野路子，比不上你们资深的大厨。”
“我既然到景明楼来实习了，就希望您能一视同仁，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周颖如看着站在人群之外，有些不好意思动筷子的郝光和杜斌，意有所指地说道。
顺着周颖如的目光，林大厨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爽快地说道：“我明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副手，放心，肯定让你忙得像个陀螺一样。”
周颖如被林大厨诙谐的比喻逗笑了，“那我多谢林师傅不藏私了。”
林大厨摆摆手，“好说好说，小周同志偶尔给我们做两顿员工餐就行。”
“没问题。”周颖如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这顿员工餐收买了人心，一直到晚上下班，都没人再来为难周颖如。
郝光和杜斌都默契地离她远远的，不再过来给她安排任何工作。
下午休息的间隙，庄勇拿着小本子走到周颖如身边，不好意思地问：“周同志，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周颖如点点头，温和地回答，“可以。”
对于这个替自己出头的年轻人，周颖如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毕竟萍水相逢，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周颖如都承了他的情。
“就是，这个……你上午做的几个菜，我有几个不太清楚的地方，想问问你。”
庄勇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周颖如耐心地解释着，庄勇听得仔细，不时还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坐在另外一头的杜斌眼见周颖如身边围着的员工越来越多，不安地碰了碰郝光，朝着周颖如的方向怒了努嘴，“彻底收买到人心了，我们怎么办？”
郝光瞥了一眼，冷淡地说道：“能怎么办？我师傅说了，以后她就是副手，还排在你我前面。每天上班的工作内容，由我师傅亲自负责，我们谁也插不上话。”
“那怎么能行？！”杜斌一听就急了，“我们熬了三年，尤其是你，眼看着就有机会上灶台了，本来就在跟庄勇争，现在又多了一个周颖如，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郝光拨弄着衣袖上的扣子，心里头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听我师傅的口气，她不会在我们这里待太久。”
杜斌忧心忡忡，眼看着庄勇那个愣头青，不仅在林师傅面前装乖卖好，现在还跟新来的搞好了关系，只怕会成为他们这些学徒中最早被提成厨师的那一个。
被围在中心，耐心讲解着自己刚才步骤的周颖如，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庄勇，就这么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郝光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仓库去检查库存。
森冷的表情和身后热热闹闹的人群格格不入，仿佛两个世界。
第二百零四章 将功补过
周颖如晚上回到家，天都已经全黑了。
沈季平站在路灯下，即使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身形依旧如白杨一般挺拔。
周颖如下了公交车，远远地就看到自家丈夫的身影，一路小跑到沈季平面前，看到男人笑容和煦，对着自己张开双臂，周颖如也不扭捏，直接就扑进了沈季平怀里。
沈季平呼吸着自家媳妇身上熟悉的馨香，终于觉得一颗心踏实了下来。
被摁在怀里的周颖如动了动，声音从沈季平的胸膛传出来，“我身上全是油烟味，你还闻！”
在后厨待了一整天，虽然就做了几个菜，但那些味道全都散落在自己身上，周颖如觉得自己都快成了一块被油浸透的盐边肉。
沈季平被逗笑了，松开怀里的小兔子，牵着她往家走，“一点点味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周颖如叽叽喳喳地跟沈季平分享今天上班的一切，说到上午还给同事做了员工餐，沈季平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之处。
“林大厨优待你，老员工不太服气？”沈季平关切地问。
周颖如点点头，语气轻松，“我毕竟刚去，林大厨对我格外亲厚，他们有危机感了。”
“过段时间就好了，我在后厨实习的时间不会太长，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学习，他们会明白的。”
“要是还有不长眼睛的，非要在我面前挑拨离间，我可就要收拾他了！”周颖如说着，用力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
沈季平看着手痒，忍不住将小手包裹进自己的手掌里，“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周颖如笑着点了点沈季平的手背，“沈营长，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我爸。”
沈季平被气笑了，忍不住捏了捏周颖如的小脸，“别不识好人心。”
回到家，周颖如洗过手坐到桌旁，看到沈季平炒的菜，忍不住夸赞道：“沈营长现在厨艺见长啊，厉害厉害！”
沈季平将筷子递给她，“你是今天第二个夸我厨艺好的人了。”
周颖如好奇地问：“第一个是谁？”
“赵副营，我今早不是给他送病号饭去了吗。”沈季平说着，想起在病房里碰到的平安，问周颖如，“媳妇，你知道急性肠胃炎住院的病人，应该吃些什么吗？”
周颖如正夹黄瓜呢，听到沈季平的话，奇怪地问：“赵副营长吗？”
沈季平抿了抿唇，实话实说：“是平安。今早送饭的时候，看到那个孩子和赵副营在一个病房，他也在住院治疗。”
周颖如想了想，“是你们首长家的小男孩？上次看电影的时候见过的那个？”
沈季平点点头。
周颖如想不明白，“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住院了？”
沈季平简单地将平安生病的经过告诉周颖如，这也是早上左首长告诉他的。
周颖如听完，脸上的表情只剩下无语。
岳听松和王佳佳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既然要请客吃饭，连家里的东西能不能吃都不检查清楚？
周颖如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每天都要做病号饭送过去吗？”
沈季平摇头，“我没那么多时间，这两天也是没什么特别的训练任务，才给老赵送几顿饭。”
“平安那边就更轮不到我，本来就和岳营长有关，我这个时候往前凑，只怕有人心里更会多想。”
周颖如的筷子一顿，沈季平比自己想象中敏锐。
他已经发现了岳听松对他似有若无的敌意。
所以在下意识地避嫌。
看到自家媳妇投过来的担忧目光，沈季平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像是被泡在温泉里似的。
有人急你所急，忧你所忧，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沈季平还想说什么，周颖如已经先开口了，“我一会儿给你写一张菜谱，你看看是送给食堂还是送给首长的勤务兵，不管是赵副营还是平安，都能吃。”
“肠胃有毛病的人，在住院期间饮食要清淡，松软，肉类可以慢慢添加，份量别太大就行。”
“主要以蒸炖为主，孩子要是没胃口，可以蒸果泥搭配粥，开胃可口一些。”
沈季平认真地听着，把这些话都记在心上。
周颖如最后还不忘提醒，“一会儿我写好了，你最好先拿给医生看看，免得将来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
沈季平点点头，问自家媳妇，“我最近可能会经常去竹鹿岛，你要是有时间，可以跟着我一块儿过去。”
周颖如眼睛一亮，“有什么任务吗？”
“不是任务。市里面要新建一批加工厂，竹鹿岛争取到了海产品的加工生产线。”
“军区的意思是让我们多跟进，有什么问题随时上报，务必要保证厂房最后落实，解决岛上的生产和就业的问题。”
周颖如一听，兴奋地说道：“到时候就能解决不少军嫂的工作问题了！”
沈季平肯定地点头，“村主任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我们更要把这件事抓紧。”
周颖如想到很久没见的陈三妹和孟小磊，对沈季平说：“就这个周末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第二天，沈季平拿着菜单，先到军区医院住院部，找到文主任，让他帮忙看看有没有问题。
文主任看了一眼，笑着将纸递了回来，“沈营长，这份菜单没问题。不仅平安能吃，要是左首长来了，也能跟着一块儿吃。”
“左首长？”沈季平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左首长有很严重的胃病，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文主任拨弄着手里的钢笔，若有所思地说道。
沈季平对文主任道谢后，马不停蹄地赶到食堂，正好碰上赵班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开小灶的事情，赵班长这段时间都心神不宁。
虽然当天晚上，左首长没有责怪自己，让自己先从医院回来了。
但作为一个厨师，做出来的菜让孩子吃出毛病来，赵班长觉得自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看到沈季平递过来的菜单，赵班长如获大赦。
“沈营长，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你放心，我肯定按照上面的菜单好好做，天天按时给平安送饭吃。”
“就当时将功补过了。”赵班长拍拍胸脯保证。
沈季平本来还奇怪，赵班长看到自己的菜单为什么这么激动，听到最后，明白过来。
岳听松和王佳佳应该都不太会做饭，所以那天晚上，是在家里开的小灶。
第二百零五章 出问题
周颖如在后厨的实习已经有一周。
每天跟着庄勇他们六点半上班，这段时间没有预定的宴席，林大厨都会让她正常时间下班。
沈季平每天回到家，看到空空荡荡的屋子，虽然有些失落，但想到自家媳妇，只会更心疼她。
周颖如在后厨和大家熟识以后，很快发现了问题。
负责洗菜洗碗，整理库存的员工，安排的是四个人。
但实际上每天工作的只有庄勇和另外一个年轻人，还都是合同工。
周颖如私下休息的时候，问过庄勇，“我看排班表上，人挺多的，但是每天怎么就只看到你和小黄两个人忙里忙外的？”
庄勇正在喝水的手一顿，放下杯子，看了一眼离得远远的郝光，淡淡地说道：“我们刚来没多久，又是合同工，总是要听老人的安排。”
“新人多干一点也正常。”
庄勇说得风轻云淡，稀松平常，但周颖如却品出了不同的意味，“你们合同工和正式员工的不一样？”
庄勇将杯盖扭紧，“周同志，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对于我们这种没什么文化的年轻人来说，在后厨工作可以学到东西，只要好好干，被主厨赏识，就可以提到切墩或者上灶，那那时候不就熬出头了吗。”
“至于现在，就当是我们这些人交的学费吧。”
庄勇说完，拉着小黄起身，到仓库去核对数目了。
周颖如抿着唇不说话，昨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周颖如看到郝光左斌这些正式员工，拿到手的钞票明显比庄勇他们多得多，虽然说干的活不一样，但差距未免有些太大了。
平时后厨不忙的时候，一点点活，都是庄勇他们看到了主动就干了，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只要一忙起来，周颖如明显看得出来，当甩手掌柜的是郝光他们，干着好几个人活的，是庄勇他们。
周颖如不理解，但知道这的确不是自己能解决的。
周颖如只把这些问题记在心里，只要不出乱子就行。
可偏偏乱子就出在了三天后的冷餐会上。
因为市里落地生产加工厂是大事，市里的领导，军区的领导，邀请外国厂商在景明楼办了一个冷餐会。
为了这个冷餐会，景明楼把当天所有的预定都提前取消了，还在门口贴了告示说明情况。
林大厨考虑到外国人的饮食习惯，准备的肉类都是无骨类型，烹饪基本用煎和烤。
坏就坏在，原本准备的三十人份量的牛排，拿出来准备上灶的时候，发现只有二十人的，差得太远了。
林大厨当场就黑了脸，把郝光叫到面前，质问道：“昨天我就告诉你了，一定要核对好今天的食材数量，这是怎么回事？”
郝光一脸无辜，“师傅，采购和入库不是我，昨天和今天安排的都是庄勇。”
林大厨看向庄勇，语气沉沉，“庄勇，你站出来。”
庄勇面色惨白，走到林大厨面前，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早食材的采购是你？”
庄勇点点头，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瞥了一眼抄着手站在一旁冷笑的郝光，终于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早上，庄勇六点到后厨的时候，发现一向踩点到的郝光，居然早早就将工服都换好了。
看到庄勇，郝光破天荒地没有视而不见，反而主动上来热情地打招呼，“小庄，你也来得这么早。”
庄勇点点头，换好衣服以后，就走到后门，等着陈老板送菜来。
天光渐亮，郝光看着陈老板的三轮车远远地骑了过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对庄勇说道：“你看我这个记性，真是不行。”
“小庄，你去仓库看看，白糖和黄油还剩多少，师傅特意交代过，今天要用的。”
庄勇迟疑了一瞬，“但是我一会儿还要点数，等我点完今天送来的菜再去行吗？郝哥。”
郝光用力地拍了拍庄勇的肩膀，“我来就行，放心，肯定不会出错的。”
“你快去仓库看看，要是不够，一会儿赶紧去买，要是不够，师傅可是要骂人的。”
庄勇站在原地，试图从郝光一片真切的脸上找出半点蛛丝马迹。
今天的郝光热情地过分，和平时冷言冷语对着自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郝光见庄勇不动，只能沉下脸呵斥道：“我师傅不在，后厨就是我说了算。要是耽误了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愿意来帮忙，已经够瞧得起你了，庄勇，你别不识抬举！”
这才像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主厨徒弟，庄勇脖子一缩，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往仓库去了。
看到庄勇走了，郝光这才满意地笑了。
陈老板将车停好，把食材一包包从三轮车上面卸下来。
点到肉类的时候，郝光装模作样地上前，扒拉了一下口袋，对陈老板说道：“陈老板，不好意思，计划有变，这牛肉我们今天只要一半。”
陈老板愣住了，“小郝同志，你这……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今早特意去屠宰场拉的最新鲜的黄牛肉，你这一下就少一半，剩下这么多，我送给谁去？”陈老板说着，怒气冲冲地将袋子往地上一放。
郝光面上堆起笑，“陈老板，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的客人有些临时有事，不来了。”
郝光指了指车上其他的袋子，“别的蔬菜好说，但是这个牛肉，确实是用不了这么多。”
“您一直给我们景明楼送货，知道我们除非特殊情况，一般是不会退您东西的，对不对？”
“今天的确是突发情况，还希望陈老板不要介意。”
郝光话里话外，都在提醒陈老板，景明楼是他不能招惹的长期大客户。
陈老板虽然生气，但也知道不能因为这些牛肉就跟景明楼闹翻，只能不情不愿地将采购单拿出来，在牛肉数量那一栏划了个减号，递给郝光，“小郝同志签个字吧！”
郝光见陈老板答应了，脸上笑容更盛，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将复写纸下面那一张自己撕下来，再将采购单还给陈老板。
“陈老板，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陈老板没说什么，沉默着将其他食材都拿下来，让郝光清点好以后，这才骑上自己的三轮车，气咻咻地走了。
第二百零六章 发现不对
眼看着陈老板走远，郝光用力将手里的采购单撕得粉碎，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庄勇走出来，看到郝光脚边一地的袋子，拿起两袋最大的，对郝光说道：“郝哥，今天多谢你帮忙。”
郝光摆摆手，“都是兄弟，客气什么。”
“家里有事，我出去一会儿。”郝光说完，指了指地上的袋子，“东西我都点过了，没问题，你直接拿进去就行。”
庄勇点点头，对于郝光这种动不动就溜号的行为习以为常。
毕竟是林大厨的徒弟，林大厨不说更轮不到他们这些合同工多嘴。
庄勇提着袋子就往后厨走去。
郝光最后看了一眼垃圾桶，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
郝光看着身边不敢吭声的庄勇，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庄勇，早上我还交代你了，今天的冷餐会很重要，一定要再三检查。”
郝光见林大厨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决定再添一把火，“这时间眼看就不够了，你不能因为最近表现好，就可以粗心大意啊，现在弄成这样，你准备怎么办？”
庄勇抬起头，灰心丧气地说道：“林师傅，你罚我吧！”
他气自己头脑简单， 明明是早上郝光那么反常，自己却没有多留个心眼。
采购单也没签字，现在肯定是找不到了。郝光干这种栽赃嫁祸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从来不会给别人留下证据。
之前都是小打小闹，他们这些合同工就是多干点活，吃点亏，大家都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咽下去，息事宁人算了。
没想到这次，郝光直接在这么重要的冷餐会前，对自己发难。
庄勇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无辜，早上陈老板送菜来的时间太早，除了自己和郝光，当时后厨根本就没有第四个人，谁都不能给他作证。
人证物证都没有，郝光又是林大厨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想都不用想，林大厨肯定不会相信自己。
庄勇闭了闭眼，熬了这么久，以为终于看到一点曙光。
没想到刚推开大门，却被人迎头痛击。
这一棍直接就将庄勇砸懵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林大厨深一口气，“架锅，先把有的牛肉都煎上。”
“庄勇，你今天不用干活了，在旁边站着，好好看着！你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林大厨失望地看了一眼庄勇。
一直都觉得这个孩子踏实肯干，能吃苦，又勤快，本来还想着，等到小周同志到别的部门实习的时候，把庄勇提成自己的副手，跟着自己干呢。
没想到却是个靠不住的。
林大厨转身，不好意思地对周颖如说：“小周同志，能不能麻烦你个事？”
周颖如点头，“我现在就去农贸市场看看哪里有牛肉？”
林大厨点头如捣蒜，“就是这个事，真是麻烦你了。”
“这后厨现在忙着备菜，大家都走不开，只能麻烦你了，我让小黄跟着你去吧，正好一起把牛肉拎回来，十人份的不轻。”
周颖如点点头，直觉今天的事情有猫腻，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小黄担心地看了一眼，站在角落，已经僵硬成化石的庄勇，只能紧紧闭上自己的嘴巴，跟着周颖如出去了。
林大厨叫了车，司机捎着周颖如他们一路开到最近的农贸市场。
周颖如下了车，直奔丁琳的摊位去了。
平时陈老板都是先给景明楼送货，再给丁琳送，不知道现在还能剩下多少。
周颖如气喘吁吁得跑到丁琳的摊位上，气都没喘匀，弯着腰问丁琳，“丁琳，你家……有没有牛肉？”
丁琳看到周颖如跑得一头汗，连忙接了一杯水过来，递给周颖如后，又拿出手帕，“给你擦擦汗，干净的。”
周颖如谢过，直起身子才听到一声惊呼，“小周同志，你怎么过来了？”
周颖如这才看到，陈老板居然也坐在丁琳的摊位上，自己到之前，两人应该是在说话。
陈老板面前的塑料凳子上，还摆着他的茶水。
“陈老板，你在更好了。我们还差些牛肉，你那里还有吗？”
陈老板一脸莫名其妙，“你们差牛肉？后厨今天不是减半了吗？”
“减半？什么意思？”周颖如被陈老板搞糊涂了，小黄也愣住了，呆呆地站在一边。
“就是早上那会儿，我去送菜，小郝同志说你们计划有变，牛肉减半啊。”陈老板边说，边从自己的腰包里，将采购单拿出来。
递给周颖如，点了点上面牛肉那一栏，“你看，这上面的减号是我画的。”
“下面是小郝同志的签字，他确认过了。”
“你们来之前，我还在跟丁琳同志讨论这件事，今天剩了这么多牛肉，我送给谁去？丁琳这里一天也卖不了多少斤。”陈老板发愁地搓着手，眉头紧皱。
周颖如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采购单，尤其是最下面的签字，问陈老板，“今天早上，接货的是郝光，不是庄勇吗？”
陈老板一愣，“不是啊，是小郝同志站在门口等着我，我没看到别人。”
小黄一听，立刻替自己的朋友伸冤，“周同志，这是不是就说明，今早不是庄勇接的货？”
“我就说不是他，早上那会儿，我到的时候，庄勇已经在洗菜了，我还问他，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他说什么了？”周颖如问。
“庄勇说，他早上在仓库核对白糖和黄油，郝光接了货就走了，说是家里有事。”
刚才在后厨，看到庄勇百口莫辩的模样，周颖如就觉得事情不简单，看起来就是一副有苦难说的样子。
但时间紧迫，把冷餐会所有菜品准备好才是现在最优先要处理的问题。
周颖如将采购单叠好，问陈老板，“陈老板，这张采购单能借给我一会儿吗，晚上下班我送到丁琳这里来。”
陈老板愣住了，“你要这个？下面那份小郝同志不是拿走了吗？”
周颖如抿了抿唇，“后厨留底那份不见了，这张借给我们回去复写，可以吗？”
陈老板点点头，“可以，只要给我拿回来就行。”
“还有牛肉，早上减半的那些，还有丁琳，你店里的，我们全部都要了。”周颖如一锤定音。
第二百零七章 证据确凿
周颖如看着牛肉上秤，给了陈老板钱，这才让和小黄一人拎着一袋，匆匆往门口跑。
饭店的汽车还在市场门口等着他们，这会儿已经十点了，他们要赶紧回去。
丁琳本来想送，周颖如摆摆手，也不跟她客气，“不用送，我今天事多，休息的时候再过来跟你解释清楚。”
丁琳点点头，陈老板站在一边，将钞票放进腰包，嘟囔了一句，“这是人数又够了？奇奇怪怪的。”
周颖如和小黄赶回后厨，菜品已经准备到沙拉了，看到周颖如进来，林大厨松了口气，“多谢你了，小周同志，别的不说了。”
周颖如颔首，“林大厨，等菜品上齐之后，我有件事，想跟你谈一谈。”
林大厨放下手里尝味道的汤匙，看到周颖如神情郑重严肃，知道事情不简单。
点点头，“好。”
周颖如站在后厨门口，看着服务员将所有的菜品都摆放好，前台已经将第一批早到的客人都引进来，这才放下门帘。
走到林大厨身边，将采购单递给他。
林大厨正在擦汗的手一顿，将就毛巾将自己的手擦拭干净，结果周颖如递过来的东西。
看完后，林大厨的脸色不太好，瞥了一眼站在水池旁，和杜斌聊得津津有味的郝光，又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庄勇，不动声色地问，“这是哪里来的？”
“庄勇不说话，默认了今早是他接的食材。”
“郝光说他没见过，采购单可能是丢了。”
周颖如如实相告，“我到农贸市场找牛肉的时候，碰到陈老板。”
“他说今早接货的，只有郝光一个人，还是郝光亲口说的，牛肉的份量要减半。”
“陈老板这才在采购单上做了记号，把多出来的牛肉又拉了回去。我到的时候，他正在和丁琳讨论这些牛肉要怎么办。”
“郝光说的？庄勇不在？”林大厨眉头紧皱。
他知道郝光和庄勇不对付，但只要不影响后厨工作的正常运转，林大厨不在意谁是谁非。
没想到今天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仅仅就因为一点工作上的意见不合。
林大厨捏紧了采购单，扬声喊道：“郝光，庄勇，你们俩过来！”
郝光正在说笑的声音一顿，迎着师傅沉沉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事情不太妙。
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预感渐渐袭上心头。
林大厨面无表情，更像暴风雨前的平静，让人心惊。
庄勇如梦初醒般，以为林大厨要宣布对自己的处罚，站在原地踌躇着不肯上前。
还是小黄用力推了他一把，庄勇趔趄了一下，回头疑惑地看着小黄。
眼看郝光已经过去了，小黄只能焦急地在庄勇耳边说了一句，“周同志已经找到采购单了！”就把庄勇推了出去。
林大厨面沉如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实话实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郝光他带得更久，看中这个孩子嘴巴甜，手脚勤快，很有眼力见。
很多时候，自己还没说，光是一个眼神，郝光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庄勇就是个实打实的实心馒头，一看就是干活的料子。
林大厨长出一口气，深呼吸，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和地开口，“郝光，你再把早上的话说一遍。”
“哪句话？”郝光预感不好，梗着脖子强撑着装傻。
“早上谁接的货？”
“哦，”郝光咽了咽口水，“早上是庄勇接的货，我还格外提醒他要核对清楚，不然耽误今天出餐。”
林大厨闭了闭眼，心中的失望排山倒海。
他给了郝光这个孩子机会，到最后他都在等他自己亲口承认错误。
只可惜，郝光没有抓住。
“庄勇，早上是你接的货吗？”林大厨扭脸问。
庄勇翕动着嘴唇，正想说话，就听到林大厨沉声呵斥道：“说实话！”
庄勇一抖，刚才小黄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响了起来。
庄勇下意识地看向林大厨手里的单子，抬起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灼灼，“报告林大厨，早上不是我接的货！”
“早上我在仓库里核对别的调味料，不在后门。”庄勇挺起胸膛，无视身边郝光吃人的目光。
小黄也凑了上来，着急替庄勇作证，“林大厨，庄勇没撒谎。早上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整理拿进来的食材了。”
跟过来的杜斌一听，下意识地反驳，“你个合同工上一边凉快去，没看林大厨在问庄勇吗？！有你什么事？！”
小黄委屈地闭上嘴，不甘地瞪着杜斌。
杜斌轻蔑地看着庄勇和小黄，“两个合同工，闯了祸就想把责任推给郝光，你们想得倒美！”
林大厨狠狠地吼道，“都给我闭嘴！我问你们了吗？！”
杜斌骇住了，下意识地看向面色苍白的郝光，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大厨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更不会当众教训郝光。
林大厨将手里的采购单举到郝光的眼前，气得浑身颤抖，“郝光，你看看这最下面的签字，是不是你？！”
郝光如遭雷击，自己不是已经将采购单撕碎了吗，这是哪里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林大厨手里这份，是陈老板的！
后厨的采购单向来是一式两份，自己撕毁了一份，眼前这份只能是陈老板自己留着记账的！
郝光看向站在林大厨身后的周颖如，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和浓浓的恐慌。
这个女同志，出去买牛肉就算了，怎么还能找到陈老板呢？
陈老板还跟她说了什么，她又跟师傅说了什么？
一时之间，无数的念头像蜘蛛网一样，紧紧束缚住郝光的脑子，让他根本就没法替自己分辨。
“郝光，你看清楚，这上面是你的名字。”
“送货的老板说，早上只有你一个人站在后门接货，是你亲口告诉他，今天的牛肉要减半的。”
林大厨一字一句地说着，每吐出一个字，心中的愤怒就增加一分。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的情况下，郝光居然还不肯说实话！
这孩子的心思究竟有多深？
林大厨简直不敢细想。
第二百零八章 推三阻四
郝光看着那张白纸黑字的采购单，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声音越来越大。
他控制不住的手脚颤抖，只觉得后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那群平日里就和他不对付的合同工，他不用细看，都知道他们在捂嘴偷笑。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得就是现在的自己。
木已成舟，郝光只能强撑着解释，“怎么可能，肯定是庄勇签了我的名字。”
郝光求救似的目光，伸向林大厨，无言地祈求师傅放自己一码。
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林大厨不将这件事定性，周颖如也好，庄勇也好，说破大天都没有用！
林大厨偏过脸，不忍地看着地上的水渍。
想起郝光刚到后厨时的样子。
郝光是一个老员工介绍过来的，说是老家的孩子，家境一般，读不了书，父母送出来学门手艺。
当时那名老员工在林大厨面前拍着胸脯保证，郝光是个勤快的孩子。
林大厨见这孩子年纪不大，办事却沉稳，便让人带着先学着洗菜洗碗。
某天下午，林大厨从休息室走出来，看到一个人影弯着腰，在仔仔细细地拖地。
走上前，才发现是郝光。
林大厨好奇地问，“别人都去休息了，你也站了一上午，不累吗？”
郝光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憨憨地对林大厨笑着，“师傅，我看你上午干活的时候，差点滑倒好几次，就想着中午把这地拖拖，免得下午再有人摔跤。”
那时候的郝光，对自己满眼崇敬，对后厨的每个员工都善良礼貌……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林大厨闭了闭眼，狠下心来，对郝光宣判，“郝光，今天这件事，我最后问一次，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郝光嘴唇颤抖，不说话。
林大厨沉痛地看着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小周同志后面买牛肉的钱，都从你的工资里扣。”
“明天开始，你不用跟着我学了。回到你最开始的工位上去，跟着小黄洗碗洗菜。”
“不！”郝光当时就慌了，“师傅，我说！是我！早上接货的人是我！”
“我……我就是看不上庄勇，一个合同工，还天天往我们灶台前凑，他学会了吗？就想上灶干活？！”
林大厨忍无可忍，抡圆了手臂，狠狠给了郝光一个巴掌，“放屁！庄勇他是合同工还是正式职工，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这后厨的工作，每个人都能干，能者居上！你来第一天，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忘了吗？！”林大厨声色俱厉，语气全是失望。
郝光捂着麻木的左脸，怔怔地看着林大厨。
是啊，自己进入景明楼后厨的第一天，师傅就是这么鼓励自己的。
后来自己成为正式员工的那一天，还特别高兴地给师傅买了一条烟，一瓶酒，他是真心觉得林大厨对自己好，从不藏私，倾囊相授。
所以更见不得他对庄勇好！
凭什么？
林大厨看着郝光冥顽不灵的模样，疲惫的对庄勇招招手，说到：“明天开始，你上灶炒菜，从过油开始。”
“至于你这个合同，我抽空去找人事谈一谈，给你转成正式职工。”
庄勇一脸不敢相信，不知道为什么好事就这么落在自己头上。
郝光听到“正式职工”几个字，用力握紧拳头，拼命压抑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
还是小黄捅了捅庄勇，他才反应过来，感激涕零地对林大厨道谢，“林大厨，谢谢您。我会好好干的！”
林大厨摆摆手，“以后发生事情了，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好替别人藏着掖着的，不是你做的，否认就行。”
“老好人当多了，人人都要骑到你头上来。”林大厨意有所指地嘱咐道。
周颖如看着事情终于解决，也松了口气。
庄勇冲着周颖如投来感激的一瞥，正想走过来对周颖如道谢，就看到前台走了进来，低声在周颖如耳边说：“小周同志，跟我来一下大厅，有点事情。”
周颖如点点头，对林大厨说道：“林师傅，我去一下前台。”
林大厨点点头，挥挥手让周颖如离开。
到了大厅，周颖如看到一对老夫妻坐在沙发上，正在怒气冲冲地和服务员争执着什么。
身边的前台小蒋已经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解释清楚，“这对老夫妻是从京市过来的。特意陪老奶奶回来探亲，顺道来景明楼尝尝家乡菜，没想到我们今天不营业。”
“老人家定了明天一早的火车回京市，不能改时间，我们已经劝了半天了，同事也去找曾经理想办法，但冷餐会那边还没结束……”小蒋也是急在心上，病急乱投医。
为了维持冷餐会的秩序，只留了她一个人在前台，接电话和办理入住。
这对老夫妻来的时候，状态就不太好，听到不能吃饭，直接就气炸了，根本不听她们的解释。
周颖如跟着小蒋走过去，就听到老奶奶怒气冲冲地斥责道：“我们明天早上的火车，根本就不能改时间，也别想让我们退票。”
“这么大年纪，回来一趟不容易，怎么就不能让我们坐下吃顿饭了？”
老奶奶说着，指了指大厅里其他的空位，“你们说那边在办餐会，我们理解，但这里不是还有很多空位吗？为什么不能替我们安排一下？”
小蒋走上前，半蹲下来，耐心地解释道：“这位同志，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我们餐饮区域不对外开放，预订单也都取消了。”
“大门上贴着公告，可能您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小蒋为难地说。
不说告示还好，说到告示，老奶奶怒气更盛，“哈，按照你这个小同志的意思，还是我们不长眼睛，没看公告，特意跑进来给你们找麻烦了？”
“不是的，我们不是这个……”小蒋着急地解释。
旁边的老爷爷生怕老伴气坏了，抬手制止了小蒋的话，“小同志，我们也不为难你们。让你们的经理出来，给我们讲一讲，哪条规矩，景明楼这么大个国营饭店，居然不接客了？”
“而且我们不是本地人，来这一趟，就想吃几道家乡菜，你们推三阻四的，是觉得我们拿你们没有办法吗？”
第二百零九章 解决问题
老奶奶用力攥着衣领，脸色涨红，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小蒋耐心解释的态度在她看来，就是推三阻四，拼命找借口，要将他们拒之门外。
老奶奶面上乌云密布，用力狠狠地拍着桌子，发出砰砰的响声，“景明楼这么大一个饭店，就没有一张桌子可以让我们吃饭吗？啊！”
周颖如眼看着老奶奶状态不对，赶忙走上前，温声劝着，“奶奶，深呼吸，先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样，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您别气坏了身子。”
老奶奶瞪着周颖如，觉得这个小姑娘嘴里肯定也要说她不爱听的话。
老爷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把年纪了，把自己气坏了不上算。咱慢慢说，别急。”
周颖如看了一眼旁边的小蒋，小同志吓坏了，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让老人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都说不通，小蒋眼睛里蓄着一包泪，只能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
周颖如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眼下也来不及去问曾经理了。
“老奶奶，你看这样行不行？”周颖如拍着老人的手背，和颜悦色地说：“今晚你们二位老同志，就住在我们景明楼里，当然了，房费由我们来出。”
“老奶奶点了想吃的菜，我们给您送到房间里，怎么样？明天一早，我们再派车送你们到火车站，肯定不会耽误你们的时间，这样行吗？”
老奶奶揉胸口的动作停了下来，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周颖如，“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你说的能算数吗？”
小蒋见老奶奶语气松动，连忙跟上，“这是在我们饭店实习的干部，说话算数的，算数的，老奶奶。”
老奶奶不信任地追问道：“我们真能点菜？能吃上饭？”
周颖如笑着点头，“能，我们给您送上去。”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老爷爷点点头，老奶奶这才缓了口气，“行了，就这样吧。”
老奶奶站起身子，对周颖如说：“我们要一份三鲜蒸饺，一份葱烧海参。”
周颖如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其他的不需要了吗？”
老奶奶不无遗憾地摆摆手，“年纪大了，就是想吃，也吃不了多少了，只是为了回来找一找小时候的味道。”
老爷爷扶着老奶奶，慢慢往前台走着，“小同志，住宿的费用不用你们出，我们有钱，自己出。”
“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这么大老远来一趟，你们接待的小同志张口闭口就是不行，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我们，这谁不生气？”
“我们也能接受别的安排，只要能让我老伴儿吃上一口心心念念的家乡菜，在哪里吃都行。”
“等你们活到我们这个年纪，就明白了。人这一辈子啊，有的时候，活的就是一份念想。”
老爷爷走到前台，等着小蒋做登记，拿过钥匙的时候，忍不住夸了周颖如几句，“你这个小同志，头脑就很灵活嘛，做事情也很有分寸，将来前途无量啊。”
老奶奶深以为然，“这个小同志是不错。”
服务员不敢多言，领着两位老人往电梯走去。
已经在后面站了有一会儿的曾淇，终于走了过来。
满意地拍了拍周颖如的肩膀，脸上的骄傲溢于言表，“小周同志，事情办得不错。”
周颖如瞪圆了眼睛，“曾经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曾淇笑了，“从你给两位老同志安排房间开始。”
周颖如非常意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曾经理既然过来了，为什么不上来呢？”
曾淇噙着笑，“本来我是过来救火的，结果过来一看，小周同志已经把战场都打扫干净了，那还需要我干什么？”
“做得很好，小周同志！”曾淇真心实意地竖起大拇指，“要我说，你这前台的实习，已经可以提前结束了。”
周颖如被夸得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曾经理谬赞了，您别嫌我自作主张就好。”
周颖如的担心不无道理，今天碰上的是一对还算通情达理的顾客，只要解决他们的核心需求，其实是很好沟通的。
但放在平时，这样动不动就承诺免费的行为，很容易引来别的不必要的麻烦。
要是宣扬出去，肯定有人不怀好意，故意上门闹事，难道到时候景明楼各个都要用免费住宿来摆平吗？
所以周颖如话说出去之前已经想好了，如果曾淇最后不同意，两位老同志住宿的费用，就由自己出。
还有点的菜，万一破坏了后厨的出餐计划，大不了自己上灶台去做。
只是不知道是否符合老奶奶记忆里的味道。
曾淇哈哈大笑，“小周同志不用担心，我们景明楼的前台，一向是有一些特权的。”
“毕竟我们饭店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让每一位顾客都乘兴而来，满意而归，才是我们的宗旨。”
“小周同志，你今天没有让矛盾扩大，影响到冷餐会的正式进行。”
“同时给顾客提供的补偿条件，完全在前台权利的范围里，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所以我夸你，没有半点水分。”
“你的确做的很好，就是我来，也是这样的解决方案。”
曾淇说完，看着周颖如的目光里满满的欣赏和骄傲。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小周同志，的确是做酒店管理的一块料子！
周颖如对曾淇说：“曾经理，既然您同意了，我就去后厨通知做菜了，一会儿好给两位老人家送上去。”
曾淇点头，“让林大厨加个菜，当做我们景明楼的赔礼。”
周颖如应了一声，小跑进了后厨。
曾淇回到冷餐会，左首长见他回来了，低声问道：“刚才前台那边，发生了什么？”
没办法，老奶奶声音太大，冷餐会这边不少人都听到了。
所以左首长才让曾经理过去解决。
曾淇言简意赅地将周颖如是如何解决问题的，原封不动地讲给左首长听。
左首长听完，颔首道：“这个小周同志，有点厉害的。”
“之前许政委也跟我说过，他们那里的海产养殖能够率先形成规模，就是这个小周同志来和你们联系的，对不对？”
第二百一十章 钱带来的安全感
曾淇点点头，毫不吝啬对周颖如的夸奖，“首长问得没错。之前一直因为新鲜度的问题，所以我们后厨没怎么进货。”
“后来竹鹿岛送来的海鲜品质都很不错，小周同志还在其中牵线搭桥，让一部分军属承包养殖的海产都打开了销路，这可是件好事。”
左首长认可地点点头，想到这段时间，竹鹿岛和市里两边跑的沈季平，由衷地感叹了一句，“沈营长和他的爱人，都是踏实肯干的年轻人。”
周颖如回到后厨，没看到郝光。
倒是庄勇像个小鸡仔似地跟在林大厨的身后，林大厨不时跟他说些什么，庄勇就拼命点头，不时还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认真地记录。
周颖如走过去，对林大厨说：“林师傅，临时来了一对老夫妻，点了两个菜。”
“曾经理说，再送他们一个菜，当做赔礼。毕竟今天大厅不接待。”
林大厨放下手里的不锈钢盆，应承下来，“没问题，什么菜？”
“三鲜蒸饺和葱烧海参。”
林大厨有意考考庄勇，“小庄会调馅吗？”
庄勇迟疑地看着林大厨，半天没点头。
他又转头，看着周颖如含笑看着自己，眼神里全是鼓励，这才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会。”
“好。”林大厨将不锈钢盆递了过去，“你做做看，一会儿我过来检查味道。”
林大厨说着，到冷柜去拿其他食材了。
周颖如看庄勇剥虾的手都在发抖，忍不住出声，“别紧张，慢慢来。”
“有林大厨在，肯定不会让你出错的。”
庄勇感激地回了一句，“周同志，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周颖如好奇，“明明不是你做的，为什么郝光诬陷你的时候，不告诉林大厨实话呢？”
庄勇将虾肉放进盆里，正在挤葱姜水，脸上的表情没身边波澜，“习惯了。”
“以前每一次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想过这次还有人能替我出头。”
庄勇边说，边往盆里加调料，“不仅是我，像小黄，还有其他人，我们这些合同工，都是干的多，得到的少。”
“只要后厨不乱，谁会去计较活是合同工还是正式工干的？”
“合同工干了，那叫分内之事；不干，那叫消极怠工；多干，那叫故意表现……怎么都是错，不如默默地将别人吩咐的事情干好。”
庄勇说着，将搅合好的鸡蛋滑进炒锅，搅散翻了翻，就倒进了馅盆里，“这次要不是你拿出了采购单，你觉得林大厨会信郝光还是我？”
庄勇难得抬头，看着周颖如的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最后却像黑夜里的大海一样，全部都沉默了下去，连一点海浪都翻不起来。
周颖如张了张嘴，只能跟着闭上嘴巴。
哪怕她在后厨工作的时间不长，也不得不承认，庄勇说的就是事实。
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今天的事情，基本就会像郝光预计的那样，所有的失误都扣在他一个人头上。
运气好，可能只是一点处罚。
运气不好，直接辞退庄勇都是轻的。
郝光一开始就打的就是让庄勇滚蛋的如意算盘。
只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找到陈老板。
周颖如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另一边，竹鹿岛上。
沈季平跟着村主任，挨家挨户走访这些海产养殖户，收集大家对于加工厂落地的意见。
首先来到的，就是陈三妹家。
她家跟郭婷家住得近，正好可以把两家人的意见都问了。
陈三妹给村主任和沈季平都倒了茶水，坐下后，陈三妹不安地搅动着衣袖，“主任，您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村主任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陈三妹同志，现在有这么个情况。”
“这个，杨同志的船队最近反映，在往市里供货的时候呢，发现这附近的村镇，都在大面积的进行养殖，市里农贸市场也多了不少摊位，都是卖海鲜的。”
“所以你也知道，最近这些个海鲜的价格，都有所降低。”
陈三妹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
身边几个养殖户都有些着急，一旁的郭婷一听就坐不住了，“主任，你说这个情况，俺们都了解。你是不是给想想办法，俺们都是承包的海域，要是价格一直降低，连本都挣不回来！”
村主任敲着桌子，面上表情凝重，“所以，我们才尽力申请，将加工厂的地址定在了咱自己的岛上。”
“这次去市里开会，上面的领导也跟我说了，只要加工厂能落地， 咱以后就不用什么都往外头卖了，咱自己就能生产，做罐头啊，粉末啊，食品啊……用处多着呢，到时候出路多了，收入自然上去了。”
陈三妹和郭婷一听，都面露喜色，“主任，那感情好，这工厂什么时候建好？”
村主任叹了口气，愁容满面，“这就是我来找你们商量的地方。”
“这加工厂落地可不便宜，几十万都是少的，厂房建设，生产线的引进……到处都要用钱，市里已经替我们跟银行交了申请，能贷款一大部分。”
看到村主任比划的手指，陈三妹和郭婷对视一眼，都惊讶地捂住了嘴。
“但这不够啊，”村主任唉声叹气，“所以我想着，能不能村办和你们这些养殖户，共同集资，再凑个十万二十万的。”
“当然，这个钱算是你们借给咱工厂的，到时候按银行的利息给你们算。”
看到陈三妹跟郭婷都不说话了，村主任连连保证，“你们放心，只要加工厂建起来了，不仅可以解决我们海产品的销路问题，还能解决你们的工作问题。”
“你们想想，一个工厂能养活多少人？创造多少劳动岗位？”
“等工厂盈利了，还担心你们投的几千块，几万块钱拿不回来吗？”
村主任说的轻松，陈三妹却握紧了双手，嘴巴紧闭不吭声。
她不明白这些大道理，只觉得钱放在自己身上，或者存在储蓄所里，才是最稳妥的。
没有什么比存折上不断增加的数字，更能给陈三妹带来安全感。
第二百一十一章 投资分红
村主任见陈三妹和郭婷都不说话，又抛出一个新的方案。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们凑钱，以入股的形式加入到工厂的建设中来。”
“等加工厂盈利以后，每年按比例给你们分红。”
郭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主任，“主任，你说这个是啥？啥叫分红？不就是存钱吗？那跟存储蓄所里有啥区别？”
村主任听着着急，这些也是他去市里开会，听上面领导给的意见。
他原封不动地记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这些军属，具体里面是个什么意思，什么流程，他也说不清楚。
一旁默不作声，听了半天的沈季平，好心开口替村主任解释，“郭婷同志，分红的意思就是，你以现金的形式入股集体经济，也就是我们这个海产品加工厂。”
“到正式开工盈利以后，每年年底给你结算盈利。比如你投入了一万元，大约能得到七百块到一千块钱左右的红利，在这个区间浮动，不一定每年都一样。”
陈三妹想了半天，吐出一句话，“沈营长，你的意思是，这些钱就是额外给我们的？不需要我们做事就能得到？跟储蓄所的利息一样？”
沈季平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到时候会有你们这些投钱的股东和工厂的领导，还有村办的领导，一起开股东大会，现场发放，肯定会让你们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郭婷闻言，捅了捅陈三妹，“这倒是好事情，这分到的钱比存储蓄所划算啊。”
陈三妹看了沈季平一眼，压低声音说：“你没听沈营长说吗，不固定，不是每年都有那么多钱。”
“而且还要等到工厂挣钱以后才能分，谁知道要多久，万一等个三年五年，你等的起吗？”
沈季平听到陈三妹的话，笑着解释，“陈三妹同志，我可以跟你保证，不需要三年五年。”
“从工厂选址落地，开始建设，再到生产线进入，招工开工，市里已经给村主任下了命令，要尽快完成，不能超过一年。”
“所以你们可以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不着急。”沈季平也不催他们。
村主任见沈季平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也站起来补充道：“这个入股啊，最低是一万块起，没有上限，肯定是投得越多，到时候分得越多。”
“到时候村办会给你们开收据和字据，还会签合同，你们放心，肯定不能坑了你们。”
郭婷狐疑地看着村主任，又看看一身军装的沈季平，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要入股！
只是一万块不少，自己现在手头没有这么多钱，得回去想想办法。
和郭婷不同，不管沈季平说了什么，陈三妹始终觉得这件事情不靠谱。
陈三妹穷怕了，现在存折上的数字，都是她起早贪黑，一点一滴积累起来了。
一下子要全部取出来，投到一个连厂房都还没有盖起来的工厂里，陈三妹真不敢。
回家的路上，郭婷一直在叽叽喳喳地算着账，想着和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借一点，或者干脆把自己手头的两块海参养殖场地都卖出去，凑够着一万块。
陈三妹惊讶地问：“你不干海产养殖了吗？”
郭婷眉一挑，“你没听主任说吗，等工厂落地以后，会招很多工人。”
“我把手里这些东西卖了，到时候直接去加工厂上班多好。”
“还能自己盯着工厂里的运作，省的到时候分红，两眼一抹黑，到底挣了多少钱，一点数都没有，由着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那可是一万块！陈三妹，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郭婷说着，脚下生风，加快步伐往家里走去。
她着急赶回去和孩子他爸商量商量，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实在太可惜了。
陈三妹跟郭婷挥手告别，两人分别往各自的家里走去。
陈三妹很想找个人商量，但回到自己家里，大宝正在写作业，小宝拿着粉笔，不知道在地上画些什么。
都是孩子，陈三妹根本就没人可以拿主意，除了她自己。
要是丁玲和周颖如还在就好了。
陈三妹只觉得脑子浆糊一样的一团乱，根本就理不出个头绪来。
郭婷回到家，看到婆婆正坐在院子里摘韭菜。
她走过去，问婆婆，“妈，兰兰爸爸呢？”
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今早不是告诉你了么，他去市里开会了，要晚上才回来。”
郭婷这才想起来，小声嘀咕了几句，“这么晚才回来，正想跟他商量卖地的事呢。”
“啥？”郭婷婆婆听到她说要卖地，下巴都要惊掉了，“你没事卖什么地？咱家的地要留着种庄稼呢！”
郭婷摆摆手，耐心跟婆婆解释，“不是种的土地，是我养海参那些地。”
郭婷婆婆一听，更不乐意了，“那些地？那些地更不能卖，咱家就那两块地方最挣钱，卖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兰兰将来上学要花不少钱，她爸那点工资可不够！”
郭婷当然知道，家里最挣钱的就是那两块海域。
但现在只要能入股，不仅年底有分红，自己也可以进工厂找份正经工作，一举两得，还多了一份收入，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只是现在不知道怎么和婆婆说清楚，所以她才想着回来跟丈夫商量。
院子里坐着好几个老太太，听到郭婷说要卖地，都觉得这个媳妇傻掉了，尤其是李大娘，忍不住冷笑一声，“郭婷，不是大娘说你。”
“当初，可是你死皮赖脸求着我们家陈三妹教你怎么养海参的，怎么，现在挣着钱了，翅膀硬了，就想着怎么捞偏门了，是吗？”
竹鹿岛上的军属，多少都知道陈三妹跟她婆婆关系不好，李大娘又是个没理搅三分的人，所以郭婷不想和她多解释，只是回了一嘴，“我们不捞偏门，只想入股集体合资的工厂。”
李大娘听不明白这些词汇，只抓住了“我们”两个字，“怎么，不止你，陈三妹那个没数的，也准备卖地了？”
第两百一十二章 暗示
郭婷受不了李大娘阴阳怪气的模样，更是不喜欢她话里话外对陈三妹的贬低，“没有，只是我。陈三妹还没想好呢。”
“李大娘，陈三妹好歹是您媳妇，您天天在外头败坏她的名声，对你自己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郭婷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话。
李大娘扁了扁嘴，什么好处？
自己心情畅快的好处！
她都六十了，还有多少年好活，每一天都是捡来的。
但她就是看不得陈三妹那么个软柿子，拿着自己儿子的抚恤金，天天抛头露面的捣鼓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现在挣俩钱，不想着怎么好好孝敬自己这个长辈，不想着怎么好好捂紧自己的荷包，反而还要继续折腾。
李大娘越想越气，扔下摘了一半的韭菜，挎着自己的篮子就往陈三妹家的方向冲去。
“哎，李大娘，你的韭菜！”郭婷的声音从身后远远地传来，李大娘脚步生风，根本就顾不上那把沾泥的韭菜。
郭婷拿着韭菜追出来，李大娘已经下了小坡。
看着李大娘怒气冲冲的身影，郭婷担心自己是不是又给陈三妹惹祸了。
李大娘走到陈三妹家门口，用力拍着门板，嘭嘭作响。
“陈三妹！陈三妹你在不在家？”李大娘扯着嗓子大吼，仿佛一只护犊子的母鹅。
在李大娘眼里，陈三妹赚的那些钱，怎么说都有自己的一份，陈三妹休想不和自己打声招呼，就把他们全部都投进什么工厂里去！
大宝走过来开门，看到门外站的是一脸怒气的奶奶，抿了抿嘴，“奶奶。”
李大娘毫不客气，“大宝，你妈呢？”
大宝让出地方，让李大娘进屋，“我妈去海边了，看看那些海参长得怎么样。”
李大娘走进屋里，看到小宝蹲在地上，不悦地质问大宝，“这都几点了，你妈不给你们俩做饭吗？”
大宝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们晚上吃的晚，都是七点多才吃晚饭。”
李大娘眼珠子一转，面上堆起笑容，“大宝，你妈忙，奶奶一会儿给你们送点馒头过来吧。”
大宝和小宝还是孩子，没什么心机，好哄。
只要跟他们搞好关系，关于陈三妹每天在干什么的消息，还不是手到擒来。
大宝警惕地看着突然变脸的奶奶，小心地说道：“不用了，我妈每天都给我们留了不少吃的。”
“而且我自己会做饭，有的时候我妈回来晚了，都是我做饭给家里人吃。”
“哎，我们大宝长大的了，是个男子汉了！”李大娘竖起大拇指，虚伪地表扬着，“但是奶奶还是心疼你们，等着啊，我回去给你们拿馒头。”
李大娘说完，转身就走，生怕慢了大宝还要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大宝和小宝面面相觑，尤其是大宝。
自己上次跑去给奶奶送钱，明明奶奶一看到钞票，立刻就抢过去，小心地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后来也不来看看自己和弟弟。
怎么今天突然跑过来，不仅关心妈妈去了哪里，还问他们兄弟俩平时吃饭的问题。
大宝百思不得其解。
李大娘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将装满馒头和包子的搪瓷碗递过来，“大宝，找个盘子把这些东西都接过去。”
“以后啊，奶奶经常给你们送，想吃什么告诉奶奶就行。”
“奶给你们做！”
李大娘说着，还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大宝的头顶，仿佛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疼爱孙子的老人。
只有李大娘自己明白，这么和孩子搞好关系，就是为了知道陈三妹究竟想干什么，那些养殖海产挣来的钱，难道真的全部都拿去投资吗？
李大娘的目光落在家里崭新的家具上，在心里暗恨，陈三妹，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晚上，陈三妹回到家，看到饭桌上多出来的包子和馒头，奇怪地问，“大宝，你今天发面了？”
大宝摇摇头，“妈，不是我。是奶奶，下午奶奶过来了一趟，见你不在家，又回去给我们拿了几个包子馒头，还说以后会经常过来给我们送吃的。”
陈三妹虽然疑惑，但看着嘴巴塞得鼓鼓的小宝，心头一软。
说不定是婆婆年纪大了，回心转意了，还想和孩子缓和关系。
陈三妹心中感慨，自己从来都没想过真的和婆婆关系闹僵，只要她能多关心关心孩子，对陈三妹来说，就够了。
世界上多一个亲人爱大宝和小宝，就是陈三妹对婆婆唯一的奢望。
从那以后的半个多月，李大娘三天两头地往陈三妹家跑。
频繁得街坊邻居都发现了异常。
陈三妹有次回来取东西，就被邻居胡大姐拉住了。
“三妹同志啊，你婆婆最近经常过来？”胡大姐一脸八卦，好奇地问。
陈三妹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只能讷讷地点头。
“我看她每次来，手里都提着东西哈，包子馒头，有的时候是饺子，昨天还拿了一盆面条呢！”
“你婆婆对你真好，你说说，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也没想过把她接过来啊？”
胡大姐边说，边打量着陈三妹翻新后的家。
真不知道陈三妹一个大字不识的妇女，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就挣着了钱。
以前可都是他们这些街坊邻居接济他们娘仨，才让他们饱一顿饿一顿活下来的。
人现在鸟枪换炮，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胡大姐怎么能不眼热。
你瞧，连陈三妹那个从来都看不上她的婆婆，最近不也跑得勤快吗
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陈三妹手里那点钱！
陈三妹虽然平时看起来是个锯嘴葫芦，但衣食住行是骗不了人的。
陈三妹见胡大姐说到这里，只能干巴巴地解释，“不是我不接，是……是我婆婆自己不过来。”
“她不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
胡大姐笑了，“你这话说的，奶奶和孙子住在一起，照顾孙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你男人没了，这赡养你婆婆的任务，可不就落在你头上了。”
“你看看你家现在，顿顿有肉，小宝天天手里都拿着鸡蛋，这么好的日子，不想着点你婆婆吗？”
“你看李大娘那么大年纪了，主动过来给你们送东西，在暗示你什么，还不清楚吗？”
第两百一十三章 意外之喜
“暗示什么？”陈三妹觉得自己没听懂胡大姐的弦外之音。
胡大姐若有所思地盯着陈三妹那张老实巴交的脸，要不是和她做了多年邻居，她真的要怀疑陈三妹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婆婆最近往你家跑得勤，就是一个想和你修复关系的信号！”
“人已经做出了让步，给了你这个晚辈这么大一个台阶，你怎么就不想着主动上门，把你婆婆接过来跟你们一起住呢？”
胡大姐越说越起劲，伸出手，对着陈三妹重新粉刷过的房子指指点点，“你看看你家现在住的什么房子，你婆婆住的什么房子？”
胡大姐又扯了扯陈三妹上衣的袖子，啧啧称奇，“看看，连陈三妹都穿的起棉布的衣服了，要不少钱吧？”
面对胡大姐越来越近的脸，陈三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不然胡大姐的口水都要喷到自己脸上来了。
两个人距离这么近，陈三妹都闻得到胡大姐嘴里的大葱味。
陈三妹小声说道：“本来我也不想和我婆婆分家，是她嫌我没本事，将我们娘仨赶出来的。”
以前陈三妹吃不饱穿不暖，带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说这种话还有几分可信度，现在……
胡大姐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陈三妹，脱了外面这身雨衣，谁还看得出来陈三妹是个农村妇女？只怕和城里那些女人相比也不逞多让！
胡大姐轻嗤了一声，“那是以前，你现在生活好了，老人家好面子，拉不下脸来主动求和，你不得先开口啊？”
胡大姐恨铁不成钢地走了，一路上还在嘟嘟囔囔，说陈三妹是个榆木脑袋，挣了钱就忘了本。
陈三妹沉默地回到家，没想明白，自己靠双手起早贪黑地挣钱，怎么就忘本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三妹把两个孩子送到学校，顺道就拐去了婆婆家。
只可惜扑了个空，李大娘跟人赶海去了。
陈三妹站在婆婆家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看到有人来开门。
无奈地往回走，正好看到村主任带着几个中年男人往这边走来。
看到陈三妹，村主任热情地打着招呼，“陈三妹同志，过来看李大娘？”
陈三妹点点头，看向跟在主任身后的陌生人，奇怪地问，“主任， 这些人是？”
村主任介绍道：“这些是市里派过来的工程队，我们这个加工厂啊，就选在这儿了。”
顺着村主任的手指方向，陈三妹转身看向婆婆家旁边的一大块荒地。
“这儿？”陈三妹有些不敢相信。
村主任点点头，“这个地方，是市里专家们定的。”
“周围住户不多，地方宽敞，离海距离合适，不近不远，既方便你们送货，也不会太过潮湿。”
陈三妹只能怔怔地听着，她不懂这些专业的术语，只是看主任的表情，这个地方应该非常合适。
既然碰到了陈三妹，村主任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陈三妹同志，集资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三妹一愣，下意识地咬紧嘴唇，“我还没考虑清楚，再给我几天吧。”
村主任连连点头，笑容是陈三妹从未见过的温和，“好好好，我不催你。就是告诉你一声，要入股就尽早，郭婷同志已经都签字了，她凑了小一万入股呢！”
“这么多？”陈三妹惊呼出声。
郭婷家条件跟自己差不多啊，养殖海产的日子还没自己长，她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村主任呵呵地笑着，“郭婷同志把手里的几块承包海域，都卖给了别人，又跟亲戚借了点。”
陈三妹追问道：“卖了地？那以后郭婷干什么？”
村主任扑哧一笑，“当然是到加工厂来上班啊，这还不简单。”
“陈三妹同志，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初还跟你们说过咧，这个加工厂一旦开工，至少解决岛上不少人的工作问题。”
“你再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天天风吹日晒，寒来暑往地往海边跑，多辛苦。”
“像郭婷同志那样，给自己找一份有地方坐，有屋檐遮风挡雨的工作多好！”村主任卖力地推销着。
陈三妹看着脚下的土地，不吭声了。
她本来就摇摆不定，现在听到郭婷都入股等分红，还准备将来进厂上班，说不羡慕是骗人的。
但是要将家里所有的钱拿出来，投资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东西，陈三妹真的下不了这个狠心。
同一时间，从海边回来的李大娘，早早和同伴分开，溜进了陈三妹的家。
这段时间，和孩子搞好关系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摸清了陈三妹每天出门的规律，而且最重要的是，某天中午，李大娘照常来送饭的时候，从小宝口中，套出了陈三妹放钱的地方。
说起来也是意外之喜，那天中午，李大娘捧着自己烙的饼，美滋滋地送过来。
大宝今天要留在学校打扫卫生，中午就没回来，只有小宝一个人在家。
看到奶奶，小宝从凳子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凑到李大娘跟前，“奶奶，今天给我们送的什么好吃的？”
李大娘将盘子放下，拿出一张发面饼，递给小宝，“这是奶奶刚做好的，我加了两个鸡蛋在里面呢，小宝快吃吧，可香了！”
小宝乖乖地应着，从李大娘手里接过饼，撕下一小块，放到嘴里慢慢吃着。
“奶奶，这个饼真好吃，跟我妈给我在市里买的一样！”小宝抬起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不知道奶奶和妈妈之间发生的龃龉，不像哥哥那样对奶奶心怀芥蒂，只是单纯地觉得，奶奶是自己的亲人，是疼爱自己的长辈，所以对她格外依恋。
李大娘一听，忍不住追问道：“小宝，你妈妈经常带你到市里买东西吗？”
小宝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一个月一次吧，有的时候两次。”
“要是妈妈去市里办事情，就会顺道带着我哥哥，买些好吃的。”小宝说完，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饼。
李大娘冷哼一声，“你妈倒是舍得，城里的东西多贵啊，咱岛上什么没有，再不济，让你妈给你们做不就行了吗，花那个冤枉钱！”
第两百一十四章 工作指导
小宝看着奶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才让奶奶脸色不太好看，“奶奶，我妈有钱。”
“她有好多好多钱，每次只拿两张十块，就能给我和哥哥买好多吃的。”
“我妈把钱都收得可好了，平时还叮嘱我们，不能乱进她的屋子，动那些钱。”
李大娘想要去倒水喝的动作停住了，她将刚才小宝说的话，迅速在自己的脑中过了一遍，按捺住心中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问：“小宝，你知道你妈把钱放在哪里？”
小宝点点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究竟有多重要，“在她的衣柜里。”
李大娘差点没拿住倒水的杯子。
陈三妹的钱，那些本就该有自己一份的钱！居然就放在她房间的衣柜里。
李大娘四下环绕一圈，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知道今天是来不及了，只能将这个计划放在心中。
李大娘假装一切正常，将倒好的水递给小宝，露出了最近最真心的一个笑容，“小宝，喝点水，别噎着了。”
看着小宝像个小动物一样，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水，李大娘爱怜地摸了摸小孙子的头顶，由衷地赞叹道，“小宝可真是个好孩子，奶奶最喜欢小宝了。”
……
李大娘蛰伏了一个多星期，好不容易等到了孩子们上学的这天。
她早就摸清了陈三妹每天的动向，早上起来，给孩子们做好一天的饭菜后，她就要去自己承包的海域检查，这一趟再回来，基本就是中午头了。
在这期间，陈三妹的家里就是没人的。
李大娘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一个退潮的清晨。
她起了个大早，拉着邻居去赶海，跟着同伴们一起离开，直到快走到陈三妹家附近的路口时，才假装想起来什么似的，“哎呀，我忘了买面粉，你们先回去吧。”
“我去趟供销社。”李大娘说着，将草帽往下拉了拉，头也不回地朝供销社的方向走去。
那条小路同样通向陈三妹的家。
李大娘拿出陈三妹交给她的钥匙，说起来自己这个媳妇，真是个实心眼。
不管她怎么撒泼打滚，还是把自己当作长辈一样敬重着。
当初陈三妹送钥匙来，李大娘看都不看，恨不得直接扔出去。
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李大娘是真的想彻底和陈三妹划清界限的。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陈三妹日子越过越好。
钥匙插进锁眼，顺利地打开院门。
李大娘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时冲动，将钥匙扔了出去。
不然今天偷偷溜进来，将属于自己的钞票拿走的大计，根本就实施不了。
李大娘推门而入，不出所料的，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蹑手蹑脚地钻进卧室，打开唯一的木柜子，只看到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不对啊，小宝明明说，陈三妹就是将钱收在柜子里的。
不死心地李大娘伸出手，在衣服的间隔间摸来摸去，试图找到一点别的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大娘终于摸到了一个塑料袋。
她小心地将袋子从衣服堆里抽出来，松了口气。
李大娘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得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她将袋子翻过来，解开上面的结，陈三妹足足给这一摞钱，套了三个塑料袋！
李大娘费了好大力气，才看到整整齐齐的一沓百元大钞。
她不敢数，光看厚度就是她这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筹划了这么久，真的摸到这沓钞票的时候，李大娘只觉得它们比烫手山芋还难拿。
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再耽搁下去，万一陈三妹突然回来了，自己就白来这一趟。
李大娘一咬牙一狠心，全是这个女人欠自己的！
她用拇指和食指在舌头上蘸了蘸，用力将钞票搓开，手忙脚乱地拿走一大半，然后将剩下的零星几张，重新放回塑料袋里。
多少还得给两个孩子留一点，李大娘这么想着，重重将衣柜的门关上。
她伸手摸了摸胸前鼓起的一块，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终于到手了。
李大娘毫不留恋，抬脚就离开了陈三妹家。
陈三妹从婆婆家回来，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小路尽头那个快步离开的身影有几分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回到家，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还没到十一点，大宝和小宝还没有下课。
陈三妹环顾四周，日子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自己还是不折腾了吧。
她在心里这么劝自己。
她这二十多年以来，都是循规蹈矩地走过。
结婚生子，按部就班走到今天，难道真的要去将全副身家赌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陈三妹赌不起。
这样想来，郭婷还是要比自己强的。
至少她的身后有娘家，有丈夫，有婆家，有孩子。
而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
形单影只的陈三妹还要努力成为两个孩子的依靠。
找个机会跟村主任说一声，自己还是干好眼前这点海产养殖的活路就行。
至于投资分红这些新兴的玩意儿，陈三妹深觉自己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军区机关大楼，会议室。
左首长沉吟不语，认真听着下面人关于推进加工厂落地的工作汇报。
沈季平发言完毕以后，岳听松志得意满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对左首长说道：“报告首长，我有一个建议。”
左首长颔首，“说说看。”
岳听松将早已准备好的报纸举了起来，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语气都轻快起来，“大家请看，这份中央报纸上面，有一位民营企业家的报道。”
“这个人叫杨金生，是南方布料厂的厂长。”
“由于他在自己工厂里的改革方案优秀且卓有成效，已经得到了中央的接见和报道，成为了当地的典型。”
“这位杨厂长，现在是全国炙手可热的管理专家，经营大师！通过我的发小帮忙，我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他本人。”
“首长，我已经邀请到了杨厂长，在百忙之中，抽空到我们黄岩市来一趟，给我们现在的加工厂落地工作，做出一些最先进，最前沿的工作指导！”
第两百一十五章 邀请专家
左首长闻言来了兴趣，同样坐在主席位置的市委领导也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位同志，你说的是真的？”
岳听松瞥了沈季平一眼，希望从这个隐形的竞争对手脸上看到一点不甘。
只可惜让他失望了，沈季平从头到尾都平静无波，稳如泰山。
开玩笑，沈季平又不是个傻子，只要岳听松的这些举动对于食品加工厂落地有帮助，大家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可嫉妒的？
岳听松收回打探的目光，迎着市委领导感兴趣的目光，自豪地说道：“没错！只要各位领导把时间定下来，很快杨厂长就能过来。”
左首长和市委领导交换了一个目光，对岳听松说：“既然如此，就定在下周吧，赶紧给杨厂长买票，到时候好好迎接一下，让杨厂长多给我们做几场汇报，最好能够实地考察一下各个地方。”
岳听松点点头，没有错过王副师对自己赞许的目光。
和王佳佳结婚这么久以来，这是岳父少有的，对自己满意的时刻。
岳听松下意识将背听得更直了。
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和发小联系上了。
上次请左首长到家里吃饭，出了问题以后，岳听松一直都提不起干劲，尤其后来，赵班长每天亲自往医院送病号饭，他连这个在首长面前表现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事业上的坎坷让岳听松都开始自我怀疑，自己究竟还适不适合在部队继续服役下去。
到处碰壁的岳听松拨通了发小的电话。
两人足足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多小时，挂掉电话的时候，听筒都是热的。
就像岳听松那颗重新燃起希望的心。
在简单听完岳听松的近况后，发小郭立民第一反应就是让他主动申请退役，到南方来跟着自己做生意。
“岳听松，你不知道，花市这里，汇聚了全国各地的人才，大家都摩拳擦掌，想要拼搏出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你能吃苦，又在部队服役过，如此纪律严明的性子，既然在部队不能更上一层楼，为什么不换一个赛道冲击看看呢？”
“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厂里来了一个典型，叫杨金生，上过中央的报纸，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岳听松在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郭立民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跟岳听松介绍杨金生的生平，一个普普通通的纺织厂厂长，如何在五十岁这个快要退休的年纪，大刀阔斧地向内改革。
又是在怎样的机缘巧合之下，一篇关于他的报道被中央领导发现，树立成为典型，在全国进行宣传。
“岳听松，你不知道，我们厂里为了把杨金生请过来，花了多少钱！”
“当时我们几个人去他的棉纺厂时，差点连大门都没进去。”
“整个厂区，处处围绕着想要观摩参观，还有采访学习的企业家和记者，堵得严严实实，人山人海。”
“要不是我们厂长拉着我们几个，硬是在大门口蹲守了两天，这才见到了杨厂长本人，他根本就抽不出时间到我们这里来宣讲。”
“要不说人家能成为典型呢，杨厂长说的那些话，对我们厂里生产线的意见，还有工人工作的指导……简直就是大家之言，听了让人醍醐灌顶，深以为然啊。”
岳听松有些不敢相信，“这么有用？他不过就是一个棉纺厂的厂长，能有这么高的水平？”
郭立民着急地解释，“那当然！我是转述不出来了，要是你能过来听听杨厂长的演讲，跟着他走一圈，你就知道我说的没错了！”
想到最近自己头顶的任务，岳听松尝试着求助，“立民，你替我问问杨厂长，对于食品加工厂落地这一块，杨厂长有没有什么研究和意见？”
郭立民一听，乐了，“不用问，杨厂长肯定知道！他自己就是白手起家，不仅在棉纺厂，食品厂，化工厂……他什么单位没带过，什么车间没下过，对于你们那点事情，还不是手到擒来。”
岳听松难得听到发小如此佩服一个人，不由得也对这个杨金生产生了好奇，“立民，我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问问杨厂长，抽空到我们黄岩市来一趟，给我们的工作一些指导意见。”
“你不准备到花市这边来发展了吗？”郭立民有些遗憾地问。
岳听松叹了口气，“如果我真的能把杨厂长请过来，还能给我们的加工厂一些切实可行，行之有效的建议，或许我就能提干了。”
郭立民也不吭声了。
他知道，对于岳听松来说，在部队建功立业，是他毕生的梦想和追求。
郭立民只能退一步，“我替你问问吧。”
挂了电话，岳听松心中拿不准，跑到报刊亭买了最近三周的日报，打开一看，果然在头版头条，看到了同一个名字。
杨金生。
细细读下去，果然和郭立民说的一样，其中有转发的中央报纸的大幅报道，还有日报独家的专访。
报道上还加粗印发了杨金生提倡的分配原则：日算月结，实超时奖。
合上报纸，岳听松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
集体会议上，岳听松手里的报纸已经传阅到左首长他们那里，简单浏览了一番后，市委领导给出了答复，“这件事情，就交给岳听松同志来负责。”
“等这位杨厂长到了我们黄岩市以后，我们再进行进一步的探讨，以及后续工作的展开。”
会议结束后，王副师特意走过来，喊住了要离开的岳听松。
“小岳，你等一等。”
岳听松转身一看，是王副师和左首长。
“左首长，王副师。”岳听松笔直地站着，等着领导们的批示。
“你在会议上提出的建议非常好，左首长也很满意，对于接下来的安排，有任何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岳听松连忙点头，看向左首长时，多少还有些小心翼翼。
他担心自己再次弄巧成拙。
左首长宽和地笑着，对岳听松说道：“小岳，好好干，别让我们失望！”
“是！”岳听松敬了一个标准的礼，总算松了口气。
第两百一十六章 担心
景明楼。
小张第四次来找曾淇，“经理，小周同志到底什么时候能来财务部？”
“后厨的实习该结束了吧？”自从上次抢人失败后，小张就再没去找林大厨，省的自己争不过，反而还要憋一肚子气回来。
“着急了？”刚从市里开会回来，曾淇语气轻松，忍不住调侃年轻的财务。
“今天市里下来了新的任务，下周会来一个全国知名的专家，对我市这些加工厂落地的工作进行探讨，招待地点还在我们这儿。”
小张不悦地看着曾淇，满眼的不信任，“这个理由经理您上次已经用过了。”
曾淇两手一摊，“我可真不是敷衍你。”说着将刚刚写出来的活动安排放到办公桌上，对小张努努嘴，“你自己看吧。”
“市里头投入了不少资金，这次还要引进外国的生产线。市委领导们说了，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加工厂做成一个代表项目，全省推广。”
“否则不需要联系军区帮忙，确保建设期间无人生事。”
“生事？”小张不理解地问，“工厂落地，解决当地就业，拉动经济是好事，有什么可乱的？”
曾淇摆弄着桌上都的烟盒，意味深长地说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就太多了，我一时半会也跟你解释不清楚。”
“就说几样。一，建工厂需要占地，如果占了当地人的土地，怎么补偿？”
“二，市里面能够跟银行贷下来的钱就那么多，分一分，剩下的还需要各个地方自己解决，有些村镇需要向村民集资， 你觉得有多少人敢往里头投钱？”
“三，这件事情各方都出了大手笔，万一有一点差池，或者最后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中间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问题，谁来担责？”
“我们少参合，就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就行。”曾淇说着，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缓缓点燃。
小张只想了几秒钟，就回过神来，“经理你不要跟我兜圈子，就一句话，小周同志什么时候过来实习？”
曾淇失笑，“小张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怎么就不进套呢？”
眼看小张要骂人了，曾淇摆摆手，“明天，明天开始，小周同志就到财务部门报到。”
“小周同志在前台的实习我都往后安排了，先紧着你，够意思吧？”
小张瞪了曾淇一眼，转身就走，丢下冷冷的一句话，“小周同志那是在迎宾部分没什么可学的了，好吗？！”
看着小张气呼呼的背影，曾淇用力吸了一大口烟。
年轻人脑子就是好用，一点都不好忽悠。
“专家？”周颖如晚上回到家，刚洗了手，坐到饭桌前要拿筷子，听到沈季平的话，愣住了。
“对，岳营长好不容易邀请到的专家，下周就到。”沈季平边给周颖如盛饭边说。
周颖如接过碗，“难怪今天林大厨舍不得放我走，说下周还有招待的晚宴。原来就是要招待这位专家啊。”
沈季平笑了，“要换部门实习了？”
周颖如点点头，“明天开始去财务部。”
沈季平眼睛里笑意更深，“能早点下班了？”
“应该吧，”想到这个专家来的目的，周颖如多问了一句，“这个杨厂长，他以前干过食品加工厂吗？”
沈季平摇头，“应该是没有，会上让我们下来，各自找报纸看看，加深对杨厂长的了解。”
“我把能买到的，关于他的报纸都看完了，但是从报道上的工作经历来看，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
周颖如咬着筷子，有些担心，“那他来指导的工作是？”
“主要是企业内部管理和改革的经验分享……”沈季平本来在给自家媳妇剥虾，顺着周颖如停下来的动作看过去，只见她眼里都是担心。
“你觉得不太稳妥？”沈季平将虾肉放到周颖如面前的空碗里。
周颖如点点头，“加工厂现在什么都没有，空有一个计划和雏形，连厂子都还没盖起来，就邀请专家过来指导工作，会不会太早了。”
沈季平沉吟了一瞬，“今天大会上讨论过，好像还希望听取一下杨厂长的意见， 关于生产线从哪里买的问题。”
“毕竟这位杨厂长现在全国到处演讲，开会，见过的东西比我们多，或许会有些不一样的发现。”
沈季平原本对这件事没这么上心，但看到自家媳妇快要皱成一堆的小脸，忍不住用手背蹭了蹭，“你这么担心是因为陈三妹？”
周颖如点点头，“海产养殖和现在的销路是好不容易才搭建起来的，刚刚稳定一点，就要全部投入到加工厂的建设里面去吗？我不确定。”
“只觉得不能将所有鸡蛋都放进同一个篮子里。”
“上次跟你去竹鹿岛，我看陈三妹的意思，应该是不准备往这个厂房建设里投钱的，但是听说郭婷同志投了不少钱，村主任在整个岛上，也集资到了不少，小十万块有的。”
“也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对很多家庭来说，几乎是倾尽全力。”周颖如看着碗里剥得干干净净的虾肉，不无担心地嘀咕道：“万一有一点点差错，谁都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沈季平按在周颖如脸颊上的手背微微用力，“我记着你的话了，等杨厂长来了以后，看事情的具体进展再说吧。”
周颖如闻言也只能点头。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她只是不想自己的朋友涉险。
沈季平盯着周颖如慢慢吃完了一碗饭，直到看到自家小兔子已经在盛汤，一副吃饱了的模样，这才擦了擦自己的手，慢悠悠地问道：“媳妇，今晚能不能跟我一起睡？”
尽管沈季平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但尾音还是泄露了汹涌的情感和欲望。
周颖如一愣，没反应过来，“我们不是天天……”
她突然反应过来，迎着沈季平意味深长的目光，里面深沉的意味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渐渐让周颖如脸颊发热。
这段时间沈季平心疼自己早出晚归，晚上都规规矩矩的，两个人盖着毯子纯聊天。
清心寡欲得让周颖如以为沈季平转了性。
“我明天早上八点半上班。”周颖如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端起碗就往厨房钻，筷子都忘记收拾。
沈季平露出得逞的笑容，慢悠悠跟了进去。
第两百一十七章 所谓专家
第二天，周颖如不出意外地在腰酸背痛中醒来。
忍不住狠狠给了沈季平一拳，打在结实的胸肌上，没造成多少实质伤害，反而让沈季平反客为主，夺回主动权，把小兔子按在怀里一通亲。
等周颖如终于能够下床，抬头一看钟，已经快八点了。
来不及吃早饭，周颖如火速将自己收拾好，顾不上给沈季平一个告别吻，直接拎着包就出门赶公交车去了。
沈季平看着自家小兔子火急火燎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最近军区都在忙着准备迎接杨金生的到来，训练任务也少。
沈季平穿好军服，也出门了。
杨金生到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市里把招待的地点定在景明楼大饭店，大红的拱门和横幅头一天就挂好。
等杨金生从小汽车上下来，两排迎宾的服务员立刻拉响礼炮。
在震天响的鞭炮声中，杨金生带着得体的笑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和领带，在岳听松的指引下，走进了景明楼大饭店的大厅。
市里各个单位的记者早就严阵以待，看到报纸上的人物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一群人一拥而上，把杨金生围了个严严实实。
在一片话筒和相机的围攻下，岳听松好不容易才将杨金生领进了会议室。
市委领导亲自上前迎接，亲切地跟杨金生握手，“杨厂长，久仰久仰，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莅临我们黄岩市，对我们新项目的落地做出工作指示。”
杨金生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对于这种恭维似乎已经司空见惯，谦和地摆了摆手，“指示谈不上，就是一些经验的分享。”
市委领导脸上的笑容更盛，“杨厂长真是太过谦虚了。”
整场会议在这种亲切友好的氛围中展开，军区和市委的领导全程没讲几句话，将舞台都留给了杨金生一个人。
一个小时的会议结束以后，等候多时的记者终于开始对杨金生提问。
坐在左首长身边的王副师压低声音说道：“看起来这个杨金生同志的确很有见地。”
左首长偏过头，“毕竟是个实干家，实打实的厂长出身，对于工人管理这一块，还是很有经验的。”
主持会议的岳听松见杨金生嘴角都已经泛起口水沫，挥手打断了记者连绵不绝的问题。
“各位同志，杨厂长还会在我市待一段时间，，采访和做专访的机会还很多，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没有问到问题的记者多少有些不情愿，但迫于现实，只能作罢，眼看着杨金生就要离开，高声提议道：“杨厂长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拍一张大合照再走吧。”
杨金生闻言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身边左首长的肩徽，笑着说道：“这个提议好，那我们就一起拍一张。”
等领导们都依次站到杨金生的两边后，王副师忍不住冲岳听松招手，“小岳，你站到我身边来。”
岳听松愣住了，不好意思地笑着拒绝，“我上去不合适，还是多给首长们拍几张照片。”
左首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句话，“既然王副师这么说了，小岳也过来吧。”
岳听松难掩激动，应了一声，放下相机就走到王副师身边。
“爸，谢谢您。”岳听松声音虽低，情感却充沛。
王副师轻轻摇了摇头，就听到前面的记者指挥道：“所有人看我这里，一，二，三——”
“咔嚓”一声，岳听松这张和首长还有专家的合照，很快就登上了黄岩市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下午，岳听松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要回家。
没想到王副师找了过来，看到岳听松要走，王副师轻咳一声，“小岳啊，你等一等。”
岳听松转身一看，是王副师，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王副师面前问：“王副师，有什么事？”
王副师看着岳听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到老战友肯定的原因，自己看着岳听松这张脸，居然也有了几分欣赏的意味，“晚上到老宅吃饭吧。”
岳听松一愣，多少猜到了岳父的用意，点点头，“好。”
王副师和岳听松一同到家，看到开门的居然是王佳佳，岳听松惊讶地多看了妻子几眼，难得地王佳佳居然没有赏自己一记白眼，反而是轻轻点头，算是和自己打过招呼了。
岳听松这下拿不准岳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王佳佳进门，洗过手后坐到饭桌前。
看着桌上已经摆好的琳琅满目的菜肴，岳听松有些忐忑的坐下，竖起耳朵，等着王副师先开口。
王副师见人都来齐了，端起玻璃杯说道：“我先提一个，庆祝小岳最近在工作中有突出的表现，得到了首长的认可，希望他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干杯！”
岳听松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从“首长认可”几个字中回过神来，巨浪般的狂喜铺天盖地而来，岳听松差点都没端稳自己的杯子。
晕晕乎乎地一杯白酒下肚，只听到王副师感慨道：“小岳啊，当初我同意你娶佳佳的时候，就是觉得你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现在看来，果然没错！”王副师说着，又在杯子里倒了半杯白酒，冲着岳听松说：“我单独敬你一个，希望你工作顺利，早日提干！”
岳听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王副师，想从岳父的脸上看到一点点喝醉后的胡言乱语，只可惜王副师的表情正常得很，一点都不像喝醉了的模样。
那么他刚才的话就是真的。
自己要提干了？
岳听松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他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狂喜，颤抖着端着杯子，和王副师又碰了一下。
王佳佳也听懂了父亲的意思，惊喜地问道：“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岳听松很快就要提成副团了吗？”
刘珺放下筷子，看向丈夫的眼神里也全都是期待。
只有王副师老神在在地笑了笑，“我今天和左首长提了提，他没直接拒绝我，只是说等着加工厂落地以后再说。”
“就左首长那稳重寡言的模样，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小岳提干有望啊！”
第两百一十八章 进展
岳听松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稳稳捏住手里的酒杯，对王副师说道：“爸，这段时间，多谢您对我的照顾和提点，我先干为敬。”
“好！”王副师看着女婿如此上道，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慈爱，“我们年纪慢慢大了，未来都是你们年轻人的。”
“我和佳佳妈妈，对你们小两口没什么要求，只要你们好好的，最好再有个自己的孩子，我们两老就放心了，等我退休了，带着孙子逛公园去，也算是颐养天年了。”
“爸……”王佳佳娇嗔地责怪着父亲，明艳的脸上浮起一层羞色。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岳听松只觉得自己大脑现在运转得尤其缓慢，在灯光的映照下，王佳佳那张平时看起来尖锐刻薄的脸，居然也多了几分娇艳柔美。
岳听松左手握拳，用力控制平息身体里的燥意。
酒过三巡，王副师和刘珺交换了个眼神，清了清嗓子，语气和蔼地说：“小岳啊，我们也知道，你爸妈在乡下带孩子不容易，之前不开口，是担心影响你的工作。”
“现在看到你表现好，我们也放心了。”
“等什么时候你和佳佳商量好了，就把你爸妈接到市里住着吧，包括孩子，一并带上来。”
岳听松一听，兴奋地想要站起来立刻道谢，王副师伸出手，示意他坐下，听他把话说完。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王副师话锋一转，“家里人住着多了，更不能委屈了佳佳。事事要以她优先，佳佳年纪小，你要让着她。”
“爱人嘛，娶回家就是要好好疼爱的，你说对不对？”王副师语气缓慢，掷地有声，像是在给岳听松建议，又像是一种隐秘的威胁。
“毕竟你们住得不远，佳佳到时候受了委屈跑回来诉苦，我可饶不了你！”王副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岳听松抹掉头上冒出的豆粒般的汗珠，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白酒度数有些高，他只觉得自己的冷汗一直都没停过。
“爸，妈，你们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佳佳，不让她受委屈。”
王佳佳坐在刘珺身边，听到这种干巴巴的保证，虽然心中不屑，但想到父母说，丈夫很快就要提拔了。
想到自己能够成为家属院里，最年轻的团长太太，一种久违的骄傲和得意袭来，让王佳佳心中熨帖不已，看着岳听松也顺眼多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尤其是岳听松，喝了不少酒，回去的路上，脚步都有点发飘。
王佳佳扶着岳听松回到家，正想叫醒对方，让他洗个澡再睡。
还没来得及张口，人就被岳听松扑倒了。
“岳听松！你给我起来，重死了！”王佳佳用力地捶着岳听松的后背。
岳听松撑起身子，醉眼惺忪地盯着王佳佳半天，总算是看明白了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妻子。
他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熏得王佳佳直捂鼻子，挣扎着站起身就要往房间走。
没想到岳听松跟着站了起来，长腿一迈就追到王佳佳身后，将身形纤细的王佳佳用力一捞，两步就放到床上。
王佳佳怔怔地看着岳听松，心脏怦怦地跳着，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期待。
岳听松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精神愈加亢奋起来。
刚才席间，王副师是不是还说希望他们有个自己的孩子来着？
岳听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解开女人的衣服。
他动作缓慢，随时提防着王佳佳扇过来的耳光，结果直到面前女人玲珑有致的身体暴露在黑暗里，王佳佳都没有任何抵抗的举动。
只是微微发抖，红着脸垂着头，一声不吭。
岳听松轻笑一声，实在按捺不住，压了上去。
……
杨金生到黄岩市第二天，就在市委领导的陪同下，参观了各个加工厂的选址地。
大半天下来，杨金生只是提出了自己简单的几点建议。
但在讨论到是否进口外国工厂的生产线时，杨金生和省里的专家意见产生了分歧。
专家的意见是使用国产的，再进口一两条国外的，配合生产使用。
既能控制成本，也可以更快地让工人们熟悉操作流程。
但杨金生不这样认为。
“国外的生产线更先进，更成熟。”坐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杨金生不急不徐，喝了一口热茶后，缓缓说道。
专家据理力争，“国外的生产线可不便宜，随随便便一条就要十几万，有的甚至要几十万，全部都用国外的，一个加工厂没有百万根本下不来！”
杨金生放下茶杯，抛出自己的理由，“我在南方调研的时候，看到那边的工厂都是全资引进国外生产线。”
“有的时候，还会因为僧多粥少的问题，互相抬价格，高价收购，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创造先进的，符合世界主流发展水平的生产力！”
专家扶了扶要滑落的眼镜，“杨厂长不用把话说得那么大，我们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市里这批加工厂，基本都是建在村镇里，当地财政本来就紧张，市里出面跟银行磋商，才贷出的两百来万，几个厂一分，剩下的还需要集体集资，不能盲目地追求太贵的生产线，那不现实！”
市委书记坐在杨金生旁边，看省里专家气得脸色发青，一副挽起袖子就要跟杨金生理论的书生意气，忍不住开口劝道：“江老师不要激动，我们这是在探讨，探讨，还没有最后拍板，有问题，有意见，提出来嘛。”
杨金生看市委书记说话了，也缓了口气，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悠悠地喝着茶，“我的意见就是尽量全部使用外国生产线，能买多少买多少，实在不够，再用国内的顶上。”
杨金生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茶几上。
“各位领导，这是南方主做进出口外贸的一家企业，我已经去实地考察过，质量价格各个方面，都是信得过的。”
“如果通过他们购买R国的机械，他们还会安排工人过来给你们讲解，保证工人们能够独立操作，解决生产过程中的问题。”
杨金生说完，抬起手表，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回招待所休息一下，后天还要去别的地方。”
第两百一十九章 岳家来人
杨金生走后，市委领导召集所有相关部门，又召开了两次集体会议。
最后得出统一结论，按照杨厂长的建议，先买外国进口生产线。
岳听松这段时间，成为了军区的红人，战友私下里都忍不住调侃，“岳营长，咱是不是很快就要叫你副团了啊？”
“就是，提拔得这么快，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
一群人说说笑笑，处在中心的岳听松从未像现在这样，心情舒畅，春风得意过。
事业爱情双丰收，这段时间跟王佳佳的关系也是突飞猛进，颇有一点如胶似漆的味道。
正说笑间，岳听松余光瞥到沈季平的身影。
“沈营长，天都快黑了，这会儿还要去哪儿啊？”岳听松高声问道。
自从王副师亲口跟自己说提干有望，岳听松渐渐就不那么关注沈季平了。
毕竟要是能提成副团，一时半会沈季平是升不上来的，自己眼看着要成为整个军区数一数二的年轻才俊，岳听松怎么可能不高兴。
只要不再把沈季平当做假想敌，岳听松在战友面前还是十分平易近人的。
沈季平回了一句，“去接我爱人下班。”就骑上自行车，离开了机关大楼。
“哎，沈营长的爱人在哪里上班来着？”有好事的军官问。
“不清楚……之前听说是大学生，现在……可能在哪个商店实习吧。”
“哈哈，你以为个个都能想像岳营长的爱人一样，毕业了直接分配到我们军区医院？那可是正经军医大出来的大学生，正规军！”
“跟这种农村出来的工农生能一样吗？”几个军官笑作一团，在岳听松面前，贬低沈季平和他的家人是他们一贯的爱好。
岳听松本来想替沈季平爱人说句话，他听王副师提过一嘴，好像那个女同志是自己考上的大学来着。
但是看到战友们笑得开心，岳听松也有由着他们去了。
王佳佳今天提前下班，出了医院的门，拐弯就去了市里的百货大楼。
最近和岳听松的关系渐渐走上正轨，王佳佳多少也想表现一下，向岳听松证明自己是一名合格的妻子。
她逛到纺织品柜台，给岳听松买了两套常服，走出来又去糕点店买了一个小的奶油蛋糕。
王佳佳想到这段时间，两个人在床上耳鬓厮磨的时光，不由得脸颊发热。
平心而论，岳听松各方面表现都不错，王佳佳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在孩子的问题上松松口。
毕竟自己真的要和岳听松相伴到老，迟早有一天就要接受他的父母和孩子，这是岳听松生活的一部分，根本就不可能切割干净。
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所。
王佳佳想着晚饭过后，和岳听松聊一聊这件事。
没想到当她哼着歌打开门，直接就呆愣当场。
早上刚拖干净的地板上，放着两只蔫了吧唧的公鸡，周围星星点点，布满了它们刚才拉的鸡粪，甚至都还没有干。
公公坐在王佳佳最喜欢的进口沙发上，大口大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呛人的味道。
岳听松和小刚坐在一边，津津有味地下着军棋，连自己开门进屋的声音都没听到。
厨房里，传来婆婆着急的呼唤，“听松，家里的盐放在哪里？我找不到，你快点的，锅都冒烟了！”
王佳佳看着岳听松着急忙慌地站起身，赶到厨房的路上还踢翻了两个背篓，背篓里干巴失水的瓜果跌落一地，有个苹果甚至都滚到了王佳佳的脚边。
王佳佳低头看着那个皱皱巴巴的苹果，上面摔出的黑色印子，像个经年的伤疤，嘲笑着被蒙在鼓里的王佳佳，天真愚蠢的嘴脸。
公公的目光追寻着掉在地上的苹果，这才看到刁蛮任性的媳妇到家了。
“佳佳啊，你下班回来了？”公公放下烟杆，站起身，憨憨地笑着。
岳听松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面色变幻，浑身发抖的王佳佳，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他是给父母写了信，让他们收拾收拾东西，找人帮忙看着家里的地，然后带着小刚上来住一段时间。
但岳听松想着先跟王佳佳商量一下，确定好时间再给爸妈买票。
万万没想到，他父母自己买了火车票，拖家带口，大包小包连夜就坐着火车到了黄岩市。
下午岳听松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院门口坐着的两老一小，差点没把下巴惊掉。
岳听松无法想象，凭借着信封上的地址，大字不识一个的父母是怎么一路问着陌生人，找到部队家属区的。
但久别重逢的喜悦盖住了一切，岳听松拉着小刚的手，带着儿子走进自己家，甚至还能让孩子撒欢似的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笑着闹着和爸爸说，自己要选一间有窗户能照到太阳的房间。
岳听松心中又愧疚又高兴，直接将通知王佳佳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都没追究父母为何不告而来。
直到看到一脸懵的王佳佳站在门口，岳听松背上的冷汗才冒了出来。
他忘了，没跟王佳佳说一声！
“佳佳，你回来了。”岳听松挤出一个笑容，走上前，想要接过王佳佳手里的东西。
当着公公和孩子的面，王佳佳拼命忍耐，才没有将手里的袋子甩到岳听松的脸上。
看不出来，岳听松你还是个阳奉阴违，先斩后奏的高手！
王佳佳恨恨地瞪着岳听松，恨不得直接将他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岳听松心虚地用了点力气，将王佳佳手里提着的袋子，盒子都接了过来。
怯生生的小刚瞄见盒子里的东西，高兴地嚷嚷，“爸，我要吃奶油蛋糕，我要吃奶油蛋糕！”
岳听松尴尬地拍了下儿子的脑袋，“等一会儿，奶奶已经在做饭了。”
然后努力堆起讨好的笑容，问王佳佳，“佳佳，这个东西是不是要放冰箱里。”
王佳佳双手抱胸，全身绷的硬直，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冷冰冰的气质，只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声音，“嗯。”
岳听松不敢多言，提着盒子就走进厨房。
第两百二十章 不辩解
一家人上桌吃饭，婆婆谦和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讨好地对王佳佳说，“不知道佳佳喜欢吃什么，按照听松的口味做了几个菜，你尝尝？”
岳听松赶紧盛了半碗米饭，递给王佳佳，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目光里全是祈求。
王佳佳只觉得好笑，这是自己家，不是不让公公婆婆来，但他们岳家有一个人考虑过王佳佳的心情吗？
有把她当做这个家的女主人看待吗？
在意过她的想法吗？
王佳佳气不过，顾及到最近岳听松在军区水涨船高的声望和口碑，只能接过饭碗，什么都没说，夹了两筷子炒青菜，草草吃完了饭，话都没说一句，直接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用力将房门砸回去，嘭的一声，吓得小刚惊呼出声。
岳听松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往小刚的碗里，放了个鸡腿，“快吃饭。”
小刚点点头，不敢说话。
岳听松的父亲放下筷子，看着儿子一脸为难，“我们过来，你对象不太高兴？”
岳听松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的事，爸你别多心。”
“佳佳最近工作忙，压力大，所以脾气不太好。”岳听松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搪塞的借口。
岳听松的父亲不再说话了。
岳听松的母亲看着一桌子的菜，嘟囔了一句，“什么都不吃，是不是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啊。”
岳听松只能继续赔笑，“妈，天气热，下次少弄一个菜。”
老人不解，“家里这么多人吃饭，小刚正在长身体，没有肉怎么能行？”
“再说了，这公鸡是我喂粮食长大的，一点饲料都没加，好吃的很！你们大城市里想买还买不到这样原汁原味的大公鸡呢。”
“是，”岳听松努力维持着饭桌上的气氛，夹了一块肌肉，吃了一口就连连夸赞，“还是妈做的饭好吃，我好久没吃过这么进味的鸡肉了。”
岳听松的母亲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慢慢吃起来。
岳听松松了口气，母亲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嘴巴絮叨。
不知道以后王佳佳能不能习惯。
一顿饭，岳听松吃得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等大家都吃完了，母亲在厨房洗碗，小刚拿着本子在练字，看到父亲又要掏出自己的烟杆，岳听松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爸，家里抽烟味道太大，你把窗户打开。”
岳听松的父亲不赞同地咂摸着嘴巴，“你们城里人，毛病真多。”
说着站起身，不情不愿地将大门打开，又将客厅的窗户都打开，没好气地问岳听松，“这样总行了吧？”
岳听松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回卧室。
王佳佳没开电灯，只是扭亮了台灯，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她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窗外夜凉如水，王佳佳端着的背影在月色里凝固成一个雕像。
“佳佳。”岳听松唤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说得清楚。
“岳听松！你个王八蛋！”忍耐了许久的王佳佳，愤怒终于像火山喷发似地找到出口，直接一个枕头砸到岳听松的脸上。
岳听松刚接住枕头，王佳佳的咆哮就喷到了自己的脸上。
“我还想着回来跟你商量商量，什么时候把你爸妈接过来。”
“我还在计划，我们是不是准备要一个孩子，到时候等孩子生下来了，让你爸妈过来照顾孩子，我好回医院上班！”
“我今天还买了奶油蛋糕，想回来犒劳犒劳你！”
王佳佳指着岳听松，细数着自己今天在进门以前的完美计划，字字句句都在控诉着岳听松整个家庭对她的轻视！
“结果呢？”王佳佳恨恨地抹了把眼泪，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生气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有人要住进来，我是不是得提前知道，是不是要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
“你们谁给我了？你们谁把我当回事了？拿我当个傻子一样耍是吗？”王佳佳倏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岳听松面前，伸手就要打过来。
岳听松不躲不避，任由王佳佳愤怒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来，跟挠痒痒似的。
“佳佳，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给家里写了信，让爸妈将家里安排妥当，再等着我们给他们买票过来。”
“哼，”王佳佳后退几步，满脸的不信，“岳听松，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你爸妈那么喜欢你，那么相信你，如果不是你的首肯，他们怎么可能连夜坐火车赶过来？”
“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去我家吃完饭第二天，你就给家里写信了，你说呀！”
面对王佳佳歇斯底里地质问，岳听松只能大大咽了一口唾沫，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事情已成定局。
不管是不是他让父母这个时候过来的，现在都不可能将家人再送回去。
请神容易送神难，岳听松这个时候才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王佳佳胸脯剧烈起伏，本来她就怒火中烧，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和岳听松对峙的机会。
没想到对方完全默认了自己的猜想，没有替自己多辩解几句。
也就是说，岳听松真的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只要在王家挺直了腰杆，回到自己家，根本就不在意王佳佳的死活。
王佳佳双手紧握，面对沉默不语的岳听松，脸上乌云翻滚，“岳听松，你真是好样的！”
岳听松被妻子语气里的恨意刺到，抬起手想要把人拉过来安慰一下，没想到王佳佳怒吼一声，“别碰我！你个混蛋！”
王佳佳把手一挥，转身去拿放在衣架上的小包，用力扭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往大门口走去。
岳听松追了出来，客厅里坐着的岳家二老面面相觑，他们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但只能是爱莫能助。
媳妇不喜欢他们，这是两家定亲时，岳家二老就知道的事情。
这次瞒着儿子偷偷上来，岳父岳母多少也存了些自己的小心思。
只要带着孩子堵到家门口，王佳佳就算再不高兴，还能把他们都赶回去吗？
再不乐意也得把这个亏咽回肚子里，这可是他儿子的家，他们过来一起住着，是天经地义的事！
第两百二十一章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王佳佳埋头冲到客厅，突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什么东西烧糊了？”王佳佳忍不住脱口而出，眼睛还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啊——”王佳佳扭头就看到茶几上冒出的丝丝缕缕青烟，几步跑过去一看，是公公的烟杆，里面燃烧的烟叶，将落在上面的茶几垫流苏点燃了，已经烧到茶几垫上了。
岳听松抬眼一看，心知不好，冲进厨房接了一盆水，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客厅，一股脑全都泼在茶几上。
哗啦一声，火灭了。
婆婆刚刚拿出来的蛋糕也被冲烂了。
小刚手里还握着勺子，呆呆地看着融得稀碎的奶油蛋糕，嘴一扁就要哭。
王佳佳这才注意到，自己买回来的奶油蛋糕，婆婆问都不问，直接就拿出来给小刚吃！
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岳听松转头对父亲说道：“爸，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屋里抽烟。”
“还有你的烟叶，放得太多了，幸亏佳佳发现的早，再晚一点，只怕家里都要被你点着了。”
自知理亏的岳父没吭声，脸上又青又红，跟打翻了颜料盘似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难缠的媳妇，果不其然，王佳佳抄着手站在一边，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顺着父亲的目光，岳听松看向已经怒不可遏的妻子，艰难地开口，“佳佳……这……”
王佳佳一抬手，制止了岳听松继续说下去。
她根本都不想听，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全部都是替他父母开脱的说辞，令人作呕。
“岳听松，茶几垫是我妈亲自去百货大楼买的进口货，要八十多块，你必须给我买一块一模一样的回来，铺好。”
“至于你们……”王佳佳冰冷的眼神扫过岳家几个人，尤其是那个手里还捧着唯一一块完好无损奶油蛋糕的小刚，“这里是我家，既然要来住，就要守规矩。”
“岳听松，你可真是个好样的！”王佳佳说完，转身就走。
岳家几人面面相觑，岳听松的母亲率先反应过来，发出尖锐的声音，“她什么意思？听松你媳妇什么意思？要是不顺着她的意，就要把我们都赶出去吗？”
“啊？！她一个媳妇，有这么做晚辈的吗？这是跟公公婆婆说话的态度吗？”
“还是副师长的女儿，家里爸妈都教了些什么东西，还不如我们村里的姑娘呢！”岳听松的母亲还想说什么，气冲冲地冲岳听松嚷嚷。
“听松，这就是你求着要娶的媳妇？！我们才刚刚过来，不到一天，她就给我们甩脸子？”
眼看母亲越说越过分，岳听松大喝一声，“妈，别再说了！”
这才让岳母喋喋不休的抱怨暂时停止。
岳母一愣，很快眼眶就红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好好好，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原先我还不信，现在才知道，都是真的！”
“听松，我跟你爸好不容易才将你拉扯大，送你到部队里，等着你当上连长，营长……我们没有跟着你享一天福，现在老了，你们就都觉得我们是累赘，是负担了吗？”
“不看在我们养育你一场的份上，也要看在小刚的份上！”
“我们好歹是他的爷爷奶奶，好歹养了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岳母越说越难过，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来这么个不忠不孝的儿子，还娶了个这么厉害的媳妇回来，收拾我们，给我们脸色看，我们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
岳母边捶胸口，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要是有外人路过，指不定要猜猜，这个老太太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岳听松本来也是一肚子的憋屈，看到自己母亲这个模样，再狠的心思都说不出来，只能心疼地弯腰，将母亲搀扶起来。
“妈，你快站起来，地上凉。”
“您身体不好，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岳母用力吸了吸鼻子，炫耀似的看了一眼满面愁容的丈夫。
看到没，不管我儿子多大，还不是被我拿捏得死死的。
岳听松父亲只当没看到，本来还想端着烟杆再吸两口，看到桌上烧得坑坑洼洼的垫子，这才想起来媳妇气跑前说的话。
“听松啊，这垫子真这么贵？”岳听松的父亲不死心地追问道。
岳听松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地解释，“没错。家里这些铺着的，你们盖着的，都是佳佳妈妈买的，当做我们新婚的礼物，全部都是进口的东西，都不便宜。”
岳母眨巴眨巴眼睛，不信地上手摸了摸，“都不是棉的，看起来也不是毛的，咋就值八十多块钱？”
“怕不是他们家诓你不识货吧？”岳母不信地问道。
岳听松无奈地扶额，知道这种事情解释不清楚，只能含糊过去，“不会的。”
“爸，妈，时候不早了，我把客厅收拾好了，就去休息了。”
“你们也早点睡吧。”
岳听松身心俱疲，机械地将地上的水拖干净，回来想要将垫子撤走时，母亲走过来，“行了行了，听松你早点休息吧，我来干就行。”
岳听松直起腰，不确定地问，“妈，你能行吗？”
母亲急了，“这有什么不行，这些活都是我在家里做惯了的，你放心吧。”
岳听松这才松开手，将剩下的收拾工作，都留给了母亲。
回到自己房间，看着空空荡荡的木床，岳听松失落无比。
不止王佳佳，其实岳听松自己，最近也渐渐找到了和人共同生活的感觉。
两个人正在努力地拉近关系，没想到父母和孩子就横插一脚，直接将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温馨局面，搅合得粉碎成渣。
到头来什么都不剩不说，岳听松感觉他和王佳佳的关系，直接就降到了冰点。
不用想，王佳佳肯定回王家老宅了。
自己该怎么把人哄回来了？
岳听松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一直想到大脑坚持不住，，睡着过去。
第两百二十二章 王红梅怀孕
王佳佳气冲冲地站在路边等公交车，在踏上公交车的前一刻，她居然还在期待，岳听松会不会从家里追出来，哄着自己回去。
王佳佳心想，要是岳听松肯追出来哄自己，那她就勉为其难地跟岳听松回去。
结果直到司机按了两下喇叭，催促王佳佳快上车，她都没有等到那个穿军装的身影。
好好好，自己当真是瞎了眼！
怒不可遏地王佳佳一路都没有好脸色，她在挤挤攘攘的公交车上站了一路，还被人踩了两次脚。
受了一肚子气的王佳佳回到王家老宅，里面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王佳佳奇怪地推门而入，发现是王红梅一家过来了。
喝得满面红光的袁利国瞥见站在门口的王佳佳，放下杯子，高声呼唤，“王佳佳！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一桌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王佳佳有些赫然，只能胡乱找了个借口，“岳听松今天有任务，晚上不在家吃饭，我就回来陪陪爸妈。”
“军区最近没有外派任务，不都在忙着加工厂落地的事情吗？”袁利国嘟囔了一句。
他已经和王副师喝了一会儿，在酒精的麻痹下，袁利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是王红梅用力踢了踢丈夫的小腿，示意他不要继续追问下去。
王佳佳一脸的委屈，一看就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在吃晚饭的时间回来，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和岳营长吵架了。
王红梅没说什么，站起来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王佳佳坐下。
王佳佳刚坐下，就听到父亲说道：“小袁，你们两口子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几年东奔西跑的，红梅也遭罪。现在有了孩子，你爸妈就能放心了！”
王佳佳闻言一惊，凑到王红梅身边低声问道：“你怀了？”
王红梅点点头，脸上带着一点得偿所愿的笑容，看起来几分心酸，几分得意。
“今天刚刚查出来的，四十五天大小。”王红梅说着，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
“老袁已经给家里打了电话，他父母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就跑到储蓄所，说要给我汇点钱过来，多买些好吃的，养好身体。”
精美的吊灯下，王红梅向来苦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星星点点的欢喜，刺得王佳佳坐立不安。
从小到大，王佳佳样样都比王红梅强，虽然表姐先结婚，但嫁过去以后并不幸福，还因为一直要不上孩子，被两家老人话里话外地催促逼迫，活得像养殖场里的母猪。
后来王佳佳自己结婚了，虽然跟岳听松关系一般，但好歹岳听松是个营长，婆家也不敢在孩子的问题上强求王佳佳。
王佳佳自认为自己是过得比王红梅要好的。
但是今晚，看到王红梅脸上幸福的笑容，袁利国扬眉吐气的模样。
再想到自己家里那老老少少，比菜市场也安静不了多少的屋子，王佳佳油然而生一股陌生的落差感。
连王红梅都怀孕了，连袁利国都知道疼老婆了……
王佳佳沉浸在自己的怨怼里，王副师叫了她好几次，她都没听到。
“佳佳，我问你话呢！”王副师不得不提高声音。
“爸，怎么了？”王佳佳抬起头，茫然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我说，上次小岳来的时候，我就说让你们小两口回去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像小袁他们这样，要上孩子了，再把你公公婆婆接过来住，正好照顾你。”
“还有你妈，”王副老师指了指刘珺，“正好她也退休了，可以在家帮你带孩子。要是家里的活太多干不过来，就让李阿姨到你们家去帮忙。”
三言两语间，王副师已经把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他转头问袁利国，“小袁啊，等红梅身子大了，你们俩准备让谁家的老人来帮忙？”
“还是找个阿姨来干活？我听说带孩子可是个劳心劳力的差事，就别让你们爸妈遭罪了。”
袁利国放下杯子，握着王红梅的手，也是感慨万千，“我们已经商量过了。”
“我爸妈时不时过来看看就成，孩子还是让岳母看着比较放心，红梅在岛上的工作简单，我准备让她生完孩子以后，休息的时间长一点，等孩子大了，再考虑工作的事。”
王副师咂摸着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还是王红梅的母亲把反对意见提了出来，“等到红梅生完孩子，该上班就去上班。”
“我能自己看孩子，不需要她在家陪我。”
“一个女同志，要是吃喝都要跟丈夫伸手要钱，那活得也太卑微了。”
“我不能让我的女儿那样。”王红梅的母亲看着袁利国，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婿是真傻还是假傻。
袁利国也不生气，自从下午拿到医院的化验单开始，袁利国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他和王红梅千辛万苦才盼来了这个孩子，只要王红梅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他没有任何意见。
王副师看到自家姑娘又盯着桌面出神，忍不住提醒道，“佳佳，刚才爸跟你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王佳佳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爸，我听到了。”
“不用您老操心，我公公婆婆已经过来了。”王佳佳终于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实情。
“什么？！”刘珺一听，连忙拉着王佳佳问道：“你公公婆婆来了，那孩子呢，小刚也跟着过来了？”
王佳佳不甘心地点头，“今天刚到的。”
“小岳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亏我还觉得他这段时间办事稳妥了些，以为他有长进了呢！”
王佳佳噘着嘴，努力不在王红梅面前掉眼泪，“我不知道。今天下班回家的时候，推门进去一看，家里地上，桌上，弄得脏兮兮的。”
“岳听松就像看不见似的，围着孩子和他妈转来转去，根本就不跟我解释一句！”
“他们岳家当我是一家人了吗？订婚的时候说得那么好听，结完婚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王佳佳咬牙切齿地控诉着岳听松的不作为。
一旁王副师的脸色愈发阴沉。
第两百二十三章 你还要跟他好好过吗
袁利国的酒杯还在手里，本来准备继续和王副师继续不醉不归，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炸裂的消息。
还是岳营长和王佳佳家里的私事。
袁利国有些无措地放下酒杯，干巴巴地缓和气氛，“这个……岳营长可能也是一时糊涂，他……他还是心疼爱人的。”
王佳佳饱含泪水的眼睛瞪过来，刺得袁利国剩下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王红梅适时地站起身，拽了拽还没反应过来的袁利国，对刘珺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王红梅的母亲跟着站起身，看着王副师脸上风雨欲来的神色，选择乖乖闭嘴。
王家这一辈，基本就是王副师的一言堂，他又是个老婆奴，唯刘珺的命令是从，王佳佳更是掌上明珠一样的待遇。
这才结婚多久，王佳佳就三天两头地往家里跑，在王红梅的母亲看来，绝对不是一个好迹象。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王红梅一家识相地告辞，把谈话的空间留给王佳佳一家。
“他爸妈什么时候到的？”阿姨将桌上的残羹剩饭一一撤去，王副师坐在沙发上，忍不住点燃了香烟，夹在手上，没抽。
王佳佳擤了擤鼻子，总算是平复了心情，不甘地说道：“下午吧，反正我下班回家的时候，一家四口都在了，婆婆还在厨房做饭。”
王副师揉了揉额角，“小岳没告诉你？”
王佳佳点头，语气里全是被欺瞒的愤怒，“我还买了蛋糕回家，想着今天晚上两个人好好地吃顿饭，结果走进家发现，他们岳家给我来了这么大一出好戏。”
“所有人都知道，偏偏瞒着我一个！”王佳佳用手指用力点了点自己，觉得自己像个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傻瓜。
“小岳没追出来，也没跟你再说什么？”刘珺不死心地问。
“说什么？我公公在家里抽烟袋，把茶几垫都点着了，我走那会儿，他们一大家子还在忙着灭火呢，有空跟我解释？”
“他太过分了！”刘珺看着女儿委屈得掉泪的模样，狠狠地说道。
心疼妻子的王副师摆了摆手，“先别着急下结论，或许是小岳一时没安排过来罢了。”
王佳佳一跺脚，埋怨着父亲，“爸，你就看着别人这么欺负你姑娘吗？都已经把我扫地出门了，还替他们说话呢？”
王副师神情严肃，“佳佳，你不是小孩子了。”
“是你自己气不过离开家的，不是人家赶你走，这要分清楚。”
“没有事先告诉你，的确是小岳不对，但你也要给他解释的机会，对不对？”
“古往今来，哪怕是要判人死刑，是不是也要先听犯人自己伸冤？”
“再说小岳没犯什么大罪……”王副师不赞同地看着气呼呼的女儿，努力开解道。
“没犯什么大罪？”王佳佳彻底炸了，她倏地站起来，像只愤怒的母狮子一样，围着自己的领地转圈。
“那是我的家，岳听松的父母要过来，是不是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给我一个准备的时间？”
“我买的东西，放进冰箱，他们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的意见，直接就拿出来哄孩子吃了，当我是家里的女主人吗？”
王佳佳一件一件控诉着，像是终于找到了吐苦水的出口。
刘珺看着气急败坏的女儿，虽然不理解，但很心疼。
她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婆媳关系，王副师家里只有一个老父亲，母亲去世得早。
两人结婚没几年，公公就突发恶疾去世了。
王佳佳是他们两口子一手带大的，刘珺平时上班，就在自行车后座安一个小小的藤椅，把孩子放在后面，天天跟着自己上下班跑通勤。
刘珺不理解女儿的处境，但她读懂了王佳佳的愤怒。
这种愤怒，叫做家中话语权的争夺。
岳听松在自家女儿面前，一向是沉默寡言，指哪打哪。
所以在他们那个小家里，是王佳佳说了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今天，公公婆婆的到来，让女儿感受到了一种失控和无序。
她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岳听松的注意力和执行力，也被分成了好几份，不再以王佳佳的需求为最优先考虑。
王佳佳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对王佳佳而言，公公婆婆，还有这个没有什么情分的孩子，都是“外人”。
偏偏这几个人，是岳听松最亲近的家人。
甚至和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光，远比王佳佳要长的多，远的多。
一定要这样比较，那么从一开始，王佳佳就没有任何胜算。
想明白了的刘珺只能对着丈夫使了个眼色，让他先离开，自己和女儿谈。
满脸愁容的王副师看到妻子的目光，虽然想留下帮忙，但也知道，自己这个老粗爷们，帮不上什么忙。
王副师叹了口气，拿着烟走了出去，到院子里抽烟去了。
刘珺拉过女儿的手，温声劝道，“佳佳，你还想好好和岳听松过下去吗？”
王佳佳一愣，偏过头，说的话像是气话，“我不要。”
刘珺摸了摸王佳佳的头发，笑了，“这就是孩子话了。你们已经结婚了， 是合法的夫妻，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和他之间的牵扯，会越来越多。”
“哪里是你一句不要，就能掰扯干净的？”
王佳佳咬着自己的下唇，还在嘴硬，“那我就和他分居！总之我不要回那个家去，我才不要受他们一家子的气！”
刘珺不赞同地拍了拍女儿的手，“不要学了个词就拿来随便用，知道分居意味着什么吗？”
“小岳很快就要提干，到时候你就是家属区里最年轻的团长太太，走到哪里，都有人跟你微笑问好的。”
“爸妈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才将你安排进军区医院，虽然辛苦一点，但时间长了，你坐到主任的位置，那收入还不是水涨船高。”
“小岳这样一个年轻才干，你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当初你爸把他介绍给你的时候，就说明了他家里的情况，我以为你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他的父母，他的孩子，都是他这个人割舍不掉的一部分，是他的来路，是他的过去，是组成他这个人的重要关节，你都让他不要了？”
第两百二十四章 曹姨的方子
“想想你们的将来，想想这以后的日子，找一个小岳这样的对象不容易，总不能生活总是甜，没有一点苦的地方吧？”刘珺搜肠刮肚地组织着语言。
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方面。
王副师是个合格的丈夫，这一点就让刘珺半生没吃过什么苦头。
但王佳佳不同，她才刚刚跟岳听松结婚不久，和他家庭相处是逃避不了的问题。
王佳佳必须要自己转过这个弯来。
否则很快她就会发现，自己真的成了岳家的外人，被所有人都排挤在外的那一个。
离开黄岩市之前，袁利国特意带着王红梅到沈季平家中做客。
袁利国是到机关大楼找的沈季平，刚好是下班时间。
看到袁利国和王红梅，沈季平惊讶地打招呼，“老袁，你怎么上来了？”
袁利国将手里的水果和牛肉举高，“沈营长，方便到你家蹭个饭吗？”
沈季平笑了，“当然可以。”
发现袁利国身后空空如也，沈季平问道：“小磊呢？怎么没跟着你们过来？”
袁利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王红梅替他把话说了出来，“我们和小磊商量过以后，把他送到市里的寄宿学校了。”
“每个星期回来一次，小磊那孩子懂事，有时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沈季平蹙眉，袁利国有些不好意思看沈季平的目光，只能没什么底气地说道：“小磊那孩子说，他想应征入伍，结果年龄不够。”
“后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送他到寄宿学校来。”
“他想锻炼锻炼自己独自生活的能力，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沈季平还想再试问些什么，但站在机关大楼门口谈论这些显然不合适，只能长腿一迈，走在前面带路，“先到家里坐下再说吧。”
沈季平领着袁利国两口子进家的时候，周颖如已经到家了。
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屋子里飘散着久违的饭菜香味。
沈季平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渐渐就平静了下来。
沈季平走进厨房，正端着盘子等锅热的周颖如吓了一跳，嗔怪地瞪了沈季平一眼，“沈营长，你能不能出个声，吓得我差点没把铲子扔你头上。”
沈季平走过去，接过周颖如的盘子和锅铲，“我来吧，你洗洗手。”
“家里来客人了。”沈季平对周颖如嘱咐道。
客人？
洗过手的周颖如走进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袁利国和王红梅，脸上堆起客气的笑，“袁连长，红梅同志，你们怎么过来了？”
袁利国笑着站起来，“小周同志，好久不见！”
“我们上来办点事，吃了饭明天一早就回去了。特意过来尝尝你的手艺，希望你不要嫌我们没打招呼就来啊。”
周颖如笑着摆手，“怎么会，难得家里来客人。”
周颖如说着，往茶壶里添了点热水，推到袁利国和王红梅面前。
王红梅犹豫了半晌，还是出口拒绝，“茶水我就不喝了，有白开水吗？”
周颖如点点头，站起身又给王红梅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到茶几上。
王红梅抿着唇，等着周颖如问为什么不喝茶水，自己正好可以顺着她的问题，抛出自己怀孕这件喜事。
没想到周颖如神色如常，像是根本就不在意似的，安静地坐了回去。
没一会儿，沈季平端着盘子上桌，招呼着几个人，“吃饭！”
袁利国第一个站起身，看到沈季平把饭菜一一摆上，开玩笑说道：“老沈，我们是过来尝尝弟妹手艺的，你下厨就没意思了啊。”
沈季平气笑了，白了袁利国一眼，“大部分都是颖如做的，行了吧？”
袁利国哈哈大笑，“这还差不多。”
众人坐下后，沈季平正在给周颖如盛饭，就看到袁利国已经端起了杯子，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老沈，什么都不说了，我先敬你一杯。”
沈季平和周颖如面面相觑，不知道袁利国这是唱得哪一出。
沈季平端起杯子，和袁利国碰了一下，问道：“老袁，什么事？”
袁利国一口将白酒闷下肚，咂摸了下嘴巴，这才开口，“我爱人怀孕了！”
沈季平瞪大了眼睛，不确定的眼神看向袁利国。
是因为那个药膳方子？
袁利国微微点头，隐隐激动地说：“千言万语都在酒里了，老沈，你这战友我真没白交！”
袁利国说着，又是一杯白酒下肚，干净利落。
看到袁利国如此激动的模样，沈季平也替他高兴。
只是想到还在寄宿学校的小磊……沈季平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王红梅，很快就移开。
“是曹姨那个药膳方子？”送走了袁利国两口子，沈季平这才替自家媳妇解惑。
周颖如也没想到曹姨的方子居然这么灵验。
听沈季平说，袁利国和王红梅为了这个孩子，都忙活了好几年，到最后，他们两个人自己都快放弃了，没想到这时候柳暗花明，反而有了孩子。
沈季平手里洗碗的动作不停，将水龙头调小，慢慢冲着手里的搪瓷碗，这才说起另外一件事。
“小磊去寄宿学校了。”
“什么？”周颖如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小磊多大就去寄宿学校？”
沈季平心里也不舒坦。
他关掉水龙头，将所有的碗都摆放好沥水，这才转身，靠着水池对周颖如说道：“我记得小磊现在应该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这么大？”周颖如觉得印象中，小磊读一年级的事就在几年前。
“这孩子之前一直都没读书吗？”
沈季平点点头，“小磊老家没几所学校，想去好一点的学校要到县城里，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根本就不可能每天接送。”
“所以当初接到竹鹿岛上的时候，就想着让他从一年级读起。”
“那现在读的是寄宿的中学？”周颖如问道。“小磊这是跳级了？”
“应该是，具体的老袁也没跟我说。”沈季平说着，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小磊的学校地址，还有联系电话。
“小磊那孩子，好像想去当兵，就是现在年纪小，够不上。”
“所以他主动提出要去寄宿学校读几年书，等年龄够了，就应征入伍。”
第两百二十五章 发生意外
周颖如接过地址，看了一遍就记在心上。
“等我休息的时候，买点东西去看看那个孩子。”周颖如抿着唇说道。
小磊是个懂事早慧的孩子，很会察言观色，他不想给袁利国添麻烦。
但要自立……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会不会早了一点？
周颖如不确定，印象中自己十几岁那会儿正上初中，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放学了，妈妈会在校门口等着接她回家，到家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等见到小磊，就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他，让那孩子有空到家里来吃饭吧。
沈季平见自家媳妇想事情出神，也不打断她，只等她将地址递了回来，这才说起另外一件事。
“我最近可能会有些忙。”沈季平有些抱歉地看着自家媳妇。
“因为生产线的事？”周颖如立刻就猜到了。
她在景明楼实习，最近财务那边来了不少条子，都是军区和市里领导安排的接待宴。
虽然规格没有接待杨金生那次盛大，但订的都是招牌菜。
这段时间，送菜的老陈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沈季平点点头，“进口生产线很快就要落地，跟着过来的专家大部分都是外国人。我们得配合市里的工作，确保厂房的验收，生产线正常开工使用。”
“还有前期工人的培训……事情又多又杂，市里安排的人手忙不过来，就求到了军区。”
听到这里，周颖如问：“岳营长和你都需要过去帮忙吗？”
沈季平想了想，“应该是。但是不一定都去竹鹿岛，毕竟市里周边几个村子，也需要人去盯着。”
周颖如多少松了口气。
她不太喜欢岳听松这个人，总觉得他心思深沉，看向沈季平的目光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小半年后。
在市里工作人员和军区的双重帮扶下，竹鹿岛的海产品加工厂很快就投入生产。
开工当天，村主任还跟厂长一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剪彩仪式。
市委领导和省里的专家都来了，记者们围了一圈，闪光灯和话筒将几人围得严严实实。
陈三妹站在人群里，看着站在村主任和厂长身后，一脸喜色的郭婷，神情有些恍惚。
她怎么都没想到，郭婷居然成了生产车间一组的组长。
一个家庭妇女，摇身一变就成了国有企业的正式职工，这种身份的迅速转变让陈三妹接受不了。
她多少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投资的举动。
但事已至此，不管以后如何，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想到家中那一包钱，陈三妹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
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只要那笔钱还在，陈三妹就什么都不怕。
热闹散去，郭婷看到转身要走的陈三妹，快走几步叫住了她。
“陈三妹！陈三妹你等一等！”
听到郭婷的声音，陈三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直到郭婷一路小跑，追上了自己。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我有事要跟你说。”郭婷追上来，伸手按住陈三妹的肩膀。
陈三妹只能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没听到你叫我，有什么事？”
郭婷也不扭捏，“厂长让我留意着，看看咱村里还有哪些生产养殖方面的好手，推荐到厂子里来一起工作。”
“我第一个就想都了你。毕竟当初要不是你手把手带着我，也不能有今天的我。”
陈三妹怔怔地看着郭婷，对面女人爽朗地笑着，心无芥蒂的模样反衬得陈三妹自己敏感多疑。
没办法，陈三妹习惯低着头做人，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从不觉得别人对她会有无缘无故，没有任何条件的善意。
“我没有往工厂投资，也可以去上班吗？”陈三妹不理解。
郭婷哈哈大笑，“怎么不可以？所有人都可以到加工厂上班，只是工作岗位和工资不同。”
陈三妹犹豫许久，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那你现在一个月有多少钱？”
郭婷伸出手指，骄傲地在陈三妹面前晃了晃，“厂长说了，这是工资，年底分红另算。”
陈三妹瞪大了眼睛，竟然跟她们养殖海参差不多，要是加上当初村主任承诺的分红，岂不是都奔着千去了？！
陈三妹嘴里发苦，像是吃了刚收上来的黄莲似的。
明明自己已经做好决定，不会再因为错过投资分红的事后悔，但当郭婷告诉自己收入的时候，陈三妹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切切实实的嫉妒。
她不再多说什么，扔下一句“让我考虑考虑吧”，转身飞快地走了。
甚至不敢回头看郭婷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被郭婷的收入刺激到了，陈三妹这段时间晚上都睡不好，经常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座金山就在眼前，但陈三妹费尽心思，就是跑不到山脚下。
哪怕她在梦里不停的奔跑，跑到声嘶力竭，跑到跪地不起，金山还是不远不近地伫立在那里。
陈三妹都能看到站在山脚下的那个人影。
郭婷就站在山脚下，和村长谈笑风生，手里拿着一沓钞票。
……
陈三妹满头大汗地醒来，天还是黑的。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下床去找水喝。
一杯凉开水下肚，陈三妹终于从噩梦的纠缠中清醒过来，正想着去孩子房间看看，就听到外面响起嘈杂的叫嚷声。
“快，拿上桶，快走！”
“女人和孩子在家，男人们都跟上，赶紧过去，晚了工厂就要烧没了。”
咣当一声，陈三妹手里的搪瓷杯掉到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扭过头，这才缓慢又迅速地打开房门，拉住神色匆匆的胡大姐，惊慌地问：“胡大姐，发生什么事了？”
胡大姐正担心地看着自家男人远去，回头看到陈三妹拉着自己的手，连忙说道：“工厂起火了！越烧越旺，听说连周边的房子都烧起来了。”
“你婆婆是不是住那儿附近，你还不赶紧过去看看！”胡大姐用力拍了拍陈三妹的手，终于把这个懵懂无措的女人摇醒了。
“陈三妹，加工厂起火了！”胡大姐看她眼睛动都不动，呆呆地站在原地，扯着嗓子，又大吼了一遍。
第两百二十六章 这些钱是哪儿来的
陈三妹浆糊似的脑子终于将胡大姐的话消化完毕。
她忙不迭地转身回家，告别的话都没跟胡大姐说，着急回去叫醒两个沉睡中的孩子。
“大宝，小宝！赶紧起床，奶奶家出事了，我们得过去看看！”陈三妹拼命摇晃着大儿子，同时将迷迷糊糊的小儿子扶起来，一手撑着孩子，一手把外套给孩子套上。
等陈三妹带着两个孩子赶到加工厂，只见那片厂房前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大家拿着水桶，脸盆，一脸焦急地看着还在冒黑烟的厂房，一群一群沉默地站着。
还没走近，陈三妹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撕心裂肺的哀嚎着：
“我的房子，我的钱……天爷啊，哪个不长眼的乌龟王八羔子，居然敢放火！”
“我不活了，我还怎么活啊，儿子啊，你睁眼看看啊，你娘差点要被烧死了！”
陈三妹努力拨开人群，走进去，看到坐在地上，不断拍打着泥土地的李大娘。
李大娘应该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身上还穿着秋衣秋裤，外面套着一件脏兮兮的棉袄，有些地方都已经露出了棉絮。
被人叫醒的时候，李大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盖上一件棉袄，直接背出了热得过分的房间。
等小战士把她放下来，李大娘站稳了回头，才看到自己的房子已经被烧得看见房梁了。
“我的钱！”李大娘暴喝一声，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要往大火蔓延的房子里冲，被巡逻队的战士紧紧拉住。
“大娘， 你不能往里面跑，我们已经在救火了！”
“这里太危险了，您往后退，往后退！”
李大娘被死死地按住，生生往后拖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房子越来越远，火光投射在她怒目圆瞪的眼睛里，渐渐将她最后一点侥幸的希望都烧个干净。
她的钱！那些从陈三妹家拿回来的一万多块钱，还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放着呢！
李大娘很想大声喊出来，她拉住身边战士的手，满怀希望地哀求道，“同志，你能不能帮我把枕头下的袋子拿出来，那些东西对我很重要。”
“那是我老婆子的命根子啊，那是我的钱啊！”李大娘说着，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小战士看着冲天的火光，不时有木头坠地的声音，只能残忍地回答李大娘，“大娘，我们现在只能先保证人的安全。火势太大了，再不灭火就控制不住了。”
“您的东西……”小战士闭上嘴，偏过头去，不敢看李大娘的脸。
李大娘怔怔地环视一周，发现身边的军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有几个人站起身，对李大娘说道：“大娘，你先待在这个安全的地方，别乱跑，我们要去灭火了！”
看着那些军人远去的背影，李大娘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空了。
她脱力地跌坐在地上，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火焰焚毁一切的焦糊味，还有那仿佛在自己心上燃烧的大火，将自己后半辈子所有的指望都化成灰烬。
完了。
李大娘张了张嘴，发出母狼一样的哀嚎。
“我的房子，我的钱——”
陈三妹松开孩子的手，跪在李大娘身边，关切地问道：“妈，您没事吧？您先起来。”
李大娘像是被火焰躺着似的，躲开了陈三妹伸过来的手，不敢看这个她从没放在眼里的媳妇。
“妈——”陈三妹以为婆婆还在嫌弃自己，径直将她扶了起来。
大火渐渐被扑灭，露出里面千疮百孔的厂房和已经烧得只剩个架子的房子，陈三妹怕李大娘伤心，温和地说道：“妈，今晚你先回去跟我们住吧。”
李大娘往左走了两步，下意识拉开了和陈三妹的距离。
陈三妹还不知道她拿钱的事。
就在这时，刚才将李大娘背出来的那一队小战士走过来，黑黢黢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大娘，您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小战士递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厚厚一沓钱已经被烧掉了大半，仅剩的完好无损的几张，孤零零地散落在袋子里。
陈三妹的目光凝固了。
因为她认出了那个塑料袋，那是她到死都不会忘记的颜色和模样。
那是她放在自家衣柜里，里里外外精心包裹好的，自己所有收入的塑料袋。
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大娘不敢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战士手里的东西，立刻又把目光移开，“都已经不剩几张了，还拿出来干什么？”
小战士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好心告诉李大娘，“大娘，这些钱虽然被毁掉了不少，但您拿到储蓄所去，说明情况，还是可以给您兑换出来一部分的。”
“真的，”小战士怕李大娘不信，将袋子又往到李大娘眼前送了送，“大娘你快接了吧，这是我们队长冒着生命危险给您抢救出来的。”
“为了您这些钱，我们队长手臂都烫伤了！”小战士说着，看着躲躲闪闪的李大娘，觉得这个老同志真奇怪。
刚才还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地抹眼泪，一个劲地嚷嚷自己的钱还在家里没拿出来，队长披了一件浸湿的大衣就往房子冲，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个藏钱的枕头。
那棉花枕头最容易被点燃，郑礁眼疾手快地将袋子拖出来，捂着口鼻冲出了火场。
李大娘恨不得伸手将面前这个袋子打掉，当着陈三妹的面，这不是间接承认这钱就是自己偷的吗？
郑礁走过来，简单处理过的右手臂还缠着纱布绷带，他看李大娘神色古怪不说话，便转头对陈三妹说，“进去的时候，家里的东西基本都被烧干净了，这袋子也是破破烂烂。”
“我听说，市里的储蓄所可以兑换，等天亮了，你陪着李大娘过去看看吧，陈三妹同志。”
郑礁说完，将只剩一半的袋子又包了包，放到陈三妹的手上，对小战士说：“走了，我们到工厂那边看看。”
小战士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木头人一样的婆媳二人，跟着郑礁往大部队的方向去了。
陈三妹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塑料袋，里面黑黑的一团，有些已经辨认不出来是百元大钞。
“妈，”陈三妹缓缓开口，字字泣血，“这些钱是哪儿来的？”
﨔
第两百二十七章 找部队做主
李大娘心虚地偏过头，嘴巴嘟囔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跟平时趾高气扬的模样截然不同。
陈三妹握紧了手里的袋子，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攥在手里似的，用力挤压着里面的空气和血液，让她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陈三妹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胸腔里混杂着失望和悲伤和情绪，压迫着她的脑神经，一下又一下鞭笞着天真无知的自己。
“妈，这些钱是哪儿来的？”陈三妹抓住李大娘的手臂，迫使婆婆直面自己。
“您说话！”软了一辈子的陈三妹终于在婆婆面前硬气了一回。
她将袋子举到李大娘眼前，愤怒的目光像是要把婆婆和周遭的一切都烧干净似的，“这是不是从我家里拿的钱？”
陈三妹老实了一辈子，到最后都没办法把“偷”这个字说出口。
李大娘梗着脖子，一手拍开陈三妹，也扯着嗓门喊道：“是！我是你婆婆，是孩子的奶奶，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
“只要你还是我儿媳妇，这些钱就是家里的，我动了，怎么了？”
“要不是担心你头脑一热，拿去投资什么厂房，我会把这些钱带走吗？！”
“我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着想，没有这些钱，以后我们的日子怎么过？！”
李大娘一句接一句地反驳着，越说越有底气。
她挺直了腰杆，伸出手指向废墟一样的半片厂房，“看看，陈三妹，你看看这个工厂！”
“你要是把钱投进去，现在就跟她们一样，都得对着这一堆破铜烂铁哭！”
陈三妹恨不得将袋子砸在婆婆脸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胡搅蛮缠的人？！
明明她才是那个小偷，要不是她不告而拿，偷偷把自己的血汗钱带走了，今夜不管工厂怎么起火，家里的钱都是安全的，根本就不可能被烧的就剩点边角！
婆婆居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倒打一耙？！
陈三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李大娘哼哼着，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陈三妹说道：“今晚的火灾是意外，我的钱没了，我要去找村主任讨个说法，村里得把这些钱赔给我！”
陈三妹闻言，举起手里的袋子就想砸在地上，被身旁的看了半天热闹的胡大姐一把拦住。
“陈三妹，你别冲动！”
“刚才巡逻队不是说了吗，拿到储蓄所里去，还能兑换出来一部分，这些不是废纸，是钱，是钱！”
“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挣到这么多钱？！”胡大姐大声呵斥着，最后一句话让陈三妹定在原地。
是啊，接近两万块钱。
是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这几年，家里的生活逐渐变好，两个儿子不愁吃穿。
逢年过节，自己还能给瞧不上自己的婆婆送点钱过去，靠的就是海产养殖这点收入。
它让陈三妹彻底摆脱了之前手心向上，仰人鼻息的生活。
她不再执着于丈夫的抚恤金究竟在谁手里，婆婆这样分配是否合理。
只要自己还能外出干活，只要几块承包的海域还在自己手里，陈三妹始终是有收入的。
并且非常稳定。
所以她才能昂首挺胸地生活在竹鹿岛上。
直到今晚之前，陈三妹都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到加工厂上班，把手里的承包海域兑出去，像郭婷那样。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陈三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钞票，只觉得那半张现金像一张血盆大口。
无声地嘲笑着自不量力的自己。
她那么相信自己的婆婆，甚至在她频繁串门的时候，还天真地以为，真的像胡大姐她们说的，婆婆是想缓和关系，给自己递台阶来的。
原来从一开始，婆婆打的就是自己私房钱的主意。
陈三妹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衣服的两只小手。
大宝已经懂事了，他从妈妈和奶奶的对话中，了解到事情的大概。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能不让妈妈那么难过。
小宝还小，只是一味地拉着陈三妹不松手，虽然妈妈什么都没说，但小宝感受得到，妈妈现在很难过，心痛得想要死掉。
陈三妹用力咬紧下唇，直到嘴里已经尝到血腥味，才惊觉自己把嘴巴咬破了。
看着一瘸一拐远去的婆婆，陈三妹满肚子的悲愤不知道找谁说理，只能先牵着孩子回家。
天亮以后，李大娘怒气冲冲地从村办出来，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我呸，解决不了问题，还当什么主任，趁早撤了！”
李大娘骂完，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家里走去。
凌晨大火扑灭以后，李大娘就回到自己家，仔仔细细地清点了一番自己的损失。
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那袋子钱，现在已经被陈三妹拿回去了。
剩下的，家里没有几样家具是能用的，房子也被烧毁了一半，剩下的半拉屋子根本就不能住人，房顶塌了，墙被燎得漆黑，地上全是灰烬和废墟。
唯一保存比较完整的，只有部队发的那块“光荣之家”的牌匾。
李大娘盯着那块牌匾，愣愣地出神。
她突然想起来，这块牌匾是跟着儿子的骨灰一起回来的。
那天部队来了好多人，多到她这个小院子都站不下。
对了！
工厂开建那段时间，李大娘记得有不少穿军装的人，跟在村主任旁边。
那段时间，岛上来来往往的军人明显变多了。
既然村主任不能赔自己房子和钱，那就去找部队领导！
自己儿子是为国捐躯，军队不可能不管她这个烈属的事情！
李大娘平地生出一股底气，支撑着她扛起牌匾，拖着往岛上驻防部队的办公大楼走去。
她要去替自己讨一个公道！
竹鹿岛部队办公大楼会议室。
王副师阴沉的脸色几乎要滴出水来。
半夜被敲门声吵醒，王副师披着衣服下地，打开门，看到外头一脸汗的勤务兵，就知道有大事发生。
“王副师，竹鹿岛上的加工厂起火了！”
“什么？”王副师闻言，眉头拧成了川字。
勤务兵顾不上擦汗，继续汇报，“首长让您立刻到机关大楼报到！”
“我知道了。”王副师说完，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通知岳营长了吗？”
勤务兵点头，“小李已经去通知岳营长和沈营长了，整个军区都要要集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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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八章 谁也别想动我
王副师点了点头，看着勤务兵的身影消失在天光泛白的街道上。
他看向机关大楼的方向，只觉得自己心头也压上了沉甸甸的乌云。
加工厂的生产线听取了岳听松介绍的专家意见。
整个生产线的落地，岳听松从头跟到尾，军区内部已经在讨论，如果之后的生产一切顺利，岳听松很有可能立刻提拔。
现在……竹鹿岛首先出事了。
想到最开始的时候，左首长对他们千叮万嘱，一定要仔仔细细地跟进工作，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王副师直觉今天不会好过。
等王副师赶到会议室，迎头看到坐在主席位置，不动如山的左首长时，他的心沉了下去。
风雨欲来。
王副师抬头，不出意外地看到面色苍白的岳听松。
岳听松和王副师的眼神交汇了一瞬，就转到了其他地方。
勤务兵小李先通知的岳听松，因为首长三令五申，一定要确保岳营长到会，不能耽搁。
等小李离开他家，敲响隔壁沈季平家门的时候，岳听松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关上门。
他不知道沈季平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向自己。
冷嘲热讽？看好戏？
岳听松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团乱麻。
被吵醒的王佳佳从卧室走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杵着发呆的岳听松，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句话像是惊着岳听松了似的，他惶然地站直身体，强装镇定地对王佳佳说道：“临时开会，我先过去了。”
岳听松说完，匆匆走回卧室，几分钟换好衣服以后，又神色匆匆地离开。
王佳佳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半天才看清上面的时间。
三点半。
另一边，接到命令的沈季平回到卧室。
周颖如正要起身，被沈季平一个吻按回了被窝。
“我有事，先走了。”沈季平依依不舍地啄了一下周颖如的嘴角。
“这么早？”周颖如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昨天晚上又和沈季平胡闹到半夜。
要不是想到两人今天都要出门，沈营长能再来一次。
沈季平看着自家媳妇像小动物一样乖觉的模样，只觉得心底软成一片。
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如今也算是身体力行地体会了其中的深意。
沈季平抬起闹钟看了看，确定自家媳妇设好了时间，这才扣上军帽，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离开。
左首长环视一周，确定大家基本都到齐了，将话筒移到一边，深吸一口气，沉沉地说道：“昨天夜里，竹鹿岛的加工厂因为工人交接失误，发生了大型火灾。”
“工厂和生产线至少损失了一半以上，还波及到厂房周边的住户，焚毁房屋在五户左右。”
左首长说着，不停翻动着手里的资料。
这是刚才驻岛部队，在控制住火势以后电话汇报上来的情况。
最后一页的钢笔字还没干透，反射着会议室冰冷的灯光。
“具体情况，需要我们实地去核查才能知道。”
“现在要讨论的，一，灾难是如何发生的。”
“二，灾后的重建和补偿。”
“竹鹿岛这个加工厂，不仅有市里牵头的贷款，还有当地村民的集资，都不是小数目啊……”
左首长用力将资料合上，重重地在上面拍了拍，说出来的话重重锤在每一个人头上。
“三令五申的安全问题，刚开工没一个月就出现这种重大的事故……”
岳听松头都不抬，觉得自己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连同他自己，都像是泡在冰水里一样，渐渐四肢僵硬，呼吸困难。
岳父刚才的眼神里，传递的意思太多，岳听松脑子一团乱麻，根本分辨不清楚。
“王副师，你带着小岳和小沈，立刻出发吧。”
左首长下命令的声音里，压抑着火山喷发一般的愤怒。
王副师几乎是立刻就坐直了身体，迅速地站起身，对左首长敬了个礼，“是。”
“车已经在大门口等你们了，很快市里的领导和专家也会到竹鹿岛上去，你们会合以后，好好听取一下意见，再实地走访一下工厂和周边。”
“不得隐瞒，不得美化，记住了吗？”左首长盯着王副师，少有的拿出了上位者的威严。
“是！”王副师大声应道。
李大娘拖着牌匾走进岛上的办公大楼，首先拦住她的是门口警卫员。
“同志您好，这里是军事管理区……”警卫员话还没说完，看清李大娘身后牌匾上的几个字，放下手，严肃地敬了一个礼。
“您要找人吗？大娘？”警卫员不好拦人，只能先问。
李大娘瞥了一眼年轻的警卫员，“我要找你们领导。”
“哪一位？”
“你们军区最大的领导，管事的领导，能解决我问题的领导！”李大娘扯着嗓子，像是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似的。
“大娘，这……”警卫员看着面前激动的老同志，她跟她身后的牌匾，像个烫手山芋似的，谁都接不住啊。
眼看着警卫员不敢拦自己，李大娘直接不管不顾地拖着牌匾就往办公大楼门前的空地冲。
走到门口，她抬头看着面前四层的小楼，那么多办公室，那么多窗户门口，她也不知道哪一间里面的人能出来。
一不做二不休，李大娘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光荣之家”的牌匾，放声大哭起来。
“儿子啊，你牺牲在前线，你的老娘却没人能管了啊！”
“我的房子被烧了，钱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啊！我的下半辈子怎么办啊！”
“儿子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现在老了，连个替我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啊……”
“大家都来看一看啊，烈属的房子被烧了，村里一分钱都不赔给我啊！”
警卫员慌慌张张地上前，看到又哭又踹的李大娘，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大娘，大娘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情我们起来慢慢说……”警卫员想要搀扶李大娘起来。
结果李大娘泪眼一瞪，“干什么，你们是不是想赶我走？”
“我告诉你们，我儿子是为国牺牲的，他是烈士，这是部队发给我的牌匾，谁也别想动我一根汗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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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九章 赔偿
三楼会议室里，王副师正严肃地听取着岛上巡逻队汇报情况，突然间，一阵凄厉的哭声传了进来。
会议室里人都听到了，不约而同放下手上的笔，目光聚集在王副师这里，等待领导的指示。
王副师皱着眉头，走到门外，从楼上向下看去，正好看到哭得凄凄惨惨的李大娘。
办公大楼外围着成片的群众，大家指指点点，不时有人抬头，看向军区的办公大楼。
王副师眉头紧皱，扶着墙壁的手指都在发白，“小岳，赶紧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将人请到办公室里慢慢说！”
岳听松应了个是，麻溜地跑了下去。
王副师转身，看着面色惨白的村主任，语气冰冷，“这是村里的李大娘？”
村主任自然也听出了李大娘的声音，在心里将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太太骂了个遍。
一大早就堵在村办门口，要求组织立刻拿出赔偿款，还有重新修房子的钱，不然她就不走了。
村主任着急赶到军区开会，只能好话软话说了一箩筐，哄着李大娘让开了地方，自己才能过来汇报工作。
没想到李大娘根本就不满意他的答复，扛着牌匾就闹到了军区这里！
村主任顾不得擦头上的汗，只能点点头，无可奈何地回答，“早上李大娘来找过我，说家里的房子被烧了，让我们给她赔钱，修房子。”
“我答应了的，”村主任咽了咽唾沫，觉得嘴里发干，大脑也转不动，“安抚住了李大娘，我才赶过来开会，没想到……”
王副师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烈属的房子被烧了，还让老人家扛着光荣之家的牌匾上告……”
“主任，要是今天到会的不是我，是军区首长，只怕你我的屁股底下这个位置，都不用坐了！”王副师长说完，转头就往二楼的办公室走。
村主任用袖子擦了擦冷汗，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师长办公室里，岳听松给李大娘倒了杯水。
那块光荣之家的牌匾就放在身边，李大娘将这棵救命稻草死死按在手里，生怕谁给她夺了去。
“大娘，您过来有什么事吗？”岳听松看到李大娘四处打量的眼神，温声问道。
“你是军区领导吗？”李大娘不认识岳听松，看这军官年纪不大，不信任地问道。
“不是。”岳听松摇头。
“那我不跟你说，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李大娘偏过头，哼哼道。
被堵回来的岳听松一滞，正想开口，就看到王副师带着人呼啦啦地走进办公室。
身后跟着对李大娘横眉怒视的村主任。
“李大娘，我是王副师，您还记得吗？”王副师亲切地伸出手，和李大娘握了握。
李大娘眨了眨眼睛，好像想起来有这么个人，满脸委屈地哭诉道：“您是部队领导，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昨天晚上，加工厂着火了，我家的房子也被烧毁了，还有我放在家里的钱，好几万块钱，全部都没了！”
李大娘擦了擦眼睛，哭了半天，其实早就没什么眼泪了，但现在是博取同情的最佳时机，自己说得越凄惨，最后能够得到的赔偿就可能越多。
李大娘悄悄拧了下自己的大腿，努力逼迫自己再挤出几滴眼泪。
沈季平将这些小动作定点不落地看在眼里，垂下眸子没说话。
“领导，您说，我后半辈子该怎么办？不如直接撞死在这块光荣之家的牌匾上！”
李大娘说着，用力拍了拍牌匾，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寻死的无赖模样。
王副师摆了摆手，温和地劝道：“李大娘，您先别着急。”
“事故的原因，已经在调查了，至于所有人的损失，也在登记中，等所有的事情整合完毕，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会让您老人家没地方住，没钱生活的，您放心。”
李大娘瞥见村主任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猜到面前这位，或许真的能说到做到，心中暗喜，想来想去，还是先问问赔偿款的事。
“领导啊，昨天夜里，我放在家里的五万多块钱都被烧没了……”
“多少？！”村主任终于忍不住了，惊呼出声，“李大娘，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连你媳妇都挣不到这么多钱，你一个领着补贴的老太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你不能趁火打劫！”村主任忍不住就要上来跟李大娘理论。
开玩笑，赔偿很大一部分都是由村里的集体财政出，李大娘这是狮子大开口。
这老太婆这辈子都没见过五万块钱有多少吧？！她怎么敢！
李大娘眼一竖，把那块光荣之家的牌匾拍得嘭嘭响，“怎么就没有？怎么就没有！”
“我儿子是为国牺牲的烈士，我有国家的抚恤金，我省吃俭用，怎么就没有五万块！”李大娘第一反应，回头看王副师的反应。
只见这位军区领导脸上也露出了怀疑的神色，李大娘心一沉，知道要坏事，又想故伎重施，坐到地上去哀嚎。
一个细弱的声音清晰地从门口传来。
“因为那笔钱是我挣的，我知道有多少！”
李大娘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瞪大了浑浊的双眼，愤恨像洪水一样喷涌而出。
“陈，三，妹！”李大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门外，张喜燕领着陈三妹，就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冷眼看着一哭二闹，准备上吊的李大娘。
刚才李大娘坐在军区大院里哭嚎的时候，就有好事的人跑回去通知陈三妹，正好碰上走访群众的张喜燕，张喜燕听完事情的大概就知道不好。
二话不说，拉着陈三妹从家里出来，一路小跑就往军区办公大楼赶。
在路上，张喜燕长话短说地告诉陈三妹发生了什么，看到陈三妹脸色不对，张喜燕多问了几句。
这下，直接问出了李大娘偷拿陈三妹的存款，意外被大火烧掉的事情。
张喜燕气得破口大骂，没想到村子里居然还有这样为老不尊的人。
她握紧陈三妹的手，嘱咐她，“一会儿把事情都说出来，既然她不给你们娘仨留活路，你也不用考虑什么亲戚情分了，明白吗？！”
陈三妹的目光，落在被张主任紧紧握住的右手上，自己的心，也像被紧紧攥着似的，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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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章 谁也拿不走
张喜燕看都不看坐在地上的李大娘，径直走到王副师面前说道，“王副师，我已经核查过了，李大娘家的房子，的确是被昨晚的大火焚毁了一半，但她说的钱……”
张喜燕顿了顿，飞快地看了一眼陈三妹，“是李大娘从媳妇家里偷走的！”
“什么？！”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众人看看垂头不语的李大娘，看看神情激愤的陈三妹，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相信哪一个。
张喜燕推了推陈三妹，示意她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陈三妹的手，放在自己的挎包外头，犹豫了一瞬。
忽然瞥见李大娘抬起头，看向自己那股阴狠的目光。
陈三妹突然就想通了，她已经仁至义尽。
从昨天深夜到现在，陈三妹一宿都没合眼，把孩子带回家以后，陈三妹坐在床边，轻声哄着两个孩子重0新入睡。
然后走到桌边，看着那包已经所剩无几，碎屑一样的黑乎乎的钞票。
她机械地走回自己房间，打开衣柜，在衣服的夹层里摸到那个熟悉的袋子。
等陈三妹拿出来，借着外面的光亮，她不用数，光是凭借手感就知道，里面剩了几百块。
陈三妹惊讶于自己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没想到婆婆居然还知道给孩子们省一点吃饭的钱，真是难为她了！
陈三妹回到孩子的房间，在桌上摊开自己的账本，从第一笔海参卖出去的收入，到上个月最后一笔进项，她记得清清楚楚。
陈三妹不认识字，好多地方都用的画图，或者和大宝学的替代字，记在本子上头。
陈三妹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和自己愚蠢至极的大脑一样可笑。
刚才回来的路上，大宝一直牵着自己的手不说话，陈三妹好半天才吐出一个问题，“小宝，你是不是跟奶奶说过妈妈有钱？”
小宝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妈妈，预感到自己犯了大错，“我……我说妈妈有钱，都放在柜子里。”
陈三妹闭了闭眼，连几岁的孩子都哄骗，真是自己的好婆婆。
陈三妹是守着那本账本，盯着它到天明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到派出所举报自己的婆婆吗？还是拿着账本去找婆婆讨个公道？
直到张喜燕闯进来，火急火燎地拉着她往外头跑。
等陈三妹走进办公室，看到坐在地上的婆婆，没有半点回改之心，甚至还说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数字，她心里最后那一点点犹豫消失了。
陈三妹深吸一口气，确保自己能冷静地把接下来的话说完，这才将手里的本子递到王副师面前，“领导，这是我的账本，上面记录着我家里所有的收入。”
“包括上一次，张主任出面，替我拿到的，属于我和两个孩子那一份的抚恤金。”
王副师接过账本，随意地翻看了一番，虽然不太清楚里面这些拼音和图画的意思，但看到最新一页的数字，怎么看都和五万块相距甚远。
“属于你的那一份，是什么意思？”王副师重复了一遍问题。
陈三妹抿了抿唇，无视李大娘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眼神，实话实说，“我丈夫去世后，国家发下来的那笔抚恤金，全部都在我婆婆那里，她甚至将我和两个孩子都从家里赶了出去。”
“所以部队和村子里，每年发给我们光荣之家的津贴，全部都进了我婆婆一个人的荷包。”
“后来是张主任出面，和我婆婆把道理说清楚了，这才将这笔钱分了出来。”陈三妹指了指本子上的一个数字，“我已经记录上了。”
“家里的每一笔花销，我也记录在上面，清清楚楚，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没有一个是瞎写的。”
“这笔钱，”陈三妹攥紧自己的衣角，努力给自己打气，“前些日子被我婆婆拿走了，昨晚被烧得不剩多少。”
“剩下的钱和袋子都在我家里，巡逻队的同志告诉我，可以拿去储蓄所兑换一下，看看还能补救多少。”
“陈三妹！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撒谎！那些都是我的钱！”李大娘说着站起来，骂骂咧咧地就要扑上来打陈三妹的脸。
旁边的张喜燕看到了，挡在陈三妹跟前，一旁的军官眼疾手快地按住李大娘，又不敢将人锁拿，只能用力先将人控制住。
李大娘虽然不能动弹，但嘴里的难听话却一刻不闲，“要不是有我儿子的抚恤金，你怎么可能有钱去承包海域养海参，怎么可能攒下来这么多钱？”
“那些都是我的钱，我是奶奶，是你的婆婆，是你丈夫的妈！我们是一家人，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
李大娘怒不可遏，又气又骂，口水都喷到张喜燕的脸上。
沈季平冷眼看着暴怒的李大娘，再看看终于挺直腰杆的陈三妹，不再说话。
自家媳妇和陈三妹的关系不错，这些年里里外外也帮了她不少忙，对于这种丧夫独自拉扯孩子的军属，沈季平是有几分好感的。
除了她这个蛮横自私的婆婆，在岛上都是出了名的刁蛮。
“所以实际被烧掉的钱，并没有五万块，对吗？”王副师抓住重点。
陈三妹点点头，“这些都是我婆婆从家里偷拿走的，我事先并不知情。”
王副师将账本递给村主任，“把上面的数字记录下来，等陈三妹同志到储蓄所把损失都清点清楚，再按照规矩赔偿给她。”
村主任忙不迭地接过本子，连连点头。
陈三妹至少是个明事理的人，而且按照陈三妹的记录，这里不到两万块，加上剩下的一些，赔偿数目不会太大。
再怎么样都比五万块少太多。
李大娘看着王副师将一切都安排好，哀嚎一声，“领导，你不管我这个老婆子的死活了吗？”
“这些可都是我的钱，您怎么能赔给这个扫把星呢？！”
王副师示意军官松开李大娘，沉沉地说道，“李大娘，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你的房子，村里会统一安排，给你们重新搭好。”
“至于赔偿，根据规定，该你的那一份，谁都拿不走。”
“就像陈三妹同志的钱一样，那是她挣的，谁也分不到。”
王副师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办公室。
身后的李大娘如遭雷击，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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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一章 乱做一团
办公室里乱做一团，张喜燕一边指挥大家散开，保持空气的流通，一边指挥警务员去开车过来。
“快，立刻将李大娘送到卫生所里去！”
虽然看不惯李大娘的所作所为，但人命关天，张喜燕知道现在耽误不得。
陈三妹瞧见面若金纸的婆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喜燕拽了一把陈三妹，安慰道：“到了卫生所有医生呢，你不用担心。”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有困难就到村办来找我！”
张喜燕飞快地说完，跟着抬人的队伍，就往楼下走去。
陈三妹这才看到站在王副师身后的沈季平，对他点点头，跟上了张喜燕的步伐。
那是自己的婆婆，出事了，陈三妹肯定要跟过去看一看。
王副师看着空了一大半的办公室，走到走廊上，瞥见楼下围着的人群，眉头的川字越来越紧。
“岳营长，这次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王副师的话重若千斤，像个沉沉的铅块，压在岳听松的身上。
等王副师带着人在竹鹿岛上，将情况都收集完毕，回到市里军区办公大楼的时候。
左首长已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他们几人。
王副师看到面无表情的左首长，就觉得头皮一紧，将手里的材料递给沈季平。
沈季平走上前，进行了简单的说明，就将材料放到左首长的办公桌上。
左首长瞥了一眼厚厚的材料，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眼前的报纸狠狠一掼，震得玻璃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看看今天的报纸！杨金生被免职了！”
王副师拿过报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报纸头版头条加粗的字体，像紧箍咒一样，扣在他和岳听松的头顶上，越勒越紧。
“粗暴专横、讳疾忌医。杨金生被免职。债台高筑的面料厂正在招聘经营者。”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副师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问道。
“还能有什么？”左首长看了岳听松一眼，止不住的失望，“这个杨厂长，在厂里大会上夸下海口，引进的生产线有大问题，半年下来，完成率还不到10%，他的面料厂现在资不抵债，眼看着就要倒了！”
“什么？！”王副师瞪大眼睛，生产线有问题……
难怪上午在竹鹿岛核实情况的时候，侥幸逃脱的员工反映，“我的确按照厂家工作人员教的那样，关闭了开关，才去叫下一班的工人。”
“我确确实实把按键打下来了。”看着脸上黑灰还没擦干净的员工，一众领导也知道，他没撒谎。
就算是接班的员工睡过了头，但只要前面的人关闭了机器，就不可能因为过热引发火灾。
巡逻队和救火的村民说，大火就是从生产车间着起来的，然后蔓延到包装线上。
如果杨厂长给自己面料厂引进的生产线都有质量问题，那跟着他买这些食品加工生产线的竹鹿岛……王副师简直不敢细想下去。
站在沈季平身边的岳听松，只觉得自己都快喘不上来气了。
岳听松张大嘴巴，努力想要呼吸新鲜的空气，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不要摔倒。
但豆大的汗珠子还是哗哗地往下滚，有些直接就掉进眼睛里，糊得他的眼睛辣辣的疼。
左首长用手拍了拍资料，看向岳听松，“岳营长，杨厂长是你介绍来的，现在，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岳听松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想要替自己分辩几句，话到嘴边，才惊觉什么都是无用功。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滴落在地上的汗珠，一颗又一颗，根本停不下来。
岳听松抬起头，看向左首长的目光里有一种下定决心的悲壮。
他掏出自己一早准备好的申请书，颤抖着将他放在左首长的办公桌上。
当手从那封申请书上移开的那一刻，岳听松觉得长久以来压在自己心口上的大石块消失了。
面对错愕的王副师，他似乎也能挺直了腰杆。
这个时候，岳听松已经顾不上考虑沈季平会不会笑话自己，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左首长说道：“首长，这是我的退役申请。”
“当然，是在这次失火事件都调查清楚，赔偿处理完毕之后。”
“邀请杨金生过来分享经验，的确是我个人年轻经验不足，现在造成了这样大的安全事故，我难辞其咎。”
“等部队的处理结果下来之后，还请首长批准我的申请。”
岳听松说完，最后敬了一个标标准的军礼，挺直了腰杆，走出了左首长的办公室。
“小岳，你什么时候……”王副师还想说什么，岳听松却已经早一步关上大门。
将所有人的困惑不解都关在身后。
办公室里，沈季平也被岳听松的举动吓了一跳。
在他的印象中，岳听松家境不好，一大家子的生活就靠着岳听松在部队的津贴。
所以岳听松才会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但是现在，岳听松自己递交了退役的申请。
王副师顾不上许多，伸手就要拿走岳听松的申请，“首长，岳营长是一时糊涂，他……他肯定是没想清楚。”
左首长目光锐利，嘴里的话更是不留一点情面，“一个三十多岁的营长，会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吗？”
“老王，你不能一直这么护着他。”左首长最后的话意味深长。
王副师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许久才收回来，像是不甘心似地叹了口气，“您说得对。”
晚上周颖如和沈季平吃过晚饭，窝在沙发上聊天。
入冬以后，黄岩市一直没有下雪，海风像是要刮进人骨头里似的。
周颖如每次下班回来，都手脚冰凉，经常躲到沈季平身后，想要出其不意地袭击一下沈营长。
沈季平好笑地看着伸到自己腰间的手，任由自家媳妇上下揉搓了半天，稳住内心的躁动低声问着，“不想吃饭了？”
周颖如才会立刻跳开，然后一整晚都和自己保持距离。
沈季平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周颖如，这才将这两天的工作进度徐徐说了出来。
“李大娘晕倒了？那陈三妹跟着去医院了？”
周颖如抬起眼，惊讶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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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二章 他居然敢打她
沈季平点点头，“你放心，张主任把老人送过去的，有她在，陈三妹同志吃不了亏。”
周颖如接过苹果，小口小口地吃着，“靠别人没用。陈三妹自己对婆婆狠不下心，一直无底线地退让，才会让老太太心生歹念。”
沈季平顿了顿，想到实地考察时，看到废墟一片的工厂，说道：“这加工厂好不容易投入使用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大的安全事故，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周颖如看沈季平眉头紧皱，关切地问：“厂房和机器都得重头来过？”
沈季平沉吟，“至少一半需要重新购置，加上赔偿，不知道村里和市里能不能拿出钱来。”
“而且今天杨金生的事情一上报，市里要求所有加工厂都暂时停工，自检自查，确保进口的生产线不能再有问题。”
“防患于未然嘛。”
沈季平伸手接过周颖如手里的苹果核，用手帕给自家媳妇擦了擦嘴，“市里现在还不知道接下来的生产线去哪里进呢。”
“专家本来就不支持全部用进口的，又贵，工人们又不熟悉，很容易出问题。”
“现在……”
周颖如静静地听着沈季平说话，突然想起来杜月梅给自己寄过来的信件。
她从沙发上起身，急急地走回房间，从桌上一叠书上头找到了那封信，拿回来，递给沈季平。
“我大学同学杜月梅，现在在津市的外贸公司实习，他们公司有一部分外国机器的进出口业务。”
“合适的时候，你把公司的名字推荐上去，让市里考察考察，看看能不能用。”
沈季平点点头，有些不放心，“我怕将来会出了问题，你会和岳营长一样难做。”
周颖如笑了，“我不邀请，也不牵线，只是给你们一个参考，要不要用，等省里的专家去考察就行了，怎么都怪不到我头上吧。”
说到这里，周颖如的笑容顿了顿，“岳营长的退役申请，批准了吗？”
沈季平摇头，“暂时还没有。王副师想要撤回，但左首长不同意。”
“而且这次的安全事故，定损和追责还没有进行完，所以收了岳听松的申请，还没结果。”
周颖如抱着膝盖不说话了，多少有些唏嘘。
周颖如记得在海边第一次看到岳听松的样子，站在王佳佳身边，还算是郎才女貌。
没想到这才几年，一个营长就要退役了吗？
周颖如怔怔地抬起头，沈季平的大手轻轻在她脸上抚过，还带着一点苹果的清香。
“想什么呢？”沈季平温柔地问道。
周颖如忍不住实话实说，“在想你要是退役了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沈季平好笑，忍不住将团成一团的媳妇抱进怀里。
又软又香的身体，让沈季平的心渐渐都平静了下来，“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就在家里洗衣做饭，等你回来。”
周颖如被逗笑了，捧起沈季平的脸，“沈营长，你认真的？”
“堂堂一个营长，退役了怎么还不能找到一份正经工作，在家洗手做羹汤，这个词是怎么和你联系到一起去的？”
沈季平就着自家媳妇的动作，在她白皙柔软的手上轻啄了几口，舌尖拂过周颖如的手心，潮湿的痒意让周颖如忍不住往后缩。
想要撤退的手被沈季平按住。
“怎么就不行？到时候说不定我们有了孩子，我天天带着小朋友在家等你回来，不是挺好的吗？”
周颖如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不苟言笑的沈季平，还有一个怯生生拽着他裤脚的女孩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沈营长，这就是你的追求？”
沈季平点点头，顺势将人压在沙发上。
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自家媳妇，甚至连她渐渐发红的脖子和脸蛋都没放过，“那当然，我的追求，就是有一个你在的家。”
沈季平说完，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
隔壁岳听松家里。
收到消息的王佳佳不管不顾，直接从王家老宅赶了回来。
顾不上自己还在和岳听松冷战，王佳佳开门劈头盖脸地就冲着岳听松骂过来，“岳听松！你居然要申请退役？！”
正围坐在一起吃饭的人手里的动作一滞，岳听松的父母抬起头，完全在状况外。
什么退役？
那是啥意思？
儿子回来什么也没说啊。
岳听松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迎着王佳佳怒不可遏的目光，像是要把自己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似的。
“你知道了？”
王佳佳直接将身上的小包掷了过来，“岳听松，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营长是怎么来的？你怎么敢？！”
“我知道！不用你王佳佳来提醒我！”岳听松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喝一声。
“我们能到外头说吗？”岳听松看向王佳佳，伸出手想要商量。
王佳佳恨恨地瞪着岳听松，一把将他的手打掉，“说个屁，我告诉你岳听松，你要是脱了这身军装，我们俩的日子也就完了，到头了！”
王佳佳用力点了点岳听松身后的家人，一字一句朝着岳听松那点可悲的自尊心捅刀子，“要不是看在你还能往上升，我怎么可能嫁给你？”
“还要忍受你大字不识一个的家里人？！岳听松，凭什么？”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身后的这些跟屁虫，要是没有我爸，你们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吗？”
“岳听松，你在兵营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混出个什么名堂来了，要不是娶了我，你还想升营长？你做……”
啪——
屋子里静了一下来。
啪嗒一声，小刚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王佳佳头偏向一边，只觉得半边脸都是麻的。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呆呆地转身，看向岳听松。
他居然敢打她？！
一个仰仗着父亲鼻息的兵鲁子，居然敢对自己动手？！
要是手里有把刀，王佳佳恨不得现在立时就捅进岳听松的肚子里！
“岳听松你个乌龟王八蛋，吃软饭的臭虫，居然敢打女人！”王佳佳暴喝一声，就朝岳听松的脸上挠过来！
“哎，你们，你们别打了……”岳听松的母亲一看儿子站着不动，要被抓着了，立刻上前来抓王佳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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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三章 一一笑纳
岳听松忡怔地站在原地，仿佛周遭的争执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岳听松母亲死死拉住王佳佳的手，让她根本就碰不到岳听松的身边，王佳佳用力想挣脱，老太太的手像钳子一样按着她动弹不得。
情急之下，王佳佳用力一甩，带着岳听松的母亲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母亲的惊呼声唤醒了岳听松，他眼疾手快地扶稳了被掀翻的母亲，瞪着王佳佳就要吼她。
结果看到王佳佳那半边红肿的脸，岳听松像是被烫着似的，心虚地移开目光。
王佳佳看向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的岳听松，心里的委屈和气恼一瞬间充满了胸腔。
这就是父亲给自己千挑万选的丈夫，当初嫁的时候，想象得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可笑。
王佳佳拎起自己的包，不再这令她作呕的一家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这一次，王佳佳没有回王家老宅。
回去干什么呢，父母肯定要她退让，体谅岳听松的不容易，说来说去，没有一个人是支持自己，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王佳佳越想越难过，干脆转头去了医院的宿舍。
第二天一早，周颖如和沈季平吃过早饭以后，准备买点东西，去小磊学校看看孩子。
周颖如是特意请的假，看到沈季平跟在自己身后，周颖如笑着问，“沈营长，你今天也休息？”
沈季平将媳妇身上的包接过来，笑着掐了一把自家媳妇嫩得滴水的脸颊，“我正好要去附近办点事。”
周颖如将沈季平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
粗糙的大手上，到处都是训练留下来的老茧，不平滑，但让周颖如觉得格外有安全感。
“原来不是特意陪我的。”周颖如小声嘀咕了句。
沈季平笑着抬起自家媳妇的下巴，凝视她的眼神，仿佛在看稀世珍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感受到气氛升温的周颖如往后退一步，“沈营长，赶紧走，还要先买东西。”
沈季平嘴角噙着笑，追上自家媳妇落荒而逃的脚步。
等周颖如买好东西，走到校门口，已经接近孩子们吃午饭的时间。
和门卫大爷打了招呼，已经有同学帮忙去叫小磊出来。
不一会儿，许久没见的小磊小跑过来，远远看到是周姨和沈叔叔，加快了速度。
“周姨，沈叔叔，你们怎么过来了？”小磊气喘吁吁地问道。
周颖如仔细打量了一番小磊，一段时间没见，孩子明显瘦了，也长高了。
像棵小树一样，个子蹭蹭地往上涨。
周颖如知道孩子不能出来，就示意沈季平将两个口袋递进去，“这是给你买的吃的。”
“衣服不知道你穿多大，等下次到家里吃饭时候，再陪你去买。”周颖如拍了拍小磊的手，笑容跟岛上一模一样。
小磊眼眶一红，感觉自己就要哭出来。
周姨和沈叔叔会来这里，就说明袁叔叔已经跟他们见过面了，那肯定也知道了王阿姨怀孕的事。
小磊莫名地确定，就算别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苦衷，周姨肯定也会体谅自己的。
冬日的暖阳，躲在云层背后，只漏出稀疏的温暖。
孟小磊却觉得自己回到了刚刚上岛的那个晚上，面前的长辈一如当初一般，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
“周姨……”小磊话还没出口，就已经泄露了哭腔。
周颖如拍了拍他的手，看到跟着小磊过来的同学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也不在意，温和地对小磊说道：“袋子里有个本子，上面写着我们家的地址，还有电话。”
“周末记得过来吃饭，平时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你袁叔叔他们住在岛上，来一趟不方便，找我们也是一样的。”
“你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但有事也别往心里藏，记得我的话，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小磊用力的点头，周颖如让他快回去吧，别耽误去食堂打饭。
“记得要和朋友分享好吃的。”周颖如最后嘱咐了一声，没错过小磊孩子气的笑容。
不管外表装得多成熟，内心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周颖如转身，和沈季平慢慢往外走去。
“原来媳妇你喜欢有事就说的类型？”沈季平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周颖如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想要甩开，反而被沈季平更用力的握住。
“沈营长，你多大岁数了，居然和一个孩子争宠，脸呢？”
沈季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媳妇你是嫌我老吗？”
不怪沈季平多心，他本来就比周颖如大几岁，在部队训练风吹日晒的，黑乎乎的一个人。
反观周颖如，从大学校园里走向社会，，慢慢褪去了身上的稚气，尤其沈季平在景明楼见过她几次。
看到自家媳妇身着工服，雷厉风行地工作模样，让沈季平心动不已。
和周颖如相处越久，越觉得对方像一座无底洞似的宝藏，永远有下一层，永远都有惊喜。
永远都深深吸引着沈季平，让他欲罢不能。
周颖如被逗笑了，“沈营长，你还会担心这个？”
沈季平将人揽进怀里，宣示主权一般的语气，“那当然，你是我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宝贝，要是可以，真想把你关起来，只让我一个人天天看见。”
周颖如动了动，沈季平按着不让。
周颖如气结，“沈季平！我饿了，能不能先让你的宝贝吃午饭！”
沈季平立马松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媳妇……”
周颖如瞪了他一眼，“带你吃面去。”
看小兔子没跟自己计较，沈季平心底软成一片。
周颖如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包容着自己的一切，偶尔流露出来的占有欲和孩子气，她都能一一笑纳，从来不跟自己计较。
沈季平手指微动。
怎么办，好想变成一个钥匙扣，时时刻刻挂在自家媳妇的腰间。
周颖如回头，瞪了沈季平一眼，没什么警告的意味，在沈季平看来，跟调情也没多大区别。
“赶紧走，沈营长，我还要去看看丁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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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四章 只能赔一半
周颖如带沈季平去的，就是开在农贸市场里面的面店。
等两人吃晚饭，走到丁琳的摊位前，却看到丁琳已经在收拾篷布了。
“丁琳，你要去哪儿？”周颖如奇怪地问。
丁琳回头，一看是周颖如，连忙说道，“去趟竹鹿岛，陈三妹那边出事了，我回去看看。”
沈季平问，“是因为她婆婆的事吗？”
丁琳点点头。
周颖如一头雾水地看向沈季平，“李大娘？什么事？”
沈季平抿了抿唇，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告诉自家媳妇。
周颖如气地狠狠拍了板子，“李大娘太过分了！偷人钱财还倒打一耙！”
丁琳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陈三妹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也劝她，让她别管了。”
“领导们都说了，情况全部核实清楚以后，会给李大娘修房子，至于钱，也会赔偿属于她的那部分，这不就行了吗？”
“偏偏陈三妹不放心，天天忙完孩子就往卫生所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没把我气死。”
“李大娘病得严重吗？”周颖如沉声问。
丁琳摇头，陈三妹在电话里哭得断断续续的，她也不好多问。
就想着今天没什么生意，提早收摊，到竹鹿岛上看看她。
“你现在过去，妮妮放学了谁接？”周颖如问。
“我跟老杨打过招呼了，让他今天早点收船，替我把妮妮先接回来。”
沈季平看自家媳妇脸色不好，低声劝道，“你放心，李大娘病的不严重。”
这是实话，那天在岛上办公楼闹得那么大，张主任亲自将人送到卫生所，后来听说李大娘气急攻心，脑出血了。
抢救及时，人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脑神经受损，左手和左脚需要慢慢恢复，语言功能也有所影响。
但是村主任和军区这边汇报情况时说，问题不大，可以恢复。
暂时安置李大娘他们这几户受灾的村民的房子也腾出来了，随时都能搬过去住。
周颖如听完，对沈季平说道：“我跟丁琳回去一趟，你去忙你的事吧。”
沈季平有些担心，“不用我陪着你们？”
周颖如摆摆手，“不用，说不定我还是去揍人的呢。”
丁琳没明白，拉着周颖如的手劝，“李大娘年纪大了，又大病初愈，你别激动。”
沈季平没说话，周颖如冷笑一声，“我不动李大娘，我给陈三妹好好空一空脑子里的水。”
沈季平笑了。
他就知道，按照自家媳妇的脾气，肯定看不过去。
周颖如平时看起来温和有礼，待接人待物都是温柔和煦的，只有沈季平知道，自家媳妇也是有底线的。
底线之外，什么都好商量。
只要有人赶跨过底线一步，周颖如立刻就炸。
沈季平送两名女同事到码头，抱了抱自家媳妇，“自己注意安全，别闹太大。”
周颖如笑了，“好。”
“要是我真惹上麻烦事了，沈营长会英雄救美吗？”
沈季平很想用亲吻来表达，碍于丁琳站在一边，只能改为握手，“会。有我在，你捅破大天都没关系。”
周颖如跟沈季平挥手告别，上船了。
两人到了竹鹿岛，直奔卫生所而去。
到了卫生所，不出意外地看到李大娘躺在床上，趾高气扬地指使着陈三妹干这干那。
周颖如走过去，一把将陈三妹手里的扫帚抢过来，放到墙角。
看着床上满脸病容的李大娘，周颖如没有半分同情。
一个想要卷走媳妇所有收入的狠心老人，现在这样完全是咎由自取！
周颖如拉着陈三妹就往病房外头走。
“陈三妹，陈三妹你给我回来！别以为你能跑，我病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卫生所外的长椅上，三个人坐成一排。
陈三妹垂着头，一声不吭。
周颖如和丁琳气不打一处来，丁琳率先开口，“你怎么回事，人偷了你的钱，你还上杆子到床前尽孝啊？”
陈三妹翕动着嘴唇，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也没人照顾她，她现在手脚不便。”
“没有你，李大娘还不活了吗？！”
“她以前手脚麻利的时候，赶你出门倒是不用人帮忙，虎虎生风的。”
“上你家偷钱的时候，也没见她有半点犹豫，这次要不是火灾牵连到她的房子，陈三妹，你什么时候才会知道你的钱是被她偷走的？”
陈三妹嘴巴紧闭，不说话了。
那天跟着张主任到卫生所以后，看着医生抢救婆婆，给她打针，上机器……陈三妹心里乱糟糟的，只觉得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楚。
等医生说人已经没事了，推到旁边房间休息以后，陈三妹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陈三妹坐最早的一班船，到市里的储蓄所去换钱。
她把那半个塑料袋，还有村里给她开的证明都递了进去，几个工作人员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是将剩下的纸片拼完。
“同志，这里剩下的钱可以给你兑一千元。”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三妹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冻到脚。
账本上的数字是两万多，一场火灾下来，还剩一千多块钱？
陈三妹机械地站起身，接过从柜台里递出来的钞票，像个木偶似的签字，失魂落魄地离开储蓄所。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
陈三妹坐在储蓄所外的台阶上，看着大街上车来人往，感觉自己浑身血液冰凉，跟个冰雕一样。
村主任说了，即使赔偿，村里最多只能赔一半。
那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挣出来的血汗钱！
陈三妹握紧报纸包，痛哭出声。
而噩梦远还没有结束，等陈三妹整理好心情，回到竹鹿岛。
胡大姐站在码头等着自己，一看到陈三妹，胡大姐火急火燎地上前，“陈三妹，卫生所让你回来了就赶紧过去一趟，你婆婆在病房里砸东西呢！”
“医生劝都劝不住，李大娘一个劲地嚷嚷，让你滚过去！”
胡大姐机关枪一样地说完，同情地看了一眼陈三妹，回自家去了。
陈三妹站在码头，双目无神，心里头空荡荡的。
钱没了，婆婆还在。
﨔
第两百三十五章 想想孩子
陈三妹心神不宁地走进卫生所，还没进病房就听到李大娘嘶哑的咆哮声，“我的手为什么不能 动了？你们究竟给我用了什么东西？”
医生温和地解释道，“李大娘，昨天您突发脑出血，我们好不容易才将你抢救回来。”
“但是出血点压迫了你的脑神经，所以你现在左半边身体没知觉，麻木都是正常的。”
“等您能下床以后，多运动，每天多出门走走看看，是可以恢复的。”
“少骗我，你们医生都是骗钱的！开很贵的药来骗我们，把情况说得那么严重，其实就是一点点小毛病！”
“老婆子我活了六十多年，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什么病没得过，休想骗我！”
“肯定是因为你们给我打了不正规的药，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
李大娘不依不饶的声音还在继续，陈三妹尴尬地推门而入，打破了病房里焦灼的气氛。
看到陈三妹，医生松了口气，“陈三妹同志，李大娘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
“大娘现在各项指标正常平稳，身体感觉到的不适都是正常的。等回家以后，别忘记盯着老人家每天做康复训练。”
医生把所有注意事项一口气交代完，逃也似地离开了病房。
再待下去，她都害怕李大娘用水壶砸她。
这老太太，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看到陈三妹走进来，李大娘心虚地一滞，瞥了一眼自己现在动弹不得的左腿，李大娘又有了底气，“你个丧门星，居然还敢过来？！”
“陈三妹，看看你造的孽，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病成这副模样？”
“明明昨天在办公室，我都能要到五万块的赔偿款，就因为你多嘴，现在什么都没了！”
“都没了，我的钱，我的房子，呜呜呜……”李大娘越说越生气，控制不住地拼命拍打着病床。
李大娘满眼通红，看向陈三妹的目光里全是愤怒和嫌弃，“你个蠢货，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们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会娶到你这样的媳妇啊！”
陈三妹走过去，将掉落在地上的水杯和毛巾都拿起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妈，村里会赔钱的，只是赔的不多。”
“房子也给您找到了，暂时住在村办那一片的老房子过渡，等村里核实完情况，会来帮您把房子修好的。”
李大娘哭声一停，不信任地看着陈三妹，“赔钱？赔多少？”
陈三妹抿了抿唇，“一半，一万多块钱。”
“哈，”李大娘气笑了，要不是手使不上劲，她真的要掐死陈三妹这个软柿子，“就一万块？你就同意了？陈三妹，你有没有脑子？”
“要不是你，昨天我就能跟军区领导拿到五万块钱了，你知不知道？”
“那是你这辈子都挣不出来的钱，你知不知道？”
“现在好了，一万块就把你这个蠢婆娘打发了，我还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什么时候好都不知道！陈三妹，看看你做的好事！”
陈三妹被训得抬不起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妈，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偷偷拿走我的钱啊。”
李大娘忽然大发雷霆，右手用力地挥舞着，手背上还插着针头，连带着挂药瓶的架子都呼啦作响。
李大娘瞪着陈三妹，两眼炯亮，用一种近乎喊叫的声音控诉起来，“偷？那叫拿！那叫替你们保管！”
“不然就你这个浆糊脑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霍霍这笔钱呢！”
陈三妹还想再辩，就看到软管浮上来一层红色。
陈三妹吓坏了，立刻起身跑到外面，叫医生回来看看。
医生进来一看，两步走到李大娘身边，按住李大娘的右手，又调整了半天针头，直到那些倒流的血液重新跟着药水进入李大娘的血管里，医生才松了口气。
她眉头紧皱，不赞同地看着陈三妹，“她现在是病人， 有什么事情，等回家了再讨论不行吗？”
李大娘挺直腰杆，借着医生的话说道，“说的没错，你现在赶紧回去给我弄点吃的送过来，陈三妹，不然老婆子我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陈三妹低下头，只觉得满肚子的委屈，但病房里，没有一个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
丁琳和周颖如听完她这几天的遭遇，直接沉默了。
该说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周颖如坐在一旁，看着卫生所里来来往往的村民，不说话。
她害怕自己一张口，就要骂得陈三妹眼泪掉下来。
丁琳气坏了，“你就这么老实，天天给她送饭？”
“医生说没说，李大娘几天可以出院？”
陈三妹顿了顿，低声说道，“医生昨天就说可以出院了，回家经常下地活动活动，别老躺在床上。”
“然后呢？”丁琳看着陈三妹的苦瓜脸，“她不走，你也不敢吭气，就让老太太继续在医院里躺着？”
陈三妹点头，也不说话了。
丁琳冷笑一声，“不是我吓唬你，陈三妹。以前我船上的工人，也有得过脑出血的，就因为行动不便，下地活动又太累太辛苦，干脆就一直躺在床上。”
“错过了最佳的恢复时间，现在想下地走路都不行了！”
“这么个刁蛮的老太太，你让她后半辈子都骑在你头上拉屎撒尿吗？！”丁琳猛地站起身子，指着病房的大门。
“陈三妹，你能不能硬气一回，不替你自己想，能不能替两个孩子想想？”
“你愿意给你婆婆当牛做马是你的自由，大宝小宝呢？这些钱是不是留着给孩子们将来上学的？”
“现在没了，你怎么办？大宝小宝怎么办？你要尽孝，你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那是你自己的事，别把孩子们拖下水！”
“大宝今年也十几岁了，你要不要问问孩子自己的心思……”丁琳还想再骂，感觉到周颖如拉了拉自己的衣服。
回头一看，卫生所门口，逆着光站了个孩子。
正是提着饭盒，不知所措的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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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六章 你考虑清楚
丁琳一肚子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一直低着头的陈三妹突然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抬头顺着丁琳和周颖如的目光一看，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过来了？”陈三妹几步走过去，接过大宝手里的饭盒。
“您一直没回来，我看时间到了，赶紧热了两个馒头送过来。”
“妈，我还煮了点粥，一块儿送给奶奶吧。”大宝小心翼翼地看着陈三妹，害怕自己偷偷跑过来送饭，妈妈会生气。
“弟弟呢？”陈三妹拎着饭盒，手指用力，拼命将眼泪憋回去。
“他在家里写字呢，我们吃过饭了，妈妈你不要担心。”
陈三妹看着儿子乖觉的模样，这些日子的委屈情绪总算找到一个出口，倾泻而出。
看着母亲掉眼泪，大宝彻底慌了手脚，他连忙用袖子替母亲把眼泪擦掉，却总是止不住似的。
周颖如轻轻用力，将饭盒从陈三妹的手里拿过来，对大宝说，“大宝，周姨替你送进去，你快回家吧，别让弟弟一个人在家里待太长时间。”
大宝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还在哭泣的陈三妹。
丁琳碰了碰陈三妹，陈三妹这才开口，声音里全是哭腔，“大宝，妈一会儿就回去，你和弟弟好好在家，下午去学校的时候注意安全。”
“妈晚上回来，给你们炖鱼吃。”
大宝见妈妈说话了，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和陈三妹挥手告别。
周颖如看陈三妹这副模样，进去也是给李大娘当出气筒使的，干脆自己拎着饭盒，走进了病房里。
躺在床上的李大娘听到动静，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没睁眼骂骂咧咧的话就已经飘了过来。
“这么晚才送饭过来，是做满汉全席吗？陈三妹你有一点用吗？挣钱挣不到，饭也不会做……”
李大娘翻过身，看到面无表情的周颖如，尴尬地闭上嘴。
她记得这名女同志，也是军属，丈夫一路升迁，现在都跟着住到市里去了。
李大娘愤愤地等着周颖如，要是自己儿子还在，肯定也是个营长，神气什么？！
周颖如将饭盒放下，打开后摆在床头柜上，对李大娘说道，“大娘，这是大宝给您送的饭。”
李大娘端起小米粥，哼哼道，“好好的孩子，跟这个没用的妈，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周颖如深吸一口气，本来她今天只想跟陈三妹谈谈，李大娘毕竟病了，难为一个病人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但是看李大娘中气十足的样子，看起来这段时间恢复得很好，周颖如也就不客气了。
“李大娘，你从陈三妹家里偷走的那些钱，超过两万块了吧？”
李大娘一滞，“那个丧门星什么都告诉你们了？家里的小事到处说，她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没错，钱是我拿的。那是担心她头脑一热，拿去投资盖厂了。”
李大娘瞪着周颖如，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周颖如不疾不徐地看着李大娘，慢慢说道，“超过三千块，就属于犯罪了。”
“两万多块钱，陈三妹完全可以报警抓你，你知道吗，李大娘？”
“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李大娘，你准备什么时候进去？”周颖如冷眼看着李大娘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却没有一点想要放过她的意思。
“你……你胡说！我是她婆婆，就是她的妈！一家人的事情，怎么算偷，怎么能报警？！”
“她陈三妹以后还要不要在村子里生活？她不怕别人戳她脊梁骨吗？！”
“再说了，”李大娘顿了顿，浑浊的眼睛四处乱瞟，最后停在自己手上的胶布，像是找到了证据一样，将自己的左手高举到周颖如面前。
“看看，我现在是病人，我是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派出所不敢抓我的！”
“你们休想骗我！谁都拿我没办法！”李大娘抓着胸口，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看着面前坦然自若的女同志，李大娘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不断告诉自己，她说的就是事实。
但李大娘知道，自己不能认，要是这个时候服软，真的就有可能要被送进监狱里！
周颖如不住地冷笑，“您这些话，或许对陈三妹有几分效果，但对我没用。”
“陈三妹起早贪黑才挣了这点钱，自己都没捂热，就都被您拿走了！”
“李大娘，您家里不仅有陈三妹，还有您的两个孙儿，您就没想过，这笔钱是留给孩子们将来上学用的吗？”
“我今天不如跟您说明白， 陈三妹如果不报警，我替她报！”
“等警察来了，我看他抓谁！”
门外的丁琳不知道又劝了陈三妹些什么，两个人并肩走了进来。
看到两眼通红的陈三妹，李大娘知道她肯定又哭过了，这样扶不上墙的烂泥，不欺负你欺负谁？！
“陈三妹，你有没有良心，就留着外人这么欺负你婆婆吗？！”李大娘呵斥道。
陈三妹一抖，还是垂着头不说话。
周颖如走到她身边，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陈三妹的头顶，“陈三妹，我就说一次。”
“这一次，必须跟你婆婆划清关系，不再给她一分钱，私下里也不可以！”
“不然从此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你想清楚。”
周颖如往后退了一步，让陈三妹自己考虑清楚。
如果陈三妹还是一如既往地送上门去给李大娘欺负，那周颖如就当自己交错了这个朋友，以后再也不会管她家里这些鸡毛蒜皮半分。
丁琳看着周颖如严肃的神情，知道她是动了真火。
丁琳松开陈三妹的手，也站到周颖如身边，低声劝道，“陈三妹，你想想孩子，别糊涂！”
陈三妹抬起头，先看向周颖如何丁琳。
没有错过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失望神情。
是啊，自己让她们失望了。
当初要不是周颖如和丁琳伸出援手，就没有今天衣食无忧的陈三妹。
她又转向婆婆那边。
李大娘用力将粥碗砸到地上，溅起的米粥都崩到陈三妹的鞋面上。
那是大宝第一次给奶奶做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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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七章 外出考察
陈三妹看着撒了一地的小米粥，就像自己稀里糊涂，跟婆婆纠缠不清的这些年一样。
黏黏糊糊，没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反而黏在自己身上，脱都脱不下来。
陈三妹闭了闭眼睛，终究是刚才大宝离去的目光触动了她。
“我要分家。”陈三妹缓缓吐出一句话。
这句话落地的时候，陈三妹才觉得自己周身都轻松了起来。
病房里寂静异常，周颖如不说话，目光里全是赞许。
李大娘皱皱巴巴的脸抽搐着，她尽力坐起来，双手撑在床边，努力用脚尖够着地上的拖鞋。
她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剜着陈三妹，“你个丧门星，你再说一遍！”
“我要分家！”陈三妹没有一丝犹豫。
“你敢！”一个拖鞋飞过来。
由于李大娘身体不便，所以拖鞋只落在陈三妹跟前，并没有砸到她身上。
“你要是敢分家，我现在就一头撞死在医院里，我看逼死婆婆的你要不要去坐牢！”
李大娘说着就要往床头柜上撞，丁琳冲过去想要拦住，一个声音却更快地响起来，彻底将李大娘寻死的动作按下暂停键。
“李大娘！想想国家和部队每年给你的补贴！想想你的房子！”
张喜燕推门而入，走到周颖如身边，“小周，回来了怎么也不到村办去找我。”
周颖如有些抱歉，“着急跟丁琳回来，看看陈三妹这里的事，没顾上去您那里。”
张喜燕点点头，知道李大娘是个难缠的，走到床边，冷眼看着不再发疯的李大娘。
“李大娘，你不好好在卫生所里养病，这是在闹什么？”
“张主任，这个挨千刀的混蛋，她要跟我分家！”李大娘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一个劲地捶胸顿足，不知道的还以为陈三妹怎么欺负她了。
“分家就分家，至于寻死觅活的吗？”
“再说，您不是早就把他们娘仨赶出去了吗？怎么，当初您不留他们的时候，没想过那叫分家，现在陈三妹只是正式地提出来，您老就受不住了？”
张喜燕处理家庭纠纷多年，对陈三妹家里的情况心知肚明。
当年她们做了小半年的思想工作，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都没劝得李大娘回心转意。
一个办公室的人只能帮着陈三妹大包小包的搬家，要不是看在她烈属的份上，村子里格外照顾，给她们娘仨砌了个土坯房子，现在陈三妹还没个落脚的地方呢。
李大娘自然也想到了当年的事。
但那时候自己身体还健康健，国家一次性发放的抚恤金都在自己手里，有这笔钱在手，她为什么还要留着陈三妹这几张嘴巴，在家里吃她的喝她的？
现在不同了，陈三妹手里有房子，有地，两个孩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没看这才几年的时间，陈三妹就偷偷摸摸攒了两万多，只要给她时间，她还能挣到比这更多的钱，要是分了家，以后这些钱岂不是自己一分都拿不到？
李大娘翕动着嘴唇，不甘心地说道，“我现在腿脚不便，不能自己生活，陈三妹不给我养老，谁给我养老？”
张喜燕一眼看破李大娘的小心思，却不屑于戳穿她。
“李大娘，陈三妹就是跟你分家，属于你的那一份抚恤金也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同样的，属于陈三妹和两个孩子的那几份，上次我们已经交接过了，所以现在陈三妹同志提出分家，对于你们的生活并没有半分影响。”
“大宝和小宝还是你的孙子，将来有出息了也会回来看看奶奶。”
“你要是把事情做得太绝，连两个孙子都跟你断了关系，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李大娘嘴巴紧闭，就是不肯松口。
这些天花乱坠的道理对她来说没用，以后分不到陈三妹挣的钱，才是李大娘心里最大的隐患。
“李大娘，如果你不同意分家，那我现在就报警。”周颖如抄着手，冷冷地给李大娘最后一击。
李大娘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油盐不进的女同志。
她跟陈三妹不同，根本就不好拿捏。
上次当着村主任和那么多部队领导的面，她都能丝毫不乱地自证清白，自己家里这点子破事，她是真的会说到做到，不留一点余地的！
李大娘最后看向陈三妹，发现这个由着她按扁搓圆这么多年的媳妇，第一次直视自己。
澄澈的目光里没有半分害怕和愧疚，全是坦然自若和孤注一掷。
陈三妹是真的要和自己分家，不管闹得多么难看，不管别人会在后面议论得多么难听。
李大娘读懂了陈三妹的眼神。
提着的那口气泄了，最终还是进监狱的恐惧占据了高地，李大娘颓唐地坐下，心如死灰地说，“好。”
“分家可以，我现在住的房子不可能分给陈三妹，那两个孩子也不行。”
“那是我们家的祖宅，我们世世代代都住在那里，谁都夺不走，村子里要尽快给我修好！”
张喜燕淡淡地回她，“李大娘你放心，房子修缮工作下周就会开始，最多两个月，您就能回去住了。”
“保证比你原来的房子还要好。”
周颖如看到李大娘松口，忙不迭地问张喜燕，“张主任，村办今天可以把分家协议写出来吗？”
张喜燕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点点头，“问题不大，我这就回去。”
李大娘剜了周颖如一眼，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周颖如视若无睹，那当然，说不定一会儿李大娘就反悔了。
未免夜长梦多，要赶紧把协议签了，以后李大娘再闹，陈三妹手里也有武器可以保护自己。
这么一块狗皮膏药，剥下来的时候，连皮带肉都是轻的。
丁琳拉着陈三妹，和周颖如一起，离开病房，回到外面的长椅上坐着。
等着张喜燕带着分家协议过来。
“到时候是不是村办还要来人？”周颖如问。
总觉得这种事情，需要有德高望重的人在场，才能镇得住李大娘。
丁琳点头，“前些年我见过村里别人分家，村主任，村办的人来了五六个，得双方签字按手印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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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八章 外出考察
周颖如和丁琳一直陪着陈三妹，直到丁琳领着村主任和其他工作人员返回卫生所。
看着陈三妹和李大娘都在分家协议上按了手印，周颖如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是和这个难缠的老太太划清关系了。
从病房里出来，周颖如问张喜燕，“张主任，以后李大娘的生活由谁照顾？”
张喜燕刚刚和医生对接完李大娘的情况，心下已经有了计较，“医生说只要按时做康复，恢复到自己生活做饭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动作慢一点，干不得重活累活罢了。”
“村里有我们，还有村委会，不会让烈属老人孤苦无依的，你们放心。”
周颖如抿了抿唇，她可不是担心李大娘，她是担心这老太太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又哭爹喊娘地让陈三妹回去伺候她。
别的能力没有，拿捏自己媳妇倒是一把好手。
张喜燕看着周颖如的脸色，知道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小周你放心，肯定不会再让陈三妹同志为难。”
“这事情说到底，也得陈三妹同志自己立得起来。”
“我以前就说过她，性子太软，再有本事也施展不出来啊，白白让人占了这么多年的便宜。”
“说句老实话，就算李大娘的儿子还活着，也不可能比陈三妹做的更好。”
“你看看我们村子里，多少独自在家的孤寡老人，儿子女儿都是在外头上班的，一年到头都回不来几次。大家都生活得好好的，也没见谁像李大娘似的。”
“天天跟自己的媳妇过不去。非把兔子逼急了咬人才老实，这下陈三妹同志自己要分家，李大娘该后悔了。”
周颖如不太相信李大娘的为人，总觉得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看陈三妹自己的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总不能每次出事，都指着她跟丁琳回来替她出头。
等周颖如和丁琳坐上回市里的船，刚离开竹鹿岛的码头，天就黑了。
丁琳递给周颖如一个馒头，还是下午那会儿，陈三妹分给她的。
“忙活了一天，饭都没吃，饿坏了吧？”丁琳看周颖如脸色不好，关切地问。
周颖如将馒头掰了一半下来，小口小口地吃着，“还行，饿过劲了，这会儿倒也没什么感觉。”
丁琳咬了口馒头，越想越气，“陈三妹真是的，都被人逼到这份上了，还意识不到要反抗吗？”
“你说，要是真报警了，李大娘会被判刑吗？”
下午周颖如在病房里和李大娘说的话，外头的丁琳和陈三妹都听到了。
当时陈三妹就要往病房里冲，被丁琳一把按住了。
“你先听颖如把话说完，我们能害你吗？！”丁琳死死拉住陈三妹。
陈三妹这才停住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我婆婆不能去坐牢。”
丁琳冷笑一声，“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担心别人能不能淹死啊？”
周颖如靠着围栏，语气惆怅，“能，但是陈三妹绝对不会同意。”
“对于这种家庭内部的案件，公安机关肯定是调解为先。”
“陈三妹耳根子软，不用两句话就会签谅解书，到时候也就不会上诉了。”
“唉，”丁琳叹了口气，“我当初是不是也像陈三妹这样，挺傻的？”
看到今天陈三妹的模样，丁琳突然就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周颖如看着老老实实给孙伟拿钱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周颖如失笑，“终于想起你自己了？”
丁琳点头，所以她今天才会这么生气。
那些骂陈三妹的话，有一半都是骂给曾经的自己听的。
当初的丁琳，就这么对着孙伟一再退让，最后才酿成大错。
差点连妮妮都弄丢了。
所以丁琳才后怕，担心陈三妹有一天会走上自己的老路。
她对李大娘无底线的好，并不会让对方适可而止，反而会把李大娘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
现在是拿钱，下一次呢？
只要陈三妹有一次半次做的不如李大娘的意，老人家指不定还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呢！
最吓人的是，直到现在，李大娘都不觉得自己偷钱有一点错。
周颖如不说话，转身看向夜幕下的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船靠岸后，周颖如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回头对丁琳说，“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来不及你就直接到景明楼找我，我最近都在那儿实习。”
丁琳点点头，笑着看周颖如如投林乳燕一般，扑向沈季平张开的怀抱。
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啊，丁琳由衷地感叹道。
自己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还是想想怎么多挣点钱，给自己和妮妮带来更好的生活更实际一点。
上了公交车，沈季平看到自家媳妇兴致不高，就知道事情不太顺利。
回到家，周颖如刚把鞋脱掉，就被沈季平弯腰抱了起来。
周颖如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圈住沈季平的脖子，“沈季平！你吓死我了。”
自家媳妇嗔怪的眼神没有半点杀伤力，沈季平抬头吻了上去。
半天才将人松开，沈季平附在耳边低声问，“不太高兴，嗯？”
周颖如拍拍沈季平的手臂，示意他将自己放在沙发上。
“不算。陈三妹和李大娘签了分家协议，算是个不小的进步吧。”
“那你担心的是？”沈季平给自家媳妇倒了杯水。
“总觉得李大娘以后还会挑事，不知道陈三妹能坚持多久。”
“还有，今天听张主任说，村办那边已经核查完毕损失，听起来数目不小。”
沈季平点头，“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
“上次你不是把你舍友实习的单位推荐给我了吗，我就一起交了上去。”
“今天下午开了个短会，省里的专家想办法核实了这几家企业的资质，确定了其中两家。”
“其中一家就在津市。”
“另外，岳营长的退役申请已经批准了，所以这次军区派我跟着市里的工作人员外出考察。”
周颖如有些惊讶，“杜月梅实习的那家公司吗？那是乔牧家里的产业。”
话音刚落，沈季平不出意外地黑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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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九章 不毁一桩婚
周颖如被沈季平如此孩子气的一面逗笑了，忍不住左右手开弓，各捏住沈季平一边的脸颊，直到把男人紧绷的面部扯得歪歪扭扭才罢休。
“沈营长，你在不高兴什么？”
“你当初把这家公司介绍给我，是不是就知道是乔牧家的？”沈季平按着周颖如的手。
“没错。我想着有同学在那里，接触的时候更加方便些。”
“再说，要是这些加工厂真的能从那里购置生产线，说不定还能帮助杜月梅顺利的转正成正式职工，一举数得不是吗？”周颖如一脸莫名。
沈季平原本有些气恼的情绪，在听到周颖如“同学”两个字的时候，略略平复了些。
至少乔牧在自家媳妇这里，也没比舍友重要多少。
“但是乔牧喜欢你，还一度想要追求你！”沈季平忍不住控诉。
周颖如失笑，把头埋进沈季平胸前，用力拱了拱，“沈营长，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在学校里头，像乔牧这样追求我的男同学多了去了，难道你个个都要计较，都要吃醋？”
“我一早就跟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我已经结婚了，对象还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军人，不然光是收情书，我都能收两个抽屉好不好。”
周颖如原意是想告诉沈季平，乔牧和其他追求者一样，在自己看来都是普通同学而已。
没想到反而被沈季平抓住了奇怪的重点，“什么叫多了去了，那两抽屉的情书你藏哪儿去了？”
沈季平将人用力按进自己身体里，身体力行地表达着自己的不忿。
已经感受到对方身体变化的周颖如炸毛了，“沈季平，你胡搅蛮缠！”
“那个平时温柔大度，冷静自持的沈季平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你还给我！”周颖如气地跺脚，拼命想办法挣脱出来。
开玩笑，沈营长已经箭在弦上，这个时候不跑，等着明天下不了床啊？
只可惜沈季平长臂一捞，就将准备遁走的小兔子直接抱了起来，“这个时候才想跑，是不是晚了一点？媳妇？”
男人灼热的气息，还有压抑不住的声音让周颖如战栗，她甚至都不敢抬眼看此时此刻的沈季平，“咱能商量商量不？”
“可以，等我吃饱再说。”沈季平将人稳稳抱在怀里，踢开卧室的门，将所有的未出口的话都化成了实际的行动。
……
等周颖如终于缓了口气，被沈季平从卫生间里抱出来，塞进被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周颖如打了个哈欠，“沈季平，我晚饭都没吃呢。”
沈季平擦了擦头发，笑得有点心虚，“锅里给你留着炖蛋，现在要吃吗？”
周颖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来你知道我没吃东西啊，那还这么折腾我……”
沈季平走过来，忍不住和周颖如额头相贴，“对不起，一时没忍住。”
“媳妇，”沈季平坐到周颖如旁边，把玩着自家媳妇白皙的手指，像是这世间最有趣的玩具似的，“今天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我保证下次不会再拿这样的事情来为难你。”
看着周颖如的手臂，露出来的肩膀和胸口的星星点点，沈季平知道自己今天多少有些莽撞了。
他知道周颖如皮肤白，又嫩又软，跟内酯豆腐似的，稍微用力就会红，控制不住力道就是又青又紫。
所以平时两人再怎么情到浓时，沈季平都很克制自己。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家媳妇那些素未谋面的追求者刺激到了，沈季平总想在对方身上留下些什么，证明自己的唯一。
周颖如握住沈季平的手，温和地说道：“这家公司不管是不是乔牧家的，我都会介绍给你。”
“它在我眼里就是一家做进出口生意的外贸公司，仅此而已。”
“我能毫不掩饰地告诉你，正说明我没有把他当作我们之间的问题，对不对？”
周颖如抓住沈季平有些躲闪的目光，知道这个男人总是在一些她理解不了的地方自怨自艾。
但周颖如全盘接受。
就像今天沈季平没有说出口的话，即使不是温柔克制的我，你喜欢吗？
你愿意接受吗？
周颖如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要是关于你，我照单全收。
沈季平读懂了周颖如的眼神，那种熟悉的心悸的感觉又回来了。
自己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一个包容自己一切的妻子。
他忍不住将周颖如重新压回床上，不出意外地被枕头正中面门。
“沈营长，年纪轻轻的，还是懂一点节制的好！”
第二天上午，沈季平神清气爽地起床，收拾好一切后，将昨天剩下的那碗炖蛋吃完，又给自家媳妇重新做了一碗，放在锅里保温，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今天军区要安排的工作不少，帮助竹鹿岛灾后重建的，还有市里要去外地考察新生产线的队伍……
另一边，王家老宅。
王副师出门前，交代了妻子几句，“小岳今天可能会过来。”
刘珺一顿，有些不满地问：“他来干什么？终于想起来媳妇还在娘家了？”
王副师好言好语地劝，“你别带着情绪啊。小岳的退役申请，上面已经批准了，很快办完手续，他就要离开部队了。”
刘珺哼了一声，“当初没看出来，岳听松还是个这么有主意的人。”
“一头哄着佳佳开学，一头将父母偷偷接了过来。现在加工厂出事了，不用你们罚，人自己先把退役申请交了出来，让你们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真是厉害！”
王副师轻咳一声，“他现在还是你的女婿，还是佳佳的丈夫，总不能一家人以后都不再往来了吧。再说，佳佳都已经……”
王副师顿住了，想到自家女儿现在的情况，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总之记住一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年轻人一时冲动可以，我们老的可得给他们把好关。”
这件事上，刘珺和丈夫的态度不一样，听到这些话就心烦，干脆没好气地瞪了王副师一眼，“你快走吧，别迟到了！”
“我心里有数，那是我姑娘，我能让她吃亏了？”
王副师腹诽了一句，那就是我让姑娘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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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章 商量
岳听松提着两袋礼品，站在王家老宅的门口，深吸一口气，叩响了大门。
没一会儿，家里做饭的阿姨就过来开门，看到是岳听松，笑着将人迎了进来。
正在听收音机的刘珺余光看到了岳听松的身影，没抬头，没关收音机，等着对方先说话。
看到完全把自己当做透明人的丈母娘，岳听松头皮一紧，只能规规矩矩地打招呼，“妈。”
刘珺这才掀起眼皮，像是刚看到岳听松似的，淡淡地说了一句，“来了。”顺手把收音机关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岳听松不安地动了动肩膀，觉得气氛有点让他呼吸困难，“妈，我是回来接佳佳的。”
刘珺轻笑一声，“你还记得你有个媳妇呢？我以为你早忘了。家里人多，少了个大活人看不到也正常。”
吃了记不阴不阳的软刀子，岳听松也不敢吭声，只能继续放低姿态，“妈，佳佳在楼上吗？”
刘珺心里拱着一团火，不撒出来始终觉得气不顺。
她看到没事人似的岳听松就来气，自家姑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丈夫就由着她住在娘家不闻不问，简直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顾忌到王佳佳现在的身体状况，刘珺知道不是算账的好时候，只能憋着一股气，指了指楼上，“佳佳在二楼的房间里，你上去吧。”
岳听松如获大赦，松了口气。
单独面对丈母娘，压力实在太大了。
他转身上楼，刚抬脚就听到刘珺的声音，意味深长，“小岳，好好跟佳佳谈一谈。那毕竟是你的妻子，她也挺不容易的，别惹她发脾气。”
“好。”岳听松下意识挺直了腰杆，等了半天，没听到丈母娘在说话，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去了。
进了房间，看到王佳佳正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
岳听松组织了半天语言，还是从道歉开始，“佳佳，我错了。”
“爸妈突然上来，加工厂又发生了火灾……事情都堆到一块儿去了，我……我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所以顾不上你，对不起。”
“你放屁！”王佳佳坐起身，穿着鞋噔噔噔走到岳听松面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在岳听松脸上！
即便如此，王佳佳尤不解气，气恼地将岳听松手上的肉用力掐起来，眼泪跟着就落了下来，“你个王八蛋，居然敢打我，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一下。”
“我才嫁给你几年，就被你打了！你妈还拦着我，不让我打回来！”
“你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去吧！岳听松我告诉你，反正你退役了，我们可以离婚！”
岳听松眉头紧皱，听到“离婚”两个字的时候，立刻出声打断，“不可能！”
“我岳听松这辈子不可能跟人离婚！”
“佳佳，有事我们商量，有错我跟你认，但不能离婚！”
王佳佳倒退几步，抄着手冷冷地盯着岳听松，“怎么，都不是营长了，还惦记着这张大脸呢？”
“岳听松，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没了这身军装，没了军衔，你狗屁都不是！”
王佳佳说完，直接走到衣柜旁准备换衣服，“既然你来了，正好，我们现在就去办离婚手续！”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上法院告你去！”
王佳佳双眼通红，面色蜡黄，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睡，只要一闭上眼，就回到被岳听松扇了个巴掌的那一天。
她记得清清楚楚，隔岸观火的公公，自说自话的孩子，一心护子的婆婆，还有站在一旁装傻充愣的丈夫，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一边，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王佳佳快要被这种屈辱感折磨疯了。
翻衣服的时候，王佳佳看到放在最上面的报告单，她顿了顿，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翻找着要出门的衣服。
她一定要和岳听松离婚！
正在这时，听到动静的刘珺上楼了，看到束手无策，想要拦却拦不住的岳听松，嗤笑一声，“早告诉你，别惹佳佳生气，现在媳妇要跑了，知道害怕了？”
岳听松垂着头不敢说话，他今天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想跟王佳佳商量。
但王王佳佳根本就不给他坐下来说话的机会，现在人眼看着就就要出去办离婚了，岳听松急得团团转。
“佳佳，你冷静一点。”刘珺毕竟是过来人，知道这个时候该给年轻人递台阶了。
“想想你肚子里那个，难道要生下来就没有……”
“妈！”刘珺话还没说完，就被王佳佳打断了。
看着一脸状况外的岳听松，王佳佳气急败坏地扔了衣服，走到刘珺身边，“你别告诉他！说了我还怎么离婚？！”
“佳佳，你是不是……怀孕了？”岳听松惊疑不定地问。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王佳佳气得把头偏过一边，看都不看岳听松。
还是刘珺大发慈悲替女婿解惑，“上个星期，佳佳觉得身体不舒服，到医院检查。”
“发现自己怀孕了，四十天。”刘珺说着，不出意外地看到岳听松脸色大变。
“佳佳，这是真的？”岳听松双手握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哼，”王佳佳重重地哼了一声，“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要跟你离婚，孩子生不生的，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他还在我肚子里，就看到妈妈被爸爸打，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呢！”
“这样的家庭，根本就不配拥有孩子！”王佳佳气愤地指责着岳听松，根本就不想给男人留一点面子。
“佳佳，我错了。”岳听松见王佳佳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真的慌了，“我这次来就是告诉你，我已经给我爸妈找好了房子，离家属区不远，他们很快就会搬过去，把小刚也带过去。”
“平时要是你愿意见见，我们周末就聚一聚，不愿意，根本就打扰不到你的生活，你放心。”
王佳佳一顿，终于舍得转过头，听岳听松说下去。
“还有……”岳听松从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本存折，递到王佳佳面前，“这是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以后都交给你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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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一章 不想当坏人
王佳佳愣住了，他们结婚时间不长，基本上算是各过各的。
王佳佳知道岳听松的津贴有多少，左右不够自己的花销，不如不要。
但丈夫愿意将钱包交出来这种行为，多少打动了王佳佳。
王佳佳不说话，丈母娘抱着手立在一边，等着女婿表演，岳听松思来想去，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他嘭地一声，跪在地上。
“佳佳，我求求你，别跟我离婚，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就算刚进门的时候有些敷衍，到了这个时候，岳听松是真心实意跟王佳佳道歉的。
不为别的，老岳家不能在他这一代断了香火。
小刚一个还不够，老家人讲究的就是个人丁兴旺。
当初和王佳佳结婚的时候，岳听松的父母还特意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去找人算过，说是极好。
不仅琴瑟和鸣，将来还会子孙满堂。
所以这次岳听松的父母带着小刚过来，一方面是想跟着儿子一块儿享受一下住在大城市的好日子，另一方面，是想催着王佳佳生孩子。
媳妇年轻，又是大学生，听说现在还是军医院的医生……这些条件，放到他们农村老家，那都是可以放在饭桌上谈论很久的资本，可不能浪费了。
所以今天岳听松过来，一方面是为了解决小刚上学的事情，另一方面，岳听松的母亲也想让媳妇赶紧回家。
两人天长日久地不睡在一张床上，难道孩子还能自己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吗？
看到岳听松跪下了，王佳佳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道，“岳听松你起来，别给我整这一出，我不吃你这一套！”
岳听松一听就知道有门，咬牙跪着再接再厉，“佳佳，你要是不原谅我，不跟我回去，我就不起来！”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看着岳听松痛心疾首的样子，刘珺开口了，“佳佳，男儿膝下有黄金，小岳好歹也是个军人，差不多行了。”
王佳佳不忿地撇嘴，“又不是我让他跪的，谁要他跪了。”
女儿不懂事，刘珺却看得明白，“小岳，你先起来吧。”
“佳佳现在是个有身子的人，你也别气她，别逼她。孕妇情绪波动太大，对身体不好。”
终究是最后几个字触动了岳听松的神经，在他眼里，现在没有比孩子更重要的事情。
他忙不迭地起身，赔笑道，“好，只要佳佳不生气，我怎么样都可以。”
看着岳听松走到女儿身边，好言好语地哄着，王佳佳虽然脸色不好，但身体已经软化了下来，接过了岳听松递过来的杯子，由着岳听松扶着坐到椅子上。
刘珺松了口气，贴心地将空间留给两个人。
这才是个商量的状态。
刘珺是过来人，深知男人很多时候，是不能跟他硬着来的。
尤其今天，岳听松连下跪这样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如果佳佳还不退让，以后岳听松说不定就不会再哄了。
因为他知道，怎么哄，都是哄不好的。
所以调教男人，要张弛有度。
刘珺希望经过这一次，向来要强的女儿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房间里，看到王佳佳肯接自己东西了，岳听松知道差不多了，“佳佳，你跟我回去吧。”
“你放心，虽然我退役了，但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王佳佳瞪了他一眼，“指望你？还是等医院给我分配房子吧，你接下来的工作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岳听松话接的飞快，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这个你放心，我已经给我发小写信了，他在南方做生意，我让他帮我留意留意，有什么是我能在市里干的。”
王佳佳皱眉，“你的朋友？靠谱吗？”
岳听松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二十多年的友谊了，肯定信得过。”
王佳佳扁了扁嘴，想到刚才岳听松说的话，有些不相信地追问，“你爸妈，还有孩子，都搬走了？”
岳听松点点头，目光忍不住在王佳佳的肚子上流连，“对，我知道你因为这件事生气，所以这几天没来找你，就是回去安排这些事情了。”
“你放心，现在我暂时有时间，就由我来照顾你，每天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来给你做。”
王佳佳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下来，“岳听松，你最好记得你说过的话。”
看到王佳佳神情变幻，岳听松知道自己成功了，适时地提出了自己今天来的第二件事，“佳佳，还有件事，我想让你帮忙……”
晚上，王家老宅。
听到姑娘请求的刘珺筷子一顿，“上小学？”
她看向岳听松，“小岳，这件事下午你怎么不亲自跟我说？”
说完不赞同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岳听松孩子上学的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王佳佳抿了抿嘴，下午岳听松跟自己说的时候，真情流露地掉了几滴眼泪，“佳佳，小刚那个孩子，从出生就在村子里，一直都没来过大城市，没见过什么世面。”
“虽然现在我不是军官了，但好歹手里也有些钱，总不能让孩子一辈子都困在乡下地方吧？”
“听说岳母以前是教育局工作的，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把小刚弄一个名额，到好一点的学校上学？”
看到岳听松的眼泪，王佳佳多少还是有几分心疼的。
她知道自己渐渐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感情，不然两人之间也不会有这个孩子。
所以在饭桌上，王佳佳率先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王副师听完没什么表情，只是问了一句，“小刚今年几岁了？”
岳听松连忙回答，“七岁。”
王副师手里动作不停，“年龄倒是够了，”说着看向妻子，“你给问问？”
刘珺知道，这就是已经同意的意思。
既然丈夫没什么意见，看在佳佳以后还要跟小岳继续过日子的份上，刘珺也不想当这个坏人。
左右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只要岳听松能对自己女儿好，以后对这个孩子好一些，也不是不行。
刘珺给王佳佳夹了一块鱼，看向满脸期盼的岳听松，“我给你问问，把孩子的资料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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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二章 一起出差
周颖如跟在小张身边，看着他把半年的的报表整合完毕，正在和别人交代着什么。
突然间，小张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小张接起来以后，说了两句，就把电话递给周颖如，“找你的，是李海鹏。”
周颖如接过电话，“李老板，有什么事？”
李海鹏语气轻松，“小周同志，听说最近市里和省里的专家要外出考察生产线，你好歹也是海峰药业的股东之一，怎么就一点不关心这些事？”
周颖如有些赫然，她的心思最近都扑在了景明楼的工作上，加上李海鹏之前说厂房要盖好几个月，她就一直没给他去过电话。
“李老板，的确是我疏忽了。我以为工厂还没建好。”
李海鹏笑了，“没有怪你的意思。工厂已经在收尾阶段了，等验收部门过来看过，没什么问题就可以交付使用了。”
“最近因为竹鹿岛上发生火灾的事，所以验收那边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再次自检自查，到时候消防安全是验收的重头，耽搁了几天。”
“说来也巧，耽搁的这几天刚好让我腾出手来，看了看市面上的外贸公司。”
“市里的朋友跟我说，他们正好要去津市考察，邀请我同去。”
“所以我问问你，小周同志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周颖如问：“津市那边的外贸公司，还有中药方面的生产线？”
李海鹏附和道，“那当然，做进出口生意的，自然是咱们缺什么，他们去联系什么。”
周颖如想了想，说：“我需要跟财务部这边请个假，具体要走多久？”
李海鹏笑着回答，“我已经给曾经理打过电话了，一会儿财务部就会收到消息。前后大概半个月左右，你把请假条写好。”
周颖如表示自己知道了，这才把电话挂掉。
小张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刚才曾经理已经交代过我了，我想着等李老板联系你了以后，再批你假条。”
周颖如点点头，坐到自己的临时办公桌上，三下五除二地将请假条写好，递给小张。
小张看完后，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小周同志，等你出差回来，还会回到我们财务部工作吗？”
周颖如失笑，“我都是听曾经理安排，最后能留在哪里，我自己也不知道。”
小张叹了口气，看着周颖如的目光里全是遗憾。
这么一点就透，勤学好问的员工，估计自己是留不住的。
曾经理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把小周同志当做景明楼大饭店的总经理来培养的。
只是……现在景明楼内部的问题，想必这段时间，小周同志也看到了，这些问题都会在她接任之后，交到她手上解决。
还有这个总经理的位置，上面可是早就安排好了。
那个人最近外派到北京学习去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等他回来，看到自己的位置被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生给顶了，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啊？
小张将假条还给周颖如，嘱咐她，按照景明楼的员工管理规定，请假期间是没有工资的，当月的全勤奖也要扣除。
周颖如点点头，拿着假条离开了财务室。
看着小周同志消失在门背后的身影，小张扶了扶眼镜。
如果景明楼真的走到要站队的那一天，自己肯定选择站在小周同志这一边。
他相信林大厨也会如此。
加上曾经理……只怕到时候的场面堪比火星撞地球般火爆激烈。
小张批的假条是从今天开始，李海鹏告诉自己的出发日子是在三天后，趁着空闲，周颖如兴冲冲地回到家，想要给沈季平一个惊喜。
考虑到几天后两人都要出门，周颖如从空间里简单拿了几样吃食。
系上围裙，她很快就进入了备菜炒菜的阶段。
两菜一汤端上桌，周颖如抬头看了眼时间，正好六点。
沈季平开门的声音响起，周颖如玩心大起，快步跑到门背后，屏气凝神地等待着。
沈季平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摆在桌上，还在冒热气的饭菜。
余光瞟见一团影子，沈季平嘴角噙着笑，就听到哇的一声，周颖如从门背后窜了出来。
“沈营长，”周颖如抱住沈季平的腰，“有没有被我吓到？”
对于自家小兔子的投怀送抱，沈季平向来是照单全收。
周颖如还想继续说话，就已经被男人攫取了呼吸。
沈季平在用一种啃咬的方式吻她，和平时温柔细致，循序渐进不同。
周颖如被亲懵了，好不容易换气的时候，趁着沈季平松开她，周颖如嗔怪地拍了他一下，“沈营长！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就搞偷袭。”
面对媳妇的控诉，沈季平一脸无辜，“不是你偷袭我的吗？”
“面对送上门来的敌人，我从不‘心慈手软’地对待。”沈季平的目光停在周颖如的红唇上。
饱满鲜嫩，经过刚才的亲吻，愈发地光滑水润，让人按捺不住。
周颖如读懂了沈季平的眼神，立刻伸出手，“沈营长，克制一下，我好不容易提前下班做的晚饭，你好歹吃了再说。”
沈季平一把将人揽进自己怀里，贴在周颖如耳边，声音低沉，让周颖如浑身战栗，“再说什么？”
“再说我要跟着你一块儿出差的事！”周颖如从沈季平的怀里退出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要跟我一块儿出差？”沈季平脱下外套，惊讶地问。
周颖如走进厨房，盛好米饭端出来，坐下后说道，“没错，我要跟着你一块儿去津市。”
沈季平想到今天看到的名单，笑了，“因为李老板也去？”
周颖如眼睛亮亮的，这种和沈季平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的温馨时刻，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个男人生活了几十年。
两人之间的互动像老夫老妻般熟稔。
比如此刻，周颖如将饭碗放下，沈季平自然就端走了冒尖的那一碗。
然后熟练无比地挽起袖子，挑了几个最大的虾，一点点剥着。
周颖如看着放在自己碗里的虾，夸赞道，“沈营长真聪明，一点提示就能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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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三章 看起来不简单
沈季平笑着点了点周颖如的鼻子，“中药加工厂完工了？”
周颖如点头，“李老板今天打电话说，已经在等待验收了。”
沈季平想到另外一件事，对自家媳妇嘱咐道，“这一次出去的人不少，加上你们一共是十几个人，路上我不一定顾得上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周颖如看着沈季平严肃的模样，被逗笑了，“我会跟着你，不乱跑的。”
沈季平并不放心，“今天会上强调，全国最近各地都有各种流氓地痞闹事的案件，严重的涉及绑架勒索，杀人劫财这类的恶性案件。”
“左首长让我们注意安全，尽量集体外出，夜里也不要单独出门。”
周颖如收了笑容，点点头，“我知道了，沈营长。”
“如果我真的出事了，一定留下一个随身物品，让你知道我是哪儿失踪的。”
沈季平不赞同地看着自家媳妇，“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时刻，我担心自己没有办法完全冷静地控制住自己。”
看着沈季平忍不住双手握拳的模样，周颖如知道丈夫又在因为自己的事情紧张。
她伸出手，努力和沈季平十指紧扣，“沈营长，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沈季平凝视着自家媳妇的小脸，焦虑的情绪总算是被吹散了一些。
后来周颖如被困在那个废旧仓库的时候，忍不住低头苦笑，真被沈季平一语成谶，自己还真就被人绑架了。
周颖如和沈季平出发那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把准备好的包子馒头，卤肉都放进锅里热熟，再烙了些鸡蛋饼。
两人吃过早饭，临出门前，周颖如在脑中过了一遍需要带的东西，确定没有落下什么，这才走出去。
部队的车把他们送到火车站，李海鹏早就等在月台上。
市里带队的领导罗今和李海鹏是同乡，知道李海鹏也要等到津市考察，便让人多买了两张火车票。
看到周颖如一行人，李海鹏伸长手臂，用力地挥动着。
正好市里的队伍也到了，两边互相介绍，简单认识过后，都上了火车。
李海鹏将行李放到架子上，看了眼手里的火车票，很自觉地和周颖如换了座位，让她和沈季平坐在一起。
火车鸣着汽笛，呜呜地离开黄岩市，往津市而去。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季平将背包里的干粮拿出来，分给大家。
坐在对面的李海鹏一看，乐了，“我听曾经理说，当年就是在火车上，尝了小周同志的吃的，这才和你们交上了朋友。”
周颖如失笑，“曾经理说笑了，其实是因为沈营长抓住了小偷，让曾经理免于财产的损失，我们才认识的。”
李海鹏笑着，伸手拿了一个包子，递给同座的罗今，“老罗，尝尝？”
罗今四十多岁，黝黑矫健，坚毅的下巴上胡子剃刮得很干净。他穿着衬衣西裤，藏青色的外套扣得严严实实。
罗今看着李海鹏递过来的包子，又看了一眼周颖如，接过包子后说道，“谢谢小周同志。”
周颖如笑笑，并不说话。
这一行人只有三名女同志，另外两位是市里分管农业经济科室的宣传员。
而周颖如又是其中最年轻的一名。
罗今只觉得她是靠着和李海鹏的关系混进了这次的考察队伍，多少有些轻慢。
周颖如对于这种落在自己身上，若有似无地打量眼神习以为常。
左右到了津市，她和李海鹏主要看的是关于药材加工的，对于市里的任务，她并不在意。
“小周同志，现在在什么单位上班？”罗今咬了一口包子，状似无意地问道。
周颖如还没说话，李海鹏就替她抢答了，“景明楼。”
“景明楼？”罗今有些意外，“在前台吗？”
周颖如抿了抿唇，“前台已经实习完了，现在在财务部。”
罗今垂下眼，这话里的信息传递出来的就多了。
李海鹏还在继续，“老罗，你可不知道，要不是曾经理先下手为强，我都要把小周同志拉到海峰药业来实习。”
“不过当时工厂还没建完，我觉得不能耽误小同志这么宝贵的实习时间，所以就没强求。”
“海峰药业也要她？”罗今问。
“当然，”李海鹏看罗今一头雾水的模样，继续说道，“老罗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小周同志就是海峰药业的另外一个合伙人！”
“我能把海峰药业盖起来，一半的钱都是小周同志出的！”
罗今瞪大了眼睛。
一个药材加工厂，往少了说，都得小十万，两人对半分，就是大几万……
罗今看向周颖如，又看了向她身边的丈夫……
这位沈营长是军区最年轻的营长，那点收入罗今是了解的。
“小周同志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罗今第一反应就是周颖如的家世不简单。
周颖如嘴角噙着笑，“父亲是小学校长，母亲一直在家照顾孩子，没有工作。”
“那这开厂的钱？”罗今忍不住追问。
周颖如和李海鹏对视一眼，替罗今解惑，“多少有些巧合。进山收了一批中药材，李老板给我卖了个好价钱，来来回回几次，攒出来的。”
罗今沉吟不语，像是在思考这里面的真实性。
周颖如也不再说话。
毕竟挣钱这种事情，说多了未免有些交浅言深。
李海鹏还惦记着周颖如实习的事，追问道，“小周同志，既然你已经转到财务了，是不是很快就要结束在景明楼的实习了。”
周颖如看着满眼期待的李海鹏，不想打击他，“话是没错，但我听曾经理的意思，准备把我放到储备干部的位置上……”
李海鹏忍不住吐槽，“曾经理这是彻底不给我一点机会的意思了呗？”
“不过我记得……”李海鹏突然想到一个人，但看到周颖如面色平静，估计曾淇还没告诉她。
如果曾淇不说，就说明那个人不是问题。
左右不过是一个经理，要是小周同志在景明楼留不下来，正好可以过来接管海峰药业。
李海鹏自然而然将话题转到了这次考察外贸公司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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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四章 代沟
火车抵达津市已经是深夜。
一行人到了事先安排好的招待所，休息过后，第二天坐上华盛派来接他们的专车。
汽车停到厂门口，周颖如一下来，就被冲上来的杜月梅抱了个满怀。
“周颖如！好久不见！”杜月梅一脸的欣喜溢于言表。
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感染了周颖如，周颖如抱了抱她，“是啊，好久不见，杜月梅。”
杜月梅松开周颖如，这才和她身后的沈季平打招呼，“你好，沈营长。”
沈季平点点头，乔牧已经作为代表走过来迎接，和一众领导专家都握手致意以后，走到周颖如这里。
“欢迎你们前来参观考察，周颖如同志。”
乔牧公事公办地伸出手，周颖如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手虚握一下。
“谢谢你，乔牧同志。”
一旁的罗今看到围在周颖如身边的杜月梅，还有看起来就是熟人的乔牧，又重新认识了一点周颖如这位女同志。
居然连他们要考察的公司都有认识的人……
沈季平自然没有错过乔牧看自家媳妇的眼神，原本以为之前在舞会上，自己说明身份会让对面人有所顾忌。
但看到今天乔牧的表现，沈季平觉得自己一点都没多虑。
同为男人，沈季平很清楚乔牧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一个男人看向自己心上人的表情，即使乔牧已经非常克制。
杜月梅挽着周颖如往仓库走，看着跟在身后，给罗今介绍的乔牧，沈季平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上午的时间，杜月梅都领着周颖如和李海鹏在厂区参观，介绍着各种国内和国外的生产设备。
一圈下来，李海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对周颖如点点头，周颖如明白了意思，对杜月梅说道，“杜月梅，中午一起吃个饭？”
杜月梅笑着答应，“没问题，公司订的是晚饭，中午就我们几个老同学一起聚一聚。”
李海鹏这才明白杜月梅和周颖如的关系，“小周同志，这是你同学？”
周颖如笑着点头，之前不说，是不希望影响李海鹏的判断。
虽然她知道，以李海鹏的性格，肯定不会被人情世故左右，但周颖如觉得，还是等李海鹏做好决定，再解释他们的关系为好。
“我和周颖如是大学时期宿舍的校友，明年六月份还得一块儿回去参加毕业典礼呢！”
杜月梅挽着周颖如的手，高兴地说。
“还有乔牧同学，我们都是一个学校的！”提到乔牧，杜月梅忍不住嘴角上扬。
虽然关系没有进展，但能够跟乔牧在一个公司工作，已经是杜月梅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看着杜月梅满怀春色的模样，周颖如欠了欠身，对李海鹏说，“李老板，我和杜月梅单独聊一会儿。”
李海鹏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看我这个脑子，全是生意上的事了。你们两位女同志先聊着，我去看看老罗那边谈的怎么样。”
周颖如笑着应和，等李海鹏走远了，才转头问杜月梅，“你和乔牧同学发展得怎么样？”
在周颖如面前，杜月梅向来是知无不言，“感情没什么进展，至少成为了朋友吧。”
周颖如调笑道，“那就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你在这里实习得怎么样？准备毕业以后就留在这家公司吗？”
杜月梅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神色，“我不知道。”
“平心而论，我还挺喜欢现在这份工作的，就是离家有点远。”杜月梅说着，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一个劲地踢着脚下的地板。
“而且我家里已经给我写过好几封信了，说在老家给我安排好了工作，让我回去工作，尽快结婚生孩子。”
“我妈说，同龄的女生大部分孩子都满地走了，我还在学校里读书，花着家里的钱，一点不想着给家里减轻负担。”
“他们给我看好的对象，是我们当地卖饲料的，家里很有钱，给的聘礼也很大方，我爸妈已经替我答应下来了。”杜月梅说着，抬起头看向周颖如，眼神里尽是委屈。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居然没有一个人问过我自己的意思。”
“我还不能责怪他们，毕竟他们是生我养我的父母，我上大学的钱，都是家里出的，我也知道读了书，要好好工作寄钱回家，但我不想嫁给一个卖饲料的。”
“我都没见过，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难道现在这个时代，还要盲婚哑嫁吗？”
周颖如拍了拍杜月梅的手，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朋友。
杜月梅的父母肯定是爱自己孩子的，不然不会让她读完大学。
只是在她父母的认知里，嫁给一个收入颇丰的生意人，可以保证后半生的衣食无忧，这就是幸福的生活。
但明显杜月梅有自己的追求，而且还没有跟父母沟通过。
周颖如看向人群中的乔牧，意外地和对方眼神相接。
乔牧一边给专家们介绍着进口的生产设备，一边偷偷地，看向周颖如和杜月梅的方向几眼。
直到被周颖如发现。
乔牧飞快地移开自己的目光，再不敢看向那个方向。
周颖如心里咯噔一下，她以为乔牧只当自己是普通同学，希望刚才不是自己多想。
对杜月梅而言，乔牧同学的确是个条件优渥的对象，前提是两个人有感情。
否则再多的外在条件都是白搭。
“先忙完毕业的事情，再说吧。”周颖如只能安慰道，“还有，我觉得你应该在给父母的回信中，提一提你自己的想法，你对未来的打算，你暂时不想结婚的计划……都应该告诉他们。”
“父母总是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告诉孩子，让他们少走弯路。”
“只是站在孩子的角度，未必就这么认为……”周颖如说着说着，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
当初爆发激烈争吵的自己和父亲，是不是就是这样，站在彼此的山峰上，都试图让对面的人理解自己。
忽略了两人中间如天堑一般的鸿沟。
这个被人们称之为代沟的东西。
﨔
第两百四十五章 乔牧的心事
中午吃饭的地方不远，沈季平和罗今李海鹏交代了几句，走过来对周颖如说道，“我们走吧。”
说完眼神似有若无地在乔牧身上停了片刻。
乔牧本来计划安排罗今他们一行人的午饭，听到杜月梅说老同学们中午聚餐，便让公司负责财务的主管作陪，领着罗今他们外出就餐。
就选在晚上吃饭的地方，正好方便大家提前认认路。
往饭馆去的路上，周颖如总觉得身后有人，回头看了几次，什么都没看到。
沈季平的注意力全在乔牧身上，见自家媳妇动作奇怪，分神问道，“怎么了，媳妇儿？”
周颖如摇摇头，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岔开话题问，“市里的领导们看的怎么样？”
“基本确定了，剩下的就是价格和后续的培训问题。”沈季平据实以告。
“省里的专家对于这些器械还是比较认可的，华盛开出来的价格也比较公道，比之前的报价低了10%。”
听到这里，周颖如忍不住蹙眉，“和杨厂长推荐的那批生产线比吗？”
“没错，所以罗主任气得不轻，回去只怕军区还要开会。”沈季平说完，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问，“乔同志没跟你说什么吗？”
周颖如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忍不住伸手在沈季平腰间拧了拧，“沈营长，我们现在还在工作，能不能别闹！”
沈季平一脸认真，“我没闹，就是问问你。”
一上午，乔牧都跟在罗今身边，完全在沈季平的视线范围里，甚至说的话，沈季平都一字不落地听着。
现在这么问自家媳妇，就是吃味了乔牧看周颖如的眼神。
那简直就是对自己赤裸裸的挑衅！
周颖如好笑地挽上沈季平的手臂，“沈季平，我饿死了，要吃饭！”
沈季平这才从牛角尖里钻出来，“那我们快走。”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有乔牧和杜月梅在，肯定就没有周颖如两口子结账的机会。
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杜月梅从背包里拿出两包糕饼，递给周颖如，“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特产，尝尝？”
周颖如笑着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槽子糕，另外一包是豆根糖。
周颖如拿出一块槽子糕，掰了一半递给沈季平，“沈营长，尝尝？”
沈季平就着周颖如的手将一半的槽子糕直接吃进嘴里，周颖如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指，又好气又好笑。
“也不怕噎着你！”
坐在对面的乔牧看到人家夫妻二人亲昵的动作，失落地垂下眼。
早就知道的事实，但当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还是觉得一颗心放在铁板上似的，无比煎熬。
乔牧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和周颖如说过话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两人在那次舞会之前，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但爱情到来的时候，就是没有一点道理可言。
乔牧大学四年，就没遇到过一个心动的女孩子，直到舞会那晚，看到素面朝天的周颖如。
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一见倾心。
得知她已婚后，说不失落是骗人的。
乔牧也曾自嘲过运气不佳，毕业后更是随着家里的安排，接手了华盛的所有业务。
原本以为这辈子两人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曾经的相遇也只是漫长岁月里的惊鸿一瞥。
结果杜月梅拿着资料到华盛来报到了。
看到杜月梅，乔牧不可遏制地就联想到了周颖如。
他当然记得杜月梅，不仅因为自己拒绝过对方的表白，还因为这名女同学和周颖如同住一个宿舍。
如果她来了，周颖如是不是也可能过来？
结果杜月梅告诉他，周颖如已经在实习了。
乔牧再一次失望了。他想，或许两人注定是两条平行线，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直到这一次，在黄岩市前来考察的名单上，乔牧看到了一个最不可能出现在上面的名字。
尤其她的名字还跟在李海鹏后面。
乔牧对李海鹏这个人略有耳闻，他的中药材收购生意做的很大，不仅在国内很有名，听说还打通了出口的关系。
周颖如现在在和李海鹏一起做生意？
手里握着那张名单，乔牧只觉得自己的身心都愉悦了起来。
他沉浸在能够再见一次周颖如的喜悦里，从来没觉得每天上班和接待客户是这么令人高兴的事。
昨天夜里，乔牧一夜没睡，盯着墙上的时钟到天亮。
他知道她们火车抵达的时间，甚至有一个瞬间，乔牧忍不住起床，想换了衣服到火车站接人。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在周颖如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学同学。
甚至还是个给她带来过不必要麻烦的大学同学。
现在两人身份转换，也只是生意上的往来，甚至周颖如都不是那个直接跟他们对接的人。
见到周颖如以后，对方的反应也印证了乔牧的猜想。
她只当他是普通同学。
多余的感情一点没有。
乔牧感受得到周颖如丈夫对自己似有若无的敌意，也知道自己看周颖如的目光超过了同学关系。
但他控制不住。
如果心有这么听话，乔牧早在知道周颖如已婚的身份以后，就不会再继续喜欢她。
偏偏事与愿违，两人即使这么久没有任何联系，都不耽误乔牧继续喜欢周颖如。
所以现在，看到周颖如的温柔爱意，只展示给沈季平一个人的时候，乔牧控制不住的嫉妒。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没立场，但他就是难过。
沈季平看得到乔牧神色的变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然这小子真要反了天！
沈季平一边暗暗跟乔牧较劲，一边接受自家媳妇的投喂。
周颖如喂到第三块糖的时候，忍不住出声提醒，“沈营长，你还没吃饱吗？”
沈季平这才惊觉嘴里已经全是甜味。
他拿起杯子灌了两杯茶水下肚，这才觉得嘴里干净了些。
周颖如一手支颌，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季平，“还吃吗？”
沈季平有些脸热，摇了摇头。
沈季平，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吗？！周颖如用眼神瞪他。
媳妇我冤枉，明明有人对你图谋不轨！沈季平忍不住委屈。
周颖如偏过头，懒得跟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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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六章 不见了
晚饭在一片愉快的气氛中进行。
李海鹏和罗今，还有华盛的几名领导，已经喝得满脸通红。
沈季平没喝酒，一直在给自家媳妇夹菜，挑鱼肉吃。
小两口自成一个世界，不管外头喧闹成什么模样，沈季平的动作丝毫不乱，稳如泰山。
坐在罗今旁边的乔牧看到这刺心的一幕，更是忍不住多灌了两杯白酒。
周颖如看杜月梅吃得差不多了，低声问，“杜月梅，上午你给我送我的糕饼，都是在哪儿买的？”
杜月梅擦了擦嘴，“你要再买一些？”
周颖如点点头，想到上午沈季平那个呆呆傻傻的模样，周颖如就觉得好笑，“我丈夫好像很喜欢，我想多买几包。”
杜月梅看了看手表，刚过六点半，“在百货大楼，离这儿不远，走小路不要十分钟。”
周颖如想了想，“你带我去看看吧。”
杜月梅点头应好。
周颖如转头轻声对沈季平说，“沈营长，我跟杜月梅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回来。”
沈季平有些不放心，“你们两个女同志自己去吗，还是我陪着吧？”
周颖如摆了摆手，“不到十分钟的路，一会儿就到了。”
沈季平还想说什么，就听到罗今吆喝了一句，“沈营长，你过来一下！”
沈季平一脸担心地看向周颖如，只见杜月梅拍着胸脯保证，“这条路我都走了半年了，一点事没有，沈营长你就放心吧。”
沈季平只能用力捏了捏周颖如的手，“早点回来，别让我担心。”
周颖如点点头，笑着看着沈季平走到罗今旁边。
周颖如和杜月梅这才背起包，推开饭馆的大门，往百货大楼走去。
两个人刚从座位上想消失没多久，乔牧就借口上厕所，也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周颖如和杜月梅挽着手走在巷子里，虽然两面都是墙，但沿路都有路灯，让周颖如放心不少。
到了百货大楼，两人直奔食品区。
周颖如买了不少，除了杜月梅给她买的那些，还尝了尝其他的。
在试吃的时候，周颖如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同志，我们要是尝了不买，你们不是亏了吗？”
售货员宽和地笑了，“吃东西就是吃个味道，实在不喜欢买回去也是浪费，不如先尝后买。”
周颖如了然地点头，称了几十块钱的糕饼，杜月梅还帮她拎着两包，这才走出百货大楼。
回去的路上，杜月梅忍不住赞叹，“周颖如，你不是在景明楼实习吗，一个月多少钱，一次买这么多东西？”
周颖如笑了笑，“一个月一百。这次出差还要扣不少呢。”
杜月梅点点头，后知后觉地说，“我这脑子不转弯，你都跟着李海鹏同志出来看生产线了，肯定比我挣钱啊。”
“那只是我运气好，你好好工作，将来一定也能挣很多钱。”周颖如鼓励杜月梅。
这些话让杜月梅很受用，她忍不住握拳给自己打气，“说的没错！我将来也能挣很多钱。”
“我要好好留在华盛，勤勤恳恳，做大做强！”杜月梅振臂一呼，声音在回去的小路上回荡。
将路口的一堆人都惊着了。
啪——的一声，周颖如手里的牛皮袋子掉在地上。
里面的豆根糖散落一地，等周颖如看清路口那群人在干什么的一刻，毫不犹豫地扔下手里的东西，拉着杜月梅想从巷子里退出去。
“杜月梅，快跑！”
路灯下，一群男人正抬着一个麻袋往面包车里塞，麻袋还在动，周颖如甚至都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小时候在电视剧里看到的绑架桥段，居然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眼前！
周颖如想都不想，先跑为敬。
只可惜两名女同志刚一转身，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又一辆灰色的面包车嘎吱一声停到了她们面前的巷口。
三名彪形大汉从车上下来，一脸不善地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既然看到了，就别想走了！”
“把她们一起带走！”领头的男人大手一挥，身后的人提着麻绳麻袋就上来了。
周颖如刚要张嘴喊救命，就被沙包大的拳头砸晕了。
“带走，跟乔家那个一起关起来！”领头的男人看着捆得结结实实的两名女同志，抛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两辆面包车呜地一声，从巷子两端飞速离开。
窄小的巷子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有地上被人踩得稀碎的糕饼和糖果还散落在原地，被夜风刮散。
最先注意到情况不对的是沈季平，他抬手看了看手表。
七点十分。
距离自家媳妇和同学离场去买东西，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她们明明说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算上挑东西结账，怎么也应该回来了。
沈季平对罗今说，“罗主任，我去找找我爱人，您问问，乔牧怎么还没回来。”
已经喝得醉眼惺忪的罗今睁大眼睛，好半天才聚焦到沈季平脸上，“沈……沈营长要走啊？”
“还有……还有乔经理人呢，不是说去厕所吗，酒都没了，人还没回来……”
“是不是躲，躲酒去了。”罗今舌头打结，半天都没说完一句话。
沈季平对省里的专家点点头，示意自己要出去一趟。
沈季平临出门前，问了问饭店的服务员，去百货大楼的小路怎么走。
等沈季平追进巷子里，看到的只有掉在地上的牛皮纸袋。
还有盖在下面的，一块女士手表。
沈季平目光微缩，将手表拾起来，对着路灯一看。
果然和自己的是一对，这是周颖如的女士手表。
“如果我真的出事了，肯定会留下东西，让你知道……”
那天自家小兔子开玩笑似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人现在就真的不见了。
“媳妇……”沈季平将手表紧紧握在手里，快步跑回饭店。
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和意外，沈季平感觉自己像是一片漂浮在大海上的孤舟，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一种巨大的恐慌感从脚底蔓延上来，让沈季平忍不住呼吸加速。
全军拉练向来名列前茅的沈营长，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弄丢周颖如的恐惧给吞噬了。
沈季平推开饭馆的大门，用力大喝了一句，“出事了！周颖如和杜月梅不见了！”
饭馆里还在推杯换盏的欢快气氛一滞。
被派去厕所找人的小同志也回来了，对罗今说，“罗主任，乔经理不在厕所里！”
咣当一声，罗今失手将酒杯砸落在地。
摔得粉碎。
﨔
第两百四十七章 危机
几辆警车停在巷子两边，周围都拉上了警戒线。
李海鹏正在和办案的民警复述着今天晚上聚餐的经过，罗今站在一旁，酒已经全醒了。
有民警走到沈季平身边，对他敬礼，“沈营长，您好。我是津市和静区派出所的大队长李超。”
“沈季平。”沈季平和李超握了握手，“希望李队长能尽快破案，被绑走的不只乔牧同志，还有两位女同志，其中一位，是我的爱人。”
李超一顿，“我们会尽力。这段时间津市这种违法乱纪的现象很多，还有不少是外地流窜作案，搜捕的难度较大。”
沈季平没吭声，从周颖如出事之后，他一直心神不宁，非常自责。
当时为什么要先应付罗今，跟着自家媳妇出去，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沈季平握紧手里的表，还有那些整理放在桌上的牛皮纸袋……每一件都在提醒沈季平，自家媳妇是为了给你买好吃的，才出事的。
李超看沈季平面色不佳，知道不能多说什么，正要走到罗今那边去，就看到一个小民警从警戒线外走进来，气喘吁吁地停到他面前。
“队长，有新发现！”
“什么？”李超赶忙问道。
“刚才……刚才乔家收到了一封信，乔牧的父母人在国外，赶不回来，是他的爷爷奶奶打电话报的警。”
小民警说着，掏出一封用报纸上的字体拼接成的信纸，递到李超和沈季平面前。
“准备十万现金，或者珠宝首饰，等人来取。乔牧才能安全。”
沈季平盯着“乔牧”那两个字，恨不得直接将那张纸点燃了。
又是因为乔牧！
绑匪的目标就是乔牧，周颖如和杜月梅估计是碰巧路过，撞上了绑架现场，所以被一并带走的！
至于为什么周颖如她们会碰上，那还用说吗？！
沈季平想到席间借故离开的乔牧，贼心不死，反而连累了其他人！
现在不是分责任的时候，沈季平问，“李队长，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李超沉吟片刻，答道，“采集完现场的证据后，我们会派一队人到乔家去蹲守，将整个小楼都包围起来。”
“至于你们这边，沈营长，希望你们能尽快回到招待所里，没有特殊情况，尽量不要外出，以免再发生意外。”
“等我们将被绑的同志营救出来，控制住这些犯罪分子再说，好吗？”
沈季平点点头，“我想跟你们一起到乔家去蹲守，可以吗？”
李超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但考虑到沈季平的身份，还是没有把话说死，“我跟局长请示后回复您。”
“好。”
沈季平直觉到时候来交易的，多半就是其中一名绑匪，抓住他，说不定能问出周颖如的下落。
城郊破败的仓库里。
周颖如头昏脑涨地醒来，努力睁开眼，半天才看清面前的一切。
一间空旷的厂房，角落里堆积着零散的机器零件。
感觉到身后冰冷的触感，周颖如扭头一看，自己靠在塑料篷布上，下面盖着的，应该是大型器械。
杜月梅也悠悠转醒，睁眼一看，吓得差点放声大叫。
周颖如眼疾手快地用膝盖顶了顶杜月梅，这才让她转移了注意力。
“我们这是怎么了？”杜月梅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眼泪汪汪地看着周颖如。
“应该是被绑架了。”虽然不想吓着杜月梅，但认清眼下的情况，对他们都好。
杜月梅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什么，就看到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提着麻袋走过来，嘭的一声，将麻袋扔到周颖如脚边。
扬起地上的灰尘，呛得杜月梅直咳嗽。
“醒了就老实一点！”领头的那个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冷酷无情地威胁，“否则我不介意再砸晕你们。”
杜月梅吓得往后一缩，忍不住躲在周颖如身后，瑟瑟发抖。
周颖如点了点头，乖觉地没说话。
另外一个男人将麻袋解开，把里面还在挣扎的人拖出来，像扔货物一样，直接踢到一边。
周颖如定睛一看，居然是乔牧！
杜月梅也吓得惊呼出声，“乔牧！”
鼻青脸肿的乔牧扬起头，看到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周颖如和杜月梅，露出一丝苦笑，“你们也被绑过来了。”
杜月梅忙不迭地点头，周颖如此时已经想起晕过去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这群人的目的，是为了绑架乔牧。
问题是，乔牧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巷子里？
她跟杜月梅是为了去百货大楼买东西，乔牧呢……
周颖如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领头的男人很快就给周颖如解惑，“她俩倒霉！谁叫你被我们带走的时候，正好被她俩撞见？！”
“我们蹲了你小半个月了，乔牧，真是太不容易了。”
“听说你家很有钱啊，不仅在京市有生意，公司都开到我们津市来了。”
领头的男人蹲下身子，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贴着乔牧的脖子比划，“京市有钱人家的公子，我只要十万，是不是太少了？”
“不知道你们有钱人的血，是不是也是红色的？”男人的匕首压在乔牧的脖子上，语气像杀鸡宰羊一样稀松平常。
乔牧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但害怕求饶没有用，对方要的是赎金，没见到钱之前，肯定不会放了他。
“你要钱，抓我一个，把这两名女同志放了吧。”乔牧还想跟他们谈条件。
男人冷笑一声，“你当我傻？”
他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全是嘲弄，“要不是为了跟着她俩出门，乔公子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走进小巷子，又怎么可能给我们动手的机会呢？”
男人说着，抬手就将匕首扔了过来，锋利骇人的寒光吓得杜月梅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匕首贴着周颖如的脸飞过去，插在她们身后的篷布上。
“给老子闭嘴！再吵先弄死你！”男人不耐烦地咆哮着，杜月梅立刻闭紧嘴巴，只敢默默地流泪。
周颖如感觉到自己右脸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看来是被匕首划伤了。
“这两个女同志，你喜欢哪个？”
男人居高临下，像活阎王一样来回打量着周颖如和杜月梅。
﨔
第两百四十八章 围困
“是这个吧？”男人用下巴指了指周颖如的方向。
“从刚才开始，你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
乔牧一怔，垂下头，不再看任何人。
男人上下打量的目光让周颖如很不舒服，感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上一样。
咸湿油腻的眼神令人作呕，周颖如往后退了退，竭力保持冷静。
“我们已经给你家里送信了，明天夜里会有人去你家取钱。”男人看向乔牧。
他们兄弟几个，为了这个机会，已经跟着乔牧很长时间。
只可惜乔牧平时上下班都有汽车接送，平时宴请别人，也都是呼啦啦一大群人，根本就没有落单的机会。
要不是今天乔牧独自离席，他们还不知道要蹲守多久。
现在有人质在手，谅乔家人也不敢报警。
再说，只要钱一到手，乔牧还能不能活，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以内。
至于这两个女人……最后就是砧板上的鱼，随便他们兄弟怎么折腾！
乔牧一听，担心地吼道：“你们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钱，十万块我家里有！”
“别为难我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尤其是我奶奶，心脏不好，你们别吓唬她！”
男人冷眉一挑，“看来乔家老板不在家啊……”
乔牧不敢说话了，觉得自己说多错多。
“乔公子，我劝你识相一点，老老实实的，别想着逃命，别想着糊弄我们兄弟几个。”
“不怕告诉你，我手上是沾着人命的，被抓住了就是死路一条。”
男人从后腰摸出一把手枪，非常爱惜地擦了擦枪身，随着他的动作，杜月梅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这就不是一般的绑匪，简直是一群亡命之徒，居然连枪都有。
男人用枪顶在周颖如的脑门上，“这位女同志，既然你是乔公子的心上人，就麻烦你明天晚上跟我们兄弟走一趟了。”
“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让我兄弟平安拿到钱，我们就会放了你！”
乔牧看到这一幕，吓得心神俱裂，“你要人质就抓我，别抓她！”
男人冷笑一声，看着乔牧想往这边爬，抬起一脚将人直接踹飞，“跟你说了，老实一点！”
“我兄弟带着女人出门，正好可以掩人耳目，乔公子，你不知道自己在津市有多出名吗？”
周颖如咽了咽口水，“我知道了。”
男人满意地冷笑一声，收枪走人。
乔牧剧烈地咳嗽着，努力从地上坐起来，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沫，“周颖如，杜月梅，你们别害怕。”
杜月梅眼里蓄着一包泪，被吓得不敢哭，不敢出声，直到现在，确定她们暂时安全了，才敢小声地哭出来。
“乔牧，颖如，我们怎么办？”
周颖如看着一脸伤的乔牧，六神无主的杜月梅，深吸一口气，“先静观其变。”
“警察真的会来吗？”杜月梅哭得直抽抽，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看着周颖如还在流血的右脸，杜月梅慌了神，“周颖如，你受伤了！”
周颖如能感觉到自己脸上没有液体流动的感觉，看来是伤口已经干涸了，宽慰道，“没关系，已经不流了。”
乔牧自责道，“对不起，周颖如，杜月梅，都是因为我，把你们两位都牵连进来了。”
“如果我们能活着被救出去，我会补偿你们的。”
杜月梅没说话，周颖如也不说话。
一场无妄之灾，将三个人都困在这里。
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想办法逃出去。
刚才绑匪说不让他们轻举妄动，明天自己要被他们带走去取钱，要不要想办法在路上跑掉？
还是应该跟着他们到乔牧家，那里会不会已经有警察的埋伏了？
……
周颖如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
乔牧见她们都不吭声，以为她们吓坏了，还在道歉，“你们放心，我家里有钱，或许没这么多现金，但是加上首饰，肯定能凑够十万块。”
“周颖如，你不要害怕，明天你跟着他们去取钱，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周颖如大脑高速运转着，没空搭理乔牧。
一旁的杜月梅听到这里，想到刚才男人说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低下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明明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刻，但杜月梅就是心痛地不能呼吸。
她知道乔牧喜欢周颖如，但那会儿大家都在学校，她以为乔牧只是一时兴起。
来到华盛工作这段时间，乔牧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周颖如。
除了问过周颖如实习的地方之后，乔牧再也没问过周颖如的消息。
杜月梅以为他放下了。
她以为自己有机会了。
天长日久，这个曾经高不可攀的男人总会有低头回头的那一天。
到时候，他就能看到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自己。
杜月梅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劝着自己的。
现在，这点肥皂泡一样脆弱的幻想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破了。
杜月梅抽了抽鼻子，不知道怎么面对支离破碎的内心，只是担心地追问周颖如，“明天你真的要跟着他们去取钱吗，他们会不会拿到钱以后就把你……”
杜月梅说不下去，但眼神已经将意思表达得非常明显。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我也不知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要想办法自救，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他们收到钱就要杀了我，更不会留你们俩的活口。”周颖如镇定地说。
周颖如的话让杜月梅的眼眶一红，眼看着又要落泪。
周颖如安慰道，“别哭了，杜月梅，再哭下去，激怒了绑匪，对我们谁都没好处，坚强一点，想想你的父母，想想对你重要的人，我们还有希望。”
杜月梅一抽鼻子，忍不住看了一眼乔牧。
乔牧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绑匪头子的话，自然也刺激到了他。
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所以把周颖如卷进这么危险的境地，乔牧非常后悔。
但木已成舟，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住性命，再想办法逃出去。
周颖如清了清嗓子，扬声喊道，“同志，我要去方便，能给我松开绳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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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九章 保存体力
几名围着破木桌吃吃喝喝的男人一顿，其中一个不耐烦地踢翻椅子，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臭娘们，是不是给你脸了，你以为这是哪里？”
男人抬起手就要扇周颖如，被领头的男人拦住，“老四，别打脸，明天她还要跟着老三去取钱，不能太显眼！”
老四瞪着周颖如，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暗暗威胁道，“总有杀了你那一天！”
领头的男人推了他一把，转头看着周颖如，像是要从这个女人脸上看出一点别的东西来。
周颖如迎着对方带刺的目光，尽管心脏怦怦地跳着，面上还是维持住平静的神色，“我要去方便，憋不住了。”
“要是拉在这里，谁都待不下去吧？我们没有换洗的衣服，要是明天这样出门，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
周颖如再接再厉，顺着领头男人刚才的话说下去。
男人冷哼了一声，在他眼里，周颖如这种瘦小的女人跟待宰的羊羔没多大区别。
他拿出匕首，上面还隐隐浮动着血迹，是刚才用来吓唬周颖如和杜月梅的那把。
挑开周颖如手上的麻绳后，男人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杜月梅，没好气地问，“你要不要去方便？”
“赶紧的，再晚可就没机会了。”
杜月梅闻言抬头，呆呆地看着男人，眼看着男人要把周颖如带走，连忙喊道，“我也要去，把我的绳子解开。”
领头的男人虽然解开了麻绳上的死结，但还是保留着两人左手上的绳扣。
男人往前一用力，像牵动物一样，把两个女人牵了出去。
乔牧担心地看着，心急如焚，却没有半点办法。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除了会做生意，一点防身的技能都没有。
小时候爷爷曾经提过，找人教教他拳脚功夫，将来说不定用得上。
结果第一天，乔牧就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地回家，母亲心疼坏了，说什么都不让儿子再去学。
眼下，乔牧看着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自己，不仅不能自救，还拖累了两个女同志跟他一起吃苦受罪。
周颖如和杜月梅走到仓库外头，男人啧了一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垛，“就那儿，动作快点！”
说着从耳朵上取下一根香烟，点燃了慢慢抽着。
周颖如一直在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附近看起来像郊区，住房不多，远远地能看到一点灯影憧憧。
这附近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周颖如站起身，看到六神无主的杜月梅，低声嘱咐，“别哭，别害怕，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杜月梅咬着下嘴唇，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周颖如刚提好裤子，就感觉到手腕上的绳子一抖。
“好了就快点出来，别让老子拿刀进来催你们！”领头的男人嘴里叼着香烟，含糊不清地威胁着。
周颖如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大树，踩着脚底的落叶回话，“知道了，这就出来。”
跟在周颖如身后的杜月梅，看着沉默却镇静的朋友，自愧不如。
她记得周颖如和自己一样，都是从县城考上来的，家里祖祖辈辈也就是普通人，怎么同样遇到危险的时候，周颖如能这么冷静呢？
杜月梅不解，但知道听她的准没错。
回到仓库里，男人把绳子拴在露出来的器械横杆上，啐了一口，“都给我老老实实的，明天等我们拿到了钱，放你们几个人走！”
“别想着耍花样，别想着呼救，别想着逃跑，否则……”男人把嘴里的烟蒂吐掉，舔了舔泛着寒光的匕首，“我之前是杀猪的，不介意直接将你们一块儿解决了。”
“我知道捅哪里最痛，也知道捅哪里可以让你们慢慢死……”男人冷笑着转身离开。
留下瑟瑟发抖的三个人。
杜月梅呜咽一声，眼里又蓄满了害怕的泪水。
周颖如叹了口气，宽慰道，“别哭了，浪费力气。靠着好好休息休息，保存体力。”
“不然真有人来救咱们了，你也跑不掉啊。”周颖如真心实意地劝杜月梅。
杜月梅一抽鼻子，稍微一想就觉得周颖如说得很有道理，只能点点头，用力将眼泪憋了回去。
乔牧抱歉地看着周颖如，张了半天嘴，也只说出来一句，“对不起。”
周颖如不看乔牧，眼神落在唯一的通风窗户上，“这些话，等我们都活下来再说吧。”
乔牧一肚子的衷肠都噎了回去，只能闭上嘴巴。
津市某招待所里。
沈季平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盯着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平时都注意不到的秒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沈季平觉得脑子里有个小人在推石头上山，伴随着秒针滴答滴答地节奏，将大石头费力地推上去，再重重地将石头推下悬崖。
一下又一下，大石头从高空落下，砸在自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沈季平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运行缓慢。
明明盯着钟面，他却失去了时间的观念。
过去了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
恍惚间，沈季平觉得周颖如还在自己身边，从牛皮纸袋里掏出好吃的糕饼，送到自己眼前。
在失去的这一刻，沈季平才惊觉周颖如在自己的生命中多么重要。
他从饭店回来到现在，躺在床上就没移动过。
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曾经和自家媳妇相处的一幕幕都在眼前闪过。
理智告诉他，沈季平，你需要休息，你需要养精蓄锐，明天埋伏绑匪的时候才能一击制胜。
但沈季平就是合不上眼睛，他甚至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大脑不去回忆。
到最后，沈季平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不管是多么浓情蜜意的曾经，最后都化成泛红的巷子。
散落一地的糕饼像倒在地上无知无觉的躯体。
从现场留下的痕迹判断，两名女同志是被人控制住以后带走的，几乎没有挣扎的痕迹。
那小兔子受伤了吗？
严重吗？
沈季平不敢想下去。
一点细微的白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
沈季平像得到指示一样立刻从床上弹起来，面沉如水地打开房门，出去了。
房间里的时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半。
﨔
第两百五十章 见面
周颖如啃着干巴巴的面饼，用力咀嚼着，再吞下去。
她甚至都能感觉到食物顺着喉管往下滑动的步伐。
察觉到自己咽不下去了，周颖如赶紧抓过一旁的水壶，猛猛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水。
水壶刚放到地上，就被杜月梅接了过去。
半个小时前，瞥见窗外暮色四合，绑匪们已经酒足饭饱，围着木桌子在打扑克之后，周颖如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请求。
“同志，能不能给我们一点食物和水？”
围坐在牌桌旁的几个人话音一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听而不闻。
周颖如也不着急，重复了一遍，“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我有低血糖，再不吃东西会晕倒的。”
“我同学有很严重的胃病，她现在已经疼得站不起来了。”周颖如说着，不断给杜月梅使眼色。
杜月梅心领神会，泄了力气靠在塑料布上，发出低低的呻吟。
领头的男人拎着一个外漆掉得七七八八的水壶走过来，放到周颖如脚边。
蹲下来，放下三张昨天吃剩的面饼。
看着周颖如的表情已经没有一丝温度，“要不是看在一会儿需要你帮忙打掩护的份上，我现在就弄死你。”
周颖如丝毫不惧，“但是你需要我们帮忙，不然你们拿不到钱，也跑不掉。”
男人冷笑一声，站直身体，“你放心，拿到钱以后，老子第一个攮死你！”
周颖如直等到男人走远了，才小声对杜月梅说，“快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杜月梅点点头，她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直觉想要活命，就要听周颖如的。
周颖如好不容易用凉水送了小半张饼下去，一股蛮力就将她拽了起来。
“走了，替我们取钱去！”领头的男人拽着周颖如，嘲弄地对乔牧扔下一句话，“乔公子，给我安生待在这里，等我们取了钱，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要是你们敢轻举妄动，你的心上人就要直接死在路上！”
乔牧一抖，只能低声哀求，“我们不会跑，你们也别伤人，我家人会给你们准备好钱的。”
领头的男人哼了一声，“希望如此。”
周颖如被推搡地塞进面包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仓库，还有那慢慢合上的大门。
要不是空间不能让外人进入，要不是担心杜月梅的安危，周颖如早就闪进空间里躲着了。
昨夜被抓的时候，周颖如就想到这个办法。
问题是，她什么时候出来？根据以往的经验，进入空间时自己在什么地方，出来的时候就在什么地方。
自己已经被困在了陌生的仓库里，无论在空间里躲多久，只要外面没有被警方控制住，自己出来就是不安全的。
万一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警察抓人，自己一样要被当做妖怪抓走。
所以周颖如思来想去，放弃了在仓库里的时候，躲进空间这个办法。
现在只能祈祷在乔牧家附近，已经有警察布控好，就等着这些绑匪自投罗网。
否则……
周颖如按了按手腕上的玉镯，自己只能想办法在拿到钱的时候，躲进空间里去了。
至少绑匪不可能在乔牧家待上十天半个月。
打定主意的周颖如动了动手腕，调整成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座位上。
刚才一上车，老三就往自己头上扣了个麻袋，压根就不准备让自己看到沿途的路标，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嘎吱一声，面包车停到了一家饭馆门口。
老三将周颖如头上的麻袋取下来，恶狠狠地威胁道，“给我老实一点！不许说话，不许跟人接触，跟在我旁边，听到没有！”
周颖如点点头。
领头的男人没熄火，从后视镜里看向周颖如，“想想你朋友的性命，还捏在我们手上呢，别想些没用的！”
“老三，小心一点。”
老三应了一声，将周颖如推下车，自己跟着跳下车。
周颖如刚站稳，就感觉到后腰被利器顶住了。
老三低沉的声音从牙缝里露出来，“前面那栋灰色小楼，走！”
周颖如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低头朝马路对面的灰色小楼走去。
刚过马路，周颖如就听到一声吆喝，“炒面，好吃的炒面！”
她顺着声音望去，瞪大了眼睛。
坐在小推车后面的小凳上的，竟然是一身常服的沈季平！
两人四目相交的瞬间，沈季平脚尖一动，立刻就不敢再挪动半寸。
周颖如深吸一口气，将涌出来的泪意用尽全身力气逼回去。
绝对不能哭，否则就坏了大事。
沈季平在这里，就说明附近肯定还有埋伏的警察，乔牧家里肯定也有。
自己只要配合绑匪的活动，不要打草惊蛇，就是在配合警方工作。
周颖如再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只有咬得发白的嘴唇，泄露了她现在并不平静的心绪。
沈季平定定地盯着周颖如和另外一个男人上楼，甚至都没眨一下眼睛。
他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只要一眨眼，媳妇就不见了。
手掌传来剧烈的疼痛，沈季平后知后觉地摊开一看，已经被自己弄破了，正在往外冒血丝。
他顾不上许多，顺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李队长，我爱人留了信号，还有一个人在外面放风。”
坐在沈季平旁边的李超一愣，“刚才那个女同志是您的爱人？”
“您怎么看出来的？她什么都没说啊。”
“她给我打了手势。”沈季平站起身，走到面条摊前，做出要付钱的样子，很快用余光扫描了对面街道的情况。
乔牧家楼下都是李队长安排的人，周颖如还比了个一，为了保证顺利接应，那人必然不会离得太远。
为了方便他们得手后逃离现场，绑匪肯定就会开车。
沈季平的右手，放在身前，指了指街对面的灰色面包车。
他记得昨晚案发现场的车轮痕迹，就是这种面包车。
李超心领神会，示意两位民警跟上自己，站起身来，慢慢向街对面围堵过去。
沈季平没有回头，听到身后响起“别动！”的呵斥声，这才放心地朝乔牧家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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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一章 获救
老三挟制着周颖如停在门口，恶狠狠地喝道，“敲门！”
周颖如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叩，叩，叩——
门后的人像是随时准备着，第一声敲门声刚落，周颖如就听到了缓慢的脚步声。
乔牧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在，不知道老人收到绑架信，得有多担心害怕。
吱呀一声，门开了。
看清来开门的老人面容，周颖如和乔牧的爷爷都愣住了。
居然是上次在景明楼遇到的老夫妻。
周颖如瞪大了眼睛，乔牧的爷爷刚想张嘴，就看到小周同志微微摇头，顺着她的目光，乔牧爷爷看到她身后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老三。
乔牧爷爷的心沉了下去。
绑匪居然是带着人质来取钱的，不知道自己孙子现在是不是还安全。
“老头，关门！”老三亮出顶在周颖如腰上的小刀，毫不客气地威胁着。
乔牧的爷爷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几步，将大门打开，方便老三和周颖如都进来。
老三借着空隙，迅速打量了一番屋里的陈设，除了坐在椅子上的白发老人，家里没第三个人。
正当老三推着周颖如要进屋的时候，电光火石间，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伸出来，死死钳住老三握着小刀的手臂，将他固定在自己身前，动弹不得。
周颖如只听到老三发出一声闷哼，一股大力就将她推了出去！
周颖如扑倒在地，隐藏在屋子角落里的民警鱼跃而出，几人死死将老三按在地上。
沈季平这才松开手，站起身，快步冲到周颖如身边，将人扶起来。
周颖如抬起头，直到看清沈季平眼眸中的自己，才在巨大的耳鸣声中三魂七魄归位。
她瞪大眼睛，努力想要听清沈季平翕动的嘴唇在说些什么。
大脑的血管像要胀裂开似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几乎都在颤抖，手脚像冰一样凉。
不知道过去了几秒钟，还是几个世纪，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才钻进周颖如的鼻子里。
感受到自己手掌上滴落的温热液体，周颖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着急忙慌地拉过沈季平的手，不出意外地看到右手臂上洇湿黑红的血迹。
“沈季平，你受伤了！”周颖如忍不住惊呼。
沈季平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力气之大，让周颖如都感觉到呼吸不过来。
闻到男人身上的烟酒味，周颖如垂下眼，泪水默默地流了下来。
沈季平肯定一夜没睡，什么都来不及换，就跟着警察过来埋伏了吧。
他不知道会不会见到自己，但他一定要抓住犯人，才能找到自己的下落。
感觉到放在自己腰上的大手还在微微颤抖，周颖如环抱着男人，发出闷闷的声音，“沈季平，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经历过不少生离死别，外出执行过出生入死任务都面不改色的沈营长，感觉自己眼眶发热。
他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爱人。他的稀世珍宝。
有民警噔噔噔地跑上楼，报告情况，“副队长，沈营长，楼下的那个也抓住了，我们还在车上缴获了两把管制刀具，一把自制手枪。”
副队长盯着老三，“把你们关人质的地方说出来！还可以戴罪立功！”
已经被铐上的老三哼哼了一声，“有本事你们就自己找，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你！”副队长怒不可遏，还要继续审问，就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
“在郊区，离村庄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附近种了很多杨树。”
“他们用的水壶上，有机械厂几个字，关我们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仓库，里面堆着的机器是用绿色塑料篷布盖着的。”
沈季平怀里的女同志露出半张脸，小声却坚定地说道。
“从仓库开车到这里，大概是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臭娘们，老子昨天晚上就该弄死你！”老三闻言脸色大变，挣扎着就要站起身。
沈季平将周颖如护在怀里，冷峻的目光看向老三。
要不是组织有纪律，他真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
副队长狠狠踢了老三一下，“老实点，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听完周颖如的描述，副队长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他盯着老三，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名字，“光明机械厂……”
“还是东升车辆厂？”
听到光明机械厂的时候，老三明显移动了目光，看向地面，根本就不看副队长。
副队长心下了然，对上楼报信的民警说，“你去告诉队长，光明机械厂，要快！”
听到副队长的话，老三全身紧绷的力气像是彻底被人抽空了似的，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
副队长冷哼一声，“绑架勒索，非法携带管制刀具，自制枪械……你们几个人，准备牢底坐穿吧！”
和静区派出所。
沈季平握着周颖如的手，两人坐在审讯室外，静静地等待着。
另外一边的长椅上，坐着乔牧的爷爷奶奶。
看到小周同志安然无恙，老人也松了口气，“小周同志，这次真是难为你了。”
周颖如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爷爷奶奶别担心，我从仓库离开的时候，乔牧受的伤不重。”
乔牧的爷爷了然地点头，只听到一声惊呼，“爷爷！”
周颖如抬头，看到在民警的陪同下，一脸青紫的乔牧和惊弓之鸟一般的杜月梅也走了进来。
看到周颖如好好地坐着，杜月梅终于痛哭出声。
她一把抱住周颖如，抽抽噎噎地说着，“周颖如，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
“幸好你还活着，吓死我了，呜呜……”得救的杜月梅终于敢嚎啕大哭。
从被抓到现在，不过才一天一夜，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似的。
现在还惊慌不定，战战兢兢，生怕从背后再冒出一双手，将她掳走。
周颖如拍了拍杜月梅，安慰道，“别怕，绑匪都抓住了。 ”
杜月梅这才松开周颖如，抱歉地对沈季平说，“沈营长，不好意思。”
沈季平摆摆手，看到杜月梅坐到乔牧爷爷奶奶身边，这才重新握住自家媳妇的手。
他害怕一眨眼，自家媳妇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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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二章 到此为止
乔牧的奶奶爱怜地抚摸着孙子脸上的伤口，忍不住落下泪来。
“乔牧啊，这次吃了不少苦头吧？”乔牧奶奶哆哆嗦嗦地问。
乔牧垂下头，紧紧握着奶奶的手，感觉自己快被愧疚感淹没了。
从小父母工作忙，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最喜欢最依赖的，也是凡事亲力亲为的奶奶。
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大学老师，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乔牧最喜欢坐在奶奶腿上，听她给自己读故事。
一老一小可以这样在藤椅上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乔牧知道奶奶身体不好，经历了这样一番惊心动魄的意外，乔牧自己都没缓过神来，更不要说奶奶。
“爷爷奶奶，对不起……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乔牧垂着头，低声说着，尾音已经带上哭腔。
乔牧的爷爷叹了口气，摸了摸孙子的头，“这是意外，我听警察说，这伙人专门干绑架勒索的事情，四处流窜作案，身上都是背了人命的。”
“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是你的错。”奶奶用力拍了拍乔牧的手，希望孙子振作起来。
乔牧不说话，他知道爷爷奶奶还不知道事情全部的真相。
被关在仓库里的时候，领头的男人说得很清楚，他们盯着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次周颖如他们过来考察，自己独自离席想要跟过去说几句话这点私心，才是造成这次绑架的诱因。
乔牧抬起头，抱歉地看了看周颖如的方向。
周颖如正仔细检查沈季平手臂上的纱布，没注意到乔牧的眼神。
沈季平看到了，抬起左手臂，将周颖如白皙的小脸略略挡住。
差不多得了。沈季平无声的用眼神威胁。
乔牧自知理亏，心虚地移开目光。
审讯室的大门打开，李超队长从里面阔步走出来，站到沈季平面前说道，“沈营长，这次的行动，多谢您的参与和帮忙。”
沈季平站起身，和李超握了握手，“分内之事，我爱人得以平安获救，多亏李队长你们行动迅速。”
李超摆摆手，抓住绑匪让他的神色也轻松不少，“副队长跟我说了，要不是您爱人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线索，我们未必能这么快锁定绑匪所在的仓库。”
李超夸赞道，“周颖如同志对吧？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
周颖如摇了摇头，一旁的杜月梅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抓着周颖如问，“颖如，是你提供了线索？什么线索，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周颖如小声地对杜月梅解释，“我们出去方便的时候，还有吃饭的时候，看到的，就留心记了下来。”
杜月梅恍然大悟，“所以你说要去上厕所方便，有低血糖，还让我装病，都是故意的？”
周颖如点点头，“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要学会自救。”
“就算没有机会逃跑，把这些细节记下来，也能帮助到警方。”
杜月梅看向周颖如的眼神，全是崇拜，“周颖如，我发现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大学才能跟你分到一个宿舍里啊！以前只知道你学习好，没想到在生活里还知道这么多有用的知识！”
周颖如有些赫然，看了十几年的电视，看也看会了啊。
对面的乔牧留心听到周颖如和杜月梅的对话，看向已经恢复冷静的周颖如，愈发唾弃自己。
周颖如她们是被自己拖累绑走的，结果他一个大男人帮不上一点忙，还是多亏周颖如提供的信息，才让自己和杜月梅这么快得救。
乔牧的爷爷注意到孙子的眼神，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这不是普通朋友之间该有的眼神，对象还是一个结了婚的女同志。
乔牧的爷爷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安的猜测。
在派出所进行了简单的笔录过后，乔牧跟着爷爷奶奶回到自己家。
乔牧奶奶着急去煮鸡蛋给乔牧揉脸，乔牧的爷爷坐在藤椅上，看着情绪低落的孙子，斟酌了半晌还是开口，“乔牧，你喜欢小周同志？”
乔牧一惊，没想到爷爷竟然认识周颖如。
“爷爷，你怎么知道周颖如的？”
乔牧的爷爷缓缓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陪你奶奶回黄岩市，想吃点家乡菜，差点扑空的事？”
乔牧反应过来，“周颖如就是当时饭店里帮你们想办法的前台？”
乔牧的爷爷点点头，看着孙子的目光里，颇有几分不忍，“乔牧，你应该知道，小周同志已经结婚了。”
乔牧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语气颓唐，“我知道。在我还没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之前，我就知道。”
“周颖如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受欢迎，但她一开始就拒绝地很彻底，说她已经结婚了，丈夫是军人。”
乔牧的爷爷点点头，“小周同志是个拎得清的，品性端庄。”
“这次她怎么会来津市？”
“她和李海鹏合作开了一个药材加工厂，李海鹏过来考察生产线，跟黄岩市领导们一路，周颖如才跟着过来。”
“她事先没有联系你？”乔牧的爷爷问道。
乔牧摇头，“没有。而且她是在价格都谈好以后，才告诉李海鹏我们是大学同学。”
老人家的脸上，浮现一丝赞赏的神色，“小周同志人品真的没话说……”他看向心事重重的孙子，尽管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还是据实以告。
“乔牧，你跟她这辈子就没有半点可能，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乔牧惊讶地抬起头，看向爷爷的眼睛里全是无辜和委屈。
“爷爷……”
乔牧的爷爷摆摆手，“你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年轻人了，有些道理，你看得明白，心却不愿意承认，对不对？”
“你一早就知道你们不可能，但控制不住自己。”
“要是我没猜错，你这次被绑架，是不是也跟小周同志有关？”
乔牧泄了气，爷爷毕竟是爷爷，虽然年纪大了，思维却非常清晰。
乔牧的爷爷看着孙子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收到绑匪的信时我就在奇怪，你爸爸平时对你耳提命面，你妈把你当眼珠子似的看着，从小到大就没出过问题，这次这么会被人绑架。”
“原来破绽在你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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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三章 平复心情
· 乔牧的爷爷说一句，乔牧的头就往下低一寸。
等爷爷把话说完，乔牧都快要把头缩回脖子里去了。
乔牧的奶奶端着两个鸡蛋，从厨房里走出来，替孙子解围。
“老乔你没完了，看不到你大孙子满脸都是伤吗？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再说？”
乔牧的奶奶气呼呼地坐下，拿着鸡蛋在乔牧高高肿起的伤口处来回滚着。
“嘶——”乔牧疼得忍不住龇牙咧嘴，牵动了受伤的嘴角，这才发现自己的嘴皮子也破了。
乔牧爷爷看到护犊子的妻子过来了，叹了口气，提前结束了话题。
“乔牧，我话都跟你说清楚了，你自己考虑考虑。”
“别的不说，就你爸妈那一关，你就过不去。我们这样的家庭，你将来要娶什么人，肯定是要你爸妈首肯的。”
“要是不想再给小周同志添麻烦，趁早歇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害人害己。”
乔牧脖子一缩，爷爷最后的话不可谓不重。
“这两天发生的事，我已经给你爸妈打电话说明了情况，至于你那点小心思，我明天再告诉他们。”
“这次是我们连累了小周同志……你说他们是来看器械的，就再让出5%的利润吧，当做我们的赔礼。”
“你爸妈回来了要是问起这件事，就说是我同意的。”乔牧爷爷年纪大了，说了这么久的话，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背着手站了一会儿，没等到孙子的回答，也不失望，自顾自上楼休息去了。
听了个大概的奶奶没说话，看着垂头丧气的孙子，不知道该怎么劝。
从小到大，乔牧都是顺风顺水，被当做这一片榜样般长大的孩子。
只要他想要做的事情，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有的时候，乔牧的奶奶都怀疑，乔牧的成功显得那么轻松，他是不是很快就找不到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东西了？
直到他毕业后回家接手公司，老人难得看到乔牧脸上偶尔会流露出一种挫败迷惘的神色。
家里人问来问去，乔牧就是不说。
今天晚上，在派出所里，乔牧的奶奶看到自家孙子看向小周同志的眼神。
里面流淌的感情都引起了对方丈夫的不悦，可见是多么显眼，多么赤裸裸。
乔牧奶奶叹了口气，将已经不烫的鸡蛋放到乔牧手里，“乔牧，奶奶知道，你碰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
“但作为过来人，奶奶还是要说一句，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全部。”
乔牧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奶奶。
“有的爱情会开花结果，那就皆大欢喜。有些则只能放在心底，慢慢等时间替你消化。”
“乔牧，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小周的也是。”
“如果你愿意退回普通朋友的角色里，说一定你们以后还会有更多见面的机会。”
“但你要是执着于给自己这份感情一个结果，说不定以后你们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你考虑过小周的立场吗，考虑过她丈夫的立场吗？”
“这次的事情，人家夫妻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你自己不应该好好反省吗？”
奶奶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开了乔牧混沌不清的脑袋。
将那个困住自己的乔牧拉出来，乔牧的奶奶给他指了另一条路。
当作普通朋友，以后在生意上的接触还会有。
否则……
乔牧看着奶奶，缓缓吐出几个字，“那我就这么算了……”
乔牧的奶奶看着自家孙子半天转不过弯的模样，急性子的她干脆将另外一个鸡蛋怼到乔牧脸上
“嘶——”疼得乔牧倒吸一口冷气。
“不然呢？天底下所有的事情都要为你那点暗恋让路吗？”
“乔牧，等你真的学会欣赏而不是占有的时候，你会发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奶奶说完，站起身子，也往楼上走去。
留乔牧一个人坐在原地发呆。
招待所里。
周颖如洗完澡，换好衣服，边用毛巾擦头发边开门。
结果被门口守着的身影吓了一跳。
“沈季平，你怎么站在这儿？站多久了？”周颖如边说边走到床边坐着。
沈季平亦步亦趋地跟着，时刻确保小兔子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你刚进去洗澡的时候我就过去了。你一共洗了十分钟，我看着表，要是超过十五分钟我就要推门进去。”
周颖如手里的动作一顿，看着一本正经的沈季平，只觉得心软成一片。
周颖如将手里的毛巾递了过去，“你担心我出事？”
沈季平接过毛巾，坐到自家媳妇旁边，还没说话，就感觉到熟悉的娇软身体，靠在了自己腿上。
这是两人在家里养成的习惯。
周颖如洗完头，总是沈季平替她擦头发。
这个姿势很容易让沈季平心猿意马，每次都是周颖如哭着喊停。
可是今晚，沈季平手里握着招待所提供的毛巾，隔着衣服感受着自己腿上的温热身体，有一种如坠美梦的不真实。
“媳妇……我没洗澡。”沈季平讷讷地说。
周颖如笑着抬手，忍不住捏了捏沈季平的脸，“沈营长，我知道。我鼻子闻得到味道。”
“我还听得到你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
周颖如放轻声音，像是在哄沈季平，“今天没吃东西吧，沈季平？”
沈季平低头看着自家媳妇，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流动的全是对自己的温柔关切。
沈季平心头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嗯。”沈季平点点头，声音闷闷的。
周颖如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动作更快的沈季平一把按住，将那支白皙柔软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脸上。
像按在自己的心脏上似的。
仿佛只有这样，那颗惶惶不可终日的躁动的心才能平静一点。
周颖如不知道怎么安慰沈季平，只能由着他的动作。
“我以后会保护好自己，不再逞强的，沈季平。”
沈季平点点头，却觉得这样的保证远远不够。
脸上感觉有利物，沈季平奇怪地将自家媳妇的手放在眼前一看，这才注意到周颖如的指甲都抠得坑坑洼洼，破破烂烂，有好几个地方甚至直接断了，在往外渗血。
“媳妇，这是这么回事？”沈季平着急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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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四章 新合同
平时在家，周颖如的手指甲都是沈季平剪的。
沈季平总是将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边缘光滑细腻，没有一丝棱角。
沈季平怔怔地看着自家媳妇的手，恍然大悟，“你在路上……是不是一直在想办法解开绳子？”
周颖如想把自己的手缩回来，刚才就因为手疼，洗澡的时间花得比平时要长。
招待所里没有指甲剪，她想掩盖都掩盖不了。
有些伤口看起来太深了，即使洗了澡泡了水，还在流血。
沈季平不给她遮掩的机会，稍稍用力，将媳妇的手固定在自己眼前，又问了一遍，“是解绳子时抠烂的吗？”
男人眼睛里浮动的情绪像波澜不惊的汪洋大海，让周颖如忍不住往后缩。
她觉得今天的沈季平有点不一样。
沈季平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光顾着自己那点小心思，根本就没注意到小兔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自家媳妇一直忍着不说，就是不想自己担心。
明明都疼死了，还要安慰自己，体谅自己的心情。
沈季平，你就是个大混蛋！
看着沈季平眼眶红了，周颖如慌了，“沈季平，沈营长……老公，你别哭啊。”
沈季平抽了抽鼻子，硬是将那点泪意压了回去，“你叫我什么？”
周颖如一愣，下意识地偏过头，“我忘了。”
沈季平也不计较，将人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抬头看着小脸微红的媳妇，沈季平只觉得心怦怦跳着，热血上涌，让他忍不住亲了上去。
他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手掌扣住她后颈，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唇瓣辗转间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周颖如能感受到他舌尖掠过她唇纹的温度，焦急又炙热的气息，彼此纠缠的呼吸……无一不在叫嚣着对男人对自己的渴望和心疼。
周颖如觉得自己软成一滩水，像是要融化在沈季平的身上。
……
第二天起床后，沈季平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周颖如去了医院。
让医生检查了半天，重新上药修剪指甲，用纱布包上后，听到医生说没有感染，按时吃药，过几天就可以把纱布拆了，沈季平这才松了口气。
回招待所的路上，沈季平一直握着周颖如的手不松开。
“沈营长，我们两个伤员能不能有点自觉？”不知道是不是周颖如的错觉，自己出事以后，沈季平格外地粘自己。
周颖如看着两人身上不同部位的白色纱布，失笑道，“这下真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沈季平不赞同地蹙眉，“有福同享可以，有难我一个人当。”
周颖如不想搭理这个傻乎乎的沈营长。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公交车，看到一楼沙发上，坐着李海鹏和乔牧。
沈季平还没动作，周颖如已经主动挽上自己的手臂。
迎着男人诧异的眼神，周颖如甜甜地笑着，“进去看看？”
沈季平点点头，觉得自己心里最后一点烦恼都被自家媳妇抚平了。
周颖如走进去才发现，不止乔牧，连派出所的李超都来了。
看到沈季平进来，李超连忙站起来，走过来握住沈季平的手。
“沈营长，多亏了你们的帮助，我们连夜将犯人审问完，他们不仅对绑架一事供认不讳，还提供了其他线索，我们顺藤摸瓜，捣毁了一个非法集资放贷的团体！”
李超满面红光，看起来已经得到了上级的嘉奖，“沈营长，谢谢你们，对于您的帮助，我们已经上报市局，市局将整个过程都清楚地记录下来，表彰信今天一早已经寄回你们军区了！”
沈季平格外镇静，“都是你们的功劳，我不敢领功。”
李超用力拍了拍沈季平的手，“沈营长太客气了。”
一旁的李海鹏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走过来跟周颖如低声说了几句话，周颖如看着沈季平，指了指李海鹏那边。
沈季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颖如刚坐下，乔牧就将一份全新的合同推了过来，“周同志，这是新的购买合同，李老板已经签过字了，你再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
乔牧不看周颖如，目光只落在手里的合同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经过这两天的绑架惊魂，乔牧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一回。
早上父亲的电话打了回来，没有责怪自己，对于自己感情的事情没多说什么，只嘱咐他要按照爷爷的安排，让出一部分利润当作赔礼。
乔牧了解自己的父亲，不说，就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意思。
自己暗恋周颖如这件事，甚至都入不了父亲的眼。
乔牧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沉溺在生不逢时的自怨自艾里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身边所有人都在往前走，甚至连周颖如和杜月梅，都在努力地向上，只有自己。
困在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悲情的那一个。
挂了电话的乔牧回到公司，让助理重新拟了一份合同，快出门的时候，对助理吩咐道，“告诉人事，实习生杜月梅最近的工资照发，她是因为我出事的。”
乔牧拿着新合同，马不停蹄地赶到周颖如他们下榻的招待所。
跟前台说话前，乔牧犹豫了一瞬，话到嘴边，自然而然变成了李海鹏的名字。
“你好，麻烦帮我叫一下205房的李海鹏同志。”
看到周颖如用裹着纱布的手费力地翻动着合同，乔牧虽然有些心疼，但已经能控制好自己，不乱动，不乱看。
周颖如合上合同，不解地问乔牧，“为什么又便宜了五个点？”
她不希望是因为乔牧对自己的感情，这种掺杂了感情的交易，不如不做。
周颖如已经在打腹稿如何说服李海鹏放弃这次的交易，就听到乔牧说话。
“这是赔礼，你和杜月梅都是因为我才被绑架。5%是爷爷的意思，这是给你的谢礼，不仅感谢你当初在景明楼对他们的照顾，还有这次……”
周颖如一顿，没想到这是乔牧爷爷的主意。
李海鹏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直觉事情在小周这里很简单，但看乔经理的表现，又不简单。
李海鹏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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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五章 返回
乔牧看周颖如迟迟没有点头，有些着急地解释，“你别多想，真和我没关系。”
“如果你介意，我可以换人来跟进，后续的机器落地，还有员工培训，都会有别人来负责。”
看着乔牧这副样子，周颖如这才放下心来。
她对李海鹏说，“李老板，我没什么问题。”
李海鹏这才笑了，“小周同志，我就说你是我的福星。走这一趟，不仅买到了生产线，还结识了乔经理这样的年轻才俊，以后我们合作的机会，还很多啊。”
周颖如见事情已经拍板，这才欠了欠身，对他们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敲定了，我就过去了。”
李海鹏看出周颖如脸上的疲色，挥了挥手，“回去好好休息吧，小周同志。”
沈季平站在门口，对李超挥手告别。
看到挽上自己的白皙小手，自然握住，低声问，“事情办好了？”
周颖如点点头，“乔牧让利五个点，说是爷爷的主意。”
沈季平想起在派出所见到的两位老人，“你们之前见过？”
周颖如跟他边说边上楼回房间，“可不是巧了吗，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在前台的时候……”
乔牧还在跟李海鹏写自己的联系方式，耳朵里却一直飘过周颖如兴致勃勃的声音。
她从来都没有变过。
只在自己丈夫面前， 毫不保留地展现着自己的每一面。
乔牧写完最后一个数字，合上钢笔。
再见，周颖如。
一个星期后，周颖如一行人坐上返程的火车。
月台上，杜月梅将两大包糕饼递过来。
“周颖如，这次多亏你和沈营长，这是我给你们买的谢礼！”
已经恢复精神的杜月梅笑容满面，看到周颖如要掏钱包，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给我钱跟你急啊，这些东西没我们的友情值钱！”
周颖如和沈季平对视一眼，将手放了下去。
杜月梅这才笑着将东西塞到沈季平手里，腾出手来，给周颖如一个大大的拥抱，“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周颖如点点头，“后续如果可以，你跟乔牧申请，到黄岩市来转转。”
“好。”杜月梅应了下来。
周颖如看向刚刚走过来的乔牧，他已经跟罗今他们打过招呼，静静地站在杜月梅身后，看着自己。
那是看向朋友的眼神。
周颖如松了口气。
乔牧踌躇了半天，支支吾吾对沈季平说，“沈营长，我……这次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颖如挑眉，没想到乔牧真有放弃这一天。
沈季平面上没什么表情，“没有下次就好。”
乔牧一噎，不说话了。
周颖如对杜月梅最后说了一句，“如果中间不能过来，明年学校见！”
杜月梅笑着挥手，“学校见！”
坐上火车，这次坐在周颖如和沈季平对面的，是罗今。
罗今这些天，一直没敢去看一看周颖如的情况。
毕竟出事那天晚上，要不是自己非要介绍沈季平给华盛的人认识，周颖如也不会和同学两个人出去，还被绑走了。
虽然最后转危为安，沈营长也没找自己麻烦，连李海鹏对自己都一如往昔，但罗今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周颖如没注意到罗今的状态，自然而然地将袋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糕饼和糖果，对罗今说道，“罗主任，你尝尝？这些是津市的特产。”
罗今没动，下意识地看了沈季平一眼，见对方没什么表情，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拿起一块豆根糖，咬了一口。
入口清甜，一点都不腻。
罗今厚着脸皮问，“小周同志，能不能卖我半包？我想带回去给姑娘尝一尝。”
周颖如笑了，将一包豆根糖递过来，“送给你，罗主任，不要你的钱。”
罗今连连摆手，“这不行，这都是你同学买给你的。”
沈季平见状替周颖如解释，“我们家里就两个人，这么多吃的，放久了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罗今这才接过豆根糖，有些不好意思，“我姑娘住校呢，一个星期就回来一次，我这次出门，快两个星期没见到孩子了，有些想她。”
周颖如好奇地问，“罗主任，你家孩子多大了？在读初中吗？”
罗今点头，说了一个学校名字。
周颖如和沈季平对望一眼，巧了，和孟小磊是一个学校。
“那姑娘从小就有一个当兵梦，转到这个学校就是因为我们听说，空军和海军会不定期地到学校特招，她想早一点进部队。”
周颖如笑了，“沈营长战友的孩子也在那个学校，现在初一，那孩子也想着当兵呢。”
罗今叹了口气，“我是一点都劝不住孩子，她妈妈就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罗今说不下去了。
坐在他们旁边的李海鹏听到了，用口型对周颖如说，“缉毒警察。”
然后才补充道，“罗主任的爱人是在抓捕行动中牺牲的……”
周颖如瞬间对罗今肃然起敬，没想到他竟然是缉毒警察的家属。
不知道是不是谈到爱人和孩子，罗今的语气柔和了很多，“我们俩工作都忙，孩子都是交给老人照顾，现在大一点了，我本来想着，女孩子，好好读书考大学就行了。”
“我爱人走的时候，孩子才五岁，我们都以为她没什么记忆了。”
“没想到前些年，她特意来跟我说，她要去考警察学校，要不就进部队当兵。”
“为此我们父女俩大吵了一架，最后我拗不过她，只能让她转校到这儿来。”
……
周颖如听着罗今的絮絮叨叨，看着那包豆根糖，仿佛透过它，稍微读懂了一点父母的爱子之心。
回到家属区后，周颖如休息了一天，原本想着明天就回景明楼上班，没想到晚上，沈季平带回来一个消息。
李海鹏跟曾淇说了这段时间在津市发生的一切，曾淇担心周颖如舟车劳顿没休息好，电话打到部队上，让沈季平转告周颖如，好好在家休息。
“曾经理说，给你放一个星期的假，扣掉的工资，他个人给你补上。”沈季平学着曾淇爽朗的语气，让周颖如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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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六章 难得休息
沈季平忍不住将周颖如掉到眼前的头发抚上去，认真检查她脸上的伤口恢复情况。
“好像好多了。”沈季平眼里满满的心疼，恨不得这伤口长在自己身上。
周颖如有点心虚地笑了，回来以后，自己喝了好几次灵泉水，甚至在沈季平常用的玻璃杯里都加了不少，就是希望两个人身上的伤能早日痊愈。
沈季平的目光移动到周颖如的眼睛，精准地将自家媳妇捕获。
“对不起。”即使已经回到自己家，沈季平仍然心有余悸，忍不住拿起周颖如的手，轻啄了几口。
周颖如摇头，知道怎么劝慰都不能让沈季平安心，只有保护好自身，才是最有力地保证。
“我最近都不出门，在家做田螺姑娘，怎么样？”周颖如扬起粉嫩的小脸，笑着对沈季平说。
沈季平手心一热，心里熨帖了不少，“好。”
“别累着自己，放假是让你在家养精蓄锐，不是让你回来加班干家务的，明不明白？”
周颖如笑着点头。
沈季平是个生活习惯优良的伴侣，眼里有活，很多细小琐碎的家务，他顺手就干了，根本就不会让它们堆起来，等着周颖如去收拾。
第二天早上，周颖如难得的早起。
沈季平怜惜她最近担惊受怕，休息不好，这几天都没折腾她，两个人都是早早收拾好就休息了。
感觉到怀里一空，沈季平也醒了。
“媳妇，这么早你去哪儿？”
周颖如穿好衣服，回头亲了亲沈季平，“给你做早饭。”
周颖如直起身子就往后倒退两步，对于沈季平早上的这一系列操作，她早有防备。
想把人捞回来按着亲的意图被识破，沈季平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委屈巴巴地看着周颖如。
一张俊脸皱成一团，露出来的眼睛里全是对自己无声的指控，周颖如被逗笑了。
“沈营长，白日宣淫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起床！”
等沈季平收拾完走进厨房，周颖如已经盖上了炉子的风口，指了指灶台上的粥，“你来端吧，有点烫。”
沈季平第一反应就是将周颖如的手拉过来，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
早上迷迷糊糊地睡醒，忘记自家媳妇的指甲还没长好。
看到自家媳妇十个指甲都已经长出来了一些，盖住了流血磨烂的部分，沈季平松了口气，“我忘了你手还没好，怎么不让我来做饭？”
周颖如端着餐具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不会逞强的。”
想到跟着绑匪拿钱那天，明明手已经疼得钻心，还能给李超他们提供线索的周颖如，沈季平跟在后面嘟囔了一句，“你最好是。”
“你说什么？”周颖如没回头，隐隐约约听到沈营长在说自己坏话。
“没有，我说媳妇你最体贴懂事！”沈季平提高声音，加快步伐。
吃饭的时候，周颖如特意夹了点拌菜，放到沈季平碗里。
男人就着小米粥送下去，然后回话，“咸，甜，辣……还有麻？”
周颖如高兴地点头，咯咯地笑着，“沈营长看起来恢复得很好，已经没有大问题了。”
沈季平将剥好的鸡蛋递给周颖如，“多亏了媳妇你。”
看着自家媳妇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蛋，沈季平的眼里流动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深情。
你是我乏善可陈的生命里，最丰富最精彩的味道。
沈季平在心里默默地想。
送沈季平到门口的时候，周颖如看着对方跃跃欲试却不开口的模样，好笑地勾了勾手。
沈季平立刻弯腰凑到女人面前，那股熟悉的香味渐渐将自己笼罩，沈季平还没开口，自家媳妇蜻蜓点水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周颖如从沈季平的怀里退出来，正要说什么，被男人一把拉回去，按在怀里一通亲。
男人仔细描绘着自己嘴唇上的纹路，用一种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气势，夺取了所有的节奏和呼吸。
等沈季平松开自己，看到自家媳妇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在自掘坟墓。
“田螺姑娘，晚上早点做饭。”沈季平松开自家媳妇，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周颖如按了按自己的嘴角，笑着看沈营长落荒而逃，甚至带倒了院子里的小花盆。
下午，周颖如刚把菜切好，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她笑着从厨房里走出来，嗔怪地看着沈季平，“要不要这么心急，沈营长？”
沈季平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周颖如话里的意思，俊脸一红。
“不是因为这个。”
周颖如愣住了，抬头看了看钟，这才四点多，沈季平就下班了？
沈季平脱了外套，边挽袖子边走进厨房，看到周颖如已经将东西准备好，蹲下来准备生活做饭。
“津市那边的报告，左首长收到了。领导们想给我开表彰大会，我个人拒绝了。”
周颖如听着沈季平的话，将水调小，慢慢洗着大米。
“最近事情很多，津市那边购置的生产线没几天就要到了，竹鹿岛的善后安置工作已经在收尾，补偿也落实到户。”
沈季平说着，往灶里添了把柴火。
“部队已经同意了岳听松的退役申请，他们也从隔壁搬了出去。”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大出风头。再说津市那边，让你落入险境我已经够自责了，怎么补救都是应该的，表彰大可不必。”沈季平目光沉沉，难得多说了几句。
周颖如关上水龙头，将淘好的米饭放进蒸笼里。
“沈季平……”
沈季平抬头，看着自家媳妇担忧的样子，笑了，“你要不要上竹鹿岛去看看？”
周颖如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担心，顺着对方的话点头，“好，我把带回来的糕饼分一分，再去看看岛上的孩子们。”
沈季平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周颖如差点脱口而出不用，看到沈季平欲言又止的神色，话在嘴边拐了个弯，“我们一起去吧。”
沈季平有点喜出望外。
周颖如低下头，“我只是怕耽误你的工作。”
沈季平站起身子，洗了洗手，忍不住将人圈进怀里。
“不会。”
不会有任何事情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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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七章 去看看朋友
有沈季平跟着，周颖如在上岛前，多买了一些书。
看着两大捆沉甸甸的牛皮纸包，周颖如捂嘴偷笑，“沈营长，辛苦你了。”
沈季平忍不住轻轻捏了捏自家媳妇的脸，“淘气。”
两人下了船，有说有笑地来到竹鹿岛小学。
正在教室外巡逻的老校长看清来人，笑着迎上来，“小周同志，你怎么过来了？”
周颖如和老校长握了握手，指了指沈季平拎着的两个袋子，“这些是给孩子们买的书，还是放之前的地方吗？”
老校长点点头，赞许地看着周颖如和沈季平，加快脚步在前面带路。
周颖如跟在后头，沈季平原本还有些不解，走进教室，看到角落里放着一排课桌，上面都竖立着一排排的各色书籍，心里有了答案。
老校长指了指沈季平面前的两个空桌，“沈同志，把书放这里就行。”
沈季平应着，将手里的两捆书放上去，找了小刀打开，把里面的课外书都拿出来。
“小周同志，多亏你时不时送来的这些书，让孩子们啊，又多了一项课外活动。”
“以前市里发下来的不少，但大多是旧书，有的低年级孩子不注意，弄得破破烂烂的。”
“现在有你买的这些新书，我也让柯老师交代下去，一定要好好爱护。每次期末考试各个班级排前面的孩子，还有进步巨大的孩子，都能挑一本书回家。”
“我这样擅作主张，你不会介意吧，小周同志？”老校长笑容和煦，不像曾经的领导，倒像是周颖如的忘年交。
周颖如笑着摆摆手，“校长您教了半辈子的孩子，肯定比我更清楚什么对他们才是好的。”
老校长点点头，“我已经联系了村里的木匠，在给孩子们打书架了。现在就等着漆干了，散了味道，就可以拿进来。”
“你过来看，”老校长献宝似的，从中间的课桌洞里拿出一块牌子。
上面写着几个崭新的大字，“图书馆”，一看就是新做的。
“等书架来了，我们老师把这些书都规整好，我就把这牌子挂上去，到时候啊，我们竹鹿岛小学也有自己的图书馆了。”
周颖如觉得与有荣焉。
定期给岛上的小学买课外书，还是自己偶然发现的。
那时候妮妮还没离开，周颖如有一次看到孩子捧着一本封面都掉了的连环画看得津津有味。
仔细一问，周颖如才知道这是岛上小学的课外书。
“妮妮，你们平时看的书，都是这样的吗？”周颖如拿起书，前后翻了翻，缺页不说，好多地方已经烂得挂不住，一个完整的故事都看不出来。
妮妮点头，“周姨，我们没多少书能看，我偷偷数过，一共就二十四本，还要排队借。”
“如果别的同学把书借走了，或者弄丢了，我们就没得看了。”
“妮妮多久能借一次书？”周颖如忍不住问。
妮妮想了想，脆生生地回答，“一个月！”
周颖如将书还给妮妮，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从那以后，周颖如平均每两个月都想办法给岛上的小学送一些书过去。
有的时候她实在走不开，就把东西带到码头，让老杨帮忙捎过去。
次数多了，老杨经常能把老校长给自己写的感谢信带回来。
周颖如看着老校长的钢笔字，还有字里行间，老人难以抑制的感激之情，只觉得这件事干得真值得。
听完老校长和自家媳妇的对话，沈季平凝望着周颖如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媳妇很好。
午夜梦回，感受着怀里温热的身体，沈季平觉得幸福得如梦如幻。
自己何德何能，会娶到这样一个美好如太阳一样的妻子。
她的温暖和善良善，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就像宝藏一样，激发着沈季平的好奇心，不断地挖掘下去。
从小学出来，沈季平问自家媳妇，“接下来去哪儿？”
周颖如想到沈季平之前跟自己说的，“上次火灾后的补偿都到位了是吗？”
沈季平点点头。
“那我们去陈三妹家看看。”
等到了陈三妹家门口，还没进屋，就听到小宝郎朗的读书声。
周颖如敲了敲门，来开门的陈三妹看到是周颖如和沈季平，惊喜又意外。
“你怎么有空过来？”陈三妹问。
周颖如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给你带点好吃的。”
陈三妹笑着将人迎进来。
看到周姨，小宝把课本收好，哒哒哒跑过来问好，“周姨好。”
周颖如摸了摸小宝的头，递给他一包槽子糕，“小宝尝尝好不好吃。”
小宝接过袋子，坐到一边。
陈三妹给两人倒了水，见周颖如没说话，主动开口，“村里的赔偿款下来了。”
“多少？”周颖如端起杯子。
“一万一，加上储蓄所给我兑换出来的，总共一万两千八百块。”陈三妹讷讷地说着。
一笔巨款，一下子缩水一半，说不心疼都是骗人的。
周颖如仔细看了看陈三妹的表情，多问了一句，“李大娘最近没来找你麻烦？”
陈三妹连连摇头，“她自己从卫生所里出来后，张主任就安排她们住到了临时住所。”
“我……我没去看过她。但是听胡大姐她们说，我婆婆她现在要拄着拐杖走路。”
“听说是，错过了……错过了什么时机，所以恢复得不好。”陈三妹小心翼翼地说着。
周颖如对李大娘的现状不感兴趣，只要陈三妹别圣母心泛滥，又回头去照顾她就行。
周颖如慢慢喝着温水，就算陈三妹要回头也行，自己就当没这个朋友。
陈三妹看周颖如不接自己的话，换了个话题，“我……我有个事，想听听你的意见，关于孩子读书的。”
周颖如放下杯子，看着陈三妹，“你说。”
“大宝……”陈三妹咽了咽口水，“大宝考上了市里的中学，我……我现在还不能搬家，手里头海产养殖的活不能丢。”
“家里少了这么多钱，我要重新挣回来。但是大宝这孩子能读书，我也不想耽误孩子。”
“所以……”陈三妹用力揉搓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足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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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八章 到家里吃饭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周颖如把话接了下去。
陈三妹点点头，“我知道不能耽误孩子的学习，但是……我只有一个人，看两个孩子，还要挣钱，真的顾不过来。”
周颖如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宝，孩子现在长得虎头虎脑，一点不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怯生生的。
“你可以考虑给大宝找一个能寄宿的中学，孩子只要成绩好，肯定都愿意收。”
“只是费用可能会高一些。”周颖如看着陈三妹，慢慢说道。
陈三妹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寄宿学校？平时不回家？吃住都在学校里，大宝可以吗？”
“你还记得小磊吗？”周颖如问。
陈三妹想了想，那个住在周颖如家隔壁的孩子……陈三妹点头，“记得。”
“他比大宝小一点，但孩子想进部队，跳级到市里上中学了，也是读的寄宿学校。”
“我去看过孩子一次，看起来不错。”周颖如说完，静静地等着陈三妹考虑。
她知道对方是个软性子，下一个决定需要考虑很久，经常瞻前顾后，总怕自己考虑不周。
出乎周颖如的意料，这次陈三妹爽快地点头，“就听你的，给大宝找个寄宿的中学。”
“学费不是问题，家里虽然损失了一大笔钱，但剩下的这些，足够支撑我们生活一段时间。”
“等海产品加工厂开起来，我的收入就能固定了。”
陈三妹语气坚定，已经做好了决定。
周颖如看着有些变化的陈三妹，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
在孩子的问题上，陈三妹还是相当拎得清的。
从陈三妹家出来，边往张主任家走，周颖如边跟沈季平商量，“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看小磊？”
沈季平看着眼前的泥潭，没说话，弯腰将周颖如抱起来，抬脚跨过去后，才将周颖如放下来。
“什么时候都可以，最近你休息，周末让小磊到家里吃饭吧。”沈季平拍了拍周颖如的裙边，温和的回答。
周颖如怔怔地看着沈季平的动作，光顾着和他说话，自己都没注意脚下的路况。
好像和沈季平在一起时间长了，自己被照顾得都有点娇气了。
“沈季平，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周颖如忍不住感叹。
牵着自己的高大身躯一顿，回过头来看着娇媚动人的妻子。
他们现在走在马路上，两边都是军属的房子，沈季平垂下眸子，低声说了句，“别招我，你伤还没好。”
扭头牵着自家媳妇就走，脚步飞快。
周颖如忍不住偷笑，她当然知道沈季平是顾及自己的身体。
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了，沈季平怎么还这么不经逗。
如果沈季平听得到自家媳妇的坏心思，就会认认真真地告诉她。
对自己而言，周颖如这几个字，永远都有吸引力。
两人下了小坡，来到张主任家门口。
院门开着，里面传出张喜燕爽利的声音。
“这些，还有桌上 ，都用旧床单包好。”
周颖如和沈季平走进屋里一看，张喜燕正指挥两名勤务兵打包行李呢。
“张主任，你这是要搬家？”周颖如走上前问。
听到声音，张喜燕放下手里的麻绳，“小周，小沈，你们俩怎么回来了？”
周颖如将带来的礼物放到一边，笑着说，“到小学转了一圈，又去陈三妹家里看了看。”
张喜燕了然地点头，“陈三妹同志看起来挺好的？”
没等周颖如点头，张喜燕就把话说了下去，“我想应该不错。”
“”老许跟我都到年纪了，这不是办了退休，准备到家属区去投奔你了嘛。”
“所以交接工作之前，我特意去李大娘那里转了转。”
“老太太恢复得不好，现在走路不方便。可也没办法，当初从卫生所出来的时候，我们都交代她让她每天下地走走，至少活动几个小时。”
“老太太嫌不舒服，躺在床上不动弹。等身体得劲了再下地，半边身子彻底就不好用了。”
“后悔也没辙啊，老太太在家哭天抹泪的，要不是现在身体不好用了，又得拿出上吊那一套。”张喜燕边说，边将手里的麻绳穿过捆好的行李。
周颖如低头，帮着张喜燕将另外一头抽出来，递给她，“后来呢？”
“后来？”张喜燕回忆着，自己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们跟李大娘说，你要是再不下来好好锻炼，剩下半边好用的身子都该废了，到时候有什么事，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
“老太太吓的，赶紧将家里的拐杖翻出来，天天绕着屋子走。”
“我跟她说了，好好照顾自己，等房子给她修好了，村办会有人帮她搬家。以后有什么麻烦，有什么困难，到村办找人就行，会有人管她的。”
“但要是还三天两头地去找陈三妹的麻烦，就把津贴给她停了，直接发到陈三妹那里去。”
周颖如被张喜燕佯装生气的样子逗笑了，“张主任，村办真的会停了李大娘的津贴吗？”
张喜燕敛了笑容，“怎么可能，李大娘不管为人如何，烈属这一层身份是不会改变的，不管是国家还是村办，都不可能对她不闻不问。”
“我这么说，还不是想维系好军属们的生活吗。”
“真要什么实话都告诉李大娘了，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周颖如深以为然。
“张主任，你要的双肩包，我给您拿过来了。”
一阵熟悉的人声传过来，周颖如和沈季平扭头一看，是袁利国。
看到沈季平和弟妹，袁利国乐了，快步走上来，给了沈季平一个熊抱。
“老沈！上岛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晚上到家里吃饭吧？”袁利国热情地说。
沈季平笑着摇头，“你爱人怀着孕呢，我们这么多人过去，那不得把人累死。”
“至于你做饭……”沈季平上下打量了一番袁利国，那水平还赶不上自己。
袁利国挽起袖子就要和沈季平比划比划，“老沈你这话不地道，我做饭再怎么样还是个及格好吧，你不能用弟妹的厨艺作为参考标准啊。”
张喜燕拉开双肩包，没好气地补了一句，“吃什么吃，一会儿小周跟我一块走，我们回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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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九章 低调一点
袁利国哀嚎一声，“张主任，看在我借你双肩包的份上，能不能吃了饭再走？”
“我现在就回去和面，咱吃饺子，很快的。”袁利国说着就要出门。
“别折腾了，你媳妇不舒服，我都看你们两口子跑了多少次卫生所了！”张喜燕边说，边将双肩包塞满，拉上拉链。
“等王红梅生了，孩子大一点，你们再来市里找我们就是了。”
沈季平闻言低声问，“你爱人身子不太好？”
袁利国揉了一把自己的半寸头，叹了口气，“吃不好睡不好。吃什么吐什么，一点荤腥都闻不得。”
“问题是，光喝粥，吃素的，它也不管事啊。到了晚上饿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医生也没办法，只能让我回来好好观察，等孩子再大一点，说不定王红梅就有胃口了。”
“但我看她这副样子，肚子一点不见大，人倒是瘦得厉害，真是担心。”
沈季平听完，下意识地看向周颖如。
自己虽然喜欢孩子，也很期待孩子的到来，但要是让自家小兔子遭这样的罪……
沈季平决定还是继续把生孩子的计划往后放一放吧。
突然接收到沈季平心疼目光的周颖如一头问号，沈营长这是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沈季平在想什么，周颖如还是将属于袁利国的那一份糕饼拿出来，递给他。
“袁连长，这是前段时间我们去津市出差，带回来的特产，你们尝一尝。”
看到周颖如递过来的东西，袁利国重新恢复了笑容。
“还是弟妹好，不管走到哪里都想着我们。”袁利国打开一看，笑容更甚，“还是娶了媳妇的男人会疼人啊，我都能吃上老沈给我买的东西了。”
沈季平一个眼刀飞过来，爱要不要，不要还我！
袁利国一把捂住袋子，连连后退。
张喜燕将最后一点东西装好，松了口气，开始清点所有的东西。
袁利国凑到沈季平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我听说岳听松申请退役了？”
沈季平点头，“领导已经批准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季平奇怪地看着袁利国。
袁利国自嘲地笑了笑，“这不是第一名退出了，我这万年老二成第一了。”
沈季平抿了抿唇，理解了袁利国的意思。
看来是王家那边，因为岳听松卸去军务的缘故，重新重视起袁利国来。
袁利国看着跟在张喜燕身边忙前忙后的周颖如，忍不住问，“老沈，弟妹这么好的女同志，你可别早早让人给你生孩子啊。”
沈季平挑眉，没想到求子多年的袁利国还能有这见地。
大概是沈季平不信任的目光太过明显，袁利国咂摸着嘴，说了实话，“不说我老婆，就是王佳佳，这怀孩子我看都费劲。”
“反应虽然不大，但王佳佳娇生惯养的，动不动就不舒服。”
“周末我们去王家老宅吃饭，就一顿饭的功夫，一会儿让岳听松给她夹菜，一会儿让人给她重新炒一个清淡的……把堂堂的前营长当阿姨使唤呢。”
袁利国想到那天晚上的热闹，忍不住幸灾乐祸，“你说这岳听松也是，好不容易爬到了营长的位置，才坐了多久，就自请离职了？！”
“要我说啊，这种好大喜功的人，迟早都要完。”
“不是这会生产线的事，将来也会是别的事，还不如早早退下来算了，多少还能保住些英名。”
沈季平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袁利国继续说道，“而且老沈，你要考虑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等孩子生下来，你和小周准备谁来带孩子？”
“弟妹是个大学生，好不容易读到现在，难道一生孩子，你就让人回来当家庭妇女？”
“我当然不会。”沈季平脱口而出，没有半秒的犹豫。
“这就是了，你一时也退不下来，孩子在上学前，就需要有人看着，谁家老人过来，你想过没有？”
“现在你们两口子日子过得蜜里调油，要是再多一个人呢？”
“王佳佳就是因为这件事，不知道和岳听松闹了多久的别扭，要不是查出来怀孕了，两人都要去办离婚手续了。”
袁利国一口气说完，忍不住拍了拍沈季平的肩膀，“老沈，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弟妹，也舍不得她受委屈。所以要孩子这件事，你们可以再等一等。”
“反正弟妹年轻，至于家里老人的想法……你们住得天远地远，他们也管不着。”袁利国语重心长地说完，本来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就听到王红梅的喊声。
“老袁，你回来一下！”
袁利国抱歉地对沈季平摆摆手，跟周颖如和张喜燕说道，“张主任，弟妹，我要回去一趟，就不送你们了。”
“等有机会，到家属区吃饭！”袁利国挥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去。
张喜燕看着窜得比兔子还快的袁利国，忍不住和周颖如调笑，“看看，要当父亲的人了，是不一样了。”
周颖如也感觉这次回来，听到袁利国提起自己的妻子，似乎不像之前那样满肚子的苦水。
张喜燕将东西清点完毕，小院门口就响起了汽车的声音。
“老许来了，我们搬东西吧。”张喜燕指了指脚边的大包小包，指挥两名勤务兵开始往外搬。
回到市里家属区，张喜燕站在门口，对沈季平和周颖如道谢。
“小周，小沈，今天多谢你们了。”
许政委站在张喜燕身边，拍了拍沈季平的肩，“我听说了在津市发生的事，你的选择没错。”
“现在是多事之秋，低调一点总是没错的。”
沈季平点点头，没说什么。
“小周，今天太晚了，就不留你们在家里吃饭了，后天吧，后天是周末，小沈也休息。”张喜燕拉着周颖如的手。
周颖如应下了，“张主任，到时候我们多带一个人，你们不会介意吧？”
张喜燕猜到了是谁，笑着回答，“没问题，我多准备几个肉菜。”
“小沈，到时候陪我多喝两杯？”许政委和煦地看着沈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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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章 新的计划
沈季平点点头，“我酒量不好，就怕到时候陪不好您。”
张喜燕忍不住拆台，“小沈别担心，老许酒量也一般，就是喜欢喝两杯，然后跟人聊天，天南海北，国内国外，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张喜燕扭脸对周颖如说，“到时候你直接带着小磊早点回去休息，不用管他们俩。”
周颖如忍住笑意，乖巧地点头，“我听您的。”
从张主任家回来，沈季平见自己媳妇洗了手，进房间写信去了。
沈季平将东西收拾好，又简单扫过地之后，看到自家媳妇还在桌前忙活，没上前打扰，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等沈季平从卫生间里出来，周颖如已经在写信封上的地址了。
沈季平走过去一看，是寄给徐老伯的信。
沈季平坐到自家媳妇旁边，边擦头发边问，“今年过年准备回蓉城？”
周颖如边粘封口边回答，“对，我想回去看看徐瑞的仓库干得怎么样了。另一方面，我们去年没回去，今年再不回去，不太合适吧？”
周颖如其实并不是特别想回去，和家里人关系都很一般。
除了想回去看看父亲，周家其他人真是……不如远观，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至于沈季平那边，周颖如不知道沈季平怎么想的。
这两年他们没回家，钱都是按时寄回去的。
虽然小两口手里的钱越来越多，但沈季平从来不问。
家里也没来一封信。
周颖如心里感慨万千，要不说她和沈季平能走到一块儿去呢。
都是没什么家人惦记的小可怜。
可不得抱团取暖吗。
沈季平闻言没说什么，只问媳妇，“今年还要买东西吗？”
周颖如笑了，“我要是不买，回去了咱爸妈会不会有意见。”
沈季平凑到周颖如跟前，笑着望着眼前的动人的爱人，“不会。有意见你当听不到就行。”
“再有意见也是冲我，不是冲着你去的。”
周颖如听着沈季平的话，目光却忍不住往男人身上瞟。
刚洗过澡的沈季平，身上散发着熟悉的皂香，带着水汽像一张蜘蛛网一样，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紧紧束缚。
水珠顺着男人的发梢滚落，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最终砸在锁骨窝里。
再往下……
周颖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正在说话的沈季平立刻发现了自家媳妇情绪的变化，轻笑一声，语气里有得逞的笑意，“你用不用去洗澡，嗯？”
沈季平话音一落，周颖如直接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我……我现在就去。”周颖如低着头，站起身往衣柜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还不小心抚过男人露在外面的大腿。
目送小兔子慌慌张张地逃进卫生间，沈季平笑了。
早知道美人计这么有用，之前就该早一点用上这招。
三天后，李海鹏亲自开着小汽车，到家属区找周颖如。
周颖如打开门，看到一脸兴奋的李海鹏，“李老板，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李海鹏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语气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小周同志，着急过来告诉你，我们上次订的机器到了，我特意带你过去看看。”
周颖如听完对李海鹏说道，“稍等我一会儿，我给沈季平留个字条。”
李海鹏点点头，等周颖如穿好外套从屋子里出来。
“我们走吧，李老板。”
去往海峰药业的路上，李海鹏一直在跟周颖如汇报最近的招聘情况。
“小周同志，你不知道，我还没往外招人呢，这住得离工厂不太远的住户就主动来问我，这是什么厂啊，是干什么的啊，还缺不缺人……”
“没几天，基本就招满了。”李海鹏说着，语气兴奋，“比我们当初计划地多招了二十名员工。”
“那我们的启动资金还够吗？”周颖如问。
李海鹏连连点头，“够的，账面上现在还有两万多呢。”
“这不，我把你托我卖的药材的钱，放在后座了。”
周颖如看着那一沓现金，想到了另外一个计划。
到了海峰药业，周颖如从车上下来，看到崭新的牌子和厂房，心里也隐隐的激动。
这就是她手里的第一家工厂。
以后还会有更多……
围着生产车间转了一圈，周颖如没看到杜月梅的身影，猜想可能是上次的事情把人吓坏了，所以没有过来。
华盛过来做员工培训的人员里，也没有乔牧，周颖如松了口气。
只要乔牧一直保持着公事公办，在商言商的态度，她还能继续和华盛合作。
不然可就真的要找下一家了。
从车间里走出来，周颖如忍不住开口，跟李海鹏商量自己的计划。
“李老板，有没有考虑过，把海峰药业开到蓉市？”
李海鹏正要往前走的脚步一顿，将周颖如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追问道，“小周同志想在蓉市办厂？”
周颖如点点头，“这是未来的大趋势。”
“我们这次去津市考察的时候，也听华盛的员工介绍，在沿海城市，发达城市，已经渐渐有大型百货的分店。我们的海峰药业也可以。”
“不只徐老伯的货，还有蓉市当地的中药材，我们都可以吃下来。”
“眼前的海峰就是一个成功的雏形。和大量中药材的往来运输相比，在当地加工完毕再运输过来，是不是更节约成本呢？”
“我们的海峰，下一步是要打开自己的销售渠道的。”周颖如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一点点给李海鹏讲述着自己的计划。
“以黄岩市的海峰为典型代表，照样发展蓉市的海峰，可以先从加工厂做起，一点点地把它扩大。”
“你认为呢，李老板？”
李海鹏静静地听着，愈发觉得小周同志的这个想法可行。
“启动资金这一块……”李海鹏很快想到了关键。
周颖如在车上看到那些钱的时候，已经有了规划，“三份。你加上我，加上徐瑞。”
“只是徐瑞可能一时半会出不了这么多，但后续整个加工厂的管理都要交到他的手上，所以少一点，也没问题，你觉得呢？”
李海鹏点点头，“这些都是小事，我和徐瑞同志没见过面，电话里倒是交流过几次，是个稳重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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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一章 吃饭喝酒
李海鹏见两人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小周同志，这个建厂的事情，我觉得可行，一会儿我就去把我那部分的投资取出来交给你。”
“但是话说在前头，按照现在海峰药业给你的分红，到时候我也要见到我的分红。”
“否则我可是要撤资的哟。”李海鹏神情认真。
周颖如点点头，“这是自然，等我回来的时候，会把合同带回来。”
李海鹏走到自己的小汽车前，打开车门，“我们去储蓄所吧。”
等两人从储蓄所里出来，看到自己存折上面那一串数字，周颖如自嘲地说道，“李老板，我手里就没握过这么多钱。”
李海鹏被逗笑了，“这才哪儿到哪儿，要是我们的加工厂开动起来，那上面的数字至少翻番！”
周颖如将存折小心收好，“这次过年，我回到蓉市会好好考察，确定条件合适，再扩建厂房。”
“到时候我们电话联系，我今年还是在自己家里，你知道号码。”
说到这里，周颖如忍不住问，“李老板，你的爱人和孩子……”
李海鹏神情一僵，周颖如意识到自己踩雷了，连忙出声补救，“我没有别的意思……”
李海鹏摆摆手，“小周同志，我们现在是合伙人的关系，私下里也是谈得来的朋友。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谈到自己，李海鹏很想掏出一根烟来抽一抽。
但是顾忌到小周同志不喜欢烟味，所以李海鹏只能烦躁地摸了摸后脑勺，靠在车门上，缓缓说道，“我啊，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同志。”
周颖如静静地听着，李海鹏看起来曾淇差不多年纪，四十五六岁左右，按理说孩子都应该不小了。
但认识李海鹏这几年，从来就没见他说过自己家里有事。
天南海北的跑，倒像是个单身汉一样潇洒。
“只可惜人家没看上我，觉得我是个倒买倒卖的二道贩子。”李海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我当时挺不服气的，就算是个二道贩子，我挣的钱也比他们一家老小加起来都多，凭什么看不上我？”
“现实就是，我挣再多钱都没办法留住人家的心。最后她嫁给了工厂里的技术骨干。”
“那会儿人年轻，一门心思就想着一定要出人头地，让曾经看低我的人都后悔。”
“等我从港市回来，带着我自己都没见过的钱再去找她的时候，人家孩子都两岁了。”
看着神色怅然的李海鹏，周颖如忍不住问，“那你后来就没再遇到过喜欢的人了？”
李海鹏摇了摇头，“后来？后来渐渐就不明白围绕在自己周围的，究竟是不是喜欢我这个人了。”
“我在黄岩市这一片渐渐名声鹊起，大家都知道，找什么名贵药材，先到我这里来问问价格，问问门路，我也因此认识了一些市里的领导。”
“在外面应酬的时候，不免有些作陪的莺莺燕燕，但那些都是酒桌上的逢场作戏，真要回家安生过日子，我不会选这样的女同志。”
“等你想安定下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周颖如接上了李海鹏的话。
李海鹏点点头，难得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叮嘱周颖如，“所以小周同志，你要珍惜和沈营长现在的幸福生活。”
周颖如点点头。
李海鹏将周颖如送回家属区，天已经开始黑了。
听到刹车声，小磊打开家门跑过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迎接，“周姨！”
周颖如看到小磊，还有跟在他身后的沈季平，也笑了，“小磊，好久不见！”
李海鹏对沈季平点点头，“沈营长，小周同志安全到家，我就先回去了。”
“李老板，不留下来吃饭吗？”周颖如问。
左右李海鹏回家也是一个人。
李海鹏摆了摆手，“下次吧。”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和周颖如提到自己的过去，李海鹏后半程一直都兴致缺缺。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
人到中年，还有什么看不破放不下的。
但后视镜里映照出的三个人，并肩站在路灯下，和自己挥手道别，平白让李海鹏生出一种一家三口的错觉。
要是自己当年能够追到她，现在是不是也像小周同志他们那样温馨美满？
李海鹏不知道。
沈季平牵起周颖如的手，“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去张主任家吃饭的事？”
周颖如恍然大悟，这才看了眼手表上的日期，“我忘记了！”
上次出事的时候，周颖如特意把手表留下，等沈季平捡到以后，发现表盘上摔出了一道划痕。
后来沈季平曾问过自家媳妇，“拿去修一修？要是不能换，重新买一块？”
周颖如摇了摇头，伸手让沈季平替自己戴上。
“不需要，也不影响我用。而且它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沈季平拗不过自家媳妇，只能由着她。
孟小磊凑过来，小伙子现在已经快跟周颖如一样高了。
“周姨，沈叔说我们今天去张主任家吃饭？”
周颖如点点头，“是不是想吃我做的菜了？”
孟小磊连连点头，“周姨，你做的菜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比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都好吃！”
周颖如笑着领着孟小磊往前走，“明天给你做！”
“好！”
几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张喜燕家门口。
知道他们要来，张喜燕把院门留着，没锁。
周颖如推门而入，许政委已经打开门，站在屋里笑容满面，“小周，小沈，小磊也来了？快进来，你张姨已经都做好了！”
周颖如进屋，脱下外套，接过沈季平和孟小磊的，问了一句，“张姨，这些衣服放哪儿？”
张喜燕端着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放沙发上就行，快洗手吃饭！”
众人围坐在一起，许政委将珍藏已久的白酒打开，一看杯子不乐意了，“怎么是小杯子，换大的！”
正在招呼孟小磊夹菜的张喜燕一个眼刀飞过来，“大杯？你以为是喝水啊？”
“都退休的年纪了，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小杯子喝一点，意思意思行了，自己那点酒量，一点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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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二章 点到为止
碍于周颖如两口子在场，许政委只能眉头微皱，觉得妻子多少有些下他的面子。
张喜燕当然看懂了许政委的眼神，别人怕他，她可一点都不怕！
张喜燕将许政委和沈季平面前的小酒杯倒满，“最多三杯，点到为止。”
许政委无奈地摇头，瞥见周颖如和孟小磊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自己也绷不住了。
“那就三杯。”
沈季平从善如流，“好，听政委的。”
一桌子热热闹闹的，许政委和沈季平在聊部队的事。
“我虽然退下来了，但还是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事。”
沈季平抬眼，看着许政委。
“左首长很是喜欢你，对你也看重，有意把你再往上提一提。”
沈季平放下筷子，“我这个年纪，怕是资历不够。”
他是实话实说，岳听松走了，他可不想做军区最扎眼的那个。
许政委当然清楚沈季平的性子和为人，笑着说，“不用担心。左首长不是个急性子，喜欢慢慢来，所以他这点心思，也是我们关门会议的时候，透露出来的口风。”
“军区的其他领导未必知道。你就当没听我说过这件事。”
沈季平点点头，多谢许政委的好意。
“许政委，我敬您一杯。”沈季平端起杯子。
许政委笑得开怀，“那这可就超过三杯酒了。”
边说边用眼神观察张喜燕的表情，发现她正兴致勃勃地跟周颖如和孟小磊聊天，这才放下心来。
“那我们就再喝一杯！”两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
张喜燕夹了个鸡腿，放到孟小磊的碗里头，“小磊，张大娘退休了，我和许大伯两个人在家里也没事，你平时放假了就过来找我们玩啊，别客气，别见外。”
孟小磊点点头，将碗里的米饭吃干净，“谢谢大娘，我知道，周姨也这么跟我说。”
张喜燕看了一眼孟小磊的碗，忍不住伸手，“我去给你再盛一碗饭吧，你这孩子第一次过来，是不是不好意思说话，没吃饱吧？”
孟小磊连连摇头，“大娘，我吃饱了，我都已经吃了三碗了。”
张喜燕这才收回手，“我儿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个无底洞，根本就没有吃饱的时候。难怪人家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吃饱。”
“平时你在学校吃饭，钱够不够？”张喜燕又问。
孟小磊咬了一大口鸡腿，用力咽下去之后才回答，“够的，袁叔叔每个月给我的钱都能剩一些。”
周颖如看着孟小磊，笑着说，“不用这么节约，只要是用在自己身上的，不管是吃饭还是学习，都是应该的，不够就跟周姨说。”
孟小磊连连点头，“钱够用的，周姨。只要你让我多来吃几次饭就好了。”
孟小磊嘿嘿地笑着，在周颖如面前，他总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像在袁叔叔家，说话前自己总要再想一想，会不会说出口了，王姨不太高兴。
张喜燕拍拍孟小磊的手，“你周姨现在工作了，经常忙得不着家，要是她不在，你就到我家里来吃饭，这次来了，就算认得路了。”
“张大娘家别的没有，馒头包子饺子管够。”
几个人说说笑笑间，周颖如想起火车上，罗今说过的话，问孟小磊，“小磊，你们学校是不是有空军招飞，还有海军来挑人？”
孟小磊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周姨。”
张喜燕一听，连忙问孟小磊学校的名字。
“老许，市十中是不是有空军招飞？”张喜燕扬声问道。
正在和沈季平聊天的许政委一顿，沉吟片刻答道，“我有个战友是负责这个的，我记得他说过，市里有两所学校他们会下去。”
张喜燕扭脸问孟小磊，“小磊，你想进部队当兵？”
孟小磊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对，大娘。我想好了，我要跟爸爸一样，当一名光荣的军人。”
“不管是空军海军，还是陆军，只要部队要我，我就去！”孟小磊语气坚定，目光诚恳，让张喜燕都愣住了。
她原本以为孟小磊上寄宿学校，是王红梅的意思。
袁利国也就嘴巴厉害，实际上很听王红梅的。
现在看来，是小磊这个孩子自己也有想法。
“好，有志气！不愧是部队的孩子！”许政委也听到了孟小磊的话。
“明天我打电话给你问问，要是真的有招人的计划，我亲自给你写推荐信。”
“真的吗？”孟小磊眼睛都亮了起来，忍不住站起来，大声问道。
许政委赞许地点点头，“这么根正苗红的孩子，不收进部队里去，说不定是我们的损失啊。”
“只是，”许政委话锋一转，打量了一番孟小磊，“小磊，你年纪还有点小，如果真的进了部队，训练是很艰苦的，不能当逃兵，不能退缩，能做到吗？”
“我能！”孟小磊用力跺了下脚，敬了个不算标准的军礼。
从张喜燕家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周颖如和沈季平交换一个眼神，对孟小磊说，“小磊，今天太晚了，你到我们家休息一晚，明天周姨带你去买衣服好不好？”
孟小磊一听，高兴地直蹦高，“真的吗，我可以住在周姨家？”
周颖如笑着点头，“可以。上次去看你的时候，就想给你买衣服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尺码。”
孟小磊有些羞涩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已经露出了手腕，早就不合身了。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能有拥有这样宝贵的读书机会，甚至是当兵的机会，都是袁叔叔资助的。
吃百家饭的孟小磊很知足，从来不主动跟袁利国提任何要求。
袁利国一个糙老爷们，王红梅又怀孕了，根本就注意不到孟小磊这孩子最近个子蹿得快，衣服裤子都不合身这样的问题。
周颖如也是上次去送东西的时候看到的，但当时着急出差，就没抽出时间给孟小磊买东西。
最近自己正好休假，正好可以陪着小磊到百货大楼去挑一挑。
沈季平握紧周颖如的手，“明天我们一起去？”
周颖如点点头。
孟小磊忍不住捂嘴，沈叔叔和周姨的感情还是那么好，跟一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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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三章 给别人养孩子
第二天一早，周颖如和沈季平带着孟小磊，高高兴兴地来到百货大楼。
在买纺织品的柜台，周颖如给孟小磊挑了两身秋衣，一件毛衫，一件外套，两条棉裤子。
试到最后，孟小磊连连摆手，“周姨，这些就够了。我现在长得快，万一明年不能穿了，不就浪费了吗？”
周颖如将外套的拉链拉上，笑着安抚孟小磊，“我已经给售货员说了，是比你现在穿的衣服要大一个码子，外套大两个，明年肯定能穿，你别担心。”
孟小磊这才肯继续让周颖如摆弄自己。
他对于别人这种毫无保留的善意，总是有些受之有愧。
沈季平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周颖如忙活。
不知怎么就想到如果以后自己和周颖如有了孩子，她是不是也会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他？
一定会的。
周颖如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照顾得很好，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还不知道多喜欢多宠爱呢。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沈季平回头一看，是岳听松。
身边跟着气色不佳的王佳佳。
“小沈，你也来买衣服？”岳听松故作轻松地打招呼。
刚跟王佳佳转到纺织品柜台这边，岳听松就看到沈季平了，只是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过来打招呼。
人家现在是货真价实的营长，自己只是个没有职务在身的社会闲散人员。
明明两人只是一段时间没见，岳听松自觉矮了沈季平好大一截。
王佳佳今天是来看婴儿用品的，早上吃的早饭全部都吐了出去，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什么都吃不下去。
要不是母亲交代她，出来换换气，多走动有助于身体健康，她才不想出门。
多亏了父亲和母亲，她早就跟医院请了长假。
不然就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别说上班，每天来回通勤的那一段路，自己都走不下来。
王佳佳抬头，看了沈季平一眼，很快将目光移动到他身后的周颖如。
王佳佳很长时间都没见过周颖如了。
听父亲说，沈季平的爱人大学快毕业了，现在在景明楼实习呢，每天忙得不得了。
前段时间，还跟着省里市里的专家队伍，跑到津市去进器械。
周颖如今天穿了一件格子外套，围着和沈季平一个颜色的围巾，一看就是周颖如织的。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微笑着跟那个借住在堂姐家的孩子说着什么，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幕，却让王佳佳嫉妒得直冒泡。
曾经她也觉得自己长得不比周颖如差多少，如今再看她，还是白皙的皮肤，乌黑的长发，只是抹了一点点口红，描了眉毛，就让人觉得跟画报上的明星似的，美艳动人。
王佳佳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旁边的玻璃柜台。
上面映照出自己苦瓜一样的脸，虽然年轻，却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她从来都不知道，怀孕是一件如此辛苦的事情。
吃不好睡不好，多走两步路，就觉得自己累得不能动弹。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健康长大，家里人都不让她化妆了，鞋子也都换成了好走路的布鞋，说这样稳重，不容易摔跤。
这样的王佳佳，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后的花朵，孤零零地垂着头，连头发丝都枯黄开叉了。
沈季平伸手，和岳听松握了握，“老岳，这么巧。”
岳听松心中那点不适又爬了上来。
以前沈季平看到自己，都是称呼“岳营长”的，如今，却叫自己老岳了。
是啊，自己已经是个白身，还有什么矜持面子可言。
“想给孩子买点毛线，再买点好的布。”岳听松强压住心中的不适，将话题转到孩子身上。
这是他眼下唯一比沈季平强的地方。
自己和王佳佳结婚的日子不短了，之前培养感情花了一些时间，所以孩子才来的比较晚。
但沈季平喜欢自己的妻子，是军区里人尽皆知的，怎么也不见他们传出孩子的消息……
沈季平面色如常，点了点头，“我们来给小磊买几件衣服。”
岳听松偏头一看，正好迎上孟小磊打量的目光。
“小磊，叫人。”周颖如在一旁给孟小磊介绍。
孟小磊乖觉地叫人，“岳叔叔好。”
“你好。”岳听松上下打量了一番孟小磊，问沈季平，“这孩子现在住你们那儿？”
沈季平摇头，“他读的寄宿学校，今天是周末，带孩子来买点东西。”
正说话间，周颖如已经带着小磊把钱都付了，将收据交给售货员后，售货员核对了一遍上面的数字，对周颖如说道，“一共是二百六十元，还有两袋衣服，同志你检查一下，拿好。”
孟小磊接过袋子，小心翼翼地瞥了周颖如一眼，发现周姨并没有因为钱的事情生气，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从来没有人给他买过这么多东西……不对，有的。
在他刚刚到竹鹿岛的时候，就是周姨带着他，到供销社买的新衣服。
那是十来岁的孟小磊第一次收到属于自己的新衣服。
现在，又是周姨……
孟小磊握紧了自己手里的袋子，他一定要快点长大，将来好好报答周姨，还有袁叔叔，沈叔叔！
王佳佳听到售货员说的话，心里冷笑。
真是个散财童子，跟堂姐说的一模一样，花钱根本一点节制也没有。
周颖如刚刚开始实习，肯定没多少钱的工资，那出门花的还不是沈季平的钱？
偏偏沈季平就迷这个女人迷得失了心智，谁说都没有用。
直到他们走远了，王佳佳走到柜台前，不阴不阳地对岳听松说了一句，“自己不生孩子，给别人养孩子倒是起劲！”
岳听松正在挑毛线的手一顿，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在王佳佳眼里，小刚是不是也是“别人的孩子”？
岳听松不敢问，托了岳母的关系，小刚才能在市里的实验小学上课。
现在王佳佳又是个双身子，自己还是不要得罪她的好。
至于自己……
岳听松打开钱夹，看着里面所剩无几的钞票，等王佳佳孩子落地，自己就到南方去吧。
第两百六十四章 餐饮部的经理
临近年关，已经回到景明楼工作的周颖如被曾淇叫到了办公室。
曾淇最近一直都在忙着市里餐饮公司的工作，很少回到景明楼这边，周颖如实习的情况，他都是问的小张。
“真不能把小周同志留在财务部吗？”小张看着曾淇，想要最后挣扎一次。
曾淇将小张填好的表格接过来，放到办公桌上，“小张，你还没转过这个弯来？”
“小周没来之前，我们不就已经通过气了吗，等各个部门实习结束，就让小周接手我的工作。”曾淇老神在在地看着小周。
“我当然知道，就是有些不甘心。况且以小周同志的资历，您不能直接让她当经理，肯定还是要从助理或者下面餐饮部的经理做起啊，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来财务部，干一段时间再提上去。”
曾淇转着手里的签字笔，语气轻松，“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等他回来了，我有办法让他心服口服。”
小张扶了扶眼镜，“您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您现在工作忙，不可能天天都守在咱饭店里，到时候发生了什么，还得小周同志自己去处理。”
曾淇手里的笔停了下来，他拔出钢笔，在桌面上的申请文件中签下自己的名字，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张，“你觉得小周同志会处理不过来？”
“要想当好景明楼大饭店的总经理，眼下这些都是成长路上必须经历的，甚至以后她要面对的，远比眼下这些更艰难。”
小张闭上嘴，不再说话。
周颖如敲门而入，看到办公室里还站着一个面生的年轻人。
个子不高，但衣着入时。
上身穿着一件最时新的米色拉链夹克，下身一条色调搭配得很相宜的驼色长裤，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
头发梳得光光的。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睛，神采飞扬，薄薄的嘴唇带着三分嘲弄的意味。
姚宝田顺着曾淇的目光，看向门口。
上下打量了一番进门的年轻女同志，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不怪父亲要打电话，催促自己尽快结束京市的学习，赶紧回来，准备接手景明楼的工作。
这就是曾经理给自己找的继任者，周颖如。
“小周同志，这位是姚宝田同志，他一直在京市学习，最近才学成归来。”
“小姚，这位是周颖如同志，大学生，明年毕业就是咱们餐饮部的副经理，已经在饭店里实习过一段时间了了。”
姚宝田眯着眼，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伸出手，和周颖如握了握，“小周同志，久仰大名。”
周颖如笑得疏离，“您好，姚宝田同志。”
姚宝田扭脸问曾淇，“曾经理，我爸退休前说了，让我来顶他的班。”
“小周同志去了餐饮部，我去哪里？”姚宝田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周颖如，露出几分冷笑，“总不能直接让我当总经理吧，这也不合规矩。”
曾淇一怔，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当然不会。姚师傅的意思我们都明白，开会也讨论过了。”
“小姚你啊，还是先在餐饮部当经理，先干一段时间看看。”
姚宝田这才漫斯条理地对周颖如说道，“小周同志，以后我可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了，工作上我们可要好好配合，免得出错。”
周颖如当然听得出姚宝田语气里的挑衅，只当自己没发现，淡淡地应道，“好。”
姚宝田见周颖如不接自己的茬，洒脱一笑，“曾经理，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人出去了，曾淇这才看向周颖如，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让你过来认人，免得年后回来上班碰到了，不知道怎么相处。”
“姚宝田的父亲是我们景明楼大饭店的老人了，不到二十岁就在后厨帮工，从后厨一路升到餐饮部的经理，直到退休，对景明楼的业务知根知底，每个部门也都有说得上话的人。”
曾淇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热茶早就凉透了，姚宝田一回来就到自己这里来打探口风，应付了半天。
“实话实说，在遇见你之前，我们内部默认的将来都是小姚同志接替我的位置。”
“小姚同志自己也是这样的认为的，不然也不会老老实实到京市去学习了一年多。”
“但我碰见了你，小周同志，”曾淇放下茶杯，转身去拿热水壶，往自己的杯子里重新添了些热水。
看着沉沉浮浮的茶叶，和茶杯重新冒起的热气，曾淇接下来的话意有所指，“一潭死水难起浪，半亩方塘活水来。小周，现在看来，你才是适合当总经理的那个。”
“小姚受他父亲影响太深，觉得景明楼只要维持现状，就可以继续发展下去。”
“但我不这么认为，这次你跟着外出考察也看到了，沿海城市的发展都在加快，如果我们还固守着原来的盘子，只会越做越小。”
曾淇抬起头，看着周颖如的目光里全是希冀，“我希望你来做那个大刀阔斧改革的人。”
“你放心，有我在后面给你撑着，就算捅破了大天也有人给你善后，你放心去做。”
周颖如抿了抿唇，总觉得曾淇话里有话。
看着周颖如意有所指的神情，曾淇笑了，“在后厨和客房部的时候，你也发现了不合理的地方，对不对，比如合同工和正式工，比如……”
曾淇果然已经发现了，周颖如看着曾淇，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曾淇把话说了下去，“我当然看到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不仅是这两个地方，在我们的管理层里，也存在这种问题。”
“每天上班就是应个景，事情丢给勤快的人干。三个人和十个人的工作结果没多大差别……”曾淇看着周颖如眼睛越瞪越大，难得来了兴致。
“这些问题我知道，不仅我们大饭店有，很多国营企业都存在这个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过来宣传的那个杨金生？”曾淇话锋一转，提到另外一个人。
周颖如点点头。
“接待他的时候我就对他很感兴趣，等人走了以后，我查了查他的履历。”
“发现他之所以被树立成典型，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对自己的工厂进行了严格的管理和改革。”
第两百六十五章 回去过年
“虽然他现在已经被撤职了，工厂也因为入不敷出要拍卖，但他的管理方案我已经整理出来了，是没有问题的。”
曾淇说着，将放在自己桌上的资料递给周颖如。
“这些是我从他的访谈，还有个人经历里摘取出来的，小周你可以看一看，挖掘一下其中的可取之处。”
“杨金生的失败，并不是他的改革，而是好大喜功，想要在短期内让工厂的产值成倍数地增长，这不现实，也是不可能达到。”
曾淇说着，看向周颖如，“但这个改革的思路，非常有参考价值。”
周颖如看着手里厚厚一沓的资料，明白了曾淇的意思。
“如果手段过于雷厉风行，可能会激起大家伙的愤怒和不满。养家糊口的工作就这么没了，只怕要闹事。”周颖如瞥了一眼首页的几个大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正是国企改股份制的时候，大批的工人因为失去了铁饭碗，只领到了一份不算高的身份置换金，就被自己奉献了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单位彻底抛弃了。
拉横幅的，静坐示威的，还有堵在厂长门口讨要说法的……花样百出，出动了警察维持秩序都没用。
要是景明楼也这样精简……周颖如不敢想会乱成什么样子。
曾淇看着周颖如担忧的模样，安慰道，“你放心，不至于一刀切。”
“所以我才将资料给你，趁着过年这个假期，你好好琢磨琢磨，拿出一个比较温和的方案来。”
“景明楼能有今天，老员工们功不可没，如果不是尾大不掉，我也不想这样不近人情。”曾淇的手停在自己办公桌上，玻璃下压着景明楼三十年店庆时候的大合照。
上面一半以上的人，现在还在饭店里兢兢业业地工作呢。
周颖如点点头，知道这件事情急不来。
“曾经理，我过来正好想问问您，这个假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曾淇笑了，将早就准备好的假条递给周颖如，上面自己已经签好了名字。
“你现在还在实习期，就不按照正式员工的要求，还是根据学校的寒假时间来。”
“但是过完年，你需要早一点到景明楼来报到。”曾淇笑眯眯地说。
周颖如接过假条，点了点头，心中对曾淇的周全十分感激，“谢谢你，曾经理。”
曾淇摆了摆手，调侃道，“我要是不做好一点，李海鹏可就要直接过来抢人了。”
“所以小周啊，接下来的工作你只管放手去做，不要担心，不要有顾虑，毕竟是我让你着手改革的，善后有我，你放心。”
“我可不会给你机会回到海峰药业。”曾淇冲着周颖如眨了眨眼睛。
周颖如笑着离开。
她拿着假条来到人事部，小赵看到周颖如来了，笑眯眯地问，“小周同志，要放假了吧？”
周颖如将假条递过去，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
小赵瞥了一眼假条上的签字，“曾经理昨天就跟我们说了，给你放假的事情。”
“而且啊，还让我们给你准备好新的工服和合同，等你放假回来签字呢。”
“很快就要叫你副经理了，小周同志，祝贺你高升。”小赵在假条上盖上公章，放进了抽屉里。
“借你吉言。”周颖如笑着跟小赵道别。
按照假条上的时间，周颖如很快就迎来了自己的假期。
沈季平回到家，听完媳妇关于工作上的调动，忍不住问，“你来负责改革，会不会不合适？”
“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
周颖如翻动着手里的资料，笑着回答沈季平，“当然是个得罪人的活，不然怎么会落到我的头上。”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沈营长有没有听过？”
沈季平坐到周颖如身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还听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呢，媳妇你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啊，所以要是这次改革不成功，我说不定就没有工作了哟。”周颖如忍不住逗沈季平。
她想看看，沈季平关于自己是否工作这件事的态度。
“那你自己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出乎周颖如意料的，沈季平没有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周颖如想了想，点点头。
一开始自己只想圆了办坝坝宴的梦想，后来随着自己实习的时间越来越长，自己对于一个大饭店的运转机制越来越了解，周颖如就越喜欢自己手里的工作。
这种与人打交道，制定经营策略，协调各个部门工作的内容，实在太有趣了。
这也让她对于海峰药业将来的发展，有了一个详细的规划。
周颖如看着沈季平，语气认真，“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如果这次不能留在景明楼，我就回到海峰药业，按照我心里的计划，把它做大做强。”
沈季平长臂一揽，将人捞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沈季平抬头，亲了亲自家媳妇的下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摩挲着，“只要是你喜欢的，就放手去做，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了，媳妇，我要做你身后不动的靠山，只要你回头，我都在。”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以你为最优先考虑。”沈季平说完最后一个字，吻就劈天盖地涌了上来。
被亲得迷迷糊糊，被沈季平抱进卧室的周颖如半天没回过神。
自己不是在逗沈季平，关于自己不工作的态度吗，是怎么发展到鱼水之欢上面来的？
……
等沈季平跟军区批准了自己的年假后，回到家问周颖如，“媳妇，今年我们回去多久？”
正在整理行李的周颖如抬头，“沈营长有多长的假期？”
“二十天，不算来回在路上的时间。”沈季平据实以告。
周颖如想了想，“我们先买回去的车票吧，什么时候回来，视情况而定？”
沈季平点点头。
家里很久都没有来信，之前寄回去让沈觉民多注意投资一事，也是石沉大海。
沈季平觉得自己弟弟还不至于被那点利润冲昏了头脑。
第两百六十六章 家里的钱被骗光了
小两口再次坐上返回蓉市的火车，已经是小年当天了。
沈季平的假期批下来以后，周颖如才到火车站买票，只买到了小年这一天。
走的时候，周颖如还有些担心，“沈季平，我们没赶在小年前到家，咱爸妈会不会不高兴？”
沈季平将行李推到门口，语气轻松，“不会，他们知道我的工作性质，不会多说什么。”
在周颖如跟自己说要回蓉市过年以后，沈季平就给家里写了信。
火车票买好以后，沈季平特意打了个电话回去。
接电话的是父亲，听到自己要回来过年的消息，沈海亮并没有多高兴，反而像是准备了一肚子话似的，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爸，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大儿子的追问，沈海亮像是才回过神一般，“没什么大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沈海亮说完就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沈季平直觉不妙。
眼下只有回到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火车抵达蓉市的月台，沈季平提着两个大箱子，跟在周颖如身后下了车。
不出意外的，月台上还是没有等着他们的人。
沈季平抱歉地对周颖如笑了笑。
周颖如对于这个情况，早就习以为常。
就沈家那几位，真一溜排开，站在月台等着他们，那才要吓着周颖如。
周颖如拍了拍沈季平的手，“走吧，我们去等公交车。”
沈季平点点头。
两个人挤了一路，沈季平将自家媳妇稳稳圈在自己跟前，周颖如特意将小背包移到胸前，里面还装着不少现金。
等下了车，走到家门口，没看到沈觉民的小汽车，看来还没回家。
都要过年了，沈觉民只怕更忙了吧。
沈季平率先进屋，看到坐在沙发上，一个劲抽着烟袋的父亲，打了声招呼，“爸，我们回来了。”
沈海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日历。
一早起来，就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转着圈都没想起来。
看到沈季平，沈海亮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大儿子回来的日子。
看到身后的周颖如，沈海亮下意识地合上自己的烟袋。
“小周啊，回来了，一路辛苦了吧。”
沈季平将行李都拿进自己的房间，环视一圈，惊奇地发现，自己床上铺着的居然是崭新的床单和被子。
母亲这是开窍了？
沈季平不解，从房间里退出来，将客厅的窗户打开，通风透气。
毕竟自家媳妇不喜欢烟味。
周颖如笑着和很沈海亮打招呼，正在厨房剁肉的沈母听到动静，走出来一看，脸上堆起亲和的笑容，“季平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沈季平闻言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明明之前，他给父亲打了电话，也给家里写了信。
只是大家都不在意罢了。
周颖如坐下，沈母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
“小周想吃什么菜，妈中午给你做？”
看着婆婆笑容满面的脸，周颖如有些意外，“都行，妈。”
“好。”沈母笑眯眯地应下，“那就加条鱼，再炖个排骨。”
沈母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沈海亮一眼，无声地催促着什么。
沈海亮咂摸着嘴，没说话。
“季平，你们这次回来待多久？”沈海亮转头问大儿子。
沈季平看了一眼周颖如，“比上次多待几天。”
他没把话说死，因为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次回来，总觉得家里气氛古怪。
上次回来看到的那些家电不见了，家里的沙发也换回了原来的样式，不像新的。
厨房里少了个冰箱，空出来的地方，放着一个年久失修的置物架。
“爸，觉民呢？”沈季平问。
沈海亮一顿，含糊其辞地回答，“上班去了。”
沈季平见父亲一副不愿说话的样子，便不再问。只是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直到一家人都围坐在一起，就连沈觉民都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沈季平才得到答案。
沈觉民一身藏蓝色的工服，边角的地方洗得发白，皱软地耷拉在身上。
人没多大变化，留着短短的平头，将原先那吹得油光水滑的大奔头剪得干净。
只是原先那股精气神没了，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非常阴郁。脸上络腮胡茬发着铁青，一双眼睛盯着你看的时候，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沈觉民回到家，看到沈季平和周颖如，低头飞快地打了个招呼，“哥，嫂子。”
转头就去厨房洗了手，自己拿着碗走到桌旁，用脚勾了椅子过来，坐下。
旁若无人地夹菜吃饭，不再说一句话。
从头到尾都没看叶金秀和孩子一眼。
就像这一桌子大活人都是空气似的。
周颖如觉得沈家的气氛有些诡异，和沈季平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季平意会，开口问道，“觉民，年底了，单位是不是挺忙的？”
沈觉民嗯了一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沈海亮见气氛尴尬，只能轻咳一声，替小儿子解围，“觉民现在上的三班倒，最近都是大夜班，他没休息好，不想说话。”
三班倒？车间？
沈季平疑惑地看向自己弟弟，他不是科长吗？怎么下车间去了？
大概是承受不住沈季平的目光，沈觉民将最后一口饭吃进肚子里，用力地放下碗筷。
震得叶金秀拿筷子的手一抖。
“我吃饱了，先回屋休息了。”沈觉民冷冷地瞪了一眼叶金秀。
坐在旁边的周颖如清清楚楚地看到叶金秀打了个寒颤。
沈觉民用袖子擦了擦嘴，快步走回自己房间，嘭地一声，用力地关上房门。
沈鹏飞像是早就习以为常，继续和自己手里的鸡腿做着斗争。
叶金秀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尴尬地低下头，继续扒拉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米饭。
“爸，觉民到底怎么了？”沈季平看向沈海亮。
面对大儿子探究的目光，沈海亮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唉，”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你弟弟，他是被四百厂下放到生产车间去的。”
“为什么？”沈季平不解。
“因为……”说到这件事，沈海亮现在还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没处发泄。
“因为叶金秀跟着别人投资，家里的钱全都被人骗光了！”
第两百六十七章 跟爸妈借
“什么？怎么会这样？”沈季平下意识地看了叶金秀一眼，发现对方根本不敢抬起头。
听到公公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叶金秀感觉自己像是脸上被人扇了巴掌似的，火辣辣的。
她站起身，想要借故离开。
没想到直接被沈海亮喊住了，“金秀，事情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也没人怪你。”
“季平难得回来，他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理应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等一等，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周颖如用勺子慢慢凉着碗里的汤，听到公公“家里的一分子”几个字，微微皱紧眉头。
连他们回来都不在意的家人，出事的时候，才意识到沈季平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吗？
叶金秀一抖，再不情愿，也只能据实以告。
“我……我之前听他们说，有南方来的老板，说有个好项目，只要凑够一万块，就可以入股。”
“每年的分红就有三千多，我想着，这不比我上班的工资高吗，就……”
叶金秀磕磕碰碰地说着，不时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沈季平和周颖如。
明明对方没有任何表情，但在叶金秀看来，这就是一种无声的蔑视。
想到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能衣着光鲜地站在周颖如面前，显摆着沈觉民多么的年轻才俊，得到厂领导的赏识。
年纪轻轻就坐到了科长的位置上，以后还不前途无量？
叶金秀低了几年的头，终于可以在挽上沈觉民手臂的时候高高昂起。
即使自己带着孩子，年纪也比沈觉民大一些，那又怎么样？
照样把沈觉民哄得服服帖帖的，对自己百依百顺。
叶金秀听完别人的宣传，心里就痒痒的。
她知道家里的钱都在沈海亮手上攥着，沈觉民存款不多。
发的工资还不够他们两口子买衣服下馆子，为了充面子，沈觉民还给家里买了不少大件小件。
想要投资，只能跟沈海亮要钱。
叶金秀做不到，但沈觉民可以。
只要把沈觉民哄高兴了，沈家那点家底，不都是他们两口子的吗？！
叶金秀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先是亲自回家，做了一顿晚饭，专等着沈觉民回来吃。
看到在厨房忙活的叶金秀，沈家二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叶金秀居然下厨了？
晚上沈觉民回到家，看到一桌子格外丰盛的饭菜，还以为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呢。
“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沈觉民接过叶金秀递过来的碗筷，问道。
沈母无奈苦笑，“下午金秀早早下班，买菜回来现做的。”
沈觉民疑惑地看着妻子，“你和小宝也不是最近的生日，做这么多菜干什么？”
当着沈家二老的面，叶金秀也不好明说，只能打着哈哈，“觉民你老是在外头喝酒应酬，我担心你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住，这才想着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沈觉民不疑有他，直到吃完饭，他像往常一样，拿着盆去接水泡脚。
就看到叶金秀伸手拉了他一把。
“怎么了？”沈觉民奇怪地问。
叶金秀指了指空空的床铺，沈觉民这才发现，小宝今天不在屋里。
“孩子呢？”
叶金秀已经洗过澡了，披散着头发，娇滴滴地抬眼看着沈觉民。
她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在沈觉民眼里最有吸引力。
“我跟他说了，让他以后到爷爷奶奶的屋里睡。”
“今天下午，我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张折叠床回来，就放在爸妈的屋里。”
沈觉民一顿，立刻就反应过来叶金秀的意思。
一股压抑已久地渴望从脚底板窜上来，点燃了沈觉民的四肢百骸。
尤其叶金秀的手指，还在沈觉民的身上四处点火。
“你快去洗澡。”叶金秀轻飘飘地推了沈觉民一把。
明明没有用力，沈觉民却觉得自己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身心都飘浮了起来，像一片羽毛。
“你等着我！”沈觉民深深地看了一眼叶金秀，用眼神将女人剥个精光。
叶金秀点点头，恰到好处地红了脸。
……
两人酣战到深夜，等沈觉民终于尽兴以后，叶金秀才摸了把脸，凑到沈觉民怀里。
沈觉民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得偿所愿的畅快让他现在飘飘欲仙。
“觉民，我跟你商量件事。”叶金秀语气娇嗔，像是能滴出水来。
“你说。”仍然沉浸在余韵中的沈觉民还有些气息不稳。
“我听财务室的小邓说，最近市里来了个南方的老板，手里头在做大生意，正在招募大家入股。”
“入股？”沈觉民不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他筹集一定的资金，再借给需要的人，收他们利息。回头再给我们这些入股的人利息。”
沈觉民眉头微皱，“有多少利息？”
“比银行高多了。小邓告诉我，这也不是人人都能入的，有门槛。最少得一万块起步，到年底能分三千多呢！”
“这么多？！”沈觉民看向怀里的女人，也心动了。
“不会是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吧？人能白给你这么多钱？”沈觉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信。
“怎么可能？”叶金秀闻言，轻轻拧了沈觉民一下，“我能害你吗？！小邓和我处得跟亲姐妹一样，要不是内部人士，都不知道还有这样赚钱的好事。”
“可是，我们手头没有一万块啊。”沈觉民有些发愁。
“我们没有，家里不是有吗？”叶金秀看着沈觉民，终于说到了问题最关键的部分。
沈觉民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你是让我跟爸妈借？”
叶金秀噘着嘴，“什么叫借，一家人，那不就是我们的钱吗？”
沈觉民有些犹豫，“但那是爸妈留着养老的钱，我……”
叶金秀忍不住从沈觉民怀里退出来，有些气不过，“我又没有什么坏心思，这样挣钱的好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还特意回来告诉你。”
“结果你倒好，这不行那不行的。爸妈养老的钱怎么了，先挪给我们用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们连本带利的还给他们，不就行了吗？！”
“再说，有你这个能干的儿子在，爸妈还怕没人养老吗？”
第两百六十八章 一起赚钱
“可……可我怎么跟爸妈开口呢？我们天天吃住都在家里，根本就没有一次性拿这么多钱的由头啊。”沈觉民犯了难。
叶金秀伸手，用力在沈觉民脑门上戳了戳，“你是不是傻？厂里不是很快就要给你分房子了吗？你就跟爸妈说，你要钱装修，这是我们两人的新房，要装的体体面面的，才不会让人看笑话。”
“这能行吗？”沈觉民还是有些犹豫。
“哼！”叶金秀佯装生气地从沈觉民的怀里挣脱出来，甩了个冷漠的后背给男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枉费我一番好心。”
“我还特意跟小邓说，你多么有眼光，多么有远见。小邓还夸你，听老婆话会发达呢，你倒好，怎么都不同意！”叶金秀一面装委屈，一面仔细留意身后的动静。
她要拿捏好这个尺度，戏演过了头，沈觉民干脆不答应，叶金秀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觉民见女人生气了，忍不住将人拉了回来，“好好好，我找时间跟爸妈提一提，总行了吧？”
叶金秀瞪着他，“明天一早，越早投进去，年底分的钱越多！”
沈觉民拿叶金秀没办法，只能点头答应。
好说歹说，从沈家二老那里拿到了家里的存折，看着上面的数字，叶金秀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居然有一万多块钱！
她就知道，只要沈觉民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从储蓄所里出来，叶金秀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看着沈觉民也觉得顺眼多了。
“觉民，晚上别回家吃饭了，叫上你同事，我们下馆子去吧！”叶金秀拉着沈觉民，就要上百货大楼给自己买新衣服。
人逢喜事精神爽，叶金秀现在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好几岁。
沈觉民点点头，开车拉着叶金秀走了。
晚上在春来饭店，叶金秀拿着菜单，再也不往后面多看一眼，就着第一页最贵的几个菜，挨个点了一道。
保卫科长高岩叫了一瓶白酒，打开后给沈觉民满上，“沈科长，今天怎么有空想到我们兄弟几个？”
沈觉民端起杯子，两人碰了一个，“说起来，我进四百厂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是和你们几个更有话聊。”
生产车间的主任张力也端起了杯子，“沈科长这话说的客气，谁不知道，你现在是厂长面前的红人，我们四百厂最年轻有为的一个中层，未来前途无量啊！”
一句话哄得沈觉民哈哈大笑，等菜都上齐了，服务员把包间的门带上以后，沈觉民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最近收到一条内幕消息，你们要不要听听，能挣大钱！”
高岩放下杯子，凑到沈觉民跟前，“沈科长，你怎么又有新路子，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在你的头上啊？！”
沈觉民深深得看了一眼叶金秀，对方恰到好处地低头，表现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还不是金秀消息灵通，不然哪里会有这种赚钱的好事。”
叶金秀羞答答地站起身，给几个男人的酒杯倒满，“还是觉民有眼光，我就是个参谋。”
当着这些四百厂中层的面，给足了沈觉民面子。
等沈觉民给几位科长主任介绍完项目，还将自己刚刚取出来的钱，摆在饭桌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消了最后一点顾虑。
“既然沈科长都舍得投进去这么多钱，我们就相信你，也跟着买！”
“只是我们不如你，还需要几个人凑一凑。”张力说着，又敬了沈觉民一杯。
沈觉民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道，“给多给少，看个人情况，但有这种挣钱的好事，我肯定不能忘记兄弟几个，对不对？！”
“说得对！”
几个白酒杯碰在一起，饭桌上的气氛渐渐烘托到了高潮。
一瓶白酒下肚，沈觉民出来方便。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沈觉民都是哼着歌，提上裤子。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觉得印堂发亮，眼睛油光。
难怪前些天有算命地拦住了他，说就在今年，他一定有好运！
沈觉民就着手上的水，往后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刚才在席间，高岩就跟自己透露，他的厂长姐夫已经露了口风，有提拔沈觉民当经理的想法。
只是现在还在考察阶段，毕竟沈觉民太年轻了，升得太快，容易树敌。
沈觉民今天为什么叫高岩出来吃饭，他和厂长的亲戚关系就是最重要的一层。
今天在桌上，高岩也承诺自己要拿出五千块来，跟着自己投资。
想到年底，大家都能分到花花绿绿的帽子，沈觉民就觉得明天就能到经理办公室上班去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回去的路上，想着包里那一沓白条，叶金秀就觉得自己总算可以昂首挺胸地走进沈家大门了。
不说四百厂里这些双职工家庭，就说沈季平娶的那个小媳妇，好几年过去了，没给沈家生个孩子，没多挣一分钱回来。
每个月寄回来的钱，就几十块。
以前，叶金秀觉得那笔钱可多了，跟自己的工资差不多，总也落不到自己的手里，膈应得她常常睡不着觉。
现在，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拿到的几千块钱，谁还在乎沈家二老手里的三瓜两枣？
自己窝窝囊囊了十来年，终于等到了自己得意的时候。
搀扶着不省人事的沈觉民，叶金秀愉快地拖着脚步，恨不得像一阵清风似的，直接荡回沈家。
沈觉民和叶金秀，还有饭桌上的科长主任，最后凑了两万多，交给了那个南方老板。
小邓领着叶金秀去交钱的时候，，男人操着不算标准的普通话，拍着胸脯跟叶金秀保证，“同志，你放心，你是小邓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我这个人，做生意最讲信誉，说好了三成，就是三成，到年底，不用你们催，我就会捧着现金来找你们。”
“你们就把心揣回肚子里，跷脚等着数钱就行！”
“不用两年，你们就会成为这一片的万元户！十万元户！”老板说着，朝着叶金秀竖起大拇指。
“我们一起赚钱，一起发大财！”
第两百六十九章 大傻子
叶金秀捧着南方老板这句话，奉若圭臬。
她每天几乎是撕着日历过日子，经常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仿佛一觉醒来，就到了分红的日子。
那段时间，厂里投钱的中层家属，看到叶金秀也都是笑着打招呼，客客气气。
这种态度的转变让叶金秀吃惊，却也很受用。
仿佛她很快就会成为经理的妻子，成为别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直到年底。
从十二月份中旬开始，叶金秀就坐立难安，天天跑去问小邓，“那个老板，什么时候给我们分红啊？”
小邓笑着安慰叶金秀，“叶姐，你别急啊，今天才十五号，李老板说了，等月底，就把分红的钱给我们取出来！”
叶金秀虽然点头应承着，心却高高地悬了起来，总也落不到实处。
到了二十八号，连沈觉民都渐渐意识到不对，“金秀，我们投进去的钱，当初说的是什么时候分红？”
叶金秀自己也六神无主，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月底，不是还有几天吗，我们再等等。”
沈觉民不说话了，钱都投进去了，眼下只有继续等着。
跨年当天，沈觉民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
一顿晚饭，两口子吃得心不在焉。
沈家二老看出情况不对，但小儿子不说，他们也不好问什么，以为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很快，不需要沈觉民说什么，他们就知道出事了。
原因很简单，高岩的妻子抱着六个月大的孩子，一屁股坐到了沈家的大门口。
她特意挑了个周末的清晨，街坊邻居都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生活做饭的时间。
“天杀的骗子啊！没天理没王法了！骗了我男人的钱，现在孩子连奶粉都买不起了，我们家都没米下锅了，沈觉民你怎么还睡得着的！”
“大家来评评理，堂堂的科长，居然骗我们普通工人的血汗钱！”
……
很快，家属区里的男女老少就都被吵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好奇地从家里走出来，围上来凑热闹。
高岩的妻子眼看着人越来越多，知道差不多了，气沉丹田，用力地嗷了一嗓子，“X你M的沈觉民，你不得好死，你个乌龟王八蛋，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怂包，居然敢骗我们！”
“烂心烂肺的坏蛋，心都是黑的！”
沈海亮跌跌撞撞地打开家门，看到屋外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两眼一黑就要晕过去。
但听到坐在家门口的女同志嘴里的脏话，沈海亮用力咬了咬舌头，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门口骂人？！”
高岩的妻子回头一看，认出是沈觉民的父亲，猛地站起身，将那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白条贴在沈海亮眼前，“老汉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儿子干的好事！”
“怂恿孩他爹跟着你们去搞什么……什么投资分红，五千块啊，那是我们家留着盖新房子的钱，全部都投了进去，等了大半年，现在屁都没捞到！”
“什么？！”沈海亮瞪大眼睛，想要拿过白条仔细看看，被女人眼疾手快地藏到了背后。
“你看就看，别伸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赖账！”
“我不跟你说，你没钱！让沈觉民和叶金秀滚出来！当初请我们吃饭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那么好听，现在钱没了，就想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我呸！”女人狠狠朝着沈家的门槛吐了口唾沫，一手搂着孩子，一手指着沈家敞开的大门，扯着嗓子吼道，“沈觉民，叶金秀，别装死，别想就这么算了，给我出来！”
“别以为你们躲在里面，就可以不用还钱了！我告诉你们，今天拿不到钱，我就跑厂里闹去，我看你们两口子还有没有脸在四百厂混下去！”
沈海亮眼冒金星，眼看着就要晕过去。
屋外的邻居们指指点点，像一张张血盆大口，扯着冷笑，嘲笑他这个县长教子无方。
屋子里，终于穿好衣服的叶金秀和沈觉民走了出来。
沈觉民瞪着叶金秀，质问道，“你不是说年底分钱吗？钱呢，人呢！”
叶金秀讷讷地低声说道，“我……小邓……”
其实昨天下午，小邓就跑到叶金秀的收发室，大惊失色地告诉她这个噩耗。
电话打不通了，南方老板联系不上了！
叶金秀当时就吓傻了，小邓拼命摇晃她的手臂，甚至都上手掐了叶金秀一下，才把她的魂唤回来。
“小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叶金秀死死拉着小邓的手，指甲都嵌了进去。
仿佛小邓的手臂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叶姐，那个老板……跑了。”小邓嘴唇颤抖着，重复了一遍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小邓自己也凑了一千块进去，那都是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私房钱。
蓉城的冬天不冷，叶金秀却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尊冰雕。
那些饭桌上你来我往的片段，那些上班下班时讨好恭维的笑容，那些手里数着钞票肆意花用的美梦……它们像拾级而上的台阶，托着叶金秀爬到了云端。
然后现在，狠狠地摔在地上，碾碎成泥。
叶金秀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班，如何机械地拖着灌了水泥一样的双腿回到沈家。
她不敢和沈觉民对视，连小宝递过来的试卷都没看，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吃饭，洗漱，和衣而眠。
但现实不会放过她，高岩的妻子，用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将叶金秀埋在沙子里的头提了出来，甚至要在街坊邻居面前将她游街示众。
看看，这就是那个骗子！
沈觉民刚走到门口，看到面如金纸的父亲，就知道情况不妙。
他一把撑住了父亲，瞪着还在骂骂咧咧的女人，呵斥道，“干什么？！说不还你钱了吗？这才刚过几天，你着什么急？！”
高岩的妻子回头一看，沈觉民和叶金秀出来了，冷笑一声，更来劲了，“着什么急？沈觉民你个大傻子，你要不要问问你老婆，那个南方老板早就跑了！”
“全厂都知道了，就你还蒙在鼓里想，像个傻子一样，被叶金秀哄得团团转！”
第两百七十章
沈觉民一愣，像被人迎面重锤了一下似的，脑袋嗡嗡作响，半天都没消化掉女人的话。
什么叫跑了，什么叫瞒在鼓里？
沈觉民用力地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所有脸熟的工人都在窃窃私语，那些平日里恭恭敬敬和他打招呼，叫着沈科长的人，此刻看他的眼神里，全是嘲弄和轻蔑。
他们一开一合的嘴巴，像是在责骂着沈觉民一般。
沈觉民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全身的血液像是直接冲到了脑门上，眼眶里，让他看着面前的一切，都悬浮起来。
明明往日里回家，觉得这条巷子宽敞得不得了，还跟叶金秀开玩笑，应该在家门口种些果树。
今天，沈觉民却觉得这个空间太大，让他根本不知道哪里才能落脚。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身子缩小再缩小，最好地上有个眼，让他可以钻进去，再也不用面对眼前难堪的一幕。
只可惜高岩的妻子并没有放过他们，要不是手里还抱着孩子，这个彪悍的女人能直接把叶金秀拉出来，拳打脚踢一顿。
现在碍于孩子在场，女人只能用嘴巴输出。
“叶金秀，别躲，你个贱货，平时就穿得花花绿绿的，看别家男人眼睛都带着钩子，现在哄得一堆人都跟着你们两口子投了冤枉钱，装死？”
“给老娘滚出来，赶紧拿钱，不然我现在就去厂办举报你们！”女人说着，作势要走。
想到高岩和厂长的关系，沈觉民咬紧牙关，抬起已经僵硬的四肢，拦住了女人的去路。
“等一等，”沈觉民缓缓开口，只觉得嘴巴里全是苦涩的铁锈味，“我现在没钱，但我可以给你写欠条，等攒够了钱，我第一个还你。”
女人将怀里的孩子往上提了提，不信任地瞥了沈觉民一眼，“真的？”
“真的。”沈觉民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听到自己尊严粉碎的声音。
“那行！”女人从兜里掏出另外一张纸，她是有备而来，“在上面签字吧，最多两个月，必须把钱一分不少地还给我们，还有你们当初承诺的分红！”
女人骂骂咧咧地将欠条拍在沈觉民脸上，口水喷了沈觉民一脸。
沈觉民颤抖着手，从脸上拿下来那张欠条，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再清楚不过， 数字大小写都有，一点耍赖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在高岩妻子的注视下，沈觉民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人一把将欠条拿了回去，冷哼一声。
扬声对围观的人群招呼道，“你们还在这里看热闹，赶紧回去问问屋里的男人，是不是跟着沈科长投钱了，到底投了多少，是不是都瞒着你们呢！”
“赶紧让他们沈家还钱，否则就将他们家房子拆了，将他们赶出去！”女人说完，鼓动腮帮子，一口又浓又多的痰直接吐到了沈觉民铮亮的皮鞋上。
那是前些日子，自己把几万块钱钱交给叶金秀以后，她特意到百货大楼给自己买的谢礼。
现在，全都变成了笑话。
高岩妻子的“好心提醒”像一颗炸弹一般，引爆了人们的情绪。
大部分人一哄而散，都回去找家里的老爷们算账去了。
沈海亮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看着像被抽筋扒皮的小儿子，还有呆若木鸡的儿媳妇，只能吐出两个字，“回家！”
……
叶金秀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饭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周颖如和沈季平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没回来的这段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后来呢？”沈季平问。
周颖如站起身，拿着水壶过来，给桌上的杯子都加满了水。
看着自己茶杯烟煴出来的热气，沈海亮接过了话头。
“后来？”沈海亮下意识地躲避着大儿子的目光，“后来，厂长为了替自家亲戚出气，本来是想直接将觉民开除的。”
“但人家到家里转了一圈，哪怕把这些家电，值钱的沙发桌椅都拿走，也远远补不上亏空。”
“最后没办法，还是厂长出面，做了个鉴证。那些当初承诺的利息就算了，大家投进去的钱，我们家要一分不少地赔出来。”
“厂长把觉民下放到了生产车间，车间主任为了泄愤，特意把觉民安排到三班倒的大夜班。”
“一个月，有二十多天都是夜班。”
“我们心疼，也没有办法。毕竟是我们理亏在先。”
“金秀暂时还能留在收发室，但只是个合同工，不再享受四百厂正式员工的所有福利。”
“这一年多，他们两口子的工资全部都被直接划给了债主，一分钱都没拿回家。”
沈海亮说着，声音愈发小了下去，“我们家里五口人，就靠着……靠着我的退休工资，还有你寄回来的那点钱，紧巴巴地过日子。”
沈海亮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尽管沈母一个劲地给他递眼色，沈海亮就是装聋作哑，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关沈季平什么事呢？
大儿子走的时候，明明再三叮嘱他们，要看好手里的钱。
不管沈觉民要干什么，都让他自己想办法。
结果自己拗不过妻子，拗不过小儿子，把家底都掏了出来，现在落得个两手空空的下场，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沈母见老伴不说话，心一横自己开口。
“季平啊，”沈母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显得那么厚此薄彼，“那是你亲弟弟，人家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弟被人逼死，对不对？”
沈母说着，想到小儿子这一年多的颓唐模样，只觉得心如刀割，眼泪跟着就掉了下来，“觉民他……他很长时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我心疼啊。”
“从小到大，觉民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但我们没办法，不上班挣钱，怎么还账？”
沈母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抽噎着说道，“季平，你是妈的好儿子，就当妈求你了，不多，我们现在还欠几千块，妈知道你肯定有，你帮帮我们吧，好吗？”
第两百七十一章妈跟你道歉
沈季平没说话，手已经握成了拳。
周颖如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要骂人了。
沈母眼看大儿子无动于衷，眼泪又要流下来。
叶金秀偷偷地抬眼，露出了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渴望。
她知道婆婆说得没错，如果这个家里还有谁能拉沈觉民一把，只能是沈季平。
叶金秀那点小心思没逃过周颖如的眼睛，周颖如眉头紧皱，别说沈季平，她都想打人了。
“妈，您先别哭了，年纪大了，别再哭出别的毛病。”沈季平淡淡地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声泪俱下的沈母一顿，觉得有些尴尬。
“好，只要你肯帮觉民，妈一定好好保重自己，什么病都不会生。”
什么意思？要是沈季平不帮忙，病了还得赖在大儿子头上呗？
周颖如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团火，再不揭盖，就要爆炸了。
“沈觉民，你出来，我知道你没睡。”沈季平声音不大。
话音刚落，门咔哒一声开了，沈觉民一脸阴沉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磨磨蹭蹭地走到桌旁，沈季平看都不看他，只盯着桌上的残羹冷炙，问了一句，“你自己什么意思？跟咱妈一样。希望我来替你还债？”
周颖如握紧手里的杯子，要是沈觉民敢说一个对字，她就敢直接将杯子砸到沈觉民的脸上！
反正他是个二皮脸！
沈觉民左手握成拳头，眼睛里闪闪着全是红光，半晌才冒出两个字，“不用。”
沈季平冷笑一声，还行，有的救。
“觉民，你不能这么糊涂！”叶金秀听到这两个字，脸都白了。
“好几千，我们要还多少年，你算过没有？难道我们要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吗？”
“你给老子闭嘴！”沈觉民回过头，瞪着叶金秀，像是要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似的凶狠。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再惹老子，老子现在就跟你离婚！”
叶金秀吓坏了，连眼泪都忘了掉，直愣愣地看着沈觉民，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觉民……”沈母也被儿子这副样子吓得不敢说话，但看着小儿子憔悴的面容，还是想替他争取争取，“那是你亲哥，你跟他服个软，认个错，不行吗？”
“还能比你天天熬夜更难吗？你傻不傻？”沈母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沈海亮看着悲悲戚戚的一家人，又看看面色不虞的大儿媳妇，觉得自己这张老脸实在有些搁不住。
“季平，你看……”
周颖如忍不住站起身，把沈海亮吓着了，后面半句话都没说出口。
周颖如刚想开口，就被沈季平按住了。
她回头，看着男人的眼睛亮亮的，里面竟然还有几分，窃喜？
沈营长你要不要看看现在什么局面？
周颖如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沈季平手微微用力，就把周颖如拉了回来。
“不是跟你说了，凡事有我吗？”沈季平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温和地说道。
周颖如手臂用力，用眼神控诉，但他们太过分了，就可着你一个人薅啊？
把沈季平架到那么高的道德高地上，不冷么？脸呢，都不要了？
沈季平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轻轻拍了拍媳妇的手，示意她不用生气。
沈季平转头，看向一脸期待的父母，故意置身事外的弟弟，还有等着看好戏的弟媳妇，真是热闹啊。
“爸，妈，钱我是不会拿的。”沈季平抛出了自己的态度。
沈母哀嚎一声，又要擦眼角，被沈季平抬手打断，“妈你先别哭。这件事情于情于理，我都没有任何负责的可能。”
“第一，钱被骗了，你们首先应该想到的是报警。”
沈季平环视一圈，从沈觉民和叶金秀躲躲闪闪的神色中就猜到了他们的小心思。
“你们担心自己也会进去，所以不敢报警，那是你们自己蠢。”
“第二，沈觉民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他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总等着别人来善后。”
“第三，就算今天这件事情闹到法院去，所有的债务也是沈觉民他们两口子的，不仅我，连爸妈你们，都没有任何义务帮忙。”
沈季平深吸一口气，看着脸色一点点白下去的沈母，还有垂头不语的父亲，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又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裤脚。
难怪自己屋子里的陈设都换了新的，快三十年了，难得的母亲匀给了自己一点关爱，居然都是为了替弟弟还债。
沈季平轻嗤一声，眼神里尽是失望，“不要再用血缘关系来绑架我，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分家。”
“如果我在这个家的用途只是不断地给闯祸的人擦屁股，不断往里头搭钱搭人情，那这关系，不如断了干净。”
“爸，妈，对你们，对这个家，我仁至义尽，问心无愧。”沈季平言尽于此，站起身，拉着周颖如就往自己屋子走。
沈海亮终于慌了。
大儿子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分家？难道他准备不管他们了？
“你站住！”沈海亮大喝一声，随即缓和了态度，“季平，你回来。”
沈季平停下脚步，却没转身。
看到已经不再回头的大儿子，沈海亮知道这是把人逼到绝境了，只能服软，“我们就是问问你的意思，不拿钱也可以。”
“别动不动就说断亲分家这样的话，多伤感情。”
沈季平低头看着和媳妇交握在一起的手，什么感情，什么家人？
都是趴在自己身上的水蛭罢了！
有周颖如在的地方才是自己的家！
她才是自己的家人。
沈海亮看大儿子还是没动，瞪了妻子一眼，“跟孩子道歉！”
沈母还没回过神，听到老伴的呵斥，如梦初醒般地说道，“季平……季平，妈错了。”
“我……我就是一时心急，我……我也是没办法。”
“这钱，你实在不愿意给，不给也行，妈跟你道歉，妈以后不提了。”
开玩笑，要是沈季平真的要分家，他们连每个月固定的几十块钱都拿不到！
那他们一家五口，下个月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第两百七十二章 把人找回来
沈季平没说什么，拉着周颖如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
看着沈季平乌云压顶的脸色，周颖如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轻轻将人一带，两人双双跌到床上。
感受到身下蓬松的棉花褥子，沈季平轻嗤一声，“要不是沈觉民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妈还不会给我买这些好东西呢。”
周颖如抚上沈季平的脸，用力在男人紧皱的眉头上按了按，“沈季平，别难过。”
“别为了不在意你的人伤心。”虽然这话有挑拨亲情的嫌疑，但周颖如真心是这么想的。
无事发生的时候，多少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一旦有事，首先想到的就是推沈季平出去顶雷，公公婆婆的心都快偏到太平洋上去了。
沈季平目光下移，看着自家媳妇澄澈的眼睛里，满满当当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心里的郁气散了大半。
“我知道，也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就像按着我的头承认，我是不被在乎的那一个一样。”
“到底要怎么做，才会让他们也意识到，我也是他们的孩子，也是个人，也会失落难过呢？”
沈季平语气里的落寞让周颖如心如刀绞，沈季平这些情绪藏得很好，要不是回家，根本不会泄露出来。
但脓包就在那里，日积月累的越长越大，忽视不会让它消失。
但戳破的，却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周颖如伸手，紧紧抱住沈季平，“我们早点回去吧，以后要是可以，就不回来了。”
沈季平闻着周颖如身上熟悉的香味，忍不住深吸气，想要从自己爱人的身上汲取一点力量。
天黑了下来，沈觉民出去喝酒，还没有回家。
中午场面闹的难看，大儿子不帮忙，小儿子觉得面上无光，脸都丢尽了。
沈觉民什么都没说，衣服一披就出门了。
叶金秀不敢吭声，只收拾了碗筷，洗完了也回自己屋里去了。
快过年了，她们这些合同工早早放假，工资也没有。
沈母看着空空荡荡的家里，心里渐渐涌上对大儿子的埋怨。
明明上次回来，还大包小包带了一堆东西，这次倒好，两个人两手空空就回来了，也不说给父母拿点过年的钱！
沈母将饭菜端上桌，抬手敲了敲门，叫沈季平两口子出来吃饭。
周颖如没吭声，沈季平淡淡地回了句，“妈，我们不饿，你们先吃吧。”也不出来了。
沈母气结，一个二个，脾气都越来越大。
她气冲冲地坐到饭桌前，沈海亮看着空下来的饭桌，叹了口气。
“季平心里有气，是我们不对。”
“哼，”沈母不服气，“有什么气，难道不是一家人吗？出了事，手都不舍得伸一下，枉费我们把他养这么大，还好吃好喝伺候到现在，动不动就给家里人甩脸子，显得他！”
叶金秀拿起碗，正准备盛饭，被沈母一个白眼定住了，“吃吃吃，就知道吃！”
“你能不能睁眼看看，现在几点了？觉民还没回来，你不担心吗？那不是你男人吗？能不能出去把你丈夫带回来？”
“都胖成什么样子了，钱挣不到，饭倒是一口不落！”沈母说着，手里的筷子直接就打在叶金秀的手上。
叶金秀委屈巴巴地放下手里的碗，眼泪积蓄在眼眶里，不敢掉下来。
这招只对沈觉民有用，沈家二老是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的。
“妈……那我现在去把觉民找回来。”叶金秀抽了抽鼻子，站起身。
“赶快去！”沈母哼哼唧唧地翻着眼睛，看都不看一脸悲色的叶金秀。
十来分钟后，沈海亮正在添第二碗饭，就听到家门口传来吵闹争执的声音。
沈母放下筷子，“觉民回来了！”
她走到门口，一脸喜色地叫着小儿子，“觉民，你回来了？”
沈觉民喝得酩酊大醉，半个身子都靠在叶金秀的身上，左脚拌右脚地走进屋里。
叶金秀将人放在沙发上，累得满头是汗。
沈母跟看不见似的，眼里只有小儿子，她着急地柠了个热毛巾过来，叠好放在沈觉民的额头上。
“觉民啊，你怎么又喝这么多酒，这样身子受不住啊。”沈母一脸心疼。
叶金秀坐到饭桌旁，她早就饥肠辘辘，找到沈觉民的时候，男人正喝得高兴，点了一个炒菜，一个凉菜，脚边摆了一地的啤酒瓶子。
好不容易将人拖回来，叶金秀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她连忙给自己盛了一碗饭，不管沈觉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妈，你别管我，我……我好着呢。”沈觉民一把拿开脸上的毛巾，瞪大眼睛，分辨出了这是自己家。
“唉，”沈母叹了口气，“你心里难受，想喝酒，买回来喝就好了。”
“要不然我明天去给你打些酒回来，你在家喝。妈再给你炒两个爱吃的菜，咱以后不到外头吃饭了，浪费钱啊。”
沈母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儿子，现在仰靠在陈旧的木沙发上，只觉得心酸。
明明都干到了科长，明明是那么能干的儿子，不到两年的时间，折腾得职务也没了，收入也没了。
灯光下，沈母都看到了儿子长出了两根白发。
沈觉民闻言，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两眼发直，嘴里嘟嘟囔囔，“我……我怎么不能到外头吃饭了，我……我有钱，我是科长，我沈觉民怎么就不配在外头吃饭了？！”
沈觉民环视一周，只觉得耳边全是别人的窃窃私语，“你们……你们是不是都在背后笑话我，是不是都看不起我！”
叶金秀对沈觉民这副样子习以为常，低声说了一句，“刚才的账都还佘着呢，哪里有钱。”
偏偏沈觉民就听到了这句话。
他两步跨到叶金秀身边，嘭地一声，左手用力砸向饭桌，“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佘？！我沈觉民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吗？！”
沈觉民两眼通红，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一把将叶金秀提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你不清楚吗？”
第两百七十三章 周庆国出事
叶金秀一抖，筷子掉到地上，有一根砸到了自己的鞋面上。
“觉民，觉民你放开我！”感觉到钳制住自己的手在渐渐收紧，叶金秀觉得疼，哀求沈觉民放手。
沈觉民贴近叶金秀的脸，瞪着猩红的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女人。
他不顾父母反对要娶的人，和她结婚兴奋得一夜不睡的人，竟然把他当做傻子一样耍。
怨恨浸透了大脑，愤怒充满了胸膛。沈觉民只觉得自己脑中紧绷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他恨不得从叶金秀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一泄心头之恨。
他原本可以继续往上升的，原本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结果被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就哄得晕头转向，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现在落得个两手空空，还背着一身还不完的债的下场，都是因为她！
沈觉民用力一推，将叶金秀掀翻在地。
没等叶金秀爬起来，沈觉民飞起一脚，就将叶金秀踢出好远。
“觉民，住手！”
“唉哟！”叶金秀的哀嚎声和沈海亮的喝止声同时响起来。
沈觉民却像失控的野兽似的，走到叶金秀跟前，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一脚踩到她的脸上，语气里有碾碎一切的狠绝，“叶金秀，都是因为你！”
哗啦一声，门开了。
沈季平大步流星走出来，定睛一看，立刻走到沈觉民身后，将人拉开，“沈觉民，你在干什么？！”
周颖如跟着走出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客厅，简直不敢相信。
沈觉民喝酒就算了，居然还家暴？！
沈觉民用力想要挣脱，哪里是沈季平的对手。
眼看着自己的混账弟弟愈发没个人样，沈季平一个巴掌扇过去。
“清醒一点没有？”沈季平沉声喝道。
沈觉民偏过头去，只觉得眼冒金星，耳鸣声嗡嗡的，吵得他心烦。
好半天，右脸才从麻木的痛觉中恢复过来。
“哥，你别拦我，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沈觉民暴跳如雷，还要扑向叶金秀。
啪的一声，沈季平就着刚才的地方，又给了沈觉民一个耳光。
“想死出去死，别在家里祸害别人，更何况她是你妻子！”沈季平牢牢盯着沈觉民，想着自己要不要直接将人送派出所里去算了。
听到动静的小宝从房间里跑出来，最近家里事多，没人管他。
沈鹏飞虽然失落，但妈妈告诉他，别哭，要好好读书，将来就可以离开这个家。
他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沈鹏飞跑到叶金秀身边，将人扶起来，看着母亲脸上的淤青，吓得哇哇大哭。
叶金秀觉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痛的，每一个伤口都像要裂开似的。
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颤抖，手脚变得像冰一样凉。
她靠在孩子的身上，努力平复呼吸。
她不敢看沈觉民，对方仇恨的目光还紧紧跟着她，让她不寒而栗。
“沈觉民！”沈季平拉着自己的弟弟，“不可以打女同志，这是家暴，你知不知道？！”
“家暴？”沈觉民气笑了，“我被这个你女人害得倾家荡产，现在混成个最普通的工人，我还不能撒气吗？”
“有气冲着自己撒，冲着女同志拳打脚踢算什么本事？！”沈季平用力一搡，将沈觉民推倒在地。
沈季平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觉民，目光里全是失望，“再敢动手，我亲自送你去派出所！”
沈季平说完，对沈母说道，“妈，你把叶金秀扶起来，让他们今晚跟着你们休息，别跟觉民待在一块儿了。”
沈母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早就吓得六神无主。
听到大儿子的话，只能机械地点点头。
一夜无话。
第二天，周颖如早早就醒了。
她一动，沈季平的声音就响起来。
“醒了？”
周颖如睁开眼，看着沈季平眼底下的青色，知道男人一夜没睡。
周颖如心疼，但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沈季平，今天陪我回家看看吧。”周颖如心疼地钻进男人怀里。
沈季平将怀里的柔软搂得更紧，低声回了一句，“好。”
往周家走的路上，沈季平一直没说话。
周颖如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不多问。
两人一路无话，牵着手来到周家门口。
开门的是王淑英，看到来人是小女儿一家，王淑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王淑英左顾右盼，就是不敢和周颖如对视，语气慌张，满是心虚。
周颖如觉得奇怪，但王淑英一向不喜欢她，周颖如也习惯了。
“回来看看。”周颖如说完，拉着沈季平就往屋里走。
刚一进家里，一股恶臭味就扑面而来。
周颖如捂住鼻子，看向神情躲闪的王淑英，“这是什么味道？”
王淑英打着哈哈，连忙去将客厅的窗户打开，“哪有，家里的垃圾，好几天没拿出去，有点味道。”
周颖如狐疑地看着王淑英，下意识地问道，“我爸呢？”
王淑英一顿，甚至连头都不回，“你爸他……”
“妈，我回来了，这是我家不要的床单，有点发霉了，给爸垫着凑合用……”
周克宜的声音由远及近，没说完的话在看到周颖如两口子的身影后，卡在了喉咙里。
周颖如扭头看向王淑英，语气森冷，“我爸呢？”
王淑英看着大儿子回来了，松了口气，“就……就在房间里。”
周颖如掉头就往房间走，离得越近，那股臭味就越明显。
当她扭开房门，看到瘫在床上的那一团时，周颖如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窗户紧闭，阳光从窗帘的破洞里洒下来，正好照在周庆国又长又尖的脚趾甲上。
听到动静的周庆国努力地偏过头，看清是小女儿来了，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如丫头……”
周庆国整个人瘦得脱相，胡子参差不齐，颧骨高高凸起。
整张脸上的表情泾渭分明。
左脸是和煦的笑容，右脸却整个垮了下去，不管周庆国张嘴还是露出笑容，右脸都是跟死肉一样，纹丝不动。
面瘫。
周庆国从被子里抽出自己的左手，干枯嶙峋，像沙漠里的断树枝一样。
右边身子却跟一潭死水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偏瘫。
还有那股臭味，周颖如看到父亲，终于明白了它是什么。
褥疮。
第两百七十四章 送到医院
王淑英跌跌撞撞地跟进来，她站在周颖如身后，看不到小女儿的表情。
只觉得房间里气压太低，让她连呼吸都费力，“这……你爸突发脑梗，送到医院去……”
“然后就这样了。”王淑英咽了咽口水，含糊其辞地说着。
周颖如转身，看向王淑英的表情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电报？”
“这……”王淑英听到嘴边的话刚要出口，就被小女儿脸上的表情骇住，只能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这不是花钱吗，家里为了给你爸治病，都把家底儿掏空了。”
周颖如闭了闭眼，知道和王淑英没有任何可说的。
她看向沈季平，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哭出来，但现在不行。
“沈季平，替我找车子，把我爸送到市中心医院去，现在就去！”
“不行！”王淑英一听，大惊失色，伸手拉着周颖如的胳膊，“我们没钱，不能去医院！”
“别碰我！”周颖如一甩手，用力挣脱出来。
王淑英没站好，嘭的一声撞到了门上。
周克宜听见动静，赶过来一看，连忙扶住王淑英，呵斥周颖如，“小妹你怎么回事，一回来就欺负咱妈？！”
周颖如看都不看周克宜，还没收拾到他。
“去的路上，先到派出所报案。”周颖如目光沉沉地盯着王淑英，嘴里泛起的苦涩让她作呕。
“就说有人虐待老人。”
沈季平答应了一声，立刻就出门去跟邻居借车。
周克宜拦不住沈季平，只能转头对周颖如发难，“你怎么回事？一回来就搅得天翻地覆，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不明白呢？”
“爸病了，已经在医院治疗过了，现在回来家里休养，为什么还要去医院，为什么还要报警？”
“咱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虐待了？”
“周颖如，你不要得寸进尺！”周克宜抬高声音。
“得寸进尺的是你们！周克宜！”周颖如丝毫不让，走到周庆国的床前，掀开被褥，那股臭味熏得她眼泪都要流下来。
看到周庆国大腿里已经红肿发白的伤口，周颖如只觉得心如刀绞。
“周克宜，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口中的伺候吗？”
周颖如愤恨地目光从王淑英和周克宜脸上狠狠刮过，像是要直接将他们厚颜无耻的面皮割下来似的。
“我告诉你们，爸的病情究竟怎么样，怎么得的，怎么治的，你们嘴里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周颖如斩钉截铁地说着，“不给我写信，不打电话，瞒着我这么欺负我爸，要是我不回家，你们是不是准备等我爸死了才通知我？！”
“回答我，王淑英！”周颖如目光灼灼，眼里的愤怒像要把王淑英点燃了。
王淑英缩瑟着，拼命往周克宜身后躲，“不……不是的，不是我。”
王淑英话还没说完，沈季平就已经回来了，他走到床边，看着梗着脖子，小脸通红的媳妇，知道她今天是动了真火。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岳父送到医院去。
沈季平弯腰，将周庆国抱起来，顾不上老人满身污秽，臭味熏天。
沈季平动作稳稳当当，半点犹豫都没有，领着周颖如就往门口走。
“车在门口，我们上医院去。”
周颖如点点头，对沈季平投去感激的一瞥。
夫妻二人眼神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开车的是周庆国的同事许老师，也是实验小学的老教师。
对于周家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略有耳闻。
但那是家务事，王淑英要关起门来处理，他们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看到周颖如回来了，许老师松了口气。
“许老师，这次麻烦你了。洗车的钱，等到了医院我会给你的。”周颖如看着不成人形的周庆国，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许老师连忙拒绝，“小周，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和你爸是多少年的同事了，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周校长对我们都很好，如今他这个样子，我们都难受。”
见周颖如没说话，思虑再三，许老师还是提前透了底，“小周啊，你爸出事那天，你哥哥嫂子们都回来吃饭。”
“后来呢，就听到你们家吵起来了，然后没动静了。”
“直到晚上快睡觉那会儿，你大哥才来敲门，说要送周校长去医院。”
周颖如听着许老师的这些话，已经能够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她握紧自己的手，指甲都嵌进肉里，却一点都不觉得痛，“我哥哥和嫂子们都在，对吗？”
许老师点点头，有些同情，又有些不忍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周颖如一眼，“这个……事情到底是什么样，我们也不知道，总之周校长没几天就回来了。”
周颖如觉得全身冰冷，如履薄冰
许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像将她脚底下的冰块再敲碎一点。
周颖如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没的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手伸了过来，稍稍用力，掰开自己握得紧紧的拳头。
“媳妇，放松。”
沈季平温和的声音像从另一个空间传递过来。
周颖如觉得自己耳朵覆上了一层膜，什么都听不仔细。
沈季平看到自家媳妇神色不对，凑过去，亲了亲周颖如的额头，重复了一遍，“媳妇，没事的。”
周颖如这才觉得周身的血液恢复了流动，耳朵上的那层膜消失了。
她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沈季平，感觉到有东西滑过脸颊。
沈季平用手一擦，周颖如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哭。
“那群王八蛋！”周颖如忍不住骂道。
许老师踩了刹车，停在派出所门口，他小心地问，“小周，你真要报案？”
周颖如从包里拿出一沓钱，原本是今天带回来给父亲的。
现在……周颖如将钱塞到沈季平怀里，“我爸就交给你了，等派出所这边处理好了，我立刻就赶到医院去。”
沈季平犹豫了一瞬，“你一个人可以？”
周颖如抹了一把脸，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可以。”
“给你添麻烦了，沈季平。”周颖如打开车门，最后说了一句。
沈季平捏了捏她的手，“永远不要跟我说这句话。”
第两百七十五章 找到原因
周颖如走进派出所，径直走向其中一位民警。
“警察同志，我要报案。”
民警一顿，看到眼前的女同志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领着她走到一边坐下。
“身份证带了吗？”
周颖如点点头，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证件。
然后按照民警的要求，将自己所知道的前因后果都说明清楚。
民警停下手里记录的笔，有些为难，“你的意思是，怀疑当时你父亲是受伤，不是突发疾病？”
周颖如点头，“对，因为邻居提到，晚饭的时候，听到我家里传来吵架声。”
“我希望能看到当时我父亲送到医院的病案，这样就能知道当时我父亲是否受伤。”
“还有，我希望能将我母亲，两位哥哥和嫂子都传唤到派出所，将他们分开，单独询问。”
民警公事公办地回答，“我们办案的流程就是这样，”说着，将手里的笔录递给周颖如，“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在这里签字。”
周颖如点点头，在笔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们现在就去传唤你的家人，医院那边，我们也会派人过去。”
周颖如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看着大厅里进进出出的人，陷入沉思。
周庆国现在病得这么厉害，如果仅仅依靠现有的医疗手段，想要康复几乎不可能。
灵泉水……周颖如看着自己手上刚刚掐出来的血痕，想到了救治周庆国的办法。
王淑英，周克宜……究竟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和父亲发生了争执，将父亲气病的？
又或者，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份……
中心医院里，有许老师帮忙，沈季平楼上楼下地跑了几圈，总算是交上了所有的费用，回到病房时，周庆国已经开始清创了。
两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
“您是小周的爱人吧？”许老师看到一身军装的沈季平，好奇地问。
沈季平点点头。
“这次的事情……”许老师说着，多少有些抱歉，“我们没有小周的地址和电话，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
沈季平明白过来，从包里掏出纸笔，给许老师留下家属区的地址和电话，递了过去。
看到上面的地址，许老师睁大眼睛，“您在XX军区？”
沈季平点点头。
这时，三名民警找了过来。
“你好，请问你们是周庆国的家属吗？”民警一眼就看到沈季平，瞥见男人身上的军衔肩章，眸光微微一缩。
沈季平点点头，“我是周庆国同志的女婿，刚才到派出所报案的，是他的小女儿，我的爱人。”
民警继续说道，“我们是过来调取周庆国之前的病历，还有这次检查的情况的。”
沈季平指了指病房，“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这时，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周庆国的家属——”
沈季平上前，民警也跟了上去。
医生看到眼前的军人和民警，微微一愣，“你们谁是周庆国的家属？”
“我。”沈季平开口。
“老人的褥疮进行了初步的清理，目前需要你去办理住院的手续。”
沈季平意会，问道，“我岳父他情况如何？”
医生眉头紧皱，语气不善，“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老人的？现在才送来，再晚一点，不用别的，就这个褥疮感染，都能要了老人家的性命！”
沈季平也不生气，平静地向医生解释，“我和我爱人刚刚回来，这才知道老人生病了。”
医生一怔，语气和缓了些，“那我跟你说明一下情况吧。”
“老人曾经脑出血，进行抢救治疗以后，并没有及时做康复训练，所以现在半边身子几乎就废了。”
“出血点不仅压迫了控制肢体的神经，也压迫到了周庆国面部的神经，所以他半边脸是瘫痪的状态，这个可以通过针灸进行改善，但要恢复到正常的水平，是不可能的。”
“还有，”医生翻动着手里的记录，“周庆国之前是谁照顾的？”
沈季平抿了抿唇，没说话。
医生见沈季平不回答，继续说下去，“他这个褥疮都已经发展得很严重了，家里人一点不管吗？”
“还有这个血报告，显示周庆国长期营养不良啊。”
沈季平听着，心一点点沉下去。
要是自家小兔子在这里，听到这些话，还不知道多难过。
一旁的民警没吭声，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难怪小女儿要报案，这可不是普通的虐待，再晚一点，只怕老人性命都难保。
另一边，市派出所。
周颖如坐了一个多小时，看着大厅里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终于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声音。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又没犯事！”
周颖如看向门口，不出意外地看到正在和民警争辩的周克宜，还有周克明，苏丹两姐妹，一脸死灰的王淑英。
周颖如按了按自己的手指，都来齐了。
一声不吭的周克明看到周颖如，连忙叫道，“小妹，小妹，你快跟警察解释一下，我们什么事都没犯！”
周颖如抬头，凉凉地看着这几个人，“就是我报的警。”
周克明一怔，周克宜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报警抓自己的亲人，你还是人吗？！”
警察用力按住周克宜，“老实一点，给我进去，录口供！”
周颖如移动目光，看向一直不抬头的苏丹，微微眯了眯眼。
“大嫂怎么不说话？”
苏丹一抖，还没说话已经泄了气，“我……我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颖如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跟自己猜的一样，果然和苏丹有关。
在等待周家人过来录口供的这段时间，周颖如仔仔细细将前年回家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一点一滴，不肯遗失一点细节。
最后，她找到了唯一可能吵架的由头。
苏丹曾说，有什么投资计划，回来跟父亲要钱。
当时自己正好回家，碰个正着，自己把苏丹打发回去以后，周颖如以为事情就这么翻篇了。
没想到，哥哥嫂嫂们能捅破大天。
第两百七十六章 当时发生了什么
半个小时后，沈季平和去医院收集资料的民警一起走进了派出所。
看到坐在大厅的周颖如，沈季平快步走过来，拉着人仔仔细细检查，确定她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
想起之前在津市的遭遇，沈季平对于让周颖如单独行动有阴影。
周颖如看到跟在沈季平身后的民警，还有他们手里的资料，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警察同志，我是周庆国的女儿，他的病历，可以给我看看吗？”
两名民警对视一眼，将手里的病案递了过去。
周颖如快速翻动着报告，虽然上面很多指数她都不甚清楚，但医生的诊断在左下角写的清清楚楚。
周颖如按住报告的手指发白，她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才没有冲进审讯室找周家人算账！
沈季平察觉到周颖如情绪不好，轻轻将人带到自己身边，安慰道，“周校长现在已经睡着了，处理了褥疮，打了针，喝了点稀饭，恢复了点精神。”
“谁在医院陪着呢？”周颖如抽了抽鼻子问。
沈季平握住周颖如的另一只手，“许老师。我担心你，过来看看。所以一会儿还要回医院。”
“你放心，我很好。”周颖如抬头，已经下定了决心。
“没有比现在更好了。”
审讯室的门打开，里面的民警走了出来。
看到周颖如和沈季平，民警眉头紧皱，走过来，问周颖如，“苏丹和王淑英已经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周克宜还在强撑，周克明也撂了。”
“我能看看笔录吗？”周颖如站起身。
民警看了眼沈季平，将苏丹的笔录递了过来。
周颖如深吸一口气，尽管心里已经有了事情的轮廓，但从警察记录下来的字里行间，原原本本地重现当日发生的一切后，周颖如那股压抑不住的怒火，迅速地在血液里扩散了。
周颖如和沈季平离开蓉市之后，被小姑子当面堵回来的苏丹越想越生气。
看着单位里不少人，甚至家里条件不如他们的，都凑到一块，攒了万把块，想要加入那个投资项目。
苏丹眼红，奈何囊中羞涩。
想来想去，还是要继续做公公的思想工作。
上次自己去，没拿下，这次苏丹提前和妹妹打了招呼，挑了个周五下班的时间，让苏丽买了菜，早早回到周家的老房子去生火做饭。
周庆国和别人下了许久的象棋，拎着小马扎慢悠悠地回到家。
一开门，就看到坐在桌前的苏丹，周克宜两兄弟，王淑英和苏丽在厨房忙活着。
苏丹看到公公回来了，扶着肚子站起来，笑容可掬地打招呼，“爸，您回来了。”
周庆国没说什么，瞥了踌躇满志的大儿子一眼，知道这又是回来拿钱的。
自己和王淑英年纪大了，除了兜里那点退休工资，还有什么值得这两个儿子惦记的？
苏丽端着炒好的菜上桌，张罗着大家洗手吃饭。
苏丹在桌子下面踢了周克宜一脚，对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给周庆国盛了饭，周克明将白酒打开，殷勤地给周庆国倒上。
“爸，咱先喝酒。苏丽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酱牛肉。”
周庆国瞟了一眼满桌的大鱼大肉，嗤笑一声，“倒是比年夜饭还丰盛。”
周克明吃了记软钉子，也不在意，“您要是喜欢，以后我们每周都回来给您做。”
苏丽和王淑英也坐了下来。
苏丹瞧着公公已经喝了酒，这才将自己准备许久的话吐了出来。
“爸，您看我这眼瞅着要生了，克宜的工作一直也升不上去，家里钱……多少有些不够啊。”
“毕竟这是周家第一个大孙子，将来长大了是要叫爷爷奶奶，挣钱孝敬爷爷奶奶的。您和咱妈，给孩子个大红包，不过分吧？”
“我们单位小李，生了个大胖闺女，公公还给了一百块呢！”
苏丹喋喋不休地说着，周庆国恍若未闻，只夹了几颗花生米，放到自己碗里。
眼看公公不搭话，苏丹剜了一眼周克宜，让他跟上。
周克宜放下杯子，轻咳一声，“爸，我们要的不多。我和克明的情况，您是清楚的。给多给少的，您多少得拿一些，支持一下我们年轻人的工作，是不是？”
周庆国还是不吭声。
王淑英见儿子都说话了，周庆国还是不表态，有些急了，“孩子他爸，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当初克宜克明找工作，家里都要借钱才让他们把事情办下来，现在好不容易账都还上了，孩子手上紧张，我们都拿一点怎么了？”
“将来我们老了，走不动了，需要人照顾了，难道不靠他们吗？”
“你现在把钱捂得那么紧，伤了孩子们的心，以后他们还咋照顾你？”王淑英说着，把鱼肚子上的肉夹到苏丹的碗里。
周庆国掀了掀眼皮，皮笑肉不笑地环视一圈。
当初自己住院的时候，没看他们多跑一趟。
就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如丫头嫁出去的吧？
现在知道钱都在自己手上了，又一唱一和地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
“孩子不孩子的，颖如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工作开始，每个月都给家里交家用。”
周庆国缓缓地开口了，他看向周克宜，“你是家中长子，也三十出头了，可有给家里交过一分钱？”
周克宜一顿，恼羞成怒，“那我不是结婚生孩子去了吗？”
“哼，”周庆国冷笑一声，看向苏丹，“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和你妈，是不是把东西都给你们置办了，没少一样吧？”
苏丹握紧手里的碗，梗着脖子狡辩，“那些也不是给孩子的！现在我都要生了，跟家里拿点奶粉钱，怎么了？”
苏丹越想越委屈，小李从怀孕开始，天天都是丈夫送，丈夫接。
中午从来不吃食堂，都是婆婆提着饭盒，有饭有汤，一个星期都不带重样的。
苏丹看到过好几次，小李的婆婆给她塞钱，让她自己去买点好吃的。
五元，十元……积少成多，直到小李快生之前，就没断过。
自己呢？从怀孕到现在，没买过一件新衣服，现在肚子大了，都是拿家里的旧裙子去改，再不然就穿周克宜的工服，又臭又硬，熏得她想吐。
第两百七十七章 家底都给你
苏丹扶着桌子站起身，挪到周庆国面前，瞪着他，“爸，您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肚子吗？”
周庆国也站了起来，看着苏丹的目光里全是失望，“上次如丫头在的时候，说的很清楚，要钱可以，先把你们这些年欠家里的家用交上来，我自然有钱给你们！”
“混蛋！”苏丹歇斯底里地怒喝着，“如丫头如丫头，周颖如了不起啊？！以为嫁了个军人就上天了？还不是跟着人家跑到海岛上当个家庭妇女，有什么可显摆的？！”
“她交给家里的钱，都是她丈夫的工资，她就是一个寄生虫！还不如我们这种双职工家庭呢！”
苏丹气红了眼，想到年轻漂亮的小姑子，站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那副神情，她就觉得呼吸困难。
嘭的一声，周庆国一拍桌子，怒喝道，“闭嘴！如丫头还轮不到你来教训，那是我的姑娘！”
周庆国面前的酒杯被震掉在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玻璃渣崩到了苏丹的鞋面上。
苏丹看着那些碎片，伤心地尖叫出声。
这是她的嫁妆之一。
她爸妈是玻璃厂的职工，结婚的时候，父亲特意给她们准备了一套完整的玻璃杯具，一壶六杯，希望她们以后的生活幸福顺遂。
现在，这个杯子被周庆国打碎了。
苏丹埋头，猛地用力一推，将周庆国推倒在地。
“那是我的嫁妆！我爸送我的杯子！”她哭嚎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庆国已经倒了下去。
周庆国也在气头上，冷不丁被苏丹这么一推，当时就往后倒去。
砰地一声，周庆国的后脑勺磕到了柜角，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脱力的身子狠狠地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爸——”周克明首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扑到周庆国身边，带倒了好几个塑料板凳。
苏丹抬头一看，周庆国已经双目紧闭，面色青紫地倒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苏丹脑中一片空白，她人都吓傻了。
突然间，一股热流簌簌地流向小腿，苏丹感觉到自己的棉裤打湿了。
她捂着肚子，发出野兽一般地咆哮，“周克宜，我的肚子！我破水了！”
周克宜正要过去看看周庆国的情况，听到苏丹的声音，低头一看，苏丹脚边已经汇聚了一滩水。
羊水像没拧紧的水龙头似的，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着。
王淑英六神无主，一个劲地摇晃着周克宜的手臂，“克宜，怎么办，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苏丽扶着苏丹，急吼吼地喊，“姐夫，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拿钱，送我姐上医院！再过一会儿，孩子和大人都要没命了！”
周克宜这才清醒过来，对王淑英吩咐道，“妈，你现在赶紧将家里所有的钱都翻出来，我送苏丹去医院，她这样看来是要生了！”
王淑英慌慌张张的，冷汗直流，“钱……钱我不知道放哪里，都是你爸收着的。”
周克宜和周克明交换了一个眼神，周克明顾不上许多，立刻在周庆国身上四处翻找。
周克宜朝着房间努了努嘴，“妈，你进屋好好找找，枕头下面，鞋垫下，衣服里面打开口袋，还有我爸那些书，笔记本里面，都翻一翻，肯定能找到了。”
“找到了，立刻送到中心医院来！”周庆国丢下最后一句话，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周克明。
对方立刻意会，点了点头。
周克宜这才抱起苏丹，冲到外面马路上拦车子。
王淑英搭上公交车，将那个装有存折的包紧紧护在胸前，像是自己的性命一般。
等她赶到中心医院，找到周克宜的时候，苏丹已经推进了手术室。
“孩子怎么样？”王淑英哆哆嗦嗦地问，一边将护了一路的小包递给大儿子。
“这是你爸的存折，你拿好。”王淑英在公交车上都没敢打开。
多亏了留在家里的小儿子，在周庆国的书桌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了这本存折。
周克宜打卡，看到上面的数字，惊呼出声。
“这么多？！”王淑英这才凑过来，一看也呆住了。
“你妹妹寄回来的钱，你爸一点都没用！”王淑英眼睛被点亮了，上面的四位数字，就像是自己未来幸福生活的保障一般。
“儿子，妈把家底都交给你了，可不能忘了妈啊！”王淑英看着两眼放光，垂涎欲滴的儿子，想到家中还倒在地上，无人问津的老伴，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周克宜将存折小心地贴身收好，满不在乎地安抚了一句，“妈你放心，我肯定不能亏待你。”
“克明呢？”周克宜没看到弟弟一家。
“他还在家里找那张存单呢。”王淑英说道。
自己都差点忘了，周颖如回来的时候，特意塞给周庆国一张存单，那上面利息可高呢，不知道现在连本带利能取出来多少。
周克宜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踱步，不时探头张望着，想要从手术室大门的缝隙看到里面的情况和进展。
那张存折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块金疙瘩，在自己身上发光发热，捂都捂不住。
要不是担心苏丹是早产，周克宜早就想去储蓄所里看看，能不能把钱取出来。
焦急又漫长地等待，终于在护士推门而出，怀里抱着个孩子出来叫人。
“苏丹的家属！”护士抬眼望去。
周克宜和王淑英走上前，“我是苏丹的丈夫。”
护士将怀里的襁褓往周克宜面前一递，“看一眼，是个女儿。母女平安，你爱人一会儿就出来了。”
周克宜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长相，护士就抱着孩子又进去了。
女儿两个字，像一盆冷水一样，迎头泼了王淑英和周克宜一脸。
他们期待了这么久，怎么看苏丹肚子里怀着的，都是个男孩。
幸好现在，存折在自己手上，否则要是周庆国知道没生个大胖孙子，更不会给她们一分钱了。
周克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里面现在放着一笔巨款。
“妈，你留在这里，守着苏丹， 我回家看看。”周克宜担心弟弟又翻出别的东西，到时候瞒着自己，顾不上其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第两百七十八章 还不到哭的时候
等周克宜回到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眼看着储蓄所都已经下班了，就算再着急，也只能等明天。
兄弟俩商量了一番，存折上的钱归周克宜，国债上的钱，到期以后，连本带利归周克明。
把所有事情都敲定以后，周克明才理了理头发，跑到许老师家借车，将周庆国送到了医院。
这时候距离周庆国受伤晕倒，已经过去了很久。
经过一番抢救，等周庆国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已经变成了一个丧失行动力的废人。
周克宜和周克明对视一眼，周克宜将王淑英拉出了病房。
“妈，咱爸以后指望不上了。”周克宜开门见山。
王淑英看着面无表情的大儿子，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机械地点点头，等着大儿子继续说下去。
“爸现在命救回来了，在医院里继续住下去，除了浪费钱，没什么其他用处。”
“不如接回家，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只要爸多活一天，家里每个月就能多一笔退休工资，您说呢？”
周克宜抛出了自己的计划。
王淑英点点头，“但……要是你妹妹知道了怎么办？”
“她……她每个月的钱，都是汇给你爸的。”王淑英战战兢兢地说着。
周克宜透过病房的门缝，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周庆国，露出一个狞笑，“家里有户口本，我有身份证，我去邮局代领。”
王淑英咽了咽口水，“万一中间，你妹妹突然回来，发现了这些，我们怎么说？”
“不用说，就说爸年纪大了，突发恶疾。”周克宜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医院。
他还要去妇科病房，看看自己的媳妇和女儿呢。
惦记了这么久，总算将老头的存折握在自己的手里头，周克宜忍不住赶快跟苏丹分享这个好消息。
……
白纸黑字，轻飘飘的几行字，就将周家人这么长时间的恶行交代得清清楚楚。
后面，关于王淑英是如何疏于照顾周庆国，是怎么将一个偏瘫的老人，关在房间里，任由他拉屎拉尿，三四天，有时甚至一个周，才进去给周庆国换床单的，周颖如已经一点都看不下去。
她抬起头，看向欲言又止的民警。
“我可以起诉苏丹吗？”周颖如冷静地问。
只有沈季平知道，自家媳妇越是平静，底下蕴含的情绪越是汹涌。
就像上一次，自己受伤，隐瞒不说的时候，明明周颖如伤心难过得不行，偏偏可以冷静地收拾行李，自己去大学报到。
这一次，周颖如的表情甚至比上次更镇静。
“可以，”民警点点头，“但是考虑到你们的关系，还有周庆国现在的身体状况……你的母亲和哥哥，或许会要求调解。”
“从法院的角度出发，也是希望你们能够调解，尽量不要开庭解决。”
周颖如不为所动，问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我想要请律师，哪里找得到？”
民警一怔，还是回答了周颖如的问题，“市法律顾问处，那里可以找到律师帮忙。”
周颖如点点头，不再说话。
出于办案经验，民警还是好心地提醒周颖如，“周同志，这个……这次的事情，毕竟也算是家务事。如果……如果你执意要走诉讼的流程，到时候在法庭上，只怕不太好看。”
“毕竟被告人，全都是你的亲人啊。”
周颖如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笔录还给民警，“我爸从一个健健康康的普通人，变成现在半死不活的模样，不都是拜这些所谓的亲人所赐吗？”
“警察同志，他们从我爸那里拿走的那些钱，是不是都用完了？”周颖如最后问了一句。
民警点点头，“根据周克宜和周克明的口供，存折上的钱，还有这一年多期间，你寄回来的钱，都用来购买电器，服饰，婴儿用品，花干净了。”
“周克明那边，国债是刚刚到期的，用了一部分，还剩了一些。”
周颖如抿了抿唇，不再说什么，对民警道谢，看了沈季平一眼。
沈季平站起身，护着周颖如离开。
直到周颖如两口子走到门口，几个民警才松了口气。
“你看清楚没有，那个周同志的爱人，身上的徽章？”
“当然，我又不是盲人！海军部队的营长！”
“他家里人怎么想的，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完全没有想过女儿会回来算账吗？”
几人话音未落，就听到审讯室里传来哭嚎声。
其中一个民警忍不住翻白眼，问道，“怎么办，放不放人？”
“苏丹家里还有个一岁的孩子呢，你敢不放？到时候万一孩子出点什么事情，这家人能直接坐在我们大厅门口，拉横幅闹，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几位民警面面相觑，无奈地转身回到审讯室。
从派出所出来，周颖如主动挽上沈季平的手臂，声音里全是落寞，“沈季平，好像我们的家庭，都挺糟糕的。”
沈季平本来准备了几句安慰自家媳妇的话，听到她这个开头，沉默了
因为周颖如说的一点没错，两家人各有各的糟心事。
好像每次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回来过年，都没落得什么好结果。
“要是我真的和我哥哥嫂子，还有我妈打官司，你会觉得我太心狠吗？”周颖如尝试性地问。
沈季平立刻摇头，“不会。”半分犹豫都没有。
周颖如扑哧一笑，“只怕到时候，风言风语传到你家那边，更会说我把你带坏了吧？”
“我要送嫂子进监狱，你对弟弟债台高筑袖手旁观……啧啧啧，只怕我们都要在蓉市出名喽。”周颖如自嘲道。
周颖如说着，和沈季平坐上了路过中心医院的公交车。
车上人多，沈季平抓稳把手，将周颖如圈在自己身前，低声说道，“没关系。”
周颖如怔怔地抬头，看着目光温和的沈季平。
是名声不好没关系，还是事情已经这么糟糕了，也没关系，万事有他？
周颖如觉得二者皆有，迎着沈季平温柔得快要溺毙自己的目光，周颖如心头发酸，觉得有点想哭。
不能哭。
周颖如抽了抽鼻子，还不到哭的时候。
第两百七十九章 这一次不会了
周颖如和沈季平走进病房，坐在床边的许老师见人来了，站起身。
“许老师，今天真是多谢你。”周颖如说着，将刚刚买的麦乳精拿出来一罐，再添上两个橘子罐头，递给许老师。
许老师一看，连连摆手，“小周，我不能收你东西。”
“当初周校长出事的时候，我们这些做邻居的没帮上忙，心里本来就过意不去，怎么能收你东西。”许老师想到那天晚上，周克宜两兄弟来跟自己借车的时候，要是多问一句，或许事情就不是今天的模样。
周颖如将网兜挂到许老师手上，郑重其事地说，“许老师，这些东西不值钱。不管是出事那天，还是今天，我都非常感谢你的帮忙。”
“我想，我爸也是这么想的。”周颖如说着，看向已经能坐起身的周庆国，有些哽咽。
周庆国努力挤出半张笑容，“老许，东西……东西收下。”他现在脸上只有一半能动，受到后遗症的影响，他现在说话都不太利索。
许老师看周庆国都说话了，只能将东西收下。
“周校长，既然小周来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您。”许老师说着，从病房里退了出去。
周颖如坐到床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周庆国，看到足足老了十岁不止的父亲，周颖如心疼得只想哭。
周庆国看懂了小女儿眼里的脆弱，挣扎地伸手，想要摸一摸周颖如的头，却牵动了手上的针头。
周颖如按住父亲的手，抽着鼻子，“爸，您别乱动，我不走。”
“沈季平，打点开水？”周颖如看向自己的丈夫。
沈季平明白这是父女俩要单独谈话的意思，点点头，将床头柜的水壶拎起来，同时将周庆国床边的帘子拉上，这才走了出去。
“如丫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在沈季平家住了几天，想回来看你。结果一进家门，就看到……”周颖如说着，回想起那天一团糟的状况，只觉得应该将他们所有人都送进去。
“你都知道了？”周庆国看着自家姑娘不忿的模样，缓缓问道。
“我已经报警了，”周颖如说着，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周庆国，“爸，你先喝点水。”
周庆国半边身子不能动，能动的那个手在挂吊瓶，所以周颖如端着杯子，慢慢将灵泉水喂进周庆国嘴里。
看着周庆国喝了好几口，周颖如心里松了口气，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您现在住在医院里，就安心治病，其他什么都不要管，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好。”周颖如给周庆国掖好被子。
“如丫头，爸知道你心里有气。”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周庆国体力不支，说话断断续续的。
“但……但你嫂子也是，也是不小心。”
“他们惦记的，无非就是家里那点钱，现在钱到手了，以后也不会再闹了。”周庆国说完，用力地呼吸着。
看着父亲嶙峋的身体，整个脸颊都凹陷下去，干枯的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整个人跟个骨架子似的，周颖如就一点都听不进去。
周庆国是这个家里，唯一替自己考虑，把自己当做家人的亲人。
却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如此被其他人苛待，说到底，就是为了那千把块钱。
“爸，您别担心，我会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的。”周颖如口气犟直，周庆国从里面听出了破釜沉舟的意味。
女儿是真的准备要和自己的哥哥母亲撕破脸了。
周庆国知道他在说什么都是枉然。
看着自己肉块一样麻木不仁的半边身体，周庆国叹了口气，由着姑娘去吧。
在周家这些年，明明是最优秀的一个孩子，却没有得到最好的待遇。
反而因为过早的懂事早慧，分担了养家糊口的重任。
至于自己的两个儿子，和那个拎不清的老伴……周庆国无奈地自嘲，自己都已经是尊泥菩萨了，哪里还管得了他们。
“只一点，”周庆国看着小女儿，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以身涉险。”
周庆国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你嫂子他们家，不是太好说话。”
周颖如垂下眼，苏丹的娘家吗……也是，能被王淑英挑中的人家，能看上她那两个甚至都算不上金玉其外的哥哥们，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工人家庭。
沈季平拎着水壶走进来，看到周颖如神情和缓，知道两人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沈季平拍了拍周颖如，“今晚我陪着咱爸，你回去休息。”
周颖如抬头，“还是我留下吧。”
沈季平稍微用力，将自家媳妇拉起来，将她滑落到脸上的头发别到耳朵后头，指尖拂过耳朵的时候，忍不住用力捏了捏，“听话。”
“我在这里更方便一些。”沈季平低声哄着小兔子。
周庆国跟着劝，“如丫头，你回去休息吧，季平在这里就可以了。”
周颖如这才对沈季平说，“我到对面的招待所开个房间，这几天我们都住外头吧。”
实在不想回到周家，在和律师见面以前， 周颖如不想再见到周家任何人。
有什么可说呢，要不就是王淑英对自己破口大骂，骂自己狼心狗肺，冷酷无情。
要不就是苏丹和周克宜假模假样地跪下央求自己，不要闹到法院，不要上诉，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关起门来解决就好了。
这么多年，他们只会用这些方法来对付自己。
最悲哀的是，在周颖如之前十几年的生命里，他们从来没有失败过。
但这一次，不会了。
周颖如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周庆国，低声对沈季平嘱咐道，“放在柜子上的保温杯，是咱爸的，叮嘱他多喝水。”
沈季平点点头，拍了拍周颖如的手，“快走吧，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
周颖如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看到周颖如走了，周庆国才抱歉地对沈季平说道，“季平啊，这次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沈季平一哂，“爸，这话颖如今天也说过。”
“一家人，没麻不麻烦的说法。”
第两百八十章 找律师
第二天清晨，周颖如早早就醒了。
从卫生间洗漱出来，透过窗户，看到楼下的小饭馆已经开始营业了。
周颖如想了想，从空间里拿出些新鲜的食材，又装了些灵泉水，到时候给周庆国的保温杯添上。
来到楼下的小饭馆，周颖如走进去，点了碗面条。
老板上菜的时候，周颖如尝试问道，“老板，你这里加工病号饭，怎么收费？”
老板就着围裙擦了擦手，问道，“几个人吃？”
“两到三个人。”
老板看到周颖如放到脚边的袋子，想了想说，“自己提供食材的话，收你两毛钱一个菜。”
周颖如算了算，掏出两元钱，还有那一袋子蔬菜和牛肉猪肉，递给老板，“这是我给你的订金，做一日三餐，清淡一些。”
老板收了钱，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的食材，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同志，这些东西够四天左右。”
周颖如点点头，和她估计的一样。
见老板答应下来，周颖如这才放心地把面条吃完。
周颖如拎着两个饭盒，走到周庆国的病房。
看到沈季平已经拎着洗刷好的脸盆走过来，两人在病房门口碰个正着。
周颖如扬了扬手里的饭盒，“沈营长，吃早饭。”
沈季平笑了笑，跟在周颖如身后进了病房。
难怪人们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只和周颖如分开了一个晚上，就觉得两人好长时间没见了。
自己当初参加演习的时候，是怎么习惯天天看不到周颖如的呢？
沈季平只能将一切归结于训练的强度太大了，每天结束了恨不得倒头就睡。
一夜过去，周颖如走到床边，拿起已经空了的保温杯，知道周庆国已经将里面的灵泉水都喝了干净。
看到沈季平打开饭盒，已经在喂周庆国吃早饭了，周颖如偏过身子，将准备好的灵泉水都倒了进去。
盖好杯盖，周颖如才转身，对沈季平说道，“我在对面的小饭馆交了钱，这几天的病号饭从那里拿就行。”
沈季平点点头，正要说话，就看到许老师推门而入。
许老师看到沈季平还在吃早饭，有些抱歉，“小周，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说着，许老师举起手里的苹果，“这是我到早市买的，新鲜的，特意带过来给周校长尝尝。”
周颖如起身给许老师让座，“许老师，谢谢你跑这一趟。”
许老师摆摆手，“我也退休了，孩子不在身边，老伴去照顾孙子了，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如过来陪周校长说说话。”
周庆国也笑了，“老许啊，谢谢你还惦记着我。”
许老师放下苹果，对周颖如说道，“小周，昨天晚上，你妈就回来了，你哥哥和嫂子们倒是没住，略坐了坐就走了。”
周颖如听完，没说什么。
周颖如看了一眼周庆国，有些为难地开口，“许老师，今天能麻烦你多陪一会儿我父亲吗，我需要出去办点事情。”
许老师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你们年轻人去忙吧。”
“我就是想着，你们肯定事多，早点过来照顾周校长，你们年轻人也能放手。”
周颖如指了指饭盒，“这是楼下小饭馆的饭盒，一会儿您送下去就行，”
“午饭和晚饭，我也都订好了，就是要麻烦您，多跑几趟。”
“不麻烦，不麻烦，有吃有喝的，还能陪着老校长聊聊天，挺好的，你们走吧，不用担心我们。”许老师挥手赶人。
周颖如这才和沈季平牵着手，下楼等公交车去了。
到了律师顾问处，周颖如走到前台，询问道：“你好，我想要聘请律师，处理一起虐待老人的案件。”
前台一听，将表格递了出来，指了指关键的几个地方，“填一下资料，然后到二号办公室稍微等一等。”
周颖如点头，仔细看了一遍表格，将所有的信息填好以后，和沈季平走进了二号办公室。
十分钟过后，一个身着灰色大衣，黑色长裤的短发干练女同志推门而入，手上拿着的，正是周颖如刚才填的资料。
坐下后，女律师看了一眼周颖如，目光在沈季平的军装上停留了一瞬间，开口了，“你好，我叫柳新言，主要负责民事侵权案件。”
“你好，我叫周颖如。事情是这样的，我父亲在家中，和已经怀孕的大嫂发生争执后，大嫂将我父亲推倒在地，致使老人脑溢血。”
“当时大嫂吓坏了，孩子破水早产，家里人优先将我大嫂送到医院，直到天黑才回家，送我父亲到医院救治。”
“因为延误了治疗的时机，我父亲现在处于面瘫，偏瘫，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状态。”
“后续我母亲和我的哥哥嫂子们，并没有尽到很好的护理责任，我父亲感染了褥疮，非常严重，现在在住院。”
柳新言边听，边翻动着周颖如填写的资料。
“关于你父亲的病历，还有你刚才陈述的这些事情经过，有证明吗？”
“有的，”周颖如顿了顿，“昨天我回到家，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第一时间就报了警，市派出所有我哥哥嫂子，母亲的口供。”
柳新言抬眼看了看周颖如，倒是个会办事的，“事情的具体情况，需要等我去收集了资料，才能给你结论。”
柳新言将表格放到一边，看着周颖如问，“既然你已经报警了，那么警察应该进行了调解，也告诉你，即使上诉，法院也会先让你们庭前和解吧？”
周颖如点点头，“警察告诉我了，我拒绝和解，一定要走诉讼的途径。”
“哦？”柳新言来了兴趣，“所以你要聘请律师？对方可是你的家人，哥哥，母亲……直系亲属，你确定要这么做？”
周颖如点头，语气坚定，没有余地，“对，我的诉求，就是让苏丹判刑，还有我母亲和哥哥们，虐待我父亲这么长时间，可以判刑吗？”
柳新言想了想，“这个需要等我核实了所有的材料，才能告诉你。”
“但依据以往的经验和案例，即使判刑，刑期都不会很长。考虑到当时你大嫂身体状况，以及现在孩子的年纪，缓刑的可能性很大。”
第两百八十一章 法院的传票
柳新言双手交握，垫在下巴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周颖如。
她经手的案件不少，但这种家庭内部纠纷的案件不多。
按照大部分人的生活习惯，和社会的约定成俗，基本都关起门来解决了。
报警的都少之又少，全国的判例也不多。
眼前的女同志气质不俗，谈吐也很有条理，难怪会来找律师。
“周同志，我需要提醒你，聘请律师是有费用的。”柳新言决定将话说在前头。
周颖如点头，“这点我知道，只要能够尽力达到我的诉求，律师费不是问题。”
周颖如就是气不过，凭什么母亲和哥哥们要如此苛待父亲，明明找工作的时候，周庆国又出钱又出力。
结婚的时候，家里把钱掏了个干净，让两个儿子风风光光地娶了媳妇，成家立业。
一个父亲，做到这个份上，还不够吗？
非要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肉割下来，才算仁至义尽吗？
周颖如不明白。
“柳律师，我想问您，可以要求苏丹，就是我的大哥大嫂们，赔偿我父亲医药费，误工费，赡养费这些费用吗？”
柳新言点点头，“当然可以。”
“还有，我父亲自从生病以后，他的退休工资，都是我大哥去领取的，但并没有用在父亲的身上，我每个月按时寄回家的赡养费，也都被我的哥哥们挪用了。”
柳新言听着，在资料上不停记录着，“可以，这些都可以写进我们的诉求里。”
柳新言拿出一份委托书，对周颖如说道，“周同志，你看一下这委托书，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在上面签字，这样我就成为了你的代理律师，后续的事情，都由我来负责跟进。”
“到时候开庭，也由我负责辩护。”
周颖如接过合同，快速地看完后，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将合同递给柳新言，告诉她，“柳律师，我最近都会在中心医院照顾我父亲，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到病房找我。”
柳新言点头，站起身，送周颖如两人离开。
另一边，周克宜家里。
一片愁云惨淡万里凝的气氛。
苏丹抱着女儿，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哄着孩子睡午觉。
眼看着姑娘都要睡着了，嘭的一声，周克宜回来了。
大力的关门声，当时就将昏昏欲睡的孩子吵醒了。
苏丹身上的女儿嗷一声就哭了出来，瞬间清醒。
一个多小时的工作直接白费，苏丹转身，一边轻轻拍着女儿，一边低声呵斥道，“你能不能动作轻一点，看不到孩子在睡觉吗？”
周克宜冷哼一声，像是没看到似的，“还睡？你们还吃得下睡得着？过不了几天，周颖如就要将我们都送进牢里去了！”
周克宜说着，一屁股坐到床边，泄恨似地用力砸了几下床铺，狠狠地吐出几个字，“那个冷酷无情的女人，怎么就成了我的妹妹！”
隔壁屋子里，听到动静的苏母走过来，看到女儿女婿又要吵架，只能先将孩子抱过来，轻轻哄着，又劝周克宜，“有什么事好好说，在家里头，别吓着孩子。”
看到丈母娘，周克宜多少有些尴尬，“妈，你怎么过来了。”
苏母带着外孙女要走，瞥了周克宜一眼，“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不得过来看看吗，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怎么都进派出所了？”
周庆国的事情，周克宜和苏丹默契地闭口不提，所以苏家老人根本不知道，亲家公住院是自己女儿的杰作。
苏丹从派出所放出来那天，人都吓傻了，哭哭啼啼地回到老家，告诉父母出事了。
苏母哪里坐得住，拎着包就跟着姑娘回了她自己家。
结果几天过去了，除了女儿女婿动不动就吵架，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苏丹不想多解释，正想安抚母亲带着女儿进屋休息，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请问这里是周克宜同志的家吗？苏丹同志在吗？”
周克宜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外头站着两名身着藏蓝色人民装的工作人员。
领头的同志看到周克宜，开口问道，“你好，请问是周克宜同志吗？”
周克宜呆呆地点头，心中的不安渐渐涌了上来。
对方亮出了工作证，“你好，我们是区人民法院的，这是起诉状的副本，还有应诉通知书，请查收。”
“三日后，请你和苏丹同志，到区人民法院报到。”工作人员说完，将所有的材料递给周克宜，这才下楼离开。
苏丹和苏母走了上来，看到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不动的周克宜，问道，“刚才是谁？什么起诉，什么法院？”
苏丹一把将周克宜手里的材料抢过来，打眼一瞧，面色大变。
“周克宜！这是什么？！你妹妹竟然真的到法院告我们去了！”苏丹发出歇斯底里地尖叫，要不是这些东西是法院送来的，她恨不得立刻就撕了。
眼看着孩子越哭越凶，一肚子疑问的苏母也只能先带着孩子回房间，先哄睡了再说。
周克宜关上房门，再三再四地翕动着嘴唇，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法院的人刚才说的话，像一记又一记的重锤，狠狠砸在周克宜的脑袋上，让他眼前一黑又一黑，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直到苏丹狠狠地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周克宜才在疼痛的刺激下回过神。
“周克宜，我跟你说话呢，聋了？！”
“你瞎了吗，这是法院的传票！”
苏丹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哥，嫂子，快开门啊，是我们！”周克明惊慌失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丹一把拉开大门，周克明和苏丽闯了进来。
周克明一把拉住周克宜，脸上的汗都滴在了对方的衣服上，“哥，我们刚刚收到法院的传票，小妹把我们都告了！”
苏丽也要说话，看到姐姐手里那几张和自己拿到的，如出一辙的文书，呆愣当场。
“你……你们也收到了？”苏丽战战兢兢地问。
“那当然！”苏丹用力一贯，将所有文书都扔到了地上。
第两百八十二章 不死不休
苏母好不容易将孩子哄睡着，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看到围坐在桌旁的女儿和女婿，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苏母忍不住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你们都收到了法院的通知？”
苏丹和周克宜交换一个眼神，没吭声。
周克明见哥哥和嫂子都不说话，也不敢多嘴。
苏母问不出结果，只能看向小女儿，“苏丽，你告诉妈，怎么回事？”
苏丽咬紧下唇，没吭声。
苏母看她不说话，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快说！”
苏丽缩瑟了一下，张了张嘴，只吐出了一句，“就是……就是公公身子不好，住院了。”
苏母一听，眉头紧皱，“周校长？他身体怎么了？老人住院也是正常，怎么就闹到法院去了？你老实给我交代清楚！”
苏丹心一横，猛地站起身。
满肚子愁绪的周克宜和周克明被吓了一大跳，都瞪着眼睛，看着苏丹。
“妈，你别逼小妹了。是我，我不小心推了公公一把，结果人摔出毛病了，现在小姑子回来了，不依不饶地要告诉我们！”
苏丹两句话就将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对于苛待周庆国的过程更是只字不提。
苏母听了觉得不对，“就这么简单？只是意外，人家女儿为什么要告你！”
苏丹抄着手，只觉得心中一团火一直在烧，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害怕，“那我怎么知道，大概是觉得自己父亲吃亏了，讹上我们家了呗。”
苏丹看了一眼女儿的房间，想到当时挺着肚子的自己，还有那天在派出所，自己偷听到的，民警的谈话。
周庆国的受伤，很有可能定性为意外。
自己当时是孕妇，现在女儿这么小，法院肯定不会判自己坐牢。
周颖如她再狠心也没用，最多不过是一点钱而已。
苏丹看着家里崭新的一切，这可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想要苏丹将吃进嘴里的再吐出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苏母将信将疑地看着大女儿，难道事情真的就像她所说的那样？
苏母不确定，“周校长人在哪里，还在家里吗？我下午过去看看。”
苏丹连忙劝阻，“妈，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周颖如早就把她爸送到医院去了，不把事情闹大，怎么能多敲诈我们呢？”
苏母不信，拎着自己小包就出门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自己要回去叫上老伴，赶紧赶到医院看看去。
眼看着母亲风驰电掣地走了，心里一团乱麻的苏丹也顾不上许多，转头盯着周克宜，冷冷地问答，“怎么办？”
“难道真的由着她去打官司吗？”
周克宜和苏丹毕竟是夫妻，当然听得出苏丹这些话，不过是外强中干。
父亲会脑溢血，直接原因就是苏丹推他的那一下。
不管之后自己和周克明做了什么，要是父亲没有受伤，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在大难临头的这一刻，周克宜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幸好不是自己动的手。
但这些话肯定不能说出来，否则就苏丹那个彪悍的性格，肯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先回家看看，如果我们都收到传票了，我妈肯定也收到了。”
从小到大，想要拿捏周颖如，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王淑英出马。
所以这一次，周克宜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母亲王淑英。
回到家属区，还没走到家门口，周克宜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两兄弟加快脚步，跑到家门口一看，王淑英摔了碗碟，坐在院子里，放声大哭。
周围的邻居三三两两地看着好戏，不停地指指点点。
王淑英就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扯着嗓子嚎叫道，“天爷啊，谁家姑娘会上法院告母亲啊，我怎么会生出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儿哦！”
周克宜扒开人群，走到院子里，将王淑英扶起来，“妈，你别哭了，该把身子都哭坏了。”
王淑英一顿，眼泪还挂在脸上，“儿子，你们怎么过来了？”
周克明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对王淑英说道，“妈，有什么事，我们家里说。”
王淑英这才点点头，由着两个儿子将她搀扶进屋。
“什么，你们也收到法院通知了，那个死妮子，把我们都告了？！”王淑英屁股还没挨着凳子，一听到周克宜的话，又坐不住了。
周克宜按着王淑英坐下，脸色不虞，恶声恶气地说道，“可不是，我和克明都收到了，让我们三日后出庭。”
王淑英站起身，围着桌子转圈，“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白养她这么大了，早知道当初，就该将她扔了。”
“好吃好喝地供着，反而还养出仇来了！”王淑英恶狠狠地说道。
“儿子，怎么办，难道我们到时候，都要去法院吗？”看到桌上的通知书，王淑英慌了神。
“你和克明都是在市里工作的，有没有认识的人，能不能帮帮忙，走走关系，通融通融，别让我们都去坐牢啊……”
王淑英说着，眼眶就红了，“我辛苦了一辈子，没过一天好日子，现在老了，难道还要被亲生女儿送到监狱里去吗，那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不如死了干净！”
周克宜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他也知道，周颖如这是要彻底和他们撕破脸了。
她要走法律途径，好，他们就反其道行之。
“妈，”周克宜看向王淑英，“我们明天一早，就到中心医院拉横幅去。”
“拉横幅？干什么去？”王淑英不解地问。
“就写‘养女不孝！忘恩负义！诬告老娘，天理难容！’到时候人越多越好，您就哭，把你这些年受的委屈都说出来，让大家伙给评评理。”
周克宜说着，眼里流露出阴狠决绝的光明，“既然周颖如要破釜沉舟，我们就跟她不死不休，用大家的议论和谴责，让她翻不了身！”
“我就不信，等到她被众人唾骂的时候，还敢不敢上法院告我们去！”
王淑英听着大儿子的话，有些迟疑，“这样真的能行？”
周克宜看向自己的母亲，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威胁，“妈，你要是不这么做，到时候蹲大牢的，可就是你自己！”
第两百八十三章 闹到医院
第二天清早，周颖如洗漱干净，从招待所里走出来。
在饭馆提上早饭，周颖如穿过马路，利索地上楼，给沈季平和周庆国送早饭。
这几天，周颖如和沈季平轮流在医院陪着周庆国，加上灵泉水起效，周庆国原本麻木的另外半张脸，已经渐渐有了反应。
说话也利索多了，昨天下床做康复的时候，原本僵直的另外一条腿，也能抬起来。
主治医生也觉得非常神奇，甚至将周庆国的当做一个典型，科室主任每天早上巡房的时候，第一个来看的，就是周庆国。
检查了半天，最后大家都把这一切归功于医学奇迹。有女儿回来撑腰，又在医院得到良好的照顾，周庆国才能康复得如此之快。
周颖如看着父亲一天天好起来，满心的愧疚总算是散去不少。
推开房门，七点半。
周颖如刚要和沈季平打招呼，就看到围在周庆国身边，眼生的两位老人。
周颖如走上前，疑惑地问，“你们是谁？”
周庆国看到小女儿来了，连忙介绍，“如丫头，这是你大嫂的爸爸妈妈。”
周颖如放下东西，冲着两位老人点点头，“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周颖如。”
苏母一愣，这就是要将亲哥一家告上法院的女同志。
人看起来倒是斯斯文文的，怎么心就这么狠呢。
一想到自家姑娘，苏母还是舔着老脸拉近关系，“颖如啊，虽然今天第一次见面，但我一看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切，跟我自己的孩子似的。”
周颖如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猜到了苏家老人的来意。
替苏丹求情，让自己撤诉。
看到周家人已经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周颖如打开饭盒，小心地递给周庆国，“爸，您慢点吃。”
周庆国为难地看了一眼姑娘，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苏家二老，正要开口，周颖如就将勺子递到自己面前。
周庆国知道这是不让自己掺和的意思，只能接过勺子，慢慢喝着小米粥。
“亲家，你看这事情……”苏母心里着急，只能先从周庆国这里下手。
“阿姨，我爸怎么住院的，您知道吗？”周颖如拉过椅子，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家二老。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苏母不确定地开口，“不是……不是自己病的吗？”
“哈？”周颖如简直要被气笑了。
“苏丹说，说周校长病了，你……你嫌他们没照顾好，要告他们。”苏母看到周颖如的表情，联想到昨天饭桌上，女儿女婿支支吾吾的模样，心沉了下去。
事情不是苏丹说的那样。
“我爸之所以会住院，那是因为……”周颖如按了按眉心，失去了耐心。
“周颖如同志在不在？”一个护士打开房门，大声喊道。
“我在！”周颖如站起身。
“你赶快跟我下楼，楼下有人拉横幅闹事，喊的是你的名字！”护士神色焦急。
周颖如拎着包就要下楼，沈季平一把拉住她，“我跟你一起。”
周颖如回头，看着周庆国，他和苏家人待在一起，没问题吗？
周庆国摆了摆手，已经隐隐约约听到楼下传来的熟悉的哭嚎声，对周颖如挥挥手，“你快下去吧，别担心我。”
周颖如这才跟上护士，匆匆离开。
周庆国看着面面相觑的苏家二老，“亲家公，麻烦你，把轮椅给我推过来，我想去窗边看看。”
周颖如来到医院门口，看到举着白底黑字的长横幅的两个哥哥，还有那个撕心裂肺，跟死了亲娘一样哭得要死要活的王淑英，最后一点好脾气都没了。
周克宜看到周颖如出来了，露出得逞的冷笑，提醒王淑英，“妈，小妹来了。”
正在哭天抹泪的王淑英扭头一看，果然是周颖如，虽然身后的女婿脸色阴沉得吓人，但周颖如要是不改主意，他们全都得去牢里蹲着。
王淑英也顾不上许多，直接站起身，快步走到周颖如跟前，心一横就要跪下去。
她倒要看看，众目睽睽之下，亲妈跪自己的女儿， 周颖如会不会被周围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沈季平一眼就看穿了王淑英的意图，长臂一托，稳稳地阻止了王淑英的动作。
王淑英咬紧牙关，想要跪下去，结果女婿的手跟石头一样，不管自己怎么用力，都是纹丝不动。
王淑英气结，无能狂怒，“小沈你松开我！”
周颖如面对这无耻的一家人，面上乌云翻滚，“妈，你来干什么？”
王淑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大儿子，见他还站在那里，大大咽了一口唾沫，“我要让大家都看看，谁家的女儿会起诉家人，还要把亲妈和哥哥们都送进监狱！”
“大家给评评理，有没有这样的道理？满天底下去找，有没有这样的闺女！”
清晨的医院门口，人不多，但随着王淑英不依不饶地哭诉，停下来看热闹的人，渐渐地围成里三层外三层。
不明真相的路人，看看一脸悲戚的王淑英，又看看年轻冷静的周颖如，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王淑英的话。
“真是没见过，女儿告亲妈，得多大仇？”
“就是，我活了四十多年，就没听说这样的事！”
……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落在周颖如身上，指指点点的闲言碎语也越来越多。
沈季平站到周颖如身前，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周克明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放下横幅，走上前扶着王淑英劝道，“小妹，你心里一时气不过，转不过这个弯，我们都理解。”
“但一家子骨肉血亲，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再大的事情，关起门来解决不就行了。”
周颖如抄着手，冷冷地站在医院大门里。
门外，是唱作俱佳，活灵活现扮演出一副受害者的王淑英，还有站着拱火，等着看好戏的周克宜兄弟俩。
医院大门的台阶，将他们分成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周颖如原本所剩无几的一点不忍，终于彻底消散干净了。
周颖如扭脸，对护士说道，“在医院门口闹事，可以让保安来驱赶吧？”
“如果不走，作为良好市民，是不是有报警的义务。”周颖如盯着王淑英，冷冷地说道。
第两百八十四章 离婚
护士迟疑了一瞬，“这是你的妈妈和哥哥，直接赶走吗？”
周颖如点点头，“他们闹到医院来，也没当我是女儿和妹妹啊。”
护士这才跑回医院，看起来是叫人去了。
听到“报警”两个字，王淑英都有阴影了。
她冲上来，就要扇周颖如耳光，就像小时候一样。
每一次，只要周颖如做的事情，不合她心意，王淑英总是用打骂来解决，百试百灵。
只可惜这一次，巴掌落到了沈季平的手臂上。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沈季平沉了脸。
这么用力的巴掌，要是真的打在自家媳妇脸上，非青即紫。
周颖如看到王淑英抬手，已经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种身体的本能 。
结果耳边响起声音，巴掌却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沈季平挡在自己和王淑英之间，生生挨了一下。
“沈季平！”周颖如忍不住拉住他，“你为什么不躲，凭什么让她打你！”
周颖如气得眼都红了。
沈季平低头看着自家媳妇，“我说过了，万事有我。”
周颖如心中一暖，看向王淑英的表情已经没了温度，“我现在就报警！”
没等周颖如转身进大厅，护士带着保安匆匆赶来。
周克宜知道，已经不能闹下去，否则开庭之前，他们几个还得一次派出所。
“妈，我们走吧。”周克宜拽了拽王淑英。
王淑英不甘心地剜了周颖如一眼，看到满脸防备的保安，只能恨恨地作罢。
周颖如冷眼看着他们离开，不管周围多少看好戏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对护士低声道谢，牵着沈季平上楼，回到周庆国的病房。
病房里，在楼上看了个大概，又听周庆国说了前因后果的苏家二老，有些赫然。
正想和周庆国道歉，就看到周颖如回来了。
苏母不自然地道歉，“这个……颖如啊，刚才周校长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们了。”
“的确是苏丹不对，让周校长遭了这么大的罪，是我们没有教育好女儿。”
“但是……你看现在，周校长不也没事吗，所以能不能……能不能别闹到法院去。”
“我知道，是我们理亏在先，赔……赔多少钱，我们都认的。”
“苏丹她刚生孩子，女儿才一岁多呢，你忍心让侄女没有妈妈吗？”
苏母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给苏丹找理由，越说越没有底气。
当初推人的是苏丹，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不管她当时是不是孕妇，的确是她伸手了，周庆国也因此脑溢血，这是闹到哪里，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苏母也没有舌灿莲花的本事，见周颖如不吭声，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周颖如冷笑一声，该说不说，周克宜和苏丹都有心疼自己的家人。
一出事，王淑英就跑到医院拉横幅，苏家老人亲自到病房来道歉。
当事人倒是躲在后面，看着自己被道德绑架。
周克宜，苏丹，你们好得很！
“阿姨，我只说一点，如果当时，一大家子人，但凡有一个，能送我爸到医院抢救，你们都不会收到法院的传票。”
“更不要说后续的治疗和照顾，更是一点都没有。”
“他们忍心这样苛待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冷眼看着他自生自灭，我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您和叔叔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说服我撤诉的话，”周颖如侧了侧身子，让出了一条路，“你们可以走了，我不会撤诉，你们说什么都没有用。”
周颖如心中愈发不耐，对于他们这种车轮战，没有一点应付的兴趣。
苏母气结，“你这个孩子， 性子怎么这么倔，怎么就这么冷血呢？！”
周颖如抬眼，看着苏母，说出来的话差点没让她厥过去，“跟我大哥和嫂子学的。”
苏家二老气冲冲地走了。
周颖如余光瞥见，同病房的人，眼光都若有似无地往他们这边瞟，无奈地让沈季平拉上帘子，隔绝了外人打探的目光。
看到自家姑娘脸色不好，周庆国只能叹气，“如丫头，要不咱算了吧。”
周庆国怅然若失地说，“我知道，你是替爸打抱不平。”
“但是你看现在，你哥哥们，还有这些家里的长辈，都觉得你做得过火，三天两头地来骚扰你，给你添堵，爸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难过。”
“是爸连累了你啊，要是我当时……当时就走了，该多好。”
刚才坐在轮椅上，伸长脖子看着楼下情况的周庆国，心里不知道多百爪挠心。
他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下楼帮忙，呵斥那些围攻他女儿的人，但现实无情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王淑英那个巴掌，不仅打在沈季平身上，也打在周庆国脸上。
即使再不愿意，周庆国也必须要承认，他现在是个废人，帮不上忙，还会拖累女儿。
周颖如将坐到床边，将保温杯递给周庆国，“爸，您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
让我明白，至少自己还有爸爸爱着。
“您别担心我，安心在医院养病。”周颖如看着周庆国喝了灵泉水，这才将杯子接过来。
“我能保护好自己，而且，不是还有沈季平嘛。”周颖如说着，看向沈季平。
沈季平正色道，“爸，您放心，有我在，不会让颖如受委屈。”
“哎，”周庆国点点头，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如丫头交给你，我很放心。”
“爸，”周颖如看着他，“我想问问您，如果让您和王淑英离婚，怎么样？”
周庆国手一顿，本能拒绝，“不行，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再活多久，离什么婚？！”
“家属区就没有这么大年纪还离婚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周颖如替周庆国掖了掖被角，灵光一闪的念头，说出来，反而渐渐形成了计划。
“没什么丢人的，您又不活在别人的嘴里。”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年到头也说不到两句话，愿意说什么，就随他们去，与你何干。”
“等您能出院了，跟着我们回黄岩市。”
第两百八十六章 事先准备
转眼到了开庭当天，周颖如起了个大早。
前一天，她就跟许老师说了，今天她和沈季平都需要去法院，所以拜托他来陪周庆国半天。
许老师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周颖如和沈季平这才放心地离开，来到法院大门口，柳新言已经等在那里。
“我们进去吧。”柳新言率先走上台阶。
没想到，站在门口三三两两的人群里，冲出来一名中年妇女，拎着一桶液体，直愣愣就冲着周颖如去了。
“周颖如！你个贱人，居然真的敢上法院来告你哥哥嫂子！”
听到这怒气冲冲，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的声音，周颖如刚刚来得及转身，就被沈季平带着转过身去。
眼前是沈季平墨绿色的军装，沈季平紧紧抱着自己，军装上的扣子，硌得周颖如生疼。
哗啦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沈季平感觉后背已经被浸透了，他等了几分钟，确定没有别的东西，这才松开周颖如。
鲜红黏腻的液体顺着他的衣服淌下来，有一些还泼在了周颖如的鞋子上。
一股刺鼻的气味传来，周颖如眉头紧皱，是油漆！
“你干什么？！”柳新言大惊失色，直接拉住想跑的苏母。
苏母拎着油漆桶，上面还残留着红色的油漆，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大门口的台阶上。
“我……我想泼的是周颖如来着。”苏母尴尬地说道。
她原本想吓唬一下周颖如，想着最好能将人吓退，这样今天谁都不会出现在法庭上。
没想到周颖如的丈夫护住了她，苏母再傻，都看得明白，男人穿的是军装，上面还有军衔肩章！
苏母哆哆嗦嗦地想往后退，柳新言却不准备放过她，“保安！拦住他们！”
立刻有两名大叔从门卫室里跑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都呆住了。
“这些人，寻衅滋事，故意毁坏他人财物，侮辱他人，都先把他们扣下！一会儿等我们开庭了，一起算！”
直到被人扣住了，苏母才意识到大祸临头。
她顾不上其他，眼看着苏丹和苏丽都往后退，更是慌了神，“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想吓唬吓唬她，没想过干坏事啊！”
周颖如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着急地拉着沈季平仔细检查，“沈季平，你没事吧？”
“沈季平，老公，你说话呀！”周颖如拽着沈季平的手臂，男人一声不吭，让她急坏了。
苏母泼的，只是油漆吗？里面会不会还混了其他东西？周颖如越想越后怕。
沈季平轻轻拍了拍周颖如的肩，要不是自己现在一身油漆，真想抱一抱她。
“老婆，我没事。”沈季平低沉悦耳的声音，贴着周颖如的耳边划过。
“只是油漆，军装脏了。”沈季平言简意赅。
周颖如嗔怪地看着男人，“吓死我了。”
“你没事就好。”沈季平很想摸一摸自家媳妇的头，但看到自己身上花花绿绿的一片片，只能作罢。
“沈同志，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我和周同志先进去。”柳新言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沈季平不放心地看着周颖如，还没开庭，就有人要泼油漆，这群人被逼到墙角，真不知道还要做出多少失控的事情来。
柳新言看懂了沈季平的眼神，正色道，“沈同志，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委托人的人身安全。”
周颖如对沈季平点点头，“你快去快回，这里是法院，不会有事的。”
沈季平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周颖如走进审判庭，和柳新言一起，坐到了原告的位置上。
看着对面的苏丹，王淑英，周颖如脸上的表情只有厌恶。
苏母会等在法院外，想给自己一点厉害尝尝，不用想，肯定是苏丹支的招。
从刚才到现在，苏丹连和自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简直是不打自招。
法官宣布开庭之后，柳新言首先发言，陈述周庆国出事当天的情况，苏丹是如何失手将一名接近六旬的老人推倒，一家子除了孕妇以外的四名成年人，没有一个人对昏迷的周庆国实施救助。
在周庆国捡回一条命后，周克宜以经济紧张为由，强制让周庆国提前出院，将生父关在家中不闻不问，连最基本的生活质量都没有保证，致使老人因为感染褥疮，营养不良等多种后遗症后，再次住院。
“我的委托人的诉求，以故意伤害罪判处苏丹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王淑英，周克宜，周克明，虐待老人，判处一年以上有期徒刑，并赔偿周庆国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五百元。”
“同时必须在指定期限内，归还从周庆国处取走的五百元存单，十三个月的退休工资，以及我的委托人寄来的赡养费。”
柳新言一口气说完，和周颖如交换一个眼神，明确没有任何遗漏。
法官听完，看向王淑英和苏丹，“被告，现在是你们的陈述时间。”
话音未落，王淑英一嗓子就嗷了起来，“冤枉啊，法官同志，我真的是冤枉的！”
“我一个农村妇女，没有工作，没有退休工资，辛辛苦苦拉扯三个孩子长大，送他们去读书，花钱给他们结婚，还给他们找工作，我怎么会虐待我丈夫呢！”
“这些都是诬陷，是诬陷！”王淑英越说越有底气，“自从周庆国生病以后，我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你们想想，他一个不能动的老人，要是没有我，能活到今天吗？”
王淑英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要不是柳新言事先看过口供，还有周庆国第二次住院，检查身体的报告，说不定真的就信了。
在王淑英擦眼泪的间隙，苏丹也开口了。
在等待开庭的这几天，他们一家几乎连觉都没睡，都围在一起讨论，真的到了法庭上，要怎么说，才能尽可能地撇清关系，让法官相信自己当时是无心的。
苏丹红着眼睛，未语泪先流。
“妹妹啊 ，我知道，爸最喜欢你，什么好的都留给你，所以爸现在没钱了，你不甘心。”
“但是那天，是爸先拍的桌子，吓着我了，我不小心往后退了一步，撞着爸一下，他没站稳，才磕坏了脑子的啊！”
第两百八十七章 法庭辩论
苏丹知道，装可怜在周颖如面前没用，所以她只看了周颖如一眼，就立刻调整方向，看向法官，哭得好不凄惨，将一个被冤枉，被欺负的新手母亲演绎得淋漓尽致。
苏丹按了按眼角，强撑着对法官说道，“我……我当时都快生了，爸拍桌子那一下，直接吓得我羊水的都破了，我第一次怀孕，看到一地的水，自己都吓傻了，站都站不稳。”
“哪里知道什么时候碰着了爸，才让他摔倒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后来周克宜将我送到医院，我是剖腹产生下来的孩子，自己都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爸会没有站稳，我是无心的。”
苏丹说着，瞥了一眼冷脸的周颖如，“我知道，妹妹你嫌妈偏心，但你一直都没有工作，是跟着你对象去随军的，家里有些大事小情，不都是我跟你哥在忙前忙后吗？”
“妈辛苦了这么多年，你一回来，就把爸往医院送，不就是嫌弃我们没照顾好？！”
“爸爸年纪大了，不爱动弹，生了病，怎么就变成我们虐待老人了呢！”苏丹一股脑将早已演练十几次的腹稿全都说了出来。
她就不信了，自家姑娘还那么小，难不成还真让自己去坐牢吗？
王淑英见媳妇说完了，立刻接上，激动地站起身，对法官哀求道，“同志，法官同志，我们真的是冤枉的，是周颖如她气不过，故意小题大做，想要公报私仇！”
“她……她一直记恨我们，觉得家里苛待了她。”王淑英说着，忍不住狠狠地盯着周颖如，亮亮的泪水从深深的眼窝里奔流出来，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地兔死狐悲。
法官沉声道，“被告，控制一下你的情绪，先坐下来。”
然后看向柳新言，“原告律师，现在是你们的辩论环节。”
柳新言正要站起身，就感觉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
“我可以自己辩护吗？”周颖如小声问道，语气里不辨喜怒。
柳新言犹豫了一瞬，看着周颖如眼里压抑的风暴，点点头。
周颖如站起身，冲着法官点点头，然后拿出了一个有些泛黄的笔记本。
苏丹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是什么东西，王淑英和周克宜两兄弟光是看到封面，就脸色一白，直呼糟糕。
“她怎么把这个账本也带过来了？”周克宜眉头紧皱，低声问王淑英。
王淑英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架，“我怎么知道，我以为她最多带了周庆国的病历！”
周颖如冷冷地睃了一眼王淑英，将笔记本摊开，“妈，这是我懂事以后，做的账本。”
“上面记录着我上小学开始，家里给我花的每一笔钱，直到高中毕业。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您如果忘记了，可以看看。”
周颖如说着，将账本交给工作人员，呈到法官面前。
“高中毕业以后，你让我不要读大学，说家里条件不好，先迁就两个中专毕业的哥哥，让我赶紧工作，我答应了。”
周颖如说着，看了一眼账本，“从我高中毕业以后，账本上面记录的，就是我工作以后，每个月交给家里的家用，不多，从十元开始，没有一个月落下，直到我嫁人，离开蓉市。”
“当初您说，这部分家用，是家里每一个工作的孩子都要交的，我信了，所以没有落下过任何一笔。当初我就问过您，现在我再问一次，周克宜和周克明，比我更早工作，他们往家里交过一分钱吗？”
周颖如说着，冰冷的眼神从周家人头顶狠狠地刮过，像是一个用尽全身力气的巴掌，扇得王淑英抬不起头来。
周克明心虚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周克宜倒是习以为常，面对苏丹疑惑的目光，反而还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那是我妹妹，家里条件不好，她多补贴补贴家里不是应该的吗？不然这些钱不都要带到婆家去了！
“第二，”周颖如顿了顿，拿出了另外一个本子，上面贴着一张张汇款回单。
“这是我到了黄岩市以后，每个月寄钱回家的记录，我把这些回单都留着，就是担心有一天，你们会再狮子大开口，跟我借钱。”
周颖如不忿地看着周克宜，“我原以为，每个月寄回家里的家用已经够了，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贪婪，花了这些钱，犹嫌不够，还要打我爸存单和存折的主意。”
“第三，”周颖如拿出了周庆国的病历，这些资料都是柳新言道医院拿过来的，“我爸出事那天，按照你们的说法，是我爸自己摔的，那么苏丹推进手术室是几点？我爸送到医院抢救是几点？”
“周克宜，你可以回答我吗？或者王淑英？”周颖如每点一个人，对方就把头低下去。
怎么说？
谁也不敢抬头，事实就是，那天夜里，直到将周庆国身上最后一点钞票搜刮干净，周克宜才不紧不慢地将周庆国送到医院。
“你们不说？那我来告诉你们。”周颖如打开周庆国的病历，“苏丹进手术室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孩子出生在三点半左右，并不像你刚刚所说的，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甚至可以说，一切顺利。”
“而我的父亲，一个遭受了撞击脑溢血，五十多岁的老人，从下午一点，一直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直到晚上八点半，你们才借邻居的车子，将他送到医院！整整七个小时，你们在家里，究竟在等什么，究竟在忙什么，你能说清楚吗？周克宜，周克明？！”
周颖如提高声音，说到最后，她声音都在发抖。
这就是王淑英当鸡崽子一样护了三十年的好大儿，在生父生死不明的档口，依然先惦记着家里那点财产怎么办。
“你们不说，我替你们说！”周颖如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们的遮遮掩掩，“你们在家里找我爸的存折，存单……所有值钱的东西，收起来不交给你们的东西，对吗？！”
“不对！”周克明下意识地反驳。
第两百八十八章 事与愿违
“小妹……”周克明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你误会了，我们怎么……怎么会呢。”
“我们当时都在医院里，都在等着大嫂生孩子呢，这都破水了，一时间就忘记了。”周克明搜肠刮肚地组织着语言，却愈发觉得自己说多错多。
“是吗？”周颖如挑眉，“这是邮局出具的明细，还有储蓄所提供的回单。”
“周克宜，从我爸生病开始，他每个月的退休工资，我每个月寄到家里的钱，都是你拿着证件去领的吧？”
“周克明，那张五百块的存单，是今年到期的，你刚刚领出来，还没用完吧？”
周颖如一字一句说着，“你们将所有的钱都塞进自己的荷包里，甚至连药都不给我爸买！”
周颖如看向法官，“病历上写的清清楚楚，周庆国仅仅在医院住了不到三天，周克宜就给老人办理了出院，责任书上签字的，是周克宜。”
“而且周庆国一直都没有定时服药，他们甚至在他出院的时候，都没有给老人多开一盒药。”
“我爸还能活到现在，不是你们照顾得好，是他命大！”
周颖如一把将病历本拍在桌上，余怒未消，“还有妈！你要不要看看我爸这次的住院报告，褥疮，营养不良，各项指标都不合格……”
周颖如每说一个字，王淑英就往回缩一点。
她恨不得自己现在变成一滩烂泥，或者缩成小小一团，就可以不用面对开诚布公地诘问。
“我爸一个大男人，住院检查的时候，都没有八十斤，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好好照顾吗？”
周颖如闭了闭眼，拼命忍住泪意。
审判庭的侧门打开，换好衣服的沈季平走了进来，正好听到周颖如最后的控诉。
“这些钱，你们拿走了，我父亲却再没有去过一次医院，没有药品，没有照顾，将他一个人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房间里，用的全是发霉发烂的床单被褥，你们的良心呢？！”周颖如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沈季平大步走到第一排，明明离周颖如的距离不近，沈季平却觉得，那颗眼泪砸到了自己心上。
生疼。
周克宜张了张嘴，想要替自己辩解两句，但看到周颖如手里一沓资料，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苏丹惶然地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哑口无言的丈夫，那种难言的恐惧终于爬上了心头。
一直到刚刚，苏丹都觉得事情不会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肯定有办法，肯定还有出路。
但是现在，她所有说的话，在白底黑字的证据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她下意识地看向法官，如果法官认为她避重就轻，会重判吗？
法官面无表情地看向苏丹，“被告人，你们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或者你们还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自己刚才说的话？”
苏丹没说话，王淑英失魂落魄地翕动着嘴唇，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周克宜张了张嘴，感觉胆汁倒流一般，整个口腔里都是令人作呕的苦味，“没有了。”
这句话落地，周克宜感觉自己整个人，像个被扎破的气球一般，彻底没了精气神。
最后，法院判处苏丹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执行。
同时赔偿周庆国各项损失共计三百元。
周克宜、周克明两兄弟，将所有从周庆国处得来的钱财，在两年内凑齐，原封不动的退还。
如果出现逾期，法院将强制执行。
落槌的那一刻，苏丹哭晕在被告席上。
周颖如站起身，冷眼看着乱成一团的周家人，心中却没有一点畅快的感觉。
太便宜他们了。
她等了这么久，事情终于有了了结，周颖如却只觉得心上的大石头没有松快半分。
只有深深的疲惫，从灵魂深处，像一张网一样，紧紧将她缚住，动弹不得。
沈季平走到她身边，轻声关心，“你没事吧，媳妇？”
周颖如摇了摇头，跟着柳新言一起，离开了审判庭。
在法院门口分别的时候，柳新言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周颖如。
“以后有事，直接打上面的电话，我很乐意给你提供帮助。”
今天周颖如在法庭上的辩护，让柳新言大开眼界。
这是她接触到第一个，口才如此流利的委托人，要是人人都有周颖如这样的水平，那她这点律师费，挣得可就太轻松了。
周颖如收下名片，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好。”
周颖如和沈季平赶回医院，许老师刚将午饭端上来，看到周颖如他们回来了，许老师站起身子，“小周，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颖如点点头，感激地说，“许老师，真是麻烦你了。”
“哎，不麻烦。周校长现在自己能下地，能走路，上厕所也不需要人帮忙了。”
“我啊，乐得轻松呢。”许老师说着，眼神欣慰，“我也没想到，周校长能恢复得这么好。”
可不是，才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 周庆国已经跟当初又脏又臭，干扁得如同一块枯枝的模样截然不同了。
虽然衣服还是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但慢慢恢复了自理能力，脸上的肌肉也能动了。
今天主任过来巡床的时候还说，周庆国的针灸可以停了，面瘫的问题改善得很好。
周颖如迎着周庆国担忧的眼神，强打起精神，“爸，您放心，他们没坐牢。”
“苏丹判了刑，缓期两年执行。至于我哥他们，只是赔偿。”
周庆国叹了口气，“我不是担心他们，我是担心你。”
经历过这次重病以后，周庆国看开了很多。
自己年纪大了，不像年轻时那样能挣钱，成了儿女的拖累，被嫌弃很正常。
只是姑娘为了他在前面冲锋陷阵，他担心她的安危。
“小周，你们还没吃午饭吧，坐下来一起吃一点？”许老师招呼着。
周颖如摇了摇头，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而且自己鞋上，还沾着苏母泼的油漆，她得找个地方处理一下。
“爸，我出去一下。许老师，一会儿我就来接班。”周颖如说着就要走。
沈季平立刻跟上，将周颖如的小手紧紧握住，生怕人跑了似的。
第两百八十九章 给她找场子
从医院走出来，周颖如站在路边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流动的补鞋摊。
周颖如走过去，好声好气地问道，“大叔，我这鞋上的油漆，可以弄掉吗？”
老板看起来年纪和周庆国差不多，他仔细端详着周颖如的鞋面，点点头，“同志，你把鞋脱下来，我给你看看。”
说着，从身后的三轮车上，拿下来两个木凳，放到地上，“你们坐着等一会儿。”
周颖如将鞋脱下来，暂时穿着摊位上的公用拖鞋，以手支颌，看着老板在毛巾上倒了点煤油，小心地擦拭着。
沈季平看到自家媳妇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媳妇，你饿不饿？”
周颖如轻轻摇头，“早上吃了一个包子，不太饿。”
沈季平明白，这是心里有气，还没撒出来呢。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沈季平又问。
周颖如看着老板的动作，陷入沉思，语气又轻又缓，“我想让他们离婚，带着我爸，到黄岩市住一段时间，既有利于他病情的恢复，也可以不让周家人继续找他的麻烦。”
“但我爸不同意。”周颖如偏过头，看着沈季平，眼神里流露出不为人知的脆弱，“我不知道怎么说服他。”
沈季平难得看到自家媳妇这个样子，以前不管发生什么，周颖如都是信心满满，像个不会下山的小太阳，一直都是积极向上的模样。
尤其可见，这次周庆国出事，对她的冲击有多巨大。
沈季平的感觉没错，这一次王淑英和周克宜几个人，如此冷漠地对待周庆国，的确出乎了周颖如的意料。
在她的认知里，一家人会有争吵，有分歧，这很正常。
但心都是联系在一起，紧密不分的，其中任何一个人出了事，大家都会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绝对不会把他当做包袱一样，丢在一旁，不闻不问。
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相伴到老的爱人。
周颖如完全不能理解王淑英的所作所为，她就看着两个儿子这样苛待父亲，纵容他们为所欲为，有没有想过一点。
他们现在能这么对待有收入的周庆国，将来某一天，会不会更加恶劣的对待连退休工资都没有的她自己呢？
王淑英就这么天真地认为，她会是那个例外？
周颖如想想都觉得好笑。
沈季平见自家媳妇一直不吭声，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周颖如一件事。
“媳妇，你不用太生气，即使不能让他们都坐牢，也可以给她们一点教训。”
周颖如抬眼，嗡声问道，“什么？”
一双干燥粗糙的大手，伸进周颖如的领子里，将她夹着的头发理了出来。
沈季平摩挲下去，在发尾摸到一点硬块，“媳妇，这上面也沾了油漆。”
周颖如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一会儿找个发廊，把这点头发剪掉吧。”
沈季平点头，“前些天，你在医院吧陪着咱爸的时候，我出去打了几个电话。”
沈季平看着自家媳妇，缓缓地说着。
开庭前，沈季平看周颖如还是一副心绪难平的模样，趁着晚上回招待所的时候，给自己的老板在，孙大川打了个电话。
自从徐瑞收购中药材的买卖越做越大以后，孙大川和沈季平的联系也频繁了起来。
去年过年的时候，孙大川特意给沈季平打了个电话，问他回不回来过年，还给沈季平留了他的私人电话，告诉沈季平什么时候回蓉城了，一定要给他打电话，两人出来好好聚一聚。
电话很快接通了，孙大川似乎还没休息。
“哪位？”
“班长，是我，沈季平。”
“小沈，你回蓉市了？”孙大川将手里的烟掐了，惊喜地问。
“对，我现在在中心医院这边陪床，家里出了点事。”沈季平言简意赅。
“医院？哪个病房，我现在过来。你说说你，上医院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现在过来，中心医院我有熟人。”孙大川忙不迭地说着，一阵穿鞋换衣服的声音传来，眼看着就要出门了。
“不是我，是我老丈人。”沈季平解释道，“班长，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认识的朋友，在四百厂管理层，或者在中级法院的？”
孙大川一顿，沉默了半晌，“你犯事了？”
“不是，是我爱人的家里出了点事，把老丈人弄到医院来了。我爱人心里难受，现在要起诉他们。”
孙大川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犯事了呢，正想着怎么捞你！”
“中级法院有个老朋友在，不过我一般不麻烦他。”
“至于四百厂……人事科科长，还有副厂长，我都熟，你要见见吗？”孙大川重新从烟盒里抖出一支香烟。
“行，麻烦你安排一下，明天上午咱见一面。”沈季平正色道。
“好。”孙大川说了一个地址，“这是四百厂对面的茶楼，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在那儿见。”
沈季平应下后，挂了电话。
他走出招待所，站在门口，抬起头，看向街对面的住院部大楼。
他知道哪一扇窗户是周庆国的病房，却不能看清里面的周颖如在干什么。
以前的沈季平，孑然一身，甚少动用这些战友关系。
他知道，天底下，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
今天人家帮了你，日后你就要帮别人。
所以不管沈觉民和自己提过多少次，父亲和母亲明里暗里地提点过多少次，沈季平都充耳不闻，一律说解决不了。
但看到周颖如低沉的模样，沈季平觉得，他没有什么是不能欠的。
只要他媳妇能高兴，只要她能重新对着自己露出那种活泼的，令他为之沉溺战栗的笑容，沈季平什么都愿意做。
沈季平很想买包烟来抽，疏解一下自己苦闷的心情。
担心烟味留在自己身上，会让周颖如不高兴，遂作罢。
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去替媳妇找场子呢。
在沈季平转身以后，周庆国的病房里。
刚刚倒完水回来的周颖如，贴心地将床头灯关了，轻声对周庆国说，“爸，你早点休息。”
然后走到折叠床边，看着街对面的招待所。
不知道沈季平现在睡了吗？
要是有电话就好了。周颖如这么想着。
第两百九十章 笑一个吧
沈季平早早就到了约定的茶馆，他找了个借口，跟周颖如说自己要回家拿点东西，没让她担心。
这段时间，周颖如不是陪着周庆国做检查，就是和柳新言核对各种资料证据，生怕有一点疏漏。
周颖如自己都忙得脚不沾地，所以沈季平说自己有事的时候，周颖如只是略微点头，就又出去接电话了。
九点四十，孙大川推开包厢的门，身后跟着两个中年人。
头发花白，脸色红润的是陆副厂长。矮个子，宽额头，窄下巴，一脸谨小慎微神情的是赵科长。
孙大川看到沈季平已经到了，笑呵呵地走过来，和沈季平握手，“小沈，你这么早就到了。”
沈季平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孙大川看清了沈季平肩上的徽章。
“小沈，又升了？”孙大川与有荣焉地拍了拍沈季平的肩膀，“我记得你还没三十吧，已经是营长了？够快的。”
旁边的陆副厂长闻言，脸上也挂上了和煦的笑容，“没想到沈营长如此年少有为，果然优秀的年轻人，都在部队里啊。”
孙大川介绍道，“这位是四百厂的陆副厂长，这位是人事科的赵科长。”
几人握手过后，分别落座。
沈季平给他们的杯子都倒满龙井，这才缓缓地开口，“这次拜托孙局长约二位领导出来，是有点情况，想要说明。”
陆副厂长和赵科长交换一个眼神，“沈营长，您说。”
“生产车间的周克宜，周克明两兄弟，不知道赵科长有没有印象？”
赵科长一顿，这两个人当初是提了礼，上自己家来的。
那会儿自己在外地开会，接待他们的是自己的爱人，收了礼，回头赵科长就安排了下去。
左右不过是生产车间的工人，问题不大。
但现在沈季平提起来，赵科长就不得不严肃对待，“有，我记得他们。”
沈季平看着赵科长，“他们是我爱人的哥哥，去年因为一点纠纷，让老丈人脑溢血住院了，等老人从医院出来，家里也没好好照顾。”
“我们今年回来以后，将老人送到医院才知道，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就剩半条命了。”
赵科长听着沈季平的话，冷汗渐渐爬满了额头。
陆副厂长是个人精，打着哈哈问，“沈营长的意思，是厂里出面，主持公道？”
沈季平看着面前的茶杯，语气不辨喜怒，“我爱人已经在走诉讼的流程了，我只是想提点意见。”
“对于这种苛待生父的工人，留在厂子里，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吧？”
沈季平抬起眼，看向赵科长，“等到事情上报，到时候厂子里上下都会知道这件事，还留着这样的害群之马干什么，您说呢，赵科长？陆副厂长？”
赵科长点点头，陆副厂长笑着附和，“沈营长说得很对，我们四百厂是全国先进单位，不管是工人还是管理层，都要在全市，乃至全省起到带头作用，不管在单位还是在家里，都应该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员工。”
“周家兄弟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陆副厂长说完，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畅快地咂巴着嘴巴，“沈营长大手笔啊，这可是西湖龙井。”
沈季平轻笑着，给陆副厂长的杯子又倒上，“陆副厂长说笑了。”
孙大川坐在一旁，看到大家说得差不多了，这才问道，“小沈，晚上一起吃个饭？你难得回来一趟。”
沈季平摆摆手，婉拒了孙大川的好意，“下次吧，周校长还在医院住着呢，我爱人现在在陪床，晚上我还要去替她。”
赵科长听了半天，突然间才反应过来，“沈营长，你……你是沈县长的大儿子？”
沈季平点点头，“没错。”
陆副厂长还没反应过来，端着杯子，看看沈季平，又看看赵科长，“谁？”
赵科长连忙低声提醒，“沈觉民的哥哥！”
陆副厂长恍然大悟，想到前段时间，厂长直接将沈觉民的科长位置撸了，现在面对别人亲哥，陆副厂长也有些尴尬。
“这个……沈营长，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你说说，都是一家人，大家都是朋友，这事情弄的……”
提到沈觉民，沈季平一哂，“我弟弟欠钱的事情，我也是回来才知道。”
“厂里的处理很公允，我没有什么意见，沈觉民也没什么意见。”
“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吃点亏，得到点教训。”沈季平淡淡地说着，根本就没有替沈觉民出头的样子。
陆副厂长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今天是孙局长邀请他们过来，周家兄弟工作的事情好说，沈觉民这边，牵扯的人就多了。
要是沈季平真要替弟弟说话求情，陆副厂长再不愿意，也要卖他一个面子。
结果沈季平提都不提，反而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沈觉民的事，沈营长真不管了？”赵科长试探性地问。
沈季平摇头，“用不到我管，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四百厂也有自己的管理规定，不是吗？”
沈觉民那个性子，就该好好磋磨一下。
……
周颖如听完，睁大眼睛看着沈季平。
“你的意思，是我哥他们很快就要被开除了？”
沈季平把玩着自家媳妇的手指，像小孩子看到心爱的玩具一样爱不释手。
“差不多吧，一旦没了四百厂的工作，他们现在的宿舍也不能住了，只能回到你们周家的老宅。”
“没有了正式工作，他们就得自己想办法挣钱了。”沈季平说着，看向自家媳妇，“这样的结果，会不会让你不那么生气了？”
周颖如终于转过弯来，沈季平居然因为自己，去走关系了？！
看着自家媳妇惊讶的神情，沈季平轻笑一声，忍不住撩起她滑落在肩上的一缕头发，用手指捻着，“心情好一点了？嗯？”
周颖如下意识地点头，像是有人将自己从一片迷雾中拖了出来。
外面天光大亮，阳光和煦，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声音轻柔得仿佛春风。
“笑一个吧，周颖如。”
第两百九十一章 如果当初
修鞋摊的老板放下手里的刀片，将鞋面举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半天，这才又放到自己的毛巾上，换了一块干净的软布擦拭着。
周颖如红了眼睛，垂下头，“沈季平，你不必做这些的。”
沈季平笑了，知道 害羞，看起来心情好多了。
“我没做什么，只是和人事科长见了面，说周克宜这样的工人还留在厂里，影响不好。”
“至于最后四百厂会怎么处理，我也不确定。要是到时候，你哥哥们没被开除，你不会怪我吧？”
沈季平忍不住打趣道。
周颖如抽了抽鼻子，努力将那点泪意压回去。
身后真的有人给自己撑腰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我不怪你，我还想着怎么将王淑英从家里赶出去呢。”
“家里现在的那个房子，是实验小学分给我爸的，要是他们离婚了，那房子是不是一人一半啊？”
周颖如抬头看着沈季平，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沈季平拉着她的手，“老人的观念根深蒂固，并非一朝一夕可改的。”
“如果咱爸就是不想离婚，你也别逼他，还是调理身体最重要。”
周颖如点点头，“我当时脑袋一热，就说让我爸跟着我们去黄岩市，还没有问过你的意见。”
周颖如坐直身体，“我这样自作主张，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沈季平？”
“怎么会？”沈季平立刻接上话头，“咱爸现在身体这么差，是要换个地方好好修养。跟着我们去黄岩市，人天天在家里，你能进见到，也会安心一点。”
“至于长期生活在一起……”沈季平拉着周颖如的手，在手心亲了一口，“我只在意你在不在，其他的，不那么重要。”
周颖如心中暖流涌动，但她明白家和婚姻的含义。
前世就算没经历过，见也见过太多，和老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天长日久的，肯定会产生矛盾。
等周庆国身体好一点，再讨论他的去处吧。
周颖如这样想着，沈季平给了她足够的包容和理解，她更不应该恃宠而骄。
修鞋摊的老板将擦拭干净的小皮鞋递过来，“同志，弄好了，你看看，检查一下。”
沈季平将钱递过去，接过鞋子，弓下身子，将鞋递到周颖如脚边，“媳妇，试试。”
周颖如下意识地缩回脚，有些赫然，“沈季平，你把鞋放下就行，我自己能穿。”
沈季平一笑，也不介意，稍微用力，骨节分明的手将鞋子套在自家媳妇脚上，再认认真真地将扣子扣好。
仰起脸，看着站起来的周颖如，异常温柔，“你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哪里不干净？”
周颖如望着男人如锋的眉眼，紧绷的下颌线，还有那双盛着自己倒影的眼眸，只觉得自己的心泡在了糖水里，连吐出来的泡泡都能腻死人。
“好了。”周颖如低声说道。
沈季平这才站起身， 对老板道谢，牵着周颖如到隔壁的饭店吃午饭。
周颖如告诉自己哥哥和母亲的事情，很快就上了蓉城日报。
尤其罪名还是虐待老人，简直成了当地最热门的话题之一。
沈家人自然也看到了。
这天午饭过后，叶金秀正在给沈鹏飞擦嘴，就瞥见公公手边的报纸。
头版头条就是这场亲人之间的官司，那加粗的字体，那黑白的照片，都让叶金秀心中生厌。
“大哥也真是的，周颖如胡闹也由着她，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了，我去上班，都有同事跑过来跟我打听情况，我能说什么？”
沈海亮抽着烟袋，不说话。
沈母用力将抹布扔到饭桌上，使劲擦着不存在的污渍，像是在跟谁较劲似的。
“当初怎么没看出来，小周是这么心狠的姑娘。”
“对自己亲妈尚且如此，将来我们老了，还不得直接把我们扫地出门啊？！”
叶金秀听出了婆婆的不满，适时地说着好话，“妈，您放心，没了周颖如，你还有我们啊，我和觉民，肯定不会让你老无所依的。”
沈母听着叶金秀的话，才觉得心里熨帖了一些。
不同于以往，沈觉民拿起报纸，面无表情地看了一遍，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沈觉民的目光，停留在那张黑白照片上，仿佛透过那模糊的人影，看到了当时义愤填膺的周颖如。
沈觉民有一瞬间的恍惚，下意识地看向还在不阴不阳说着风凉话的叶金秀。
如果当初上沈家求亲的是自己，是不是现在站在自己身边， 成为贤内助的那一个，就是周颖如，而不是目光短浅的叶金秀呢？
假设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长大。
以前沈觉民从来不会觉得周颖如多好，至少不会比叶金秀好。
但经历了投资失败以后，每天腰酸背痛地从大夜班回来，看着冰冷的床铺，抱着孩子呼呼大睡的叶金秀，沈觉民的不确定性与日俱增。
自己当初，究竟看上了叶金秀什么呢？
爱吗？
被现实毒打了一番的沈觉民，已经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自己从小就不如大哥，这几年更是如此，沈季平每一次回来，带回来的东西，周颖如的衣着首饰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的生活在蒸蒸日上，越过越好。
即使他们什么都不说。
但每个月寄回家的钱，从来都没有晚过。
就这一点，沈觉民自问做不到。
即使在他当科长，风风光光的那小半年里，沈觉民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每个月拿出几十块钱的家用，交到家里。
更别说沈季平坚持了这么多年。
如果……沈觉民握紧报纸，小声的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当初，周颖如嫁的人，是自己呢？
他不敢往下细想，耳边还回荡着叶金秀嘲讽的话语。
“觉民，我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叶金秀摇晃着沈觉民的手臂。
沈觉民还没说话，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沈季平回来了。
沈季平推门而入，看到一家人都在，和沈海亮打了招呼。
“爸，妈，我回来拿几件衣服。”
“哎，”沈海亮磕了磕烟袋，“小周怎么没跟着一块儿回来？”
第两百九十二章 那封信呢？
沈季平回了一句，“周校长身体不好，她在医院陪着。”
说着就往自己房间里走，他快速地拿出两套换洗的衣服，再按照自家媳妇的吩咐，拉开了她的旅行袋。
秋衣秋裤都拿好了，按图索骥的沈季平翻到下面的内衣内裤的时候，忍不住脸热了一下。
将所有东西都放进背包里，沈季平将行李靠墙，走出来关上房间门。
正好听到叶金秀还在和母亲添油加醋地说着周颖如的坏话，“妈，你说周颖如都不回来，就知道指使大哥跑来跑去。”
“一个大男人，这么多年这么殷勤的伺候过你们吗？现在倒先伺候起别人的父亲。”
叶金秀话说得难听，却正好戳到了沈母的痛脚。
和大儿子不亲，一直是沈母心里的一个疙瘩。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把对沈季平的忽视，怪罪到大儿子常年不在家这个由头。
毕竟平时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沈觉民陪在身边，所以她有什么好的，先想着沈觉民，不是人之常情吗？
现在这个问题被叶金秀赤裸裸地揭开，沈母当即就沉下脸，“季平，你把东西送到医院去，晚上就回来睡吧。”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妈都没跟你好好说过几次话呢。”
沈母边说，边用手叩着腰眼，发出唉声叹气的声音，“年纪大了，总是觉得哪里都不舒服，明天你陪我上医院检查检查。”
“之前都是觉民陪着我和你爸去，今年你来吧，别什么事情都丢给觉民，他现在也困难。”
沈母说着，静静观察着沈季平的脸色，等着大儿子回答。
沈季平一顿，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在医院照顾周校长，剩下的时间，就陪着周颖如准备开庭的事情，的确忽略了家里。
但叶金秀的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沈季平看了一眼叶金秀，对方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沈季平这才看向沈母，语气平静却认真，“妈，如果你和我爸真不舒服，明天早上到中心医院来，我下来陪你们去做检查，该住院住院，该吃药吃药，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至于今天晚上，我肯定是要去医院陪床的。”
沈季平话音刚落，沈母就急了。
沈季平继续说下去，打断了沈母脱口而出的抱怨，“颖如她一个女同志，父亲重病住院，家里又闹得难堪，我是她的丈夫，这个时候不陪在她身边，我应该在哪里？”
“在家里听你们给我讲大道理，替沈觉民还钱吗？”沈季平凉凉地说道。
沈母一肚子的话生生被噎了回来，只能干瞪着眼生气。
“换做颖如，将来你们二老生病了，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沈季平说着，看向沈觉民，“那天听完你投资被骗的事，我就想说，后来事情太多，忘了。”
“今天你在家，我刚好问问你。”沈季平顿了顿，“这个所谓的投资分红的事情，前些年黄岩市那边也发生了一起，骗了十好几万，数额巨大。”
“那些债主急眼了，是要上门抱孩子砸东西的，甚至都有人走上了绑架勒索的犯罪道路。”
“所以我早早就寄了信，让你自己多注意，天上不会掉馅饼。所以你明明收到了我的信，也没听我的劝告，是吗？”
沈觉民愣住了，“信，什么信？”
“哥，你啥时候给我写信了，我就没收到过啊。”
沈季平看沈觉民的表情，不想作伪，“我还寄的是挂号信，按理说，应该在你去搞投资之前，就应该收到了……”
沈觉民一下子反应过来，马上怒形于色，转向叶金秀，呵斥道，“你在收发室上班，有没有看到寄给我的信？”
叶金秀吓了一跳，没敢抬头，小声说道，“什么信……我没见过……”
看到叶金秀这副心虚的样子，沈觉民就算再傻也明白，是她做了手脚。
沈觉民上前，用力摇晃着叶金秀的肩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准备骗我吗？”
“我们家都快被你骗光了，嘴里还是没有一句实话吗，叶金秀？！”
沈觉民气急败坏地抬起手，又要打叶金秀。
沈季平按住了他扬起的手臂，沉声说道，“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打人。”
“你要还想好好和人家过，就拿出一副过日子的样子来。”沈季平说完，深深看了叶金秀一眼。
以前就觉得这个女同志心术不正，总是一肚子小算盘的样子，没想到和觉民结婚以后，不仅没改，反而愈发没个正形。
“大家都是成年人，一家子劲要往一处使，老是想着自己那点蝇头小利，这个家是过不好的。”
沈季平难得多说了一句，希望叶金秀能听得进去。
不然有这么个媳妇在家里，沈觉民以后的日子未必好过。
叶金秀缩瑟了一下，下意识地小声反驳，“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哪知道那个老板是个骗子啊……”
冥顽不灵。
沈季平懒得再浪费口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自家媳妇应该等着急了。
沈季平对沈海亮说了一句，“爸，我先过去了。”
“你和妈明天记得来医院，好好做一做检查。”
沈季平说完，转身就走。
沈觉民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等到沈季平走远了，才一股脑地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地上。
沈母尖叫一声，“觉民，你要干什么？！”
沈觉民恍若未闻，死死盯着叶金秀，嘴里挤出几个字，“你跟我进房间去。”
叶金秀小腿肚打颤，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沈觉民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将人拖进了房间里。
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沈母冲到门口，用力拧动着门把手，拍打门板，“觉民，觉民你冷静一点。”
“不能打啊，不能打人，会出人命的！”沈母急得都带上哭腔。
沈海亮也走过来，大声呵斥着，“觉民，打开门，不能打老婆！”
“你们别管！”沈觉民不知道将什么东西扔了过来，砸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门外的沈家二老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外面安静了下来，沈觉民抽出皮带，看着叶金秀露出一个狞笑，“我真小瞧你了，叶金秀……”
第两百九十三章 去看看徐老伯
眼看着周庆国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沈季平在身边陪着，周颖如的心情才一点点亮了起来。
这天，主任巡房结束后，周颖如走到医生办公室，询问周庆国的情况。
“医生，周庆国最近情况如何，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主任喝了一口热茶，翻看了周庆国最近的报告，说道，“恢复得不错，褥疮的伤口恢复得也很好，这一点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再住两天，情况稳定就可以出院了。”
“只是以后这些药就不能断了，每天都要吃。”主任不放心地叮嘱道，“毕竟他脑溢血过，需要长期服药才能控制各项指标，否则一旦再发生脑出血，是要出人命的。”
周颖如点点头，“我们可以开三个月的药量吗，我想带我父亲到外地长住一段时间。”
主任点头，“可以，出院那天你再说一次就行。”
周颖如这才放心地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
回到病房，看到周庆国正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周颖如迎上去，扶着父亲的手臂，“爸，你怎么下床了，这样累不累？”
周庆国摸掉脸上的汗珠，“不累，我感觉自己挺好的，至少右边有知觉了。”
周庆国没说出口的是，在自家闺女回来之前，他都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生机一点点从身体里消逝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所以，在住院的这段时间，看着自己腿上，身上的伤口渐渐长出新肉，右腿和右手渐渐有了知觉，虽然还很僵硬，但周庆国已经很知足了。
至少让他对活下去有个盼头。
沈季平一直跟在旁边，问周颖如道，“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问题，两天后就能出院了。”
沈季平点点头，扶着周庆国回到病床上。
周颖如将保温杯递给周庆国，“爸，我想问问您，从医院出来以后，还回家里住着吗？”
周庆国一顿，“如丫头，你的意思是？”
周颖如抿了抿唇，“我想着，您和王淑英离婚以后，这个房子……”
毕竟王淑英年纪大了，还没有退休工资，就算闹到法院，这个房子也有王淑英的一半，想要直接将他们扫地出门是不可能的。
周庆国看着周颖如脸色不好，叹了口气，“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成为你的负担就行，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安排吧。”
“爸都听你的。”周庆国做出了让步。
因为他知道，如丫头是真心为他好，至于家里的其他人……周庆国想想，还是算了吧。
周颖如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爸，我出去办点事。”周颖如站起身。
沈季平有些犹豫，“爸，你自己在医院里……”
周庆国摆摆手，“我现在好多了，你们走吧，不用担心我。”
沈季平这才跟上周颖如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中心医院。
周颖如走进邮电局，给柳新言打了个电话。
“你好，我是柳新言。”
“你好，我是周颖如。我想请你给我起草一份离婚协议。”
柳新言顿了顿，很快明白过来，“好，但是具体的财产分割，需要你到办公室来确认一下。伯父现在身体怎么样，他可以过来吗？”
“我爸现在恢复得不错，还是我过来吧。”
柳新言明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周颖如想到自己今天的安排，回道，“明天上午，我到律师协会跟你确认一下细节。”
等周颖如挂掉电话，沈季平陪在一边，“今天不去律师协会？”
“我们先去看看徐瑞。”周颖如终于抽出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按照徐老伯给自己寄信上面的地址，周颖如和沈季平来到山脚下。
两年的时间，市政府把这一带开发起来了。
周颖如和沈季平走到一栋三层小楼门前，正在埋头记录的徐瑞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惊喜地跑过来，“小周姐姐，沈大哥，你们今年回来过年吗？！”
周颖如笑着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徐老伯和曹姨呢？今天才初四，你就到仓库上班了？”
徐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爸妈在楼上，我就是下来核对一下。这批药材初八就要运走，平时帮忙的工人都回家了，我自己慢慢再点一遍，心里放心。”
徐瑞说着，领二人往楼上走去，“小周姐姐，你们上来坐。”
周颖如和沈季平走上去，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徐老伯一看周颖如来了，立刻放下报纸，笑着站起来，“小周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沈季平将买的水果罐头和麦乳精都放下，周颖如接过曹姨递过来的水杯，“前几天家里出了点事，忙完了才顾得上过来给您拜年。”
徐老三从报纸看到了打官司的事，见周颖如主动提及，关切地问道，“你爸现在怎么样？昨天我还和曹姨说，想到中心医院去看一看，能不能碰到你们。”
周颖如摆摆手，“我爸现在好多了，过几天就出院。”
徐老三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已经装好的塑料袋，递给周颖如，“喏，这是早就给你准备好的。”
“里面一份是给你的，一份是这两天，你曹姨重新开的方子，给你爸爸的。都是好东西。”
周颖如连忙道谢，“徐老伯，你太客气了。”
徐老三佯装生气，“要不是遇上你，我们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你可是我们家的贵人，小周同志。”
“这些药材不贵，但效果很好。”曹姨坐到周颖如身边，仔细打量她的气色。
“我给你开的药膳，你没吃吗？”曹姨疑惑地问。
周颖如一时间有些脸热，沈季平看自家媳妇害羞了，连忙替她解释，“我把方子送给了战友，不到半年，他们两口子就要上了孩子。”
“说到这件事，我还要多谢你呢，曹姨。”沈季平郑重其事地说道。
“曹姨，药膳我一直吃着呢，”周颖如顿了顿，“只是这次回来，事情太多，我又担心我爸的病情，所以没休息好。”
第两百九十四章 离婚协议
曹姨叹了口气，温声劝道，“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你自己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是，我准备带我爸到黄岩市住一段时间。”周颖如摩挲着玻璃杯，淡淡地说道。
“徐老伯，我这次回来，是有件事情，想跟你们商量。”周颖如换了话题，“我和李老板合伙开了一家中药加工厂，现在已经开始生产了，以后就可以直接往外销售成品。”
“我想问问你们，尤其是徐瑞，愿不愿意在蓉市也开一家这样的药材加工厂，仓储和加工兼顾，还能降低一部分的运输成本。”
周颖如说完，殷切地看着徐老伯和徐瑞。
徐瑞很快明白了周颖如的意思，“小周姐姐，可是建设厂房，还有机器进厂，后期找工人，都需要不少钱吧？”
他想到自己现在这个仓库，已经招了四个年轻人，饶是如此，每天还是忙到天黑才能回家。
周颖如点点头，“资金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先从小做起，不需要像黄岩市的海峰药业那样，一下子就落地几十人的生产线，先控制在十人左右，等业务范围扩大了，积累了本地的固定客群，再扩大规模，你觉得怎么样？”
徐瑞听着周颖如的描述，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是好事，但是我现在手里……”
徐老三见儿子为难，替他说了出来，“小周同志，我们手上现在不到一万块。日常生活肯定是绰绰有余，但要是用来建厂……”
周颖如笑了，“我这段时间没回家，所以合同没带在身上。”
“回来之前，我和李老板已经商量好了，徐瑞可以少拿，或者不拿，蓉市的这家工厂，就算我们三个人的，徐瑞后期的投资，就从他的工资里扣。”
“毕竟我和李老板长期待在黄岩市，不可能随时随地都盯着厂里的情况，管理这一块，还是要交给徐瑞来负责。”周颖如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徐瑞。
徐瑞想了想，又看向徐老三。
徐老三用力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看我做什么，我一把年纪了，哪里懂得这些？！”
“我只是相信小周同志，她既然说了，肯定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徐瑞这才用力地点点头，“小周姐姐，我愿意试一试。”
周颖如笑了，“那我们就从头开始，慢慢来。眼下先寻找场地，宽阔一些，便宜一点，最好离你家的距离不要太远。”
“厂子建起来，大事小事一大堆，离得太远，你未必能及时处理。”周颖如慢慢说道。
徐瑞点点头，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像个学生一样，认认真真将周颖如交代的事情都记录下来。
“等你找好场地了，我们再过来看看。”周颖如说着，“这次回去，我和李老板商量一下，过段时间再回蓉市来看看厂址，没问题就可以联系工程队开工了。”
“我自己的实习还没结束，时间错不开，可能就是李老板一个人过来。但是问题不大，有问题我们可以电话联系。”周颖如说着，将景明楼的电话和地址都留给了徐瑞。
看着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周颖如站起身子，准备告辞。
曹姨急了，“小周这么着急走？留下来吃个午饭吧，吃完让徐瑞送送你们。”
周颖如摆了摆手，“曹姨，谢谢你。我爸还在医院里呢，我回去看看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曹姨一听，不好强留。
“那就等你下次出差过来吧。”徐老三不无遗憾地说道。
周颖如点点头，和沈季平携手离开。
回去的公交车上，沈季平低声问道，“你们准备把海峰药业开到蓉市来？”
周颖如仰着脸，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沈季平。
“对，这样既能节约运输成本，还能开拓市场，总结海峰药业在黄岩市的成功经验，实践在蓉市，不好吗？”
沈季平轻轻摇了摇头，“不，这样很好，我就是担心你忙不过来。”
周颖如轻笑一声，“等正式毕业了，我就有时间了。”
想到放假前，在办公室里和姚宝田之间无声的硝烟，周颖如觉得自己真不一定能请假出差。
对于总经理的职位，姚宝田势在必得。
自己现在只是副经理，要是动不动为了私事请假，岂不是主动给姚宝田挑刺的机会？
回去和李海鹏好好商量一下。
……
周颖如来到律师协会，柳新言已经将离婚协议写好了，递到她面前。
“这只是个大概，具体的房子，存款部分，我都留白，等你过来填。”柳新言指了指空白的部分。
周颖如仔细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柳新言提醒道，“周庆国是实验小学校长，退休后的工资收入我大概估了一个数，房子是单位分配，不能进行买卖，所以我想问问你。”
周颖如抬头，柳新言继续说道，“从法律上讲，要么给王淑英两年的暂时使用权，要么就一次性地给对方经济赔偿。”
周颖如冷笑一声，“柳律师，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家里那点存款，甚至连我这些年寄回家的家用，全部都在我两个哥哥那里。”
“上次判决的结果，让他们如数归还，就我那两个哥哥的样子，一时半会怎么可能凑得出来？”
周颖如看着协议上的数字，“要是王淑英知道，本应该有她一份的钱，现在都落被两个儿子花得干干净净，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柳新言抿了抿唇，“没了？那财产这一块就不用讨论了，一旦离婚，周校长后续的退休工资就和王淑英没有任何关系了。”
“至于一次性补偿，根据蓉市现在的租房情况，大约在三四百元左右，你看一下。”柳新言说着。
周颖如毫不犹豫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一次性补偿吧，我不想他们继续住在属于我爸的房子里。”
“王淑英一直都觉得儿子才是依靠和指望，女儿迟早都是泼出去的水。”
“现在，到了指望儿子的时候了。”想到周克宜两兄弟那副自私自利的模样，周颖如冷笑出声。
第两百九十五章 王淑英签字
从律师协会出来，周颖如马不停蹄地赶回自己家。
明天周庆国就可以出院了，她要早点通知王淑英，尽快收拾东西从这个家离开。
周颖如不想再和这些人有任何瓜葛。
周颖如推门而入，家里还是那副乱糟糟的模样，看到周颖如和沈季平回来了，王淑英冷哼一声，“怎么，没把我们都送监狱里去，难受坏了吧？”
以前顾及到周颖如交的家用，还有周庆国在家里坐镇，王淑英多少会收敛一些。
再厌恶自己这个小女儿，也不会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现在都闹到法庭上，众目睽睽之下，王淑英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当面诘问，将她这些年欺上瞒下的所作所为，抖得一干二净，王淑英恨得牙痒痒，早就和周颖如撕破了脸。
周颖如也不生气，将离婚协议拍在桌上，异常冷静地对王淑英说，“这是你和我爸的离婚协议，签字吧。”
王淑英听不懂协议，但离婚两个字，像把剪刀一样，咔嚓就剪断了王淑英紧绷的神经。
王淑英用力将手里的豆角一砸，瞪着周颖如的表情像要吃人，“离婚？谁给你的胆子？我不会离婚！”
周颖如的目光落在白底黑字的协议上，“由不得你，要是不签字，我就去法院上诉，继续告你！”
“周颖如！”王淑英怒吼着，像只炸了毛的母鸡，“你以为法院是你家开的，屁大点的事就要告这个告那个，我告诉你，我不怕！”
“周庆国呢？让他回来跟我说，我就不信了，他一个退休小学校长，一把年纪了要和老伴离婚，传出去简直要笑掉大牙！”
周颖如不退不让，“我爸已经签字了，就等你签字。”
一句话，成功让暴怒的王淑英破功。
“你爸同意了？”王淑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周颖如点了点协议右下角的名字，“这是我爸签的字。”
王淑英一把将协议抓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面“周庆国”三个字，一咬牙就要撕毁协议。
“你敢撕，下次送来的，就是法院的传票。”周颖如气定神闲，甚至直接坐了下来。
王淑英一顿，怒不可遏地盯着周颖如，“你少拿法院吓唬我！”
周颖如一哂，“我没必要吓唬你，你自己好好看看上面的补偿和分配，然后赶紧签字。”
王淑英哼哼着，仔仔细细将财产的部分看了三四遍，不确定地问，“五千块，我能分一半？”
“本来可以，这些钱，现在你得找你的好大儿要了。”周颖如冷笑着。
“你什么意思？”王淑英眼前一黑，下意识地扶住桌边，强撑着一口气。
“这些钱，原本都是属于你和我爸的共有财产，但你将他们全部都贴补给了周克宜和周克明，甚至在我爸病倒以后，将家里所有的钱都搜刮干净，一分钱都没给自己留。”
周颖如看着日渐苍老的王淑英，语气残忍，“那也是你的钱，妈。”
王淑英怔怔地后退，拿着协议的手都在颤抖，“五千”这几个字在自己面前逐渐放大，占据了整个视线范围。
好半天，王淑英才缓过一口气，大义凛然地说道，“周克宜不会不管我死活的！”
周颖如给自己倒了水，“那当然，法院的判决已经下来了，周克宜和周克明还欠着我爸的钱，在规定期限内要是不能还清，他们还得进去！”
“既然你对他们这么有信心，那现在这个房子，我替我爸收回来，很合理吧？”周颖如难得好脾气，“协议上面写得很清楚，你搬出去，一次性补偿你四百块。”
王淑英看向周颖如，说来讽刺，在这个彻底清算的时刻，王淑英下意识地相信，最不喜欢的小女儿手里是有真金白银的，而且一诺千金，绝对不会骗她。
反而是两个儿子……王淑英有些吃不准。
周颖如也不催她，“签字拿钱，收拾东西从家里离开，我们从此两清了，妈。”
“至于给您的赡养费，我也提前给你透个底儿，只要周克宜和周克明按时给我爸赡养费，您的那份，就会一分不少。”
“否则，”周颖如将杯里的水喝完，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淑英，“我一毛钱都不会给您。”
“周克宜和周克明潇洒了这么多年，该担起属于他们的赡养责任了。”
王淑英一顿，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每个月给我多少赡养费？”
周颖如心中冷笑，该说不说，王淑英还是很识时务的，知道已成定局，就会努力争取最大的利益。
“十五。”周颖如气定神闲。
“太少了。”王淑英下意识地接口。
一直陪着周颖如的沈季平微微蹙眉， 没想到丈母娘居然真是如此冷情的人。
刚刚还义愤填膺，在听到有补偿和赡养费后，几乎在瞬间就转变了自己的态度，已经能够冷静地和自己女儿讨价还价。
如此丝滑的态度转变，简直让沈季平叹为观止。
还是说，她从来都没有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沈季平忍不住将手放在自家媳妇肩上。
他知道她在家里是被忽视的那一个，只是没想到被忽视得如此彻底。
“不少了，妈。”周颖如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淑英，“以前多，那是寄给你和我爸两个人的。”
“再说了，”周颖如放松身体，“要是周克宜和周克明不尽快还钱，这每个月的十五块，你都拿不到。”
王淑英不甘地嘟囔着，“我是你妈，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真能不管我吗？！”
周颖如笑了，“这话，我也想问问当初的你们。”
王淑英终于闭上了嘴巴。
“签字吧，妈。今天之内，从这个家搬出去，闹得太难看，对你自己不好。”周颖如看着王淑英不情不愿地在两份离婚协议上签字。
周颖如拿走了其中一份，松了口气。
她以为还要费不少功夫，没想到王淑英比她想象中更好拿捏。
“明天我过来清房子换锁，以后或许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周颖如说着，给王淑英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和地址，“这是我工作单位的电话，你收着。”
第两百九十六章 签字离婚
嘭的一声，周克宜怒气冲冲地关上大门，大步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抱着女儿昏昏欲睡的苏丹一个惊悸，醒了。
她下意识地向怀里看去，幸好女儿没醒。
苏丹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放到摇篮床上，这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眉头紧皱地埋怨周克宜，“你能不能轻一点？”
苏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刚刚两点半。
“你不在车间里，这个点回来干什么？”苏丹奇怪地问。
周克宜气急败坏地拿出烟，叼在嘴上，点燃了，大大地吐了一口浊气， 这才对苏丹说道，“回来？我被开除了！”
“什么？！”苏丹足足愣了有十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周克宜说了什么。
“怎么回事，你不是正式员工吗，怎么会被开除的？”苏丹走过去，看着周克宜一个劲地抽烟，也不说话，更急了。
“你说话呀，周克宜，到底怎么回事？！”苏丹忍不住伸手推了丈夫一把。
周克宜用力嘬着嘴里的香烟，红光明明灭灭，好半天才推搡地吐出一句话，“打官司的事情，上了报纸。”
“主任今天找了我，说影响恶劣，对厂里工人的名声都不好，把我和克明都辞了。”
“就辞了？就这么个理由？”苏丹一听就不干了，站起身就要拿外套，“我得去四百厂，找你们主任好好说道说道！”
周克宜呵斥道，“去什么？还嫌不够丢脸吗？厂里现在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已经够抬不起头了，你还去丢人？”
苏丹脚步顿住，不甘心地低吼，“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咱爸现在不是没事吗？”
周克宜长出一口气，“有事没事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你有力气去闹，不如好好想想，我们家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没了工作，单位分的房子很快就要收回去，我们手头还有多少钱，在我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怎么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苏丹转身，站到周克宜面前，“周克宜，你什么意思？”
“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指着我那几十块的工资过日子？我们结婚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丹面对破罐破摔的周克宜，怒吼着用力推搡着他，“你今天必须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以后究竟怎么过？！”
周克宜心中也聚着一团火，在收拾东西从单位回来的路上，他连头都不敢抬。
仿佛所有人一夜之间都认识了他，都知道他是那个苛待生父毫无作为的儿子，被自己的亲妹妹告上法庭，闹得人尽皆知。
“够了！”周克宜抓住苏丹挥舞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推，“别对着谁都动手动脚的，已经送了一个进医院，你是不是想把我也送进去？！”
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周克宜，苏丹怎么都没办法把他和前段时间，温柔哄着自己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周庆国刚住院的那段时间，周克宜对自己多好啊。
说买什么就买什么，家里添置了这么多新东西。
出月子以后，周克宜特意领着苏丹，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对金耳环。
当时的周克宜，小心翼翼地给苏丹戴上，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你戴金子真好看。”
……
这才过去多久，耳环还在自己耳朵上，面前的男人就已经变成了穷途末路的困兽。
周克宜下一句话，彻底将苏丹击碎。
“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像你这些金银首饰，收拾收拾出来，都拿去卖了换钱吧。”
苏丹还想争辩，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周克宜站起身去开门。
他以为是周克明过来和他商量接下来的对策，没想到房门打开，外面站着背包的王淑英。
“妈，你怎么来了？”
周克宜接过王淑英手里的编织袋，让人进屋。
王淑英将肩上，手里的东西都放到地上，着急忙慌地给自己倒了水，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三杯过后，王淑英坦然地打了一个饱嗝，这才缓过劲来，对周克宜说道，“渴死我了，差点没挤上公交车。”
“儿子，你可要替妈做主啊……”王淑英哀嚎一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你妹妹，她拿了一份什么，什么离婚协议回家，让我签字，跟你爸离婚！”王淑英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什么？！”周克宜这下彻底坐不住了，他抓住王淑英的手臂，“你签字了？”
王淑英抽着鼻子，“我不想签的，但是周颖如威胁我，说要是不签字，就再去法院告我，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我们离婚！”
王淑英按了按自己湿润的眼角，尽管里面并没有多少泪水，“我也是没办法啊，儿子，我要是不签字，不仅拿不到钱，还要再去一次法院。”
“妈都五十多的人了，一辈子就没进过派出所，没进过法院，这个年过的，把我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净了！”
“什么钱？”周克宜抓住了关键，苏丹听到钱，也走了过来。
王淑英抽抽噎噎地说道，“你妹妹，给了我两百块钱，让我从老房子搬出来。”
“她说，那是单位分给你爸的房子，现在我们离婚了，就得从那个家滚蛋。”
王淑英留了个心眼。
不知道是不是周颖如最后一番话提醒了她，想到两个儿子现在的经济状况，王淑英下意识地没说自己拿到四百块钱，只说两百。
王淑英想到周颖如离开家的时候，留下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再看看惊慌的大儿子，王淑英觉得自己没做错。
“两百块？就把你打发了？你怎么能签字呢？妈！”周克宜急火攻心。
他万万没想到，小妹这次居然釜底抽薪，直接断了和他们的关系。
爸妈一旦离婚，以周颖如决绝的性格，肯定会直接和他们划清界限。
轰隆一声，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
下雨了。
苏丹顾不上再问王淑英细节，先走过去关上窗户。
屋里，王淑英的抱怨声就像外头的倾盆大雨一样，滴滴答答地落在周克宜的心上。
而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母亲，他也刚刚丢了工作。
第两百九十七章 回周家
周庆国出院这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周颖如背着满满一个双肩包的药，推着轮椅，从住院部大楼走出来。
许老师一早就等在外头，看到周颖如，用力地挥手，“小周，这边！”
两人合力将周庆国搬上车，周颖如也跟着坐了上去。
周庆国对许老师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老许啊，这次又麻烦你了。”
许老师发动汽车，不在意地说笑，“周校长，我们是老邻居了，说这些太见外。”
沈季平一早，陪着周颖如将住院手续办完，又在药房拿了药，提前回到周家老宅。
简单地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出来，打扫了卫生，还买了菜。
周颖如他们到家的时候，沈季平正好从厨房里出来。
“回来了？”沈季平放下手里的抹布，走上来帮着推轮椅。
周颖如点点头，看到沈季平一头的汗，忍不住伸手，在男人脸上擦了擦。
沈季平一挑眉，像是有点不敢相信，目光落在自家媳妇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上。
周颖如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眼见男人得寸进尺地将脸整个贴了过来，周颖如后退一步，“许老师，中午留在家里吃饭吧。”
周庆国和许老师坐在沙发上，笑呵呵地看着甜蜜的两个人，连连点头，“行！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周颖如这才走进厨房，看看沈季平都准备了什么。
吃饭的时候，周颖如看着周庆国已经吃了大半，这才徐徐开口，“爸，后天我们去趟街道办，把离婚的手续办了吧。”
许老师一顿，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
周庆国倒没多意外，像是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好。”
见周颖如没继续说话，周庆国环视一圈，问道，“你妈……”
周颖如正在盛汤，听到周庆国的话，动作一点不乱，“搬去跟大哥他们住了。”
周庆国不再说话。
要不是如丫头赶回来，他有没有这条命，坐在这里吃饭还得两说。
至于其他，只要如丫头高兴就成，他一个老头子，没那么多计较。
去办离婚手续当天，周颖如特意给周庆国拿了一身新衣服。
看着父亲干瘦的身体，周颖如止不住地鼻酸。
这些都是自己按照周庆国以前穿衣服的大小买的，没想到现在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
周庆国看到自家姑娘红了眼眶，连忙出声安慰，“如丫头，别难过。”
“爸现在不是都能走了吗，咱今天走着去，爸绝对不给你丢脸。”
周颖如抹了把脸，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哪怕嘴里发苦，“爸，医生不是说了吗，除了必要的康复，还是先坐一段时间的轮椅。”
“不要给你的双腿和膝盖太大的负担，咱慢慢来。”
周庆国见周颖如心情平复了一些， 这才点点头，听话地坐在轮椅上。
街道办离家里不远，沈季平是推着周庆国过去的。
一家人走在路上，周颖如问道，“爸，跟我们一起到黄岩市住一段时间吧？”
周庆国没回头，只是犹豫地开口，“会不会太麻烦了？你和小沈都那么忙，我去了只会给你们添乱，增加负担。”
周颖如摇头，“爸，不会的。”
“家属区里条件便利，你有个头疼脑热的，走几步就到医院了。”
“你在我身边，慢慢休养，我也放心。”周颖如说的是真心话。
周庆国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中，要是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们前脚走，后脚周克宜就能上门来抢钱抢房子。
周庆国不好辜负姑娘的心意，只能同意。
到了街道办，王淑英已经到了，周克宜黑着脸，站在旁边。
周颖如拾级而上，冷冷地直视周克宜仇恨的目光。
她最初的激奋已经过去了，现在，周颖如又恢复了冷静的模样。
因为现在，处处掣肘，满头包的人，变成了周克宜。
王淑英畏畏缩缩地走上前，甚至都不敢和周庆国对视，只是看着周颖如，“东西我都带了，现在去盖章吗？”
周颖如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另一份离婚协议，沈季平推着周庆国，他们一家人来到办理窗口前。
工作人员接过证件和协议，最后和周庆国王淑英两人确认后，双方都点头没问题，这才收回二人的结婚证，在离婚协议上盖章，又将两本离婚证推出来。
王淑英这才忍不住，最后小声跟周颖如确认，“赡养费……你会每个月都汇过来吧？”
周颖如嘴角浮起一丝嘲弄的笑容，“妈，您忘了，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
王淑英立刻将存折拿出来，递给周颖如。
周颖如接过来一看，是周庆国的存折，上面有他每个月的退休工资。
出事以后，周克宜将这本存折从家里带走了。
没想到现在，王淑英将它还了回来。
周颖如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的数字让她忍不住蹙眉，“只有这些？”
王淑英有些不安地搓手，“当然……当然不止，只是现在，你大哥只能凑出这么多，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他们现在工作也没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总得留一点吃饭租房子的钱吧。”
王淑英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钱包，脸上带着求饶的神情，“颖如啊，哪怕离婚了，我们也是你的亲人。这……总不好赶尽杀绝吧？”
“你大哥二哥，会想办法慢慢把钱都还上的。”王淑英替儿子们保证着，只是话里的心虚使这些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
周颖如将存折收好，和沈季平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冷冷地瞥向周克宜，“我还是那句话，哥哥们什么时候按时给父亲赡养费，我什么时候给您钱。”
“还有，法院的判决里说的很清楚，要在规定的时限内将拿走的钱全部还回来，否则就要强制执行。”
“我希望你们不要因此又被抓起来。”周颖如看着周克宜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丢下最后一句话。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周克宜忍不住上前，想要和自家妹子好好理论理论。
沈季平看出情况不对，伸手将周颖如往怀里带，盯着周克宜的目光里已经非常不善。
第两百九十八章 不批
周克宜被沈季平的目光盯在原地，只能愤恨地握紧拳头。
“周颖如，你好的很！”周克宜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周颖如丝毫不惧，周克宜走近了她才看到，大哥脸上，脖子上还有鲜红的抓印，还没结疤。
看起来，大哥大嫂最近的感情不太稳定啊。
周颖如看着周克宜，用口型提醒对方，别忘记还钱。
这才推着周庆国，离开了街道办。
周克宜气得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工作人员探出身子呵斥道，“那位同志，不要损害公物，办完事了赶紧离开！”
从周家老宅回去的路上，周庆国嘱咐道，“如丫头，存折就放在你身边吧，比较安全。”
“我现在年纪大了，生了病，除了吃药，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周颖如弯下腰，对周庆国说道，“爸，我们现在就去储蓄所，把这里面的钱都存起来。”
周庆国拗不过自家姑娘，如丫头小的时候，周庆国就知道，自家姑娘主意正得不得了。
到了储蓄所，周颖如将存折递进去，又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凑了个整数，全部都存成了三年的定期。
周庆国来不及阻止，等周颖如再转身，递给自己的，就是回执单了。
“爸，这些东西你贴身收好，谁也别给。”
“如丫头，我以后还要吃药，在你家住着，吃你的用你的，这些钱存成定期不合适。”
周颖如笑了笑，让周庆国放宽心，“爸，我现在上班了，手里还有点钱，不至于就被你吃穷了。”
“再说了，小时候你养着我，花钱供我读书，到老了，不就是我报答你的时候吗？”周颖如笑眯眯地看着周庆国，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周庆国只能作罢。
将周庆国安顿好以后，沈季平抽空到火车站买好了后天的火车票。
再坐车回到沈家，将自己和周颖如的行李都收拾出来。
周庆国行动不便，他和周颖如商量好了，这几天都住在周家老宅，到时候直接出发返程。
沈海亮沉默地看着大儿子收拾东西，只是吸烟的动作愈发用力。
沈母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剁肉馅，发出巨大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养了三十年的儿子，现在真成别人家的了。
以前别人跟沈母开玩笑，说女婿半个儿，她还不信。
现在看着沈季平这副忙前忙后的殷勤模样，沈母打心眼里怀疑，沈季平到底是自己儿子，还是周庆国的儿子？
沈季平推着行李箱，走到沈海亮面前，从袋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爸，这是颖如给你的。”
前些天自己回来的时候，母亲推说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沈季平着急回医院陪床，叮嘱二老第二天到医院来检查。
沈家二老第二天并没有去。
沈季平知道母亲大约是心里有气，不好解释，只能将钱交给父亲。
沈海亮接过信封，一摸厚度心里就有数了。
“季平……这……”
沈季平抿了抿唇，“颖如现在收入比我高，家里的钱交给她管，我也放心。”
“觉民的事，你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沈季平言尽于此，推着箱子离开了家。
听到关门声以后，沈母才从厨房走出来。
“季平难得回来一次，你何必做出这副模样？”沈海亮不赞同地埋怨老伴。
“我怎么了？”沈母眉毛一挑，两眼一瞪，“我够通情达理了，要不是看在周校长曾经对我有恩的份上，我第一天就要让沈季平回来！”
“小周自己要和家里闹翻，沈季平跟在里面掺和什么？”
“你看看，这邻里邻居的，大家都知道我们家出了个厉害媳妇，背后不知道怎么笑话咱们呢！”
“季平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骄傲，现在娶了这么个媳妇，都快被人把脊梁骨戳烂了！”
沈母怒不可遏，觉得大儿子这些年愈发脱离了掌控，还是觉民贴心，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说到底，沈母是埋怨大儿子不伸手帮忙。
几千块钱多，但大家都伸出手，你帮一把，我帮一把，沈觉民就能跨过这个坎。
现在是个普通工人也没关系，觉民年轻，只要踏实肯干，再往上升是迟早的事。
偏偏沈季平打定了主意，任他们软磨硬泡，就是不肯松口。
失去了沈季平这个最大的靠山，沈觉民彻底失去了尽早将债务还清的希望，人也变得愈发凶狠起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小儿子房间里不时传出的打骂声，还有叶金秀的哀嚎声，沈母很想去阻止一切，却没有勇气。
都怪沈季平，要是他能帮忙，家里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回到黄岩市，沈季平将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
正好和小磊偶尔过来住的房间挨着，到时候也有个伴。
周颖如和周庆国简单说了家里的设施，还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周庆国认真听着，“如丫头，你别担心，爸每天都会好好锻炼，很快就能不用拐杖和轮椅了。”
周颖如点头，“我知道，医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爸，你千万不要心急，要是觉得累了，一定要坐下好好休息。”
“我和沈季平平时都忙，你自己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周颖如担心地看着周庆国。
下周一她就要回景明楼上班，考虑到自己现在的顶头上司是姚宝田，周颖如直觉以后的工作不会太清闲。
第二天，周颖如给李海鹏打了电话，说明了这次回去考察的情况。
李海鹏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出差没问题，我把手头的事情安排一下，就能抽空去一趟蓉市。”
“你要一起吗，小周同志？”
周颖如有些拿不准，“我得先跟人事请假，不一定能批准。”
李海鹏了然地笑了，“曾淇去京市封闭培训了，听说要大半年的时间，这次你要单打独斗了啊，小周同志。”
“我知道，要想在景明楼留下来，这是必需的。”周颖如并不胆怯。
周一一上班，周颖如就将请假申请递到了人事部。
小赵不在，周颖如将假条放在他办公桌就离开了。
第两百九十九章 姚宝田的刁难
过了一会儿，姚宝田和小赵相继走进办公室。
看到桌上的假条，姚宝田先小赵一步，拿起来一看，是周颖如的假条。
姚宝田笑容可掬，一点没有餐饮部经理的架子，反而和煦地问小赵，“这新来的小周同志，经常请假？”
小赵不疑有他，据实以告，“这是第一次请假，之前年假是曾经理批的，说小周同志还在实习阶段，不用跟着咱一块年前才放假。”
小赵说完，盯着姚宝田手里的假条，姚经理什么时候把东西还他呢？
姚宝田一顿，“曾经理对下面的员工就是好，不然也不会升到市里的餐饮公司去。”
“小周现在是我的下属，假条我就拿走了，我会回去跟她好好解释的。”
“毕竟现在，作为景明楼的正式员工，还是餐饮部的副经理，要以身作则，起到一个很好的带头作用。”
姚宝田说完，没等小赵继续说话，将请假条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慢悠悠地走了。
周颖如刚回到餐饮部的办公室，就看到姚宝田慢慢走了进来。
“姚经理好。”周颖如站起身，和姚宝田打招呼。
姚宝田摆了摆手，大咧咧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杯一看，啧了一声，“怎么没热茶？”
周颖如眉一挑，没说什么，将杯子接过来，很快跑好了绿茶，盖上盖子后，重新摆放到姚宝田面前。
姚宝田嘴角噙着笑，看着周颖如行云流水的动作，暗道这个女同志是个聪明的，一点点由头都不给自己留。
想到这里，姚宝田翻开笔记本，将那张假条拿出来，放到桌面上。
似笑非笑地看着周颖如，“小周同志，要出差啊？”
周颖如点点头，“有点事，需要去一趟蓉市。”
姚宝田也不恼，慢斯条理地说道，“我要是没记错，你就是蓉市人吧。”
“怎么，过年二十多天的假期，都没把事情处理清楚，一回来就又要回去？”
周颖如抿着唇不说话，和自己预计的一样，姚宝田不会轻易放自己走。
姚宝田等了半分钟，看周颖如不说话，继续端着上司的款，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周啊，你年轻，还没毕业，能够升到副经理这个位置，已经是曾经理格外厚待了。”
“咱上班工作，得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对不对？”
“别的不说，最起码要起到表率作用，别让下面的员工说闲话，你说对吧？”
周颖如脸上维持着淡淡的微笑，像是在认真聆听，又像是根本没把姚宝田放在眼里。
看到周颖如游刃有余的模样，姚宝田一噎，他有种感觉，自己刻意的为难，像是在周颖如意料之中的，所以她根本不争辩，也不生气。
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像个小丑一样。
姚宝田气结，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假条是我从小赵那里拿回来的，以后再请假，先把假条递到我这里来，我同意了，才能跟人事申请。”
周颖如接过请假条，语气淡然，“姚经理，这似乎不合景明楼的规矩吧？”
姚宝田抬头，看着周颖如那张怡然的脸，心中的愤怒一点点烧了起来。
姚宝田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上当，补充了一句，“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看合不合适，我看过以后，交给人事部也是一样的。”
周颖如不再说话。
姚宝田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采购报告上，没好气地给周颖如安排工作，“小周同志既然回来了，就到后厨去核对一下所有的食材和调料，再跟采购确认一下数目。”
周颖如点点头，关上门出去了。
来到后厨，正跟林大厨研究口味的庄勇见了，和林大厨说了一声，先小跑过来。
“小周同志，您怎么下来了？”
看着庄勇身上的工服，周颖如笑了，“姚经理让我过来核对所有食材和调料的数目，再去跟采购确认。”
林大厨将手边的事交代下去，也缓步走了过来。
听到周颖如的话，林大厨不解地问，“库存数目？这不是我们直接报给采购吗，什么时候需要餐饮部直接下来过问了？”
周颖如一怔，明白是姚宝田故意要差遣自己，没说什么。
林大厨说完，立刻就反应过来，连忙对庄勇说道，“你把后厨的记录拿过来，昨天就已经统计好了，今天还没来得及往上面送。”
庄勇闻言转身就往仓库去了。
林大厨露出憨憨的笑容，“小周同志，去餐饮部了？”
周颖如点点头，“餐饮部副经理。”
“嘿嘿，餐饮部副经理，好职务，好地方。”林大厨擦了擦自己的手。
“我要是没记错，餐饮部现在的经理，是姚宝田吧？”林大厨小心地问。
周颖如点点头。
“这个……小周啊，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林大厨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得知姚宝田是周颖如的顶头上司以后，他多少有点坐不住。
周颖如笑了笑，像是看穿了林大厨的为难，“我知道，姚经理的父亲是景明楼的老人，原先姚经理也是内定的，曾经理的接班人。”
林大厨连连点头，“看来曾经理出去学习之前，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姚宝田这个人，和他父亲还有些不同。”
“老姚是个苦出身，从墩子一步步熬到餐饮部经理退休的，所以不管是对景明楼，还是我们这些老人，老姚都很看重，很有感情。”
“但他儿子就不同了，这孩子生来就衣食无忧，没吃过苦，在京市读了几年书，心比天高，我们这里的经理，他还有些看不上。”
“要不是听说曾经理重新找了一个储备经理，他根本就不会回来。”
林大厨说着，有些担心地看着周颖如，“小周同志，我担心姚宝田以后会在工作中，处处针对你。”
“就拿今天这个清点库存，和采购核对数目的事，以前就不是餐饮部经理下来干的。”
周颖如静静地听完林大厨的话，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好，“林大厨，我知道了。”
“你放心，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和姚经理起争执。”
“再说，同在餐饮部，我们俩斗得死去活来，最后遭受损失的，不还是景明楼吗？”
第三百章 一起洗
晚上下班，周颖如回到家，沈季平已经在门口的小院站了有一会儿了。
看到自家媳妇，沈季平忍不住张开手臂，周颖如笑着扑进沈季平的怀里，双腿自然就挂在了男人的腰上。
沈季平的手臂稳稳将自家媳妇托住，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隔离出一个略微黑暗的小小空间。
两人四目相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沈季平下意识地抬头，周颖如的吻羽毛一样地落下来。
站在门口半个多小时，沈营长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抱着自家媳妇一路亲到门口，想到周庆国还在家里，沈季平将人放了下来，还特意将周颖如皱起来的衣服拍平。
“你不是升到餐饮部去了吗，怎么比平时回来的还要晚？”沈季平一边开门，一边奇怪地问。
周颖如无奈地笑了，“下班前，领导开了个小会。”
下午五点。
姚宝田轻咳一声，将自己写写画画半天的计划摆了出来，对周颖如说道，“小周同志，叫上采购和财务，我们一起开个小会？”
周颖如没说话，瞥见姚宝田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下意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只能说，姚宝田深得当领导的真传，开会真会选时间。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周颖如没说什么，小张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姚宝田说的口干舌燥，拿起空空的水杯，想要吩咐周颖如添水，看到对面三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地记录自己的会议要点，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自己加水去了。
等姚宝田坐回来，小张主动开口，“姚经理，现在已经六点半了，后面还有多少内容？”
姚宝田有些不悦，将杯盖不轻不重地盖回去，“快了，怎么的，小张你有事？”
小张不怵姚宝田，反而有些讨厌对方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架势，“孩子一直在幼儿园等着呢，她妈最近上夜班，只有我能接孩子。”
“我们平时正常的下班时间，是五点二十。”小张看着姚宝田，一字一句地说道。
姚宝田面上有些挂不住，当着周颖如的面又不好发火，只能自己找台阶下，“哈哈，你说说我，一聊起工作就忘记了时间。”
“没考虑到你们的家庭情况，的确是我的不对。”
“小周你也真是的，六点的时候，就应该提醒我一声，省的让小张等这么久。”
周颖如笔一顿，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小张抿了抿唇，忍不住腹诽，这也能怪到周颖如头上，你要针对得更明显一点吗？
看到对面三个人的笔都停了下来，姚宝田意犹未尽地咂摸咂摸嘴，“既然小张有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说。”
说罢，姚宝田第一个站起身，去整理自己桌面上的材料了。
小张冲周颖如点点头，这才跟采购一起离开。
周颖如将东西收好，把凳子都复原，这才对姚宝田说道，“姚经理，没什么事，我也走了。”
“嗯，”姚宝田应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交代了一句，“明天早上，提前半个小时来，我们俩再将明天会议的内容再整理一下。”
周颖如一顿，没完没了了？
但现在，姚宝田是餐饮部的经理，周颖如不想起冲突，只能点头应是。
听完周颖如的话，沈季平眉头微蹙。
推门而入，已经等候多时的周庆国拄着拐杖站起身，“如丫头，你回来了。”
周颖如笑着点头，快步走到周庆国面前，“爸，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挺好的，小沈今天回来的早，还陪我在门口走了一会儿，我们爷俩才回来做饭的。”
周庆国乐呵呵地说着。
“快去洗手，吃饭，尝尝爸掐的豆角。”沈季平将温着的饭菜端上桌，笑着对周颖如说着。
周颖如应了一声，动作飞快地洗了手出来，坐到桌旁。
看到桌上香气扑鼻的三菜一汤，周颖如忍不住夸赞道，“沈营长，厨艺越来越好了。”
沈季平将盛好的排骨汤放到周颖如跟前，从善如流地回答，“那是周老师教的好。”
一旁的周庆国，看到小两口卿卿我我的模样，不像是第一天如此，放下心来。
自己身体不好，到姑娘这里是养病的。
要是因此让女儿女婿起了龃龉，周庆国更不会原谅自己。
吃过饭以后，周颖如坐在沙发上和周庆国聊天，沈季平在厨房洗碗。
“如丫头，我想着，院子里还有一块空地，我想种点菜。”周庆国小心地提议。
周颖如乐了，“只要不影响您的康复计划，不会加重你的身体负担，你想种什么都行。”
有空间在，周颖如家里是不愁吃不愁喝的，同意周庆国种菜，只是不想老人多想。
周颖如明白，把父亲接到自己身边住着，周庆国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老人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添麻烦。
沈季平扶着老人进屋休息后，这才走到周颖如身边。
自家媳妇正认真地看着今天的会议记录。
没办法，要是不再过一遍，明天还不知道姚宝田要怎么为难她。
一个毛刺刺的阴影挡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周颖如往旁边挪了一点，那阴影就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来回挪动了三四次以后，周颖如忍不住抬头，嗔怪地瞪着沈季平，“沈营长，你……”
沈季平的深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像一张蛛网一样，紧紧攫取了周颖如所有的心神和呼吸。
一开始，沈季平还饶有兴致地用手臂撑着沙发，留给自家小兔子足够的活动空间。
当彼此的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后，沈季平再也按捺不住，将人一把捞了起来，抱在自己身上。
周颖如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腿夹住沈季平的腰。
男人眸色渐深，将女人的声音连带呼吸，全部都吞了下去。
沈季平的吻热烈而急切，带着一点点迫不及待，周颖如只能回应着男人的热情，双手环住男人的脑袋。
“一起洗？”沈季平声音低沉，感情像暗河一样汹涌。
周颖如呜咽一声，来不及反对，就被男人带了进去。
第三百零一章 我要去参加集训
第二天一早，沈季平特意送周颖如去公交车站。
两人牵手走在路上，周颖如奇怪地问，“你不需要去军区吗，还有时间陪我等公交车？”
沈季平顿了顿，这才开口，“昨天你回来的晚，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被抽调去集训了。”
周颖如愣住了，“集训？又要外出任务？”
沈季平握紧自家媳妇的手，忍不住将手送到唇边轻啄了一口，“两个月后，要去别国比赛。”
“先从各个军区抽调主力，集训完了就走。”
周颖如一听，眼睛一亮，“沈营长这么厉害？”
沈季平忍不住将人往自己怀里带，“我要出门，你不挽留一下，在意的重点是选上我这件事吗？”
周颖如从沈季平怀里抬起头，得意地将红扑扑的笑脸仰得高高的，“各个军区选调，都能把你挑走，可见我们沈营长是多么优秀！”
周颖如与有荣焉地为沈季平感到高兴。
沈季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兔子的鼻子，“叫声老公来听听。”
周颖如想跑，被男人先一步死死控制住，动弹不得。
“沈季平！”逃跑计划失败，周颖如气急败坏地抗议，“你这属于对人民群众动粗！”
沈季平八方不动，甚至饶有兴致地又在周颖如脸上亲了一口。
“叫了就放你走。”沈季平低沉悦耳的声音擦着周颖如的耳朵而过。
周颖如羞得脖子都红了，跺了跺脚，声若蚊蝇地哼哼了一句，“老公。”
“什么？”沈季平嘴角噙着笑，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一样，游刃有余。
“老公！”周颖如眼看着公交车已经快到站了，忍不住踢了沈季平一脚，这才从男人的怀抱里退出来，一边把着自己的小包，一边冲向公交车站。
“慢点，赶得上。”沈季平憋住笑，长腿一迈，就跟上了自家媳妇的一路小跑。
自从集训的任务下来以后，在出发前，军区领导跟沈季平说得清楚，先安排好自己小家的事，军区不需要每天都到了。
但是出发那天，一定不能迟了，哪怕天上下刀子，都得准时抵达。
沈季平心情舒畅地，一路哼着军歌回到家。
周庆国已经出门了。
这段时间，岳父恢复得不错，现在出门锻炼，不需要人陪着。
他自己也渐渐习惯了部队家属区的环境。
沈季平打开冰箱，上下巡视了一番，决定晚上还是给媳妇包饺子吃。
到了下午，沈季平用纱布将所有的饺子盖上，刚洗了手，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小院门口，孟小磊冲自己笑着打招呼。
“沈叔叔！”
沈季平一看孟小磊来了，连忙上前，打开门。
“小磊放学了，你周姨不是给了你一套钥匙吗，怎么不自己开门？”沈季平接过孟小磊的书包，边走边说。
孟小磊憨憨地笑着，“周姨给了我钥匙，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在不在，要是不在，我就去张大娘家吃饭。”
沈季平打开门，让孟小磊进屋。
将书包放到沙发上，对孟小磊说道，“桌上有水果，柜子里有糕点，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好！”孟小磊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沈季平将柜子里的桃酥拿出来，放到孟小磊面前，正想问问孩子这段时间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又听到一阵敲门声。
沈季平走出去一看，袁利国提着两口袋红鸡蛋，正满面笑容的站在门口。
“老沈，没看到我手里有东西不方便吗，快开门！”
沈季平快步走上前，打开门，袁利国这才将其中一袋红鸡蛋递了过来。
“送给你们的，好好拿着。”
沈季平看了一眼袋子里鸡蛋的数量，没伸手。
“老袁，这也太多了，你送这么多鸡蛋过来干嘛？”沈季平奇怪地问。
袁利国将袋子递到沈季平眼皮子底下，语气难掩激动和欣喜，“王红梅生了，是个六斤八两的大胖小子，可不得给你们家送红鸡蛋嘛！”
沈季平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面前扬眉吐气的袁利国，老战友看起来腰杆都硬了许多。
“这也太多了，我们家吃不了。拿几个，意思意思就行。”
袁利国连连拒绝，边说边往屋里走，“你这话说的，跟我客气什么。别人不知道，我心里还不清楚吗。要不是你送我的那个药膳方子，我和王红梅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呢！”
“你是我们家的大恩……”袁利国走进沈季平家的客厅，话音未落，就看到坐在沙发上吃桃酥的孟小磊。
气氛一瞬间尴尬了起来。
孟小磊没什么，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叫人，“袁叔叔好。”
“哎，小磊，你到沈叔叔家过周末啊。”袁利国多少有些无措。
从王红梅怀孕开始，他一门心思就扑在她们娘俩身上。
把孟小磊送到寄宿学校，交了学费，给了孩子生活费以后，他几乎就没机会去看一看这个孩子。
一方面是自己工作忙，从岛上坐船到市里的学校，都要请假外出，次数多了，袁利国觉得影响不好。
另一方面，在袁利国的潜意识里，孩子已经去了寄宿学校，有吃有喝，还有同学朋友，肯定样样都是好的，不需要自己再操心。
现在见面了，袁利国才反应过来，孟小磊似乎有小半年没回竹鹿岛自己家了。
孟小磊重新坐了回去，“对，坐船来回时间长，我担心给你和王姨添麻烦，所以最近都不回岛上了。”
沈季平走了进来，看到袁利国还站着，招呼道，“怎么，看到小磊认不出来了？东西放下，坐会儿吧，我给你们倒水。”
袁利国应了一声，将一袋鸡蛋放到茶几上。
看到袋子里装的红鸡蛋，孟小磊开口问道，“袁叔叔，王姨的孩子出生了？”
袁利国坐到孟小磊的对面，点了点头，“对，所以我给你沈叔叔送点鸡蛋过来，也沾沾喜气。”
袁利国说着， 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将鸡蛋拿出来一个，递给孟小磊，“小磊，你吃一个吧。”
孟小磊抿了抿唇，还是接过了鸡蛋，轻轻说了声，“谢谢袁叔叔。”
第三百零二章 家庭和事业的抉择
沈季平端着玻璃杯过来，将水放到两人面前。
袁利国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有些尴尬地说道，“小磊，这个我……我和你沈叔叔有些事情，要单独谈一谈。”
孟小磊了然地站起身。
沈季平瞥了袁利国一眼，对孟小磊说道，“去你房间写会儿作业？或者看会儿书？你周姨又给你买了不少名著，国内国外的都有。”
孟小磊一听，高兴地欢呼一声，一把将书包甩到肩膀上，对沈季平和袁利国说了一句，“沈叔叔袁叔叔，我写作业去了！”人就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
看到孟小磊关上房间门，袁利国不安地搓动着手，“你和弟妹……的确会带孩子。”
沈季平一哂，怕自己说的多，袁利国该多心了，只是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句，“都是颖如忙前忙后，她心细。”
“是，”袁利国应承着，鼓足勇气将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说了出来。
“老沈，我这次过来，是想让你帮帮忙。”
“帮忙？”沈季平挑眉，“什么忙？”
袁利国不安地挪动着屁股，跟下面安了钉子似的。
想要伸手掏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周颖如不喜欢烟味，只能又将手掏了出来。
“我……我跟王副师提了点想法，想要调到黄岩市来。”
沈季平一顿，没什么表情地问，“然后呢？”
“王副师没说什么，只说他去想想办法。”袁利国叹了口气，感觉紧皱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
“还不是王红梅闹得太厉害。”袁利国苦笑一声，“我觉得竹鹿岛挺好的，什么都方便，实在想要买东西，坐船出来一趟，什么都买齐了。”
“但王红梅不同意，坚持要给孩子上那个什么……城市户口。”
“她说她家里已经给她疏通了关系，让她回百货大楼去当售货员，那是国营企业，收入稳定，工作简单，还能兼顾孩子，将来让孩子上机关幼儿园。”
“我看她刚生完孩子，不能跟她吵架让她生气，所以只能自己生闷气。”袁利国说着，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沈季平。
“老沈，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轻易不向人开口求帮忙。”
“这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王红梅说了，让我尽快把工作的事情安排好，否则到时候，她自己带着孩子回市里生活，让我在岛上一个人过。”
“你说我们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她跟着我在竹鹿岛上也生活了这么久，怎么能说散就散呢。”
袁利国说着，颓唐地倚在沙发上。
沈季平问，“王副师怎么说？”
袁利国一掀眼皮，“还能怎么说，说给我想想办法。”
“我在领导那里，现在是一点信誉都没有。之前说照顾战友遗孤，将小磊从老家接过来，没几年，就给人送寄宿学校去了。”
“我现在在王副师面前，只要一说干点什么，不用他给我脸色，我自己都嫌弃自己。”
沈季平见袁利国说的灰心，忍不住安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小磊现在的学费杂费，不都是你在出吗？还是照顾到孩子了的。”
袁利国冷笑一声，“扪心自问，我照顾得好吗？”
沈季平不吭声了。
袁利国自己也知道答案，“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好，但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得替家庭考虑。”
“王副师让我做好两手准备，要是能直接调走自然皆大欢喜，要是不行，就要转业。”
“转业？”沈季平挑眉，没想到这个词会从袁利国的嘴里说出来。
袁利国嘲弄的笑容里全是苦涩，“是啊，在部队待了这么多年，部队还没不要我，我自己就要转业了，说出去真是丢死人。”
“你和王红梅同志商量过了吗？”沈季平问。
“商量不商量的，人只要一个结果，在黄岩市安家落户。”袁利国嘴里缓缓吐出一句话。
“那你来找我？”
袁利国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就是想……想你帮我问问，军区首长们的口风，能不能替我安排安排。”
“我知道，老沈，你现在是军区的红人，特种部队比赛，咱军区抽的是你吧？”
沈季平点头。
“由此可见，领导是多看重你。不管怎么说，这一趟回来，你提干是板上钉钉的。”
“上次回王家老宅吃饭，我听王副师说，左首长老早就有提拔你的意思，是你自己不太愿意？”
“我资历不够，升那么快干什么？”沈季平淡淡地说道。
“老沈，就你这心态，我都佩服你。”袁利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老沈，我问问你，要是有一天，你和弟妹也有了孩子，将来家庭生活，必须有一个人要牺牲事业，你准备让弟妹辞职回家吗？”
沈季平当即摇头，“肯定不会。”
“那就是你申请退役？”袁利国追问。
沈季平一怔，自己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毕竟他和周颖如都没准备这几年要孩子，所以也就没有后续的烦恼。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家庭和事业必须选一样的话……”沈季平认真思考了几秒钟，对袁利国说道，“那我选择退役。”
“老沈你认真的？”袁利国瞪大了眼睛。
“营长！你现在可以营长，后续还不知道要提拔到什么位置，就都……都不要了？”袁利国看着沈季平的肩章，尾音都在颤抖。
“脱去这一身军装，说不遗憾是骗人的。”沈季平徐徐说道，“但我能有今天的这些荣誉，和颖如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如果一定要在家庭和事业之间二选一，我会选择家庭。”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答应过她，一定做她最坚实的后盾。”沈季平认真地说。
袁利国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季平，他知道老沈和弟妹感情好，却没想到，好到这个地步。
袁利国垂下头，更泄气了，“老沈，要不说你得人心呢，就这一点，我就不如你。”
“我舍不得身上的军装，又想和老婆孩子都在一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所以才处处为难，例外不是人啊。”
袁利国长叹一口气，“到头来，我谁都没照顾好。”
第三百零三章 离别在即
没从沈季平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袁利国失望地走了。
他当然明白，这种事情，连王副师都不能打包票，让沈季平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办成，简直是强人所难。
只是……袁利国走出沈家小院，回头看着这树荫下格外幽静的一户人家，一点淡淡的嫉妒冒了上来。
同样是军人家庭，为什么沈季平家的日子，就跟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呢？
袁利国深深叹了口气，自己还有一袋红鸡蛋没发呢，动作得快一点，不然赶不上回岛上的油船了。
晚上一家人吃过饭，孟小磊带着两本周颖如新买的书，高高兴兴回学校去了。
站在公交车站台，孟小磊笑着对周颖如说，“周姨，我要好好读书，争取到我们年级前五。”
“这样就算将来招飞没有我，我也能靠自己考近军校去。”
周颖如笑着看着信心满满的孟小磊，鼓励道，“周姨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看着孟小磊坐上公交车，周颖如才和沈季平携手往家里走去。
夜风徐徐，倒春寒的冷风吹过，周颖如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沈季平一听，连忙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自家小兔子的身上。
周颖如将军大衣往上提了提，笑着道谢，“多谢你了，沈营长。”
“我过段时间就要走，你一个人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沈季平不放心地叮嘱。
周颖如伸手，轻轻按了按沈季平皱起的眉头，“沈营长，你要变成老头了。”
沈季平佯装脸色一变，“你嫌弃我老？”
周颖如笑得肆意，往前小跑几步，和沈季平拉开距离，活泼得像林间的小鹿。
“沈营长，以前你可是不介意比我大这件事的。”周颖如笑容可掬，忍不住板起脸，装成沈季平一板一眼的模样，“我比你大，要是不愿意，可以……”
周颖如话还没说完，就被人高马大地沈季平一把拉近，惩罚似地吻了半天，直到周颖如忍不住用手锤男人，沈季平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沈季平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一颦一笑都流动着无限的风情。
沈季平声音暗哑，“还皮吗？”
周颖如抬眼，嗔怪地瞪着沈季平，表示无声的抗议。
沈季平忍不住想继续，被周颖如直接捂住嘴，“差不多得了，你的注意形象，注意影响呢？”
沈季平轻笑出声，“对你，没有形象可言。”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家，周庆国已经将放在厨房的锅碗刷干净，自己回房间休息了。
看着给两人留的灯，周颖如轻轻一笑，“我爸现在这样，我挺高兴的。”
沈季平的手，放在周颖如的肩上，贴着自家小兔子的耳朵说道，“我看到你这样，我也挺高兴的。”
周颖如忍无可忍，瞪了沈季平一眼，回卧室拿衣服洗漱去了。
即使沈季平再不愿意，出发的那一天还是如期而至。
一大清早，沈季平刚睁眼，怀里的周颖如就跟着醒了。
看着自家媳妇困倦的样子，沈季平心疼不已，“我吵着你了？”
周颖如摇了摇头，从被子里钻出来，揉了揉眼睛，“心里有事，睡不踏实。”
“我去给你做早饭，沈季平。”周颖如说着，披上衣服下床了。
沈季平看着媳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很快厨房就响起熟悉的动静。
他环视一圈自己的卧室，只觉得要将每一个角落都刻进心里。
领导和他说的，前前后后大概是半年左右，不排除更长的时间。
还没出门，沈季平就已经开始想念这个家的一切了。
他和小兔子朝夕相伴的时间太长了，倚在门边，心满意足看着周颖如在厨房忙活的沈季平这么想。
长到他们像两棵并肩而立的大树，土壤之下，彼此的根须都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根本就不敢想象，离开周颖如这段时间，自己应该怎么独自生活。
只能期待训练强度大一点，最好让他站着都能睡着那种，才不会让他分出心神，来想念家里的温柔乡。
吃过早饭以后，周颖如将早就准备好的饭盒拿出来，递给沈季平。
“不知道你能不能带，我还是准备了。”周颖如说着，觉得有些哽咽，“要是，要是部队有规定，你就和战友分着吃了，没多少。”
沈季平点点头，也觉得眼眶有泪。
周庆国看自家姑娘努力不哭的样子，打着圆场维持气氛，“如丫头，你给小沈装的什么？”
周颖如抽了抽鼻子，“几张鸡蛋饼，还有卤鸡蛋和牛肉。”
周庆国恍然大悟，“我说你大晚上还爬起来，在厨房里捣鼓什么呢，原来是给小沈准备吃的。”
沈季平喝粥的动作一顿，看向周颖如，“你昨晚起来了？”
周颖如点点头，“我……我怕早上再做来不及，耽误你出门。”
沈季平放下碗，忍不住伸手握住自家小兔子的手，“下次别这样了，你休息不好，我会心疼。”
周颖如按了按眼睛，带着哭腔说道，“那你……你别老是出去那么长时间……”
周颖如张了张嘴，说不下去了。
嫁给沈季平那一天开始，自己就在一点一滴地学习如何做一个军嫂。
身为军人，为国捐躯都是有可能的，周颖如一直在说服自己，早一点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但当分别真的到来那一天，周颖如觉得自己还是跟几年前一样，手足无措。
她心里那个小小的人一直在抗议，撒泼打滚想让沈季平留下来。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做。
否则沈季平会当真的。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周颖如深知，自己要是真有点什么，沈季平会比自己更着急，更在意。
所以，不能让沈季平为难。
周颖如垂下眼，默默地喝着碗里的粥。
沈季平读懂了周颖如未说完的话，心中酸涩一片。
爱人体谅自己，当然值得高兴。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周颖如偶尔能不这么善解人意，自私一点，娇气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第三百零四章 去拿药
沈季平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镇静说道，“你在景明楼的工作，一定要注意分寸，任何时候，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尽量不要和经理起冲突，如果有人蓄意刁难，又没人给你撑腰，就去军区找左首长帮忙。”
周颖如抬头，惊讶地看着沈季平，“我去找左首长，不合适吧？”
沈季平笑了笑，安抚地拍拍自家媳妇，“这些话是左首长让我告诉你的，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军属，也是我安心冲锋的大后方，他肯定会护着你的。”
周颖如了然地点头，想到难搞的姚宝田，只希望自己不要有麻烦左首长的那一天。
周颖如送沈季平到军区门口，看着整装待发的男人，周颖如心中百转千回，话到嘴边，也只剩下一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沈季平用力地点点头，走了进去。
他不敢回头，怕看到周颖如的眼泪就会心软。
周颖如用力地挥动手臂，忍不住呜咽出声。
周颖如整理好情绪，回到家，看到已经收拾好，要出门锻炼的周庆国。
“爸，你稍微等一等，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周颖如说着，换了鞋，领着周庆国回到客厅。
周颖如从包里拿出三十块，递给周庆国，“爸，这些钱你拿着，别再取你的退休工资了，就留在存折里。”
说着，周颖如走到沙发旁，指了指书架上的盒子，“那里面有现金，您要是遇上什么急需用钱的事，我又不在家，您就自己拿。”
“里面有三百块，应付一般的情况足够了。”
周庆国看着姑娘递过来的现金，忍不住感慨一句，“姑娘，爸用不上几百块钱。”
“当初，要不是为了拿五百块的存单，你大嫂，也不会跟我闹成那个样子。”周庆国心有余悸地说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现在想起来，周庆国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平时只是有些计较的大儿媳妇，在那一刻，居然那么面目狰狞，似人非人。
周庆国叹了口气，“其实爸也知道，你大哥是个不省心的，挣多少花多少，根本攒不下什么钱。”
“你大嫂一个女同志，就是想过上好日子，光靠自己也使不上劲，想让我们老人帮帮忙，也正常。”
“但……但不能……”周庆国讷讷地说着，渐渐闭上了嘴。
周颖如扶着周庆国坐下，淡淡地对老父亲说道，“爸，你不必对他们心中有愧。”
“作为父亲，您能为大哥做的，早就已经做过了，他也三十多了，应该学会自己担起责任。”
“至于我大嫂，”周颖如冷笑一声，“嫁给我大哥这么久，还没学会认清现实吗？”
“您不要去心疼他们，我问一句，从您这里拿走的钱，大哥二哥还完了吗？”
周庆国摇头。
“所以说，他们比您更会心疼自己，您啊，以后也只要照顾好自己个儿就行。”周颖如说着，目光从清瘦的周庆国脸上划过，“法院的判决说的清楚，两年以内，他们必须将钱全部还清。”
“离婚协议上也写的明白，大哥二哥什么时候给您寄赡养费，我就什么时候给妈寄钱。”
周庆国看着姑娘，心中感慨。
小时候，他就知道，如果丫头是家里最聪明，最能读书的那一个，只是性子软，又不会拒绝人，总是被王淑英拿捏得死死的。
一段时间没见，明明还是那个模样，周庆国却觉得小女儿变了好多。
性格变得愈发坚毅，对待任何事情都是游刃有余的模样，让周庆国欣慰不少。
尤其和小沈的日子过的……周庆国虽然老了，但眼光还在，这次在如丫头家借住的日子里，他看得明白，如丫头和小沈工资不低，家里的生活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周庆国想，他一定要闭紧嘴巴，不能让周克宜他们兄弟俩知道，否则肯定要追着闹过来。
只要如丫头和小沈能好好过日子，周庆国觉得，自己能活几年是几年，也没什么遗憾了。
到了周一，周颖如早早起来，拎着东西就要赶公交车去了。
周庆国对自家姑娘说道，“如丫头，我去趟军区医院，拿点药。”
周颖如脚步一顿，立刻从包里又拿出三十块，递给周庆国，“爸，我陪您一块儿去吧？”
周庆国连连摆手，“不用，小沈都陪我去过两次了。”
“沈季平？”周颖如挑眉，什么时候的事，沈季平陪爸去医院拿药，怎么没跟自己说？
周庆国连忙解释，“爸没事，就是从中心医院带出来的药，有两种吃完了，小沈回来的早，就陪我去军区的医院又开了一些。”
周颖如松了口气，“您今天也是去开没有的药？”
周庆国点头，“没错，就一种药，不用这么多钱，你昨晚给我的三十块就够了。”
周颖如不由分说地将钱塞到周庆国的兜里，“钱您拿着，我回来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真顾不上您，你兜里有钱，我放心些。”
周庆国只能点头，催促着小女儿赶紧走，“快去吧，一会儿上班迟到了。”
周颖如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爸，您一个人真的可以？”
“走吧！”周庆国跺了跺拐杖，“我没你想象中那么没用！”
想到这段日子，周庆国一直都在喝灵泉水，看起来的确是一天天好起来了，周颖如这才放下心，出门去了。
目送着如丫头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周庆国这才拿着钥匙出门，小心翼翼地锁上大门，慢悠悠往军区医院走过去。
幸好离如丫头家不远，所以沈季平陪着跑了两趟，周庆国就记住了路线。
走进军区医院，环视一圈，周庆国忍不住冲面前的女同志问道，“同志您好，请问药房怎么走？”
正在和同事聊天的王佳佳一顿，扭头一看，是个眼生的老头。
一口外地口音，不像部队家属区的人啊。
“直走，左转就是。”饶是如此，王佳佳还是给周庆国指了方向。
看着周庆国走远了，王佳佳才扶着肚子，问身边的同事，“这老人是谁？以前没见过。”
同事小声说道，“你不认识？沈营长的老丈人！”
第三百零五章 排班表
王佳佳下意识地捂住嘴，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
周庆国腿脚不好，走路很慢，从背影看过去，还有些一瘸一拐的模样。
王佳佳冷笑一声，“我说怎么口音不像我们这儿的，原来是蓉市来的老头。”
同事继续说道，“沈营长对她爱人真好，前两次都是亲自陪着这个老人过来拿药，跑上跑下的，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们科室的人都说，嫁人就要嫁沈营长这样的，年少有为，又深情又顾家，不仅对自己爱人好，对老丈人也这么贴心。”
“啧啧啧，这种男人，现在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
同事还在喋喋不休地感叹，王佳佳的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别的地方。
周颖如的父亲，不过如此。
周颖如平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有什么可傲的，有个这么丢人的老父亲，要是王佳佳自己，肯定把他关在家里，别出来瞎溜达。
王佳佳正想着，同事提高了声音，“佳佳，问你话呢？”
“什么？”王佳佳问道，像是没听见似的。
“我说，你没两个月就要生了，上医院做产检，你爱人怎么不陪着你？”
提到岳听松，王佳佳一怔，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他最近工作忙，所以没时间。”
“我不跟你说了，先上楼了啊。”王佳佳说着，像是担心同事追问似的，低头就往楼梯处走。
王佳佳扶着把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稳稳地往二楼走，边走，边想岳听松。
自从自己怀孕以后，岳听松格外听话体贴。
王佳佳在自己的小家里，重新恢复了说一不二，指哪儿打哪儿的幸福生活。
岳家二老，还有那个半大的孩子，都搬了出去，这让王佳佳长长地松了口气，看着岳听松那张苦瓜脸都顺心了许多。
有母亲刘珺的帮忙，小刚很快就插班进了实验小学。
至于成绩怎么样，跟不跟得上学校的进度，那就不是王佳佳需要操心的了。
岳听松退役以后，在家干成了个男保姆。
天天转着圈的伺候王佳佳，买菜做饭样样不落。
原本王副师还说，将家里的阿姨送过来，给小年轻分担一点压力。
结果阿姨过来一看，岳听松一个人就将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阿姨也就没留下来。
可是，这段时间，岳听松变了。
寄到家里的信越来越多，岳听松每次收到信，都会藏起来，不让王佳佳翻看。
夜里，王佳佳不舒服起来上厕所，就会看到没人住的那个小房间里掩着门。
走过去一看，岳听松在里面吞云吐雾，桌上摆着的，都是拆开的信封和信纸。
以前岳听松还在部队里，王佳佳即使不拿他的存折，也知道自己丈夫每个月挣多少钱。
但是退役的申请批下来以后，部队给了岳听松多少钱，岳听松对王佳佳只字未提。
碍于面子，王佳佳又不好跟父亲问。
但是看着愈发沉默的岳听松，王佳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男人很快就要离开自己。
景明楼，餐饮部经理办公室。
周颖如用两天的时间，将今年的采购计划全部核对完毕，放到姚宝田的办公桌上。
正在看报纸的男人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报纸，嘴里叼着烟，口齿不清地对周颖如说道，“小周整理好了？那我就看一看。”
周颖如不喜欢烟味，只能往后退了一步。
趁着去拿热水壶的功夫，把窗户往外推了一点。
姚宝田一目十行地看完，在最下面签字之后，对周颖如说道，“小周，我看完了，做的没问题。”
“一会儿你就拿到采购那儿去，正好和采购主管排一下班。”姚宝田轻松地说道。
周颖如将水杯放下，对姚宝田说道，“姚经理，你仔细看了最后一页吗，上面是我新设计的排班表。”
姚宝田抖烟灰的动作一顿，心中暗骂一声该死。
他根本就没仔细看，左右都是财务已经核算过三遍以上的数字，每年都大差不差，有什么可仔细研究的？
偏偏周颖如这么说，要是自己摇头，不就变相承认自己刚才根本没有认真检查吗？
姚宝田将烟头按进玻璃烟灰缸里，又往里头添了点茶水，彻底将火星浇灭了，这才打着哈哈，“我看了一眼，问题不大。”
周颖如翻开计划，停在排班表那一页，递到姚宝田面前，“姚经理，根据曾经理的意见，我重新设计了一份值班表。”
“每天两班，每个班两个人，按照采购部现在的员工数量，每个人每周至少要上三天的班。”
周颖如话音刚落，姚宝田就急了，“什么？三天？为什么才三天？”
周颖如冷静地和姚宝田分析，“姚经理，根据我在采购部实习的经验，以及饭店改革的大方向，采购部现有的员工超了。一共六个人，天天上班拿着工资，实际上干活的，永远只有两个人不是吗？”
周颖如顿了顿，还着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姚宝田，“既然干活的始终只有两个人，那为什么不排班呢？”
周颖如想到自己在采购实习的那段时间，每天都是她和另外一个合同员工在后厨交接核对。
至于其他老员工，找了间安静的仓库，或蹲或站，两副扑克可以从上班打到下班。
周颖如曾想冲进去质问他们，被合同工死死拉住。
“小周同志，你别冲动。他们老员工都是有关系的！”
“什么关系？”周颖如问。
“采购部主管老胡，是以前的姚经理的侄子。”
“剩下几个，都是在咱们景明楼有关系的，不然怎么会分到采购部这个肥差来。”合同工压低声音说道。
“肥差？”
“那当然。”合同工耐着性子解释道，“小周同志你想，景明楼每天要多少东西？虽然有计划，有采购的数量，但要谁家的，给多少钱，是不是我们采购说了算？”
“只要不超过配额，我进了便宜的，多出来的钱，你觉得会掉进谁的包里？”
“我买了你的，你是不是要给我一点好处费，让我下次还从你这里拿货？”
第三百零六章 对号入座
周颖如恍然大悟。
没想到人情世故在哪里都是躲不掉的。
周颖如当时并没多说什么。
但现在……她看着自己写下的排班表，既然要放手改革裁人，就从下面人公认的最肥的部门开始好了。
姚宝田重新仔仔细细将周颖如设计的排班表看了一遍，冷笑道，“小周同志，你这么做，不怕采购部的员工来找你闹吗？”
周颖如摇了摇头，指了指排班表下面的一行小字，“姚经理，你仔细看这里的说明，只要达到一定的考核标准，是有额外的奖励的。”
“算上奖励，比他们之前的工资要上涨了10%，加上全勤，那就不少了。”
“当然，”周颖如话锋一转，“要是无故迟到，或是没有通过考核的标准，也是有惩罚的。”
“有竞争，大家才有盼头，不是吗？”周颖如盯着姚宝田的脸。
“从财务发下来的报表看，三年前，上面就要求景明楼控制成本，降低预算，并且要提高营业额，可是这几年，成本不仅没有降低，甚至还在逐年上涨。”
周颖如翻动着手里早就准备好的财务报表，放到姚宝田眼下，指了指小张用红笔圈出来的几个地方，“姚经理你看，这是张经理标注的重点，其中就有采购部门的预算。”
“数字并不能反映所有的实际情况，那我们就从实际出发，细化到每一天的工作上，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样？”
姚宝田目光不善地盯着周颖如，他有合理的理由怀疑，周颖如就是知道胡经理和自己家的亲戚关系，周颖如才会特意挑采购部先开刀。
想要杀鸡儆猴。
姚宝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周颖如一番，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生瓜，真以为有曾淇撑腰，在景明楼各个部门实习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指点江山了？
未免也太天真了。
姚宝田现在都记得，从京市回来以后，身体不大好的父亲靠在床头，拉着自己的手，认真地嘱咐道，“宝田啊，工作不是简单的数字相加，也不是酒桌上那点你来我往，而是实实在在的人情，你其实是在跟人打交道。”
“只要是人，就有他想要的东西。在景明楼里，大家想要的，无非就是工资高一点，事情少一点。”
“只要你做到了这一点，不管是干餐饮部的经理，还是干总经理，都会得心应手，大路宽敞的！”
姚宝田将这些话记在心里，所以在曾淇出发学习之前，专门和自己提到要对景明楼上上下下，各个部门重新洗牌的时候，姚宝田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这么得罪人的事，他姚宝田是不做的。
曾淇要是这么想改革，不如等他自己回来，亲自操刀不就好了？
这是一趟浑水，搞不好事情没办多少，自己都要惹一身骚。
姚宝田躲都来不及，怎么还可能往跟前凑？
没想到，曾经理还有后手，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周颖如。
周颖如还真就接了。
也是。姚宝田心中冷笑，要是周颖如不接，不想办法把这件事办下去，曾淇怎么可能会将总经理的职位给她？
姚宝田沉吟了半晌，有些无奈地说道，“小周同志，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种排班表真会引发矛盾，到时候采购部的人闹到我们办公室，你来处理吗？”
周颖如根本就不会被姚宝田吓退，点点头，坚定地说道，“如果采购部的员工对于这份排班表有任何不满，欢迎随时来找我，我会处理的。”
姚宝田见周颖如软硬不吃，气得直哼哼，“年轻人，不摔个跟头，就不知道这世间的险恶。”
“你去干吧，到时候别回来求我想办法就行。”姚宝田没好气得说道。
周颖如将计划拿过来，她原本都做好了准备，要多费一些口舌，才能哄着姚宝田签字。
没想到对方压根就没看，稀里糊涂地签了字。
正好，自己的目标，本来也不仅仅是让姚宝田签字而已。
她要的，是以采购部为试点，在整个景明楼内部实行这种排班制，促进良性循环。
不然眼下这种吃大锅饭的方式，只会让景明楼死气沉沉，一点主观能动性都发挥不出来。
做与不做，做多做少，都拿一样的工资。
甚至干活最多的，通常都是各个岗位上的合同工，正式员工一个个都像大爷一样，每天上班就是纯应付，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周颖如拿着排班表来到采购部的办公室，挨着后厨的仓库。
她将排班表贴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确保每个人都看得到，这才对胡主管说道，“胡主管，这是我们刚刚设计的排班表，明天开始，采购部就按照这个排班表来上班。”
几个员工都围了上来，将周颖如设计的排班表看完以后，胡主管最先坐不住了。
“周副，这东西是你弄的？”胡主管大大咧咧地，伸手就要将排班表撕下来。
“你这不是瞎胡闹吗？一天两个班，一个班还俩人，那剩下的呢，都喝西北风去了？”
周颖如按住排班表的一角，迎着胡主管不屑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姚经理签字同意的排班表，不是开玩笑。”
“要是撕了，后面的同志看不到排班，胡主管你负责他们的奖金吗？”
“奖金？”胡主管气笑了，“就你这破玩意儿，还有奖金，啥奖金？”
周颖如点了点排班表下面的小字，目光移向另外两名合同工，“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保证出勤次数，并且在当月的工作中表现良好，通过考核，可以拿到奖金。”
“加起来比你们现在工资还要高一些。”周颖如诚恳地说道。
周颖如扭脸，看向不忿的胡主管，“但是无故缺勤，不事先请假，不找人顶班，出现问题，可以有罚款的。”
胡主管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面色不善地盯着周颖如，“周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颖如拍了拍排班表，像是要让它牢牢粘在墙壁上似的。
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胡主管，“我只是说明各种情况，没有针对谁的意思，胡经理不要对号入座。”
第三百零七章 我找舅舅去
“你！”胡主管气结。
以前没看出来，周副一个瘦瘦的女同志，说话做事竟然如此的雷厉风行。
已经签字的排班表，自己就算不认，也要掂量掂量姚经理的份量。
算了，胡主管知道现在不是和周颖如撕破脸的时候，等晚上回家，拎两瓶酒上舅舅家吃饭再说。
胡主管恨恨地瞪了一眼墙上的排班表，不怀好意地提醒，“老陈，老陆，明天是你们俩上班，可千万记得要来啊！”
“周副说了，迟到是要扣奖金的！”胡主管意有所指地看了周颖如一眼，被他点到名的老员工，不出意外地黑了脸。
什么玩意儿！老陈和老陆在心里直骂娘。
自从景明楼聘请了合同工开始，他们这些正式员工的日子，不要太舒适。
每天就是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带上两副扑克，一壶热茶，吃吃喝喝，到点下班。
每个月大几十块钱拿着，逢年过节还有各种吃的喝的，生活好过得不得了。
街坊邻居都很羡慕他们能在大饭店里工作。
没想到好日子才过了没两年，新上任的餐饮部副经理就把火烧到了他们采购部，简直是不知所谓。
周颖如抄着手，冷冷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老陈和老陆两名老员工，跟着胡主管的步伐，气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
剩下两名老员工面面相觑，和周颖如打了声招呼，也走了。
就剩下两名年轻的合同工。
“周副，陆师傅和陈师傅这样，明天不一定会来上班。”
和周颖如共事过的小崔好心提醒。
周颖如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我知道。所以我有些话要跟你们说。”
小崔走上前，“周副你说。”
“我希望你们明天早上，能早一点过来。”
“如果陆师傅和陈师傅真的翘班，你们直接顶上。”
“按照排班表上的奖惩制度，你们不仅多算工时，还有奖金。”
“如果陆师傅和陈师傅来了，我也给你们算工时，怎么样？”周颖如看着小崔。
虽然她心里也笃定，老陈和老陆是肯定不会来的。
但话要说在前头，小崔是个踏实肯干的员工，没那么多花花心思。
按照周颖如的规划，不出半年，采购部就要裁的只剩小崔和另外一个合同工。
这些懈怠的老员工，熬不过三个月。
小崔闻言，和另外一个年轻人交换了个眼神，用力地点头，“我们听你的，周副。”
时钟走向五点半，从四点钟开始，就频繁抬头看时间的胡主管，像是得了特赦令一般，站起身，夹着自己的公文包往办公室外走去，没有半点犹豫。
老陈和老陆一看，连忙跟了上去。
“胡主管！胡主管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们。”老陈气喘吁吁地追着胡主管的步伐，连连招手。
胡主管站定，看着身后的老员工，一脸莫名，“你们俩跟着我干什么？”
老陆好不容易喘匀了，讨好地对胡主管说道，“胡主管，关于这个排班表的事，我们……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胡主管眉头紧皱，“意见？我的意见还重要吗？”
老陆被呛了回来，老陈讷讷地开口，“胡主管，你这是要去哪里？”
胡主管没好气地说道，“去姚经理家，晚上陪我舅舅吃饭。”
老陈立刻借坡下驴，“既然是去姚经理那里，胡主管您就带上我们俩吧，我们现在就去买酒，买烟，跟着您一块儿过去！”
胡主管沉吟了一瞬，想到不用自己出钱提东西，还是有些心动。
面上维持住严肃的模样，带着点不情愿，“我们一家子吃饭，你们跟着去算怎么回事？”
老陆一听有门，也说话了，“我们跟姚经理也是一家人啊，景明楼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胡主管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三个人转头朝百货大楼走去。
晚上，姚宝田回到家。
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看到饭桌上已经摆好的四个菜，姚宝田扬声问道，“淑珍，家里来客人了？”
说话间，妻子徐淑珍边擦手边从厨房走出来。
身后，胡主管端着一盘炸里脊正要上菜，看到姚宝田回来了，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
“哥，你下班了？”
姚宝田看到胡主管，心中已经猜到他是为什么事情而来。
尤其当所有人都落座以后，看到为他马首是瞻的两名员工，姚宝田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胡主管轻咳一声，端起酒杯说道，“本来是来看舅舅的，嫂子说他老人家住院了，”
“我一看这么晚了，就没想着到医院打扰他老人家。”
“明儿一早，我一早就到医院，看看舅舅去。正好我明天也没什么事，不用上班。”
胡主管说着，将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好酒是辣啊，”胡主管说着，主动夹菜，对姚宝田说道，“哥，你尝尝，这酒真不错。”
姚宝田嘴角噙着笑，余光里瞥见两个老员工眼巴巴，欲言又止的模样，从善如流地顺着胡主管的话问了下去。
“明天周二，你怎么不上班？”
胡主管立刻把话接上，等的就是姚经理这一问。
“今天，周副拿了一张排班表下来，说是你签过字的，以后咱采购部就按照上面的安排上班。”
“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刚来，背后还有曾经理撑腰，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对不？”
“但是哥，”胡主管又灌了一杯，放下杯子后说道，“以后难道都要指着那张表过日子了吗？”
“我可是算过了，这样下去，弟弟我啊，每个月一百块都没有。”
老陈趁着胡主管喝闷酒的档口，也说话了，“姚经理，我是采购部的老员工了，说句托大的话，比您进景明楼都早。”
“在采购部干了这么些年，我将青春都献给了景明楼，好不容易盼着工资涨到现在这样，一张排班表扔过来，直接就给我干回了解放前啊！”老陈痛心疾首地说着。
说到激动处，忍不住砰砰地拍着桌子，“我起早贪黑干活的时候，她周颖如还不知道在哪个农村玩泥巴呢！”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同志，我呸！叫她一声副经理，那是看在您和曾经理的面子上！”
“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第三百零八章 果然没来
胡主管见状，连忙放下酒杯，按住老陈拍桌子的手，一边说话，一边睨着姚宝田，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态。
“老陈，老陈你冷静一点。”
“我今天带你到姚经理家吃饭，就是想让姚经理给我们拿个主意的，你别着急啊。”
“姚经理和他父亲一样，都是非常体谅我们这些老员工的，肯定会给你主持公道。”
姚宝田嘴角噙着冷笑，静静地看着胡主管给自己戴高帽子。
在周颖如拿着排班表走出办公室之后，姚宝田知道，眼前的场景迟早都会发生。
出乎他意料的是，是老员工的反抗来得这么早。
姚宝田看着不断对自己使眼色的胡主管，知道戏台已经搭好了，该自己闪亮登场。
“老陈，你说的话，我都知道。”
姚宝田一开口，老陈立刻安静了下来，老陆也放下筷子，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姚宝田接下来的话。
“我体谅你们，你们也要体谅我。”
“周副是曾经理钦点的，不管我喜不喜欢，不管她适不适合，都得接受，对不对？”
“今天她拿着排班表找我签字的时候，我就好心提醒过她了。”
“事情不能做得这么绝对，这么武断，只会伤了你们这些老员工的心。”
“长此以往，谁还会全心全意地替景明楼办事，你们说呢？”
老陈和老陆对望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
姚经理这话里的意思，是他也支持周副改革了？
胡主管一听不对，立刻急了，张嘴就要说话，被姚宝田抬手打断了。
“我不想签字的，但周副直说这是曾经理留下来的规定，我能怎么办，只能先签字。”
“排班表虽然出来了，但不一定要执行嘛……”姚宝田徐徐地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人嘛，总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老员工身体不舒服，生病住院请假，很正常吧？”
胡主管一顿，两眼放光地盯着姚宝田。
“采购部一共六个人，要是老员工都病了，那排班表上，可就只剩两个合同工了。”
“一天两天好说，长此以往，他们能不闹吗？两个人干六个人的活，拿着自己手里那份工资，他们能干？”
姚宝田循循善诱着，看着对面老陈和老陆恍然大悟的模样，姚宝田这才拿起筷子，慢慢吃着。
“淑珍，这牛肉不错，你尝尝。”他甚至少有的，给没什么感情的妻子夹了点菜。
徐淑珍一怔，不敢相信似地扭头，看向面色如常的姚宝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和姚宝田是家里人介绍结婚的。
徐淑珍学历不高，只读了小学，就留在农村老家，照顾姚宝田的爷爷奶奶。
到了年纪，来到黄岩市和姚宝田领证结婚。
丈夫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从同床共枕那一天开始，徐淑珍就发现了，姚宝田并不喜欢她这样的。
姚宝田嫌弃自己学历低，没文化，和他没有共同话题。
所以平时在家里，徐淑珍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个隐形人没什么不同。
两人成婚多年，一直都没孩子。
今天丈夫这样反常，也不过是当着外人的面，做做样子。
徐淑珍将头埋进饭碗里，就着心里的眼泪吃着那块牛肉，满嘴苦涩。
胡主管听完姚宝田的话，试探性地说道，“哥，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请病假？”
姚宝田点点头，“没错，既然她要改革，就让她干着。”
“等她改革不下去了，自然就老实了。”
“还是太年轻了啊，不听我们这些过来人的意见，将来啊，有苦吃。”
姚宝田说着，志得意满地和胡主管碰了一个。
一杯酒下肚，喉咙里火辣辣的，姚宝田咂巴着嘴巴，给胡主管吃了颗定心丸。
“你放心，在曾经理回来之前，我就会想办法让周副提前结束实习。”
“等她回学校领了毕业证再回来，就会发现，景明楼再没她任何位置。”
“景明楼这艘大船，顺风顺水了几十年，哪里是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能左右的？”
姚宝田点燃了胡主管递过来的烟，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看向老陈和老陆，“用不了多久，景明楼就会恢复原状，你们原来怎么上班的，继续怎么上班。”
姚宝田说着，冲着吊灯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姚宝田露出冷笑，“至于周颖如，景明楼将不会再有这个人的工作证。”
第二天一早，周颖如出门前，和周庆国交代了一番。
“爸，我最近工作忙，晚上回来得晚，您老照顾好自己，别等我。”
昨晚和小崔他们交代了一番，错过了两班公交车，回到家属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周颖如打开家门，看到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的周庆国，心疼不已，催促着老人快回屋休息。
今天早上，周庆国又早早起来，给自己做早饭。
周颖如再三叮嘱，让周庆国一定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熬坏了。
周庆国连连点头，看着气色不佳的小女儿，一肚子的关心都说不出口。
走到景明楼，周颖如抬手一看，时间还早，直接就去了采购部。
平时这个时间点，采购和后厨应该已经将食材都入库了。
等周颖如推开办公室的门，果然，考勤表上，老陆和老陈后面空空荡荡，没有画勾。
小崔站起身跟周颖如打招呼，“周副，你来了。”
周颖如点点头，走到小崔桌旁，看到已经填得差不多的表格，问道，“就你们俩来了？”
小崔讷讷地点头，“跟你昨天说的一样，陈师傅他们没有来，连胡主管都没到。”
周颖如不说话，心中冷笑。
真是高估他们了。
周颖如拍了拍小崔的肩膀，“你们先整理着，记得在考勤表上画勾，有事就到办公室来找我。”
小崔点点头，目送周颖如离开。
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合同工这才敢过来，有些犹豫地问小崔，“我们这就算上班了？”
“听周副的，我和她一起实习的，知道她的为人，不会害我们。”
小崔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给彼此都多了几分勇气。
第三百零九章 我自作主张
周颖如来到人事部，不出意外地看到刚刚上班的小赵。
对方刚放下包，看到周颖如进来了，打了个招呼，“周副，今天真早。”
周颖如笑着说道，“赵主管早，我有点事……”
周颖如还没说完，就看到小赵办公桌上两张假条，一看就是用小赵桌上的笔记本写的，不仅扯得乱七八糟的笔记本没放回去，甚至连钢笔都大喇喇地搁在一边，连笔帽都没盖上。
顺着周颖如的目光，小赵也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两张纸。
拿起来一看，小赵的脸色沉了下去。
这是两张请假条，上面潦草地写着采购部的老陈和老陆身体不舒服，需要请假一个星期。
两张假条最板正的部分，就是右下角姚宝田的签字。
只是这位新晋的餐饮部经理似乎连作假都不屑，日期写的都是今天。
小赵气咻咻地将假条往玻璃台面上一拍，“姚经理太过分了！”
“员工守则写得很清楚，每个办公室都挂在墙上！请假需要提前三天，若是超过三天的长假，则需要提前一个礼拜，否则一律按照旷工处理！”
周颖如心中一哂，原本还打算来当个公事公办的红脸，没想到姚宝田自己将这么大个破绽送到了人事部主管的眼前。
周颖如拿起假条一看，忍不住被姚宝田的签字逗笑了。
这样看来，姚宝田让自己每次请假都先请示他，还真不是针对自己。
他是真的认为，餐饮部，甚至景明楼现在都是他姚宝田的一言堂，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要先过他这一关。
而只要过了他这一关，得到他的首肯，就肯定能办成。
周颖如没说什么，怕自己一张口就泄露了幸灾乐祸的情绪。
只是镇定地将假条放了回去，“既然陈师和陆师请假了，我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周颖如说完，转身就要走。
小赵连忙出声制止了她，“周副，你先别急，你刚才过来有什么事？”
周颖如扭脸，“就是陈师傅和陆师傅的事，今天排班表上是他们二位的班，但人没来，我就上来问问，是不是他们已经提前请假了，只是我不知道。”
“现在看到你这里的假条，说明是请假了，那就是没通知我们而已。”周颖如指了指小赵手里捏着的假条。
小赵面色愈发冷肃，“排班表？排班表上面是他们今天的班？”
周颖如点点头，“这是之前和曾经理讨论过的，关于景明楼内部各个部门的精简改革策略，从采购部开始，实行轮班制，如果工作能够正常进行，就可以进行下一步，部门人员的优化。”
小赵听完周颖如的话，再看看自己手里，墨迹刚刚干透的请假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副，这假条我也是刚刚看到，陈师他们并没有按照规定提前请假，根据景明楼员工的管理规定，按旷工处理。”
小赵说完，将假条放好，想着等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忙完了，找姚经理好好聊聊。
这请假的事情，一向都是他们人事部负责，这已经是这个月，姚经理第二次干涉他的工作了。
想要在老员工心里树立威信没问题，但将手伸到人事部来，未免有些过了。
周颖如听完小赵的话，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下楼的时候，和姚宝田撞个正着。
“小周，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啊。”姚宝田一脸笑意，丝毫没有在背后捅刀子的心虚。
周颖如一看就知道，姚宝田是来确认请假事宜的，只淡淡打了个招呼，侧身下楼。
被无视了的姚宝田也不生气，撇头看着周颖如下楼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
这才刚刚开始，周颖如。
很快你就会明白，不管是你，还是曾淇那些所谓的理论，所谓的“为了景明楼好”的行为，没有一样能够切实地贯彻下去。
姚宝田志得意满地走进人事部的办公室，大咧咧地坐到小赵对面，等了一分钟，都没等来小赵的热茶，啧了一声，“赵主管，你们人事部，平时就你一个人？连个端茶添水的人都没有？”
小赵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姚宝田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着手里的报表，“人事部有两个人，小何她今天休息。”
姚宝田不赞同地蹙眉，“景明楼这么大个国营饭店，人事部就区区两个人，未免也太少了吧。”
“小赵你也是，自己就守着招聘这么大块肉，一个人太辛苦了，应该将手头的工作分出来一些嘛，再招两个人，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姚宝田说着，掏出香烟，叼了一根子啊嘴里，递给小赵的时候，对方并不接茬。
姚宝田也不生气，点燃了自己嘴里的中南海，带着点炫耀地说道，“这可是我从京市带回来的中南海，给了我爸一条，我自己都没剩下多少，小赵你真不试一试？”
小赵抬起头，看着姚宝田的目光多少有些不善，“姚经理，放在我办公桌上的假条，是您今早现写的吧？”
姚宝田一怔，没想到小赵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自己，一点都不顾及自己餐饮部经理的身份，多少有些恼怒，语气也尖锐了起来，“没错，是我写的。”
“昨天我去老陆家看看他，老同志嘛，年纪大了，总是有些不痛快，我一问才知道，人家已经带病上班好长时间了，一直都没好意思提。”
姚宝田用力猛吸了一口，徐徐将烟圈吐了出来，“所以我就想着，不能让老同志替景明楼干了半辈子，老了还要被单位压榨寒了心，自作主张地，让他们都在家休息了。”
“老陈一开始还不愿意，担心这样影响不好，说什么都要来上班。”
“我说这怎么行，一定要先养好病，才能继续在单位发光发热啊。”
“我没提前跟你打招呼，想着今天上班告诉你，也是一样的，”姚宝田说着，意有所指地盯着小赵脸上的表情，“你不会介意吧，小赵。”
小赵当然听得出姚宝田语气里的试探和威胁，原本心中那团郁郁之气只觉得更堵了。
第三百一十章 自洽的合同工们
小赵还没来得及开口，姚宝田又冒出一句话，刺得小赵太阳穴突突地疼。
姚宝田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模样，神神秘秘地说道，“小赵，我老婆的弟弟，是个中专生，前两年毕业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不如就到人事部来跟你干吧。”
姚宝田说着，愈发满意自己的计划，“他人年轻，才二十多岁，头脑灵活，一教就会。也不用从合同工开始了，直接就按照正式员工的流程入职，你看怎么样？”
小赵冷冷地睨着姚宝田，往后一步，拉开椅子站起身，和姚宝田保持距离。
忍不住用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姚经理，烟味太大。”
小赵说着，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这才回到自己办公桌前站定。
姚宝田有些尴尬，但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小赵，你考虑考虑，我觉得他挺好的。”
小赵见姚宝田如此冥顽不灵，忍不住用力将桌上的报表一摔，“姚经理，景明楼招人有自己的流程和计划，且不说您家亲戚能不能通过面试，就算进了行政部门，也得先从合同工熬起。”
看着姚宝田脸上得意的神色褪去，渐渐显露出一点尴尬来，小赵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还有，您要是仔细看看这两人景明楼的招聘计划，就会发现，我们行政部门，已经不要中专生了。”
姚宝田一怔，有些尴尬地吸着嘴里的香烟，打着哈哈，“我这不刚从京市回来，所以对咱饭店的情况，不是特别了解。”
小赵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走到门口，指了指墙上的公告栏，盯着姚宝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也是，所以姚经理也一定没有注意到，自己办公室墙上的公告吧？”
“这上面写得很清楚，景明楼员工请假，需要提前三天申请，如果请假时间超过三天，就要提前一个星期请假。”
小赵说着，看着姚宝田面前，玩笑一样的请假条，“所以，您早上写的这两份假条没用，陈师和陆师今天只能算旷工。”
“哎，”姚宝田一听就急了，“小赵你不能这样，你这样说，我可不就好心办坏事了吗？”
好不容易才将陈师傅和陆师傅拉到自己这边，和胡主管结成统一战线，只要再将采购部另外两名犹豫的老员工一块儿拉进来，周颖如和那两个合同工，能将采购部的工作玩得转，他姚宝田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但事情才刚刚开始，就在人事部这里出了岔子。
想到昨天晚上，在饭桌上，自己运筹帷幄的那副模样，要是连这区区的请假都办不下来，他餐饮部经理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姚宝田据理力争，“谁家里没个意外，小赵你自己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你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有突发状况吗？”
小赵冷静地看着姚宝田，甚至在自己的衬托下，对方显得格外的方寸大乱。
“我不能保证，所以如果真到了来不及请假的那一天，我会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该算旷工算旷工，该扣工资扣工资。”
“员工管理的规定，谁都不能破坏，哪怕是我。”小赵看着姚宝田清晰地说着。
明明小赵字字句句说的都是自己，姚宝田却觉得，小赵每一个字都在提醒自己。
就算是餐饮部经理，也不能破坏规矩，是这个意思吗？
姚宝田气急败坏，“小赵，你就不能通融这一次吗？不过两个老员工请个假，你就将假条收了，能怎么样？存心跟我作对吗？”
小赵看着姚宝田，冷哼一声，“不能。”
“如果姚经理对于我工作的方式不满意，可以给曾经理打电话。他人虽然在京市封闭学习，电话也好，电报也好，还是能收的。”
“只是眼下，陈师他们的考勤，只能按旷工处理！”
小赵说完，拿起桌上的报表，彬彬有礼地对姚宝田说道，“姚经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不管姚宝田脸色有多难看，多想掐死自己，小赵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姚宝田忍不住爆了句国骂，没想到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不懂变通的破玩意！
哼！
姚宝田狠狠地想，旷工一天又怎么样？！以为这样他就没办法了？
姚宝田将那两张请假条重新摆好，又在旁边留下一张纸条，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既然员工规定要求提前三天请假，那我就替陆师和陈师请三天，这三天他们旷工的工资，我个人掏腰包给他们补上！”
姚宝田情绪激动，最后那个感叹号都点破了纸张。
仿佛力透纸背，才能体现他不忿的心情。
姚宝田站起身，用力将人事部办公室的门砸上，引得旁边办公室的员工探出脑袋来，一看是怒气冲冲的姚经理，全都缩了回去。
周颖如回到采购部，看到小崔真在教同事如何填表。
“周副，有事？”看到周颖如，小崔放下笔，对同事说道，“你先拿我的笔记本去抄吧，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同事点点头，和周颖如打了个招呼，就到后面找了个凳子坐下。
周颖如瞥了一眼，小崔的笔记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小崔，笔记本上都记了些什么？”
小崔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就是平时工作的重点，还有一天的工作流程。”
“我读书不多，但我妈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进了采购部以后，每次遇到什么问题，我问了陈师傅，回头就自己记上，省的下次碰上了，不知道怎么处理，还要去麻烦别人。”
周颖如听着，状似无意地问道，“陈师傅他们，对你挺好的？”
小崔据实以告，“还行，我问什么，几位老师傅都会回答，也不藏私。”
“至于工作，我是合同工，又年轻，刚来，多干一点是应该的，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妈常说，‘吃亏是福’。”
周颖如静静地听着，仔细观察着小崔。
景明楼这些年轻的合同工，，好像自我调节的能力都很强。
不管面对怎么样的老员工，都能找到对方的闪光点。
面对不公平的工作内容和差距明显的工资收入，也能很好的自洽。
小崔是这样，庄勇也是这样。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但，这就是对的吗？
第三百一十一章 找小赵算账
姚宝田火冒三丈地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就给胡主管家附近拨了过去。
等了好一会儿，胡主管才气喘吁吁地将电话接起来，“哥，什么事？”
姚宝田没好气地低吼，“能有什么事！人事部那个主管，和周颖如一个路子，根本就不认我这个餐饮部的经理，也不把我当回事。”
“一个请假条，什么时候写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行了吗！”
“不，他非要跟我较真，我就还不信了，我还能收拾不了他们。你看着吧，不管是人事部的这些人，还是周颖如，我迟早都要将他们全赶出景明楼！”
“你赶紧到老陆和老陈家里，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安安心心在家里休息，不用害怕。”
“旷工这几天的工资，我个人掏腰包给他们补上了！”
姚宝田说完，顾不上听胡主管的话，狠狠将听筒摔了回去。
胡主管握着电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姚宝田说了些什么。
昨天夜里，孩子不舒服，闹了一夜，他压根就没合上眼休息。
现在太阳穴还突突地疼，他睁眼都费劲。
姚宝田刚才说什么，请假不批准？让他去安抚老陆和老陈，一定要将另外两名老员工，也拉到他们这条战线上来，一起对付周颖如？
胡主管捋了一遍，大概弄明白了。
结果刚进家，就看到妻子背着孩子，艰难地够架子上的包。
胡主管见状，连忙将包取下来，无措地看着妻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哪里？”事情紧急，妻子也没功夫和胡主管吵架，“孩子发烧了！39.5度，吃了退烧药也没用，再不去医院，孩子就该烧坏了！”
妻子说完，用力将胡主管挤到一边，稳稳托住背上的孩子，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连带着滚烫了起来。
胡主管彻底被妻子吼清醒了，后知后觉地将她的包背上，刚要出门，又想起来存折没拿，折返进卧室，将家里的存折也揣进怀里，忙不迭地关门追孩子去了。
胡主管一家到了中心医院，医生检查后就把吊瓶挂上了。
看着孩子脸终于没那么红了，妻子松了口气。
刚放下心，医生走过来，拍了拍胡主管的妻子，“同志，你们两个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看着医生面色凝重的模样，胡主管的心往下一沉。
果然，到了走廊上，医生取下口罩，直奔主题，“你们孩子的情况比较复杂，我现在怀疑是免疫系统方面的疾病。”
胡主管愣住了，下意识地问道，“免疫系统？什么意思？”
医生仔细看着孩子的检查报告，“我怀疑是白血病，但具体情况，需要你们到省儿童医院去看看。”
“我们这里很多检查做不了，给不了你们确切的答复，等孩子情况稳定以后，你们尽快带孩子转院。”医生说完，将检查报告递到呆若木鸡的胡主管手里，急匆匆地走了。
胡主管的妻子也懵了。
白血病？
那是在报纸上看到过的罕见病，也会落到自家孩子身上吗？
她嗷地一声，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着胡主管，希望丈夫能安慰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胡主管颤抖地转过身，病房里，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突然间抽搐了起来。
医生和护士闻讯赶来，涌进病房，围在自己的孩子身边，不断检查抢救。
胡主管只觉得耳朵里响起巨大的轰鸣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彻底将姚宝田那通电话抛诸脑后。
一个星期后。
周一一大早，提心吊胆的陆师傅和陈师傅，不约而同地早早来到采购部。
两人站在办公室门口，尴尬地相视一笑。
推门而入，看到的居然是小崔。
陆师傅一眼就看到了小崔胸前的工牌，那是正式职工才能拥有的身份象征。
陆师傅不可置信地一把抓住小崔的工牌，质问道，“你转正了？谁同意的？”
小崔一脸莫名，“人事部上周通知我去签的用工合同啊，当时给了我新的工服和工牌。”
小崔说着，从陆师傅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整了整自己的工服，“我没舍得穿，放在家里呢。”
“今天后厨要来海鲜，我想着肯定要把衣服弄脏，穿新的有点浪费。”
小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面前呆愣的两名老师傅说道，“陈师陆师，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今天的事情可多呢！”
看着小崔昂首挺胸的离开，陆师傅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在挑衅自己，甚至都是为了气他们，故意将工牌挂在身前那么显眼的位置！
“走，我们去找人事部主管！”陈师傅气不过，怂恿着陆师傅，两人满腔怒火地直奔楼上办公室而去。
人事部办公室里，周颖如正在和小赵商量，参考上一周的工作情况，怎么调整采购部接下来的排班。
“周副，按照四个人排，你确定能行？”
想到姚宝田那副大包大揽的样子，小赵难免替周颖如担心。
周颖如知道小赵的担心，“你放心，采购部以后，说不定就只有两个人，跟你这儿一样。”
嘭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
小赵抬头，看着来者不善的陈陆二人，眉头紧皱。
陈师傅和陆师傅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到了人事部，看到周颖如手里那张万恶的排班表，愤怒更是直接爆表。
“赵主管，姚经理不是已经替我们请假了吗，为什么采购部的考勤表上，我们是旷工！”
陈师傅率先发难，将考勤表扔到小赵跟前。
“我们上周有事，没来，请假了。”陆师傅也说话了。
“还有，今天明明应该我们俩上班，小崔怎么来了？”
“他什么时候提成的正式员工，我们为什么不知道？”陈师傅低吼着，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着，双手握紧拳头。
仿佛小赵嘴里要是说出了他不爱听的话，拳头就要直接砸在小赵的脸上。
小赵看着怒不可遏地两人，施施然将那两张假条拿出来，放在玻璃台面上。
“陈师，陆师，这是假条，你们可以看看。”
第三百一十二章 让周副休息一段时间
小赵说着，又抬手指了指墙上的公告。
“员工守则说得很清楚，请假需要提前三天。你们都是景明楼的老人了，不可能不知道吧。”
小赵抄着手，冷冷地看着面前倚老卖老的两位师傅。
陈师傅被顶了回来，不甘心地争辩道，“我们……我们那是生病了，突发疾病，来不及跟你请假，也要算旷工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小赵施施然地坐下，看着两位老师傅，“既然生病了，让卫生所，或者医院开出证明来，证明上周一的时候，你们是因为生病才没来上班。”
“而不是无故旷工。”小赵淡淡地说着。
陈师傅一愣，瞥见假条上的日期，不甘心地说道，“就算提前三天，按照姚经理给我们写的假条，我们也只旷工了一天啊！”
小赵冷笑一声，“你说的对，所以后面几天的考勤，我标注的是病假，不是旷工啊。”
“陈师傅，您是我们景明楼的老人了，应该最清楚，旷工的后果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严重记过。
批评教育过后，还是屡教不改，直接开除！
陈师傅死死地盯着小赵，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的目光在小赵和周颖如之间来回。
“年轻人，你们才刚来景明楼几年？作为一个几十年的老师傅，给你们一个忠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们都是景明楼的员工，为何要这样苦苦相逼呢？”
陆师傅也在帮腔，“陈师傅说的对，小赵啊，我们在景明楼里工作的时间，比你这年轻人还要长几岁。”
“我们当然知道景明楼的规矩，只是事发突然，你就帮帮忙，好吧？”
小赵不为所动，对于他们这套招数早已免疫。
眼看着小赵软硬不吃，急眼了的陈师傅一拍桌子，指着周颖如的鼻子骂，“你们两个，简直狼狈为奸，对付我们这些老同志是吧？”
“你们给我等着，有你们好看的时候！”
陈师傅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小赵适时地补刀，“陈师傅，陆师傅，以后若是为了这样的事，就别到我这儿来了。”
“你知道的，我只按规矩办事。”
“再说，这一个星期，您二位不在，小崔他们完成得也相当好，我就是看在他们踏实肯干，从不偷奸耍滑，才将采购部的两名实习工提起来 。”
陈师傅一怔，不知道是不是被偷奸耍滑四个字刺激到了。
“小赵你！你给我等着！”陈师傅撂下一句狠话，跟陆师傅大步离开。
走出办公室，陆师傅迟疑地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找姚经理！” 陈师傅说着，跟陆师傅两人来到三楼的餐饮部。
没想到推门进去一看，姚宝田的办公桌上干干净净，不像是今天来上班的样子。
陈师傅找了个餐饮部的员工一问，才知道姚经理到市里开研讨会去了，要走一个星期。
陈师傅傻眼了，姚经理要出去一个星期，那自己和陆师傅的班还上不上？
不甘心的陈师傅又改道回了采购部，看到还是只有小崔他们两个忙里忙外的，忍不住问道，“小崔，胡主管呢？”
“胡主管？听说家里孩子病了，去省立医院治病了。”
“什么？省立医院？”那里可离黄岩市不近，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找不到人告状，找不到人解决，找不到人告诉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但采购部每天的工作，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着小崔两人在采购部和后厨之间，蝴蝶一样的来回穿梭，陈师傅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曾几何时，他也跟小崔一样，把景明楼当做自己的家，总是冲在最前头，连续拿了三年“优秀员工”的嘉奖。
但是现在呢？
陈师傅看着自己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掌，佝偻的身影……谁还会对这样一个迟暮之年的员工委以重任呢？
陈师傅在心中自嘲，不会有的。
所以他更不能退！
否则真如了周颖如的愿，彻底将他们这些老员工都清了出去。
想到这里，陈师傅站定，目光沉沉地看着从人事部办公室走出来的周颖如，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颖如拿着新的排班表走出来，看到杵在走廊上，雕像一样的陈师傅和陆师傅，略略颔首，就走了过去。
对方现在满脑子都是姚宝田给他们灌输的想法，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从排班表上线，第一天就毫无预兆，连个招呼都不打不来上班开始，周颖如就不再对这两位老师傅有任何期待了。
如果他们真的如自己口中所说，非常看重景明楼正式员工的身份，就不会轻易地被人蛊惑。
相信姚宝田那些似是而非的鬼话。
周颖如没有回头，只是心中有些遗憾。
她知道，改革一旦开始，注定会让一些人离开景明楼。
铁饭碗被砸碎，没有一个人会高兴。
但她没有更好的办法，留下来，也只是景明楼这座庞然大物的蛀虫而已。
这些老员工，早已习惯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从来不想着上进，想着改变。
不管做不做事情，每个月都能拿到那么多的工资，天长日久，还会有人积极地面对工作吗？
景明楼的活力和创造力就这样生生被掐断了。
看着周颖如一副满不在乎地模样，愤怒的火焰已经将陈师傅的脑子烧穿了。
“老陆，我有一个办法。”陈师傅扭脸，眼神里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老陈， 你……”陆师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觉得面前的老同事有点吓人。
“要是周副受伤了，在家休息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搞这个劳什子的排班表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迅速成型，陈师傅脸上露出一种畅快又诡异的笑容。
陆师傅哆哆嗦嗦地问，“你……你什么意思？”
“老陆，你不用害怕，但时候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解决周副。”陈师傅说着，给自己的手指松着筋。
陆师傅咽了一大口口水，说话都不利索了，只能绞尽脑汁地劝，“老陈，你别冲动。”
第三百一十三章 将她推了出去
陈师傅凶狠的目光瞪着陆师傅，“我很冷静，我也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你就别管了，总之到时候周副不能来上班，对你我都有好处。”
“你放心，我们在景明楼干了二十多年，我不能害你！”陈师傅说完，不顾陆师傅的劝阻，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景明楼。
陆师傅一路追了出去，没追上陈师傅。
看着对方用力蹬着自行车的模样，像是要跟谁拼命似的。
陆师傅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周副一声？
但怎么说，陈师傅只说让自己不要担心，他会对周副做什么，谁都不知道。
因为排班表的事，自己已经和周副闹翻了，现在过去，就算什么都说了，周副会相信自己吗？
陆师傅自己都不确定。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只希望陈师傅不要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来才好。
又一周过去了。
就像周颖如之前预想的那般，陈师傅和陆师傅提前递了请假条，又请了一周的病假，一天都不来。
连带着另外两位老员工都察觉出了情况不对，跟着请假了。
看着排班表上，只有小崔他们两人的名字下面，画了一连串的勾，周颖如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如此不近人情。
但不知道姚宝田私下里和这些老员工说了什么，让他们彼此落入了必须站在对立面的立场。
不死不休。
这天下午，周颖如和小赵核对了整个景明楼，各个部门的人事资料，对于下一步的排班表也进行了修改。
等周颖如从一堆表格中抬头，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周颖如抱歉地看着小赵，“对不起啊，赵主管，今天太晚了，耽误你下班了吧？”
小赵不在意地摇头，“昨天我们就说好了，今天一定要将这些资料过一遍才下班。”
“所以我提前跟我爱人说好了，她接孩子。”
周颖如这才放下心来，“既然没什么问题，今天就到这里。”
小赵点点头，将所有表格都放进抽屉里，上了锁，才对周颖如说道，“周副，你最近都是一个人回家，没问题吗？”
周颖如穿上外套，“当然没问题坐公交车，没两站就到家了。”
“您爱人最近挺忙的？”小赵拎着包，和周颖如边走边说。
周颖如笑了笑，“他参加完集训，去国外比赛了。”
小赵了然地点头。
他见过沈季平两次，每次周副只要下班晚了些，她爱人就会到饭店门口等着。
他们这些员工都说，周副和她爱人的感情真好。
挥手和小赵告别后，周颖如慢慢往公交车站走着。
天气渐暖，一路上刮起的风也不再带着寒意。
周颖如在站台站定，脑子里还在过着今天的资料和计划，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正在悄悄靠近自己。
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响起来，公交车变幻着灯光进站了。
周颖如抬起头，正想看看是几路，一双大手冷不丁从背后狠狠用力，将她推倒在马路上。
“嘀嘀——”公交车司机看到车灯下的人影，一边按喇叭一边踩刹车，轮胎和马路摩擦出巨大的声响。
站台上的人都吓坏了，周颖如用手撑着，只看到一个隐藏在帽子下的人，在车灯的映照下，露出一个冰冷的阴笑，趁着混乱，消失在站台上。
有胆大的男同志伸手，眼疾手快地将周颖如拉了回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公交车也堪堪刹停在周颖如刚刚摔倒的地方。
嘭的一声，公交车停下以后，又响起了撞击的声音。
惊魂未定的周颖如只听到有人在喊，“来帮忙，摩托车翻了。”
救自己的男同志关切地问道，“同志，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周颖如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左脚踝一阵钻心的疼。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同志，你别动，你的左脚已经肿了！”站台上，又一名女同志蹲了下来，仔细检查着周颖如的伤势。
人群之外，看着乱做一团的公交车站，陈师傅心满意足地离开。
蹲了一个星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自从和陆师傅分开后，越想越气的陈师傅每天什么都不干，每天吃过午饭，就溜到景明楼门口，蹲在大树下，不管周围的人是在下象棋还是聊天，都不参与。
一双眼睛跟鹰一样，紧紧盯着景明楼的大门口。
他甚至准备了一个小本子，记录下来周颖如每天下班的时间，要走多久，才到公交车站坐车。
在一遍遍将周颖如每天下班的时间，熟记于心之后，陈师傅将自己动手的地方，定在了公交车站台。
动手这天，他特意选了一顶宽帽檐的帽子，将高领外套的拉链拉到顶，遮住自己半张脸。
再将帽子一带，走在路上，没熟人能将他认出来。
结果陈师傅等啊等，一直等到六点，都没等到周颖如从门口出来。
难道她今天没上班？
不，依照周副的性格，她从来不会轻易请假，肯定还在景明楼里。
陈师傅耐心地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周副和赵主管一起从大门走出来。
冷眼看着赵主管骑上那辆被自己动了手脚的自行车，陈师傅满意地起身，跟上周颖如。
他原本的目标只有周颖如一个人，但想到赵主管那不近人情的模样，陈师傅觉得这样的人事部领导，也应该好好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
周颖如被好心的群众送到了医院。
医生检查了她身上的伤，告诉周颖如，“你左脚扭伤，轻微骨裂，需要打石膏，住院几天，没问题吧？”
周颖如点点头，咬着牙硬撑着，直到医生将自己受伤的左脚固定好。
“好了。”医生站起身，看着疼得一头冷汗，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周颖如，倒是多了几分敬佩。
这名女同志伤的地方不好打麻药，再疼都只能靠自己扛过去。
一般都要护士帮忙，按着患者别乱动，他们才好进行固定。
没想到这名女同志虽然抖，却咬牙坚持了下来。
“行了，这段时间别用左脚，尽量用轮椅和拐杖。”医生交代完，对护士说道，“另外那个呢？”
第三百一十四章被牵连
周颖如一愣，“还有一个？”
医生瞥了一眼周颖如，替她解惑，“公交车刹停以后，后面跟着一辆摩托车，没及时刹住，撞了公交车的屁股。”
周颖如想到自己被救回来的时候，听到的人群里的喧闹声，若有所思。
护士将周颖如推到病房，几名民警鱼贯而入，像是等了很久。
“你好，周颖如同志吗？”领头的民警彬彬有礼地问道。
周颖如点点头。
“我们想要和你了解一下情况，以及你摔倒的时候，是否看清了动手的人？”
周颖如努力回想，对民警说道，“那个人戴着帽子，遮住了脸。手腕上有一块手表，表带换过，是金色的。”
民警点点头，继续问道，“另外我们想问一问，您最近是否跟人结仇？”
周颖如一怔，先是摇头，然后脑海中不知道想到了谁，陷入了沉思。
看着周颖如的表情，老练的民警已经猜到了情况，追问道，“是谁？”
周颖如不确定地说道，“最近饭店里在调整人员结构，有几名老员工……心里不太满意。”
周颖如的话说的含蓄，民警继续问道，“将他们的名字都告诉我们。”
周颖如报完名字后，领头的民警看了一遍笔录，满意地对周颖如点点头，“感谢你的配合，我们会尽快找到凶手。”
“这次的事件影响十分恶劣，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人流密集的公交车站，要不是有人拉你一把，很有可能就是车祸！”
民警离开后，周颖如想起身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即使打通了电话，让周庆国大晚上地赶过来接电话，也折腾人，只能暂时作罢。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趁着巡房的护士还没来打针，周颖如费劲地挪到轮椅上，努力移动到护士站。
看到周颖如出来了，护士长一边挥手赶人一边说道，“哎哎，你这昨晚刚进来，怎么就出来了？快回去好好躺着。”
周颖如好声好气地说道，“同志，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爸年纪大了，我昨晚没回家，他肯定很担心。”
护士长犹豫了一瞬，还是点点头，推着周颖如进了护士站，“打了电话就要回去好好等着，一会儿就该打针了。”
周颖如应了一声，很快拨通了家属区的电话。
没让她等多久，周庆国的声音就从从电话那头响了起来。
“如丫头？你现在在哪儿？昨晚怎么没回家，是不是出事了？”周庆国等了一晚上，醒的时候天光大亮，自己还躺在沙发上，桌上的饭菜也没人动过。
他就知道自家姑娘昨晚没回来。
他担心坏了，穿好衣服就要去打电话，没想到刚到门口，别人就告诉他，有找他的电话。
周颖如抿了抿唇，给自己编了个理由。
“爸，昨天下午，单位临时有事，让我出差几天，我没来得及回来拿衣服，太晚了也没给您打电话，让您担心了。”
电话那头的周庆国松了口气，人没事就行。
“如丫头，你要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周庆国追问道。
周颖如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夹板和石膏，只能继续扯谎，“一个星期吧，要是回不来，我会再给您打电话的。”
“这段时间，您一个人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早点休息。”周颖如不放心地叮嘱。
周庆国连连说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挂了电话，周颖如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想到自己暂时还不能出院，顶着护士长不满的目光，周颖如又给景明楼打了个电话过去。
没想到接电话的不是小赵。
“你好，景明楼。”
周颖如一愣，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平日里这个时候，小赵应该已经到了。
“你好，我是周颖如，赵主管在吗？”
“周副？赵主管昨晚摔伤了，今早才打电话过来请假呢，您找他？”
周颖如心往下一沉。
如果一开始只有一点点怀疑，在听到小赵也受伤之后，周颖如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陈师傅他们干的。
“不用，我人在医院，最近暂时不能回去。”
“假条等我回来再补，这段时间的考勤，该怎么记录就怎么记录。”周颖如公事公办地说着。
电话那头的小陈应下了。
周颖如回到病房里，心事重重地躺回床上，护士过来挂吊瓶都没顾上。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刚才小陈说的话里。
同一天，她和小赵都受伤了，只能是采购部的老员工干的。
盯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周颖如有苦说不出。
陈师傅他们未免也太天真了，景明楼的改革势在必行，哪里是她和小赵两个人就能左右的？
今天哪怕不是她和小赵在推进，换了别人，一样要对景明楼的人员进行裁撤。
改革的大趋势，根本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扭转方向。
周颖如盯着吊瓶里的药水一点点挂完，总算能够坐起来，问前来换药的护士。
“同志，我想请问一下，跟我一起送来的，出车祸的那位同志，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拿起周颖如床头的病历看了看，说道，“他在隔壁房间，伤得不重，都是擦伤。”
“我能去看看吗？”周颖如又问道。
护士看周颖如已经拔针了，点了点头，“去吧，别跑太远。”
周颖如这才推着轮椅，来到隔壁病房。
三人间里，靠窗的那张床上，躺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伤者。
周颖如来到跟前，“请问你是昨晚摩托车的车主吗？”
雷向东转过脸，看到自己跟前多了个女同志，想露出自己招牌的笑容都不行，“是。”
雷向东目光下移，看到周颖如推着的轮椅，和脚上的石膏，猜到了她的身份，“你是昨晚受伤的女同志？”
周颖如点点头，“警察已经来问过我情况了，我将心中怀疑的人选说了。”
“如果真是他们干的，那你就是被牵连的。”周颖如多少有些抱歉。
雷向东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听护士说，要不是有人拉你一把，你都要被车撞着了。”
“看起来，你的伤比我还要严重一些，就不用跟我不好意思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同时出事
姚宝田春风得意地夹着公文包，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小周啊，你把这个……”姚宝田推门而入，发现餐饮部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
周颖如不在？
姚宝田将公文包放下，转头去了人事部。
自己才出门几天，怎么一个个的，请假都不告诉他一声吗？
来到人事部，接待他的是小陈。
“姚经理好。”看到姚宝田进来了，小陈立刻起身打招呼。
“哎，小陈同志好。”看到小陈如此恭敬的模样，让姚宝田很是受用，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周副请假了？”
小陈实话实说，“周副进医院了。”
“病了？”姚宝田奇怪的问，周颖如看起来身体挺好的啊，天天活蹦乱跳地给自己添堵。
“……听说，出了车祸。”小陈讷讷地说道。
“车祸？”姚宝田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环视一周，没看到小赵，“你们赵主管呢？下去了？”
“赵主管摔伤了。”小陈连忙解释。
这下姚宝田彻底懵了，两个人都出事了？
他几乎瞬间就冒出一个最坏的猜想，连忙问道，“采购部最近谁在？”
小陈翻动着桌上的考勤表，“只有小崔他们，老员工一个没来。胡主管也请假了，家里孩子病得厉害，到省儿童医院检查去了。”
姚宝田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当着小陈的面，姚宝田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找了个借口离开。
关上人事部办公室的门，心里七上八下的姚宝田直接就奔陈师傅家而去。
他跟这些采购部的员工不算熟悉，家庭地址还是上次问胡主管要的。
姚宝田看着面前这一排平房，不知道哪一户才是陈师傅家。
这时候，一阵碗筷落地的声音传来。
“陈卫民，我告诉你，你再不去上班，我们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顺着女人的咆哮声，姚宝田找到了陈师傅的家门。
“叩叩——”
听到敲门声，女人的谩骂声戛然而止。
几分钟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走出来，看到姚宝田一愣，不确定地问道，“你找谁？”
“请问这里是陈师傅家吗？”
女人点点头，侧着身子让出通道，“他在屋里。”
姚宝田对女人点头致谢，走了进去。
陈师傅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抽着烟。
房间里烟雾缭绕，连一向爱抽烟的姚宝田都受不了，忍不住用手扇了扇。
跟在后面进屋的女人一看，自觉丢脸，碍于有客人在，不好和陈师傅吵架，只能快步走到窗边，用力将窗户打开。
进厨房前忍不住骂了一句，“抽抽抽，就知道抽烟！哪天抽死我倒省心了！”
陈师傅这才抬头，看到姚宝田来了，连忙将嘴里的烟掐了，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恭敬地和姚宝田握了握。
“姚经理，你怎么来了？”
陈师傅边说，边走到桌边，想给姚宝田倒点开水。
没想到拿起暖壶打开一看，空空如也。
他啧了一声，想要唤妻子烧水。
听到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只能作罢。
姚宝田也不在意，他来是有正事。
姚宝田不绕弯子，单刀直入，“周副和赵主管受伤的事，你知道吗？”
陈师傅背对着姚宝田，但明显听到这话后，身子抖了一下。
姚宝田的目光沉了下去，果然和他有关。
陈师傅转过身，努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受伤？什么时候的事？”
他甚至都不敢接受姚宝田探究的目光。
“我今天刚到景明楼，发现周副和赵主管都不在，去人事部一问才知道，两个人都受伤了。”
陈师傅盯着自己的鞋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是吗，真不凑巧。”
“陈师傅，”姚宝田看对方一副打死不说的模样，心中火气，语气也渐渐不善了起来，“我不是来跟你演戏的，这事究竟怎么出的，你我都心知肚明，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没用！”
陈师傅一震，许久才缓缓看向姚宝田。
“姚经理都知道了？”
姚宝田冷哼一声，“陈师傅，你未免也太心急了。”
“两个人同一天出事，傻子都知道是你们采购部干的！”
“现在这事情究竟有多严重，我们谁都不知道。要我说，你赶紧跟我买点东西，上医院去看看周副，安抚一下情绪，别让她报警！”姚宝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看她？做梦！”陈师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语气里尽是恨意。
“我给景明楼卖了半辈子的命，看着景明楼从一家普通的大饭店，做到如今全市第一的规模。”
“我看着你父亲从后厨一路升迁，又看着你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在你爸手把手的带领下，坐稳了如今餐饮部经理的位置……”
“就算我只是采购部的一个普通员工，不是主管，不是管理层，难道就可以随意让人打发了吗？！”
陈师傅瞪着姚宝田，他同样埋怨这个只管出主意，不管善后的经理。
“吃饭那天，姚经理你话说的多好听，结果等我和老陆上班的时候一看，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赵主管说，旷工谁来说好话都没用，就算请假，也只能按照员工管理规定来！”
“什么管理规定？！什么破规矩，如果都不为我们这些员工着想，景明楼还是大家的景明楼吗？”
陈师傅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不断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发泄着自己心中积压已久的不满。
“这么多年了，景明楼人越招越多，不干活的又不止我一个，凭什么先拿我们开刀？”
“姚经理，你知不知道，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
“我妈六十多了，身体不好，要做手术，要两千多块，我去哪里凑？”
“我们一家捆起来卖了都不够，现在景明楼告诉我，要是再旷工下去，就要辞退我！”
“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陈师傅将家里吃饭的桌子拍得砰砰响，那声音，像一头穷途末路的老象绝望的哀鸣。
姚宝田怔住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些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老员工，身上竟然还压着这样重的一副担子。
第三百一十六章 我想你了
陈师傅的爱人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姚宝田沉默不语的样子，帮腔道，“姚经理，你是饭店的负责人吧？”
“我们老陈，一参加工作，就到了景明楼，到现在快退休了，几十年来风雨无阻，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怎么在你们这些年轻的领导眼中，老员工想保住自己的铁饭碗，就这么难呢？”
姚宝田只觉得头疼得厉害，陈师傅这是承认了他伤人的事实，但他的爱人似乎并不知道。
他刚刚回来，具体周颖如他们伤得多严重，他也没去看一看。
想到这里，姚宝田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面对愤怒的陈师傅，姚宝田只能放软姿态，“陈师傅，你……你别激动，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肯定会替你想想办法，不会让你被辞退的。”
正在这时，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
陈师傅犹如惊弓之鸟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还没走到窗边，看一看外面的情形，就被涌进来的警察当场按到在地。
“不要动！”民警喝止道。
同样被按在地上的姚宝田，只觉得自己今天出门肯定没看黄历。
他比窦娥都冤！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听我说，我不是陈卫民，我叫姚宝田，是景明楼大饭店的领导，我……”
“少啰嗦，先跟我们回局里交代情况！”民警将姚宝田拉起来，连同陈师傅的爱人一起，都带上了警车。
门外，闪烁的警灯不停转动着，陈师傅面如死灰地坐到后排。
不用看，他都知道，周围全是看热闹的邻居。
其中不乏往日里对他多有恭维和羡慕的人。
景明楼大饭店的员工啊……陈师傅看向自己的衣服口袋，那里面放着自己的工牌。
或许，这一次真的要被辞退了。
陈师傅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
驾驶座上，民警发动车子，借着后视镜，看到陈师傅手腕上，金色的表带，不再说话。
和受伤的女同志提供的特征，基本吻合。
到了公安局，姚宝田被带到审讯室里。
看着对面神情严肃的民警，姚宝田连连喊冤，“警察同志，你们好好调查一下，真的与我无关。”
“我前段时间到出差去了，这才刚刚回来。”
民警看着姚宝田，“问你什么就说什么，老实一点，别想着撒谎。”
姚宝田后悔死了，早知道先去医院看望周颖如就好了，非要先到陈师傅家来一探究竟，这下好了，彻底将自己也搭了进来。
……
华灯初上，公安局门口的路灯渐渐亮了起来。
在核实完所有的情况后，姚宝田被放了出来。
走出审讯室的大门，他看到同样坐在大厅里，垂头丧气的陆师傅。
“陆师傅，你怎么也在这儿？”姚宝田走上前问道。
陆师傅看到姚宝田，也觉得意外，“姚经理，你也被抓了？”
姚宝田脸一板，“我是被冤枉的，我今天刚回来，去陈师傅家看看他，就被一块儿带过来了。”
陆师傅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看向还没打开门的另外一间审讯室，语气沉重地问，“姚经理，你说，陈师傅会被判几年？”
“我怎么知道？”姚宝田不悦地说，“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是陈师傅干的？”
陆师傅翕动着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直到审讯室里的民警走出来，将两张告知书递到姚宝田和陆师傅面前。
“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签字。”民警面无表情地说道。
签完字以后，姚宝田小心翼翼地问道，“警察同志，我想知道，陈师傅会坐牢吗？”
民警瞥了姚宝田一眼，“你自己刚出来，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姚宝田赔着笑，“毕竟是我们饭店的老员工了，他也是……也是一时糊涂。”
民警冷哼一声，平铺直叙，“趁着公交车进站，将人推到马路中央，差点酿成大型车祸，这叫糊涂？”
“破坏单车刹车，造成对方撞进花坛，两处骨裂，这叫糊涂？”
姚宝田和陆师傅都不敢说话了。
“没你们什么事，签完字就赶紧离开，陈为民这次，最少一年。”
医院病房里，周颖如正准备关床头灯，就看到护士长走了进来。
“周颖如，你的电话。”
来到护士站，周颖如接起电话，“你好，我是周颖如。”
“你好，周颖如同志，这里是黄岩市公安局。”
“我们已经抓住了陈为民，并在他家里搜出了案发当天所穿的衣服，戴的帽子。”
“另外，他所佩戴的手表，也符合你给我们提供的线索。陈为民对于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据他自己所说，是嫉恨你要重新排班，意图开除他们老员工，才对你实施的打击报复。”
“我们现在已经将他拘留，后续如果还有需要你配合的地方，会再次联系你。”
挂了电话，周颖如还有些恍惚。
真的是陈师傅干的？
一瘸一拐地回到病房，躺在床上，周颖如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曾淇曾经和自己说，景明楼的改革绝对没有自己想象中容易。
当时周颖如只是觉得，工作的推进会慢一点，受到各方的阻碍。
她没想到，改革刚开头，最大的阻碍不是姚宝田，而是这些墨守成规的老员工。
为了不让周庆国担心，周颖如天天都在喝灵泉水，现在已经不需要坐轮椅了。
虽然夹板和石膏都没拆，但周颖如觉得没之前那么疼，晚上也能好好休息。
只是……
她看向窗外。
如果沈季平在就好了。
周颖如低头苦笑，从自己一个人住院开始，这个念头就冒了出来。
她原以为过上两三天，自己就会渐渐习惯。
没想到思念如野草一样疯长，渐渐在心底盘踞成网，将她那颗不安的心包裹得严严实实。
所有情绪的出口都指向一个人，一个名字。
沈季平。
我想你了。
T国国际比赛训练场。
沈季平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一旁计时的战友走上来，脸上的激动溢于言表。
“沈季平，比平时快了5秒！”
沈季平站直身体，看向头顶的月亮。
不知道自家小兔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第三百一十七章 让周副休息
离开家已经有一段时间，因为这次比赛场地在国外，沈季平不方便给家里写信。
走的时候，为了轻装上阵，沈季平没带多少东西。
晚上回到宿舍，听着房间里此起彼伏的鼾声，沈季平没有半点睡意。
将枕头下压着的手表拿出来，抚着光滑的表盘，沈季平只能紧紧握着手表，借着上面的时间，才想自家媳妇这会儿在做什么。
她的工作顺利吗？每天有没有按时吃饭？
岳父的身体好一点没有，是不是还需要自家媳妇陪着上医院做检查……
沈季平脑子里的想法一大堆，明明担心得不得了，却知道自己现在鞭长莫及，爱莫能助。
他无奈地靠在枕头上，摩挲着手表，想象着如果这时候，小兔子在身边就好了。
看起来，训练的强度还是不够啊。
沈季平垂眸看着自己，他想她了。
你真没出息，沈季平。
他问队长，至少还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回国。
沈季平翻了个身，盯着窗外的月光，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
姚宝田走进办公室，刚刚坐下，电话就响了。
“你好，景明楼餐饮部。”
“姚经理吗？我是市委雷书记。”电话那头，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传来。
姚宝田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还带倒了椅子。
嘭的一声，椅子翻倒在地，姚宝田却顾不上，一味紧紧握住手里的听筒，生怕它离开自己的耳朵。
“雷书记，您好！我是姚宝田。”
尽管对方看不见，姚宝田还是立刻站直了身体，甚至还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像是要透过声音，向雷书记传递自己的精气神一般。
“你们景明楼的员工，最近出事了，这事情没上报，但送到了我这里。”
雷书记说着，不停翻动着手里的报告，眉头紧蹙，语气也很严肃，“这件事社会影响恶劣，当时是下班高峰，公交车站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推到大马路上，简直胆大包天！”
“要不是我和市局的局长是老同学，这次的事件肯定要上头版头条的！”雷书记说着，将手里的资料啪地一声，合上不想再看。
姚宝田咽了咽口水，听着雷书记继续说道，“景明楼大饭店，一直都是黄岩市里数一数二的国营企业，能够做到今天的规模，是每个人的努力。”
“景明楼里的员工，我也见过不少，都是本分老实的工人，怎么就做出这种危害社会治安的事情来！”
姚宝田只能见缝插针地解释，“雷书记，主要这次事情……我不在，发生的时候呢，我在市里学习呢，回来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当然，我第一时间就到陈师傅家里去询问情况，让他一定要配合警方的调查。”
“受伤的员工，我也已经去医院探望过了。”
“那是我们餐饮部的副经理，大学生，还没毕业，没什么经验。”
“照本宣科，从书上学了一些理论知识，就直接运用到工作中，没有因地制宜，没有实践过，才惹得老员工们有意见。”
姚宝田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他并不清楚，雷书记是否认识周颖如。
如果曾淇在去京市之前，和市里的领导打过招呼了，那自己就不能随便告周颖如的黑状。
雷书记缓了口气，“餐饮部的副经理？一个大学生，谁招的？”
听到雷书记这么问，姚宝田心里有底了，他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半晌才开口，“这个……曾经理招的，说是学的什么……什么管理专业，总之就是新时代的大学生嘛，想法多一些。”
“有想法是好事，但做事情，将就张弛有度，一刀切不可取。”雷书记不赞同地说道。
姚宝田满面笑容，语气也欢快起来，“雷书记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跟小周说的。”
“既然受伤了，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等好了以后，先回学校完成学业吧。”雷书记听着姚宝田的话，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直愣愣的学生模样。
这样的人，怎么能在景明楼干管理层呢？
雷书记实在想不通。
“好的，雷书记！”姚宝田像是得了金口玉言一般兴奋，要是雷书记这会儿坐在面前，姚宝田能直接将所有的中南海都递到雷书记面前。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自己正愁没借口让周颖如放长假呢，这下雷书记开口了，还有谁敢替周颖如求情？
姚宝田趁机添油加醋，“我们之前……也提醒过小周同志，毕竟她还年轻，没有多少社会经验，比较死脑筋，喜欢照本宣科，不管是后厨还是采购部，老员工们对她意见都挺大的。”
雷书记闻言，更是不喜，“该怎么安排你看着办，只一点，陈为民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出现第二次！否则我也拦不住上报，到时候全市人民都知道，景明楼大饭店里的员工一闹矛盾，都要闹出人命，我看你们这大饭店还怎么做生意！”
雷书记说完，气咻咻地挂了电话机。
这边厢，姚宝田都没来得及说“雷书记再见。”这句话，就听到听筒里传来无情的嘟嘟声。
这声音对于现在的姚宝田来说，不亚于天籁之音。
他顾不上今天的工作安排，直接奔向人事部。
小赵还没上班，人事部里只有小陈一个人。
姚宝田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对小陈说道，“小陈啊，将餐饮部的考勤表拿出来我看看。”
小陈不解地看着姚宝田，这才月中，姚经理要考勤表做什么？
姚宝田一把将考勤表从小陈手里接过来，随意翻看了几页，找到周颖如的名字，递回给小陈，“周副从现在开始，请假。”
小陈一愣，不确定地看着姚宝田，“请多久？”
“这个，至少三四个月吧，”姚宝田咂摸着嘴巴，“大学每年都是六七月份毕业吧？你就写到七月底。”
小陈手里的笔迟迟落不下去，“七月底？这么长时间？现在才刚三月。”
姚宝田将手背在身后，拿出一副大饭店管理者游刃有余的模样，对小陈笑眯眯地说道，“对。我是餐饮部的经理，还能骗你吗？”
第三百一十八章 做给其他人看
姚宝田离开以后，直觉事情不对的小陈立刻给赵主管打去电话。
“赵主管，姚经理刚才来找我，说是要给周副请长假，一直到七月底。”
电话接通以后，小陈担忧地汇报情况。
“什么？为什么要请那么长的时间？”小赵手臂的擦伤还没好，赶紧坐下，听着小陈继续说明情况。
“姚经理说，市里领导亲自打电话过问这次的事情，说陈师傅蓄意伤人的影响过于恶劣，甚至都影响到了景明楼大饭店的口碑和声望，所以所有涉事的相关人员，都有一定的处罚。”
“像周副这样大学都没毕业的，先完成学业再说。”小陈一股脑说完。
小赵静静地听完，问道，“关于我呢？没说放长假吗？”
“那倒没有，姚经理只让我给周副填了考勤表。”
小赵轻哼一声，“知道了，谢谢你啊，小陈。”
挂了电话，小赵越想越不对，披上外套就要出门。
还没走两步，就被请假在家照顾他的妻子喊住，“你这伤都没好利索，往哪儿跑？”
小赵头都不回，“我去趟医院。”
到了人民医院，小赵打听了半天，才找到周颖如的病房。
推门而入，正准备说明情况的小赵愣住了，周颖如病床前坐了个刚拆线的年轻人，手臂还挂着绷带，正眉飞色舞地回忆着自己的留学趣事。
“你不知道，那外国的饭菜有多难吃。不是煎就是烤，洒点黑胡椒和盐，直接就端上桌了。”
“还有那土豆，刚开始我还觉得好吃，一个星期以后，天天下了课就往唐人街跑，根本吃不惯。”
自从知道周颖如是景明楼大饭店的员工后，雷向东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个知音。
他这个人，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吃。
被家人送到国外读书，只坚持了一年多，实在吃不惯异国他乡的饭菜，偷偷溜了回来。
差点没把老父亲气住院。
和家里大吵一架后，雷向东溜到了同学家里借住，都一个星期了还没回家。
这次出了车祸，更不敢回家了。
要是自己顶着满身的纱布，还没进大院，就能直接被他爸轰出来。
周颖如听着雷向东绘声绘色的形容，下意识就想到，同样出国的沈季平，不知道吃不吃得惯当地的饮食。
他的味觉刚恢复不久，不会这一趟回来，又打回原形吧？
周颖如忍不住担心。
“周副。”小赵走了过来，将带着的水果罐头放到柜子上。
看着小赵脸上的淤青，周颖如蹙着眉，“你伤没好，到医院来干什么？”
小赵看了一眼雷向东，搬过凳子，坐下后才说明来意，“姚经理让你停职了。”
从小赵叫“周副”开始，雷向东就愣住了。
周颖如同志不是说，自己是饭店员工吗，但别人叫她“周副”？
雷向东看小赵面色严肃，识趣地闭上嘴，静静扮演好一个背景板的角色。
“停职？”周颖如动了动手指，“停多久？”
“停到你拿到毕业证以后。”小赵不忿地说，“我不在，姚经理直接找的小陈，说市里领导下了命令，涉事的员工都要处罚。”
“他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借机公报私仇！”小赵忍不住低吼。
周颖如笑了，“你也被停职了？”
“没有！”小赵没好气地说道，更生气了，“就是因为没有，才更显得他针对你。”
周颖如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反而问起另一件事，“陆师傅怎么样了？”
说到陆师傅，小赵缓了脸色，“前些天，陆师傅提着东西到我家里来，跟我赔礼道歉。”
“虽说他没参与，但陈师傅计划这些事的时候，他听到了，也没阻止，所以才酿成了大祸，他很后悔，也很后怕，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被开除。”
“他还说，陈师傅也是家里压力太大了，老母亲要动手术，凑不齐这费用，一听要裁人，才铤而走险。”
小赵说完，将放在脚边的饭盒拿起来打开，“这是昨天陆师傅送来的饺子，他不好意思到医院来跟你道歉，让我转交的。”
周颖如看着冒着热气的饺子，想了想，还是夹了一个。
保持沉默的雷向东看到吃的，忍不住开口了，“周颖如同志，这饺子要趁热吃，我能不能……”
小赵下意识将饭盒护在怀里，这男同志是谁，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周颖如看着雷向东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连同自己被停职带来的压抑心情都被冲散了不少。
“我吃的不多，小雷同志，你要是喜欢，就多吃几个吧。”
小赵听周颖如开口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将饭盒递了出去。
周颖如趁着这个空档，给小赵介绍，“这位是雷向东同志，我出车祸那天，因为公交车急刹车，连带着雷向东同志也被撞伤了。”
小赵了然地点头，又看了一眼雷向东，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小赵顾不上那么多，回到周颖如的问题，“你准备怎么办，周副？”
周颖如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记得，去年客房部的李姐，家里孩子凑医药费，是饭店里的员工集体捐款的，对吗？”
小赵点点头，“没错，你怎么……”
他突然意识到周颖如的意图，“你不会要给陈师傅的母亲募捐吧？”
周颖如看着小赵，“怎么，不行？”
“他害得你工作都快没了，你还给他家里捐钱？”小赵完全不能理解。
“不是给他，”周颖如看着小赵，纠正道，“是给景明楼大饭店员工这个身份。”
“如果我们冷眼旁观，其他老员工会怎么看待我们？”周颖如问道。
“景明楼不仅需要跟上时代的步伐，要向前走，要轻装上阵，但也不能忘了自己来时的路，对吗？”
小赵看着周颖如，不说话了。
一旁风卷残云的雷向东，也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呆呆地看着周颖如。
他没想到，一个女同志居然还有这样的见地，果然是个管理层吗？雷向东垂下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第三百一十九章 华盛的合作
周颖如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她拄着拐杖去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主治医生看了一眼周颖如的病历，“再观察一个星期，固定板石膏都拆了，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
周颖如想到家里的父亲，有些着急，“能再快一点吗？”
主治医生眉头微蹙，周颖如立刻解释，“我父亲年纪大了，前段时间脑出血过一次，他现在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主治医生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你到护士站，给老人打个电话吧，再快也要五天。”
周颖如连连道谢，来到护士站接电话。
挂了电话，想到刚才周庆国强忍着担心，一句重话都没跟自己说，周颖如心里就发酸。
父亲明明担心坏了，得知自己被最信任的小女儿善意地欺骗了，没有半分生气。
周颖如回到病房里，连手里的工作计划都写不下去。
下午的药水刚刚挂上，就看到病房门口，走进来一个四处张望的老人。
“爸！”周颖如一看看到，是周庆国来了。
周庆国听到呼唤，努力快走了几步。
周颖如看着父亲满头大汗，心里全是愧疚，“您怎么过来了？”
周庆国不赞同地看着小女儿，目光落在对方受伤的腿上，“严不严重，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我呢？”
周颖如低下头，有些心虚，“我不想您担心。”
周庆国没好气地说道，“那今天怎么跟我说实话了？”
周颖如还是不敢抬头，“医生说，还要五天才能出院。”
“我没理由再瞒着您了，只能跟您说实话。”
周庆国没说什么，看着自家姑娘手背上的吊针，“你就一直一个人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
周颖如点点头。
她原本想着，出院了就能继续回景明楼上班，这样有机会将自己收拾收拾，再回家。
这样周庆国应该也不会起疑。
没想到姚宝田自作主张给自己放了长假，暂时又不能离开医院，只能对父亲实话实说了。
“周颖如同志，今天晚上吃什么……”
周庆国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一个活力四射的声音冲了进来。
已经好了大半的雷向东一脸期待，跑到周颖如床前才看到，床边坐了个老人。
“这是……”雷向东看向周颖如。
“爸，这是小雷同志，”周颖如说着，看向雷向东，“这是我爸。”
“伯伯好。”
有长辈在，雷向东活泼跳脱的性子收敛了不少。
周庆国点点头，将自己炖的汤和馒头拿出来。
看到吃的，雷向东眼睛都亮了。
周颖如忍不住扶额，自从上次，小赵来看自己的时候，分了雷向东一碗饺子之后，对方似乎赖上了自己。
总觉得自己这里的饭菜更香一些，三天两头跑到自己病房来，讨论黄岩市有什么好吃的。
雷向东信誓旦旦地和周颖如约定，等周颖如回到景明楼上班以后，一定要请自己吃一次饭。
现在看到周庆国带过的饭菜，雷向东难得忍住了 ，期待的眼神看着周颖如，意思是能不能分我一点？
周庆国顺着自家姑娘无奈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小同志，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手里的饭盒上，大大方方地将馒头递了过去，“小同志，你要尝一尝吗？”
“周伯伯，那我就不客气了！”雷向东一点都不见外，对于所有的投喂都是来者不拒。
看着雷向东大快朵颐的模样，周颖如发现，他似乎对这种家常菜特别有兴趣。
因为很小就被送到国外读书的关系？周颖如只能这么想。
另一边，看着和自己父亲谈笑风生的周颖如，雷向东心里止不住的羡慕。
从小到大，作为领导的父母，就没对自己有多少满意的地方。
不管考了多少分，不管拿了多少奖，在雷向东高要求的父母眼里，自己永远都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小时候的雷向东，逆来顺受惯了，连父母都觉得替他安排好一切是为他好。
偷偷回国，不继续在外国读书，大概是雷向东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人真是奇怪，若是一直不反抗，大概也能顺利的过完一生。
但尝试过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后，雷向东就迷上了这种感觉。
所以他不回家，买了一辆摩托车，借住在朋友家里，享受着难得的自主生活……
没几天，就躺进了医院里。
现在，看着跟朋友似的周庆国父女，雷向东心中感慨，原来还有这样的温馨的家庭氛围？
黄岩市火车站。
乔牧拎着两个行李箱，跟在爷爷奶奶的身后，下了火车。
他的身后，是杜月梅和其他华盛的员工。
站台上，负责接待的小许走上前，和乔牧主动握手。
“乔牧同志，您好！”
乔牧伸出手，用力握了握。
双方打过招呼以后，小许主动拿起行李往出站口走去。
“今晚吃饭的地方，还是定在景明楼大饭店。”
“那里的特色菜做的很正宗，正好尝一尝。”
乔牧听了，没什么异议的点头。
乔牧的奶奶听到小许的话，低声和老伴说道，“住在景明楼，不就能见到小周同志了吗？”
乔牧的爷爷笑着说道，“那是，挺长时间没见了，老头子我还有点想她呢。”
杜月梅将双肩包固定好。
里面背的是给周颖如带的特产。
这次华盛到黄岩市谈合作，杜月梅没有提前联系周颖如，就想着自己空降到她工作的酒店，会不会给她一个惊喜？
景明楼大饭店门口。
一身西装的姚宝田等待许久，伸长了脖子张望着，生怕错过市里的专车。
收到上面的通知，津市著名的华盛要过来谈合作，下榻的酒店就定在景明楼的时候，姚宝田激动得一夜没睡。
鼎鼎大名的华盛！
那可是在全国都有口皆碑的外贸企业，主做进出口生产线的大公司。
之前他在京市学习的时候，就听说过华盛的名头。
据说是之前省里落地生产加工厂的时候有过合作，双方都十分满意，才会有了这一次的商务见面。
第三百二十章 让你拿个主意
姚宝田想到电话里，雷书记的再三叮嘱。
“华盛是津市的龙头企业，手里的资源和项目都非常多。上次罗今主任专门去考察过，所以这次的合作才会水到渠成。一定要拿出景明楼高规格的接待来，好好表现。”
“干的好，之后景明楼电器的换新，你想一想，是多大的一个项目！”
雷书记的话点到为止，却足以让姚宝田心潮澎湃。
曾淇不在，周颖如休长假，这景明楼大饭店，现在就是自己说了算。
要是能跟华盛的负责人搞好关系，甚至直接将采购合同签字……景明楼总经理的位置，那就是自己的！
板上钉钉，谁都不能撼动！
姚宝田双手用力握拳，忍不住又对着大门铮亮的玻璃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领带。
左右看看，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早知道应该喷点摩斯，做一个更精神一点的背头。
听说华盛现在的经理是个年轻人，刚从省立大学毕业没几年。
姚宝田决定要从这一点突破，拉近和对方的关系。
今晚接风宴的菜单是他亲自定的，一早他就去后厨看过了，选了最肥美的海鲜，就等着今天晚上，好好招待一番津市来的贵客。
黑色的汽车缓缓停在门口，门童快步上前开门，乔牧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
姚宝田面上堆起殷勤的笑容，主动伸出了手，“您好，景明楼姚宝田。”
乔牧伸出手，和姚宝田虚握了握，“华盛总经理，乔牧。”
乔牧忍不住看向姚宝田身后，景明楼负责接待的人站成两排，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跟着下车的杜月梅也没看到周颖如，忍不住嘀咕，“颖如怎么不在，难道今天休息吗？”
……
好不容易出院了，周颖如回家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衣服就回学校去拿书。
到了宿舍，看到放在自己桌上的实习报告。
她拿着跑到辅导员那里，问清楚了才知道，这是要拿回实习单位签字盖章的。
杜月梅她们这些在外地实习的，都已经寄走了。
周颖如这才又回到景明楼，找人事部的负责人签字盖章。
小陈看到周颖如来了，惊讶地问道，“周副，你怎么过来了？”
小陈说着，上上下下打量着周颖如，不确定地问，“你这是已经出院了？”
周颖如点点头，将实习报告递了过来，“这个实习报告，需要签字盖章。”
小陈盖好章以后，不放心地问，“周副，你……就放长假了？”
周颖如点点头，小陈犹豫了半天，还是下定决心，“需不需要我……我们给曾经理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电报？”
周颖如挑眉，等着小陈继续说下去。
小陈看着周颖如，眼里全是真诚，“曾经理虽然人在京市封闭学习，但犹豫咱大饭店现在，暂时还没有总经理，所以每个月的营收情况，还是汇总到曾经理那里。”
“如果……如果周副你需要帮忙，我……我们可以跟曾经理说明一下情况。”
“毕竟这次的事情，你是受害者。”
“这假放不放的，其实我们都觉得……”小陈不甘心地小声说道，“觉得姚经理是借题发挥。”
周颖如看着小陈，认真地道谢，“小陈，谢谢你。”
“不需要特意和曾经理说明我个人的情况，每个月的营收情况正常上报即可。”
周颖如说完，拿着实习报告就要走。
小陈忍不住追问道，“周副，你以后还会回来吧？”
周颖如回头，笑了，“怎么，担心我？”
小陈点点头，“我和赵主管，都觉得你i挺好的。”
“这是真心话。”小陈怕周颖如不信，还补充了一句。
“回来，”周颖如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没有转动，“我也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周颖如走下楼，看到大厅里熙熙攘攘地站了不少人，猜到今天应该又有招待宴席，便从后厨溜了出去。
摆动的门帘刚刚恢复平静，乔牧一行人就在姚宝田的引领下，走进了大厅。
刚好错过。
周颖如将实习报告交回去之后，抬手看了看手表。
时间还早。
前段时间工作忙，一直都没到丁琳那里去看看。
正好自己现在放长假，周颖如干脆坐上公交车，转头去了农贸市场。
来到丁琳的摊位前，不到三点。
正是丁琳清闲的时候，再过一会儿，妮妮才会放学。
丁琳正在清扫着地上的菜叶子，听到周颖如的声音，本来还有些不确定，抬头一看真是她，惊喜地将手里的东西靠墙。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丁琳迎上去。
周颖如将给妮妮带的礼物递过去，这才笑盈盈地和丁琳一起坐下。
“前段时间忙，刚从医院出来，才有时间过来看看你们。”周颖如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丁玲一听，惊讶地拉着周颖如站起来，围着转了三四圈，仔仔细细检查了才问，“怎么回事，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意外，骨裂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我好带着妮妮过去看看你。”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周颖如笑着说道，“我连我爸都瞒着，实在瞒不下去了才告诉他。”
丁琳闻言，心有余悸地问道，“你一向都很小心，这次是怎么了？”
周颖如不想多谈，换了个话题，“最近生意怎么样？”
丁琳意会，顺着周颖如的话说了下去，“挺好的。”
“对了，说到这个，我正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只是最近生意忙，又张罗着搬家的事情，还没抽出时间找你。”
“难得你今天过来，刚好让你拿个主意。”
“搬家？”周颖如疑惑地问，“你怎么要搬家？现在的房子不行吗？”
丁琳摆摆手，“不是我，是陈三妹。”
“她要从岛上搬出来，带着两个孩子，手上承包的买卖都转出去了。”
丁琳说着，给周颖如端了杯温水出来，两人坐着慢慢说。
“怎么想着要搬出来？她之前不是挺犹豫的，想着再挣一段时间钱？”周颖如问。
丁琳喝了口水，这才继续说道，“本来是，毕竟之前那场火灾，几乎将她好不容易攒的家底都给烧没了。”
“但是……”丁琳顿了顿，“李大娘去世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这是周副厂长
周颖如一怔，这个消息太过意外。
她将手里的水杯放到一边，“什么时候的事？是突发恶疾吗？”
丁琳摇了摇头，摩挲着手里的杯子，想到自己收到消息，带着妮妮赶回岛上，看到陈三妹时，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
“李大娘现在不是一个人住吗，抚恤金也只有自己的那一份，一点家底都没有。”
“在岛上住了一辈子的老太太，你是知道的，实在是过于节约了。”
“前段时间，老太太将年前的鱼干翻出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存放的，估计是坏了。”
“老太太舍不得扔，将就煮了稀粥，想着一起吃了，连咸菜都省了。”
“没想到当天中午又拉又吐，邻居们发现不对，立刻找板车将老太太拉到卫生所，医生一看就说是严重的食物中毒，催吐没用，给老太太挂上了救命的针，就张罗着要往市里头送。”
“结果，”丁琳顿了顿，“还在船上，老太太人就走了，根本没坚持到下船。”
周颖如静静地听完，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她对李大娘的印象，还停留在医院里，为了灾后的补偿款，和陈三妹闹得不可开交那副样子。
那时候的李大娘，虽然躺在病床上，确实格外的中气十足。
周颖如一度以为，这老太太能活到八九十岁呢。
没想到生命如此无常，最后竟然是这么走的。
“那陈三妹又是怎么回事，突然想着要搬到市里来住？”周颖如问。
“陈三妹是跟着一路坐船过来的，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在自己面前咽了气，吓坏了。”丁琳解释着。
“给李大娘将后事办完以后，说什么都不在岛上住着了。”
“没一个星期，就将自己手上承包的海产养殖全部都兑了出去，边收拾东西边给我打电话，一定要搬到市里来。”
“她在电话里说，丁琳，要是将来大宝二宝有事，可不能耽搁在船上。”
周颖如了然地点点头，陈三妹过得艰难，两个孩子是她生活所有的指望。
任何事情，只要涉及到孩子，陈三妹总是格外拎得清。
“所以她想问问你，这也是我的意思。”
“你接触的人多，见的也多，她过来了，能干点什么买卖？”丁琳看着周颖如，下意识地觉得对方一定有办法。
周颖如将垂下来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缓缓说道，“当初这摊位，我一共留了两个，一个给你，一个给陈三妹。”
“要不是因为岛上出了意外，我原想着让你们俩都留在这个地方，一起做伴。”
丁琳听了，高兴地握紧周颖如的手，“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周颖如歪头一笑，“只是这住的地方，就得你帮忙找一找了，毕竟我们已经承了李海鹏的人情，不好再去麻烦他。”
丁琳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你放心，我已经看好了。”
周颖如看向丁琳，“你看好了，什么时候的事？”
丁琳低下头，脸颊泛起红云，“是……是老杨看的，地方挺好的，三室一厅。”
周颖如但笑不语，“有好事，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看丁琳这副小女儿模样，肯定是已经点头了。
丁琳有些赫然，“瞎说什么呢，只是先住在一起，他每天也不用来回跑，麻烦。”
“陈三妹说要搬出来的时候，老杨正好在看房子，一听这事，连带给陈三妹将住的房子也租了下来，就挨着我们，离农贸市场不远。”
周颖如自然地笑着，“那正好，你们做了邻居，彼此都有照应。”
丁琳也笑了，“我也是这么说。”
“摊位的事你们不用操心，至于干点什么，我的建议是做小饭馆。”
周颖如环视一圈农贸市场，看着渐渐多起来的摊位，对丁琳说道，“原料就从你这里进，便宜也放心。陈三妹能吃苦，可以先从早餐开始，慢慢积累客源了，再说下一步。”
丁琳闻言连连点头，“还得是大学生主意多，到时候我告诉陈三妹一声。”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周颖如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和丁琳告别。
丁琳将人送到公交车站，尤不放心，“你快回去，好好养着，人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多久，就到处乱跑。”
眼看着公交车来了，周颖如笑着冲丁琳摆手，“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别耽误接孩子。”
周颖如上了车，看了时间还早，决定再去海峰药业看看。
转了两趟公交车，又走了十来分钟，周颖如来到海峰药业大门口。
门卫看到有人，打开保卫室的门问道，“同志，你找谁？”
“大爷，我找李海鹏同志。”周颖如有礼貌地说道。
“哎，你稍等一下，厂长今天正好在。”
周颖如等了一会儿，看到李海鹏走出来，远远看到站在门口的是周颖如，立刻切换成小跑，一路奔到周颖如跟前，拉开大门。
“你过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开车去接你。”李海鹏说着，将周颖如迎了进来。
“李叔，这是咱厂的副厂长，姓周，以后你要是看到她来了，直接开门就行。”李海鹏连忙跟门卫大爷说明情况。
李大爷一听，看向周颖如的目光都变了，“周副厂长，我真不认识您，您放心，我下次肯定记住了。”
周颖如笑着摆手，“是我的原因，一直没办工牌，给你添麻烦了。”
李大爷有些惶恐，他是真的没见过周颖如。
李海鹏在前头引路，带着周颖如围着厂区转了一大圈，看着一切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周颖如与有荣焉。
进了厂长办公室，李海鹏拉开抽屉，将早已准备好的工牌递给周颖如。
“喏，早就做好了，一直没机会给你。”
“我刚从蓉市回来没几天，合同放在家里。”李海鹏说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今晚正好到家里吃饭吧？沈营长要不要一起过来？李海鹏说着，拿起外套和公文包，就要往外头走。
周颖如将工牌收好，“他出任务去了，现在家里就我爸一个人在。”
第三百二十二章 姚宝田私德有问题
李海鹏整理着衣领，“伯父来了？正好一块接过来吃个便饭？”
周颖如估算了一下时间，表示不用麻烦了，“还是算了吧，我借你办公室的电话用一下，告诉我爸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她的确有些事情，想要和李海鹏聊一聊。
周颖如在电话里再三跟周庆国保证，一定在八点前到家，这才将电话挂了。
静静等在一旁的李海鹏忍不住偷笑，“没想到你在伯父面前是这么乖巧的模样。”
周颖如无奈地摊手，“前段时间住院没告诉我爸，现在都不相信我说的话了。”
李海鹏正要抬脚往前走，一听这话不动了，“住院？怎么回事？”
周颖如只能实话实说，“我们边走边说，这故事有点长。”
的确有点长，等到汽车停到李海鹏家门口，周颖如才刚刚讲到警察到医院录口供那一段。
李海鹏面色不虞，语气尽是担心，“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想着和我打个电话。”
“伯父年纪大了，去医院照顾你不方便，我们这些朋友，就不能去看看你吗？”
李海鹏说着，掏出钥匙打开门。
随着大门打开的声音，一个年轻的少妇迎了上来。
她熟稔地接过李海鹏脱下来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看到李海鹏身后的周颖如，露出意外的神色，很快就挂上得体的微笑，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递了过来。
周颖如打量了面前陌生的女人，苗条娇小，眉清目秀，让人心生怜爱。
她轻声说了谢，换上拖鞋后，走进李海鹏的家里。
女人给周颖如端来温水，听到李海鹏介绍，“这位是周颖如同志，药业的副厂长。”
“这位是我的爱人，兰小丽。”
兰小丽冲着周颖如点点头，大概是觉得周颖如过于年轻，又格外留心地看了一眼，这才走进厨房，将已经准备好的晚饭端了出来。
整顿饭在和谐的气氛中度过，为了不破坏氛围，周颖如并没有继续将陈师傅的结局说出来。
吃过饭，周颖如一看时间，六点一刻，而李海鹏还在等着自己的后续，便坐在沙发上，娓娓道来。
李海鹏听完事情的全部，气地差点没破口大骂，“你就由着姚宝田这么欺负你？！”
“我现在立刻给曾淇打电话，什么毛病！”
李海鹏说着，就要拿家里的电话。
周颖如连忙出声阻止，“先不用，曾经理走之前，给我打了预防针的，我只是没想到，姚经理直接就给我放了长假。”
“长假？”李海鹏冷嗤一声，“他这叫借题发挥，等你拿到毕业证，还能再回景明楼，我李海鹏跟你姓！”
周颖如挑眉看着李海鹏，“李老板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李海鹏烦躁地想摸烟，又想起周颖如闻不得烟味，只能不耐烦地拍了下口袋，“不是没信心，是没必要。”
“你这副经理的位置，是曾淇定的，他姚宝田什么身份，怎么就随便给你放假了？”
“这不是市里领导打电话来关心情况吗，姚经理也是顺水推舟。”周颖如不怎么在意地看着茶几上的报纸。
看到周颖如老神在在的样子，李海鹏冷静下来，“你还有后手？”
周颖如但笑不语，“也不算，只是揪到了一点姚经理的小尾巴。”
“怎么回事？详细说说？”李海鹏追问道。
“曾经理走之前，安排我在景明楼各个部门都实习了一圈。”
“在财务部实习的时候，我看到了今年景明楼的预算。”
“景明楼是个很有历史的老饭店，今年要更换很多电器，所以财务那边核算出了一个具体的数字。”
“但前段时间，姚经理和我们开会的时候，他传达下来的数字，和财务之前计划的，差得有点大。”
李海鹏很快明白过来，“差多少？”
“八万。”周颖如想到当时姚宝田得意的模样，语气冷了下来。
要不是新一年的预算是自己和小张两个人熬了几个大夜算出来的，周颖如差点就要信了。
“姚宝田疯了？！那可是八万块！”李海鹏倏地站起身，气得在客厅绕圈子。
“他怎么敢的？”
“又不是他一个人吃下来，这么大笔钱，从供货商，到采购，到最后安装落地，姚宝田都要打点好。”
“所以你才先拿采购部开刀？”李海鹏终于明白过来。
周颖如点点头，看了看自己表面上的时间，“按照姚经理的计划，供货商应该已经到了。”
“哼！”李海鹏哼了一声，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姚宝田那个人……”
周颖如听出李海鹏话里有话，“怎么了？”
李海鹏揉了揉自己的眉头，“本来不想说的，想着这是人家的私事。”
“但既然人家已经冲你下手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总之姚宝田这个人，私德不太好。”
“他有外遇对象了，还有一个四岁的孩子。”李海鹏扔出一个惊天大雷。
“什么？”这下瞪圆了眼睛的变成周颖如了。
之前景明楼的员工就曾经私下里，和周颖如八卦过，说姚经理的风评很好，不仅很有亲和力，对老员工格外宽容，和没什么文化的妻子举案齐眉，是模范夫妻。
李海鹏看到周颖如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语气尽是不屑，“没想到吧，我当时看到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
“姚宝田前几年，曾托人找过我的关系，说要买一些人参和杜仲。”
“当时我就以为，是给家里的妻子用的。结果后来在私下的场合，见过几次，都没看到姚宝田带着妻子和孩子出来，我也没多想。”
“前些日子，我去接小丽下班。她在机关幼儿园上班，你猜猜，我看到了谁？”
周颖如眉头微蹙，“总不能是姚宝田吧？”
“你猜对了，姚宝田也在接孩子。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我们打过招呼之后，晚上回到家，小丽告诉我，姚宝田怀里的，是她同事的孩子！”
“但是我明明记得，姚宝田的妻子和他差不多年纪，小丽却说她同事刚二十三四岁。”
“和姚宝田差了好多，怎么可能是家里头给他找的对象？”
第三百二十三章 等你主持婚礼
“年初你还没回来那会儿，姚宝田他爸，为了给儿子铺路，张罗了一大宴席，欢迎姚宝田从京市学成归来，坐上了餐饮部经理的位置。”
“那天曾淇也在，大家喝得有点多。姚宝田喝得醉醺醺的，一直搂着我在抱怨，说自己就应该向我学习，先搞事业，再解决个人问题。”
“还说什么，年纪轻轻就被婚姻家庭捆住了手脚，再有才干都施展不出来。”
李海鹏回忆起当时姚宝田那副遗憾的模样，就觉得这男人虚伪至极。
他是怎么舔着脸，一边搂着外遇，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家里妻子的事无巨细的照顾？
席间姚宝田抖着自己的西装外套，语气里尽是炫耀，“看看，这是我家淑珍给我烫的，一点褶都没有，立整的很！”
“这么多年，我都给她一个农村妇女调教出来了，没文化不要紧，在家里干活，一定要有眼力见儿！”
“李老板，明天，明天晚上！就到我家吃饭，我让淑珍给你做几个家常菜！”
李海鹏打着哈哈，看着姚宝田又在给曾淇敬酒，喝得太多，杯子都端不稳。
李海鹏说完，看着周颖如，语气里尽是讥讽，“老姚是景明楼的老人了，卖了多少人情，才给他这不识好歹的儿子铺了条康庄大道。”
“结果这姚宝田，在外头有用的知识没学多少，这些乱七八糟的臭毛病，倒是一点不落下，都带回来了。”
“小周，你放心，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顾及姚宝田和他身后的人。”
“曾淇要是不能给你撑腰，大不了咱不干了。”
“海峰药业一直都给你留着办公室呢！”
李海鹏跃跃欲试，仿佛只要周颖如点头，他能立刻将办公室的钥匙都交出来。
周颖如笑着说道，“李老板，海峰药业我也要。但临阵退缩，不是我的性格。”
“就算将来我要从景明楼离开，那也是我自己要走，要谋求更大的发展，现在这样，像是被人扫地出门似的，我可不会这么干。”
李海鹏叫了声好，“曾淇和我都没看错人，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所以我才不甘心啊，”李海鹏说着，靠在沙发上，“这次蓉城一趟，我和徐瑞已经谈好了。”
“场地找好了，现在工厂应该都已经建完了。”
“徐瑞这孩子不错，肯吃苦，爱钻研，将来肯定像你，一样厉害。”李海鹏笑着调侃。
周颖如摆摆手，“我可比不上，光是能将藏区的中药材都收过来，还能跟大家维持良好的关系，这一点他就比我强。”
李海鹏被逗得哈哈大笑，“该说不说，小周啊，你有的时候还是很自谦的。”
“我的态度就放这儿，要是景明楼真在曾淇回来之前，将你赶出来了，我求之不得。”
“你要是想和姚宝田继续打擂台，我也全力支持你。市里领导，我也认识不少，需要我去走动走动吗？”李海鹏认真地看着周颖如。
这是实话。
李海鹏手里有黄岩市最大最全的中药材资源，现在又开发了制药的业务。
能做到市里领导班子的位置，年纪都不会太小，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李海鹏跟他们都熟。
而且周颖如这次是受害者，真要论起来，姚宝田自己还有连带责任呢。
周颖如笑着劝住了李海鹏，“李老板，你放心，我自己有办法。”
李海鹏点点头，正好兰小丽从厨房里走出来，端出来一盘洗好的水果。
她给李海鹏的茶杯续上热水，坐到男人身边。
李海鹏含笑看了兰小丽一眼，“原本我想着，不等曾淇回来了，下个月就在景明楼摆两桌，把我和小丽的婚宴办了。”
说到这里，李海鹏失笑出声，“原本我想着大操大办，小丽不同意，说请亲戚朋友就行，不用讲究排场。”
“我也就随着她吧，她性子软，不想别人议论纷纷。”李海鹏说着，伸手握住了兰小丽的手。
刚才在厨房，兰小丽多少也听到了李海鹏和周颖如的对话，知道面前年轻的女同志，应该是丈夫的好友，所以没什么负担地解释道，“我是二婚，不想招人非议。”
周颖如一怔，重新郑重地看向兰小丽。
对方倒是格外坦然，“我以前的丈夫嫌弃我不能生孩子，老是打我，我好不容易才离婚，从老家跑出来，要不是认识了海鹏，还不知道……”
李海鹏阻止妻子继续说下去，“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挺好的。”
“是，”兰小丽抹了把脸，破涕为笑，“的确挺好的。”
李海鹏这才对周颖如说道，“既然你现在暂时放大假了，这婚宴我也就不办了。”
“说好了啊，你什么时候回景明楼上班，我李海鹏什么时候请客吃饭！”
周颖如忍不住笑了，“李老板，你这话说的，我到时候可一定要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李海鹏也笑了，“不用，你负责主持婚礼就行。”
周颖如笑着点头。
另一边，姚宝田摇摇摆摆地从副驾下来，同事立刻拉开车门，稳稳地扶住了姚宝田要滑倒在地的身体。
“姚经理，姚经理你醒一醒，到家了！”同事摇晃着姚宝田。
姚宝田喝得满面红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和他说话。
他努力瞪着发直的眼睛，环视周围，意识到这是自己家门口。
“嗝，谢谢你啊，小钱，特意将我送回来。”姚宝田用力地拍了拍小钱的肩膀。
喝醉的人，下手没轻没重的，要不是看在姚宝田现在是餐饮部经理的面子上，小钱恨不得直接将人丢在路口算了。
勉为其难地将姚宝田搀扶进家，小钱看着迎上来的淑珍，伸手将车钥匙递了过去。
“嫂子，这是姚经理的车钥匙，您替他收好，我这就走了。”
淑珍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丈夫，有些抱歉地看向小钱，“给你添麻烦了，喝口水再走吧。”
小钱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已经鼾声如雷的姚宝田，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没有知觉的左脚
淑珍看着不省人事的丈夫，认命地将人翻过来，刚给姚宝田将皮鞋脱下来，想要脱外套，才发现姚宝田穿出去的外套不在身上。
“宝田，宝田你醒醒，你外套呢？”
淑珍找不到，只能推了推姚宝田，想要问问他。
这套西服是姚宝田最喜欢的，还是他从京市带回来的，每天早上出门前，淑珍都要给他熨得平平整整，一个褶子都不能有。
姚宝田被推得半梦半醒，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吵死了！车上！”
说完，姚宝田翻身上床，自己寻了个合适的位置，继续鼾声四起。
淑珍没办法，要是明早西服没有板板正正地挂在门口，姚宝田又要骂她。
她只能拿起放在门口的车钥匙，开门去姚宝田的车上拿外套。
淑珍没坐过姚宝田的汽车，甚至都不会开车门，好半天才借着路灯将车钥匙插进去。
打开车门，淑珍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副驾位置上的西服外套，已经被坐得跟咸菜一样皱皱巴巴。
淑珍叹了口气，钻进车里，想要拿了外套就走。
没想到伸手的时候，碰到了杂物箱，嘭的一声打开，一个袋子掉了出来。
淑珍一看坏事了，连忙将袋子捡起来，袋子已经打开了，淑珍没拿稳，花花绿绿的糖果掉了出来。
淑珍看着掉在副驾座位前面的那些糖果，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认识这些糖果，是一种叫红十月的巧克力。
前段时间，她回娘家，看到嫂子拿着这种牛奶巧克力哄着小侄子，还跟自己炫耀，“这可是进口的巧克力，又甜又香，我儿子可喜欢吃了。”
淑珍沾着光，尝了一块。
她很喜欢这个味道，但不好意思和姚宝田说。
结婚多年，她习惯了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将家务整理得井井有条，尽量不给姚宝田添一点麻烦，活得像个影子一样。
可是现在，这种孩子很喜欢吃的稀罕巧克力，居然出现在自己丈夫的小汽车里。
姚宝田从来不让自己上他的汽车，所以这上面不会有任何东西是属于淑珍的。
姚宝田又不喜欢吃甜食，那么这些巧克力，是给谁的？
淑珍脑海中冒出一串乱七八糟的猜想，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掉了下来。
她不是没听到邻居们的风言风语，都嘲笑她是生不出孩子的母鸡，守着姚宝田这么大个男人，结婚小十年了，肚皮没有一点动静。
其中的委屈和苦涩，只有淑珍自己知道。
姚宝田根本就不喜欢碰自己。
新婚当晚，不知道是不是淑珍太紧张的关系，两人同房经历并不美妙。
疼痛让淑珍格外紧张，每次都紧闭双眼，甚至浑身发抖。
次数多了，姚宝田只觉得乏味，根本就没想过要顾及淑珍的感受和心情，循序渐进地慢慢来。
淑珍机械地将巧克力放回杂物箱里，用力将门关上。
嘭的一声，门又弹了出来。
淑珍气不过，来来回回地关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格外用力，动静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连你都欺负我！”淑珍抹了把脸，拿着姚宝田的外套，下了车。
从路口走到家门口的这段距离，平时三分钟不用，淑珍就能走到。
今天晚上，淑珍却觉得这段路格外漫长。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想要赶紧到家，将姚宝田叫醒，质问他巧克力的事吗？
然后呢？
姚宝田有很严重的起床气，最恨自己休息的时候被别人吵醒。
所以淑珍所有的家务都赶在姚宝田下班回来之前做完。
要是晚上姚宝田在家吃饭，淑珍也会在饭后立马洗碗擦地，保证姚宝田在上床之后，家里不会再有一点大动静。
姚宝田醒了，将自己从头到尾臭骂一通，就会和自己解释吗？
解释什么？
他在外面有女人了？
姚宝田敢说，淑珍敢听吗？
站在家门口，淑珍看着黑洞洞的屋子，第一次生出了惧意。
曾几何时，她天真地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归宿，自己后半生和姚宝田相伴到老的巢穴。
今天她才知道，这只是她金淑珍一个人的坟墓。
姚宝田把这里当饭店，当酒馆，当旅社，就是没有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他的身心，都不曾属于过自己。
淑珍一个人默默地回到房间里，拉亮了客厅的灯。房间里传来姚宝田平稳的鼾声。
自己的丈夫已经睡熟了。
可她却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无措地将电熨斗拿出来，插上电，给喷壶接上水，熟练又麻木地重复自己每天的工作。
将姚宝田皱得不成样子的西服外套，一点点熨烫得平整如初。
第二天早上，姚宝田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看着自己身上的秋衣秋裤，揉了下胀痛的眼睛，张嘴想要叫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火辣辣地疼。
姚宝田走到客厅，看到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还有馒头和咸菜。
旁边一个盘子里，放着淑珍剥好的两个水煮蛋。
姚宝田一屁股坐下，端起杯子，将水一口气喝完。
水温正好，不烫。
姚宝田自顾自盛了一碗小米粥，就着粥将两个鸡蛋送下去，心满意足地擦擦嘴，换了衣服出门了。
从头到尾，都没和在厨房忙活的淑珍说一句话。
好像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地交流和相处方式。
厨房里，淑珍将滴滴答答的水龙头拧紧。
她已经站在这里半个多小时了。
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已经麻了。
直到敲门声响起，淑珍这才如梦初醒，想要去开门。
姚宝田经常会忘记拿钥匙，要是自己开门慢了，又会招来对方的骂骂咧咧。
淑珍抬脚要去开门，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左脚已经没了知觉，刚抬起来，就差点因为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等淑珍扶着灶台缓了半天，才渐渐从麻木中恢复过来，拖着恢复知觉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开门。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姚宝田劈头盖脸的责骂，却没想到，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第三百二十五章 我们罚得起，养得起
女人穿着一件鲜红色的薄呢连衣裙，潇洒地系着裙带。
脚上一双精巧的白色皮鞋，乌黑的头发烫成最时行的大波浪，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
女人脸上透露着一股生气勃勃的骄傲和自得。
她上下扫了淑珍一眼，眼中的轻视一闪而逝。
“你好，我叫任昕。”女人伸出手，手腕上的金手链熠熠发光，刺得淑珍眼睛生疼。
淑珍的心沉了下去。
她几乎是在和任昕目光交接的瞬间，就猜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姚宝田外面的女人，那袋牛奶巧克力真正的主人。
淑珍在心里自嘲，姚宝田一直都嫌弃自己，嫌她是个农村妇女，没有文化，读不懂报纸，不能和他谈论国家大事，甚至连当下发生的改变，淑珍都感受不到。
像个没有见识的傻瓜，呆滞地缩在自己的壳里，拒绝和外界有任何交流。
所以姚宝田应酬的时候，从来都不带自己。
他觉得淑珍没有眼力见，会给自己丢人。
淑珍又看向任昕伸过来的手，这才是姚宝田愿意带出去见世面的女人吧。
淑珍没伸手，没让出门口，邀请任昕进屋。
她下意识地在和任昕较劲。
淑珍的身后，是她和姚宝田共同生活了多年的家，是专属于淑珍一个人的房子。
不管姚宝田把这间房子看作什么，在淑珍眼里，这就是她最后的堡垒。
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放任昕进来。
任昕一看淑珍低着头的样子，笑了。
“你就是老姚的妻子吧，我听说过你。”
“一个农村妇女，家里安排的婚事，你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
“你占着老姚妻子这个位置够久了，现在，也该识趣地让出来。”
任昕冷冷地说着。
她看向淑珍身后，这是一间四室的房子，看着真大。
留给这样土里土气的女人，真是浪费。
等自己住进来，一定要让人重新装修一番，变成这条街最阔气的房子！
任昕在心里这么想着，看向淑珍的目光愈发不耐。
她本不想和她见面，老姚和自己承诺过，已经五六年没碰过淑珍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跟块木头一样，硬邦邦的。”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大汗淋漓耕耘的时候，是这么哄自己的。
任昕信了。
姚宝田给自己租的房子在市中心，是一间两居室，离自己上班的幼儿园很近，走路不用十分钟。
任昕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只要老姚的身心都在这里，晚上在哪儿睡，重要吗？
但最近，不同了。
任昕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肚子，想到昨天下午，老姚先陪着她把孩子接回来，出门前兴高采烈地亲了自己一口，说道，“小昕，我很快就要成为景明楼的总经理了！”
“真的吗？”任昕闻言也很高兴，看着姚宝田的目光里全是崇拜。
这种目光让姚宝田很是受用，背都挺直了些，“那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等我升到总经理，就给你买一套大房子，让你把爸妈都接过来，好吗？”姚宝田急于和任昕分享自己的喜悦。
任昕兴奋地点点头，搂着姚宝田的脑袋亲了好久，才将人松开，“你可一定要说到做到！”
姚宝田深深地看着任昕，被这个年轻靓丽的女人撩拨得火起。
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真想将人办了再走。
姚宝田狠狠地揉了下任昕的屁股，又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送走了姚宝田，在厨房给孩子做饭的任昕激动不已。
自从认识了姚宝田，自己的生活一直都过得很舒心，很宽裕。
姚宝田对自己很好，每个月都会给自己六十块钱，比她自己的工资还要多。
要是出差，姚宝田还会给任昕买东西，化妆品羊毛大衣，什么贵买什么。
所以这么多年，任昕才能心甘情愿地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直到今天，姚宝田和她说，他要升职了，升成景明楼大饭店的总经理。
那可是以前，任昕一个幼儿园女教师根本接触不到的人物。
任昕转头，看向坐在客厅里，写写画画的孩子。
以后，他们就是国营大饭店一把手的家属了。
想到这里，任昕激动得差点没切到自己的手。
面条下锅的时候，任昕下了一个决定。
她不想再忍耐下去，继续做姚宝田身后见不得光的女人。
那个除了有本结婚证以外，一无是处的女人，早就应该从姚宝田的生活里消失了。
所以今天，任昕来找淑珍摊牌。
淑珍听完任昕的话，虽然浑身发抖，却还是强硬地站在门口，丝毫不退。
“我不会离婚。”
“爸说了，姚宝田会一直对我好，我们会一辈子都在一起。”
这是两人结婚时，公公对他们二人的期许。
言犹在耳，如今记得的人，却只剩下淑珍一个人。
任昕冷笑一声，抄着手，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老姚不喜欢你，你们一点感情都没有，何必呢？”
“只要你离开老姚，主动和他提离婚，我们会成全你的。”
任昕放柔声音，循循善诱，“我会给你一笔钱，三百块，够你回到乡下好好生活了。”
“我听说，你在老家有房有地，加上这笔钱，足以保证你衣食无忧，不好吗？”
“守在这里，老姚只拿你当个保姆使唤，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你。”
“你们上一次睡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任昕贴近淑珍的耳朵，发出恶魔的低语。
“无耻！”气急败坏地淑珍抬手想要扇任昕，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任昕比她年轻，比她高，在她阴影地笼罩下，淑珍像个老母鸡一样无措。
“我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想动我，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任昕说着，一把将淑珍推得后退几步。
“不怕告诉你，我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已经找人看过了，是个男孩。”
任昕看着淑珍，像个胜利者似地炫耀，“就算要交罚款也没关系，老姚喜欢跟我生孩子，我们罚得起，养得起。”
“你确定，不跟他离婚吗？金淑珍？”任昕看着快要哭出来的淑珍，心里涌起一阵痛快。
第三百二十六章 我们得帮帮她
在景明楼逗留了三天之后，乔牧首先发现事情不对劲。
不管是商务接待，还是在黄岩市领导的陪同下参观，景明楼负责的人都是姚宝田，从头到尾都没看到周颖如的身影。
甚至他都没在景明楼里看到过周颖如。
思来想去，乔牧觉得自己去询问不太合适，于是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告诉杜月梅。
杜月梅也发现情况不对，听了乔牧的话，直接在前台借了个电话，打到姚宝田的办公室。
“姚经理，我想问一下，周颖如同志请假了吗？”
电话接通以后，杜月梅开门见山。
姚宝田一怔，心中涌上不悦，这已经是这段时间，数不清第几个人问他，周颖如去了哪里。
他才是景明楼餐饮部的经理，怎么不管员工还是客户，碰到他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找周颖如呢？
碍于杜月梅华盛代表的身份，即使再不高兴，姚宝田也得在电话这头赔着笑脸。
毕竟合同还没签字，要是中间出了岔子，谁都担待不起。
“小周前段时间出了意外，腿受伤了，一直在家休养着呢。我想着，反正餐饮部还有我，就让她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杜月梅听着，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刚想细问，姚宝田就把话题转移到了签合同上面，杜月梅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
“乔经理，颖如受伤了，我得去她家看看她。”杜月梅对乔牧说道。
听到周颖如受伤了，乔牧的爷爷奶奶都急了，“我就说，这次过来怎么没看到小周同志，原来是受伤了，小杜啊，你快过去看看啊。”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记得打电话回来。”乔牧的奶奶焦急地说道。
她对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同志印象极好。
杜月梅点点头，回到房间，将自己特意背过来的特产拿好，在前台打了个电话，问了周颖如现在的住址，和乔牧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到家属区的时候，杜月梅还在看门号，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伸长了手臂，站在路口笑盈盈地冲自己招手。
“杜月梅！这里！”周颖如笑得阳光灿烂。
杜月梅一看是周颖如，一路小跑到周颖如面前，打眼一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周颖如看着杜月梅想问不敢问的模样，就猜到她肯定是在景明楼没看到自己。
站在外面说话不合适，周颖如领着杜月梅回到自己家。
杜月梅走进周颖如的家，将双肩包放在茶几上，冲着周颖如努了努嘴，“都是给你买的，我坐火车背回来的，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扑了个空。”
周颖如给杜月梅倒了温开水，笑着哄她，“我这不是出了点小意外，所以没去上班吗。”
杜月梅喝了口水，咽下去以后，盯着周颖如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不是挺好的，哪里受伤了？你们姚经理还还说给你放了长假。”
听到姚宝田的名字，周颖如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是么。”
杜月梅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追问道，“怎么，姚经理和你不太对付？”
周颖如摩挲着手里的水杯，在心里掂量应该和杜月梅说多少合适。
杜月梅一看周颖如不说话，急了，用力摇晃着周颖如的手臂，“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可是为了见你，特意和乔经理申请的来黄岩市签合同！”
“签合同，什么合同？”周颖如几乎在瞬间就想到了姚宝田那份超额的预算。
杜月梅没好气地说道，“上次你们过来考察，等生产线落地以后，市里的领导都很满意，价格和后续的服务也划算，所以又订了一批，这次还加上了景明楼整体电器的换新，都要和我们华盛签合同。”
“你们报价了？”周颖如继续问。
“当然，不然怎么会这几天都住在景明楼，就是等着明天签合同啊。”说到这里，杜月梅看着周颖如一点不着急的模样，自己急了。
“乔经理的爷爷奶奶都说了，别的他们不管，景明楼的合作合同，必须要等你来签字。”
“只要是你签字，华盛这次会让三个点。”杜月梅说着，羡慕地说道，“老人家是真喜欢你啊，大概也觉得上次的救命之恩还不完吧。”
周颖如无奈地看着手里的水杯，“这种福气，还不如不要呢。”
杜月梅大概也想起了那次惊心动魄的绑架，脸色也不太好，“是我说错了话。”
“没有没有，”周颖如连忙安慰道，“我的意思是，合同和谁签都一样，只要是景明楼的负责人就行。”
“曾经理去封闭学习了，现在景明楼里，姚经理就能做主，不用特意等我来。”
“那怎么行？”杜月梅坚持，“我们过来，就是要和你签合同的，否则市里的合作，别人来也是一样的。”
“说来也奇怪，你伤得不重，姚经理怎么说给你放的是长假呢？”杜月梅很是疑惑。
周颖如思来想去，只能往简单了说，“大概因为，他也是内定的总经理接班人之一吧。”
杜月梅瞪圆了眼睛，大脑宕机了半天才捋明白周颖如话里的意思。
“你要升总经理了？”杜月梅抓着周颖如的手，惊喜地问道。
“我们宿舍居然出了个这么年轻的国营大饭店总经理！”杜月梅想想都觉得很激动，“颖如，我们可说好了，‘苟富贵，勿相忘’。你可不能忘了我。”
“我们是有过命的交情的。”杜月梅紧紧握着周颖如的手，这可是将来领导干部的手啊，
看着杜月梅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的模样，周颖如好笑地抽出自己的手，“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夸张，眼下这不是不成了吗，都被人放长假了。”
杜月梅反应过来，坐直了身体，“姚经理也是冲着总经理位置来的？”
周颖如点点头，“在我来之前，他才是那个内定的人选，都去京市学习多久了，就等着提拔呢。”
“所以你这是挡着他的道了？”杜月梅终于转过弯来，语气也冷了下来。
周颖如语气轻松，“大概算是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苦日子来了
杜月梅气得正要说什么，周庆国开门进来。
“如丫头，家里来客人了？”看到沙发上坐着个脸生的女同志，周庆国笑呵呵地问道。
周颖如站起身，给周庆国介绍，“爸，这是我大学的舍友，杜月梅。”
杜月梅一听，立刻站起来，对周庆国说道，“伯父好，我是颖如的朋友。”
“好，好。”周庆国关上门，扬了扬手里的苹果，“这是我刚买的，给你们洗了尝尝。”
“小杜啊，中午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我现在就去做饭。”周庆国说着，就往厨房走。
“爸，我来吧，您歇一会儿。”周颖如说着就要上去扶周庆国。
周庆国摆摆手，“要不了多久，两三个菜，很快的。”
周颖如看父亲坚持，便不再说什么，和杜月梅坐了回去。
家里东西多，周庆国很快就将三菜一汤端了上来。
杜月梅看着桌上的饭菜，笑眯眯地夸赞道，“伯父，您手艺真不错！”
周庆国呵呵地笑着，“小杜快吃吧，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听到家属区里飘来的鞭炮声，杜月梅好奇地问道，“我刚走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东边那家，今天办喜事吗？”
周颖如想了想，猜到杜月梅看到的是谁，“那是军区副师长的女儿，她们家办孩子的满月酒。”
杜月梅了然地点头，“难怪呢，人头攒动的，原来是副师长家。”
周庆国闻言，好奇地问道，“如丫头，这副师长家里请客，你不用过去吗？”
周庆国这么问，是考虑到小沈不在家，周颖如作为军属，是不是应该替他参加比较好。
周颖如笑着说道，“爸，红包我一早就送过去了，今天人多，我就没留下来吃饭。”
周颖如说着，想到上午自己过去送红包的时候，趾高气扬的王佳佳，心中失笑。
自从岳听松申请退役以后，她已经很久都没听到关于王佳佳的消息了。
今天还是勤务兵来敲门，告诉自己，王佳佳给女儿办满月酒，让家属区里认识的，都过去吃饭。
周颖如才知道，王佳佳都已经生了。
时间过得真快。
周颖如想了想，从家里的抽屉里拿出红纸，包了二十元，放进自己的包里，这才往王副师家走去。
……
杜月梅看到周颖如面上的表情冷淡，猜到周颖如可能和副师长家关系一般，便换了个话题，谈到了宿舍里其他几个女孩子实习的趣事。
杜月梅性格开朗，和每一个人都相处得很好。即使大家不在一个宿舍，还是会经常写信，交流实习期间发生的事情。
周庆国边吃饭，边听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聊着自己大学丰富多彩的生活。
看着如丫头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周庆国又愧疚又高兴。
如果当初自己再坚持一下，或者直接将管家的大权握在自己的手上，如丫头是不是早就可以上大学，现在都工作好几年了吧？
因为自己的犹豫和心软，由着王淑英紧握着家里所有的收入，根本就不管如丫头的成绩和心愿，将如丫头塞到师范读书……
周庆国用力咀嚼着嘴里的米饭，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他安慰着自己。
只要能够意识到问题，修正它，就永远都不晚。
饭吃完了，杜月梅和周颖如共同将碗筷收了，客厅的卫生打扫干净之后，起身告辞。
“真不需要我们做点什么？”临走前，杜月梅担忧地看着周颖如。
“我可以和乔经理说一说，让他给姚宝田施压。”
周颖如摆摆手，“问题不大。姚经理最多只能让我放长假，没权利辞退我，你放心。”
“最差不过是等我拿了毕业证，再回景明楼重新奋斗呗。”周颖如语气轻松地说道。
经历过一段时间职场的杜月梅知道，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
国营企业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的坑让出来了，很快就有新的萝卜填进去。
周颖如这么说，是不想自己担心。
杜月梅决定要和乔牧商量商量，帮周颖如一把。
杜月梅回到景明楼，问了前台，乔牧他们今天没出去，都在房间里休息，于是杜月梅马不停蹄地来到房间，一股脑地将周颖如的情况说了出来。
乔牧的爷爷听完，脸色就不太好，“乔牧，你怎么看？”
乔牧翻动着手里的合同，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页的甲方那一栏。
“我们出发前不是都统一了想法吗，爷爷，”乔牧看着爷爷，和煦地说道，“让利的三个点，只能和周颖如签，如果是景明楼其他人来签字，那就是最开始的价格。”
乔牧的爷爷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大企业里这些事情倒也常见。”
乔牧爷爷说着，打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口参茶，“我相信小周不是任人宰割的类型，肯定有自己的准备，我们到时候负责配合就行了。”
……
军区家属区里。
送走了叔叔阿姨，家里的阿姨在厨房洗碗，收拾台面。
王佳佳看着摇篮里的女儿，心底软成一片。
今天家里摆了三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人人都夸她像没生过孩子似的，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王佳佳听着高兴，看着家里忙前忙后的岳听松，更是油然而生一股骄傲自得。
这才是她王佳佳应该过的生活。
有乖巧的孩子，洗手做羹汤的丈夫，一份稳定的工作。
这才是从小到大，人人称赞的王佳佳。
尤其是看到周颖如一个人过来送了红包，又孤零零地走回家，王佳佳心里不知道有多畅快。
那口挤压在胸腔里，一直没有消散的郁气，终于吐了个干净。
周颖如，你也有今天？！
沈季平再能干又怎么样，你们俩结婚那么多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在部队里，三天两头的不着家，家里但凡有点事，沈季平根本帮不上忙。
王佳佳可是听说了，周颖如前段时间出了车祸，现在好了，连工作都丢了。
想到这些，王佳佳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一个人总不会一帆风顺一辈子的，好日子过够了，苦日子这不就找上门了吗。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只有岳听松一个人在意
家里的阿姨将孩子哄睡着，带回房间休息去了。
王佳佳上楼，换了身宽松的衣服，也准备休息一会儿。
一张火车票递了过来，看清上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王佳佳盯着岳听松，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
岳听松将火车票揣好，转身继续在衣柜里翻找自己的衣服，“我要去南方做生意了，你也看到了，后天一早的火车。”
“去做生意？和谁一起？做什么生意？去多久？”
“我和孩子呢？你就不管了吗，她今天刚满月！”一大堆质问砸在岳听松的背后，王佳佳盯着男人冰冷的背影，恨不得直接瞪出两个洞来。
“家里有爸妈，有阿姨，你不是还在休息吗，暂时也不去上班，怎么就照顾不了一个孩子。”岳听松语气稀松平常，像是根本没听出王佳佳的愤怒一般。
“岳听松！”王佳佳气结，一个枕头狠狠掷了过来，“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是孩子的父亲，小孩子的成长是需要父母共同陪伴的，你不知道吗？”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多少岁了，还去学人家做生意，你做得明白吗？老老实实守着我们娘俩不行吗？家里又不多你一双筷子！”王佳佳忍不住拔高语气，心里的火越烧越旺，胸口突突的疼。
偏偏岳听松充耳不闻，还在火上浇油，“我不去做生意，不去拼搏自己的事业，难道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妈子，伺候你们吗？”
岳听松站起身子，转过来，看向王佳佳，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王佳佳，你也知道我三十好几了，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没有自己的事业，是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你看看这个家属区里，看看今天来吃饭的客人，谁家丈夫是在家里伺候妻子的？！”
“只有我，只有我！我还是个营长呢！”岳听松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像是要将积压已久的愤怒全部发泄出来似的。
从王佳佳怀孕，到自己因为火灾的事情，提前申请退役开始，岳听松的天就没放晴过。
他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一个上足了发条的玩具，每天机械地穿梭在王家老宅里，干着和阿姨一样的工作。
买菜做饭，洗碗擦地。
即使如此，也没有换来王佳佳几分好脸色。
王佳佳甚至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冲着自己颐指气使起来。
有的时候做得太过了，王副师还会来劝自己。
“小岳啊，佳佳现在怀着孩子呢，情绪不稳定，你让着她一点，等孩子生了就好了。”
岳听松听了，信了，咬着牙等到王佳佳把孩子生下来。
那天夜里，年迈的母亲陪着自己，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一夜，等到天亮，才等到王佳佳的好消息。
他们还不够重视王佳佳吗？做的还不够多吗？
结果呢？
换来了什么？
孩子从产房抱出来，丈母娘直接一把接了过来，看都不给自己母亲看一眼。
母亲提出要来伺候月子，也被丈母娘一口回绝。
“亲家母，佳佳身体不好，性子也娇气些，还是家里的阿姨和小岳伺候着就行了。”
“您年纪大了，也没跟佳佳一起生活过，待在一块儿啊，容易引发矛盾。”
毫不客气的一番话，说得岳母面红耳赤，只能讷讷地点头，无措地给自己找台阶下。
“您说的对，那我就不过去了。”
岳母说着，从一旁的袋子里，掏出几件衣服，“这都是小刚小时候穿过的，我已经洗过了，你们放心，很干净的，留给宝宝穿吧。”
“还有这些，”岳母拿出一摞早已准备好的单子，“都是些家里不穿的旧衣服，裁下来的，我也都洗过了，留着给孩子当尿布使。”
岳母近乎讨好地将东西递了出去，岳听松清清楚楚地看到，丈母娘刘珺脸上嫌弃的神色。
她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让阿姨将东西都接了过去。
等接上王佳佳和孩子出院回到家，很快，在二楼的垃圾桶里，岳听松看到了自家母亲送过来的袋子。
他蹲下身子，从垃圾桶里将袋子扒拉出来，里面还叠放着母亲一件件洗过的旧衣裳，剪得板板正正的尿芥子。
只可惜，除了岳听松，王家没有一个人把这份心意当回事。
岳听松深吸一口气，将那个袋子拿出来，放进自己的衣柜里。
他舍不得丢，这是母亲的一片心意。
想到这里，看着倚在床上，心高气傲的王佳佳，岳听松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拉开旅行袋，掏出一个准备好的信封，递到王佳佳面前。
“这里面是两百块钱，我知道不多，但你知道，我只有这些。”
王佳佳瞥了一眼岳听松手里的东西，冷哼一声，接都没接。
岳听松也不恼，将信封放在床边，又说了一句，“我爸妈那边，留了三百块，小刚还在读书，我爸妈没收入，只能靠着我留下的钱过日子。”
王佳佳一听就不干了，“岳听松，你翅膀硬了是吧？凭什么给他们那么多钱？”
“你问过我没有，你当我是你妻子吗？什么事情都是先斩后奏，做了以后才告诉我，你告诉我干什么？直接按照你岳大营长的意思办不就行了吗！”
王佳佳的声音愈发尖锐，衬得岳听松愈发疲惫，“佳佳，我不想和你吵。”
“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我知道，我们两个家庭差距太大，我已经在尽力弥补这一切，所以才要到南方去做生意，闯出一片天地，给你和宝宝一个更好的未来啊。”
岳听松这番交心的话，并没有换来王佳佳的推心置腹。
女人双手环胸，落在岳听松脸上的目光尽是不屑，“说得那么好听，真以为自己是时代的弄潮儿呢？在哪里都会发光发热？”
“岳听松，你清醒一点，实际一点好吗？”
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的轻视，岳听松再好的脾气都忍无可忍了。
他原本想着，自己过几天就要走了，王佳佳又刚出月子，尽量不要和她起冲突。
但是不管他好说歹说，王佳佳就是半天情分都不讲。
又或者，岳听松冷笑一声。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情分可言。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本来就不是一对
岳听松唰的一下，将旅行袋的拉链拉上。
他看向王佳佳，好脾气消失了，“王佳佳，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支不支持，我都一定要去。”
“这生意，我做定了！我不能成为一个被你们王家看不起的人！”
“我不想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连袁利国那个小小的连长，都能对我蹬鼻子上脸！”
“我是一个男人，我也是有尊严，有自尊心的！”岳听松几乎是将这些话吼了出来。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盯着王佳佳的双目通红，“王佳佳，如果你还当我是孩子的爸爸，就对我家里人好一点。”
“我年底就会回来。”岳听松说完，猛地一下拉开房门。
外面站着，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敲门的王副师和刘珺都愣住了。
看到门外的岳父岳母，岳听松也怔住了，半晌才低下头，飞快地说了一句，“爸，妈，我先走了。”
说完便匆匆下楼，头也不回。
身后传来王佳佳歇斯底里地吼叫，“滚！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岳听松，你今天有本事离开家，就永远都不要回来！”
回应王佳佳的，是岳听松没有半分犹豫的关门声。
“小岳，小岳你等一等，有话好好说——”
岳听松用力地关上门，像是要将所有关于王家不愉快的记忆都一并关在身后，再不去看一眼。
他抬头看着巷子口，大马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人人都在奔向更好的生活。
他一个曾经的营长，怎么就将日子过成了这副窝囊的模样？
岳听松下了台阶，拎着自己的行李袋，缓缓向路口走去。
自己的火车票是后天一早，既然已经和王佳佳闹翻了，干脆到爸妈家住两天。
离开前，好好陪着孩子和父母，给他们再买点东西吧，岳听松打定主意。
刚刚走出路口，和送人回来的周颖如迎面撞上。
看到岳听松拎着旅行袋的样子，周颖如善意地打了个招呼，“岳营长，出差吗？”
岳听松有些尴尬，面上半天都挤不出一个合适的表情，他有些没话找话，“有点事。小周同志这是去哪儿？”
“我同学回来了，到我家里坐了坐，刚送她去坐公交车。”周颖如笑着说道。
她注意到岳听松似乎是匆匆忙忙从家里出来的，衣服的扣子歪歪扭扭，精心打理的头发也乱了。
甚至眼睛里还泛着红血丝。
真是奇怪，中午不是才刚办完孩子的满月宴，什么事情怎么着急？
但看到岳听松的神情，周颖如只当看不见。
“挺好的。 小沈怎么没陪着你一起？”岳听松问道。
周颖如惊讶地看着岳听松，“岳营长不知道吗，沈季平去国外参加比赛了。”
岳听松一怔，心情复杂。
周颖如冲着岳听松摆摆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呢，我不太放心。”
周颖如说着，和岳听松挥手告别。
岳听松松了口气，再聊下去，只怕自己心情只会更差。
自从自己退役申请批准之后，岳听松下意识地，拒绝接受所有关于沈季平，或者部队里的事情。
好像只有这样，才会让自己不那么失落。
原先觉得是自己和沈季平在争，后来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争不过沈季平。
刚才周颖如说，沈季平去国外参加比赛。
还能是什么比赛，国际军事竞赛啊。
还在军区工作的时候，岳听松就听说过这项大赛。
挑选的都是各个军区的精英，出去了是要为国争光的。
如果拿到了优异的名次，回来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提干。
看着周颖如蹁跹而去的背影，岳听松掩下心中翻涌的苦涩。
如果一切顺利，周颖如很快就能成为家属区里最年轻的团长太太。
为什么别人家就可以过得和和美美，蒸蒸日上呢？
岳听松最后一次回头，看着郁郁葱葱的树影间，错落的王家老宅。
他给不了自己这个答案。
周五这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姚宝田特意起了个大早，甚至吩咐淑珍烧了一大桶热水，将自己里里外外擦洗得干干净净。
姚宝田美滋滋地换了一身新衣服，最后穿上那套最喜欢的西装，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
影子一样的淑珍将早饭摆上桌，回到厨房，不停地洗洗刷刷。
姚宝田坐到桌前，刚吃了两口，就发现自己的袖口出了问题。
“淑珍，淑珍！”姚宝田高声呼唤着，一声比一声不耐烦。
淑珍关上水龙头，倚在水池旁边，觉得自己和姚宝田身处两个世界，她第一次觉得，不要回应他，也挺好的。
“淑珍，你快过来！”姚宝田的声音已经气急败坏了。
淑珍这才慢吞吞地挪动步子，走到饭桌旁。
刚刚站定，姚宝田的筷子就摔了过来，碰到桌面，弹落到地上。
几粒米粒飞溅出来，崩在淑珍的鞋面还有裤脚上。
“你怎么回事，怎么给我烫的衣服？看不到上面的扣子掉了一个吗？！”
淑珍还没来得及弯腰，将自己的鞋子清理干净，姚宝田责怪的话语就喷了过来。
“你是不是瞎？是不是傻？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干什么吃的，耽误我今天的大事！”姚宝田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一句加一句，像小山一样压在淑珍的身上，让这个身心俱疲的女人直不起腰。
姚宝田怒气冲冲地抬手看了看表，哼了一声，“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我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姚宝田怒不可遏，瞥见淑珍沉默着，将地上的筷子拾起来，努力跟桌上那一根摆成一对，无名火腾得又上来了。
姚宝田一把掀翻了淑珍手里的筷子，“行了，我跟你说衣服，捡那烂筷子干什么？”
“本来就不是一对，瞎凑什么热闹！”
姚宝田说完，气咻咻地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又抹了抹自己的头发，确认早上的精心打理的发型没乱，这才夹着公文包出门了。
嘭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地关上。
淑珍木然的眼珠，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手里那一根筷子，还有被姚宝田打落的那一根。
“本来就不是一对！”姚宝田不耐烦的语气还在耳边回荡。
是啊，强行凑在一起，干嘛呢。
第三百三十章 不一样的报价
姚宝田的汽车嘎的一声，停在景明楼饭店的外头。
看着装点一新的大门，早已准备好礼炮的工作人员，姚宝田最后一次，借着后视镜整理自己的衣着，脸上带着矜贵得体的笑容，施施然下了车。
他特意将在家休养的父亲也接了过来。
今天可是他姚宝田的大喜之日，若是一切顺利，父亲都能看到他今天就换上总经理的工牌。
大厅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姚宝田走进去，每一个走过他身边的员工，都对他点头致意。
“姚经理好！”
姚宝田一一回应，他终于体会到曾淇平日里，在饭店里里外外巡视时的感受。
真是太令人飘飘欲仙了。
只要今天将合同签下来，很快，他就是景明楼名正言顺的总经理。
将老父亲扶到沙发上坐着，小蒋端来了热茶，姚宝田和父亲嘱咐了几句，走到了大厅里。
姚宝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听到大门口传来的喧嚣，整理一下领带，转身，快步走到门口，对抵达的雷书记，还有市里其他相关领导一一招呼。
雷书记的身后，跟着一个满脸郁色的年轻人。
被父亲在朋友家抓到，一顿皮带抽得老老实实的雷向东。
他本不想来这种虚伪的场合，但碍于父亲的淫威，只能翻着白眼，不停在心里骂骂咧咧地，跟在自己父亲的身后。
察觉到不靠谱的儿子皮又紧了，雷书记趁着无人注意，小声威胁道，“给我老实一点，不想在国外读书，就好好学起来！”
雷向东忍不住暗骂，学什么，溜须拍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只怕这辈子都学不会！
唯一让他心情舒展的，只有正厅里摆放的各式各样的西餐冷点。
时间尚早，服务员还有井然有序地不断将各色美味佳肴端上桌。
总算能吃顿好了的。
雷向东看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这才缓了脸色。
眼看着人来齐了，姚宝田率先说话，“乔经理，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先把合同拿出来吧。”
乔牧淡淡地瞥了一眼姚宝田，和他身后景明楼的代表，没说什么，将电器换新的合同先拿了出来。
市里采购那一份，前几天已经签了。
姚宝田美滋滋地翻动着合同，很快就停了下来。
总价那一栏……似乎数字不对。
为了确保不是自己看错了，姚宝田连忙从公文包里翻出原先的合同，仔细确认过后，当着雷书记的面，姚宝田还得表现得斯文有礼。
“乔经理，这个总价……好像不是我们当初说好的，您看看？”
姚宝田说着，将自己手里的合同递了过去。
乔牧没接，“价格的确有出入。当初你们来谈的时候，我们不是也说得很清楚吗，这三个点的让利，需要周颖如同志签字。”
姚宝田的笑容僵在脸上，握着签字笔的手渐渐收拢。
他没想到乔牧如此不识大体。
姚宝田当然记得华盛的态度，后来也打听到了周颖如曾跟着市里的考察团，到华盛去过一次的消息。
但他以为这不过是华盛所说的，毕竟采购款最后要从景明楼出，谁来签字，不都是一样的吗？
一旁坐着的雷书记，察觉到气氛凝滞了，忍不住开口，“乔经理，这是怎么回事？”
乔牧正要开口解释，一个女生越众而出，“等一下。”
一直默默坐在旁边，等待着儿子好消息的老姚，看到走进来的不速之客，眉头紧皱。
这就是曾淇给自己选的接班人吗？
看起来的确是太年轻了，能成什么大事？
老姚在心里不屑地想着。
周颖如缓缓走了进来。
一身米黄色的呢子套装，乌黑的头发梳成长辫子，发尾系着一根天蓝色的丝带。
她走到乔牧和姚宝田中间，坐了下来。
乔牧这才看到，周颖如胸口别了一个珍珠做的花篮胸饰，衬托着她比夜还黑的眼睛和头发。
姚宝田的脸阴沉下来，看着周颖如的目光几乎要喷火。
要不是雷书记和乔牧在场，他能直接大声训斥周颖如。
但眼下，姚宝田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周副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家休病假吗？”
一旁的雷书记听到这话，看向周颖如的目光也变了味道。
这就是那个不知所谓，照本宣科的大学生？
雷书记还想说什么呢，衣袖被人一把拉住。
“爸！”
听到不孝子的声音，雷书记不耐烦地转头，“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雷向东撇了撇嘴，在公众场合，他一点都不怵父亲。
他爸最要脸面，深谙人前不训子的道理。
“我跟您说，这就是周颖如，我住院的时候，才知道……”
雷向东没想到今天能在景明楼见到周颖如，想到之前在医院里，周颖如还在和员工商量给陈师傅的母亲捐款的事，雷向东觉得，他有必要替周颖如澄清一下真相。
毕竟他爸看起来，似乎对周颖如意见挺大的。
周颖如像是看不到姚宝田要吃人的目光似的，将早已准备好的材料递到了乔牧面前。
“乔经理，我想问一问，这是姚经理给你们的报价吗？”
乔牧接过周颖如递过来的单据，越翻脸色越严肃，最后啪地一下合上，“不是。”
“我们原先商量好的报价，是二十万。”乔牧说着，将合同递给周颖如，翻到价格那一栏，点了点。
周颖如了然地笑了，扭脸看向姚宝田。
“姚经理，我手里这一份，是您交给财务的报价，需要我提醒您是多少吗？”
姚宝田脸唰的白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周颖如居然发现了这件事。
她知道了多少？小张什么都告诉她了吗？
她和乔牧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悉？
姚宝田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之间，所有的念头都挤成一团，半晌都理不出一个线头来。
周颖如也不着急，当着雷书记的面，略略提高了声音。
“姚经理，您交给财务的报价，是二十八万整。”
“现在合同还没签字，当着乔经理的面，我们一起来核对一下，这八万元，多在哪里，好吗？”
第三百三十一章 你是个混蛋
周颖如饶有兴致地看着姚宝田，仅凭肉眼，她都能看出来，姚宝田的大脑在高速运转。
雷书记听完不孝子的帮腔，转头就听到了周颖如最后一句话。
多出来八万元？
雷书记狐疑的目光凝在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姚宝田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冷汗从头顶，一直顺着姚宝田的脸滑落进西服里。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颖如怎么知道他们今天签字？
……
事情还没完，周颖如还想继续给姚宝田施加压力，就听到大门口响起争执声。
“同志，同志您不能进去，我们饭店今天中午不对外营业！”
周颖如转头一看，前台小蒋拼命阻拦，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拉拉扯扯。
周颖如走上前，小蒋一脸为难地解释，“周副，这位女同志她非要进去，我……我拦不住。”
周颖如摆了摆手，问道，“你好，是用餐还是？”
淑珍抬头，怔怔地看着周颖如，嘴唇翕动着，半天才沙哑地吐出几个字，“我找姚宝田，我是他的妻子。”
周颖如一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淑珍。
一件暗红色的外套，灰色的长裤洗得有些发白。
头发乱糟糟的，胡乱用皮筋扎了起来，女人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额头渗着点点汗珠，头发也乱了，糊在脸上。
既然是姚宝田的妻子，周颖如冲小蒋点点头，“我带她过去吧。”
淑珍一听，有些无措地松开手，默默地跟在周颖如的身后，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大厅。
姚宝田和他的父亲都在景明楼工作，淑珍却从未在景明楼吃过饭。
这么好的地方，姚宝田会带那个女人过来吗？
想到这里，淑珍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衣服兜里。
她要姚宝田亲口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原本就手足无措的姚宝田，在看清周颖如身后跟着的人之后，彻底乱了阵脚。
“金淑珍，你跑这里来添什么乱？”姚宝田倏地站起身子，指着淑珍的手指都在发抖。
雷书记眉头紧皱，姚宝田这个人，平时就是这么和爱人说话的吗？
周颖如看着姚宝田颐指气使的大爷模样，想到李海鹏跟自己说，姚宝田看起来老实，实际上已经和外面的女人有孩子这件事，看向姚宝田的目光更是彻底冷了下来。
呸，大渣男！
淑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怒不可遏的姚宝田。
像是第一次要将这个同床共枕了十年的枕边人看清楚。
“任昕是谁？”淑珍哆哆嗦嗦地问道。
姚宝田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面色大变。
“她说她怀孕了，是你们的第二个孩子。”淑珍清醒地继续诘问道。
看着丈夫惶然无措的模样，淑珍心里涌上一股隐秘的畅快。
自从和任昕见过之后，淑珍这几天，没吃一口东西，没睡过一个整觉。
夜里，听着身边姚宝田起起伏伏的鼾声，淑珍只敢默默流泪，枕巾湿了干，干了湿，就跟她那颗心一样。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终于让姚宝田也饱尝了这种屈辱的滋味。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是疯了？”眼见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姚宝田扭着淑珍的手臂，就要将人往门口推。
“赶紧回家，别在这里给老子丢人！”贴近淑珍的瞬间，姚宝田还不忘记狠狠地威胁这个柔弱的女人。
这个看似沉着的女人，终于无可抑制地发出咆哮的尖叫声，“你别碰我！”
趁着姚宝田愣神的功夫，淑珍挣脱了束缚，她抓着胸口，用力地深呼吸，极力控制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这么多年，你碰都不碰我一下，原来是因为，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她说你们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就在她自己的班里头。你每天下班都会接他们母子，还会带他们吃好的，喝好的。
我呢？我还傻傻地在家里等着你回来，给你洗衣服，给你熨西装，伺候你生病的老爹，被所有的邻居嘲笑，是个不下蛋的鸡！”
“姚宝田，你是个混蛋！”
淑珍像一个压抑许久终于喷发的火山，两眼炯亮，直直地盯着傻掉了的姚宝田。
她用一种近乎喊叫的声音，控诉着这些年的委屈和憋闷。
淑珍声音高亢，语速飞快，这是在他们小十年的婚姻生活中，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
姚宝田被这劈头盖脸的质问砸懵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他顾不上周围的窃窃私语，不顾一切地伸手，想要捂住淑珍的嘴巴。
不能再让这个蠢货继续说下去！
坐在沙发上的老姚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想要和好脾气的媳妇说两句话。
他刚做完心脏手术没多久，为了儿子的面子，才勉力支撑着过来，见证儿子功成名就的一刻。
没想到接二连三地出了岔子，老姚再糊涂，也知道，作为国企的职工，如果个人风评有问题，是绝对不能担任领导层的工作。
更别说，淑珍还揭开了姚宝田超生的丑事。
老姚简直不敢想象，被市里这些个领导听到这些，姚宝田以后的仕途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淑珍往后退了几步，第一次对姚宝田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姚宝田，我金淑珍真是瞎了眼，居然跟你这种人过了这么多年！”
淑珍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最后深深看了姚宝田一眼，毫不犹豫地扭开盖子，将瓶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你疯了！”姚宝田大喝一声扑上去，想要去抢，也只从淑珍手里夺回来一个空瓶。
瓶身上“敌敌畏”三个字，像一颗子弹一样，彻底击穿了姚宝田的防线。
“淑珍！”姚宝田大惊失色，扔了瓶子，上前接住了妻子摇摇欲坠的身体。
怀里的女人像一朵枯萎的花，姚宝田慌乱中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有多久没抱过淑珍了？
淑珍努力伸手，挣扎地想要从姚宝田身上下来。
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不要和这个男人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只可惜农药在她的身体里迅速生根发芽，像个无底洞一样，吞噬着所有生机。
第三百三十三章 姚宝田埋坑
雷书记看着大厅里突然多了些军绿色的身影，转头一看，左首长已经缓步走了进来。
“雷书记，您好。”左首长伸出手，两位领导握了握手。
“左首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雷书记有些奇怪。
左首长冲着沈季平的方向看去。
军区里首屈一指的年轻军官，亦步亦趋地跟在周颖如的身后，像个忠诚的卫士。
顺着左首长的目光，雷书记看向沈季平和周颖如，疑惑地问道，“这是……”
“沈季平，我跟您提过的。”左首长介绍道。
雷书记了然地点点头，“百闻不如一见，的确是一表人才。”
雷书记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追问了一句，“这周颖如同志是？”
“沈营长的爱人，之前随军都在竹鹿岛上待了挺长时间。”左首长看着周颖如，露出满意的笑容。
要他说，就应该把周颖如同志树立成军属的典型。
有文化，懂道理，不仅自己进步，还带着周围的同志一块儿进步。
“之前市里要进口生产线，还是小周同志牵线搭桥，把华盛推荐上来。”
“算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啊。”
“您不知道吗？”左首长看了一眼状况外的雷书记，这才意识到，对方似乎并不认识周颖如，“市里其他人上次回来没告诉您？”
“小周同志也是那一批到津市考察的人员之一，要不是有她，和华盛的合作还不一定能谈下来呢。”
“这一次华盛主动到我们黄岩市来签合同，就是看在小周同志的面子上。”
“我听说，华盛的现在的负责人，和小周是同一个大学出来的。”左首长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告诉雷书记。
雷书记听着左首长与有荣焉的介绍，心里已经将姚宝田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自己一时不察，竟然被姚宝田埋了个这么大的坑，的亏今天周颖如主动过来说明情况，否则真让姚宝田把景明楼的合同签了，后续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尤其是刚才，周颖如提到的的八万块的差额，雷书记冷汗都要下来了。
左首长见大厅里乱糟糟的，周颖如在忙，不好多问，只能对身边的勤务兵说道，“你让小周同志过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和她商量。”
很快，周颖如就和沈季平并肩走了过来。
左首长看着沈季平眼睛黏在周颖如身上，扒都扒不下来这副样子，只觉得好笑。
年轻人感情好，真是令人羡慕啊。
“左首长，您好。”周颖如彬彬有礼地打招呼，“雷书记好。”
周颖如正等着左首长说正事，就看到雷书记身后，一个人探头探脑，挤眉弄眼地和自己打招呼。
定睛一看，居然是雷向东。
周颖如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出了院还是这么跳脱，怎么看和雷书记都不像一家人。
雷书记自然也听到了周颖如的笑声，扭脸狠狠瞪着自己的不孝子，能不能不要到处给老子丢人！
沈季平顺着周颖如的目光，看向雷向东，眼神微眯。
出去一趟，回来又多一个？
沈季平失笑，没办法，谁叫自家媳妇如此惹人喜爱呢。
“小周啊，是这样，军区考虑到同志们平时训练和工作都很忙，没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就想办一场联谊的晚会，地点就定在你们景明楼。”
“至于对象，就是我们军区的小伙子们，还有军区医院，机关幼儿园的女同志。”
“人数大概在五十人左右，时间方面，定在下周末，想问问你，有没有问题？”
周颖如听完，想了想答道，“时间没有问题，场地到时候也可以准备好，就是这个具体的时间细节，我要核对完了才能答复您。”
左首长点点头，对周颖如的回答很满意。
“那就没什么问题，具体的事情，到时候你和小沈对接就行。”
左首长说完，调侃道，“我们年纪大了，这些事情，还得你们年轻人来操办，才显得与时俱进啊。”
“就这么个事，我看你们还有事，我们就先回军区去了。”
这么快？
周颖如看向沈季平，一回来就这么忙吗？
沈季平飞快地在周颖如耳边低语了一句，“本来要直接回军区，我想见你，所以特意过来一趟。”
一句话，成功让雷厉风行的周副红了脸。
沈季平满意地欣赏着自家小兔子红彤彤的耳尖，和雷书记打了个招呼，大步离开。
雷书记这才将身后的雷向东拎出来，和蔼地对周颖如说道，“小周啊，有个事情，我想麻烦你。”
“雷书记，您说。”
“就是我这个儿子，向东，他不愿意继续出国读书了。”
“这孩子呢，性子太跳脱了，总是不按照我们大人的安排走，我想来想去，他就喜欢吃，不如就到你们景明楼来实习吧。”
雷书记一股脑将心中的计划说了出来。
周颖如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雷向东。
市委书记家的公子哥，到大饭店来打工，这合理吗？
大概是周颖如眼里的怀疑过于明显，刺痛了雷向东的自尊心。
“周颖如同志，你要相信我，还是能做好一件事的。”雷向东忍不住拍着胸脯，大声保证着。
当着老父亲的面，周颖如不想揭雷向东的老底。
住院那段时间，不管是谁送来的病号饭，自己没吃两口，全进了雷向东的肚子。
自己出院的时候，雷向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挽留自己，还给自己留了电话。
“周颖如同志，等你回景明楼上班，一定不要忘了我啊，一定要记得请我吃饭。”
“我可以去景明楼试菜的，保证给出最中肯的意见。”雷向东站在病房外，依依不舍地看着周颖如，就差手里捏个手绢了。
周颖如一脸无奈。
这哪里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雷向东从周颖如的神色变幻中，大约也猜到了她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有些赫然。
“住院的时候，那是意外！我那会儿刚回国不久，看到什么都是好吃的。”
“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尝过不少美食了，不会随随便便看到什么都说好吃。”
周颖如轻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信你才怪。”
第三百三十四章 长夜漫漫
雷向东耳聪目明，听到了周颖如的话，只能无奈地看着雷书记，“爸，你替我说说好话，我是真的想留在景明楼实习的。”
雷书记挑眉，忍不住抬头望天，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自己这个眼高于顶的儿子，居然也有真心想要干点什么的时候？
雷书记掩下心中的笑意，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小周同志，不要有压力，也不用特殊照顾，就把他当做你们景明楼一个普通的员工看待就行。”
“他这辈子就没吃过什么苦，来这里体验一下也好，一个大男人，该有点担当了。”
周颖如这才为难地点头，看在雷书记的面子上。
毕竟是市里的大领导，不管怎么样，周颖如都是不能拒绝的。
“明早七点，前台报到。”周颖如看了雷向东一眼，没什么期待地说道。
她打赌这个公子哥坚持不过一个星期。
是夜。
姚宝田捅出来的篓子太大，周颖如光是将今天的商务餐会撤干净，就忙到了下午。
等她拿着合同，到乔牧那里重新核对，重新打印，重新盖好章，天都快黑了。
杜月梅陪在一边，看到楼下次第亮起的路灯，对周颖如说道，“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我们暂时也不会走，对吗？”杜月梅问乔牧。
乔牧点点头，“杜月梅说的没错，在和你签合同之前，我们都不会走。”
周颖如这才将手里的笔收了起来，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看了眼手表，已经六点半了。
虽然乔牧他们不计较，但周颖如知道，作为华盛的代表，也不能一直留在黄岩市。
“明天我再和采购财务核对一下，没什么问题，我们就签字。”周颖如对乔牧说道。
乔牧点点头。
看到周颖如拎起包要走，乔牧的奶奶出声说道，“乔牧啊，送一送小周同志，天黑了，她一个女同志不安全。”
乔牧还没说话，杜月梅站起身，挽着周颖如的手臂说道，“我跟乔牧一起送你，别到时候在公车站又出意外。”
看着杜月梅眼里真真切切的担忧，周颖如只能点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就是回来看你的嘛。”杜月梅说着，也背起自己的小包，挽着周颖如说说笑笑地走了。
公交车按着喇叭，徐徐驶入公交车站。
周颖如一眼就看到等在站台的沈季平，两步跳下车，周颖如还没站稳，就被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包裹住。
“我来接你回家。”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
周颖如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沈季平忍不住收紧手臂，怎么办，好像已经等不到她吃饭洗澡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家走去，一路上碰到家属区的邻居，都笑着和沈季平打招呼。
“沈营长，回来了？”
沈季平含笑点头，突然发现身旁的小妻子身体抖动，埋头低笑。
“媳妇，你笑什么呢？”沈季平忍不住问道。
周颖如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语气轻快调皮，“沈营长，你这一趟出门，晒得也太黑了些。”
“路灯的阴影罩着，你笑起来只看得到白花花的牙齿，根本就看不到脸。”
周颖如实在没忍住，大晚上的，迎面走过来一排移动的八颗大牙的笑容，是谁都会觉得有点惊悚吧。
沈季平气结，看着路灯下笑颜如花的女人，心中那团火彻底变成了燎原之势，血液像野马一样在四肢百骸奔腾起来。
男人刚要伸手，就被周颖如警觉地躲开。
开玩笑，周颖如似笑非笑地瞥了沈季平一眼，眉眼流转间的风情差点没让沈季平软了腿。
她就算再傻，都看得出来，沈季平那种用眼神将自己盘剥干净的露骨神色。
两人分开了这么久，周颖如可不想明天起不来床。
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近在咫尺的娇软人儿，滑不留手，像条灵活摆动的鱼一样，就这么溜了出去。
沈季平抬脚去追，周颖如却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已经跑到了坡下。
周颖如笑盈盈地打开家门，听到动静的周庆国从沙发上起身，看着嬉闹成一团的女儿女婿，心里也高兴。
“如丫头，回来了？马上就吃饭。”
沈季平忍不住在周颖如脸上啄了一口，阔步走向厨房。
“爸，我来帮您，您坐着休息一会儿。”
吃过饭，周庆国看出两人久未见面，早早收拾好东西，吃了药，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等周颖如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沈季平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沈营长，先说好，晚一点再少儿不宜。”眼看着男人的阴影压了上来，周颖如连忙出声，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沈季平轻笑一声，将周颖如困进自己的小世界里，“晚一点是什么时候？”
沈季平俯下身子，恶作剧似地贴近周颖如的耳边，“有多少儿不宜，嗯？”
沈季平甚至还舔了一下周颖如的耳垂。
周颖如原本就高度紧张的神经，彻底被点燃了。
周颖如伸出手，用力推着男人的胸膛，“我还没好好检查你有没有受伤呢！”
眼看着小兔子真炸毛了，沈季平只能后退一步，让周颖如重获自由。
正当周颖如想要说话，没想到被沈季平一带，跌跌撞撞地就走进了卫生间。
沈季平拉着周颖如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之上。
感受着手下的肉体，沈季平用一种能够将周颖如溺毙的眼光盯着她，语气轻柔诱哄着，“既然要检查，脱了才看得清楚。”
周颖如彻底红成了煮熟的大虾。
想要抬头想要抗议，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男人铺天盖地的拥吻全都堵了回去。
沈季平给了她一个深深的长吻，将周颖如搂进得只差没嵌入自己的怀中，身体中。
没有宣之于口的思念，在两人逐渐同频的呼吸中，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中，女人呜咽出声，似哭似笑的呻吟声里，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传递给了彼此。
长夜漫漫，而沈季平的回答，才刚刚开始。
第三百三十五章 沈季平大笨蛋
“你知不知道，今天在景明楼大厅一看到你，我就想这么做了。”沈季平盯着镜子里的周颖如，语气里泄露出不容置疑地气势。
“沈营长，你未免也有些……过于急色了……”
周颖如本想调笑几句，但笑声很快转变为细细的抽气声。
因为沈季平正在略带惩罚性质地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
咬住了不松口不说，还用舌头轻轻舔舐着，害得周颖如全身上下所有末梢神经都一阵阵发麻。
她觉得自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片孤舟，只能无力地靠着他，任他为所欲为。
“你知道我们多久没这样了吗……”沈季平强势地将周颖如的脸扳过来。
“121天。”沉沉的鼻音，可见沉溺其中，深受影响地不止周颖如一个人。
“你…… 你先松开我……”
周颖如低斥的声音娇滴滴的，一点力道都没有。
挣扎的动作不仅没有将压在身后的男人推开本分，反而刺激得对方愈发变本加厉。
“你说你的，我忙我的，不是要好好检查吗，衣服才脱了一半。”
沈季平不安分的大手已经伸进了周颖如衣服的下摆。
在她柔嫩的肌肤上滑动，被抚过的每个地方，先是战栗地浮起一颗颗小疙瘩，然后热得像在燃烧。
“沈季平……你……”周颖如想骂人，这样还怎么好好说话。
“乖，好好想想该叫我什么……”
从玻璃面看去，自己身上已经岌岌可危，连最后一点遮掩都要离她而去。
两人之间愈发火热，偏偏沈季平衣冠楚楚，自己早已阵地全失。
眼前呈现出一种难以想象，甚至让周颖如不敢继续睁眼的画面。
周颖如忍不住出声，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嘴，却感觉到男人更用力地试探。
感觉到沈季平稍稍放开了对她的纠缠，周颖如正想转身，整个人却已经被沈季平转了过来，接着两只有力的手臂牢牢地将她锁进怀里，连嘴都被封印住。
沈季平用吻将周颖如所有的呜咽都吞了下去。
男人喉结滚动，半晌才松开周颖如，两人额头相抵，沈季平哄着她，“叫我。”
周颖如脸红得都能滴出水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卫生间这方狭小的天地，热得让她快要喘不上气了。
“老公……”周颖如声若蚊蝇。
“唔——”沈季平甚至没等到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周颖如下意识地夹住男人的腰。
“说爱我。”沈季平扬起头，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执着地等待着心上人的回应。
周颖如忍不住瞪着他，湿漉漉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委屈。
“说出来，我想听……”沈季平低低地笑着，灼热的鼻息喷在周颖如身前。
“老公，我爱你……”
她对这样的沈季平，说不出半分拒绝，只能任由男人为所欲为。
……
沈季平将周颖如从卫生间里抱出来，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家属区里静悄悄的，连蝉鸣都停了。
周颖如浑身酸痛，还被沈季平捞起来，披着毯子，等着男人给她擦头发。
沈季平拿着毛巾走进来，忍不住环住她纤细的腰，整张脸埋进她泛着淡淡皂香的秀发里。
两人身上的香味重叠，和灯影下交叠的人影一样。
沈季平呼吸着久违的芬芳，这才觉得回到了自己家。
沈季平直起身子，一点点将自家媳妇缎子一样的长发一点点吸干。
“我听咱爸说，你前段时间受伤了？”
沈季平低着头，周颖如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
却从低沉的语气里察觉到一点点危险的气息。
“出了点意外，伤得不严重。”周颖如不想他担心，想要三言两语蒙混过关。
沈季平却不给她糊弄的机会，将毛巾晾在椅背上，按住她的左脚踝。
“是这里？”沈季平说着， 抬起头，眼神波澜不惊，手下用了巧劲，让周颖如根本无法挣脱。
周颖如点了点头，觉得嘴巴有点干，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情事的缘故。
“为什么不告诉我，嗯？”沈季平一点点靠近。
尽管两人都心知肚明，当时的情况，就算周颖如想说，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联系到沈季平。
沈季平垂下眼，“是景明楼里的老员工吗？”
“对，他……已经被刑拘了。”周颖如咽了咽口水。
沈季平摩挲着羊脂玉一般白皙的脚踝，太细了，甚至自己轻轻一握，就能圈住整个脚踝。
他简直不敢想象，这样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包上石膏，裹上夹板是什么模样。
“一定很疼吧？”沈季平忍不住轻轻吻了上去，喷出来的鼻息让周颖如想躲。
“不算……”周颖如下意识地想让男人放心，撞进男人深邃的眼眸里，话到了嘴边，下意识地变成了真心话，“疼死了，沈季平。”
周颖如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说。
明明石膏拆了，不用坐轮椅拄拐杖，每天还能健步如飞地挤公交车，自己的左腿早就不疼了。
但当沈季平这么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地想哭。
仿佛回到那个被路人送到医院的夜晚。
只有自己一个人坐在急诊室里，双手握紧，别过头，不去看医生给自己检查，包裹上药。
当时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周颖如记不清了，眼泪却迟到了这么久。
温热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在落到自己的手臂上之前，周颖如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泪珠砸在沈季平的手臂上，烫得他心都疼。
沈季平突然理解了四年前的周颖如。
她看到刚刚出院的自己，肯定也是这种既心疼又无奈的感受。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没能一直待在你身边。”
沈季平抬起女人的下巴，轻柔地吻了下去。
不再是抵死缠绵般的强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待稀世珍宝的小心翼翼。
周颖如怔怔地看着沈季平，男人心疼内疚的神情一览无余。
“沈季平，大笨蛋……”周颖如说着，双手环住脖子，将男人拉近，主动吻了上去。
……
再次醒来，已经是清晨五点。
第336章 在你眼里
周颖如其实很困，恨不得睡个昏天黑地。
但看到沈季平始终清明的眼睛，半靠在床头，望着她，将手一直放在自己腰上的珍视模样。
周颖如不由得心头一软，勉力振作，不睡了。
放纵了大半夜的激情，似乎消耗掉了他们的体力。
满足了久旷的欲望。
两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盖着毯子纯聊天，不会再轻易讲不到三言两语，就被肉体的渴望偏离了重点，不由自主地向欲望投降。
周颖如扭亮了床头灯，看着男人身上多出来的伤疤，指尖抚过，“训练也会受伤吗？”
沈季平伸出手，让周颖如倚靠在自己身上。
周颖如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可以听到男人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躁动的心，跟着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模拟比赛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为了拉住队友，擦伤的。”
沈季平和周颖如手指交缠，淡淡地说道。
“看左首长今天的态度，你们似乎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周颖如仰头问道。
沈季平点头，“团体第一，个人第二。”
周颖如瞪圆了眼睛，“世界级的比赛，拿到了第一名？沈营长你也太厉害了吧？”
沈季平看着自家小兔子眼里的崇拜，只觉得心脏里鼓鼓胀胀的欢喜像要炸开似的。
他握住女人的手，送到嘴边轻轻吻了吻，“是么。”
“在你眼里，我是最厉害的那个就行。”
……
周颖如难得沉默了，总觉得要继续这个话题要歪楼。
“你还要继续在景明楼上班吗？”沈季平看着自家媳妇的模样，只觉得可爱。
他不想让她累着了，尤其是两人天亮了都要出门。
来日方长嘛，沈季平觉得自己相当松弛有度，所以换了个话题。
周颖如点头，“曾经理要年底才会回来，除了姚经理和我，景明楼暂时没有别的干部。”
“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以后会更仔细，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险境。”周颖如认真地看着沈季平。
沈季平握紧了女人的手，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替对方做决定。
“说好了，任何时候都要以自己的安危最优先。”
“好。”周颖如用力地点头。
……
第二天清早，两个年轻人洗漱完出来，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早饭，周庆国已经出门了。
“爸每天都出去吗？”
吃过早饭以后，沈季平站在门口等着周颖如。
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口红，周颖如拎起包说道，“对，只要不下雨，爸每天都出去，围着咱家属区走上两圈。”
“时间差不多了，回到家里的菜园子摘点菜，也就到时间做饭了。”
“我平时中午不在家，你中午要回来吃饭吗？如果回来，我给爸留个条。”周颖如走到沈季平面前问道。
沈季平想了想，“我在食堂吃吧，晚上早点回来做饭，别让爸一个人太辛苦。”
周颖如点点头，“好。”
沈季平将自家媳妇送到公车站，等车的间隙，沈季平低声问道，“今天下午，你能来接我下班吗？”
周颖如愣住了，“有特别的事？”
想到军区的安排，沈季平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暂时保密，我想等你过来。”
“你好像从来都没有接过我。”
看出自家媳妇的犹豫，沈营长毫无心理负担地装可怜。
“好。”
果不期然，沈季平这话一出，周颖如满口答应下来。
得逞地沈季平这才松开对方，目送着自家媳妇上了公交车。
周颖如走进办公室，不出意外地，姚宝田并没有来。
思来想去，周颖如决定先去人事部问问情况。
昨天小蒋他们跟着姚经理去了医院，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怎么样了。
来到人事部，小赵正在整理报表，看到周颖如进来了，打了个招呼。
“周副。”
周颖如走上前，问道，“姚经理的爱人，还有他父亲，情况如何？”
小赵顿了顿，说道，“老姚师傅刚做完心脏的手术，还在休养期，昨天是特意过来给姚经理撑场面的，出了这么大的事，老人差点没心梗。”
“幸亏送医院送的早，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转到普通病房了。”
“金淑珍那边……”小赵看周颖如没听懂，补充了一句，“就是姚经理的爱人，她叫金淑珍。”
“金淑珍同志喝的是农药，送到医院去以后，什么手段都上了，现在只是暂时脱离了危险……”
周颖如看着小赵欲言又止地模样，想到自己小时候，村子里也有喝农药的自杀的人。
已经猜到了金淑珍的结局。
迟早都会去世，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小赵的话也印证了周颖如的猜想，“主治医生让姚经理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一两天的事了，金淑珍同志随时可能因为器官衰竭死亡。”
周颖如叹了口气，只觉得金淑珍实在太傻了。
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有必要为了她寻死觅活吗？
“姚经理有没有打电话回来？”周颖如问道。
小赵摇了摇头，“没有，我想着今天下了班，再到医院去看看。”
周颖如点点头，“好，有什么事，你给我家里打电话。”
从人事部的办公室出来，周颖如又赶去财务部。
她答应了沈季平，今天会早一点下班去等他。
眼下手里头最重要的，就是和华盛的合同。
办公室里，小张已经将所有的合同和公章都准备好，就等着周颖如来拿。
“张主管，我们一起过去吧，这份采购单，需要你的签字。”
周颖如翻动着全新的合同，对小张说道。
小张点点头，想到昨天周颖如拿出来的那份采购单，心里早已将姚宝田翻来覆去地骂了千百遍。
都敢做阴阳合同了，简直胆大包天。
小张都不知道，谁给的姚宝田这么大的胆子，真以为这景明楼就是他的一言堂了吗？
要是真按照他的采购计划签字了，到时候审核下来，不用上面找，他自己就得麻溜地收拾好东西去局里蹲着。
眼看着自己的饭碗都要被人砸了，小张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走吧。”
看着小张心有余悸的样子，周颖如不好多说什么。
第337章 我想好了
来到乔牧他们下榻的房间，周颖如敲开房门。
乔牧正坐着和爷爷奶奶聊天，开门一看是周颖如，连忙将人迎进来。
“合同准备好了？”看到周颖如和身后的员工，乔牧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周颖如点点头，将手里准备好的合同递了过去。
乔牧接过来，从头到尾浏览完毕，这才将签字笔拿出来，对周颖如和煦一笑，“合同内容没什么问题，就是报价这里，当初我们说好的，可以让利三个点。”
乔牧点了点其中一页。
周颖如一怔，“你们和姚经理谈的时候，没说这一点。”
乔牧奶奶闻言笑了，“那当然，这是和你签合同的时候，才会有的让利。”
周颖如连连摆手，“奶奶，这样不好。”
“如果是因为当初在津市的事情，那时候的合同，华盛就已经出让了部分利润。”
“总不能以后和你们华盛做生意，每次都……”周颖如有些着急。
乔牧的爷爷缓缓开口，打断了周颖如的话，“小周啊，你放心，这绝对是在可以操作的范围以内。”
“不是因为津市那次，而是作为华盛的老顾客，我们应该给的让利。”
“前段时间，李海鹏刚在我们这里订了一条生产线，发到了蓉城。”
“我多问了一句，才知道你们已经把分公司都开到蓉城去了。”乔牧说着，看向周颖如的目光里全是赞赏。
“所以这三个点的让利，是我们的诚意。希望接下来海峰药业，能够继续跟我们合作。”
“有任何的需要，第一时间想到我们华盛。”乔牧正色道。
周颖如这才将手放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那倒没什么问题。
只要乔牧不掺杂别的因素，在商言商，那这合同，周颖如就可以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签字。
双方交换了手里的合同，乔牧站起身，和周颖如握了握手，“周副，合作愉快。”
周颖如迎着乔牧的目光，确定眼前的男人的确已经歇了所有心思。
从一个供货商的角度出发，周颖如愿意和乔牧，还有华盛继续合作下去。
杜月梅从隔壁房间过来，看到周颖如已经签好字了，笑着拉着周颖如说道，“终于搞定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周颖如笑着和乔牧，还有乔牧的爷爷奶奶说道，“既然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乔牧含笑点头，目送周颖如离开。
杜月梅挽着周颖如的手臂，两人慢慢下楼。
“快毕业了，你准备留在华盛？”周颖如问道。
看得出来，杜月梅在华盛一切顺利，不管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乔牧外出谈合作，杜月梅都能跟上，就足可见在工作上对她的看重。
杜月梅点点头，“我已经和家里商量好了。”
“我给家里寄了一百块钱，向我父母证明了我是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的。”
“我爸虽然不甘心，还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替我把那门婚事退了。”
说起这件事，杜月梅一扫之前的郁郁之色，语气都轻快了起来。
“颖如你知道吗，接到我爸妈电话的时候，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终于不用回去了。”
“那你和乔牧……”周颖如欲言又止。
杜月梅心无芥蒂地说道，“这次出发前，我很郑重地和乔牧表白了。”
“然后呢？”周颖如问道。
“他拒绝了我。”杜月梅据实以告，脸上没有一点难过。
“你放心，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杜月梅轻快地说着，眼里的泪光一闪而逝。
“我尝试过了，努力过了，也走到了他的身边，最后不能得到回应，我也可以接受。”
杜月梅抽了抽鼻子，看着脚下最后两层阶梯，松开周颖如的手，一跃而下。
落地后，杜月梅转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不后悔，也算给这段感情一个结局了。”
周颖如跟上杜月梅的步伐，“想好了？”
杜月梅用力地点点头，将心里泛起的那点酸涩彻底压了下去，“想好了。”
“我要以你为榜样，努力工作，争取将来也争一个副经理，总经理当当。”杜月梅忍不住挥手握拳，给自己打气。
“一定可以的！”周颖如由衷地鼓励道。
周颖如陪着杜月梅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们定了后天晚上的火车，赶回津市。
“你就别来送我们了，太晚了，就算沈营长陪着你，我都觉得不安全。”杜月梅好心劝道。
“再过不久，我们就学校见了，还要吃散伙饭呢。”
周颖如点点头，“到了津市，记得经常给我写信，打电话也可以。”
杜月梅应下了，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高楼之上，乔牧看着楼下空地，挥手告别的杜月梅和周颖如，缓缓放下纱帘。
“乔牧，还没放下吗？”乔牧的奶奶担忧地看着孙子，不知道怎么劝才合适。
一旁的乔爷爷翻动着手里的报纸，一句话都没说。
“没有，奶奶。”乔牧转身，走到奶奶身边坐下，“您和爷爷说得对，有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未必要得到她。”
“我出现的时间不对，晚了就是晚了。”
“就像我拒绝了杜月梅一样，人和人之间，早一点，晚一点碰到，都是不一样的。”
“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们说不定可以维持长久的供需关系，当个稳定的商业合作伙伴。”
乔牧的爷爷合上报纸，摘下自己的老花镜，“你能这么想，说明真是长大了。”
乔牧苦笑着点头，如果可以，他也想任性幼稚下去。
问题是，从头到尾，周颖如都没有给自己一点点机会，一点点遐想的空间。
她从一开始，就摆明了自己的身份。
……
周颖如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五点二十。
她将手头所有东西都已经整理好，背着小包，步履飞快地下楼。
走到大门口，特意在玻璃门前确认了一遍自己的仪容仪表，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小跑到门口拦出租车。
答应了沈季平要早一点去接他，所以周颖如难得奢侈一把，不坐公交车了。
第338章 王家的糟心事
小汽车停在军区门口，周颖如付了钱，开门下车。
她坐在车上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沈季平挺拔如松柏的身影，站在军区大门口。
伸长脖子，望眼欲穿的模样，跟望妻石似的。
周颖如刚下车，沈季平就迎了上来。
“沈营长，说好了，接你回家。”周颖如笑意盈盈，明媚得如同灼灼桃花。
沈季平居然少有的脸热，不过他现在皮肤黝黑，看不出来。
身后的小战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是团长的爱人？”
“可不是，上次我就听八连的说，团长爱人长得可好看了，跟海报上的人似的。”
“真好看啊，看起来比咱团长小吧？”
“我听说小好几岁的，是不是还在读书？”
“读什么书？人是景明楼大饭店的经理！”
“大饭店的经理？我们团长的爱人这么厉害……”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周颖如即使站的远，也隐隐约约听到了。
看到自家媳妇好奇地朝自己身后看去，沈季平轻咳一声，一个眼刀飞过去，成功让所有嘀嘀咕咕的声音都消失了。
正在这时，王副师和左首长阔步走了出来，看到沈季平和周颖如，左首长笑着说道，“小周同志，来接沈团长？”
沈团长？
周颖如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沈季平。
什么时候升了？
沈季平失笑，开口解释道，“就是想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才特意让你来接我的。”
沈季平说着，认认真真给周颖如敬了个军礼，“作为我的妻子，我的军功章理应有你一半！”
“好！”一旁的左首长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拍手叫好。
周围的小战士听着沈团长的这些话，忍不住鼓起掌来。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周颖如读懂了沈季平的郑重和爱意，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沈季平看着自家小兔子红了眼眶，也低下头。
王副师看着两人感情笃定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家里的女儿。
说起来，最开始将岳听松介绍给佳佳的时候，那会儿沈季平还是个连长。
当时自己怎么和佳佳保证的？
说将来岳听松肯定比沈季平强。
只可惜现在，事实狠狠给了王副师一记耳光。
沈季平拉着周颖如，和左首长还有王副师告别，两人并肩往家属区走去。
左首长坐上汽车，也离开了。
军区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王副师看着映照着半片天空的夕阳，心情无比惆怅。
自从岳听松走了以后，王佳佳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
每天都垮着脸，孩子哭了也跟听不见似的，什么都扔给家里的阿姨干。
她现在除了给孩子喂奶，平时都不舍得伸手抱一抱孩子。
王副师不好问，只能好脾气的和妻子刘珺商量。
“要不再给佳佳找一个保姆，专门照顾她跟孩子？”
刘珺白了王副师一眼，“佳佳需要的是保姆吗？”
“她刚刚生完孩子，需要的是丈夫，孩子需要的是父亲！保姆能顶什么用？”
提到这件事，刘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是你挑的好女婿，在部队升不上来，好大喜功，出了事情就退役，现在干脆老婆孩子都不管了，拍拍屁股跑南方跟人做生意去了！”
“真当自己是块璞玉了？三十多的人了，还做着东山再起的美梦呢？”
“要我说就是你眼光不行，选了这么个男人，耽误佳佳一辈子！”刘珺越说越生气，抱起孩子就走，根本就不想再和王副师多说一句。
王副师无奈地坐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家里的阿姨拿着抹布进来收拾卫生。
看到王副师在，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王副师，我……我有件事，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们好。”
王副师将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挥散了自己面前的烟雾缭绕，问道，“什么事，你说。”
“就是……就是佳佳，她最近……最近好像在抽烟。”
阿姨说着，不断翻折着手里的抹布，像是要拧出花来似的。
“这一周，我上去打扫房间的时候，从窗帘后面扫出来好多烟头。”
“宝宝现在跟着佳佳住，晚上睡在一起，大人抽烟，对孩子不好。”阿姨不敢看王副师，磕磕绊绊地说着。
“而且佳佳现在还在喂奶，还一直抽烟，奶水也会不好吧。”
阿姨说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王副师的话，只能自顾自地说下去，“在我们老家那边，女人生了孩子，不能抽烟不能喝酒的，吃东西也要清淡一些，还要有营养，奶水才会好，才能将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这段时间，我看着宝宝都瘦了。”
“行了，我知道了。”王副师终于开口。
阿姨闻言立刻闭紧嘴巴，“没什么事，我就先……先去拖地了。”
……
王副师走到家门口，还没插钥匙，门被人用力朝外推开。
王副师倒退几步，差点没被门板拍到。
定睛一看，是浓妆艳抹的王佳佳，背着小包，穿了件包裹得曲线毕露的连衣裙，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熏得王副师都打了两个喷嚏。
“佳佳，快吃晚饭了，你这是要去哪儿？”王副师眉头紧皱，不悦地盯着自己的女儿。
王佳佳满不在乎地一甩头发，“出去跳舞。”
说完，不管王副师什么脸色，踩着自己新买的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
王副师心里的火腾地一下上来了，光天化日之下，家属区里人来人往的，他也不能直接追上去教训王佳佳，只能气冲冲地关上家门。
嘭的一声，吓得客厅里的刘珺一大跳。
摇篮床里的孩子哇哇大哭，刘珺剜了王副师一眼，让阿姨将孩子抱走喂奶粉去了。
“你怎么回事，一回来就摔摔打打。”刘珺不客气地问。
“你怎么不看看你的好女儿，哪个孩子妈打扮成她那个样子？这个点出去跳舞？”王副师气不打一处来。
“佳佳她心情不好，你管呢！”刘珺懒得和王副师争，转身进了餐厅。
第339章 沈季平准备的礼物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王副师看着空空荡荡的圆桌，只有他一个人，心里真不是滋味。
给自己倒了杯白酒，王副师问一旁哄孩子的阿姨 ，“佳佳妈妈呢，怎么不出来吃饭？”
阿姨为难地看了眼楼上，小声对王副师说道，“她说不舒服，先休息了。”
王副师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一个人自斟自酌了半天，才看到刘珺黑着脸从楼上下来。
“老王，你想办法，把佳佳的工作调一下，给她换到药房去。”刘珺抄着手说道。
王副师放下酒杯，眉头紧蹙，不赞同地说道，“在门诊好好的，怎么想着换药房？”
“佳佳说她身体不好，月子里没休养好，天天坐诊，还要到病房值夜班，太辛苦了，受不了。”
王副师冷哼了一声，“身体不好，还天天抽烟？还画得跟个妖精似的，出去跳舞？”
“我看她好的很！”王副师啪地一声摔了筷子。
刘珺不是王副师手下的兵，根本就不怵他。
“你不心疼女儿，我心疼，想办法给佳佳调工作，不然我就让她辞职，我给她想办法。”
“不管是去新华书店还是图书馆，总归要给佳佳找一份轻松的工作。”
刘珺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阿姨手里的孩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摊上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已经够倒霉了，不能让我们宝宝连妈妈都见不到。”
王副师眉心一动，看向软软呼呼的孩子，长叹一声，无声地默认了妻子的说法。
“等我找老战友说说看吧。”王副师失意地说道。
刘珺从阿姨手里接过孩子，好声好气地边哄着孩子，边上楼去了。
佳佳抽烟的事情，阿姨也告诉她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宝宝以后就跟着她睡一个房间。
阿姨眼看着屋子里的气氛凝滞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将桌上的碗碟收进了厨房。
王副师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原本热热闹闹的王家老宅，从没发现像今天这样冷清。
要不是孩子偶尔还发出哭声，王副师真的觉得，这个家冷得像个冰窖。
想起下午，周颖如欢天喜地来接沈季平下班的模样，说不羡慕是骗人的。
但没办法，从一开始，沈季平就没看上王佳佳。
当初周颖如跟着沈季平上岛的时候，王副师也曾经轻视过这个没上过大学的女同志。
就像王佳佳说的那样，不过是个小地方出来的姑娘。
没想到不过几年的时间，周颖如就成长到了意料之外的高度。
反而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儿女婿一家，王小二过年似的，一年不如一年。
说起来，连袁利国和王红梅都快要搬到家属区来了呢。
王副师一口闷了白酒，扪心自问，难道真的像妻子说的那样，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王副师不知道谁能回答自己。
……
吃过晚饭，周庆国照例早早进了房间。
沈季平将碗洗干净，擦干了手，走到周颖如面前。
周颖如坐在沙发上看计划，沈季平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周颖如抬头，“沈团长，你压着我的资料了。”
沈季平惩罚似地捏了捏周颖如的脸，“资料比我重要吗？”
周颖如将男人作乱的手拍掉，“你连几张计划的醋都要吃？”
沈季平才不管那些，将周颖如腿上的资料放到一边，拉着人站起来。
“我有礼物送给你，把眼睛闭上。”沈季平难得神秘。
周颖如一怔，灯光下的男人目光深邃，握着自己的大手居然有些湿润。
沈季平这是在……紧张？
周颖如笑了，听话的闭上眼睛，“沈团长，带路吧。”
沈季平这才拉着自家小兔子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卧室里走去。
周颖如随着沈季平的脚步站定，感觉到覆在自己眼睛上的大手移开了。
“睁开眼吧。”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贴在自己耳边。
周颖如下意识地睁开眼，看着床上琳琅满目的袋子和盒子，惊讶地看着沈季平，“都是你买的？”
沈季平点点头，献宝似地拿起一个，递到周颖如面前，“打开看看。”
周颖如有些不可置信，她很少和沈季平说，但过年过节，沈季平该送的，一样不落。
只是今天准备的这些，未免也太多了吧？
周颖如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
周颖如拿起来，对着灯光看去，里面还隐隐流动着水波纹。
“沈团长，怎么想着给我买玉镯？”周颖如好笑地问。
“我看你手上一直带着一个，想着你应该是喜欢。”沈季平认真地说道。
“这些一部分是我今天下午外出买的，一部分是我托战友给我带的。”
沈季平看着周颖如将礼物一一拆开，耐心地解释。
周颖如抖开全是英文商标的连衣裙，还有定制的旗袍，瞪圆了眼睛，“这些应该都很贵吧？沈团长？”
沈季平好笑地拉着周颖如站到镜子前，这才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
回到周颖如身后，沈季平看着镜子里婀娜多姿的女人，温声说道，“换上给我看看？”
周颖如脸一红，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在沈季平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周颖如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上将自己包裹得曲线毕露的旗袍。
不用抬头，周颖如抖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透了。
沈季平施施然地伸出手，将周颖如散落下来的长发抚到胸前，替她将身后的扣子一一扣上。
沈季平的动作很慢，慢到周颖如忍不住浑身战栗，只觉得自己像一团干柴，被沈季平游刃有余的火星彻底点燃。
沈季平的动作很快，快到周颖如刚刚联想到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时的记忆，男人就已经后退一步，极为绅士地一动不动。
透过镜子，周颖如嗔怪地瞪了沈季平一眼。
沈季平下意识地把双手握紧，面上却还是一片风轻云淡。
“还有香水，你要不要试试味道，看看喜不喜欢？”
只有尾音压抑的深沉，和趁着周颖如离开镜子，去拿东西时，男人急速滑动的喉结，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原本是想好好让她试一试自己准备的礼物。
但沈季平好像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第340章 给家里打电话
周颖如拿出香水，试过味道之后，突然冒出了一个调皮的念头。
她施施然走到沈季平面前站定，沈季平低头看着她，用目光无声的询问。
周颖如但笑不语，轻轻一推，高大俊朗的沈营长就坐到了床上。
周颖如挤进男人双脚之间的空隙，只觉得沈季平倏地屏住了呼吸。
女人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撩人似的，拿起香水，朝着沈季平的手腕喷了一下。
然后将沈季平的手腕抬起来闻了闻，“香味不错。”
周颖如抬眼，正想认真和沈季平讨论自己有多喜欢这些礼物，结果直接撞进男人深沉似海的双眸里。
“我记得和你说过很多次，媳妇。”沈季平将人固定在自己身上，空出一只手，将自己亲自扣上的扣子，一个个徐徐解开。
“我对你，没有一点自制力。”话音都还没落地，沈季平就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礼物”吃拆入腹。
攀着男人的肩膀，忍不住想咬人的周颖如气结。
说好的拆礼物呢？
究竟便宜了谁？
沈季平出去一趟，怎么还学会先礼后兵了？
……
次日清晨，周颖如都是被沈季平从毯子里捞出来的。
看着困得睁不开眼睛的自家媳妇，沈季平只后悔了一秒钟。
“媳妇，虽然我很想抱着你进卫生间，但爸已经将早饭都端上桌了，所以你还是自己起来洗漱吧。”
沈季平说着，弯腰给周颖如将拖鞋套上，又贴过来想要一个早安吻。
结果被周颖如的小手结结实实地堵住。
没能得逞的沈团长两眼无辜又可怜，说好的爱呢？
周颖如忍不住用力在男人脸上拧了一把。
没有！
等两人都收拾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周庆国已经吃过了早饭，拿着自己的收音机，准备出门了。
这段时间，他认识了不少家属区的老伙伴。
今天大家约好了，要去滨海公园锻炼。
离家属区不远，走路不用二十分钟。
看到女儿女婿出来了，周庆国说道，“如丫头，存折我放在桌上了。”
周颖如看着饭桌上的存折，奇怪地问，“爸，你需要去取钱吗？”
“不是，昨天克宜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将剩下的钱都汇了过来，让我有空去查一查。”
周庆国说着，脸上的表情不太好，“我年纪大了，也不会查，你替爸跑一趟，确定没问题就行了。”
“还有，你大哥他留了一个新的号码，他们大概换了个地方住。”
“让你有时间，打个电话回去。”周庆国说完，看向周颖如，像是还有话要说。
但当看到自家姑娘面上一片平静，格外冷静的时候，周庆国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昨天晚上，他想了半夜，一直在组织语言，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要劝一劝如丫头。
自己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过一天算一天。
但等自己走了，如丫头难道就彻底和家里断亲了吗？
在周庆国的观念里，一家子骨肉血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平时打打闹闹，有口角，有分歧都是正常的。
但真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一家人啊，家和万事兴。
原本周庆国都将这些话准备好了，早上蒸馒头的时候，还特意重复了几遍，想着到时候别忘了。
结果现在，看到自家姑娘什么都没说，话到嘴边的周庆国，彻底沉默了。
周颖如没打开存折，只是拿起纸条上的号码，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爸，你一个人出门，别走太远，热了就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实在累的不行，打车回来。”周颖如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周庆国明白了自家姑娘的用意，点点头，“好，爸走了。”
等周庆国出门了，沈季平才将已经剥好的鸡蛋递过来，“生气了？”
周颖如摇摇头，“没生气，只是知道我爸要说什么。”
“说什么？”沈季平搅动着米粥。
“无非就是一家人，让我不要和哥哥们断亲一类的话。”周颖如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蛋。
“老人年纪大了，总想着你将来有个依靠。”
“我知道，”周颖如接过米粥，慢慢搅动着，“但我的依靠，只能是我自己。”
沈季平筷子一顿，有点受伤，“我不是你的依靠吗？”
周颖如失笑，却不愿意撒谎，“你是我的丈夫，是和我白首到老的人。我更想做你的依靠。”
沈季平看着周颖如，日光从窗户透进来，映照着屋子光明亮堂。
女人脸上的神情真挚认真，她樱桃般的小嘴开开合合，说出来的字字句句，都雕刻在沈季平身上。
“我们应该并肩而立，沈季平。”
这句话，沈季平记了好多年。
吃过饭后，沈季平陪着周颖如去打电话。
号码拨过去，对方很快就接通了。
看起来周克宜似乎一早就守在电话机旁，生怕错过了妹妹的电话似的。
“喂，小妹吗？”周克宜急促的声音响起。
“是我，大哥。”周颖如的声音里没什么感情。
电话两端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周颖如很有耐心，她知道这个时候，周克宜更着急。
“我……我们已经将钱都汇了过去，你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周克宜咽了咽口水。
“周一吧，周一我到储蓄所看看。”周颖如说道。
“好，好。”周克宜踌躇了半天，还是吐起了苦水。
“小妹，你不知道，我和你二哥两个人，现在真的过得很辛苦。”
“四百厂将我们开除了，宿舍也收了回去，我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卖掉了，现在只能挤在三室的房子里，每天的生活都很拮据。”
“你二嫂也生孩子了，现在都没钱买奶粉，孩子喝的都是米油。”
“我跟你二哥，每天天不亮就到码头去卸货，等天亮了，再去农贸市场打零工……总之就是哪里有活，我们就去哪里干。”
“但是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我们挣的这点根本就不够。”
“这么长时间，我们没攒下一分钱。”
“周围的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没人愿意伸手帮我们……”
第341章 都过去了
周克宜干干巴巴地说着，明明之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结果到了眼下，周颖如真的打电话回来了，周克宜却发现自己能说的只有那么几句。
周克宜屏住气，等了一会儿，等着周颖如的恢复，等着小妹对于他的这些卖惨给予回应。
只可惜，电话这头的周颖如抬起手表，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真奇怪，明明只过去了三分钟，周颖如却觉得像三十分钟那么漫长。
陪在一旁的沈季平注意到周颖如的动作，无声地用口型问道，你一会儿有事？
周颖如轻轻摇头，看来周克宜是打定主意要等自己开口，只能没什么感情地问了一句，“大哥，你说完了？”
“不，不是，”周克宜听出来周颖如的不耐烦，没有等到自己期待已久的问询，只能自顾自将话说了下去，“我们想问问你……”
跟在周克宜身边的周克明，眼看着大哥半天都绕不到重点上，心急地夺过话筒，将那句话吼了出来，“小妹，你能不能借我们三百块钱？”
“不方便的话，两百……一百也行，二哥给你打欠条。”
长时间的体力劳动，让周克明这个一向沉稳的人也乱了阵脚。
从小到大，周克明都是更聪明更沉得住气的那一个。
凡事有大哥冲在前头，他只要跟在后头，确保事情不要闹大，不要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母亲王淑英的偏爱。
坏人都留给周克宜和王淑英去当，好处嘛……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得那么清楚。
但现在不同了，周颖如将他们全都告上法庭，判决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将吃进肚子里的钱全部都吐出来，一分钱都不能少。
铁饭碗丢了，父亲和母亲也离婚了。
他们不是没有打周庆国老房子的主意，只可惜周颖如走的时候，将房子的锁换了，周围邻居都认识他们，也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想要闯进去都做不到。
现在他们一家七口人，挤在那么小的一个房子里，周克明只觉得呼吸都费劲。
小妹是现在唯一能救他们的人。
周克明再不愿意，也必须要低头来求。
周颖如轻哼一声，语气轻松平常，像是在聊别人家的事。
“二哥，我上初三那一年，考了全校第一，校长高兴得亲自给咱家送奖状，送了二十块钱，你还记得吗？”
“我……我记得。”已经猜到周颖如接下来要说什么的周克明脸色煞白，冷汗簌簌地冒了出来。
“那二十块钱我想着给自己买一个书包，一支钢笔。”
“从小到大，我没有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是用你和大哥扔了的，不喜欢的，用烂了的。每次我和咱妈说，她都说家里没有钱。”
“我信了，所以我等到自己能挣钱的那一天。”
“可当我名正言顺地拥有二十块钱的时候，钱也根本进不了我的荷包。”
“第二天，妈大清早翻山越岭地去赶集，买了两挂猪肉，两个攒新的书包回来，分给了你和大哥。”
“一直到我到高中报到那一天，我都没吃上一口肉，对不对？”
“对……小妹，当初是我们不懂事，我们……”周克明难得卡壳，时间过去那么久了，这些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周家上演，周克明其实记不太清了。
妈不是说了吗，小妹是个女孩子，将来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对她再好都没用，将来不会给家里做一点贡献。
所以要趁着她还没嫁人的时候，一定要将她盘剥干净。
王淑英是这么教两个孩子的，自己也是这么身体力行做的。
周克宜和周克明能怎么样？自然就是有样学样。
周颖如迎着沈季平心疼的眼神，语气冰冷地对电话那头的周克明说道，“所以二哥，多余的钱，我一毛钱都不会给。”
“我还要提醒你们，法院的判决书上说了，你们俩每个月都应该给爸赡养费。”
“你们什么时候给爸赡养费，我什么时候就给咱妈寄钱，这很公平。”
周颖如说完，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久到周颖如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但今天，当周克宜两兄弟依旧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舔着脸跟自己提借钱的时候，周颖如真心替曾经的原主不值得。
她为周家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除了周庆国，没有一个人惦记她的好。
没有人看得到她的委曲求全，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付出和索取。
这些观念已经深入周家人骨髓，所以即使自己将他们都告上了法院，周克宜仍然好意思来找自己借钱。
放在听筒上的手，被人不轻不重地拿起来。
面前的男人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揉开周颖如的手指，一根根和她手指紧扣。
“都过去了。”沈季平安静地看着周颖如，声音穿透进对方的灵魂深处似的。
周颖如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似海。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回去吧。”周颖如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两人携手走到家门口，刚要开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周姨， 沈叔叔！”
周颖如回头，背着书包的孟小磊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坡上冲了下来。
停到周颖如面前的时候，周颖如看着已经快跟自己一般高的小伙子，欣喜地问道，“小磊，什么时候来的？”
孟小磊明显晒黑了一些，笑容憨厚，“刚下车。”
“周姨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吗，张大娘就让我上她家吃饭去。”
“所以你现在也是去他们家？”周颖如问道。
孟小磊点点头。
周颖如看向沈季平，“我们一块儿过去？”
沈季平点头应好。
周颖如想了想，回到家里，给周庆国留了一个字条，告诉他，自己和沈季平到张主任家吃饭去了。
走出门的时候，周颖如还细心地在小院子里摘了些新鲜的蔬菜。
孟小磊和沈季平站在门口等着她，看着周颖如拿着东西出来，孟小磊连忙将袋子接过来。
“周姨，我来拿。”
第342章 袁利国调回市里
到了张喜燕家，张喜燕正在往盆里倒面粉。
看到周颖如和孟小磊一块儿过来了，张喜燕连忙放下手里的工具，“小周，小沈，你们今天怎么有空一块儿过来？”
周颖如笑着走上前，挽起袖子帮忙，“回来的时候碰到小磊，就跟着他一块儿过来蹭饭，张主任，您不介意吧？”
张喜燕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我高兴还来不及，介意什么？”
“你都不知道，平时就我们两个老家伙在家， 儿子也不回来吃饭，家里静悄悄的，也没个说话声。”
“要不是小磊每个周末都过来，我们一起吃饭，说说话，我都要憋出毛病来。”
周颖如看着张喜燕明显白了不少的头发，感慨岁月催人老。
记得当初刚上岛的时候，张喜燕还是雷厉风行的妇女主任，这才几年，好像人突然就衰老了下来。
注意到周颖如的目光，张喜燕感慨地用手臂擦了擦头发，“是不是白头发多了，都是愁的。”
周颖如拼命摇头，“张主任，您不老。”
孟小磊也凑上来帮忙，“周姨说的对，张大娘一点都不老。”
“哎，”孟小磊的话哄得张喜燕眉开眼笑，“我家那混小子，要是有小磊一半懂事，我也不至于天天生闷气。”
周颖如听出张主任话里有话，便对孟小磊说道，“小磊，你叫沈叔叔来一起和面，我跟张主任去调馅儿。”
说着，周颖如就跟张喜燕进了厨房。
周颖如将自己拿过来的菜都倒进水池，清洗干净后拿出来，边切边问道，“张主任，您这是有烦心事？”
张喜燕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终身大事呗。”
“你说我家那王八羔子，都二十多了，一点不着急找对象。”
“我和他爸，给他介绍了四五个，他要么就嫌人家工作不好，要么就嫌人家长得不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难道要找天上的仙女不成？”
周颖如听着张喜燕的抱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雷向东。
现在的年轻人，大概都是那副模样？
周颖如只能捡好听的劝，“张主任，您也别太担心，说不定过几年，他就定下来了呢。”
张喜燕将热油泼进馅儿里，叹了口气，“希望像你说的那样吧。”
大家坐下吃饭的时候，孟小磊咽了咽口水，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提高了音量说道，“张大娘，许伯伯，周姨，沈叔叔，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众人都停下了筷子，看向孟小磊。
渐渐长大的孟小磊，脸上褪去稚气和青涩，渐渐露出一点成年男人的气质来。
“我已经被空军录取了！”孟小磊一脸骄傲地说道。
“真的吗？”周颖如惊讶的问。
孟小磊肯定地点头。
“老许，真的？”张喜燕连忙问坐在一旁，老神在在，自斟自酌地许政委。
“那当然，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假。”许政委与有荣焉地说道。
看着老伴欲言又止的模样，许政委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心，我没找战友，没走后门。”
“我是等到他们录取都结束以后，才去问的小磊的成绩。”
“这孩子争气，靠自己的本事选上的。”许政委说着，看向孟小磊，眼神里都是赞扬。
“小磊，干得漂亮！没给你老子丢人！”
提到父亲，孟小磊的眼眶也湿润了，“谢谢你们，还有袁叔叔，如果不是你们的帮忙，我可能现在还在……”
周颖如将手帕递了过去，孟小磊低声说了谢谢，这才坐下。
张喜燕也在一旁劝慰，“小磊，能够被部队录取是好事，别哭，这是大喜事啊！”
“告诉你家里的爷爷奶奶没有？”
孟小磊点点头，“我已经写信寄回去了，只是还没有收到爷爷奶奶的回信。”
“其实今天，我本来打算回竹鹿岛的。”孟小磊低着头说道，“我想回去告诉袁叔叔和王姨一声，但又担心会打扰他们……”
孟小磊格外懂事，所以才让饭桌上的大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张喜燕率先打破沉默，“没事，还有机会。你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到？”
“八月份去。”孟小磊抹了把脸，带着厚重的鼻音说道。
“那肯定来得及！”
“再过一个星期，你袁叔叔他们，就要搬到家属区来了。”
“你袁叔叔的工作已经调回市里了，以后你们想要见面，也更方便一些。”
周颖如看向沈季平，低声问道，“袁连长工作调到市里了？”
沈季平点点头，“没错。”
许政委适时地开口，“说起来，袁利国这次能调回来，小沈，你帮忙了吧？”
周颖如看向沈季平，一段时间没见，男人身上的锋芒愈发锐利。
只是平时面对自己的时候，依旧是那个温柔和煦的模样。
在许政委这样的老领导面前，一板一眼，都是军中标杆的模样。
“也没有，只是左首长问了问我，毕竟以前我和老袁在一个连队。”
“我说老袁人不错，也踏实。”沈季平正色道。
许政委点点头，“左首长现在非常欣赏你，有你这几句话，袁利国调过来才是板上钉钉。”
许政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不由得给自己又满上一杯，“说起来，当初你们接二连三上岛的时候，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几年过去了，我已经退下来了，你们还在步步高升，挺好的。”
沈季平听着许政委怅然的话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张喜燕低声对周颖如说道，“你们别管他，年纪大了，就是这样。”
“容易伤感，动不动想到以前的光辉岁月，眼里就有泪花。”
沈季平也听到了张喜燕的话，心中感慨，拿过杯子，倒满后对许政委说道，“许政委，我敬你一杯！”
男人之间，很多话不必细说，都在酒里了。
周颖如给孟小磊夹了块炸里脊，“小磊，下个星期周姨有事要忙，等忙完了，我带你去买东西吧。”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在你去报名之前，周姨都给你准备好。”周颖如想到下周还有个联欢会，又不想麻烦张主任，所以先跟孟小磊约定好时间。
孟小磊点点头，“谢谢周姨。”
第343章 病人要见你
红日渐渐西沉，夜色缓缓降临。
天空中笼罩着大块大块浓厚的黑云，随着十分闷热的风飘荡不定，好像预示着暴风雨将来来临。
姚宝田从普通病房里退出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出事当天，的亏父亲送医及时，抢救回来，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医生嘱咐姚宝田，老人年纪大了，刚做完手术没多久，一定要多多注意，不能再受这样的刺激，影响情绪剧烈波动。
姚宝田唯唯诺诺地点头，直到父亲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落了下来。
总算能松口气。
他守着父亲吃了点东西，护士过来确认没问题，等着父亲睡着了，才从房间里离开。
沿着住院部的楼梯次第向上，姚宝田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连抬起来都需要他用尽全力。
即使他再不想面对，即使他一直用父亲还没脱离危险这样的借口为自己开脱。
但现在，他也不得不面对。
他的另一位亲人，现在还躺在重症病房里，生死未卜。
金淑珍。
他是姚宝田名义上的妻子。
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护士交代了姚宝田，实在要观察病人的情况，可以在门口看一会儿，但不要逗留得太久。
姚宝田点头应下，像个机器人似的，一步一步挪到窗边。
透过玻璃，看着躺在床上的金淑珍。
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关系，亦或者是姚宝田心虚，他居然不敢看淑珍的脸。
只觉得那团白色的被褥，还在微弱的起起伏伏。
姚宝田转身，倚靠在窗边，觉得自己像个飘荡在人间的游魂。
这已经是他在医院的第三天，这三天他几乎没有合上过眼睛。
实在困得受不了，就趴在父亲的病床边眯一会儿眼睛，很快就会被过来打针的护士叫醒。
突然清醒的姚宝田会下意识地东张西望，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
是那个不停吐血的淑珍吗？
姚宝田不知道，也不敢扪心自问。
说来也奇怪，和淑珍结婚这么多年，姚宝田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行为习惯。
哪怕那个家，他经常不回去。
哪怕那个人，他一年到头跟她也说不上两句话。
但姚宝田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有淑珍在的地方，才是他姚宝田的家。
现在，淑珍躺在医院抢救，生死不明。
他姚宝田就成了一缕浮萍，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下意识地不去想，不去问。
只是当医生叫他商量的时候，告知他淑珍的情况时，让他在各种责任书上签字时。
姚宝田会像一个上足了发条的木偶，机械地点头，签字。
然后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跑回老姚的病房，蜷缩在父亲的病床前瑟瑟发抖。
姚宝田长舒一口气，已经来看过淑珍了，自己可以坦然地回去继续陪着父亲。
至少今天，不用接受自己良心地拷问。
姚宝田刚抬脚要走，就看到眼前多了一双女士皮鞋。
他抬起头，看着精致美丽的任昕。
女人手上还提着一个温热的饭盒。
“你怎么到这儿来，孩子呢？”
姚宝田翕动着嘴唇，这才发现，自己嘴里全是铁锈味。
“我妈过来了，替我在家看着孩子，我过来看看你。”任昕说着，将饭盒高高举起。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你吃一点？”
姚宝田呆滞的目光移动到饭盒上，像是被烫醒了似的，拉着任昕，踉踉跄跄地走到走廊尽头。
姚宝田压低声音，理智渐渐回笼，“你怎么回事？你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我还没问你呢，你是不是去找过淑珍了？是不是告诉了她我们之间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最后一句话，姚宝田是压抑着声音，从喉咙里喊出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几天没说话的关系，他只觉得上下牙齿都在打架，好几个字都没说清楚。
任昕将饭盒放在窗台上，施施然地将头发捋到耳后，看向姚宝田的目光里，全是温和。
像是根本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责备。
“我担心你。到你爸的病房去找你，没看到。”
“于是我问了问护士，猜到你可能在这里。”
“任昕，我现在问你的是，你为什么要去找淑珍摊牌？”姚宝田握着任昕的肩膀，无力地摇晃着，质问着。
“不逼你一把，你什么时候离婚？”任昕看着姚宝田，任由他手上渐渐用力。
“我认识你多久了，老姚？”任昕上前一步，直视姚宝田心虚的脸。
“一开始你怎么答应我的？你是怎么哄着我跟你睡到一块儿去的？”
“你陪着我生下哥哥的时候，怎么跟我承诺呢？”
“你做到了哪一件？”任昕根本就不怕姚宝田，字字句句，都戳在姚宝田虚伪的面皮之上。
“五年前我信了，我等了，结果呢？”
“还要我一直等下去吗？”任昕忍不住微微提高声音。
姚宝田咬牙切齿地吼回来，“那你也不能将人逼死啊！”
“我没有逼她！我只是告诉她实话，让她赶紧主动跟你去离婚！”
“姚宝田，我又怀孕了！”任昕拉着姚宝田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
“这里还有一个，你准备怎么办？”
“让他跟哥哥一样，当一个没有户口的小孩吗？”
“还是每天晚上，哭着醒来找爸爸的时候，永远都得不到任何回应？”任昕忍不住掉眼泪。
“我可以跟着你受委屈，我的孩子不可以，姚宝田！”
“我告诉你，我忍够了！”
“要么，你们现在就去离婚，要么，我们两个一拍两散，你把我们娘仨的赡养费给了，我现在就从你的生活里消失！”
任昕双目喷火，看向姚宝田的眼神里没了一丝温情。
她一定要姚宝田给自己一个答复，她不想再等下去。
孩子一天天地大了，如果这个孩子都不能让她名正言顺地嫁给姚宝田，不如不要！
姚宝田正要说话，突然重症病房打开，里面传来护士的呼声。
“姚宝田，病人醒了，要见你！”
第344章 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姚宝田和任昕对视一眼，还是姚宝田率先反应过来，拎着饭盒就往病房跑。
任昕站在原地，看着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地仍要稳住身形的姚宝田，眼神渐冷。
难道他还想继续跟那个农村妇女过下去？
任昕轻哼一声，男人啊，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如今得到了，发现还不如家里那碗白饭是吗？
任昕慢慢往病房走去，看着姚宝田和护士一前一后走进病房，轻轻带上房门，
咔哒一声，当着任昕的面，关上了房门。
任昕也不闹，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看着病房里的情况。
姚宝田放慢脚步，垂头丧气地走过去，直到看到淑珍那张蜡黄的脸，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似的，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护士同志，我想和我丈夫单独说几句话。”淑珍看向护士，气若游丝得请求着。
护士点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仪器，又同情地看了一眼淑珍，这才退了出去。
淑珍自嘲地笑了笑，看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活不下去了吧。
连她自己都感觉得到，生机一点点在流逝。
就像是一条干涸了很久的小溪，等啊等，就想等着上游下雨。
淑珍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终于等到了上游来水。
没想到，倾泻而下的是泥石流，直接将干涸的小溪冲毁了。
淑珍费劲的转动眼珠，看向姚宝田。
“我饿了。”淑珍轻声说道。
姚宝田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急切地将手里的饭盒打开，夹了两块红烧肉，递到淑珍面前。
“你……你吃一点。”姚宝田终于肯看着淑珍，却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语气说话合适。
他早已习惯了对她颐指气使，如今要平静温和的说话，姚宝田反而不习惯了。
淑珍盯着姚宝田手里的饭盒，白花花的米饭，还有上面红亮的红烧肉，连苦笑都挤不出来。
和姚宝田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这个男人在家里，连酱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一下。
一年到头，甚至连厨房都不会迈进去。
吃完饭，收拾残局的永远都是淑珍。
淑珍记得很清楚，有一次自己烧得厉害，躺在床上两天都起不来，姚宝田终于忍受不了，冲进卧室，掀了她的被子，强硬地拉着淑珍起床。
“起来做饭，哪怕是蒸两个馒头都行！”姚宝田当时是这么吼自己的。
从那一天开始，淑珍就明白了。
在这个家里，哪天就算自己病死了，大概姚宝田也只会在自己没饭吃的时候，才想起来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喘气。
所以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饭盒，只能是那个女人的。
淑珍抬起头，越过姚宝田看向窗户外头。
任昕就站在那里，依旧衣着光鲜，年轻靓丽。
真好看啊，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还跟个少女一样。
姚宝田就喜欢这样的吧？
淑珍只觉得一阵恶心，实在忍不住，偏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姚宝田吓坏了，站起身就要出去喊医生。
“不……不用去，”淑珍叫住姚宝田。
“我只是吃不下这么油腻的东西。”她将饭盒推了回去。
再多看一秒，她都嫌脏了自己的眼。
“我走了以后，你是不是准备娶她？”
姚宝田刚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就听到淑珍的质问。
姚宝田手一抖，饭盒差点没盖上。
“瞎说什么呢，你安心养病，过两天就出院了。”姚宝田飞快地回应着。
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避而不答。
淑珍定定地看着面前看起来很忙的姚宝田，像是第一次看清了这个虚伪的男人似的。
命运其实无数次地提醒自己，这个男人不值得托付终生。
但淑珍都选择视而不见，或者只要第二天，姚宝田稍微缓和语气，好好跟自己说话，下班早那么一点，回来跟自己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淑珍就觉得，这种无望的生活还能继续过下去。
她还能自欺欺人的，陪着这个男人走很远，走到两人都白发苍苍那一天。
走到这个男人再也没能力到外面沾花惹草，胡乱蹦跶的那一天。
只可惜，任昕狠狠砸碎了淑珍的美梦。
亲手将血淋淋的真相推到淑珍的面前，让她再也没办法当鸵鸟。
“我都快死了，你还要骗我吗？”
“这辈子，你跟我说过一句实话吗？姚宝田？”
淑珍的问话字字泣血，令姚宝田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等了许久，淑珍都没有等到这个男人的答复。
他的沉默，已经是一种最好的回答。
淑珍双手握紧，拼命握紧，紧到都能掐出血痕来。
“那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儿孙满堂。”淑珍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话。
姚宝田惶然抬起头，看向淑珍的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淑珍轻轻一笑，如同瑟瑟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独自飘零。
看起来，姚宝田似乎还记得，这是他们俩结婚的时候，公公对他们的祝福。
淑珍那点笑容渐渐淡去，露出下面面无表情的冷峻神色。
姚宝田看着那张冒着死气的脸，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
这个时候，这句话，从自己的发妻嘴里说出来，没有半分喜庆，反而像一种最恶毒的诅咒一般。
姚宝田甚至都听出了一种希望他断子绝孙的畅快？
病房明明没有开窗，姚宝田却觉得阴风阵阵，像是从地狱之门里露透出来的穿堂风，将自己的灵魂都冻结成冰。
姚宝田还想找补些什么，就看到淑珍大口大口地喷出黑血。
女人甚至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贴到姚宝田跟前，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男人，淑珍眼里全是蔑视。
哇的一声，又黑又臭的黑血喷了姚宝田一脸。
淑珍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眼，不用姚宝田推，轻飘飘地落回了病床上。
那种尖锐的耳鸣声再次响起来，姚宝田觉得头晕眼花。
连接在淑珍身上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生和护士像潮水一般涌进病房。
他们在检查淑珍的眼睛，身体，心跳……
护士在用力将姚宝田推出病房……
周围嘈杂慌乱，姚宝田像个多余的人。
第345章 曾淇的电报
直到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毒蛇一样地缠上来。
任昕拿着手帕，一点点将姚宝田脸上的黑血擦干净。
只可惜太多了，又粘稠又多，任昕的帕子都擦脏了，还没吸完。
任昕恼恨地将手帕扔进垃圾桶里，走回姚宝田身边，关切地摇晃着他的手臂。
“老姚？老姚！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嗯？”姚宝田的眼珠终于能动起来，他呆滞地看了一眼任昕，又扭头，看向病房里。
没过一会儿，又似乎过了很久。
久到姚宝田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僵硬了，所有的技能退化到不能动弹。
姚宝田觉得自己现在像一个窗户，一张长椅，一面墙……总之不像个人。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做人。
医生推门走了出来，摘下自己的口罩，沉痛地看着姚宝田，“病人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你们节哀。”医生最后深深地看了姚宝田和任昕一眼，转身离开。
姚宝田下意识地一抖，像没听清似的，忍不住几步追上去，想让医生说清楚。
却被任昕一把拉住。
“老姚你干什么？没听清吗，金淑珍已经死了！”
姚宝田挣脱任昕的手臂，扑到病房的窗户前，看着缓缓盖上的白布，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轰隆一声，天空深处传来阵阵雷鸣声。
闪电划破夜空，大雨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姚宝田从病床上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好半天才分辨出自己在哪里。
“你醒了？”正在一旁挂病历的护士问道。
姚宝田点点头，“我……金淑珍呢？”
“已经送到太平间去了，你要没什么事，就过来跟我们签字办一下手续。”
“好……好。”姚宝田怔怔地下地，穿好鞋子，跟着护士去了办公室。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姚宝田特意交代了一下病房的护士，自己回家拿点东西，要是父亲醒了，先别告诉他淑珍的事。
姚宝田在街上站了半天，都没等到公交车。
眼看着时间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他只能咬牙，拦了一辆出租车。
姚宝田回到家，头重脚轻地拿出钥匙开门，却看到门口的信箱里，插着一封信。
姚宝田拿着信走进屋子里，拉亮了客厅的灯泡，打开信封一看，是电报。
里面是简单的一句话，“暂停一切职务，等我回来处理。曾淇。”
姚宝田只觉得自己被人当头敲了一棒，眼冒金星，扶着桌子才勉力站稳，没有摇摇晃晃地倒下去。
曾经理已经知道发生的一切，所以才会发一封电报回来。
他肯定给自己打了电话，没有人接，猜到自己在医院，才拍了电报过来。
怎么办？
姚宝田下意识想要询问父亲，抬脚要出门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父亲还躺在医院里呢。
“淑珍，我的衣……”姚宝田话说到一半，才觉出不妥。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金淑珍这个人了。
姚宝田怔怔地环视四周，什么都在，什么都没变，甚至连暖水壶里，都灌满了热水。
只是现在，应该已经凉透了吧。
就跟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一样。
姚宝田抬起头，看着淅淅沥沥落下来的雨滴，渐渐连接成雨幕，夹杂着电闪雷鸣。
下暴雨了。
周颖如走进景明楼大厅，将雨伞放在大厅的伞架上。
小蒋看到她衣服打湿了不少，拿着毛巾走过来，“周副，擦擦水。”
周颖如道了声谢，细细将自己肩膀和头发都擦了擦。
“赵主管让我告诉您一声，来了以后，先去一趟人事部。”小蒋笑意盈盈地说道。
周颖如一怔，就看到小蒋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周副，是升职的好消息，记得到时候请我们吃饭啊。”
周颖如笑着应下来，上楼来到人事部。
“周副，早。”看到周颖如走进来，小赵将桌面上的电报递了过来。
“这是曾经理昨天下午发过来的，今天早上送到了我这里。”小赵笑眯眯地说道。
周颖如接过电报一看，上面写着，“任命周颖如同志为餐饮部经理，代管总经理的所有事务。”
“周经理，恭喜你高升！”
周颖如抬起头，小赵真心实意地说道。
他是真的替周颖如高兴，毕竟相较而言，周颖如要比姚宝田靠谱太多了。
周颖如含笑点了点头，“谢谢你们。”
“我现在能给曾经理回个电话吗？”周颖如问小赵。
她知道曾淇现在在封闭学习，空余时间不固定。
小赵看了看手表，“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可以，曾经理应该还没进会议室。”
小赵说着，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个电话，“给你，周经理。”
周颖如接过号码，小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曾淇的电话。
“曾经理，是我，周颖如。”电话接通以后，周颖如主动出声。
电话那头的曾淇像是早有准备，“小周，已经看到电报了吧？”
“赵主管已经交给我了，姚经理那边刚出事，您就把我提起来，这样……”
“没什么不好的。”曾淇将话说了出来，“原本想将你直接提到总经理的位置的，但考虑到你现在还没毕业，到时候又要给市里那些人留下话柄。”
曾淇说着，想到之前，姚宝田在雷书记那里打的小报告，只觉得膈应。
“姚宝田的事情，等我回来处理，你手里的资料和他私自提价的合同，都放好。”曾淇嘱咐道。
周颖如点点头，“好。我听说姚经理家里，这次挺严重的。”
“他爱人没抢救过来，已经过世了。老姚师傅没什么大事，现在已经在普通病房了。”
“饭店里的老员工已经去医院看过他们了，我……我没去，我觉得姚经理大概不想见到我。”周颖如据实以告。
曾淇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些都是小事，你去与不去，姚宝田也不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他自己私德有问题，和你无关，不用放在心上。”曾淇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加快了语速。
“你可不知道，你出事这段时间，我这电话，都快被人打成热线了。”
第346章 多劳多得
想到之前李海鹏怒气冲冲地打了十几个电话过来，总算堵到了自己。
接起电话的时候，曾淇还什么都没说呢，李海鹏就差点没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曾淇，你怎么安排的工作，小周你能用用，不能趁早将人放了！”
“我这里还一堆事呢，蓉市那边的分公司一直都没腾出手来，人小周手里现在握着几十万的工厂，跟在你屁股后面干啥？”
“还一个个的，都会挑起小周的毛病来了，简直过分！”
“那姚宝田，小三都上门逼死原配了，留着干什么，给你们景明楼大饭店丢人吗？”
“市里的领导也是，一个个的，居然还都相信了姚宝田的话，我都懒得和他们争！”
“你给句准话，曾淇！”李海鹏差点没摔了电话，“小周究竟能不能当这个总经理，不能我就把人接过来了，瞎耽误人家小同志的大好青春！”
李海鹏气咻咻地下了最后通牒。
曾淇无奈地扶额，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最近白天开会，晚上就是各种各样的饭局，应接不暇，他已经很久都没睡一个好觉了。
“李老板，你倒是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啊。”曾淇知道自己理亏，好脾气地和李海鹏说道。
“哼，”电话那头的李海鹏用力哼了一声，“你倒是跑得快，什么都丢给小周一个人，让人一个女同志给你搞改革，搞优化，搞进步，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她都差点出大事啊！”
“我当然知道，”曾淇接过话头，“每十天，财务就要给我汇报一次情况，我当然知道，因为排班表的事，采购部的老员工犯了错误。”
“我这不是回不去吗，再说了，小周现在也没被景明楼辞退啊。”
“呸，放长假跟辞退有多大区别？等小周拿着毕业证回去，你还没回来，姚宝田可不得直接将人扫地出门，你不要跟我模糊焦点！”李海鹏根本不吃曾淇那一套。
曾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小周这次受委屈了。”
“我下午就去发电报，停掉姚宝田手头的所有工作，追责等我回来亲自处理。”
“至于小周，直接提到餐饮部的经理，这样总行了吧。”
“不知道李老板对我的安排，满意吗？”曾淇语气轻松。
“你少来，”李海鹏根本不吃他这套，“我跟你说，商业中心眼看着就要开业了，我看着，是等你回来以后负责剪彩，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曾淇。”
“小周在景明楼的表现有目共睹，抛开她军属的身份不谈，单论她的能力，市里你以为没人想想把她挖走吗？”
曾淇坐直了身体，“你也收到风声了？”
李海鹏终于从曾淇老神在在的口气里，捕捉到一丝焦急，“那当然，罗主任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问我和小周的关系，又问我了不了解她和华盛的乔经理的关系……”
“曾淇，商业中心的管理层，现在可还空着呢……”李海鹏笑着点燃了嘴里的香烟。
“你要是留不住小周，就算不来我这里，她很快也能找到新的去处。”李海鹏咬着香烟，含含糊糊地说道。
曾淇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宿醉的头更疼了。
“我知道，我会尽快处理的。”
……
想到这里，曾淇和周颖如说话的语气也真挚了几分，“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没打个电话来问问情况，是我不对。”
“虽然是意外，但的确是我留给你的人太少，本想着等我回来，再将姚宝田调到别的岗位上去，缓和一下你们的气氛，结果老员工首先坐不住了。”
“你的伤怎么样？”曾淇真心地问道。
周颖如垂下眼，看着已经恢复的左腿，“没什么问题，曾经理。”
“那就好，如果老员工反应太大，改革的步伐可以放得慢一点，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处理也行。”
周颖如看着手里的资料，那是刚刚财务送来的，上个月的工资表。
周颖如看着采购部几个新员工的工资，心里充满了信心，“我心里有数，曾经历。”
“那就行，我知道你的能力，尽管放手去做吧，不用有后顾之忧。”
周颖如这才挂了电话。
周颖如想了想，给人事部打了个电话过去，“赵主管，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排班表和考核准则，发下去吧，尽快让各个部门的员工都看到。”
暴雨过后的太阳格外炽热，蝉趴在树荫里，不知疲倦地叫着。
周颖如拿起电话，正准备问点事情，就看到自己办公室的门被嘭的一声，从外面大力扭开。
十几个员工涌进办公室，带头的是两名四十多岁的老员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脸不怀好意的郝光和杜斌。
“周经理，这排班表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们解释解释？”锅炉房的老刘率先发难。
“我是个粗人，看不懂这些复杂的东西，你就告诉我们，这是不让我们干了吗？”
周颖如看着老刘，还有他身后同样满脸愁容的老员工们，抿唇不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气氛凝滞得像一个烧得冒烟的油锅，只要周颖如的话有丁点不合适，就会像水滴进去一样，直接崩每个人一脸。
周颖如清了清嗓子，声音穿透嗡嗡的议论声，字字清晰。
“改革是为了提高效益，彻底打破干好干坏一个样的大锅饭局面。”
“发下去的全新的员工考核制度，是经过上面讨论决定的，从这个月开始，实行多劳多得，岗位不同，指标不同，贡献不同，收入也会不同！”
周颖如站起身，面对老刘的怒火，丝毫不退。
不同两个字，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办公室瞬间静默了几秒钟，随即爆发出更大更杂乱的声浪。
“啥不同？啥多劳多得？咱大饭店是国营单位，讲的是革命分工不分家！”老刘嗓门最大，脸涨得通红，挥舞着手臂就冲着周颖如来了。
“就是，这么多老人干了一辈子，临了临了搞这套？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了吗？”郝光紧随其后，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第347章 胡乱造谣
人事部的小赵和财务部的小张，前后脚挤进周颖如的办公室，看到老员工们又闹了起来，连忙挡在周颖如面前。
“大家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不能动手。”小赵沉下脸，盯着唯恐天下不乱的郝光等人。
正在采购部实习的雷向东也跑了上来，看到被围在中间的周颖如，暗道一声不好，冲上前就将老刘等人往后推。
“说话就说话，离女同志那么近干什么？怎么，吵不过就准备动手吗？”雷向东一边用力一边说道，“知不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打人是要坐牢的！”
老刘睨了雷向东一眼，轻蔑地说道，“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是正式员工吗，就替别人出头？”
“我老刘在景明楼上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老刘说着，一手就挥开了雷向东的手臂。
郝光眯着眼睛，看了雷向东半天，这才凑到老刘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老刘听完，看向雷向东和周颖如的目光已经全然变了味道。
“我说怎么替周经理说话呢，原来是周经理将你带进来的……”
“怎么，你喜欢周经理？还是你们是亲戚？”老刘抄着手，笑得不怀好意。
“你个老猢狲，瞎说什么！”雷向东没见过这种混不吝的人，气得跳起来。
“说的就是，周经理肯定是私下里收买了曾总，不然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坐稳了经理的位置。”
“说的没错，我们不听你们的安排，你就不配当这个餐饮部经理！”
郝光站在老刘身后，看着讨伐周颖如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得意极了。
自从庄勇提成正式员工，林大厨就彻底将他当做接班人培养，彻底放弃了自己和杜斌。
要是按照这个新的员工考核制度，郝光一个月拿不到两个钱，根本就不能养活自己。
那他还干个逑？直接闹到周颖如下台不就完了吗？
小赵气不过，拿起电话就要报警。
周颖如喊住了小赵，将那份工资拍在老刘面前。
“刘师傅，你自己看一看，这是上个月采购部员工的工资单。”
老刘将信将疑地将薄薄的一张纸接过来，虽然看不懂前面那些类目，但最后的数字是认识的。
老刘瞪大了眼睛，“八十元？你没骗我吧，周经理？”
周颖如气笑了，“我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人吗？”
“你们都可以看看，传阅一下，看看多劳多得的人，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你们当中，肯定也有勤勤恳恳的人，你看着那些天天打牌，迟到早退的，跟你领着一样的工资，你心里真的没有一点点不服气吗？”
“如果你一直都兢兢业业，新的员工考核制度，对你没有一点坏处，甚至还能让你的工资翻番，你们为什么要反对？”
“真正应该害怕的，难道不是那些偷奸耍滑，得过且过的人吗？”周颖如严肃地提高了声音，没有感情的目光落在郝光的头上。
她就知道，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少了他和杜斌，肯定要来给自己添乱。
老刘拿着那张工资单，翻来覆去的看着，身边的老员工也凑上来，大家面面相觑，听着周颖如的话，都将信将疑。
郝光眼看着几个闹得最凶的老员工要往后退，立刻抛出了另一个炸弹。
“周经理说得好听，这工资还不是将陈师傅他们的工资都扣了，加到这两个合同工头上的！”
“陈师傅家里多难啊，前段时间，我们每一个人都捐了钱的，对不对？”
“你对一个家里困难的老员工都下得了狠手，还不知道要怎么清退我们呢！”
郝光的话，像一只有力的大手，将老刘等人摇摆不定的内心，又朝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一点。
老刘看着周颖如，没好气地问道，“周经理，小郝说的没错，你要裁人，省下来的工资分到剩下的人手里，我们不同意。”
“我们在景明楼干了一辈子，不能被这样扫地出门。”
“你给我们好好解释解释。”老刘说着，将工资单扔了回去。
小赵忍不可忍，刷地一声，拉开周颖如的抽屉，里面放着上次捐款的明细。
他拿出来，拍到桌子上，“瞪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上面第一个人，是谁的名字！”
小赵怒不可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饭店里的这些老员工像彻底迷失了心智一般，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总之就是，管理层发布了什么都不对。
老陈的事情，周颖如和他商量过，不要公布，不要扩大影响。
既然雷书记已经将消息压了下来，不会见报，在景明楼内部也就没必要广而告之，对其他老员工也不好。
没想到好心当作了肝肺，这些人反而觉得是他们在迫害老员工。
老刘拿起名单一看，第一个名字就是周颖如，后面写着清清楚楚的“三十元”几个大字。
老刘老脸腾的一红，“周经理……你，你捐了这么多钱啊。”
“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这事情弄的……”老刘不好意思地将明细放了回去。
“我们也没人知道，你给老陈家捐了钱啊。”
周颖如看着这些义愤填膺的老员工，心知肚明，他们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被郝光这些心怀不轨的员工煽动的。
想到之前员工们当着她的面说的那些话，周颖如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团火。
烧得她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好脾气。
周颖如清了清嗓子，看着老刘，看着郝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看起来大家对于我能够上任经理这个位置，有些质疑，那我就简单说明一下。”
“第一，我是军婚。在进入景明楼实习之前，我已经结婚了，这一点，在我的入职资料上标注得很清楚，如果你们需要，可以去人事部找。”
“第二，我七月份就要毕业，拿的是省立大学本科文凭，这是我通过高考得到的成绩，做不得一点假。”
“至于你们关心的，我和曾总，或者雷向东的关系，纯属胡乱猜测。”
“我提醒你们一点，再在单位这样造谣，我可以起诉你们破坏军婚，是要坐牢的。”
周颖如话音落下，老刘等人只觉得头皮一紧，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第348章 我要辞退你们
“周经理你这话说的，早告诉我们不就好了。”老刘眼珠胡乱转着，想往身后退去，却发现所有人都在默默后退，反而显得他是突出的那个。
“我……我们就是不了解情况，所以才会有各种猜测，您解释清楚，我们不就知道了吗。”老刘尴尬地笑着。
“主要是这个员工考核，真的能像您说的那样，多劳多得吗？”老刘现在顾不上其他，看着周身气息已经冷下来的周颖如，心中七上八下的。
似乎在这一刻，老刘才反应过来，站在周颖如身边的是人事主管和财务主管，还有采购部，是被周颖如最早拿下的部门。
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年轻女同志，已经是景明楼大饭店实际上权力最大的一个。
明目张胆地和她打擂台，是活拧了吗？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考核制度会贴在每个部门的办公室里，你们可以随意去看，都是一模一样的。”
“财务最后会按照白纸黑字的规矩给你们计算工资，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也不能左右。”
“再说，我不经手工资发放，刘师傅有什么可担心的。”周颖如抄着手，冷冷地看着刘师傅和他身后，神情犹豫的众人。
杜斌眼看着所有人都偃旗息鼓了，知道这次不闹出点成绩来，再也纠集不了这么多不明就里的老员工了。
于是杜斌自己站了出来，“周经理，你还没说清楚呢，那些不符合考核标准的呢，那些在景明楼干了一辈子的老员工呢？你一句不达标，就要让他们辞退吗？”
“你就趁着曾经理不在，这样折腾景明楼吗？”
周颖如盯着杜斌，“你这个问题提的很好。”
她看向周围竖起耳朵，却敢怒不敢言的老员工，缓缓地说道，“陈师傅被辞退，是因为他犯了错，现在还在看守所里蹲着呢。”
“什么？”刘师傅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陈师傅居然被关起来了。
他一直以为陈师傅是被周颖如他们赶出去的。
“如果你们想了解原因，可以自己去问。”周颖如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绕圈子，“至于你们关心的，像陆师傅这样考核不过的老员工，接下来的安排，我可以说明。”
“进行调岗，或者多给半年的工资，办理离职。”
“调岗的大部分位置是门卫，或者仓库岗，工资肯定没有你们现在的岗位高，但轻松，符合你们现在的工作状态。”
周颖如说完，静静地看着嘀嘀咕咕的老员工们，等他们自己考虑清楚。
“至于你们几个后厨的老员工，我有点事情，正想跟你们谈一谈。”
周颖如终于腾出手，和郝光还有杜斌好好聊一聊。
她本来想着，今天找个合适的机会，私下里和这几个年轻人说明情况，没想到对方直接送上门来，还闹得不可开交，那周颖如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周颖如用眼神示意小赵，小赵走回自己的办公桌，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
周颖如接过信封，递到郝光眼前。
“这是你们半年内的考勤表，还有后面补上来不能作数的请假条……”
周颖如说着，看着郝光的脸色，渐渐难看下去。
“另外还有，里面还放着十几张借条，都是你们以各种名义和合同工，关系好的老员工打的借条。”
“我汇总了一下，零零散散的，加起来有三百多块钱，已经超过你半年的工资了。”
周颖如将信封打开，数着里面的欠条，“郝光同志，你准备怎么偿还这些借条？”
郝光上前一步，着急要抢周颖如手里的借条，气急败坏地说道，“这是我个人的事情，周经理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
周颖如往后一躲，小赵和雷向东立刻挡在她面前，“说话就说话，上手算怎么回事？老实一点！”
“这当然是你个人的事，但你和其他员工借钱，人家给不出来，跑到财务来预支工资，财务主管不得过问吗？”
“不要回避问题，你准备怎么办？”
郝光双手紧握，恨不得用眼神将周颖如和她手里的欠条全部烧成灰烬。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私下里和员工借钱的事，怎么就捅到周颖如这里来了。
他也没借多少，一个人十块，二十块的，对于景明楼的员工来说，也不过是半个月的工资。
郝光从来都没想过，这笔钱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是一个月买菜做饭的钱，他张口就要借，说了马上还，结果拖了三四个月都没有消息。
老员工有什么办法，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只能跑到财务和人事来告状。
周颖如迎着郝光仇恨的目光，冷嗤一声，“郝光同志，你的个人爱好，似乎有点费钱啊！”
之前小赵来提出来的时候，周颖如还不信。
等欠条一字摆开，周颖如才知道，郝光和杜斌，带着这些上班摸鱼的老员工，在打牌赌钱。
每天最少都是十块钱，多的时候，能打出三五十！
难怪不好好上班！这来钱多快，又刺激又轻松，不比苦哈哈地在灶台上吃油烟好多了？！
郝光瞪着周颖如，恶声恶气地说道，“周经理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周颖如斩钉截铁地说道，“聚众赌博，我要开除你和杜斌！”
“你敢！”郝光暴起就要打周颖如，被雷向东眼疾手快地死死按住。
“我当然敢，这在员工管理制度上写的清清楚楚，不报警处理，已经是景明楼留给你们最后一点脸面了！”
周颖如不动声色地看着郝光，语气像是淬了冰，“不要想着像陈师傅一样，在下班以后给我找麻烦！”
“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将你们俩都送到警察局里去。”
周颖如说着，看向其他哆哆嗦嗦的老员工，“我知道，你们其中还有跟着他们一起打牌赌钱的人，自己跟主管将情况交代清楚，是主动辞职，还是写保证书以后不再犯类似的错误，自己看着办！”
第349章 阴阳怪气的王佳佳
好不容易将老员工都安抚下去之后，尽管郝光和杜斌不忿，但周颖如手里的借条是骗不了人的，真要闹到警察局里，那些和曾经的牌友肯定会将所有事实都供出来。
郝光再不愿意，只能老老实实收拾东西滚蛋。
小赵这次留了个心眼，在沈季平来接周颖如下班的时候，特意告诉了沈季平这件事。
沈季平听完小赵的叮嘱，真心诚意地道了谢。
牵着自家媳妇上了车，沈季平才开口问道，“怎么不告诉我？”
周颖如看着沈季平，“本来想回家再告诉你，没想到小赵嘴快，比我先说了出来。”
“你真会老实交代？”沈季平挑眉，总觉得自家媳妇和自己越来越像了，报喜不报忧。
周颖如忍不住轻笑出声，“当然会。”
周颖如说着，将头靠在沈季平身上。
下午的公交车上，人头攒动，周颖如自己坐着，沈季平站在旁边，用身体给自家媳妇隔离出一片小天地。
“沈季平，你在的时候，我就会不自觉地依赖。”周颖如低声说道。
虽然车里人声鼎沸，但沈季平听到了，还听进了心里。
“乐意至极，媳妇。”
到了周末，联谊会如期而至。
周颖如站在门口，仔仔细细检查着横幅和装饰，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一开始左首长跟自己说五十个人左右，和沈季平核对名单的时候，军区里面的小伙子报名过于积极，超了十个人。
所以今早周颖如早早到了后厨，交代庄勇他们增加菜品。
沈季平听了小赵的话，和上面打了申请，最近每天接送周颖如上下班，彻底成了贴身保镖。
“你堂堂团长，天天这么跟着我，左首长不说你？”周颖如看着寸步不离的沈季平，有些奇怪。
沈季平笑着将花篮摆好，“怎么会？我跟左首长说，你上次意外受伤的事情，把他都吓了一跳。”
“所以后来我申请每天接送你上下班，左首长毫不犹豫地就点头了。”
“最近军区里的事情没那么多，没有你想象中忙，这点时间还是有的。”沈季平笑着说道。
袁利国也从大厅里走出来，站到沈季平身边。
从竹鹿岛调回军区之后，袁利国还分在沈季平手下。
搬到家属区后，袁利国特意请沈季平两口子，还有张主任两口子到家里吃饭。
袁利国很有眼力见的，没有邀请王佳佳。
开玩笑，本来是一桌家常便饭，王佳佳要是来了，指不定在饭桌上说些什么呢。
袁利国觉得，岳听松扔下她们母女，去南方做生意的事情，似乎刺激到了王佳佳。
导致这位大小姐现在情绪极为不稳定，对谁说话都是拈酸带刺的，尤其看不得人家感情笃定的两口子。
上周到王家老宅吃饭，袁利国为了将就王红梅，于是将孩子抱在手里，哄着在客厅溜达，让王红梅先吃饭。
王佳佳看到了，当时就发作了。
“姐，生了儿子是不一样啊，袁连长都屈尊降贵地抱孩子，让你先吃饭了。”王佳佳没动筷子，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王红梅一愣，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有一天王佳佳也会这样和自己说话。
但考虑到这是在王副师的家里，王佳佳也刚出月子，情绪不稳定是正常的，王红梅没接茬。
只是看到王佳佳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关心了一句，“佳佳，你还在喂奶吗？”
王佳佳砰地一下放下酒杯，瞪着王红梅语气不善，“怎么，连你都要来管我了？”
“不过就是生了个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跟谁没生过孩子似的。”
“佳佳，你姐姐那是关心你，怎么说话的？”王副师不悦地训斥道。
王红梅闹了个没脸，低声嘟囔了一句，“我只是想说，你要是喂奶，就别喝那么多酒，对孩子不好。”
王佳佳当然听到了，轻嗤一声，“把你那好为人师的嘴脸收一收，憋了五年才生出一个蛋来，还好意思出来显摆，有什么可得意的！”
袁利国听到饭桌上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抱着孩子过来救场。
王红梅憋了一包泪，委屈地不敢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这个大小姐了，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引得她这么多牢骚。
王红梅哪里知道，自从岳听松走了以后，王佳佳只觉得整个家属区，了解情况的人都在背后笑话自己。
那天接班，她刚走进药房，就听到里面的同事在议论她。
“哎，我们新调来那个王佳佳，我听说是王副师的女儿啊！”
“可不是，人可是正经军医出来的大学生。”
“你可拉到吧，什么正经大学生，还不是看在王副师的面子上，破格录取的！我姑姑在招生办，她跟我说了，就是照顾她！”
“啊，难怪老主任都不愿意带她呢！说起来，在门诊不好吗，为什么要调到我们药房来啊？”
“工资也没有医生高啊！”
“你不知道了吧？”
另一个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听我姑姑说，王佳佳的老公跑了！”
“跑了？不是个营长吗？”
“营什么长啊，犯了大错，让竹鹿岛和市里的好多企业都吃了个暗亏，要不是看在王副师的面子上，能让他们赔的倾家荡产！”
“那岳听松知道兜不住了，主动申请退役了！”
“啊？！我以前看王佳佳那么傲，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还以为她爱人多厉害呢！”
“厉害什么！现在孩子老婆都不要了，跑到南方跟人家学做生意去了！你说说，这说是做生意，不就跟分居两地没什么区别吗！”
“说的就是啊，还是我家那口子好，虽然挣得不多，也不是什么军官，至少能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被窝里睡觉啊！”
王佳佳怒不可遏，用力将自己拎着的保温杯对准了其中一张凳子，狠狠地砸了过去。
保温杯一头撞击在地板上，发出愤怒的破碎声。
“哎呀！谁啊，烫死我了！”
飞溅出来的热水，崩到了好几个人的身上，药房里的女人们站起身，这才看到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王佳佳。
第350章 别放在心上
王佳佳从那以后，就得了见不得人家两口子好的心病。
只要是小两口甜甜蜜蜜地走在路上，王佳佳就恨不得走上去，直接朝人家脸上吐一口唾沫。
不管是在药房上班，还是下班回到家属区，只要看到有人凑在一起聊天，发出一点点笑声，王佳佳就觉得别人在嘲笑自己。
她知道这是一种病，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尤其在自己家里人面前，王佳佳更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袁利国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脸色阴沉了下来。
王佳佳脾气不好，他是知道的。看在王副师的面子上，很多时候，袁利国都不跟她计较。
但这次，王佳佳说的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王红梅看到丈夫过来了，像是捞着救命稻草似的，慌忙擦了嘴站起身，接过孩子。
袁利国看了王佳佳一眼，对王红梅说道，“孩子有点困了，你抱到外面哄一哄，这里头太吵了，一会儿我们直接回家。”
王红梅点点头，将儿子抱了出去。
袁利国拉开椅子坐下，阿姨将盛好米饭的碗端了过来。
袁利国道了声谢，沉默地夹着菜，吃得非常快。
王副师也知道自家姑娘得罪人了，清了清嗓子问道，“小袁，调回来在谁手下？”
袁利国放下筷子，将嘴里的饭菜吞了下去回道，“在沈团长手下。”
“说起来，老沈真是厉害，这娶了个大学生的爱人，仕途一路水涨船高，这才几年，已经坐到团长的位置上了。”
袁利国本不想说这些，但看到王佳佳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就忍不住想要撕下来踩在脚下。
不出所料的，听到沈季平的名字，王佳佳不可遏制地联想到另一个名字。
周颖如。
袁利国心中冷笑，看着王佳佳的脸色由晴转阴，觉得还是不够，继续火上浇油。
“说起来，弟妹也很厉害，两人真是强强联手。”
“我听老沈说，弟妹还没大学毕业呢，已经是景明楼大饭店的餐饮部经理了！”
“哎，”袁利国不怕死地看向王佳佳，“我记得佳佳的婚礼，就是在景明楼办的吧？”
“是。”王副师接过话头，尽管知道这些话在姑娘耳朵里，听起来格外刺心，但确实事实。
“小沈和小周两个人，的确会过日子，左首长也是这么夸他们的。”
“他一直都想把小周树立成咱军区的典型，是小沈不同意，说太张扬了。”
哼，周颖如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妮子，会过日子？
那这个家里，这张饭桌上，谁不会过日子？
说的可不就是自己吗？
王佳佳立刻不干了，鼻子里哼哼着，不住地冷笑，“再能干又怎么样？沈季平都三十多了，连个孩子都没有。”
“袁连长，你应该把给沈季平介绍几个医生，好好给她们两口子检查一下，这件事你熟……”王佳佳笑得不怀好意。
“王佳佳！”王副师忍不住摔了筷子，“你别太口无遮拦！你的家教呢？你读的书呢？都进了狗肚子里吗？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我怎么了？”不说还好，王副师一开口，王佳佳的眼里立刻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爸，现在连你都嫌弃我了吗？我丈夫不要我了，我到药房上班，人人都在背后笑我是个被抛弃的女人！”
“还不是你给我介绍的岳听松，我现在过得一团糟，还是都是因为你！”
“佳佳你！”王副师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刘珺一看，连忙上来扶着丈夫，“佳佳，跟你爸道歉，你说得太过分了！”
王佳佳哼了一声，拿着包冲到门口，看到一脸慈母模样的王红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说了一句，“让开！”
王佳佳正在专心哄孩子呢，听到背后有人突然说话，吓了一大跳。
回头一看是王佳佳，脸色不虞，轻蔑地盯着自己，王红梅下意识地退开。
王佳佳哼了一声，丢下一句，“不过也是个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罢了！”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饭厅里，刘珺还在给王副师顺气，王副师不耐烦地将她的手推开。
“行了，还不都是你教的！”
“岳听松是我介绍的，但最后点头的不是她自己吗？”
“现在自家的日子过不好，反而怪到我们做父母的头上来！我们帮她，难道还帮出仇来了？！”
王副师低吼完，有些尴尬地看向袁利国，“小袁啊，让你见笑了。”
袁利国摆了摆手，只当自己没看到，没听到。
“佳佳这个孩子，最近心情不好，你回去也和红梅说一声，她没什么恶意。”
袁利国垂着头，看着桌上的饭菜没吭声。
对一个求子多年，好不容易得偿所愿的亲戚说，“你不过下了个蛋，”真的没有恶意吗？
只不过是这些话没落到王副师两口子头上而已。
袁利国无声的冷笑着。
“我知道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
想到这里，袁利国正想和沈季平吐槽点什么，突然就闭了嘴。
原来是王佳佳和其他女同志，有说有笑地从军医的接送车上走了下来。
“她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未婚年轻人的联谊会吗？”袁利国捅了捅沈季平。
沈季平目不斜视，像是没听到袁利国的话。
正和同事说着明天去百货大楼的王佳佳一顿，看到景明楼门口站着的沈季平，周颖如还有袁利国，顿时就黑了脸。
真是流年不利。
知道今天要来景明楼参加联谊会，王佳佳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会碰上周颖如。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没进景明楼的大厅呢，就和周颖如撞了个正着。
王佳佳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着工装的周颖如，实在挑不出什么错来，挑剔的目光落在周颖如胸前的工牌上，差点没笑出声。
“袁连长不是说，你都成了经理吗？怎么还在门口迎宾呐？”
王佳佳走到周颖如面前站定，不怀好意地盯着周颖如，眼珠都不错个，语气冰冷地像一条毒蛇。
“还是说，根本就是你在撒谎，其实你就是个迎宾，所以工牌上只有一个名字？”
第351章 我要去举报她
周颖如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相较于沈季平隐隐的怒火，她更稳得住。
“王佳佳同志，里面请。”
以前就觉得自己和王佳佳没有什么可比性，现在更是如此。
周颖如完全不接茬的回应，让王佳佳心中的嫉妒越烧越旺。
什么意思？看不起自己？
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配和你相提并论了吗？
王佳佳脸色一变，就要继续和周颖如争执，已经看出不对的同事连忙一把将人拉住，架着王佳佳往大厅里走。
等王佳佳走远了，袁利国才小声嘀咕道，“弟妹，你别理她。”
“自从岳听松走了以后，她就不太正常了，看到谁都来气，连王副师都被她气得要吃降压药。”
“她现在就是典型的，我不痛快，你们谁也别想好过。当她是条疯狗就行。”
周颖如被袁利国的描述逗笑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要是真笑出声，未免有点缺德。
她只能抿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放肆。
周颖如正津津有味听着袁利国的吐槽，突然一辆熟悉的小汽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姚宝田从车上下来，走到副驾的门边，拉开车门，等着一个眼生的女人。
女人施施然下了车，不知道和姚宝田说了些什么，姚宝田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女人便拿着包，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
姚宝田目送着女人的身影，然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周颖如。
周颖如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俩，从姚宝田的反应来看，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姚宝田婚外恋的对象。
几天没见，姚宝田看起来憔悴了不少，面色苍白，眼底青黑。
淑珍的丧事一直没有定下来。
姚宝田的意思就是，直接将人火化了买个墓地就行。
但是金家人却不依不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觉得自家闺女是被姚宝田逼死的。
闹着一定要大操大办，将白事的宴席摆过头七才肯罢休。
现在金淑珍的哥哥姐姐天天来家里闹，堵着门不让姚宝田出去，一定要他签字画押，不能娶那个狐狸精进门。
不然自家妹妹在地底下都不能安生。
姚宝田这段时间过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出来接任昕的电话，这才有理由从家里出来一趟。
再次看到热闹繁华的景明楼大饭店，姚宝田恍如隔世。
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自己就走错了呢？
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彻底变成了满盘皆落索。
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姚宝田不敢多待，生怕金家人等不到他，又要撵着闹到景明楼来，那才是彻底丢人丢到家了。
所以姚宝田只是冲周颖如点了点头，就钻进了小汽车，扬长而去。
顺着周颖如意味深长的目光，沈季平低声问道，“刚才那个男同志是？”
“姚宝田。”
沈季平了然地点点头，看起来不怎么样，有点小聪明，但不多。
任昕已经走到周颖如面前。
她拿起笔，在签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单位，放下笔的时候，还冲沈季平抛了个媚眼。
原本没什么反应的周颖如，看到这一幕，彻底黑了脸。
不要脸也要有个限度，是个男人就往上贴啊？
周颖如不客气地看了一眼任昕的名字，念出来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任昕同志？怎么没坐机关幼儿园的摆渡车过来？”
任昕挑眉，多看了周颖如几眼。
她对于长得比自己好看的女同志有天生的敌意，“有人送，所以单独过来。”
周颖如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里面请。走的时候还是和大家一起回去比较好。”
沈季平轻笑一声，捏了捏周颖如的手腕，“媳妇，吃醋了？”
周颖如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女人没安好心！她就是姚宝田外头的女人！要不是她，姚宝田的妻子怎么会喝农药？”
沈季平敛了笑意，彻底拉平了嘴角。
他原本只是对这种行为无感，毕竟能入沈季平眼的，唯有周颖如一个人。
但听到自家媳妇的描述，瞬间对于这种心思复杂的女同志只有厌恶。
知三当三，可不是什么好人。
跟在一旁的袁利国听到老沈两口子的谈话，好奇地凑上来。
“你俩嘀咕啥呢？弟妹不高兴了？”
周颖如这才三言两语，将任昕的情况说明了。
这下一蹦三尺高的人，变成了袁利国。
“我X，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那女同志为什么不报警啊？”
“直接去告他们啊！自己喝农药，得多傻啊！”
“不对，”袁利国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说她跟那个什么，姚宝田已经有孩子了吗，那她还来这个联谊会干嘛？”
“总不会还想再找一个吧？”袁利国瞪大了双眼，这未免也太惊悚了些。
周颖如看着签字表上的单位，无奈地说道，“她是机关幼儿园的老师，还是副园长呢。”
“啥？就这人品，还能是副园长？祖国的花朵都让她给教坏了！”袁利国听得火起。
“我得打电话举报去，我要举报她作风问题！”袁利国袖子一撸，就要去前台打电话。
沈季平一把将人拉住。
“你别冲动，老袁。”沈季平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得有证据啊！”
“证据？那孩子就是证据，现在不是可以做什么亲子……鉴定吗，拉着一块到医院去，一检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沈季平叹了口气，“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今天这场联谊会，不仅是咱军区，还有军区医院，机关幼儿园，大家筹备了很久，就算你要举报她，也得等活动结束了吧？”沈季平无奈地说道。
袁利国都当父亲了，怎么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性格。
袁利国一愣，扭头看向已经缓缓驶入的部队的车，只能作罢。
“我可得盯好了她，不能让她祸害咱军区的小伙子们！”袁利国立刻转换了目标。
周颖如和沈季平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说起来，王佳佳也是有家室的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周颖如将签字表递给沈季平，让他负责军区的签到，目光看向大厅里，寻找着王佳佳的身影。
第352章 久违的快乐
周颖如和沈季平并肩走进大厅，人基本来齐了。
为了活跃气氛，袁利国自告奋勇上台发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但当悠扬的音乐声响起的时候，舞池里空空荡荡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动弹。
袁利国注意到这个情况，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周颖如和沈季平身边，“老沈，弟妹，你俩牵个头？”
袁利国用眼神示意那一排排略有些局促的年轻军官。
让他们训练执行任务还行，在这种场合，主动和对面年轻的女同志们拉近关系，可算是难坏这群小伙子们了。
沈季平嘴边噙着笑容，用眼神无声地询问自己的爱人。
得到周颖如的首肯之后，沈季平彬彬有礼地伸出手，牵着周颖如走进了舞池中央。
负责放歌的小赵他们看到周经理入场了，连忙跟上，换了一首更舒缓的曲子。
袁利国看着舞池里的一对壁人，凑到自己连队的小战士身边，捅了捅对方的手臂，“发什么呆啊，没看到沈团长已经给你们打样了吗，照着做啊！”
“就邀请女同志跳个舞，有什么可怕的，直接上！”袁利国说着，一把将人推到了对面女同志面前。
小伙子没站稳，差点摔个跟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看着自己面前捂嘴偷笑的女同志，脸涨红成了煮熟的虾。
“同……同志你好，能请你跳支舞吗？”小伙子心一横，大声吼了出来。
跟在部队训练时，回答领导问题一样，明明是邀约，却喊出了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势。
一群机关幼儿园的老师哄地一声笑了出来，小伙子这下彻底不会了。
幸好，其中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同志走了出来，小声对他说道，“好。”
有了第一对，后面的人也渐渐放开了手脚。
很快，舞池渐渐热闹了起来。
袁利国松了口气，总算开了个好头。
这下可以分出神，好好盯着那个心怀不轨的副园长了。
舞池边，王佳佳端着果汁，冷着脸看着这喧嚣的联谊会。
她忍不住对着玻璃杯上的人影自怜，明明自己也才二十多岁，怎么就会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她今天是陪着同事小孙来的，对方和她一个年纪，只是还没结婚，家里介绍的对象也看不上。
看看现在，小孙游刃有余地和一个接一个的年轻军官跳舞，脸上洋溢着一种，令人艳羡的红光。
那是被注视，被关注，被重视的女人才会显露出来的骄傲和自矜。
王佳佳放下杯子，嘴唇咬的发白。
曾经的王佳佳，也是这样的。
在和岳听松结婚生子之前……如果不是因为和岳听松结婚……
王佳佳想着，愈发觉得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碍眼。
她左手微微用力，就将戒指取了下来，放心自己的小包里。
看着自己光洁如初的手指，王佳佳冷嗤一声。
看起来顺眼多了。
那戒指还是自己花钱买的，当初和岳听松结婚，为了估计男人的面子，王佳佳的首饰都是刘珺自己出钱。
当时王家想的是，只要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就行，别给岳听松那么大的压力。
结果没想到，这才几年的时间，是人也跑了，孩子也丢给了他们。
心情不佳的王佳佳正想着要不要先走，就看到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走了过来。
个子不高，很壮实。
一张线条粗硬有力的大脸庞，眼光锐利，宽额阔嘴，方下巴。
看起来年纪不小。
范茂德已经在角落注视这个女人很长时间，直到看到她将自己手里的戒指放进了包里。
范茂德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是符合自己口味的猎物。
他走上前，对身着红色连衣裙的王佳佳伸出手，“你好，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王佳佳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又环视了自己身边一周。
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这才开口，“和我跳？”
范茂德保持邀请的姿势不动，“当然，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这么漂亮有气质的女同志，可不多见。”
这句话极大的取悦了王佳佳，她露出了一丝自得的笑容，“真会说话。”
范茂德看着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纤纤玉手，尤其是那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让他眼中想要占有破坏的欲望一闪而逝。
“实话实说而已。”范茂德笑着，像个得手的猎人一般，牵着王佳佳滑进舞池。
范茂德挽着王佳佳很从容地跳着。
他宽阔壮实，跳舞的姿势并不灵活，甚至有些迟钝笨拙。
但他从头到尾，直至一曲终了，都保持着庄重的绅士风度。
他微含血红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只视看着王佳佳，露骨地和她调着情。
他很放肆地搂着王佳佳的腰转来转去，玩味感受着对方那纤细而柔软的腰身。
他将王佳佳搂得很近，不时在舞池人群的碰撞拥挤下，相贴在一起。
最令他满意的是，初次见面的王佳佳并没有拒绝这一切，从一开始眉头微蹙，到后来露出恰到好处害羞的笑容，他们只用了两支舞的时间。
范茂德对于这样合拍的女人，或者说已经嫁人的女同志，非常满意。
这是范茂德一个不可告人，却又明晃晃展露在外的爱好，或者可以称之为他的癖好。
他喜欢和人妻保持这种关系。
因为他也有家庭，自己孩子都已经十几岁。
但这丝毫不影响身家百万的范茂德，游历在各式各样的舞池或者联谊会里。
他原本是来看自家侄儿，并将姐姐交代的东西，一并带过来给他。
正好碰上他们军区搞联谊会，范茂德顺理成章地跟着年轻小辈来到这里。
原本看到一群年轻的女孩子，他还有些兴趣索然，直到发现王佳佳。
这才是符合他口味的那个。
舞池里，王佳佳和范茂德的脸几乎都贴到了一处。
这种久违的快乐让她头晕目眩。
在两人亲密无间的接触中，她看到了范德彪手上的表，衬衫的商标，皮带上的牌子……全都是百货公司里排队都买不到的进口货。
面前这个为自己沉醉的男人，身价不菲。
王佳佳笑得花枝乱颤，根本没注意到舞池外，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不断响起的相机咔嚓声。
第353章 春秋大梦
舞池另一边，在袁利国第三次搅黄自己的好事以后，任昕彻底拉下脸来。
“这位同志，我似乎并不认识你吧？”任昕站到桌旁，气呼呼地问道。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招惹到了这位面生的军官，明明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却阴魂不散地跟在自己身后。
只要有部队里的军官走上来邀请他，立刻就会被身后的袁利国拽到一旁。
也不知道袁利国跟别人说了什么，渐渐的，没有人再走到任昕面前。
袁利国难掩轻蔑，从上到下打量了任昕一眼，冷笑一声，“我们的确不认识。”
“你这样的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女同志，还是不要相交的好。”
“你！”任昕气急败坏地争辩道，“你不要污蔑别人，我跟你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要这样说？”
袁利国后退两步，“为什么你心里有数，想要祸害人，找别的倒霉蛋去，别招惹我们军区的战士，否则我要让你好看！”
袁利国说着，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军装。
任昕虽然不认识肩徽，但猜到面前这位军官职务不低，再气不过也只能作罢。
算了，任昕余怒未消地端起一杯果汁。
她今天只是来参加活动的，和已经到手的姚宝田相比，这些年轻的战士的确不够看的。
尤其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
自己没名没分的跟着姚宝田五年，终于等到了他妻子去世这一天。
任昕想着，忍不住怜爱地看向自己的肚子，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抚摸着。
“宝贝啊，妈妈一定争取在你落地之前，让你爸爸将我们都领进家门。”
任昕将目光投向另外一边，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看起来应该就是周颖如。
老姚口中的大学生，另一位经理。
这么年轻，一点工作经验和社会阅历都没有，要不是有曾淇在后面撑腰，怎么可能争得过姚宝田？
任昕眯着眼，看着景明楼的员工，源源不断地走到周颖如身边，看起来是在等她安排工作。
哼，任昕心里轻哼了一声。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老姚现在因为家里的事耽误了，就让这么个大学生在景明楼里舞大旗。
任昕愈发地看不过去，用力放下杯子，扭着身形就走到前台，要借电话打。
“喂，老姚吗？是我。”
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任昕娇滴滴地绕着电话线，拿出了姚宝田最喜欢的那个派头。
站在旁边的小蒋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多看了任昕两眼。
这女同志什么毛病，就算给自己丈夫打电话，有必要这么做作吗？
“嗯，我还在大厅呢，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
“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早上不都送我过来了吗？”
“我不管，姚宝田，你个没良心的，休想将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半个小时以内，你要是不来接我，你自己看着办！”
任昕说完，用力将电话扣了回去。
“同志您好，这是公共物品，请您轻拿轻放，否则损坏是要赔偿的。”
原来是她！
小蒋刚刚只是觉得这位女同志有点矫揉造作，听到她后面说的话，这才明白过来。
这不就是破坏姚经理家庭的那个小三吗？
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到他们景明楼来，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要不是自己已经在景明楼干了一段时间了，小蒋能直接将面前的开水泼过去。
姚经理的妻子，都被这个女人刺激得喝农药了。
她倒好，坐着姚经理的小汽车，把大饭店当自己家，来逛花园的？
任昕瞪了小蒋一眼，扭着身子，坐到大厅的沙发上，等姚宝田去了。
小蒋冲着任昕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简直不可理喻！姚经理为什么好好的家庭放着不要，跟这种女同志纠缠不清？
小蒋完全理解不了。
电话那头，姚宝田心惊胆战地挂了电话，看着将自己围堵得严严实实的农具，尤其是其中一把割草刀，锋利得能衬出自己蜡黄的脸。
上午好不容易蒙混过关，偷偷将任昕送到了景明楼。
万万没想到，这才没过去几个小时，任昕就闹着要回来。
淑珍的娘家人怕姚宝田跑了，直接分了四五个大汉，跟着自己过来接电话的。
刚刚电话里头，任昕在那边撒娇耍横，姚宝田听着，冷汗都将后背湿透了。
被人堵在这个小小的电话机前，姚宝田只想着自己能好好活着，至于任昕在那头说了什么，姚宝田是半句都没听进去。
姚宝田战战兢兢地将听筒放下，淑珍的哥哥凑上来，一把杀猪刀就贴在姚宝田的脸上。
“姚宝田，别想着跑，我妹妹的事情，还没说明白呢！”
男人森冷的语气，比手里的刀更让人不寒而栗。
姚宝田差点没站稳，只能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舅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男人将杀猪刀拍在柜台上，吓的邮电所里的员工都往后退，一边躲一边高声说道，“同志你把刀收起来，收起来！否则我们就报警了！”
淑珍的哥哥烦躁地啧了一声，将杀猪刀拿起来，别回自己的腰间。
他一把将拎着姚宝田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人从邮电所里拖出来。
“说！我妹妹的葬礼怎么办？”男人将姚宝田扔到地上。
姚宝田顾不上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只能好声好气地说道，“你们说……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
景明楼大厅里，任昕喝了一杯又一杯热水，却始终没有等到姚宝田的小汽车。
当小蒋第三次拎着暖壶过来添水的时候，任昕觉得对方的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任昕坐不住了，倏地站起身，拎着包就往大门口走去。
“同志，同志你的水！”小蒋拼命压抑嘴角的笑意。
还想让姚经理来接？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姚经理现在忙着给妻子办丧事呢，能有时间来接你才怪了！
任昕走到门口，一咬牙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了自己的家。
到了家门口，司机回头说道，“五块钱。”
“什么？！”任昕大惊失色，平时坐公交车，只需要几毛钱的距离，怎么坐上小汽车了，就要翻十倍都不止？
司机只管将手伸得更长，“同志，你不会是想不给钱吧？”
第354章 风光大葬
任昕脸一僵，立刻涨得通红。
“说什么呢！谁没钱！”
任昕打开自己的小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崭新的五元钱，拍到司机的手上。
“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五块钱！”任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拉开车门下车回家。
任昕气急败坏地打开家门，看起来老人和孩子都出去了。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将自己的高跟鞋脱下来。
小脚趾已经磨破皮了。
任昕盯着小脚趾上的伤口，还有地上东倒西歪的高跟鞋，只觉得一阵委屈涌上心头。
她跟在姚宝田身边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妻子空出来的机会，姚宝田人却不见了。
今天去参加联谊会，还是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才将人约出来。
结果姚宝田只是将自己送到了景明楼门口，既没有送自己进去，也没有按时来接自己回家。
……
难道姚宝田后悔了，想要跟自己一拍两散？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生根，就根本挥之不去。
哪怕任昕想尽一切理由来说服自己，都没办法将这片疑云吹散。
姚宝田跟着金家亲戚哆哆嗦嗦地回到自己家，看着大大咧咧坐在首位的岳父，还有左右两边，满脸横肉的大舅哥，姚宝田用力咽了咽口水。
这气势，比鸿门宴还要吓人。
“爸……大哥……有什么事咱好商量，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吧。”
“我……”姚宝田擦了擦脸上的汗，只看了一眼那些锋利的农具，就慌慌张张地移开目光。
“我不跑，淑珍的事，我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哼！”金家大哥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战战兢兢的姚宝田，只觉得他像一条不听话的狗。
在他们农村，乱咬乱吠的畜生是要饿上三天，再好好抽一顿的！
再硬的骨头，这一套流程下来，准保老老实实，指哪打哪！
要不是看在姚宝田好歹也算个妹夫的份上，金家大哥进门那一刻就要把姚宝田抽个痛快！
“我妹妹究竟怎么死的？”
姚宝田一抖，头也不抬，垂着头，冷汗全都流进了眼睛里，辣得他张不开眼。
“就……就是一时想不开，喝了农药……”
“想不开？”金家大哥几乎都要气笑了，“我妹妹跟了你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脏活累活都自己一个人干。”
“姚宝田，前些年你爸身体不好，在医院做了手术不能动弹，是我妹硬生生在医院里陪了小半个月，才将老头子养得胖乎乎地出院的！”
“我妹呢？我妹瘦了整整五斤！”金家大哥越说声音越大，说到最后，几乎是将质问吼出来的。
“你那时候在哪儿呢？姚宝田！”
姚宝田听着这声声泣血的质问，只觉得像一个个连绵不断的惊雷一般，在自己的头顶上炸开，将自己所有的的退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他只能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呆愣在原地，等待着金家人的宣判。
看着姚宝田这副没有主意的模样，淑珍的父亲跺了下拐杖，缓缓地说道，“宝田，当初不是我们家非要跟你们结亲，是你爸提着东西上门来，好话说了一箩筐，我们才同意将淑珍嫁过来。”
姚宝田臊得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跟打翻了颜料盘似的，无比精彩。
“既然已经是夫妻了，就应该好好过日子。这些年，你对淑珍怎么样，你心中有数，我们也看在眼里。”
“如今人走了，我们心里再难过，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这样吧，淑珍的丧事不能这么草草算了。”
姚宝田听到这里，抬起头问道，“爸……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淑珍的父亲盯着姚宝田，眼里不再有一点对女婿的包容慈爱。
“我知道，你准备直接将淑珍火化。”淑珍的父亲说着，看向屋子里的高台上，早已准备好的，灰扑扑的罐子，语气森冷。
“那是之前我们没到，既然我们来了，淑珍的葬礼就要好好操办。”
“我已经找人看了日子，后天出殡，你要给周围邻居，还有你们单位的员工，领导都报丧，让他们过来参加葬礼。”
“出殡桌要摆三天，加上三载桌，要摆够二七。”淑珍的父亲眼睛不错个地盯着姚宝田。
在岳父目光的威压之下，姚宝田吐不出半个字的拒绝。
“你和淑珍没有孩子，你爸身体不好，守灵这件事，就你自己来吧。”
“我们金家也不为难你，白事的宴席摆几天，你就守几天。”
淑珍的父亲说完，就着拐杖站起身，一旁的两个儿子立刻跟上。
“姚宝田，这是我们作为你的亲家，提出的最后一点要求。”
“你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就应该一一照做。”
“淑珍活着的时候，你没好好对她。如今她走了，最起码也要让她风光大葬。”淑珍的父亲说完，率先走出了这个束缚了女儿多年的牢笼。
“我们知道你面皮子薄，不好意思开口。”
“所以通知单位同事的活，我们替你干了，不用你操心。”
“放心，一定将所有人都请来！”淑珍的大哥没好气地说着，甚至带着一点幸灾乐祸，领着前来帮忙的乡亲们，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不管身后的姚宝田是如何声嘶力竭地阻止。
“大哥……爸……你们别去，别去啊！”
“我自己可以，我自己可以去通知的！”姚宝田慌忙抬脚，只可惜站得太久，已经有些酸麻了。
他着急去追，没注意看脚下的情况，直接被高高的门槛绊倒，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嘴唇都磕出血来。
摔倒在地的姚宝田，怔怔地看着自己眼前尘土飞扬的门框。
突然就想到和淑珍新婚的第二天，淑珍起了个大早，想要出门买点热乎包子给自己吃。
当时天还没亮，淑珍也是这样，狠狠地摔了一跤。
听到动静的姚宝田从房间里出来一看，不但没有半句安慰的话，甚至都没上前扶淑珍一把。
他还在恼恨昨天夜里，不甚美妙的夫妻床事。
他一早就和父亲说了，自己和农村妇女合不来，现在好了，不仅说不上话，连觉都睡不到一块儿去！
第355章 早投胎去了
联谊会接近尾声，舞池里的年轻男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大厅里，员工正在负责清扫，周颖如和沈季平站在门口，看着最后一辆摆渡车离开。
结果三辆农用车浩浩荡荡开到了景明楼的大门前，用力刹住。
柴油燃烧的黑烟还没散去，就看到十几个大汉从车上跳了下来。
沈季平下意识将周颖如往身后带，袁利国也走上前，挡在前面。
“你们找谁？”沈季平率先开口。
看到面前的男人一身军服，金家大哥收敛了几分痞气，只是不经意间，拍了拍自己腰上的刀。
“我们是姚宝田的家人，过来通知你们一声。”
“后天早上八点，到姚家出席我妹妹的葬礼！”
“景明楼现在的负责人是谁？我要跟他说话！”金家大哥大声嚷嚷着。
景明楼的门卫渐渐围了上来，大厅里的小蒋看到门口又聚集了一大堆陌生人，连忙拿起电话，准备随时报警。
周颖如点了点沈季平的后背，男人迟疑了一瞬，还是让了出来。
周颖如走上前，看着面色不善的金家大哥，还有他们身后，八风不动的淑珍父亲。
“我是餐饮部经理周颖如，你们有什么话要交代？”
淑珍父亲咳嗽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后天都要来，毕竟和姚宝田是一个单位的，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这些同事，于情于理都应该过来表达一下哀思吧。”
袁利国听着就觉得味道不对，事不大，但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怎么跟威胁似的呢？
再说了，景明楼大饭店多少员工，上上下下后天都不上班了，就为了给你们那葬礼充人数？
沈季平也是这么想的，他握紧了周颖如的手，低声说道，“我到时候请假陪你过去，实在不行，就给人拒了。”
周颖如看着淑珍的父亲，淡定地说道，“后天是周二，景明楼正常营业，不会所有员工都到场，我们会派代表过去。”
淑珍的父亲越过周颖如，冷冷看向身后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饭店大厅。
真好啊，这样高档的地方，别说自己，只怕淑珍一辈子也没进去过吧？
姚宝田这个女婿，在这么高级的地方上班，却捂得严严实实，要不是这次淑珍出事了，他们几年都见不上一次面。
淑珍的父亲冷哼了一声，“小同志，我不为难你。”
“你们大饭店这么大的规模，来个二十个人，问题不大吧？”
“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见。”淑珍的父亲不容拒绝地说完，带着人重新上车，呼啦啦地都走了。
直到门口重新恢复了寂静，小蒋才跑出来，心有余悸地问周颖如，“周经理，刚才是谁来了？”
“我都准备要报警了，吓死人了！”小蒋拍了拍胸脯，担心地看着周颖如。
周颖如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是姚经理的岳父，后天姚经理的爱人办葬礼，让我们大饭店请二十个人参加。”
“二十个人？”小蒋惊呼一声，“为什么要这么多？”
“我们都没见过姚经理的妻子啊，出事当天才第一次看到。”
小蒋顿了顿，她那天是跟着姚宝田跑上跑下的，所以看得很清楚。
“姚经理对他的妻子根本就没什么感情的样子，医生问他，患者有没有过敏史，之前是否吃了东西，什么时候买的农药……”
“姚经理一问三不知，一直在摇头，医生都怀疑他的家属身份呢！”小蒋忍不住吐槽。
“我和赵主管商量一下，多少还是去几个人吧。”
周颖如安抚完小蒋，和身后的小赵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怪刚才沈季平要将自己护住，那些人身上都带着农具和刀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不像是来请人，倒像是来闹事的。
周颖如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人如果真的那么在意姚宝田的妻子，为什么会留她一个人跟姚宝田在一起，不闻不问多年呢？
她不信这些家人不知道，姚宝田和妻子的感情不睦。
而且，就姚宝田那副外强中干的模样，不用十几个人人，就两三个人提着刀上门，他指定吓得老老实实的，再不敢乱搞男女关系。
人活着的时候，不替她出头。
死了以后，反而要大操大办……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个疑问，直到沈季平陪着周颖如去参加姚宝田妻子的葬礼，才弄明白。
为了两个字。
礼金。
周二是个阴天，天还没亮，金家人就破门而入，将姚宝田从床上拉起来。
给他套上麻衣，将淑珍的遗像往姚宝田手里一放，推着他走到送葬队伍的最前方。
万事俱备的丧葬队伍看到姚宝田来了，终于可以吹吹打打起来。
晨光熹微，姚宝田的邻居们就被哀乐吵醒。
走到门口一看，浩浩荡荡的白衣队伍已经往街口去了。
“这么早？不是让咱八点过去吗？”
“还用问，肯定是要围着这条街走一圈的啊，意思就是领淑珍的魂回家。”
“你可别吓我，大早上的，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没吓你，乡下人最讲究这个！我们村里办丧事的时候，场面比这儿还大呢！”
“唉，你说淑珍那么好一个人，就这么走了，真是太可惜了！”
和姚宝田家挨着的邻居何大姐按了按眼角，她和淑珍关系最亲，也最清楚姚家的情况。
“姚宝田那个王八蛋，平时根本就不当淑珍是个人，现在人都没了，反而还演起来了！要我说，淑珍根本就不愿意回来。”
“我要是淑珍啊，早投胎去了，还回来干什么？”
“哎，”何大姐的丈夫不赞同地捂住她的嘴，“小点声，你以为是姚宝田自己愿意的？”
“还不是被淑珍的家人逼的，前天晚上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乡下人都带着刀呢，吓都吓死了，姚宝田只能老老实实地按他们的要求办！”
何大姐叹了口气，起床换了身黑色的衣服。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祭奠淑珍的日子，灵堂也早就搭好了。
作为邻居，怎么也要过去送一程。
第356章 没人伤心
姚宝田像个浑浑噩噩的行尸一般，机械地按照金家人的要求，端好遗像，循着既定的路线，绕着家里这条长街，亦步亦趋地走着。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许多忙着上班的邻居看到他们这队伍过来，早早地就将路让出来。
生怕有一点冲撞。
在冲天的哀乐声中，姚宝田机械地转头，看向周围对自己指指点点的眼光和动作。
他觉得自己现在不像个人，反而像古时候身犯重罪的犯人一样。
他端着的也不是淑珍的遗像，而是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不断鞭策审判着犯错的自己。
什么时候是个头？
姚宝田惶然的扭脸，看向身后装模作样的哭丧队伍。
他们这一行人，包括自己，有哪一个是真心为金淑珍这个女人流泪的吗？
姚宝田不知道，只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就在姚宝田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在金家大哥的首肯之下，送葬的队伍回到了自己家。
姚宝田好不容易松的那口气还没吐干净，就差点被自己憋得背过气去。
原因无他。
家门口已经搭起了灵堂，金家二哥站在门口，脸上没有表情，端着一个黑色的托盘。
一辆客车停在不远处，灵堂门口排着队的，居然都是景明楼的员工！
领头的那个，就是和自己不对付的周颖如！
姚宝田只恨不得自己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算了。
他丢不起这么大的人！
就算他以后不能继续在景明楼上班，父亲也是在景明楼干了一辈子的老员工，怎么能忍受别人的风言风语！
今天要是让周颖如他们进去了，全程参加完自己妻子的葬礼，他姚宝田以后还要不要在黄岩市做人了？
姚宝田大脑飞速运转着，两腿不断地打着哆嗦。
看出他脚底抹油想跑的金家大哥一个箭步上前，用手稳稳地顶住了姚宝田的后背。
“妹夫，吉时已到，该你进去磕头上香了。”
一阵阴风穿堂而过，明明炽热的太阳冉冉升起，姚宝田却觉得周身冰凉。
他不用回头，都知道大舅哥现在脸上的表情是如何的凶神恶煞。
要是自己没按他们说的做……
姚宝田认命地闭了闭眼，只怕自己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他只能咽了咽口水，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好不容易组织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悲伤表情，缓缓走进灵堂，和景明楼的各位同事打招呼。
周颖如和沈季平并肩站着，直到自己将信封放到托盘上，金家人才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里面请。”
周颖如瞥了一眼旁边的桌子，两名大汉凑在一块儿，一个负责拆信封，一个负责登记，旁边还摆着一个算盘。
根本不和任何来参加葬礼的宾客打招呼，只负责确认每个人带来的信封里有没有钱，有多少钱。
周颖如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看向摆放在正中间的，淑珍放大的遗像。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女人。
没想到已经阴阳相隔。
姚宝田从队伍后面走进来，匆匆和周颖如点了点头，鞠了一躬，算是对她表示感谢。
周颖如同样鞠躬回礼。
死者为大，在姚宝田妻子的葬礼上，工作中的那点针锋相对，不值一提。
周颖如坐了一会儿，看着姚宝田拿着根本就不熟的稿子，没什么感情地念着。
甚至在谈到自己妻子的生平时，姚宝田还停顿了好多次。
不像悲伤，反而是意外。
姚宝田似乎从来都意识不到，淑珍这个女人，对于他的生活，有多么重要。
周颖如神色复杂地环视一周，这个人头攒动的灵堂里，坐着这么多人，究竟有几个人，是真心来悼念那个笑得悲悯的女人的？
周颖如不知道，只觉得悲凉。
沈季平察觉出身边人情绪不对，握紧媳妇的手，低声问道，“我们先走？”
周颖如点点头，冲着身后的小赵说了几句，很快，景明楼来的十来个代表都站起身要离开。
走到门口，周颖如看到金家人还站在那里数钱，上前说了一句，“饭店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金家二哥睨了他们一眼，又看了一眼登记本上的数字，语气轻松地挥了挥手，“行。”
周颖如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坐上了景明楼的客车。
回去的路上，反应过来的小赵一拍大腿，“周经理，他们就是来要钱的吧？”
“那么多人提着刀具跑到我们景明楼去，我还以为要闹事呢，原来是借着给家人办葬礼的名头，收一波礼金？”
“人都死了，还要趴在她身上敲骨吸髓啊？”
“他们就不怕自家人走都不安生吗？”小赵完全不能理解。
周颖如苦笑一声，“你没看到从我们进去到离开，姚经理都被他们的人牢牢控制着吗，这礼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知道姚经理的岳家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要是知道自己女儿是被人这么逼死的，只怕姚经理都不会好过。”周颖如分析道。
“唉，”小赵也跟着叹气，“还不是他自己作孽，好好的妻子，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谁也救不了他！”
周颖如点了点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树木和街道，淡淡地说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
任昕拍了拍自己裙子上的褶子，这就是她不爱坐公交车来找姚宝田的原因。
这趟公交车永远人多车少，每次光是要挤上车，就要使出吃奶的力气。
等车到站了，自己还要像块夹心饼干一样，从车上跳下来，没有一点形象。
不管自己打扮得多漂亮，最后都是白瞎。
这不符合任昕对自己的要求。
尤其现在，她还是个孕妇。
不管何时何地，她任昕都要打扮地美美的，漂漂亮亮地出现在姚宝田面前。
这才是这么些年，自己能够紧紧握住这个男人的心的关键。
永远对他有吸引力，永远让他觉得新鲜。
男人就会像啃不到肉骨头的狗一样，耷拉着舌头，屁嗲屁颠地跟在自己后头，围着自己转圈。
第357章 大难临头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姚宝田的消息了。
打电话没人接，一开始还能等一等，后来电话那头干脆告诉她，“姚宝田家里有事，没空接电话！”
就嘭地一声，把电话给任昕撂了。
任昕气得不行，但她还要上班，还有孩子要照顾。
今天是好不容易请了假，专门到姚宝田家里来堵人的。
这个男人，不会真的准备跑了吧？
任昕越想越害怕，什么也顾不上了，哪怕幼儿园的园长一开始不同意批假，任昕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撒谎，“我妈生病住院了，今天孩子也要麻烦小李多看一会儿，晚一点我会来接他的。”
任昕说完，不去看园长的脸色有多难看，直接就跑到公交车站搭车了。
当任昕忐忑地走进巷子里，看到到处挂着的白布白花，还有挽联花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不可置信地退出去，看了看巷子口的路牌，确定是姚宝田家没错，这才重新走进巷子里。
循着呜呜咽咽的哀乐和哭声，任昕的高跟鞋停在灵堂门口。
站在门口的金家二哥定睛一看，是个身着红衣的年轻女人。
他眼中的贪婪之色一闪而过，走上来，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是谁？找谁？”
任昕一怔，面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不是善茬，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小包移动到胸前护着，“我……我叫任昕，我找姚宝田。”
“任……”金家二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反应过来之后，脸色骤变。
他一把拉住任昕的手臂，将人狠狠地拖进了灵堂！
“你个臭婊子，害死了我妹妹，居然还敢过来？”
“我正愁找不到你家的地址呢，老天开眼，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任昕吓坏了，想跑跑不掉，想挣脱挣脱不了。
金家二哥的手像钳子一样，将她紧紧禁锢住，一步一步拖到灵堂中央。
眼看着离金淑珍那张黑白的照片越来越近，任昕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报警！杀人了！杀人了啊！”
任昕哭得撕心裂肺，横蹬竖踹却没能撼动男人分毫。
她现在后悔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姚宝田所谓的“有事”，居然是办丧事！
还是给淑珍这个农村妇女办的！
任昕又气又急，她怎么也没想到，金淑珍的家人也在。
而且看现在这个情况，金家肯定已经知道了姚宝田和自己不可告人的关系。
要是他们知道了，金淑珍是因为自己，才喝了农药的，会不会拿自己偿命啊？
任昕哆哆嗦嗦地，头发也散了，珍珠架子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连手上的金手链也掉到了地上，任昕下意识地想捡，金家二哥却没给她一点机会，不管手里的女人如何挣扎，还是一股脑地继续拖行。
直到将任昕扔到父亲的面前。
正跪着磕头诵经的姚宝田一怔，看着旁边多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那条红裙无比眼熟。
女人抬起头，哭花了一张脸就往自己怀里扑。
“老姚，救我！”
是金淑珍！
坏了！
姚宝田想往后躲，转念一想，任昕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他们俩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能躲到哪里去？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盯着，姚宝田只能下意识地接住任昕。
“厚颜无耻！”淑珍的父亲冷眼瞧着这一切，忍不住狠狠地跺了下拐杖。
姚宝田吓得一激灵，松开手，偏偏任昕还是不管不顾地缠上来。
“老姚，这是怎么回事，呜呜呜呜，吓死我了，我要回家，你送我回去！”
任昕将头埋在姚宝田的身上，像只惊弓之鸟一样瑟瑟发抖。
姚宝田浑身颤抖，嘴唇都哆嗦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跟结了冰似的。
若不是身上的任昕还在悲悲戚戚地哭着，他怀疑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还不如变成一具尸体，跟金淑珍躺在一口棺材里算了。
姚宝田灰心丧气地想着。
只可惜现实却不准备放过他。
“姚宝田，你不解释一下？这个女人是谁？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跑到灵堂来闹，安的什么心！”
淑珍的父亲声色俱厉，拐杖跺地砰砰作响。
姚宝田磕头如捣蒜，“爸，大哥！你们听我解释，听我说……”
“她……她就是单位里的一个同事，是……是我的徒弟，她不知道今天我们家里办丧事。”
姚宝田胡乱地说着，想到什么说什么，甚至还因为紧张过度，咬着自己的舌头好几次。
但他顾不上疼痛，在金家人虎视眈眈地注视之下，稍有差池，他和任昕都会没命的！
“是吗？”金家二哥蹲下身子，语气像淬了冰。
“我怎么听说，任昕是你在外面养的女人呢？”
“而且，我妹出事的前几天，这个臭婊子还到你家来找过她！”
金家二哥说着，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姚宝田的脸上，直接将这个虚伪至极的男人扇倒在地！
“姚宝田，当着我妹妹照片的面，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将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否则，”金家大哥走过来，再一次掏出了那把令人胆寒的杀猪刀，“我不介意给你放放血，让你的浆糊脑袋好好清醒清醒。”
任昕看到移动过来的杀猪刀，吓地捂住耳朵发出刺耳的尖叫。
她拼命叫着，边叫边往后退，生怕挨着一点。
这些农村人太吓人了！居然还带着刀！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任昕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道从哪里才能逃出去。
姚宝田怔怔地看着退出八丈远的任昕，很难将这个女人和床上那个曲意奉承女人联系到一起。
这才过去多久，那个曾经在床上哄着自己，说一生一世不分开的女人，面对一把杀猪刀，就彻底地抛弃了自己。
她害怕，自己就不害怕了吗？
任昕她难道看不到，这把杀猪刀是架在他姚宝田的脖子之上吗？
姚宝田很想问，却不敢问。
只能按照金家人的要求，将他和任昕认识的所有过往，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第358章 警察来了
“好，好，好！”淑珍的父亲听完姚宝田的交代，连连感叹。
“姚宝田，我种了一辈子的地，跟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拢共就看上你这么一个年轻人。”
“想当初，你爸带着礼上门的时候，我是根本不同意的。”
“淑珍性子软，人勤快，嫁到谁家都能好好过日子，要不是你爸拍着胸脯保证，你一定会对淑珍好，我根本就不会同意。”
淑珍的父亲痛心疾首的斥责着姚宝田，一旁的两个儿子恶狠狠地盯着瑟瑟发抖的奸夫淫妇，生怕他们跑了。
“结果呢？你跟淑珍结果那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孩子。”
“原先我以为是淑珍身子不好，一问她就哭。现在看来，是你忙着跟外面的女人生孩子去了吧？”
淑珍的父亲拄着拐杖，站起身，高高扬起自己手里的拐杖，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姚宝田的身上！
嘭，嘭！
姚宝田被打得半边身子都木了，却不敢躲。
所有人都盯着呢，自己理亏在前，只要金家人撒了气，能够将自己和任昕都放了，怎么打都无所谓。
在最初的疼痛咬牙挺过之后，姚宝田心里生出了隐隐的期待。
差不多了吧？可以原谅我们了吧？
只可惜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淑珍的父亲喘着粗气，发泄完后，被二儿子扶到正中坐着。
淑珍的大哥走上前，狞笑着将一份承诺书拍在姚宝田的胸口。
手下使的力气很大，像是要直接将姚宝田的胸口砸个窟窿出来似的。
姚宝田干咳了几声，颤抖着双手将飘落在地上的纸张捡起来，定睛一看，大惊失色。
上面赫然写着：“我姚宝田立此字据为证，此生永远不会娶任昕为妻。”
“不，不行！”任昕也看清了承诺书上的内容，用力拍打着姚宝田的手臂。
“老姚，你清醒一点，不能签，不能签啊！”
“你想想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眼见姚宝田不为所动，任昕彻底慌了。
如果连孩子都不能打动姚宝田，那她可就真的完了！
“哼，你这个臭婊子还好意思说话！”淑珍的大哥一脚踹在任昕的心窝上，将女人踹翻在地。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群中，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大家三三两两的聚拢过来。
有胆大的开口劝道，“金家兄弟，差不多就行了，别打女同志。”
“是啊，这是淑珍的葬礼，咱不能让她走得不安生！”
几位心善的大姐蹲下身子，合力将任昕扶了起来。
“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们教训这个乱搞男女关系的妹夫，有什么问题，嗯？”
淑珍的大哥说着，将杀猪刀用力拍在一旁的供桌上。
围观的人群看到闪着寒光的刀，都默契地往后退了几步。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吭声了。
淑珍的大哥冷哼一声，眼看着任昕鬼鬼祟祟地，想挤进人群里，趁乱离开，眼疾手快地一个箭步上前，将任昕一把拉住。
“你不能跑！你还得跪在这里给我妹妹赎罪！”
任昕吓得肝胆俱裂，只要淑珍的大哥一靠近，就发出凄惨的尖叫声。
“救命，救命！报警！报警啊！”任昕拼命朝着缩成一团的人群伸出手，希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
有不忍心的妇女想伸手，被自家丈夫一把拉住。
“不要命了？没看到人家拿着刀吗！”
淑珍的大哥将任昕拖到遗像面前，一脚踹在女人的膝盖窝里，让她跪倒在地。
“给我好好跪着！敢跑就弄死你！”
看着面色苍白，冷汗直流的任昕，姚宝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还怀着孩子呢！
“大哥！大哥你别打了，她怀孕了，怀孕了啊！”
姚宝田说着，扑到任昕身边，替她挡住了金家人的摔摔打打。
姚宝田不说还好，怀孕两个字一出，像一把锋利的剪刀似的，彻底剪断了金家人紧绷的神经。
原本就对姚宝田不满的金家亲戚彻底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冲上前对着姚宝田拳打脚踢。
姚宝田看着这些人手里的东西，凶狠的神色，万念俱灰地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今天活不了。
不知道能不能护住任昕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时之间，气氛凝滞的灵堂像是热油里泼进了水，彻底炸了锅。
有人在往外跑，有人在想办法通知警察，姚宝田和任昕被当做重点照顾的对象，被金家人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就寸步难行。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有人惊呼一声，“血，流血了！”
混乱无序的场面才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似的，静止了下来。
眼尖的邻居壮着胆子走上前，将姚宝田扒开一看，他身下的任昕已经晕了过去。
暗红色的血迹将大红色的裙子染成深色，女人的身下，更多的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老姚，老姚快醒醒，你女人出事了！”何大姐的丈夫拼命摇晃着姚宝田的身体，但姚宝田双目紧闭，怎么都叫不醒。
何大姐的丈夫觉得不对，将自己湿润的手掌抽了出来，这才发现，姚宝田的身上，被人捅出了两个巨大的伤口。
咣当一声，握着杀猪刀的金家大哥，神情呆滞地将刀扔在了地上。
他原本是想趁乱收拾那个臭婊子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误伤了姚宝田。
警笛声呼啸而来，一队队警察涌进灵堂，将所有打架斗殴的人都控制住。
被按到在地上，卸掉武器的金家大哥，最后看到的，是医务人员将姚宝田和任昕都抬上了救护车。
伤员上车，拉到医院抢救之后，所有人才看到，刚才两个人蹲着的地方，鲜血将一切都浸染了。
那一排圆圆的蒲团，早就看不出别的颜色。
供桌之上，淑珍微微露出笑容的遗像还伫立在哪里。
穿堂的阴风将两旁点燃的香烟吹倒，明明灭灭的光影打在遗像上，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淑珍的父亲拄着拐杖，跟着其他人颤颤巍巍往警车上走。
他不过就想给委屈了一辈子的女儿撑撑腰，替她讨回公道。
怎么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第359章 沈觉民来了
叮铃铃——
手边的电话响了，周颖如接起来。
“喂，小周吗？我是曾淇。”电话那头，曾淇的语气沉重。
今天学习结束的晚，还没吃饭，曾淇就被催命一样的电话叫走了。
雷书记在电话那头，语气严肃地说明着情况。
这次的事情太大，姚宝田和任昕属于受伤严重的，现在都还在抢救，其余还有三个人，受了点轻伤。
“姚宝田目前还是景明楼的员工，出了这么大的事，捂是捂不住的，明天一早就要见报。”
雷书记说着，用力捏着自己的眉头。
头痛欲裂，恨不得将这块肉揪下来。
他一早就警告过姚宝田，生活作风混乱要不得，迟早要惹出大乱子来！
没想到这话灵验得如此之快，曾淇才让他在家休息，暂时不用上班，乱子就找上门来。
和雷书记的通话挂了以后，曾淇思绪混乱。
忙活了一天，他现在大脑甚至不算清醒，思来想去，只能等到第二天一早，给周颖如打去了电话。
雷书记说事发地点在姚宝田家搭的灵堂，不知道景明楼其他员工有没有掺和在里面。
“姚宝田家？我们昨天去了，给了礼金，略坐坐就走了。”
周颖如说着，正好小蒋将今天的报纸送了过来。
周颖如接着电话，对小蒋点头微笑，算是谢过。
“你们没事吧？”电话那头，曾淇语气疲惫。
周颖如一脸莫名，“没事啊，大家都挺好的。”
“我看姚经理岳父一家，都带着农具和刀具，看起来不太安全，我担心要出事，所以带着同事们提前走了，怎么了？曾经理？”
曾淇长长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下来大半。
幸好他们没事。
“你手边有报纸吗？”曾淇又问。
周颖如一头问号，还是按照曾淇的吩咐，打开了报纸。
头版头条，加粗的字体，赫然写着昨天的惨案。
周颖如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出事了？姚经理也受伤了？”
曾淇叹了口气，“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
“昨天夜里，雷书记给我打来电话，让咱景明楼已经要加强安全教育，还有普法教育。”
曾淇点燃了一支香烟，想要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
“市里的警察系统很快就会联系你，到时候你们确认一下时间，的确是要好好地给大家上上课，一个个的，都动用起私刑来了。”
“这个风气不能助长，不然以后麻烦会越来越多。”
“幸好这次不是在咱景明楼办的宴席，否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姚宝田那边，你也不要过去了，万一再碰上什么乱子，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曾淇顿了顿，“小周，如果最近不太安生，我也可以给你放长假，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曾淇是真的怕了，上次是周颖如被人从公交站台推下去，这次是姚宝田被人捅了……再下次呢？
曾淇想都不敢想。
偏偏他这里又走不开，再担心都没有一点办法。
“曾经理，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挂了电话，周颖如拿过报纸，细细地看着。
沈季平要是看到了报纸，又该担心了吧。
另一边，刚刚送完媳妇的沈季平走到军区门口，正准备进去。
过两天有高层要过来，这段时间，左首长要求各项内务，训练都要翻倍，确保万无一失。
沈季平正在心里过着今天的任务，突然一个人影从地上站了起来。
沈季平吓了一跳，看清来人的面容， 这才将手里的拳头收了回来。
“哥。”
沈季平愣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这个黑黑瘦瘦的男人，是沈觉民。
沈觉民一身皱巴巴的灰色的确良衬衫和裤子，赤脚穿着一双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旧凉鞋。
一张脸晒得又黑又脏，满脸铁青色的络腮胡渣。
看起来比沈季平还大一点。
沈季平瞥了沈觉民一眼，对方有些心虚地垂下头，沈季平心里就有数了。
肯定是闯祸了。
从小到大，只要沈觉民露出这种不敢直视自己的心虚神态，百分之一百，是做了什么自己兜不住的错事，只能找沈季平帮忙。
偏偏沈觉民心高气傲，每次低头来求沈季平的时候，还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施舍。
被沈季平胖揍过几次之后，才将这个臭毛病改了过来。
沈季平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走进去和站岗的小战士交代了几句，这才走了出来。
看着沈觉民这副样子，沈季平抿了抿唇，将他随意扔在门边的旅行袋拎起来，“走了，先给你去招待所开个房间。”
沈觉民失望地嗯了一声，跟着沈季平走了。
他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了黄岩市，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身上的钱不多，买火车票就去了大半，在车上，沈觉民都没敢买盒饭。
就着凉透了的馒头，还有开水房里的水，凑合到了这里。
沈觉民原本还期待着，他哥能带他回家，好好吃一顿呢。
正好，趁机看看他哥现在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没想到沈季平根本就没这个打算，直接将沈觉民领到了街对面的招待所。
给沈觉民开好房间之后，沈季平让他进去洗漱一下，将自己收拾干净再出来。
坐在沙发上，等着的沈季平，重新打量了一番沈觉民带过来的行李，还有脱下来的衣服。
看起来，沈觉民这段时间过得很艰苦啊。
随意扔在床上的衣服，胳膊肘、袖口，全部都磨起毛了，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露出了口子。
换做前几年出春风得意的沈觉民，会直接将这些衣服扔了，留着做拖把他都嫌丢人。
但现在，看看沈觉民旅行袋里，清一色的旧衣服，沈季平心中有数，这个不靠谱的弟弟是来干什么的了。
等沈觉民从卫生间里出来，边擦头发，边打量他哥的表情。
两人沉默了半天，正当沈觉民要开口的时候，沈季平站起身，对沈觉民说道，“坐了一夜的火车才到，没吃饭吧？”
“我带你下楼吃面去。”
沈季平说完，率先出了屋子。
第360章 你帮我们一把
面馆里，老板将热气腾腾的大份面条端上桌，转身就端了一笼肉包子。
闻着食物飘散过来带着热气的香味，沈觉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沈季平像没看见，看了沈觉民一眼，“快吃吧。”
沈觉民用力地点点头，没等沈季平继续招呼，只吹了两口，就稀里呼噜地大口大口将面条喝进肚子里。
沈季平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弟弟。
在他放下面碗之后，沈季平问了一句，“够不够？再下一碗？”
沈觉民嘴巴塞得鼓鼓的，腾不出空间和沈季平说话，只能着急地摆手。
直到用力将嘴里的食物全都咽下肚，沈觉民才夹起一个包子，还不忘记问沈季平一句，“哥，你不吃吗？”
沈季平摇头，“早上吃过了。”
沈觉民一怔，动作停顿了一秒钟，就将包子塞进了嘴里。
沈季平已经看出不好，伸手要拦也晚了。
滚烫的肉汤在沈觉民的嘴里炸开，往外吐都来不及，沈觉民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将包子囫囵吞枣地吞了下去。
“忘跟你说了，这儿的包子都是带汤的，烫。”沈季平看着沈觉民。
沈觉民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没事，包子热的才好吃呢。”
沈季平便不再说话了，直到沈觉民将一笼六个包子都吃下肚，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沈觉民才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
刚才下楼的时候，他头重脚轻的，感觉自己都快要摔倒了。
“你来找我，爸妈知道吗？”沈季平将热茶推过去。
沈觉民愣住了，半晌才心虚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我跟他们说出差。”
“你来是因为什么事？”沈季平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沈觉民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间，面店里没有几个客人，加上他们这一桌和老板，一共也才五个人。
沈觉民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说道，“哥，你帮帮我吧，我快活不下去了。”
沈觉民见沈季平不说话，小心翼翼地继续，“我……爸妈为了替我将债还完，已经将家里的房子都卖了。”
“好不容易还完了所有的外债，但现在全家，就指着爸的退休工资，还有我的工资过日子，不够啊。”
沈觉民哆哆嗦嗦地说着，越说越觉得心酸，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从裤包里摸出了半包皱皱巴巴的香烟。
他点燃了一根，将烟递给沈季平，沈季平没接。
沈觉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嫂子不喜欢烟味。
想到周颖如，沈觉民垂下眼。
那个深埋在心底的念头，此刻又冒出了头。
如果当初哥没回来，娶周颖如的，是不是自己？
那样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跟在自己身边，他还会犯错吗？
……
自从上次哥嫂回家过年，沈觉民就忍不住这样想。
人这种动物，现在越是过得不如意，越会畅想想当初，曾经要是……
被现实生活拷打一番的沈觉民已经没了半点活力，他就想着，能够好好过日子就行。
偏偏现在，叶金秀也没了工作，只能在外面饭店刷盘子，打零工，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干了几个月，挣没挣着一百块，突然就见红了。
一家人着急忙慌地上医院检查，才知道叶金秀怀孕了。
但见了红，就要保胎。
从医院走出来，沈觉民欲哭无泪。
各种检查药品加起来，花了六十多，这是家里最后一点积蓄。
要不是后天发工资，沈觉民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继续过下去。
因为叶金秀这一胎怀得凶险，家里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让叶金秀把工作辞了，安心在家养胎。
……
“哥，你知不知道，咱爸都想出去找工作，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
“看来看去，只有门卫的工作，我怕他太辛苦了，所以没让他去。”沈觉民知道大吐苦水这一招，对沈季平没用。
所以他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父母。
沈季平孝顺，所以自从工作以后，津贴按时寄回家里，从来都没有晚过。
他前面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句。
他要告诉他哥，父亲是多么的辛苦，多么的不容易。
好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官，老了沦落到给别人看大门，沈觉民不信，沈季平还能坐得住。
出乎意料地，听完沈觉民绘声绘色的诉苦，沈季平面色平静。
甚至过于平静了。
这让沈觉民心里没底，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哥，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沈季平点点头，“我听到了，听得很清楚。”
那你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
沈觉民很想吼出来，但他知道，和他哥谈事情，不能着急。
谁先着急，谁就输了。
沈觉民好歹也是个当爹的人，渐渐地摸清了自己亲哥的脾气。
沈季平看着沈觉民，问了一句，“把家里老房子卖掉，是谁的主意？什么时候的事？”
沈觉民一怔，没想到沈季平最关心的居然是这件事。
他眼珠一转，立刻讨好地说道，“哥，你放心，你的东西一样都没少，妈都给打包好了，全都放在箱子里，归置在我们现在租的房子里面。”
“只是……”沈觉民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能力有限，只能租一个两室的房子，所以要是今年过年，你和嫂子回来，可能就没有房间……”
沈觉民很有小聪明，拿出了在家里哄父母开心的那一套，把话说得很含糊，但都是从对方利益的角度出发。
如果不仔细分辨，听起来很容易造成错觉。
沈觉民是真心为你考虑。
沈季平冷嗤一声，“沈觉民，我是不是太久没揍你了？”
沈觉民本能地一抖，反应过来这是在公共场合，他哥就算再手痒，也绝对不会穿着一身军服在外头打自己。
所以沈觉民很有骨气地梗着脖子，“我……我实话实说。”
“家里还有一个孕妇，几个人等着吃饭，爸那点退休工资，加上你寄回来的钱，根本就不够！”
“哥，你那么有钱，嫂子多少也挣点，怎么就不能帮我们一把！”
沈觉民软硬兼施，却发现沈季平无动于衷，终于着急了。
第361章 被媳妇看到了
最后一句话，沈觉民是压低嗓子吼出来的。
声音有点大，惊得另外一桌的两个人伸长了脖子张望。
沈季平脸一黑，和老板结了饭钱，率先走出了面馆。
沈觉民追了出来，“哥，你给我一句准话，否则我是不会回去的。”
沈季平眯着眼，打量着渐渐装不下去的沈觉民，“撺掇咱爸妈卖房子，是你干的吧？”
“沈觉民！是你先忍心让爸妈一把年纪了还替你担心，替你还账，现在回头怪我，不合适吧？”
沈季平说着，一把抓住沈觉民的手，从袖子里滑落，露出里面的海鸥表。
“沈觉民，你装也要装得像一点，千里迢迢跑到我这里哭穷，你不累吗？”
沈季平盯着自己的弟弟，只觉得可笑，“少给自己买块表，少给自己买些不需要的衣服，少做什么发财梦，你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看起来，我每个月寄回家里的钱还是太多了，我现在就回去跟颖如说，以后每三个月，给家里寄一次钱。”
沈季平说完，转身就要往家属区走。
被沈觉民一把拦住，“哥，你不能这么干！我们全家都会饿死的。”
沈季平牢牢地盯着沈觉民的脸，语气里全是失望，“爸的退休工资，够他和咱妈的日常生活，至于你……”
“一个男人，如果连一家人都养不活，你真应该问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沈季平现在只觉得， 早上刚刚看到沈觉民时，自己居然还有一丁点的同情和难过。
自己的弟弟，自己的父母……都惦记着，想尽办法想从自己的兜里掏出钱来。
就是因为他们之前每一次都成功了，所以才会到现在都觉得，只要装可怜，自己就一定会出面，打扫一切残局。
沈觉民也已经二十多了，和妻子孩子都有了，犯了错，还在等着亲哥回来兜底吗？
这一次要是沈季平伸手了，下一次呢？
不管是叶金秀还是沈觉民，是不是准备捅一个更大的窟窿？
当自己是女娲吗？
沈季平不厌其烦，只觉得再和沈觉民多说一句话都浪费时间。
“沈季平！”眼看着两人谈崩了，沈觉民口不择言地吼出了自己的真心话，“这是你欠我的，你抢了我的老婆，要不是你回来了，我都能跟周……”
嘭的一声，沈季平一拳重重砸在沈觉民脸上。
沈觉民摔倒在地，捂着脸，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嘴里流出来。
嘴巴里还有个东西，他吐出来一看，是血和打落的牙齿。
沈季平活动着关节，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觉民，像在看一个死人。
“沈觉民，以前我只觉得你胡闹，现在，我觉得你就是个混蛋！”
“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学会，你简直不可救药！”
沈季平说着，扬起手还要继续。
“沈季平！”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沈季平立刻停住了动作。
在那个人影逐渐靠近的几秒钟里，一向面不改色的沈团长居然在考虑，要不要拔腿就跑？
周颖今天是给军区送材料的。
上次的联谊会办得相当成功，听军区医院的负责人反馈，有四五对年轻人已经确认了恋爱关系。
左首长也亲自打电话过来，对周颖如他们进行表扬和赞许。
军区甚至在考虑，是不是将这样的联谊会固定下来，每年举办一次。
本来今天过来跑腿的是小陈，但周颖如想给沈季平一个惊喜，所以主动包揽了这项任务。
从公交车站下来，周颖如正满肚子鬼点子地计划呢，就看到路边有两名男同志在吵架。
其中一个，还穿着军装。
自从和沈季平结婚以后，对于路上遇到的军人，周颖如总会多看几眼。
不对！
周颖如扭头仔细一看，动手的是沈季平！
周颖如连忙出声，一路小跑到沈季平跟前。
高大伟岸的男人，此时连头都不回，像是不愿意面对自己似的。
周颖如看向摔倒在地的另外一个，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个憔悴落魄的男人，居然是沈觉民？
他什么时候跑到黄岩市来了？
“沈团长，还不准备解释解释？”周颖如抄着手，格外好奇是什么原因让沈季平如此失态。
沈季平将沈觉民从地上拉起来，低声说了一句，“你先回招待所，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自己最狼狈的样子被周颖如看到，沈觉民也觉得丢人。
他点点头，又飞快地叫了一声，“嫂子。”便匆匆过了马路，往招待所去了。
眼看着男人跟中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周颖如只能自己绕到他面前。
沈季平还是不看自己。
周颖如没办法，又好气又好笑地往前一步，努力将两人的距离缩到咫尺。
“沈季平，你怎么了？”周颖如放柔了声音。
沈季平看了她一眼，又瞧见自家媳妇怀里还抱着牛皮文件袋，岔开了话题，“你要去哪儿？”
周颖如见沈季平不愿意说，也不逼他。
“去你们军区送点资料，一起吗？”
沈季平点了点头，将牛皮纸袋接过来，又腾出一只手，认认真真地和自家媳妇手指紧握，这才牵着周颖如，大步朝军区走去。
沈觉民简直欠揍，混不下去了，就来肖想自己的嫂子，自己刚才就是打得太轻了！
应该直接一拳把人揍到医院里去！
沈季平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
周颖如难得看到，沈季平牵着自己的手还面色阴沉不说话，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不看还好，越看，沈季平的大手就收得越紧。
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周颖如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沈季平不愿意说，她就愿意等。
到了机关大楼，沈季平沉声问道，“你要去找谁？”
“左首长。”周颖如笑眯眯地说道。
沈季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牵着周颖如上了楼，直到两人走到三楼尽头的办公室门口，沈季平才松开自家小兔子的手。
“我先走了。”沈季平说完，意犹未尽地松开手，看着周颖如敲门，得到许可后，推门而入。
第362章 沈季平不会借给他一分钱
从左首长的办公室里出来，周颖如毫不意外地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
站在走廊上，笔直如同松柏，不管周围走过去几个人，都纹丝不动。
周颖如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沈团长，你是在给自己加练呢？”
沈季平看到自家媳妇出来了，赶忙走上前，关切地问道，“事情都谈完了？”
周颖如点头，“左首长说，等你们内部开会定下来了，以后就每年的八月份，在景明楼办联谊会，都由我来负责。”
“这是好事，媳妇。”沈季平听完说道。
“当然是好事，除了恭喜我，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沈季平？”
沈季平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明明面前的女人笑意盈盈，但他就是莫名的心虚。
不靠谱的弟弟刚才吼出来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要不是你回来，周颖如就是我的妻子！”
事实真的是那样吗？
虽然知道自家小兔子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但沈季平就是忍不住顺着沈觉民的话想下去。
如果他真的没回去呢……
当初媳妇是怎么回答自己来着？
难得看到一向认真的沈季平在自己面前走神，周颖如忍不住上前，伸出手，在沈季平眼前挥了挥，“沈团长，想什么呢？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那就不用回答了。”周颖如说着，率先转身往楼下走去。
“媳妇，媳妇你等等我。”沈季平拔腿就跟了上去。
“我得回景明楼，把剩下的事情都安排好。”
“今晚袁连长和王红梅要到家里来吃饭，你忘记了？”周颖如没好气地看着沈季平。
沈季平愕然地站在原地，在心里将沈觉民翻来覆去骂了一百遍！
都是因为这个混蛋弟弟突然跑过来，让沈季平彻底将今晚的家庭聚餐忘记了！
看到沈季平的样子，周颖如就知道，沈大团长肯定是贵人事忙，完全没想起来。
沈季平一边陪着不是，一边将自家媳妇送下楼。
景明楼的小汽车等在门口，上车前，周颖如还是心软了一下。
“晚上没什么事，早点回家帮忙。”
沈季平连忙点头，目送小汽车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这才回机关大楼。
他还告诉沈觉民，晚上再过去找他，要是今晚老袁过来，两人喝酒聊天，还不知道几点能结束呢。
思来想去，下班的时候，沈季平还是去了一趟招待所。
沈季平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沈觉民手里还拿着热毛巾。
沈季平打他那一拳，可没手下留情，右脸明显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
看到沈觉民这副样子，沈季平郁结的心情才稍微舒展了一些。
“脑子清醒一点没有？”沈季平冷冷地问道。
沈觉民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见沈季平不说话，沈觉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心里有点……有点气不过。”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日子，怎么就过成现在这副样子。”
“那时候，我刚刚知道可以娶叶金秀的时候，多高兴啊，我一晚上都没睡着！觉得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了。”
“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我每天出门，都觉得天空是蓝的。”
沈季平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混蛋弟弟忆往昔。
人只有在现在的生活特别不如意的时候，才会不断回忆过去，下意识美化过去。
要是当初没这样做，要是当初不这么选……
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沈觉民这是后悔了。
沈季平看得很清楚。
沈觉民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到最后，自己垂头丧气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哥，我这一趟来，就是想让你借我钱，我知道我今天说了很过分的话，我跟你道歉。”
沈季平不为所动。
抛开沈觉民那些不着四六的幻想，但就撺掇爸妈卖房子给他还债这点龌龊心思在前，沈季平就不可能伸手。
怎么伸手？
爸妈偏心弟弟都偏到太平洋了，给再多，最后都是掉进沈觉民这个无底洞里头。
以前想着，他结了婚有了孩子，会渐渐地稳重起来，有责任有担当。
结果呢？
加上叶金秀这个拎不起的，两个人彻底朝着不切实际的方向狂奔去了。
沈季平不想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晚上到家里来吃饭，有客人。”
“你好好把自己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等你。”
沈季平说完，转身就走。
根本就不接沈觉民借钱这个茬。
看着沈季平嘭地一声关上房门，沈觉民再生气也无计可施。
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自己跪下，痛哭流涕地扇耳光，大哥才会借钱给自己吗？
更绝望的是，沈觉民有预感，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沈季平也不会借给他一分钱。
甚至还会觉得他太窝囊，一脚给踹飞了。
想到这里，沈觉民只觉得自己脸上的伤口更疼了。
……
袁利国抱着孩子，领着王红梅到沈季平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沈季平开门将他们一家人迎进去。
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陌生人，袁利国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从和老沈相似的五官中猜出了身份。
“你好，我叫袁利国，你是老沈的弟弟吧？”
袁利国露出爽朗的笑容，率先伸出手。
将自己收拾得勉强能看的沈觉民也伸出手，虚握了一下。
多少找回了一点当初当经理的感觉。
王红梅接过孩子，好奇的目光在沈觉民的脸上打转。
沈团长的弟弟？
长得是不错，就是看起来似乎是刚被人揍过的样子啊。
但是看沈团长一家人都默契地视而不见，难道是沈团长打的？
该说不说，王红梅真相了。
袁利国将带来的礼物放下，轻车熟路地进厨房帮忙端菜去了。
王红梅和沈觉民坐在沙发的两头，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王红梅是想到自己今天来吃饭的主要目的，有些拉不下脸。
她是来和周颖如讲和的。
如果一开始，因着和王佳佳的关系，还有同样的军属身份，王红梅处处找周颖如麻烦是因为嫉妒和看不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王红梅似乎已经看开了不少。
第363章 天上的云
没办法。
王红梅自洽的原因很简单，差距太大。
以前大家都生活在竹鹿岛上，那会儿王红梅自己是售货员，周颖如是个临时的代课老师。
不管从哪方面看，两个人都差不多。
但后来，事情的发展渐渐不一样了。
不说周颖如自己，考上了省立大学，年纪轻轻就进了景明楼大饭店实习。
现在听老袁说，更是直接提拔成了餐饮部的经理！
那是什么单位，那是什么职位？
是王红梅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工作。
周颖如却凭借着自己的实力，走到了这一步。
当两人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收入水平都不能同日而语，放在同一个水平线比较的时候，自己这点瞧不上人家的小心思，就显得过于幼稚可笑了。
而且王红梅看得很清楚，不管是面对王佳佳还是自己，周颖如都没有要相比较的意思。
就人家这为人处世的态度，高下立判。
尤其是前段时间，老袁酒喝多了，嘴里没个把门，不小心把当年那个药膳方子的由来秃噜了出来。
王红梅这才知道，那是人家送给周颖如的药方。
虽然送人的是沈季平，但就冲沈季平把周颖如当眼珠那个架势。
这件事情上，周颖如不点头，沈季平敢吗？
王红梅下意识看了一眼怀里甜甜笑着的孩子，只觉得自己的人生美满到没有一点遗憾。
她和老袁内心里，都实打实地相信，就是因着那个药膳方子，他们两口子才盼来了这个孩子。
所以王红梅对周颖如，多少是有些感激的。
同样坐立不安，陷入沉思的，是沈觉民。
即使在来的路上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自己切身实地地坐在大哥的家里，打量着这间房子的陈设，桌上摆着的饭菜和酒，还有那两件挂在门上的外套。
现实狠狠地教育了沈觉民一番。
大哥是真的生活得很好。
富足，自得。
偏偏是沈觉民怎么都求不到的。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沈觉民食之无味，即使上了桌，看到满桌飘香的菜肴，也觉得味同嚼蜡。
袁利国可不知道沈觉民心里的弯弯绕绕，他惦记着今天的来意，率先端起酒杯，对周颖如说道，“弟妹，这第一杯，我敬你了！”
周颖如端着杯子，里面倒着果汁，和袁利国碰了一个。
王红梅适时地端起杯子，张了半天口，才吐出几个字，“小周……我……我也敬你一个。”
周颖如一愣，和沈季平交换了一个眼神。
但桌上的人都看着，周颖如就算心中再不理解，还是和王红梅碰了碰杯子。
“我……老袁什么都告诉我了，孩子的事情，多谢你。”
万事开头难，第一句话说出去之后，王红梅像打开了开关，后面的话说得利索多了。
“当年在岛上，的确是我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跟你道歉。”
王红梅说着，给自己又倒上了果汁。
没等周颖如说话，就自顾自地喝了下去。
周庆国听着饭桌上的话，担心地看向自家姑娘。
周颖如给了父亲一个安抚的眼神，对王红梅说道，“这些事情都过去了，袁营长现在也调到市里来了，以后相处的机会多着呢。”
“哎。”王红梅听到周颖如这番话，知道算是原谅了自己的意思，一时间有点眼热。
当了妈以后，眼窝子浅，动不动就想掉眼泪。
袁利国看到自家妻子这副样子，感慨万千。
“弟妹啊，过去的事情， 是我们不对，你和老沈一直都没跟我们计较，我心里也是感激的。”
“不管因为孩子的事，还是小磊的事，你们都帮了大忙。”
袁利国说着，用力抽了抽鼻子，想要缓解一下感伤的气氛，换了个话题。
“今天在左首长那里开会，我才知道，弟妹已经是景明楼大饭店餐饮部的经理了？”
周颖如笑着点点头，“暂时是。”
“具体的职位，要等到毕业以后，曾总经理回来再安排。”
袁利国听着，连连点头，“好啊，年纪轻轻，比老沈还厉害！”
沈季平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这是我媳妇，你以为呢。
一直闷头吃饭的沈觉民听到这里，错愕地停住了筷子。
大饭店的经理？
谁？
他嫂子吗？
那个在他们沈家人的认知里，一直靠着大哥的津贴读大学，没正式工作的嫂子？
居然是国营大饭店的经理？
沈觉民觉得这个世界都魔幻了起来。
他看向袁利国，又看向沈季平，没人惊讶，没人意外。
大家都是司空见惯的模样，说明这位大哥的战友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难怪这个家里全是好东西……
沈觉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颖如原来是挣钱的！
根据自己之前的工作经验，周颖如挣得，说不定比他哥都多！
沈觉民发现，他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每次大哥大嫂回家，他们都默认大嫂是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状态。
没有一个人主动问过，周颖如有没有工作，是干什么的！
而周颖如和沈季平，也默契地三缄其口，绝对不主动提起。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根本就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们的收入状况！
沈觉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在叶金秀的花言巧语之下，当了这么多年的糊涂蛋。
要不是这次为了借钱，自己不管不顾地跑到黄岩市来，亲眼看到大哥的生活环境，他们一家人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一顿饭，带给沈觉民的震撼太大，直到散场，他都没有缓过神来。
沈季平亲自送袁利国两口子，还有弟弟沈觉民走出去。
离开屋子的时候，沈觉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沈季平房子的窗户。
窗帘拉开，在温暖的灯光下，屋子里的女主人神态坦然，温文尔雅地收拾着残羹剩饭。
周颖如还不时地和周庆国说着什么，笑得开怀。
沈觉民垂下眼，在被大哥沈季平发现之前，收回了自己最后一点黯然的小心思。
周颖如对于现在的沈觉民来说，是天上的云。
连肖想的资格都没有。
自己有空去想这些不切实际的曾经也许，不如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回去面对家里人的诘问。
第364章 恃宠而骄的沈团长
沈季平将沈觉民送到路口，没说什么就要转头回家。
“哥。”沈觉民率先开口。
沈季平转身，没说话，等着沈觉民主动开口。
“我……我明天一早就去火车站买票，买最早的一趟火车，我回去了。”
沈觉民下定决心，抬头对沈季平说道。
沈季平脸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如果时间能错开，我就去火车站送你。”
沈季平说完，深深地看了沈觉民一眼，“没什么事，早点回去吧。”
“少动些没用的歪心思，有空哄着别人给你填坑，不如想着自己怎么多挣点钱。”
“爸妈年纪大了，你自己家里的孩子也在一天天长大，你自己不想着立起来，后面还有的是苦头吃。”
沈季平言尽于此，再说就没意思了。
沈觉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能总想着闯了祸，就将别人推出去。
从小到大，父母替他包办的事情太多，如今需要自己做决定的时候，总是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
觉得叶金秀说的有道理，就哄着爸妈将家底掏出来搞投资。
觉得父母说得有道理，就耍小聪明跑到自己跟前来哭穷卖惨，以为这样就一劳永逸。
从来都没有想过，沈觉民这个人，要靠着自己的双手，干点什么？
沈觉民察觉到大哥眼神中的失望，也不说话了，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朝招待所走去。
沈季平回到家，周庆国已经回屋休息去了。
周颖如洗了澡，窝在沙发上看材料。
沈季平走进客厅，忍不住将人按在沙发上亲了半天。
直到周颖如伸手推了推，沈季平才将人松开。
“我先去洗澡。”沈季平看着周颖如微微蹙起的眉头，知道是自己身上的酒味，又让小兔子不喜。
周颖如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收拾好，起身往卧室走去。
等沈季平带着一身水汽从卫生间出来，客厅里只有窗外投下的月光。
沈季平走进屋子里，周颖如开着床头灯，在看书。
沈季平掀开毯子，也躺了进去。
他伸出手，盖住了周颖如的书页。
在自家媳妇疑惑的目光中，沈季平微微用力，将人拉了下来，温柔无比地亲了上去。
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周颖如下意识要捡，被沈季平逮住分心的空档，进攻得愈发猛烈。
等沈季平将人松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沈季平长舒一口气，长手长脚地将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周颖如听着沈季平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有点奇怪为什么男人不继续了？
然后头顶响起了沈季平的声音，“沈觉民过来，是来借钱的。”
周颖如没说话，纤细莹润的手指在沈季平的胸膛上画着圈圈，用动作示意男人继续说下去。
“他说爸妈将家里的房子卖了，才替他将最后那点欠债全都还上。”
“现在一家人都在外头租房子住，叶金秀又生了一个，暂时还没工作，家里就靠咱爸的退休工资，还有沈觉民的工资撑着，捉襟见肘。”
周颖如扁了扁嘴。
沈觉民真好意思，一个大男人，养不活自己家，赖在爸妈身边不分家就算了，吃着父母的退休工资，还有沈季平每个月寄回去的钱，居然还不够？
哭穷？
怕是沈觉民这位小少爷从没过过如此紧巴巴的生活吧？
沈季平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周颖如的猜想，“沈觉民特意穿得又旧又破地来找我，想要博取同情心，结果被我发现，还带着几百块的手表。”
周颖如扑哧一声笑出来，画圈的手指也改为戳了戳沈季平，“沈团长还是那么目光如炬，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沈季平怎么听不出来自家媳妇的语气，将人的下巴抬起来，一通深吻才算惩罚。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笑话我。”
周颖如气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我可就不听了。”
明明是一句嗔怪的话，但沈季平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张开开合合的樱桃小嘴上。
尤其经过刚才一番亲密接触，微微肿起的部分水光潋滟，像军区前段时间发的水蜜桃。
饱满多汁，让人食指大动。
“沈季平！”
眼看着男人的眼神渐渐变了味道，周颖如忍不住伸手掐了男人一把。
“还说不说了？”
“说，”沈季平一把按住自家小兔子作乱的小手。
她那点力气，不像撒气，倒像是邀请。
沈季平拨弄着媳妇的手指，像是孩子找到了最喜欢的玩具。
“我什么都没答应他，教训了一顿就让他回去了。”
周颖如点点头，想到那天两兄弟在街口动手的事，抬起头，静静地盯着沈季平。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沈季平却在瞬间明白她想问什么。
“那天，沈觉民说，如果不是我提前回来，你会是他的妻子。”
“我的拳头当时就忍不住了，等回过神来，已经将他揍倒在地。”
沈季平一脸无辜，一副我不是有意的表情。
周颖如听了前半句，本来觉得恶心，听到后半句，才没绷住，笑了出来。
“沈团长，你觉得我会信吗？”
沈季平轻轻在女人脸上啄了一口，“我觉得，我说什么，你都会信的。”
周颖如哼哼了一声，觉得自己是不是对沈季平太好了，让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也会恃宠而骄了？
以前那个患得患失的沈季平去哪里了？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可怜兮兮地问自己，“你觉得他好还是我好吗？”
想到这里，周颖如故作严肃地说道，“沈团长，我觉得这样不好，你现在遇到事情，都特别笃定，我一定会站在你那一边。”
沈季平自然听懂了自家媳妇的弦外之音，笑着又要亲下来，被周颖如无情的手掌隔开。
“说事！”
小兔子的眼睛圆圆的，脸颊气得鼓鼓的。
更想欺负了怎么办？
沈团长很想不当人了，但他知道，要是现在真的提枪上阵，自家媳妇明天很有可能一天都不跟自己说一句话。
那可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权衡了利弊半天，沈季平决定，还是将话题继续。
第365章 性情大变的沈觉民
“说完了，想听你的意见。”
沈季平好不容易将正经话说完，双手微微用力，将怀里的女人提起来，伏在对方芳香馥郁的肩膀上，像品鉴稀世珍宝一样，一寸一寸地亲过去。
灼热的鼻息喷在身体上，周颖如忍不住浑身发颤。
混蛋沈季平，这样自己还怎么好好说话。
周颖如忍不住蹬腿，想要将男人踹下床，没想到正好给了沈季平顺杆爬的机会。
沈季平握住她的手腕，钻进毯子里，直接从小腿一路亲了上来。
眼看着所有城池都即将失守，周颖如只能按住男人毛刺刺的头，“你还听我说话吗？”
危机意识点满的沈团长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的食物，“你说，我听着。”
“我是想着，如果你担心咱爸妈过得辛苦，实在不行，我们在蓉市买套房子，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
这是周颖如在沈季平胡搅蛮缠之下，想出来的折中办法。
虽然到最后，很有可能还是要面临和沈觉民扯皮的局面。
周颖如并不在乎沈觉民两口子知道，自己现在能挣钱这件事，只是不想沈季平难做。
他可以对沈觉民的现状袖手旁观，但沈家二老如果过得艰难，沈季平将来会不会难受？
与其到时候后悔，不如现在自己提出来。
至于沈觉民那点龌龊的心思，就像一阵清风，从周颖如的耳朵边飘过。
进耳朵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更别提费心思讨论了。
痴人说梦！
这是周颖如给沈觉民中肯的评价。
听了自家媳妇的提议，沈季平忍不住换了个姿势，又回到了两个人相拥而眠的状态。
“再说吧，爸妈是不可能和沈觉民切割的，我们对他们太好，只会让沈觉民生出更多不该有的心思。”
“爸妈当初敢卖房子给他还债，说不定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赌我会不会看不下眼，伸手帮他们一把。”
“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给他们二老买了房子，那可就正中下怀。”
沈季平说着，手臂渐渐收紧，语气里全是失落。
“我不喜欢别人算计我，尤其还是一家人。”
“不管是钱还是东西，我可以给，但他们不能直接伸手到我的兜里来拿。”
“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资产。”
沈季平说着，语气渐渐郑重起来。
“媳妇，我很感激你如此替我着想，至于要不要再给家里添置东西，以后再说吧。”
沈季平的答案让周颖如很满意。
她也就是一说，表明自己的态度即可。
将来也不会落人话柄，沈家二老追问起来，全都可以推到沈季平身上。
是你们大儿子不愿意的，我也没有办法。
周颖如这么想着，忍不住抬头，在男人突出的喉结上亲了一口。
“沈团长现在很有分寸嘛。”周颖如浅笑嫣然地夸奖。
结果这句话，落在蠢蠢欲动的男人耳朵里，变成了一种赤裸裸的邀请。
“分寸？”
沈季平的眸光渐深，“你不是一直很知道我的分寸吗？”
在被男人拖进情欲的海洋里，高高抛弃，又轻轻落下好几次之后，周颖如才有余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一向严肃正经的沈季平，刚才究竟说的是哪一种“分寸”。
两天后，沈觉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
拖着行李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看着满屋子人期待的目光，沈觉民只觉得心情更差了。
要怎么告诉爸妈，自己没有借到一分钱呢？
要怎么告诉亲人，大哥现在过得很好，比电视里的那些人都要好，比自己曾经去过的厂长家还要好？
沈觉民说不出口，只能绷着脸，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里，将母亲殷切的问候关在门外。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沈觉民不想听，翻身用被子盖住头。
门被人推开，叶金秀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来，“觉民，吃饭了。”
沈觉民没动，想装睡躲过去。
只可惜现实却不准备放过他，很快母亲的声音也冒了出来。
“觉民，出来吃饭，妈做了你最爱吃的鱼。”
沈觉民气急败坏地从床上坐起来，用力将被子拽开。
动作太猛，吓了叶金秀一跳。
她下意识地后退好几步，生怕沈觉民又将气都撒在自己头上。
她已经被沈觉民打怕了。
这段时间，沈觉民稍微不顺心，或是哪天酒喝多了，就会将自己拖进房间里，暴打一顿。
一开始，沈觉民只顾发泄情绪，不管是脸上还是身上，都是哪里顺手揍哪里。
后来被别人指指点点多了，围着他们的风言风语也多了，沈觉民就学聪明了。
只揍打身上，还是那种领口袖口都盖住的部分，只要是有可能露出来的地方，沈觉民都会有技巧的避开。
好几次叶金秀叫唤得太凄惨，孩子沈鹏飞会不顾奶奶的阻拦冲进来，沈觉民就一脚将孩子踢开。
如果公公沈海亮在家，就会劝上几句。
要是沈海亮出门溜达去了，那么就是他们母子一块儿被打。
沈母根本就拦不住。
次数多了以后，沈母也习以为常。
甚至渐渐觉得沈觉民说的有道理。
叶金秀和这个孩子克他，克他们这个家。
自从和叶金秀结婚以来，他们沈家的生活江河日下，现在更是过得苦不堪言。
沈觉民察觉到叶金秀的动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穿着鞋子，磨磨蹭蹭地走到客厅吃饭。
沈鹏飞看到父亲面色不善地出来了，眼睛紧紧盯着空着的几个座位，直到沈觉民坐到离他最远那个，孩子才松了口气。
总算能好好吃顿饭了。
眼见沈觉民坐下了，沈家二老才坐下，叶金秀最后一个走过来，刚准备坐，就看到一个空碗递了过来。
叶金秀一怔，沈觉民啧了一声，还没说话，叶金秀就立刻反应过来，抓过碗就转身去打饭，直到将碗里的饭打成小山一样高，才战战兢兢地走回来，放到沈觉民的面前。
沈觉民只瞧了一眼，立刻不耐烦地破口大骂，“你个蠢婆娘，存心不让我好好吃饭是吧？”
“你把饭装这么满，我怎么夹菜？”
第366章 都是因为你大嫂
叶金秀仓皇地抬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应该怎么办。
沈觉民眉毛倒竖，眼看着就要将连碗带米饭扣到叶金秀的脸上，被沈海亮的咳嗽声打断了。
“咳咳，觉民，好了。”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肯定累了吧？快点吃饭，吃了回屋休息去。”
碍于沈海亮在场，沈觉民只能恨恨地将碗放下。
沈海亮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缩瑟的叶金秀，出声解围，“金秀再去拿个碗，把觉民碗里的饭分出来。”
大家长说完环视一周，“吃饭。”
沈鹏飞的筷子精准无比地夹住一块鱼肚子上的肉，他已经准备已久，就等着大人说话。
沈觉民的筷子重重地打了过来，痛得沈鹏飞“嗷”了一声，却不敢哭，只能将自己掉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委屈巴巴地看着重新坐回来的母亲叶金秀。
沈觉民低声训斥道，“看不出你老子要吃吗，小孩子跟大人抢什么？”
沈觉民说着，用一筷子夹走了大半块鱼肉，心满意足地吃着。
叶金秀看到自己儿子被打，但她害怕沈觉民，所以什么也不敢说。
沉默地将沈觉民碗里的米饭分了出来，叶金秀端着饭碗，默默地坐下吃饭。
为了不再引得沈觉民不悦，叶金秀甚至都不夹远一点的菜，就着自己面前的黄瓜片，小口小口地吃着。
沈鹏飞噘着嘴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进饭碗里，叶金秀察觉到了，低声安慰道，“快吃饭，一会儿你爸又该生气了。”
还是这句话管用，沈鹏飞立刻止住眼泪，比关水龙头都快。
一顿饭在沉默压抑的氛围中行进着，沈海亮眼瞧着，小儿子吃的差不多了，思来想去，还是主动开口问道，“觉民，见着你哥了？”
“嗯。”沈觉民点了点头，没往下继续说。
叶金秀一愣，抬起头，看看公公婆婆，又看看面上乌云翻滚的沈觉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沈觉民什么时候去了黄岩市？
他还去找沈季平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为什么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们母子俩一声？
她一直以为沈觉民出差去了呢！
沈海亮皱着眉头，小儿子半天都憋不出第二句话，这和他们出发前商量好的不一样。
“怎么样？你哥怎么说？借多少？”沈海亮只能自己将重点说了出来。
沈觉民还是不说话，将碗底最后一点米饭全都扫进嘴里，放下碗擦嘴，一副起身要走的样子。
“觉民，你哥到底怎么说的？”
眼看着小儿子要走，沈母也急了，一把拉住沈觉民，急切地追问。
沈觉民面色阴沉，语气不善，“能说什么，不借！”
“去之前你们不都知道吗，还问我干什么？”
沈觉民说着，就要走，被父亲一声喝住。
“我们跟你说话呢，耍脾气也要有个限度！”沈海亮重重地将碗放下。
场面一瞬间僵持住了，叶金秀不说话，只能沈母主动打圆场。
“老头子，你也消消气，觉民这是坐火车累着了，所以态度不好。”
沈母用力将小儿子拽住，硬是将人重新按回凳子上。
“觉民，你跟爸妈好好说说，你哥究竟说了什么？”
“你没告诉他家里现在租房子吗？没说我们现在手里紧张，连肉都吃不上吗？”
沈母殷切的目光，让沈觉民倍感压力。
看着年迈的父母，像是等着救星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沈觉民平白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连沈季平都看出来，是父母授意自己跑到黄岩市哭穷的，难道父母不清楚，大哥的性子？大哥的为人吗？
为什么他们就这么笃定，把自己办不成的事，换成自己这个从小和大哥不对付的弟弟，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到黄岩市，说上三两句话，就能哄得大哥乖乖拿钱呢？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只是沈觉民似乎忘了，以前的沈季平，就是这样任劳任怨地，无条件地相信着他们。
直到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得不偿失之后，沈季平才醒悟了，放下了。
现在放不下的，看不破的，变成了沈家二老，还有心存幻想的沈觉民。
沈母一直摇晃着沈觉民的手臂，终于将小儿子也惹毛了。
“说了！我大哥立刻就猜出来是我出的主意，让你们卖房子替我还债，把我训了一顿，还揍了一顿！”
“大哥说了，一分钱都不会借给我们。”
“我自己闯出来的祸，自己收拾！”沈觉民几乎是将这些话吼出来的，说到闯祸，他忍不住剜了一眼叶金秀。
都是这个女人！
要不是她花言巧语，曲意奉承，自己怎么会轻易上当！
想想也知道，一年三成的利息，傻子才会将这么赚钱的买卖告诉其他人。
哪一天，他沈觉民手里也有这么赚钱的生意，他一定捂得严严实实的，连爸妈都不告诉！
感受到沈觉民的怒火，叶金秀放下筷子和饭碗，正襟危坐，不敢抬头。
她的神经像皮筋一样紧绷着，随时待命，只要沈觉民一抬手，她就带着孩子跑。
她真的已经被沈觉民打怕了。
沈母瞠目结舌地看着小儿子发疯，这种方寸大乱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乖顺？
沈母忍不住发起了牢骚，“季平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像块石头一样，又冷又臭？”
“他以前不这样的，我们说什么他都照着做。有时候不用我们说，他都会将钱啊东西啊，每年都带回家里来。”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娶了媳妇，听媳妇的话了！”
沈母想来想去，总算找到了症结所在。
“你看看你大嫂，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在我们这里都传开了。”
“能将亲生母亲和两个大哥告上法庭，满蓉市你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肯定是小周和季平说了什么，哄得季平现在和我们关系这么糟糕，钱也不给，人也不回来！”
“家里现在这么困难，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没看见，居然也忍得下心！”
“就是小周，把你大哥都带坏了！”
沈母一锤定音，给出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结论。
第367章 叶金秀的不安
“季平真是被糊了眼睛，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什么收入都没有，就知道将你大哥那点津贴紧紧握在手里，每个月只漏一点点给我们。”
沈母彻底火山爆发了，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
“你看看，小周将周校长接走，到黄岩市吃香喝辣的，占着你大哥的工资和房子过好日子去了。”
“你看看她那两个哥哥，被她折磨得，生生老了好几岁，现在都去给人扛大包了！”
“我们要是再不说说你大哥，以后一家人就得去睡桥洞！”沈母义愤填膺，只觉得从小沉默听话的大儿子，在结婚以后，变得愈发捉摸不透。
怎么看都是被媳妇教育的。
这种对于大儿子掌控权的丧失，让沈母非常生气。
沈海亮听着妻子的控诉，一口一口地抽着烟袋，什么都不说。
沉默，代表着无声的支持。
沈觉民听不下去了，那天在大哥家吃饭的画面在眼前不断闪回。
要是能让父母见见，他们才会真正地意识到，大哥家里，挣钱的明明就是大嫂！
“够了！”沈觉民一拍桌子，打断了母亲的抱怨。
“大嫂已经有工作了！”沈觉民目光灼灼地看向母亲。
“工作？”沈母嘴里还嚼着骨头，不屑地说道，“能是什么工作？卖货的？”
“还是跟你媳妇一样，公交车上卖票的？”沈母打心眼里瞧不起周颖如，要不是因为沈季平能干，周校长能去黄岩市吗？
她跟沈海亮还没捞着去呢！
把沈季平养这么大，福没享几天，倒是先让别人家的老头摘了桃子。
叫沈母如何甘心？
沈觉民只觉得身心俱疲，突然对大哥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父母都是倔脾气，认定了一件事情，随便他们怎么说，都不会改变。
“大嫂在国营大饭店当经理！每个月挣得比大哥多多了！”
沈觉民终于将这句话吼了出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连稳坐钓鱼台的沈海亮都放下手里的烟袋，不确定地问道，“觉民，你说的是真的？”
“你大嫂她一个大学生，能当上经理？”
“这怎么可能？你还在四百厂干了小半年，才提上去的呢！”
沈海亮握着烟袋的手都在发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上次大儿子回来的时候，捂得严严实实，一丝风声都没有透露？
防谁呢？
沈海亮不敢想那个答案。
沈母也愣住了，“啥玩意？她一个丫头片子，能当经理？”
“觉民你是不是被骗了？她带你去了单位了吗？你亲眼看着了？”
沈觉民被逼问得没招，只能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仔仔细细地都说了出来。
尤其说到大哥住的房子，在部队的家属区里，独栋独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厕所里有热水，家里有电器，大嫂手上戴着金玉，吃穿都跟厂长似的，一看都是低调奢华的牌子。
沈母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动了半天，只吐出两个字，“放屁！”
“我不信！”
沈母怒吼一声，“觉民你肯定是被骗了，你大哥一个月挣多少钱，小周一个月挣多少钱？肯定是看你过去了，故意在你面前演戏呢！”
沈觉民不再说话了，只是想到自己看到的一幕幕，忍不住将目光看向叶金秀。
这个蓬头垢面，连脸都不擦的女人，真的是叶金秀吗？
怎么和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
沈觉民不知道该问谁。
只是那句引来胖揍的话，突然就在耳边回荡。
“如果你不回来，她就是我的妻子！”
是啊，如果大哥没有回来，现在自己是不是能拥有一个大学生出身，还能在国营单位当经理的妻子呢？
悔之晚矣都不足以描绘沈觉民苦涩的心情半分。
他疲惫地看着没缓过来的父亲和母亲，轻声说了一句，“大嫂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站起身，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他是真的累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大脑。
一直戒备着的叶金秀看到沈觉民居然什么都没干，就这么走了，有些错愕。
今天不会挨打了？
叶金秀看看和自己靠在一起的孩子，劫后余生的喜悦才渐渐涌了上来。
只可惜这点开心还没走到脸上，叶金秀想到刚才沈觉民说话的神态和内容，心又沉了下去。
一开始，嫁进沈家的时候，她就看不惯周颖如。
尤其后来知道，沈周两家议亲的时候，最开始敲定的是沈觉民和周颖如，叶金秀就更觉得膈应。
搞得自己跟个替补运动员一样。
怎么的，沈觉民是你周颖如不要的，所以剩下来给了我？
现在，当初不祥的预感终于成了真。
沈觉民似乎……对周颖如改观了。
想到这里的叶金秀捂住嘴，却止不住全身的颤抖。
连沈鹏飞都发现了她的异常，抬起头问道，“妈，你不舒服吗？”
叶金秀摇了摇头，默默地站起身收拾碗筷。
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叶金秀忍不住看着碗里的水和抹布出神。
沈觉民这一趟去黄岩市，究竟看到了什么？
周颖如和他说了什么吗？
还是他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在饭桌上告诉自己的父母？
明明沈觉民走的时候，是满心满脑想着，一定要跟沈季平拿到钱的。
不管几百块，只要沈季平肯给，就能让他们一家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一点。
只可惜沈觉民不仅没把钱拿回来，脑子还被人洗过了一样，变成了周颖如的拥趸。
叶金秀神情恍惚，将水龙头关上，湿淋淋的手拿着洗干净的碗，就要往架子上放。
一个不小心，手一滑，自己常用的那个碗哗啦一声，就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
“金秀，你仔细一点，家里现在本来就没剩多少东西！”
客厅里，沈母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进来。
公公和婆婆还在讨论呢，看起来今晚，所有人都要经历一个不眠之夜。
叶金秀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碗，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自己还能赖在沈家最大的底气，就是沈觉民的心，还在自己这里。
哪怕他打自己，哪怕他打孩子，但毕竟现在，两人之间有了自己的血脉。
第368章 他真的会弄死自己
有的时候，沈觉民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上次他拿着攒了半年的工资，跑到百货大楼给自己买手表，也没忘记给叶金秀带回来一条丝巾。
这些零星的美好，是叶金秀能够咬牙坚持，在沈觉民铁拳之下苟且偷生的关键。
但是现在，叶金秀机械地拿着扫帚，将所有的碎片都扫进垃圾桶里，只觉得沈觉民，似乎是后悔了。
叶金秀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要是沈觉民后悔了，他们应该怎样继续生活下去。
依沈觉民的性格，他肯定会直接跟自己离婚。
至于孩子……叶金秀看向在饭桌上写作业的沈鹏飞。
按照自己对沈觉民的了解，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哪个孩子都不会要。
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办？
三十出头的女人，拖着两个孩子，去街上要饭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叶金秀就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她勉强稳住心神，等到所有人都回屋了，这才慢吞吞地回到卧室里。
房间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沈觉民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
叶金秀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脱了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爬上床。
她刚刚找好一个离沈觉民最远的位置，侧着身子躺下，连小腿都耷拉在外头也不介意。
她不敢吵醒沈觉民。
但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还是在她躺下的瞬间翻了身，睁开眼睛，一片清明。
就像从没睡着似的。
叶金秀将被子盖过头顶，不想和男人如刀的锐利目光相接。
“你这个月的工资呢？”
沈觉民没好气的问道。
叶金秀将被子拉下来一点点，大气都不敢出，“在……在抽屉里，你知道的地方。”
沈觉民嗯了一声，准备明天一早起来拿走。
他现在对叶金秀没有半点信任可言，不能给这个女人留钱，否则还不知道她要作什么妖。
感觉到沈觉民躺下了，叶金秀心绪难平，思来想去半天，还是问出了口。
“你这次，见到大哥大嫂了，他们……挺好的？”
沈觉民嗯了一声，看起来像是还没睡着。
眼见沈觉民愿意搭理自己，叶金秀胆子更大了一点。
“那……小周现在怎么样？是不是都挺好的？”叶金秀又问道。
“嗯。”沈觉民还是言简意赅地哼了一声。
“你……你怎么看……”叶金秀还在旁敲侧击，已经忍无可忍地沈觉民被子一掀，彻底坐了起来。
叶金秀吓坏了，哆哆嗦嗦地想捡掉在地上的被子，却被沈觉民喝止住。
“叶金秀，你有话直接说，老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没空陪你在这里一问一答！”
沈觉民恶狠狠地瞪着叶金秀，只觉得这个女人现在哪哪儿都是缺点，只看一眼，都让他心浮气躁，烦闷不已。
“我……”叶金秀被吼懵了，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最后还是可能被抛弃的恐惧占领了高地，叶金秀主动问道，“你……你是不是后悔了，觉民。”
说到最后几个字，叶金秀已经带上了哭腔。
让她一个女人问出这样的话，无异于自扇嘴巴。
想当初，她可是昂着头，嫁进沈家的。
时过境迁，如今她作为一个妻子，居然还要问丈夫是不是后悔娶了自己，简直太丢人了。
沈觉民一愣，眼里的神态瞬间就起了变化。
“你什么意思？”
“我……我就是觉得，你似乎觉得小周，挺好的。”
叶金秀不断卷着自己的睡衣，只觉得自己那颗心也攥在手里头，拧成了麻花样子。
“毕竟以前，你们还议过亲。”
叶金秀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话音落地的瞬间，沈觉民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同时响了起来。
“没错！我就是后悔了！”
“我后悔自己当初有眼无珠，娶了你这么个没人要的破鞋，搞得我现在工作丢了，房子没了，甚至都不能继续过享福的生活！”
沈觉民越想越气，忍不住骑在叶金秀的身上，双手像铁钳似的，紧紧掐着叶金秀的脖子。
看着身下的女人脸渐渐涨红，拍打自己的双手也愈发无力，沈觉民心中一阵痛快。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都是因为叶金秀这个女人，他的生活才会变得一团糟！
眼看着叶金秀渐渐翻起了白眼，口中也吐出白沫，沈觉民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叶金秀按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吸气，吓得连眼泪都没敢掉。
沈觉民刚才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这个男人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叶金秀吓得瑟瑟发抖，想穿鞋下地，离开这里。
不管哪里都行，哪怕是在客厅的椅子上凑合一夜都行，她不想再和沈觉民待在一个床上。
她真的担心，夜里要是自己睡着了，这个男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抹了脖子。
她还不想死！
“你要去哪儿？”
沈觉民阴恻恻的一句话，彻底将叶金秀钉死在原地。
“我……我去上厕所。”叶金秀只能胡乱搪塞。
“你放心，我现在不杀你。”
沈觉民双手垫头，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模样。
“只要你好好的，别再作妖，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至于我的心思，你也别想了，你自己做了那么多蠢事，难道还要奢望我像当初一样，傻乎乎的，由着你耍着玩吗？”
沈觉民没好气地说完，翻身睡觉。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叶金秀的脸上滚落下来，落在她的手上，她的衣服上。
背着窗外的月光，伴随着男人重新响起的鼾声，叶金秀涕泗横流。
她只能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连淌进嘴里的鼻涕，她都不敢抽一下。
她害怕自己再惹恼沈觉民。
沈觉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现在只把自己当作孩子的母亲。
至于其他的，早就没有了。
如果自己还不识相一点，他是真的会弄死自己。
叶金秀努力抬起头，任由泪水顺着脸颊，落在脖子上，滑落进衣服里。
所有迟到的彻骨悲伤，都只能隐入尘埃。
第369章 娶妻娶贤
第二天一早，鸡鸣声刚刚响过，叶金秀就睁开眼睛。
她几乎一夜都没合眼，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趁着沈觉民还没醒，叶金秀得赶紧起床做早饭。
不然沈觉民一会儿还得收拾她！
早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吃早饭，沈家二老的脸色都不太好。
没办法，昨天夜里，小儿子带回来的消息太过爆炸，老两口怎么都没消化干净。
直到现在，沈母也没办法相信，周颖如那个娇滴滴的丫头，居然就在几年之间，彻底翻身，成了工资比大儿子都高的经理。
这让沈母怎么接受？
她根本就接受不了！
沈觉民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慢悠悠地说道，“我今天再去找一份工作，和别人合伙开出租车，我跑夜班，以后回来的时间比较晚，你们就别等我了。”
沈觉民不像是商量，却像是通知家里每个人，自己已经做好的决定。
沈海亮没吭声，沈母率先反应过来。
“觉民，你要去上夜班？还去开车，会不会太辛苦了？”
“白天在四百厂的车间，晚上还要开夜车，你身体受得了吗？”沈母担忧地看着小儿子，同时狠狠剜了一眼叶金秀。
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小儿子怎么需要这么辛苦！
说起来，既然小儿子都能打两份工，这个女人为什么不有样学样，也去找一份工作，下班了以后干干？
沈觉民走到门口，扭开门之前说了一句，“我已经被调去看库房了，白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清闲的时候可以早点走，我正好去跑车，挣一点是一点。”
沈觉民说完，不顾身后沈母的絮叨，大步离开。
沈母难过地按了按眼角，啜泣道，“好好一个孩子，现在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沈海亮拿出自己的烟袋子，将烟丝装好后，一边点火，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娶妻娶贤。”
一句话，直接激得叶金秀一抖，她低下头，手下的动作飞快，端着吃剩的碗就往厨房去了。
“家有贤妻，胜过良田万顷。古话还是有道理的。”沈海亮慢悠悠地抽着烟袋，掀起眼皮，看了妻子一眼。
沈母不甘心地坐下，“你这话说的，当初我们都看好了小周，但人家没瞧上觉民，我们有什么法子。”
“王淑英亲自上门，又是道歉，又是说可以少拿一点钱，还说小周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嫁给季平，我们也没办法啊。”
沈母说着，心里的愤怒越烧越旺，“老头子，你可得想想办法，觉民说不通，你就给季平打电话，或者发那个什么……发电报，总之要让大儿子拿出钱来！”
“你也听到觉民说得了，小周现在那么挣钱，还不是因为之前季平用工资养着她，供着她大学毕业了，才能进那么好的单位去当管理，可不能忘了我们沈家的付出。”
“她现在过得好了，怎么不得帮帮我们！”沈母越说越起劲，手下用力，就要推着沈海亮往邮电局走。
沈海亮纹丝不动，看着已经魔怔的妻子，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情，里面有觉明自己的责任？”
沈母一愣，脸色阴沉了下来，“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沈海亮将烟袋放下，看向妻子的目光里有些不忍，“当初两个儿子刚结婚的时候，季平只有一点存款，还有每个月的津贴，刨除掉寄回家里的，两个年轻人只能说不吃苦。”
“觉民进了四百厂，很快也将叶金秀也介绍进去，两口子在国营大企业里上了几年的班，却一点存款都没有，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沈母梗着脖子嘴硬，“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觉民那会儿是经理，负责接待客户，吃好的，穿好的那是工作需要，花销大一点怎么了？”
“反倒是叶金秀，总是哄着觉民给她买东西，你说她一个坐收发室的，打扮得那么扎眼干什么？她准备去勾搭谁？”
“觉民对她那么好，她还不知足，哄着觉民跟着她去投资，自己一分钱都不出，就等着分红。”
“要我说，觉民说得没错，就是因为娶了她，我们家才会过得如此艰难！”
说到最后一句，沈母几乎是压抑不住声音，低吼出来的。
站在厨房洗碗的叶金秀自然也听到了，她却没有勇气走出来反驳。
因为沈家二老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她不断冲洗着手里的盘子，只觉得委屈一直在胸腔里发酵。
当初投资的事，沈觉民也觉得可行，两人还凑在一起商量过，第一笔分红要用来买什么，讨得父母的欢心。
谁知道遇到了骗子，这也是叶金秀没想到的。
怎么现在事情发生了，所有人都将责任推到她一个人的头上？
叶金秀不理解，却自知理亏，只能默默承受着一切。
客厅里，沈父和沈母还在讨论着，要怎么给沈季平写信，好让大儿子寄点钱回来。
……
周颖如今天到的早，拿着计划去找采购讨论，正说着话呢，突然小蒋气喘吁吁地上楼来叫人。
“周经理，一楼大厅有人找。”小蒋好不容易才喘匀一口气。
周颖如抬头，“是谁？”
小蒋有些为难地看了周颖如一眼，老实回答，“姚师傅。”
姚师傅？姚宝田的父亲？
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周颖如带着一脑门问号，跟着小蒋来到一楼大厅。
一个穿着的确良衣服的老人坐在沙发上。
姚师傅看起来六十多岁，瘦高的个子，旧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宽大空荡。
看到跟在小蒋身后的年轻女同志，姚师傅眯了眯眼。
这就是周颖如。
在曾淇回来之前，景明楼这段时间实际的管理者。
周颖如走过来，笑着和姚师傅打招呼，“姚师傅，您好，我是周颖如。”
姚师傅靠着拐杖站起身，和周颖如握了握手，“我有些事，想和周经理聊一聊，不知道方不方便？”
周颖如听完，看向小蒋。
小蒋反应过来，指了指前台后面。
“去我们的办公室聊吧。”
第370章 替姚宝田说好话
周颖如和姚师傅相对而坐，小蒋很快将热水壶和泡好的茶端上来。
等小蒋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去了，姚师傅才缓缓地开口，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的来意。
“周经理，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宝田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他现在还在住院，伤的不严重，再过一点时间就能回家了。”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我想这次的教训足以让他学聪明，收敛许多。”
“所以我希望周经理，能够主动给曾总打电话，或者在曾总回来之后，替宝田说几句好话。”
“如果能够留在景明楼继续工作是最好，如果不能……”
姚师傅盯着散发着热气的茶杯，徐徐说道，“我听说商业中心年底就要剪彩，到时候肯定需要很多中层，若是有机会，还请周经理给宝田推荐推荐。”
“这孩子在京市学的是酒店管理，这一块正好对口。”
“加上这段时间在景明楼的工作经验，应付商业中心的工作绰绰有余。”
姚师傅气定神闲地说着，不像是求人，倒比曾淇给周颖如安排工作的时候，更有领导范儿。
要不是深知姚宝田的德行，还有对方究竟是因何受伤的，周颖如就要被这老头子给唬住了。
周颖如端起杯子，轻轻吹拂着上面的茶叶，直到露出下面颜色渐深的茶水，这才喝了一口。
姚师傅端坐在对面，面上看起来古井无波，握着拐杖的左手却在渐渐收紧。
不急于发表意见，不急于反驳，看起来游刃有余，的确比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更像那么回事。
难怪曾淇力排众议，不顾他们这些老员工的反对，一定要任命她为接班人。
若是姚宝田不回来，曾淇怕是直接要将人空降到总经理的位置上去了吧？
周颖如迎着姚师傅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不闪不避，一老一少，用眼神角力着，谁也不想后退一步。
直到周颖如将手里的杯子不轻不重地放回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姚师傅垂下眼，直到今天是一场硬仗。
他原本以为，三两句话，就可以轻易拿捏住这个小辈，没想到对方比自己更沉稳。
那就只能慢慢磨了。
姚师傅打定主意，想到还在医院病床上躺着的，面若金纸的儿子，姚师傅瞬间觉得周身都生出了勇气。
他一定可以！
“姚师傅，别的先不说，姚经理为什么受伤，和景明楼的工作无关吧？”
周颖如笑意盈盈地开口，语气里没有轻蔑，只是陈述事实般平铺直叙。
越是这样，就越讽刺。
“我虽然没去医院看望，但饭店里不少员工走自发地过去了。”
周颖如说着，变换了一下双脚的姿势，摆成更舒服的样子，方便自己能够长时间地坐着不会僵硬。
“曾总也打了电话回来，交代我不用操心这件事，一切等他回来安排。”
“您现在让我违背曾总的意思，替姚经理求情，以我现在的能力，只怕是做不到。”
“再说了，和姚经理有私仇的金家人那么多，不管是景明楼还是商业中心，要是真让姚经理继续回来上班，只怕麻烦不断，后患无穷。”
周颖如的话，成功让姚师傅变了脸色。
老人着急地解释道，“周经理，你和曾总放心，我们已经都将这些事情处理清楚了。”
“宝田和外面那个女人断了，淑珍也下葬了，我们不跟金家人计较，赔偿也不要，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周颖如细细地听着，只觉得姚师傅这句话里面水分太大。
首先别的不说，就凭着任昕那个样子，就不可能轻易跟姚宝田分开。
要分开早分开了，苦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结婚领证的机会，任昕会放过？
那才是到嘴边的鸭子飞了呢！
任昕连孩子都生了，等的就是这一天，让姚宝田名正言顺地将自己娶进门！
至于金家人，看起来更像是暂时不计较了。
要是姚宝田敢娶任昕，金家人就敢再上门。
这样一尊大佛，景明楼可供不起。
更别提商业中心。
那是曾淇眼下最重要的工作。
将来曾淇是要继续往上走，还是将商业中心做到全省，乃至全国前列，都是可以预见的下一步。
以曾淇的性子，怎么可能将姚宝田这样的定时炸弹聘进去？
避之不及才对。
周颖如盯着对面老人，察觉到他皱纹横生的手在微微发抖，心中冷笑。
真是难为姚师傅了。
一把年纪，听说刚做完手术没多久。
本该是在家颐养天年的年纪，偏偏要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东奔西跑。
周颖如甚至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姚师傅已经跟曾淇通过电话了，肯定被曾淇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才会想到从自己这里下手。
曲线救国。
只可惜也是枉然。
周颖如更不可能将一个视自己为眼中钉的对手重新请回来。
她活腻歪了？
主动给自己树对手，景明楼的改革还要不要继续？
大概是看出了周颖如的心思，姚师傅换了一个话头。
“还希望周经理不计前嫌，到时候替宝田美言几句。”
“说起来，周经理的伤都好了吧？前段时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宝田在家里吃饭，市里的电话还打到家里来呢。”
“要不是宝田替景明楼兜着，只怕这些员工之间的倾轧早就见报了。”
“不管是对景明楼本身，还是对周经理个人的声誉，都不太好吧。”
周颖如知道姚师傅的意思，“多谢姚师傅的关心，伤早就好了。”
“犯错的人，也进了拘留所，有这样一个前车之鉴，现在老员工都慢慢接受了改革这件事。”
“是吗？”
姚师傅冷笑一声，“我刚才在大厅里坐着，看到不少警察进进出出，是来做普法宣讲的吧？”
周颖如点点头。
“人心里的火，哪里是一两场讲座就能扑灭的。”
“周经理是大学生，自然对景明楼的员工组成了若指掌，您知道，景明楼现在有多少工作了十年以上的老员工吗”
周颖如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数字，“六十三人。”
第371章 姚宝田输的不冤
姚师傅不服气地争辩了几句，“你们年轻人，在学校里学了几年，就以为了解实际的工作情况吗？”
“我们在景明楼卖命的时候，起早贪黑，连自己的小家都不顾的时候，你们这些孩子在哪里？”
“如今景明楼做大做强了，你们拿着一些狗屁不通的理论，就想来裁定我们之后几十年的工作和生活？未免有些太托大了吧？”
姚师傅说着，语带威胁，“小周，我比你大一些，厚着脸皮充个长辈，给你一点真心的实话。”
“你们改革的动作太快了，老员工根本接受不了这样巨大的改变，如果他们之中还有人想铤而走险，你觉得外头这些虚头巴脑的宣传有什么用？”
“真出事了，难道还指着这些传单，这些资料救你的命吗？”
周颖如默默地听着，忽略掉姚师傅特意装出来的关切。
眼看着姚师傅说得嘴角起沫，周颖如端起一旁的热水壶，徐徐给姚师傅的茶杯添上热水。
“姚师傅，您想过没有，即使没有我，景明楼的改革也会继续下去。”
正在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的姚师傅一怔，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您是景明楼的老人了，听您说话，想必平时也读书看报，肯定也从收音机里，听到不少全国这方面的消息。”
“解放生产力和创造力，多劳多得，是整个社会的大趋势，不是你我一己之力可以扭转的。”
“外面的大企业，大饭店都在改革，都想着推陈出新，我们景明楼还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原地踏步，真的不会被时代所淘汰吗？”
“就算没了我，也会有新的餐饮部经理，新的年轻人上台，这股大趋势是不可避免的，不顺势而为，非要和时代对着干吗？”
周颖如也不着急，用一种近乎无情的平静语气，缓缓讲述着一切。
姚师傅怔怔地听着，嘴里嘟囔着一句话，“那我们这些人呢？活该被时代淘汰掉吗？”
我们也曾经付出过，闪耀过，燃烧过啊？
这难道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姚师傅差点没将这句话喊出来。
周颖如没想着一次聊天，就能将姚师傅的思想扭转过来。
她站起身，打开门，指了指门外大厅里，正在安排工作的一个身影。
“姚师傅，您对杨主管还有印象吗？”
顺着周颖如的目光和手臂，姚师傅看向大厅里那个穿着工服的中年女人。
眯着眼睛仔细分辨了半天，才从记忆深处将这个人的名字和过往找到。
“小杨？”将人对上号以后，姚师傅瞪大了眼睛。
“她现在是主管了？”
姚师傅想起小杨刚刚到景明楼的时候，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女同志，什么都不会，经常因为椅子摆放的角度不对，还有餐桌上餐巾的折花不标准被罚。
好几次，都是姚师傅解的围。
那时候的小杨，动不动就掉眼泪，碰上姚师傅这种和蔼的领导，眼泪掉得更凶了。
“姚师傅，我是不是不适合在大堂工作啊？”小杨眼泪巴巴地问。
姚师傅拼命回想，自己当时是怎么安慰她来着？
“先努力过，再说适不适合。”
“只要认真工作，别偷懒，别想着走捷径，景明楼一定会给你一份合适的工作。”
……
言犹在耳，没想到自己退下来了这么久，还能看到小杨变成主管这一天。
周颖如也看着老练的杨主管，想起自己之前在她手下实习的时候，杨主管人前严肃，人后和蔼的两副面孔，忍不住露出笑意。
“姚师傅，您知道杨主管现在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吗？”
姚师傅愣住了，“一百？”
周颖如点点头，“那是之前。按照新的员工考核制度，在杨主管这个月不请假的情况下，她能多拿三十块。”
“这么多？”姚师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周颖如还在继续，“您知道这个涨幅究竟有多大吗？它超过了杨主管这十年工资的涨幅总和。”
“而且，现行的员工考核制度增加了一条，老带新，现在是有奖励的。”
“不可能！”姚师傅下意识地反驳。
在他们那个年代，虽然都不说，但大家默契地形成一种共识。
带徒弟，全凭个人喜好。
看得顺眼的，勤快的，会来事的徒弟，多教一点。
木讷的，什么都不送的，走个过场就完了。
周颖如看着姚师傅满脸的不信任，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没有骗您的必要。杨主管现在每天需要带着四名实习生学习，半年内，实习生只要通过考核，转成正式员工，杨主管就能有十块的奖励，当月发放，绝不压到年底。”
周颖如看着大受震撼的姚师傅，“姚师傅，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它都具有两面性。”
“不管是曾总还是我，您觉得我们会看不到改革的隐患吗？”
“但这些隐患，和因为改革受益的大多数人相比，孰轻孰重？姚师傅您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您是从集体经济时期走过的老人，自然深知集体好，个人才会好的道理。”
“我们现在进行的改革，不就是在保证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吗？只是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平均分配到每个人头上而已。”
“姚师傅，”周颖如坐直身体，以一种认真负责的后辈的姿态，面对姚师傅，“您不能只看着其中一个面，就全盘否定这么多人的努力吧？”
“至于您今天提到的，姚经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恕我人微言轻，无能为力。”
“只能等着曾总回来，公事公办。”
姚师傅静静地听完，难得的没有反驳，没有提出自己其他的意见。
他站起身，握着拐杖的手不再发抖。
看向周颖如的眼光里，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和不甘心。
他对周颖如这个年轻的女同志感官实在复杂。
如果自己不是姚宝田的父亲，大概会举双手支持曾淇的决定，让周颖如来做景明楼新的掌舵人。
但自己是姚宝田的父亲，这是到死都更改不了的。
所以只能谨慎地保持距离，甚至觉得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找周颖如的好。
不为别的，接触得越多，只会越觉得自己儿子输得不冤。
第372章 毕业
毕业将至，周颖如早早将请假条递到了赵主管那里。
收到周颖如的请假条，小赵还跟小陈开玩笑，“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气是不行。”
“我们这些老油子都工作多少年了，经理刚准备大学毕业呢！”
小赵在请假条上签字盖章，笑着对周颖如伸出手，“周颖如同志，预祝你一切顺利！”
周颖如点点头，这才回到办公室，收拾好所有的资料，将手头的工作都安排下去，回到学校。
在外面实习了小一年，期间也回过学校几次。
但今天，最后一次以学生的身份踏进校园的时候，周颖如还是感慨万千。
自己终于大学毕业了。
站在宿舍楼下，等候多时的杜月梅扑了上来。
两人抱在一起的那一刻，周颖如无比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
哪怕有赌的成分，嫁给沈季平，都是一种幸运。
这个男人，会无底线的包容自己，会因为随军担心自己的学业。
会将公公婆婆的催生挡在门外，真的给她撑起了一个无拘无束，野蛮生长的小世界。
挽着杜月梅的手臂，一起去老师办公室拿资料的时候，周颖如对自己说：
谢谢你，周颖如。
谢谢你从来都没放弃过自己，谢谢你坚定地选择读书这条路。
现在，你做到了。
周颖如推开办公室的门，系主任和辅导员正在交代事情。
系主任先是和杜月梅打了个招呼，这个学生会副主席表现不错，签到了华盛，算是他们这一届毕业生里比较优秀的。
直到他看清了周颖如递过来的实习报告，以及最下面的盖章。
系主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将实习报告来来回回翻了半天，上上下下地仔细检查，甚至还对着窗外的太阳光照了半天。
最后，系主任迟疑着，颤抖着手指，摸过红色印章。
确定上面已经干了，没有一点印泥，看起来是早就准备好的，不像临时起意，这才转身看着周颖如。
“周颖如同学，你……你的实习工作岗位是什么？”尾音的颤抖，泄露了系主任难以压抑的激动心情。
“餐饮部经理，但是之前是在各个部门实习的，上面都有标注。”周颖如如是回答。
系主任惊呼一声，差点没将实习报告扔出去。
他手忙脚乱地将实习报告紧紧握在手里，对周颖如嘱咐了一句，“同学你等等我，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系主任说着，扑到电话机旁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景明楼人事部的电话。
那也是周颖如留在实习报告上的电话号码之一。
“您好，景明楼人事部。”小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好……我……我是省立大学的老师，有个事情，跟你们确认一下。”
“周颖如同学，是你们那儿的……”系主任咽了咽口水，实在不敢将经理这个名头说出来。
电话那头的小陈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笑意。
“周经理吗？她的确是我们这边餐饮部的经理，没有任何问题，需要我们提供其他证明吗？”
“不，不用了。”系主任呆愣地将电话挂了。
他像个木头人一样，转过头，看着周颖如，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烫得快要握不住的实习报告，手下却没停，给校长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杜月梅在一旁捂嘴偷笑，低声对周颖如说，“你就不能早点通知老师一声，看看把系主任吓的。”
“我估计啊，他都以为你是在哪里私自刻的章，回来糊弄他的。”
周颖如也很无奈，“工作一直很忙，我都是好不容易请了三天假，赵主管看在我是为了毕业的事情回来，这才特批的。”
两人说话的间隙，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副校长嘭的一声推开门，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到了。
“在哪儿呢？经理在哪儿呢？”
副校长五十多岁，胖胖的，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看到笑着站在一块的杜月梅和周颖如，不确定哪一个才是自己要找的，只能求助系主任。
“周颖如同学是哪一位？”
系主任连忙上前，指着周颖如介绍道，“孙副，这就是周颖如同学。”
孙副校长扶了扶快要滑落的眼镜，激动地紧紧握住周颖如的手，连连道好，“好好好，天降紫微星，天降紫微星啊！”
“我们省立大学，居然在管理系出了个经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你们是怎么做工作的，为什么现在才报给我们？”孙副校长责怪地看向系主任。
临时通知他这么重要的事情，连演讲稿，表彰词都没准备。
还有奖金呢，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毕业典礼就开始了，他上哪儿去申请？
系主任不敢说话，周颖如只能替自己解释，“副校长，我也是刚刚提上来没几天，之前都是在其他部门实习，不算经理。”
“算，怎么不算！”孙副校长严肃地纠正。
“只要你现在是景明楼餐饮部的经理，就是经理！”
孙副校长说着，看向周颖如的目光愈发炽热。
这哪里是毕业生，简直就是财神爷啊！
以后管理系的实习单位，这不就有着落了吗？
想到这里，孙副校长迫不及待地开口，“周颖如同学啊，有个事情。”
“你看啊，这个咱学校，每年毕业的学生不少，你也是管理系出身，算是知根知底，我们的教学质量，那可是你亲自体验过的，对不对，实力绝对过硬，毋庸置疑。”
周颖如听着，只能点头称是。
杜月梅垂下头，拼命压抑住上扬的嘴角。
平时听报告的时候，副校长都是最后一个发言，每次都不超过三句话，从没有今天滔滔不绝的时候。
看起来是真的想要和周颖如谈成点什么。
“所以你看，身为学姐，怎么的不得给学弟学妹谋一些福利？”
孙副校长循循善诱，慢慢抛出自己的要求，“景明楼大饭店也是咱市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今天我就斗胆，替学生们提个要求，希望景明楼能成为我们的合作企业。”
“每年都开放一些实习名额给我们，不多，五十个，怎么样？”
第373章 庆幸和周颖如是朋友
孙副校长话虽然说出其了，底气却不足。
张着的左手半天不收回来。
他在等着周颖如的答复。
周颖如扑哧一声笑出来，连连对孙副校长摆手，“副校长，这件事我可做不得主。”
“曾总到京市封闭学习了，只能等他本人回来，亲自跟您商量才能定下来。”
看着孙副校长垮下来的脸，周颖如连忙补充道，“但是作为管理系的学生，我肯定会为自己的母校争取一下，您看这样行吗？”
孙副校长垮下去的脸色恢复了一点，他连连点头，“好好好。”
孙副校长在脑海里琢磨着周颖如的话，突然卡壳了，“周颖如同学，你说的曾总是……”
“曾淇总经理。”周颖如笑着回答。
……
孙副校长捂住自己的胸口，惊喜太多，他担心自己的心脏承受不住。
黄岩市餐饮服务公司总经理，曾淇！
这个女学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为什么系里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孙副校长激动得左看右看，将放在系主任办公桌上的演讲稿抓起来，直接塞到周颖如的手里。
“周颖如同学，一会儿的毕业生代表发言，就定你去了！”
“我？”周颖如点了点自己，“我之前也没准备啊。”
“没关系，”系主任也凑上来帮腔，“这篇发言稿不长，你现在熟悉也来得及。”
“再说了，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只有你！”
孙副校长一锤定音。
系主任亲自陪着周颖如往礼堂走去。
目送他们离开的孙副校长笑得合不拢嘴。
管理系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出了这么个人物。
幸亏发现得及时，要不然还不知道要错失多少机会。
孙副校长这么想着，拿起周颖如的实习报告，浏览完之后，又拨了一个电话到市里。
十几分钟之后，挂了电话的孙副校长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刚才罗主任说了什么，市里的商业中心，也已经给周颖如留好了管理层的岗位。
至于什么时候上任，和景明楼商量好之后，才能确定。
孙副校长用力掐了下自己，疼得嗷一声叫出来，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辅导员进来叫人，“孙副，毕业典礼快要开始了，就等您了。”
孙副校长轻飘飘地，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礼堂走去。
他原以为就是个储备干部，经理也是临时的，万万没想到，连市领导都对周颖如称赞有加。
市里商业中心？
那可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挤进去的风水宝地！
周颖如已经是内定的管理层了？
这世界已经这么魔幻了吗？
这种不真实感，直到孙副校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听着潮水般的掌声过后，周颖如镇定地走上台，清了清嗓子，作为毕业生代表开始发言。
孙副校长才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周颖如！
他们的学生，景明楼和市里商业中心的经理！
自己没在做梦！
一定要好好和周颖如同学拉近关系。
孙副校长已经决定了，等毕业典礼结束，亲自去一趟校长家，好好聊一聊周颖如的事情。
另一边，坐在前排的杜月梅用力地鼓掌，手掌都拍红了。
她是真心替周颖如感到高兴。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周颖如的场景。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身后跟着高大英俊，沉默寡言的军官。
两人有说有笑，很快就将所有东西都放好。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周颖如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两张烙饼，递给自己。
“你好，我叫周颖如，以后咱们就是舍友了。”
这是周颖如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从那天开始，杜月梅就成了周颖如大学四年最好的朋友。
两人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打饭，一起去自习室。
虽然周颖如周五下午就找不到人了，但一点不妨碍她周天回来的时候，给宿舍的大家带一包好吃的。
有的时候是自己做的饼子和锅贴，有的时候是沈团长外出带回来的零食。
那时候杜月梅就觉得，和周颖如做朋友可太幸福了。
后来周颖如鼓励自己勇敢示爱，虽然到最后的结局不尽如人意，但杜月梅不后悔。
周颖如用自己的经历教会了杜月梅一个道理。
做好自己，实现自己的价值，坚定地走在这条路上。
不要为了任何人停下自己的脚步。
爱情这种东西，能够遇到是幸运的，如果不能，也不影响这一路的风景。
台上，周颖如正绘声绘色地分享着自己实习期间的趣事，逗得台下的同学哈哈大笑。
杜月梅的身边，却响起了不合时宜，酸溜溜的讨论。
“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靠走后门才换来的实习。”
杜月梅循声望去，是会计专业的女同学，看起来不像是和善的样子。
“走后门？走什么后门？那可是国营大饭店！”
“那又怎么样，我可是听说了，都是靠着她军属的身份，上面才格外照顾。”
“不然就她的学历和资历，怎么可能进景明楼工作？”
“你听她说的那么好听，指不定是干什么的呢！”
“说不定啊，就是客房打扫卫生的！”
“反正实习报告上，只要有单位的签字盖章就可以。”
几个女同学嘀嘀咕咕的，笑作一团，根本不在意周颖如下面说了什么。
杜月梅气咻咻地就想和她们理论，想到周颖如上台前，特意交代过自己，尽量不要到处显摆她的工作，影响不好。
杜月梅才不甘心地闭了嘴，忍不住连耳朵都捂住。
不想听她们这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发言。
要是让她们知道周颖如的工作和工资，肯定能狠狠打她们的脸！
杜月梅咬牙切齿地想着。
正和自己较着劲呢，周颖如已经回来了。
迎着身边同学议论纷纷的目光，周颖如格外坦然。
刚才那几名女同学自觉住了嘴。
周颖如还没坐下呢，杜月梅就迫不及待地告状，“颖如，刚才有人说你的坏话。”
周颖如本想一笑置之，但看到杜月梅气不过的样子，只能出言安抚，“说我的坏话，你那么生气干什么？”
第374章 蓄谋已久
杜月梅摇晃着周颖如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她们说的太难听了，说你是靠着军属的身份，才能进景明楼实习的。”
“还说你夸大其词，说不定是在客房部干活的！”
周颖如扑哧一声笑出来，顺着杜月梅愤恨的目光，转头看向身后坐得不远的几名女同学。
对方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像是被电到了似的，立刻偏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周颖如觉得好笑，看来杜月梅说的都是真的。
周颖如拍了拍杜月梅的手，“她们说的没错，我的确在客房部实习过，这些打扫收拾房间的活，还是老员工带着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呢。”
“至于军属这个身份，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好用。”
“平时会在生活里格外照顾一点，但找工作，尤其是好工作，只能靠自己。”
周颖如声音不低，确保周围几个人都听得见。
会计专业的几名女同学闹了个大红脸，都低下头。
大家面面相觑，不说话了。
毕业典礼结束以后，周颖如换回自己平日的衣服，拎着东西走到校门口。
不出意外的，看到那抹熟悉的绿色。
周颖如快步向前，很快沈季平也发现了她，小跑到自己媳妇面前。
先是将媳妇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然后将准备许久的花束递了出去。
在周颖如惊讶的目光中，沈季平微微有点脸红。
“毕业快乐，媳妇！”
周颖如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忍不住踮起脚，在男人配合下，亲了亲他的面颊。
“沈团长，现在会得真多。”
沈季平没吭声，只是垂首，盯着周颖如，眼神里涌动着复杂的情愫。
这是怎么了？
周颖如本来想问，但沈季平却不给她机会，伸出手，两人十指紧扣，快步走向公车站。
匆匆吃过晚饭，周庆国拿着女儿的学位证和毕业证，高兴得合不拢嘴。
“如丫头，你真争气！”
“咱们老周家，终于也出了一个大学生。”
周庆国说着，捧着两本证书，乐呵呵地回房了。
看他那个样子，恨不得今晚都抱着证书睡觉。
周颖如笑着目送父亲进了房间，还没说话，就落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
沈季平附在自己耳边低语，里面压抑着令人心惊的深情。
“去洗澡？”
周颖如不安地动了动，“你能不能松开我再说话？”
周颖如还没来得及和沈季平算账，就直接被男人弯腰抱了个满怀。
看着自家小兔子轻车熟路地搂住自己的脖子，沈季平喉结滚动，畅快地笑了一声，“一起吧，你今天累坏了，我抱你进去。”
周颖如想拒绝已经来不及，沈季平将她所有未出口的抱怨都吞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两人磨磨蹭蹭，在卫生间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
等沈季平用毛巾将女人抱回卧室的时候，周颖如甚至连手都已经累得抬不起来了。
“沈团长，你能不能节制一点，我明天还要上班。”
周颖如恨不得将自己裹成蚕蛹，有气无力地抗议道。
没想到沈季平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 男人擦干身体以后，直接伸手，将周颖如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周颖如困得睁不开眼，男人却紧紧地贴了上来，一手勾起她的下颚，精确地噙住了她樱红色的唇瓣。
以一种侵略的形式，索取着她所有未宣之于口的情愫，不容许周颖如有一丝一毫地逃避。
好不容易获得喘息的空间，周颖如瞪圆了眼睛想要控诉，却被男人带进了更汹涌的，惊涛骇浪般的情潮之中。
理智被瞬间淹没。
沈季平单手控制着她的手腕，将女人往上拉，动作轻柔，气势却不容推拒。
周颖如原本还在等，却没等来平时的多一步动作。
直到沈季平居高临下地问道，“可以吗？”
周颖如才反应过来男人的意思。
两人赤诚相对，同样的皂香味已经被炽热的气氛点燃，沈季平脸上的汗水顺着肌肉的纹路滑落，最后滴在周颖如的胸前。
沈季平没动，尽管他忍耐得很辛苦。
他在等着自家媳妇的首肯，等着她点头同意。
尽管他很想要，尽管身体里的野兽不断冲撞着牢笼，叫嚣着要破门而出，但沈季平就是可以按兵不动。
周颖如轻轻地点点头，被男人的郑重感动得一塌糊涂。
沈季平俯身吻了下来，在许久的辗转吸吮后，直奔主题。
两人都发出一声闷哼，只是周颖如的声音出来便被男人吞了进去。
……
一切都平息过后，沈季平去卫生间端来热水，给周颖如擦拭身体。
看着女人身上星星点点的红印，有些赫然。
“媳妇，我……我就是想着，你也毕业了，所以才……”
明明什么都做了，沈季平却在事后不知道如何找补。
毕竟生孩子这件事，他帮不上一点忙。
哪怕开始前，他问了自家媳妇的主意，但究竟小兔子心里是怎么想的，沈季平一点底都没有。
周颖如轻笑一声，右手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季平越描越黑。
“沈团长，我以为你还要再等两年呢。”
沈季平错愕地抬头，难道是他理解错了，自家媳妇并不想要孩子？
看到沈季平难得冒傻气的样子，周颖如扑哧一声笑出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男人的脸。
“我已经毕业了，工作也走上了正轨，就算怀孕，我也可以将自己和孩子照顾好。”
沈季平静静地听着，眼里的光芒越来越亮。
他喜欢孩子，更喜欢和周颖如血脉相连的孩子。
只是每次看到那些身怀六甲的孕妇，担心自家小兔子太辛苦，加上她还在上学，所以沈季平一直都忍耐着，等待着。
直到这一天。
今晚，两人没做任何安全措施。
“媳妇，你放心，等你生下来，我就找阿姨，让阿姨来带孩子。”
“孩子喝奶粉就行，你调理好身子，该吃吃，该睡睡，我和阿姨一起照顾孩子。”
“我到时候……我想办法请长假，让你可以尽快恢复到生孩子之前的生活状态里。”
周颖如静静地听着，渐渐地笑了。
蓄谋已久啊，沈季平。
第375章 请你们吃饭
周颖如饶有兴致地盯着沈季平，“沈团长，老实交代，这些话准备多久了？”
沈季平下意识地想反驳，但看到自家媳妇有点严肃的模样，咽了咽口水，实话实说。
“两……三年？”
好哇，这是刚上大学那会儿就筹谋开了？
眼看自家小兔子要炸毛了，沈季平连忙顺毛。
“媳妇，我想归想，但我更舍不得因为孩子的事情，将你困在家里。”
沈季平说着，手轻轻抚上自家媳妇的脸。
很多个日子，他去景明楼接她下班的时候，看到她穿梭在大堂的样子，看到她和员工在一起讨论的样子……
每一面，都让沈季平心悸不已。
沈季平，你何德何能，娶到了这么优秀，如骄阳一般耀眼的女子。
如果让在工作上大放异彩的周颖如，就这么窝在家里这方小小天地里，天天围着灶台孩子转圈，沈季平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所以他只将这些心思放在心里。
偶尔看到战友们的孩子，虽然喜欢，但这种喜欢大于周颖如事业的重要。
周颖如看懂了，伸手轻轻一带，拉着沈季平上床一起休息。
没想到男人直接会错了意，毯子一蒙……
这一次，周颖如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第二天，周颖如拿着毕业证这些资料，回景明楼上班。
等她到了人事部，小赵惊喜地看到她收假了，站起来说道，“周经理，怎么还提前回来了？”
周颖如笑着将自己的材料递过去，“心里有事，在家也没法好好休息。”
小赵点点头，将最新一批实习的名单交过来，“周经理，你看看，这是刚刚登记好的。”
周颖如接过来，只觉得前几个名字有些眼熟。
直到看到她们的毕业院校，联想到毕业典礼结束那天，杜月梅余怒未消地跟自己抱怨着的，似乎就是这几个名字吧。
周颖如失笑，世界真小，兜兜转转，还都进了景明楼。
小陈见周颖如笑了，问道，“周经理，里面有您认识的人？”
这次的实习员工里，有不少省立大学的毕业生。
“没有。”周颖如嘴角噙着笑，将名单递了回来。
以后说不定还会见到，到时候再说吧。
小赵将所有资料登记完毕之后，将毕业证学位证还给周颖如，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份正式的聘用合同。
周颖如愣了一下，“这是？”
小赵笑得真心实意，“这是曾总走之前，特意交代我们准备好的。”
“曾总说了，不管中间发生什么，只要您带着毕业证回来继续工作，就将这份合同给您签字。”
周颖如抿唇想了想，“我现在想给曾总打电话，不知道方不方便？”
小赵早有准备，已经将号码拨了出去，“当然方便。”
电话接通以后，周颖如率先开口，“曾总，合同我已经看了。”
“只是以我的资历，真的可以直接上任吗？”
曾淇笑了，“怎么，都干了一段时间，还对自己的能力有疑问？”
周颖如摇头，“并不是。只是……”
“小周，你不用担心。这个位置，你不会坐很久。”
“年底商业中心即将剪彩，赶在新年期间开业，方便吸引和招揽顾客。”
“到时候我的工作重点肯定要移到那边，景明楼这边，要直接交到你手上。”
“不仅如此，市里领导已经和我商讨过了，商业中心那边，也给你留好了位置。”
“看起来今年，你要留在黄岩市过年了。”曾淇在电话那头打趣。
周颖如想到周沈两家那些亲戚，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留在黄岩市过年还轻松自在呢。
只是没想到，商业中心居然这么快就要营业了。
“曾总，我有一个想法……”
周颖如将自己当初和李海鹏共同创立海峰药业，以及对景明楼接下来拓展商场业务的想法，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曾淇听着，连连称好。
两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就搂不住，畅谈起来。
期间周颖如还用口型示意小陈，给自己拿了纸笔，一边跟曾淇讨论，一边记录着要点。
小赵忙活完手里的工作，走过来瞟了几眼周颖如写的内容。
看清之后，不由得感叹。
同样都是大学生，自家妹妹怎么和周经理差别那么大的。
自家那个混世小魔头，每天想的就是玩。
家里大人多说了几句，直接就被怼回来，谁劝都没用。
联想到最近靠谱不少的雷向东，小赵也摸着下巴考虑。
要不然，也将自家妹妹放到客房部去实习一段时间？锻炼锻炼，磨磨性子？
要不然，趁着周经理不那么忙的时候，亲自上手带一带？
要说一开始，曾淇将周颖如介绍给他们这些主管的时候，大家在心里多少对周颖如还抱有怀疑的态度。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尤其在姚经理的衬托下，周经理沉稳得过于突出了。
小赵打定主意，一定要选个合适的时间，和周经理提一提。
要求不高，不求多像周经理，只要学到些皮毛，就已经够用了。
等周颖如意犹未尽地挂掉电话，这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和曾淇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
下班的时间都过了。
周颖如抱歉地对小赵和小陈说道，“不好意思，想到这个方案，就聊了这么长时间，耽误你们下班了。”
小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周经理，您太客气了。”
等周颖如收拾好东西，走到一楼大厅，瞥见坐在沙发上的几个人，愣住了。
是沈季平和李海鹏两口子。
沈季平眼尖，直接就起身迎了上来。
周颖如笑着走过去，“你们怎么都来了？”
李海鹏揽着兰小丽站起身，“等你有一会儿了，听说你毕业了，特意来请你吃饭。”
李海鹏说着，朝沈季平努了努嘴，“你家沈团长都答应了，你不会不赏脸吧，周经理？”
周颖如失笑，“李老板亲自来请，我怎么敢？”
“那就走吧！”李海鹏笑着转身，率先走出了景明楼的大厅。
李海鹏定的是临海饭店。
黄岩市当地首屈一指的西餐厅。
第376章 偶遇王佳佳
一行人跟着服务生坐电梯上楼。
来到灯红酒绿的顶楼旋转餐厅，中间还有一个大舞池，外国乐队正聚精会神地演奏着悠扬的音乐。
四个人都坐下以后，服务员拿上来菜单。
李海鹏点过之后，特意嘱咐了一句，“其中一份牛排要十成熟。”
服务员点点头，很快将饮料和柠檬水端了上来。
周颖如环顾了一圈，笑着说道，“这么高档的餐厅，李老板破费了。”
李海鹏不赞同地看了周颖如一眼，“你跟我说这个，那就是在打我的脸。”
“新季度的分红已经过去了，你有空记得去储蓄所查一查。”
周颖如点点头，“蓉市的分厂，还有港市的业务拓展，我都没抽出时间过去，实在是受之有愧。”
李海鹏被逗笑了，“这年头，人人都想方设法的挣钱，居然还有人将钞票往外推的。”
“小周你真是我认识的人里头独一份。”
周颖如喝了口橙汁，“我只拿属于我的，我这都没干活，不好意思啊。”
“要不是当初你的介绍和牵线搭桥，我们海峰药业根本找不到这么稳定的供货商。”
“再说了，就是你提供的这些藏区药材，让我敲开了港市那些药店的大门，否则我李海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生意做到港市去呢。”李海鹏认真解释。
说到拓展业务，周颖如问，“商业中心年底开业的事，你知道了吧？”
李海鹏点头，兴奋地说道，“我不仅知道，还收到消息，小周你又要高升了？”
这下连沈季平都放下杯子，意外地看着周颖如。
什么时候的事？
自家小兔子这么厉害？
周颖如有些赫然，“我也是今天和曾总打了电话才知道的，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眼下我手头最重要的肯定是景明楼的工作，商业中心那边，等曾总回来商量看看怎么兼顾吧。”
李海鹏了然地附和，“这个是一定的。”
“景明楼的业务是看得到的，压力就是每年营业额的增长，商业中心那边，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提到商业中心，周颖如立刻想起今天和曾淇电话里讨论的内容。
“李老板，我想在商业中心开一家店面，做成我们海峰药业的直营店。”
“我们自己的药店。”周颖如补充道。
说话间，牛排上来了。
李海鹏贴心地将餐巾给兰小丽铺上，“我们先吃，边吃边聊。”
周颖如和李海鹏说着自己的计划，不管是海峰药业还是景明楼，都应该占据商业中心这个契机，向商场扩展自己的版图。
尤其是海峰药业，一旦在商业中心里站稳了脚跟，就可以考虑在黄岩市开设连锁药店了。
李海鹏听得连连点头，到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事情，你都跟曾淇商量过了？”
“对，下午签正式员工合同的时候，我给曾总打了个电话。”
李海鹏不由得感叹，“当初我就和曾淇抱怨过，这么好的苗子，他怎么坐趟火车都能遇到。”
“我现在，只庆幸和你一起创立了海峰药业！”
周颖如笑了，“李海鹏太谦虚了，我要和你们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现在这些想法仅仅是口头上的想法，最后要落地，肯定要靠我们的共同努力。”
坐在周颖如身边的沈季平默默地听着，满心满眼都是对自家媳妇的崇拜和骄傲。
这就是他的妻子，他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不管在哪里，都闪耀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几人说说笑笑间，突然感觉到舞池里的音乐换了。
不再是舒缓的轻音乐，反而换成了一首缠绵的舞曲。
周颖如细细听来，似乎还是首描绘爱情的？
她看向舞池方向，居然还真就捕捉到了一个熟人的身影。
王佳佳。
穿着闪着银光的连衣裙，大长波浪的头发飘散着，笑容满面地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跳着交谊舞。
只是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已经突破了一般舞伴的距离，脸都快贴到一起去了。
周颖如突然住了嘴，沈季平和李海鹏都发现了不对，顺着周颖如脸的方向看去。
李海鹏眯着眼睛，端详了半天，“怎么是他？”
周颖如听这口气，看来李海鹏认识。
“李老板，那人你认识？”
李海鹏收回不光，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范茂德，做外贸生意的。”
李海鹏见周颖如有兴趣的样子，多说了几句，“说白了就是倒爷，只是他家里有关系，上面也有门路，所以只能算是沾点灰色地带。”
“按照现在的法律法规，暂时还不算违法。”
“只是这个人，人品不太好。”李海鹏说道。
“我们在一块吃饭的时候，酒喝多了，聊起来各自的发家史。”
“范茂德靠的是他妻子，就是个上门女婿，但是岳父家的产业，的确是在范茂德的手上做大的，所以现在也没人说他闲话。”
“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每次吃饭，都喜欢带着女伴，还次次都不一样。”
“要不是我见过他的爱人一次，我都要以为他是单身了。”
周颖如皱着眉头听完，和沈季平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家伙，玩得这么大吗？
都是有家庭的人，不是不能有社交圈，问题是王佳佳和范茂德两人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普通的朋友。
周颖如向来不喜欢多事，所以尽管心里已经惊掉了下巴，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倒是沈季平脸色不太好。
王佳佳曾经也是军属，王副师现在还在部队里没退下来，自家女儿作风要是出了问题，只怕会影响到他们一家子的声誉。
尤其之前，因为岳听松的失误，上面就已经对王家颇有微词。
看在王副师的面子上，岳听松又主动申请退役，上面才没有继续追究。
要是王佳佳这里再闹出点什么笑话，沈季平都担心王副师不能体面地退休。
毕竟王副师当年也是带过自己的，沈季平心里很犹豫，要不要告诉老领导一声呢？
若是一个处理不好，王家人会不会认为是自己幸灾乐祸？
沈季平难得地拿不定主意。
第377章 一起吃饭庆祝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兰小丽见状岔开话题，“老李，你不是还有事要麻烦周同志吗？”
兰小丽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细声细气的。
李海鹏这才想起来，抱歉地对兰小丽笑了笑，扭脸对对周颖如说道，“上次我跟你提过我们要请客吃饭，还要你做证婚人的事，还记得不？”
周颖如笑着点头，“我当然记得，这是大喜事。”
“我们已经将时间定下来了，曾淇那边说，差不多十二月中旬就回来。”
“估计是市里头催得紧，让他尽快赶回来，所以我们的婚宴就定在十二月二十号，先订五桌，有一张预留。”
周颖如点点头，“感谢李老板照顾我们生意。”
几个人都默契地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谁也没将这次意外的碰面放到心上。
周六是个大晴天。
周庆国做好了早饭，吃过之后，背着水壶又跟老伙伴遛弯去了。
自从上次去了一趟海滨公园，周庆国迷上了海钓，鱼竿装备买了一堆，就等着周末这一天出去试试技术。
周颖如和沈季平起床之后，还在吃早饭，就听到敲门声。
沈季平开门一看，是孟小磊回来了。
“小磊，快过来坐着吃点煎饺，这是你周爷爷包的。”
虽然已经吃过早饭了，但孟小磊向来对周姨家的饭菜来者不拒，笑着跑到厨房，洗了手就拿着碗坐下了。
几人吃过早饭，孟小磊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兴奋地对周颖如说，“周姨，月底我就走啦！”
周颖如反应过来，也替孟小磊高兴，“这是好事情啊！今天晚上，我替你把这些叔叔阿姨都叫齐，陪你一起吃个饭，热闹一下，好不好？”
孟小磊犹豫地问，“不会太麻烦吗？”
“这样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我就想着在你家，跟你们吃个饭就行。”
沈季平洗完碗，从厨房里走出来，听到孟小磊的话，走过来摸了摸孩子的头。
“不麻烦，有你沈叔叔在呢，肯定不会让你周姨累着。”
周颖如嗔怪地瞪了沈季平一眼。
要不要在孩子跟前也这么挣表现？
沈季平一脸无辜，实话实说也是错吗？
孟小磊见沈叔叔说话了，这才放下心来。
原本他是打算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家属区这边的几家人通知一下，同时表达对他们的感谢。
自己能够从农村出来，有书读，有衣服穿，还收获了这么多真心实意关心自己的长辈，这些都让孟小磊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现在，自己终于也能像父亲一样，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
每次只要想到这一点，孟小磊就觉得他一定要咬牙坚持下来，绝对不能中途放弃。
说干就干，周颖如负责去打电话，通知袁利国一家，丁琳和陈三妹他们。
孟小磊负责去去张主任家叫人。
考虑到丁琳他们还要坐公交车回家，晚饭就定在五点半，早点吃完，让孩子们早点回去。
周颖如火急火燎地走了，孟小磊得了吩咐，也一路小跑到张喜燕家去叫人。
敲开张喜燕的家门，听说晚上要聚餐，还要给孟小磊庆祝，张喜燕也高兴。
“老许，别听你的收音机了，来帮忙！”
张喜燕袖子一挽，立刻就开动起来。
“把家里那张折叠桌拿出来，再把那些椅子都带着，我们去小周家帮忙。”
“人这么多，至少要摆两张桌子，家里肯定坐不下，就把桌子摆在院子里，她家院子大。”
孟小磊一听，赶紧进屋帮忙。
张喜燕跟着进了厨房，拿了几个箩筐，将菜园里的新鲜蔬菜薅了一轮，看到许政委和孟小磊一个扛着脚架，一个扛着桌面出来了，这才带头往周颖如家走去。
孟小磊他们到的时候，袁利国已经过来帮忙了。
既然是准备晚饭，中午就简单吃点面条。
袁利国一看周颖如系上了围裙，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弟妹，难得啊，今天你掌勺，我可以点菜吗？”
周颖如还没说话，沈季平冒了出来，面色不善地盯着袁利国。
袁利国尴尬地一笑，“老沈你耳朵真好使，这都听到了。”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中午吃个茄子卤，成吗？”
“行，那没问题。”沈季平说着，将菜筐递给袁利国，“想吃就要自己动手，赶紧去摘菜洗菜！”
“得咧！”眼看着午饭有望，袁利国麻溜地就往院子里走去。
一看许政委和孟小磊正在院子里拼桌子呢，袁利国连忙将手里的菜筐放到一边，两步奔过去帮忙。
“政委，您到旁边歇歇，我来就行。”
“这桌子重，您别闪着腰。”
许政委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乐得将重活交给袁利国。
眼看着自己没啥工作了，一拍大腿，对张喜燕说，“老婆子，我回去拿酒。”
“把我珍藏的那几瓶好酒都拿出来！”
许政委说着，没等到张喜燕的答复，摸着钥匙就往家里赶。
袁利国和孟小磊将桌椅摆好之后，袁利国既欣慰又愧疚地感叹，“小磊，长大了，成小伙子了啊！”
孟小磊懂事的点点头，看着袁利国的眼睛，真心实意地道谢，“袁叔叔，谢谢你当初将我从老家接出来。”
“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到现在还是个放牛娃，大字不识一个，到了年纪，不是结婚生孩子，就是到山下打零工挣钱。”
“是你们的帮助，让我有机会来到大城市，见识不同的人，学习不同的知识，更加坚定了我要做一个我父亲那样的人。”
袁利国怔怔地听着孟小磊的话，很难将面前这个褪去稚气，渐渐显露出一点成年人气质的男孩子，和当初下船，怯生生看着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孩子联系到一起。
他突然觉得眼眶里有泪。
无论如何，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袁利国忍不住抬手，用力按了按眼角。
孟小磊看见了，装作没看见似地，“袁叔叔，我进厨房帮忙去了。”
“周姨今天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孟小磊说着，和袁利国摆摆手，转身进了厨房。
“哎！”袁利国应了一声。
第378章 我也想去当兵
一群人解决了午饭后，许政委要回去睡个午觉。
张喜燕一边洗碗一边跟周颖如抱怨，“你看看他，忙没帮上，自己倒是累坏了。”
“要我说，就是年轻的时候没干过活，所以老了啊，干一点都觉得累死了。”
周颖如憋着笑，一边将洗干净的碗摆好，一边听着张喜燕跟自己唠叨这些家长里短。
顺着厨房的窗子看出去，正好能看到在院子里和面的沈季平他们。
周颖如忍不住感慨，等自己和沈季平活到张主任这个年纪，自己也会有这些甜蜜的抱怨吗？
周颖如不知道。
只觉得两人像是已经携手走过半生似的。
两点多的时候，丁琳和陈三妹带着孩子到了。
院子里一瞬间就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
周颖如担心孩子们无聊，对孟小磊说，“你带妮妮和大宝他们，去操场玩吧，别跑太远，注意路上的小汽车。”
孟小磊点点头。
周颖如不放心，又往孟小磊的兜里放了十元钱。
“回来路上，要是想吃零食，每个孩子可以买一样，但是不能耽误吃饭，明白吗？”
孟小磊和大宝都是大孩子，所以周颖如认真地叮嘱他们俩。
孟小磊懂事的点点头，几个孩子呼啦啦地都跑了出去。
厨房里，丁琳正在处理自己带来的鱼，陈三妹在准备饺子馅。
周颖如一边摘菜，一边问陈三妹近况。
他们搬到市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自己一直没抽出时间，到农贸市场去看看他们。
“陈三妹，丁琳，年底商业中心就开业了。”
“是吗？”陈三妹先扭脸过来。
“那要是商业中心开门了，咱市场是不是人也会渐渐多起来？”
周颖如点点头，“那是肯定的。”
“这可是咱市里数一数二的综合商业体，什么都有，到时候会吸引到全市人民。”
“我听说，周边的住宅也已经动工了。”
陈三妹想到最近餐馆里多出来的那些工人，了然地点头。
“我说怎么最近生意好了不少，原来是因为这个。”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陈三妹将和好的馅料放到一边，上面盖上拧干的纱布。
“要不是你给我和丁琳留了个摊位，我还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钱。”
“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道谢，丁琳说你忙，我也去过景明楼几次，没等到你。”陈三妹小声地说着。
她知道周颖如的生活条件比她们好，对她们一直非常照顾。
但陈三妹知道，不能因此生出理所当然的心思，当初要不是她和丁琳帮忙，给了自己一把勇气，让自己当断则断，现在还不知道要被婆婆欺负成什么样子。
陈三妹走到周颖如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真是太谢谢你了。”
周颖如连忙将陈三妹扶起来，“我们是朋友，你别这样。”
陈三妹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要不是你们，我……我们娘仨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呢。”
周颖如看陈三妹这副样子，只能换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话先别说死，当初我也和丁琳说过了，只是暂时不收你们的租金。”
“明年一月份开始，你们可要按照合同上说好的数目，给我按时交租金，不能拖欠哦。”
周颖如说着，叉腰装出一副包租婆的样子。
丁琳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她当然知道，周颖如不缺她们俩现在那点租金，但这么说，陈三妹心里会好过一点。
丁琳笑着将陈三妹拉到灶台边，“快干吧，晚上吃饭的人多。”
“还要多准备些肉菜，孩子们都在长身体的时候。”
丁琳可不是夸张，不说她们家妮妮现在的饭量比自己还大，就说陈三妹家那两个小子，他们是一起吃过饭的。
那饭量，比成年的男人都恐怖。
丁琳有的时候都怀疑，陈三妹的餐馆生意不好的时候，当天预备的食材，是不是都进了这两个孩子的肚子里头？
没过一会儿，周庆国也回来了。
一进家门，看到这么多人，周庆国迟疑地拎着两条大鱼走进厨房。
“如丫头，今天什么日子，家里这么多人吃饭？”
周颖如笑着将鱼接过来，“爸，小磊马上要去新学校报到了，今天我请几个朋友来家里吃饭，好好替小磊庆祝一下。”
周庆国一听也乐了，“好事啊，小磊这孩子，懂事，争气！”
“跟你似的，正好，把我今天钓的鱼一块儿炖了，给孩子加菜。”
沈季平跟着周庆国走进来，将鱼放进水池里，对周颖如说道，“你去忙别的，我来收拾鱼。”
“这鱼刺太硬，别扎着手。”沈季平温和地说道。
周颖如一听，将身上的围裙取下来，重新系在沈季平身上。
白皙的手臂轻柔地穿过沈季平的腰间时，周颖如明显感觉到男人呼吸的频率变了。
周颖如忍住笑意，拍了拍沈季平的后背，“沈团长，加油。”
院子里，袁利国叫道，“弟妹，你过来看看，这些剂子够不够？”
周颖如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一群人齐心协力，分工明确地将两桌饭菜完成。
摆上桌的时候，周颖如看了眼手表，五点二十，时间正好。
所有人都落座后，孟小磊率先端着杯子站起来，对袁利国，沈季平等人说道，“第一杯，敬叔叔婶子们，感谢你们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王红梅也在，哄着孩子，看着模样大变的孟小磊，心中感慨。
该说不说，环境对人的影响果然不可小觑。
孟小磊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完全摆脱了当初的影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大大方方的。
王红梅看看孟小磊，又看看怀里的孩子。
自己的宝宝长大以后，也会像孟小磊那样吗？
王红梅忍不住遐想。
三轮敬酒过后，大家都动起了筷子。
陈三妹和丁琳吃的快，没一会儿就将碗收了。
正在盛汤的周颖如放下碗，“你们吃饱了？”
陈三妹点点头，擦了擦嘴巴，“我给王同志替把手，让她好有时间吃饭。”
说着，陈三妹走到王红梅跟前，特意用力擦了擦自己的手，对王红梅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第379章 找王佳佳
王红梅一怔，没动。
陈三妹以为她嫌弃自己，连忙解释道，“我是看你抱了这么久孩子，热汤都没喝上一口，所以过来帮忙。”
“你放心，我不走，就在你旁边坐着。”
“孩子看着你在，也能跟我待一会儿。”
王红梅将孩子递了过去，终于有空闲吃饭了。
这会儿，袁利国早就已经和许政委喝成了哥俩好，彻底忘了她这个抱孩子的妻子。
王红梅虽然无奈，却已经习惯了。
袁利国一向这么粗神经，要是事事都跟他计较，两人早就过不下去了。
王红梅轻声对陈三妹说了声谢，小口小口地吃着米饭。
丁琳则将椅子搬到了孩子们那一桌，负责给他们添饭，收拾桌上的垃圾。
孟小磊在寄宿学校生活了一段时间，个人的卫生习惯很好，在丁琳来之前，已经将桌子收拾了一遍。
丁琳看着，连连夸奖，“小磊，你真是长大了。”
妮妮在一旁看着，小声问道，“妈妈，我以后也能当军人吗？”
丁琳好奇，“妮妮也想当兵？”
妮妮点点头，“沈叔叔，袁叔叔，还有小磊哥哥，都是军人，所以妮妮也想。”
“好，”丁琳摸了摸女儿的头，“妮妮将来干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那边，周颖如刚将碗放进厨房，走回到院子里，就听到了一连串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周颖如循声望去，四五辆黑色的小汽车，排成一列，开进了家属区，刹停在了一栋楼跟前。
好像是王副师家。
车门打开，好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护着一个女人下来了。
周颖如直觉不对，拍了拍沈季平的手。
沈季平和袁利国自然也看到了，沈季平对袁利国说，“去叫警卫员！”
袁利国点点头，和王红梅嘱咐了一句，“看好孩子，就在弟妹家待着，别乱跑，等我回来接你们。”这才出门。
傍晚的凉风一吹，袁利国的酒彻底醒了。
很快，就有争执声和叫骂声传来，沈季平的表情愈发凝重，对周颖如说道，“你带着大家先回屋里去，院子别收拾了。”
沈季平看向院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众人，“大家先进屋。”
丁琳和周颖如交换一个眼神，率先将孩子们都带了进去。
“爸，你们先进去。”周颖如扶着周庆国进屋。
“我去王副师家看看，你把家里的大门和院门锁好，我有钥匙，不用担心。”
沈季平说完，忍不住拉过周颖如，在对方的额头上亲了亲，这才将军帽戴好，和许政委打了个招呼，走出了自家小院。
等所有人都进屋了，张喜燕忍不住说道，“看起来是冲王副师家去的，什么事，天都黑了还过来？”
“老许，不能有人闹事吧？”张喜燕不无担心地看向许政委。
许政委面色凝重，“看起来没拿家伙，应该不是来闹事的，但是来这么多人，也不像是找人的。”
许政委说完，看着屋里的大人孩子，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害怕，连忙出声安慰，“你们别担心，这是部队的家属区，一定会处理好的。”
许政委话音刚落，一阵接一阵的喧闹声就响起来。
即使关着门，都能听到男人愤怒的呵斥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嘤嘤的哭声。
周颖如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看向王副师家的方向。
人越聚越多，警卫队已经到了，里三层外三层，捂得严严实实的，她也看不清哪个是沈季平。
王红梅怀里的孩子醒了，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哭声越来越大。
王红梅转着圈地哄孩子，轻轻拍着，心里也是焦急不已。
袁利国是第一个跑出去的，也不知道碰上了什么。
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所有人都坐立难安，未知的不安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周颖如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到大门咔哒一声，沈季平和袁利国推门而入，才将高高悬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周颖如的后背却已经全是冷汗，手脚冰凉，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直接扑向沈季平怀里。
男人下意识地伸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这个人，这颗心。
周颖如上上下下地检查自家男人，确认他没受一点伤才放心。
这一幕可把袁利国酸坏了，王红梅就顾着低头哄孩子，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更别说关心关心自己有事没事。
“出什么事了？”
许政委问道。
沈季平抿了抿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还是袁利国快人快语地说了出来，“来找王佳佳的！”
听到事关王佳佳，王红梅急了，“怎么回事，佳佳怎么会招惹上这些人？”
袁利国一听，心里更是不爽。
你自己的男人你不关心，一听你表妹有事，急得跟什么似的。
袁利国没好气地说，“她？她招惹的人可比这些人厉害，她惹上有家室的男人了！”
“人妻子气不过，直接带着手下的工人过来，上门警告她！”
袁利国说着，想着刚才在王副师家门口发生的闹剧，只觉得自己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一个小时前，等袁利国带着警卫队匆匆赶到的时候，王副师家门口已经被人围了起来。
这群人虽然衣着朴素，但面露凶光，尤其是围在中间，一看就是领头人的中年女人，满身的珠光宝气，头发服服帖帖地盘在头顶，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同志您好，我找王佳佳。”中年女人虽然气焰嚣张，但面对开门的王副师，说话还是很有礼貌的。
“你是谁？找我女儿干什么？”王副师镇定地问。
屋子里，刘珺死死按住王佳佳，拼命将女儿往楼上推。
“你给我赶紧上楼，躲进房间里，将门反锁，我不叫你，你别出来！”
刘珺几乎是将最后几个字吼出来的。
家里的阿姨扶着王佳佳上楼，王佳佳心有余悸地看着站在一楼的母亲，还有门外的父亲，惊慌失措地哭哭啼啼。
“妈，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妈，你一定要信我！”
第380章 好心提醒
刘珺死死地盯着，直到女儿和外孙女都进了房间，阿姨将门关好，微微冲她点了点头，刘珺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刘珺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门外的喧闹嘈杂，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努力维持住面上冷静的神态，走了出去。
屋外，甘虹从自己的牛皮背包里，抽出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递到王副师的眼前。
“军人同志，您可以看看，这些都是我找人拍下来的照片。”
王副师只看了一眼，脸色愈发阴沉，“你找人跟踪佳佳？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
甘虹笑了，甚至还有兴致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您这话说的，我只是让手下的工人跟着我的爱人，他和谁在一起，就拍到谁喽，我又不认识您的女儿。”
“她叫佳佳吗？真是个好名字。”甘虹不怀好意地笑了。
“佳佳结婚了吧？结婚几年了？就这么着急跟外头的男人纠缠不清？”
“话别说那么难听，佳佳只是经常去舞厅跳舞，认识其他男同志不是很正常的吗？”
刘珺适时地插嘴，将牛皮信封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沓照片，目测上百张的数量。
刘珺嘴角紧绷，甚至气得发抖。
她快速翻看着照片，速度越来越快，看到最后，气得满脸通红，一把就要将手里的照片摔出去！
“哎，大姐，这照片可不能扔。”
甘虹出声阻止，“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冲洗出来的，拿来给你们看看，是为了证明我不是闹事的人。”
甘虹说着，环视一圈维持秩序，严阵以待的警卫员，“所以你们这些军官不用担心，我们不打人，我们也不闹事。”
“只是想问问佳佳的父母，知道你们的女儿在外面勾搭有妇之夫吗？”
甘虹语气轻佻，说出来的话却非常恶毒。
不少大着胆子过来凑热闹的邻居一听，哄地一声，都惊着了。
王副师的女儿，勾搭有妇之夫？
这是他们可以听的吗？
这是可以在部队家属区说的隐私吗？
“你胡说！”刘珺气急败坏地争辩道，“佳佳跟他只是舞伴，见过几次面，跳过几次舞！”
“是吗？”甘虹脸上的表情愈发讥讽，“您可以回去问问您的女儿，范茂德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有没有自报家门？”
“我家老范虽然花心，但很有底线。”
“虽然他喜欢和结过婚的女人牵涉不清，但每次都是你情我愿，大家知根知底，不存在谁骗谁。”
甘虹说着，带着几分不屑，几分轻蔑，踏上王家老宅的楼梯。
因着脚下高跟鞋的原因，甘虹看起来，比刘珺还要高半个头。
气势更是高出一大截。
“所以说，佳佳同志是明知故犯！”
话音刚落，刘珺和王副师的脸唰地就白了，感受到周围熟人复杂的目光，王副师和刘珺只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想退进家里关门都不行。
甘虹气势汹汹地上门，把阵仗搞得这么大，就是要将佳佳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余光扫到人群里的沈季平和袁利国，王副师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抽痛。
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晕过去。
王副师咬牙勉励支撑。
看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王副师夫妻俩，甘虹露出了畅快的冷笑。
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咄咄逼人地说道，“我这个人呢，心善。”
“不想你们做长辈的蒙在鼓里。”
“毕竟我自己的孩子也十几岁了，马上就要考大学，所以我很能体会为人父母的感受。”
“这次来，就是给您二位提个醒。”
“还是和我家老范保持距离的好，毕竟……”甘虹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家老宅，又看了一眼周围的军人。
甘虹冷嗤一声，“您是部队里的领导，家风还是要正一正的，对吗？”
甘虹说完，趾高气扬地走了。
“照片就留给你们了，当做我的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在即将上车的最后一刻，甘虹还不忘补上一句，“不过呢，我还是希望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我想您二位也是这么想的吧。”
甘虹说完，恶趣味地看着王副师捂着胸口，差点没倒在地上，满意地扬长而去。
车门一关上，甘虹立刻就沉下脸。
司机屏气凝神，正襟危坐，生怕触了夫人的霉头。
“去公馆，我要找范茂德这个龟儿子算算账！”
……
王家老宅门口，沈季平眼疾手快地扶住王副师，在刘珺的指挥下，将老领导往屋子里扶。
袁利国一看主角都走了，连忙对警卫员示意，疏散堵在门口的人群。
看着大家都渐渐散去，隐入夜色里，袁利国不免有些担心。
随着这些人回到家，王佳佳干的丑事很快就会传遍家属区上下。
到时候，王副师能承受这么大的舆论压力吗？
人家连照片都拍了，赖都赖不掉。
袁利国烦躁地搓了搓头，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沈季平等王副师将药吃下去，脸色缓和了不少，这才站起身，“王副师，需要送您去医院吗？”
王副师无力地摆摆手，声音都沙哑了，“不用了。”
“小沈，今晚麻烦你和袁营长了。”
沈季平摇了摇头，知道自己不方便继续留下来，想到家里还在焦急等待消息的一屋子人，起身和王副师告别。
大门关上，王副师移动目光，看向刘珺，“让那个不孝女下来！”
王副师很少大动肝火，看到声色俱厉的丈夫，刘珺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替王佳佳求情，只能让阿姨上楼叫人。
王佳佳快步跑下楼梯，扑到王副师跟前，“爸，你没事吧？”
啪——
王佳佳的头直接被扇歪到一边，她瞪大了眼睛，过了几十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爸，你凭什么打我！”王佳佳当时就跳了起来。
刘珺赶忙上前按住女儿，“佳佳，真心跟你爸道歉，这次确实是你做错了！”
从小到大，他们夫妻俩都不碰王佳佳一个手指头。
别说打，王家要是有人说话难听，王副师都要替女儿出头。
这是第一次动手。
第381章 我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没做错道什么歉？”王佳佳捂着脸，硬憋着眼泪吼出来。
“我跟范茂德只是跳舞吃饭，他送我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收！”
“我不能有个朋友吗？我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当个忘年交怎么了？”
王佳佳眼眶通红，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反对自己。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王家的脸都要被你丟尽了！”王副师说着，将一沓照片全部砸在王佳佳的脸上。
“好好看看你干的好事，还被人拍了下来！”
“你要不要看看你们俩是怎么跳舞的？啊？”
“都……都要挨在一起了，这是正常的交谊舞该有的姿势吗？”
“王佳佳，你爸是老了，不是瞎了，不是傻了！我看得见，我能分辨！”王副师指着女儿的手指都在颤抖。
迎着心爱的女儿不忿的目光，王副师痛彻心扉。
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错了，才让王佳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从小到大，他对王佳佳百依百顺，只要她喜欢，只要妻子吩咐，他都照做，再难都想办法。
他看不得女儿受委屈，竭尽全力地长大羽翼，呵护着她的点点滴滴。
她看上沈季平，王副师就想尽办法撮合，直到沈季平结婚才作罢。
她到了年龄该结婚，王副师就将军区适龄的军官晒了三四遍，最后选定了岳听松。
王副师殚精竭虑地照顾了王佳佳这么多年，没养出一点感恩之心，反而现在成了仇人。
王佳佳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照片，有好几张还粘在自己身上。
她拿起其中一张，是她和范茂德在西餐厅吃饭时，被人拍到的。
照片上，她语笑嫣然，范茂德彬彬有礼，除了年龄差别有点大，看起来就是一对恋人的模样。
王佳佳冷笑一声，“怎么，我不能跟人吃饭吗？”
她还在嘴硬。
王副师怒不可遏，强压着不适，痛心疾首地劝着，“佳佳，刚才你是没听到，人家说了，这个男人有家室，孩子都十几岁了，你图什么？”
“明明一开始，他就告诉你了，他是个已婚的父亲，你为什么还要跟他私下见面这么多次，还要吃饭跳舞？难道不应该保持距离吗？”
“你可以有朋友，可以跟人吃饭，也可以跟人跳舞，可以有自己的社交，自己的生活，但你要是始终跟一个已婚男人保持密切的联系，是不是不合适啊？”
“你考虑过自己的名声吗？考虑过我们的名声吗？”王副师忍不住拍着桌子，声声泣血。
“你考虑过孩子吗？！”
王副师的话，像是戳到了王佳佳最敏感的神经。
王佳佳一抹脸，大笑出声，“哈，孩子？”
“一个亲生父亲都丢下不管的孩子，要我一个人来考虑吗？”
王佳佳对王副师怒目而视，丝毫不畏惧这个军区的领导，“岳听松他不管孩子，不要这个家，怎么，靠着我一个人来维护吗？”
“我也不要！”
王佳佳丢下这一句话，不顾刘珺的阻拦，直接冲回二楼，拉开自己的房门，冷冷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大声嚷嚷着，“阿姨，过来把孩子抱走！”
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声音是不是会将孩子吵醒。
“佳佳！”
刘珺急匆匆地追上来，看着阿姨惊慌地将孩子从房间里抱出来，连忙接过来，一边哄着，一边教训王佳佳。
“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爸爸说话呢？”
“还有，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应该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来！”
“逃避没有任何用！”刘珺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少有的说了重话。
王佳佳今晚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分了。
王佳佳丝毫不在意，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叼在嘴上点燃了，“我没逃避，只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吗？”
王佳佳说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抱走！”
嘭的一声，王佳佳走进自己的房间，用力地关上房门。
刘珺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性情大变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楼下，王副师余怒未消的声音传上来，“明天开始，让佳佳好好在家待着，哪儿都别去了！”
“药房那边，你去给她请假，请长假！”
“给我好好在家里反省，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家门！”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王副师啐了一口，也起身回房间去了。
偌大的王家老宅里，只有刘珺怀里婴孩不安的哭声。
……
沈季平简单将事情说明，周颖如一听就眉头紧皱。
被人妻子直接上门打脸？
看起来范茂德的妻子，果真像李海鹏说的那样，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沈家门外传来汽车的嘀嘀声。
沈季平对丁琳说，“时间太晚了，我跟军区借了车，送你们和陈三妹回去。”
“今天家属区乱糟糟的，你们自己去坐公交车，我怕不安全。”
丁琳听完，感激地对沈季平点点头。
多亏沈团长周到，不然她们几个人黑灯瞎火的回家，不害怕是骗人的。
等丁琳他们上了车，站在门口的袁利国对沈季平说道，“老沈，我们也回去了。”
“白瞎了弟妹的好手艺，难得大家聚在一起，闹这么一出。”
袁利国没好气地说着。
“小磊，你……”袁利国为难地看着孟小磊。
孩子马上就要去新学校报到了，于情于理，都应该珍惜和他相处的时光。
但家里的孩子太小，袁利国真担心自己看不过来。
反倒是孟小磊主动说道，“袁叔叔，你和王姨快回去吧，我今晚不回学校。”
“小磊住我们家。”周颖如主动解围。
袁利国这才点点头，将一个准备好的信封递了过来。
“小磊，这里面有点钱，不多，你拿着。”
眼看着孟小磊要拒绝，袁利国沉下脸，严肃地说，“让你拿着你就好好拿着！”
“袁叔叔能够帮上你的地方不多了，长大了，以后要靠自己！”
孟小磊为难地看了周颖如一眼，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这才将信封收下。
王红梅抱着孩子站在一旁。
她现在没心思管孟小磊，满脑子都是王佳佳究竟出了什么事的担心和揣测。
第382章 曾淇回来了
好不容易将所有事情都忙活完。
周颖如和沈季平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沈季平讲述刚才王家门口发生的一切。
周颖如听完，补充了几句，“之前在西餐厅，李海鹏就说过，范茂德做的生意不太正规，王佳佳要是和这样的人牵涉太深，不太好吧？”
沈季平将周颖如揽进怀里，下巴搁在自家媳妇柔顺芳香的头顶。
“何止是不好，只怕今天晚上，王副师就能接到政委的电话。”
“不用一夜，家属区人人就该知道这件事了。”
“王佳佳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只怕以后药房的工作都不会干了。”
周颖如默默地听着，不解地问，“岳营长还是没一点消息吗？你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季平语气里尽是无奈，“这些事情，王副师从不主动说，我们更不会问。”
“但是看这架势，多半要等到过年才会回来了。”
“到那时也好，家属区里的流言蜚语都散了，也就没人在意了。”
周颖如抿着唇不说话，岳听松和王佳佳感情本就不好，根本没有一点经受考验的能力，真要有点什么，还不直接一拍两散啊？
沈季平不知道想到了哪里，突然问了一句，“媳妇，要是我哪天出任务，三五年不回家，你会不会……”
“嘶……媳妇我错了！”沈季平没来由地担心还没说完，就被周颖如强制塞了回去。
沈季平将怀里的女人略略松开了些，看着聚精会神，要将自己手背上的肉拧成麻花的小兔子，知道这是将人惹急了。
“沈季平！你不要刚正常两天，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男人孔武有力，身上的肌肉也是虬筋暴起，根本就没地方下口。
“第一，如果你有常年外出的任务，只要不是非你不可，去不去还不一定呢。”
“第二，就算你去了，我有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有空去舞池里交友吗？”
“第三，”周颖如咬牙切齿，语带威胁，“我眼窝子浅，只掉的进你一个人。”
“我的心也很小，只住得下一个人。”
周颖如说完，用力推开男人，翻身下床。
“媳妇你去哪儿？”
沈季平慌了，自家小兔子从来不会这样严肃的跟自己说话。
他也就是突发奇想，顺嘴这么一问。
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乱来。
自家媳妇看起来很生气，都不回头看自己了。
沈季平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手还没碰到脸，就没周颖如按住了。
“行了，没生你的气。”
“我去上厕所。”
周颖如说完，没好气地打开房门出去了。
送孟小磊上车那天，周颖如特意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赶到学校门口。
看着胸前带着大红花的孟小磊，强忍着泪水拼命跟自己挥手的模样，周颖如也忍不住有些眼热。
时间过得真快，那个曾经跟着自己读书认字的孩子，转眼间就进军营了。
秋风渐起，周颖如刚将羊毛围巾翻出来没几天，黄岩市就进入了冬天。
十二月份的第二个周一，曾淇回来了。
他没打电话，也没提前通知，还是李海鹏将汽车开到景明楼，接着跟周颖如一起去的火车站。
几人回到景明楼，曾淇看着一尘不染的办公室，夸了一句，“小周管理有方啊。”
周颖如笑着将两杯热茶端过来，曾淇打开自己的旅行袋，从里面拿出两盒糕点，分别递给李海鹏和周颖如。
“给你们带的礼物，一直在党校里面封闭学习，走之前在火车站商店买的，不知道好不好吃。”曾淇笑着坐下。
李海鹏看了一眼包装，“曾总，别想着用这盒糕点就能堵住我的嘴。”
“过两天的婚宴，你和小周都是证婚人，大红包可不能少了。”
曾淇哈哈大笑，“李老板，你这话说的，我还能跑得了吗？”
“再说了，”曾淇含笑看着周颖如，“你和小周的生意做得那么大，还看得上我手里这三瓜两枣？”
“哎，你这话就很对。”李海鹏接过话头，“既然景明楼不是什么挣钱的生意买卖，就不要耽误小周，直接将人放了，我们海峰药业还等着她开疆拓土呢。”
曾淇失笑，知道我为什么老躲着你吗？就是每次一见面就跟我抢人，让我还怎么跟你聊下去。”
“小同志在景明楼干得好好的，和员工相处得那么融洽，你能不能别来跟我捣乱。”
李海鹏不满地抱怨着，“不就是我当初打电话迟了一点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曾淇从抽屉里，拿出一份东西。
展开一看，是商业中心的平面图。
“李老板，别说我不照顾你啊，”曾淇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平面图，“可以让你先选，冲着我们多年的交情。”
李海鹏眼睛都亮了，“这东西你什么时候拿到的，走之前为什么不拿出来？”
曾淇无奈地摊手，“那会儿也没想到市里领导这么着急，工期缩短了小半年呢，原本我预估要到五月份才能完工呢。”
李海鹏殷切的目光看向周颖如，“小周，你懂的多，快给我们海峰药业看看，哪里好？”
周颖如凑上去，仔仔细细将三层楼的布局浏览完毕后，指了指一楼的一间铺面，“这里。”
李海鹏看了一眼，对曾淇说道，“听小周的，就这里了。”
曾淇奇怪，“你们准备在商业中心里开什么？总不能把海峰药业的生产线搬进去吧？”
“想什么呢！”
李海鹏难得好心地解惑，“小周给我提了个建议，让我在商业中心开一家药店，作为示范点和样板店，如果打开了市场，能够积累客源，海峰药业就可以开自己的药店了！”
曾淇听完仔细一想，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这主意不错，这么好的点子，你怎么不给景明楼留一个？”
曾淇故意逗周颖如。
没想到对方像是早有准备。
周颖如指了指三楼最黄金的两个铺面，“我当然给景明楼选了，这两间，打通了用。”
“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景明楼。”
第383章 去商业中心
“饭店吗？”曾淇好奇地问。
周颖如笃定地点头，“将餐饮的业务拓展出去，菜品和价格可以设计得更亲民一点。”
“同时售卖一些可携带的食物。”
“像以前林大厨给我包的炸物，卤货，还有这些糕饼。”
周颖如说着，扬了扬手里曾淇送的礼物，笑意盈盈地解释道。
曾淇兴奋地一拍脑门，“还得是年轻人啊，小周，你这些想法都很好。”
曾淇说着，拍了拍周颖如的肩膀，正好瞥见她身后的挂钟，看到上面的时间，曾淇这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李老板，下次有机会再聊。”
“铺面的事就这么定了，其他细节等到签合同的时候再说。”
曾淇边说，边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小周，跟我去一趟市里，有几位领导想要见见你。”
曾淇说着，率先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李海鹏推了还在发呆的周颖如一下，“小周想什么呢，快跟上！”
周颖如这才反应过来，想到之前曾淇和李海鹏都跟自己提过醒，关于商业中心工作的事，心中便有了猜想。
等汽车停进了市政府的大院，周颖如跟着曾淇来到雷书记的办公室，看到同样坐在里面的罗今，周颖如才松了口气。
幸好，都是熟人。
雷书记看到曾淇来了，招呼着两人坐下。
罗今冲周颖如微微点头。
雷书记开门见山地说道，“曾总，我知道你刚回来，着急叫你过来一趟，不好意思。”
曾淇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不辛苦。”
“我也知道，市里把商业中心当做一个大工程，现在它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这些都是正常的。”
“那我就不兜圈子了，”雷书记轻咳一声，看向周颖如，“小周同志，是这样的。”
“市里呢，也跟曾淇同志了解了你的情况，工作经历，所以一致决定，这个商业中心体改办的科长，就由你来担任。”
周颖如正要说什么，雷书记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刚接手景明楼没多久，现在也才是餐饮部的经理。”
“但问题不大啊，曾淇现在不也是两头兼任吗，他可以，你也可以。”
“一时半会，曾淇同志还从景明楼里面退不出来，所以你不会那么忙。”
“商业中心这边，剪彩定在月底，所以这段时间，辛苦你两边都跑一跑。”
“你放心，有曾淇带着你，需要任何手续，任何指标，我们市里都会全力配合。”
“我听罗主任和曾淇同志说，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同志，海峰药业也是在你的建议下，李海鹏同志才建起来的吧？”
曾淇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努力绷紧自己想笑的嘴角。
何止是出主意？
雷书记，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海峰药业的副厂长！
周颖如看着曾淇绷不住的笑容，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无奈地对雷书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没办法，市委书记殷切地看着你，根本就没给周颖如留一点拒绝的余地啊。
曾淇见周颖如答应下来了，便将刚他们仨在办公室聊的铺面话题，一并汇报给雷书记。
“雷书记，我觉得小周同志的这个想法很好，很有建设性和推广的必要。”
“您看，省里和市里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生产线，各种加工厂现在比比皆是，可以将他们都引进商业中心，作为稳定的供货商嘛。”
“有条件的，就像海峰药业一样，自己开一个店铺。”
“条件有限的，直接往各个柜台供货。”
“岂不是又打开了一条销售的途径。”
“对于工人和农民来说，都是新的希望。”
“只要他们把东西种出来，生产出来，我们就有办法将他们销售出去。”
说到最后，连一向冷静的曾淇都热血沸腾起来。
雷书记深受鼓舞，看着周颖如和曾淇的目光愈发和善。
幸亏当初没有对小周同志处罚过重，要是信了姚宝田的鬼话，还不知道要错失一个怎样优秀的同志呢！
话匣子一打开，众人群策群力，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聊就聊到了快下班的时候。
雷书记年纪大，还有腰伤，第一个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对周颖如抱歉地笑了笑，“小周同志啊，今天聊了这么久，耽误你们的工作了。”
周颖如连忙摇头。
雷书记对曾淇说道，“以后到市里来开会，尽量将小周同志带着。”
“这么有想法有见地的年轻同志，应该有更多展露才华的机会。”
雷书记骄傲地说着。
曾淇连连称是，“我一定谨记雷书记的话，以后都带着小周。”
公事谈完了，雷书记走到周颖如身边，放低声音问道，“小周啊，我有个私人的事情，想要问问你。”
“您说，雷书记。”周颖如洗耳恭听。
“就是向东啊，他在你们那儿实习得怎么样？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想到每次午休都叫苦不迭的雷向东，周颖如只觉得好笑。
一开始，她以为这个二世祖最多坚持一个星期，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雷向东咬着牙坚持到了现在。
当然，后厨的员工们混熟了以后，经常能吃到加料的员工餐可能也是促使他坚持下去的重要原因。
“雷向东同志表现不错，已经通过考核，成为一名正式的员工了。”
周颖如对雷书记实话实说。
“哎，这就好，这就好。”
虽说父子俩不对付，但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儿子，雷书记还是很高兴的。
“我还是那个态度，不要因为他的家世格外优待他，所有的奖励都要紧紧围绕着景明楼的员工制度来，不用给他单独开绿灯。”
周颖如点头表示支持。
“还有……就是你看，商业中心马上就要开业了，我想着，向东能不能到商业中心来发展一下。”
“毕竟他是学这方面的，不过来多少有点可惜了。”
周颖如想了想，问道，“景明楼饭店的经理怎么样？”
“雷向东同志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已经对景明楼的工作有了大概的了解，再到饭店上班，能很快上手。”
第384章 初雪
雷书记愣住了，半分钟后，先是看了一眼聊得热络的曾淇和罗今，这才压低声音，和周颖如小心翼翼地确认，“我儿子？饭店经理？”
“就那猢狲样子，也能当经理了？”
“小周同志，你不会是为了让我放宽心，故意说好听的吧？”
雷书记摸着下巴，犹疑地看着周颖如，“还是说那浑小子用钱收买你了？”
“不应该啊，我和他妈最近都没给他零花钱。”
“他手里头应该只有这几个月的工资而已……”
雷书记看着穿着一身工服的周颖如，怎么说也是国营大饭店的经理，就这么被收买了？
周颖如忍不住轻笑出声，突然理解了雷向东为什么经常半途而废。
原来从头到尾，雷书记就压根没报过希望啊。
周颖如清了清嗓子，恢复了谈正事的神态，对雷书记说道，“雷书记，在工作上，您应该相信我的判断和眼光。”
“雷向东同志头脑灵活，点子很多。”
“在国外留学的经历，也让他对于食物有比别人丰富得多的想法和期待。”
简单来说，就是标准的中国胃，在西餐的比较之下，更深刻细致地挖掘出中餐的可取之处。
“景明楼饭店面向全市人民，要积累新的客户群体，我相信雷向东同志能够胜任。”
“您也应该相信您的儿子。”
“小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还有个会。”曾淇看雷书记这边差不多结束了，出声叫周颖如离开。
雷书记这才放下心来。
小周同志的话，还是值得相信的。
更重要的原因是，雷书记觉得自己儿子没那么大本事贿赂周颖如。
……
周末的清晨，周颖如被窗外的光亮晃醒。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披上衣服，走到窗边一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整个家属区都披上了银装。
下雪了。
一个炽热的怀抱贴了上来，刚醒的沈季平还带着重重的鼻音。
“媳妇，你怎么起得那么早？”
周颖如正想跟他分享看到初雪的喜悦，就听到头顶的男生继续说道，“看起来是我昨晚不够努力，让你还有余力这么早就爬起来。”
周颖如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沈季平的拖鞋上。
美好的心情彻底长翅膀飞走了。
自从上次，两人达成一致，不再避孕以后，沈季平就像打开了另一层开关，露出了极具占有欲的另外一面。
平时好歹还顾忌着自己的工作，一到周末，基本都是九点以后才放周颖如离开房间。
有时候周颖如揉着自己的腰，很想劝一劝沈团长，年轻人还是要节制一点的好。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嘛。
但是只要一想到男人情动难耐的模样，周颖如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算了。
沉溺其中的，又不只是沈季平一个人。
吃过早饭，周颖如和周庆国坐在沙发上，一个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另一个在看报表。
突然听到敲门声，沈季平走过去打开一看，门外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岳听松。
“老岳，你怎么……”
沈季平惊喜的招呼还没打完，声音就彻底消散在寒风里。
原因无他。
岳听松身后，牵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
怯生生的，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沈季平抿唇不语，用眼光无声地询问岳听松。
这是怎么回事？
岳听松的脸上，露出一种深思熟虑以后的无所畏惧。
他淡淡地开口请求，“老沈，外头下雪了，不请我们到家里坐坐吗？”
沈季平这才侧出身子，让岳听松带着人走进屋里去。
听到响动的周颖如放下手里的报表，抬眼一看，岳听松已经牵着人走了进来。
周颖如看清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模样之后，恨不得直接将手里的报表砸在岳听松脸上。
这改革开放，经济还没起来，人性倒是一个个都“解放”上了。
看起来岳听松去了南方大半年，挣了不少钱。
这衣着奢华的样子，已经彻底褪去了军人的严肃杀伐之气，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暴发户的得意。
周颖如冷嗤一声。
难怪说一个被子里睡不出两种人呢。
王佳佳被别人妻子上门警告，岳听松就干脆将人都带回家属区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格外般配。
周庆国看家里来了客人，还是女婿领进来的，猜到是他们部队里的同志。
虽然女儿女婿的脸色都不太好，周庆国还是倒了热水，热情地招呼岳听松，“同志，喝点水。”
周颖如对岳听松点点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对周庆国说道，“爸，你进屋休息一会儿？”
周庆国连连点头，“好。”
老头子说着，拎起自己的收音机，就进了房间，将客厅留给年轻人。
周颖如沉着脸不说话，沈季平眉头紧蹙，只觉得岳听松又带回来一个麻烦。
气氛渐渐尴尬起来，察觉到身旁小红不安地颤抖，岳听松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
“老沈，我是回来过年的。”
沈季平嗯了一声，等着岳听松往下说。
岳听松努力直视面前的茶几，尽量忽略周颖如流露出来的鄙夷眼神，硬着头皮继续，“我……我还没回家，想先过来问问你们，佳佳她，她最近怎么样？”
“呵。”周颖如快要被岳听松的无耻气笑了。
这个男人的脑回路真是清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自己不去看，跑到他们家里来，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就害怕王佳佳得知真相以后，闹得太厉害吗？
还是担心王副师直接给他狗腿打断？
周颖如认真思考着其中的可能性，要是王副师真的动手了，会不会被处罚？
小红自然也听到了周颖如的冷哼一声，像个蜗牛一样，恨不得缩回自己的壳里。
她一开始也不知道岳大哥结过婚了。
当初在工地上，她看岳大哥孤身一个人，水土不服病倒了，身边连个递药送水的都没有，这才鼓足勇气去帮忙的。
就这么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看对眼了。
等岳听松的病好了，小红也就搬进了他的宿舍里，两个人很快就成了外人眼里的一对。
第385章 我要离婚
周颖如不说话，沈季平只能接过话头。
“王佳佳同志是你妻子，家里还有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老岳，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都应该先回家看看他们。”
沈季平的声音平铺直叙，却连岳听松都听出了其中的不满之意。
“我，我知道。”岳听松难得地舌头打结。
他不好意思直说，之前家属区里，有相熟的战友给他写信，告诉他王副师家里出事了。
有陌生的女同志上门，带了一堆人，说王佳佳和别人关系不清不楚。
岳听松刚刚收到这封信，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的时候，心情不亚于被晴天霹雳劈中。
但当最初的震撼过去，岳听松心里，竟然涌出一种隐秘的平衡感。
我不是唯一做了错事的那个人。
原来高高在上的王佳佳也不过如此。
那封信里的内容，岳听松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越看越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快回来，和王佳佳离婚。
“我听说，佳佳前段时间出事了。”岳听松又说了一句。
沈季平和周颖如交换一个眼神，看起来岳听松是有备而来，难怪把这个女同志都直接带回来了。
周颖如担心王佳佳一会儿要是在气头上，能直接给这个女同志俩耳光。
沈季平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听懂了岳听松的弦外之音。
王佳佳也不干净，所以我带人回来，很合理吧？
哪里合理？
沈季平言简意赅地将发生的事情说明，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
“你最好还是回去问一问你的妻子和岳父岳母。”
沈季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挽上岳听松手臂的小红，“最好一个人。”
小红顿时小脸煞白，恨不得缩到岳听松的后背去。
从沈季平家里出来，岳听松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对小红说道，“我送你去公车站，你先去我爸妈家里等我。”
“岳大哥，我……”
寒风夹着雪粒子，将小红的脸吹得通红。
岳听松将围巾取下来，给小红细心地围上。
“放心，我已经给我爸妈写过信了，告诉他们我会带着你回来过年。”
“他们很高兴，说不定已经做了好吃的，在家里等你。”
“小刚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但很善良，你别担心。”
小红怔怔地听完，知道岳听松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
尽管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只能相信岳听松的话。
送走了小红，岳听松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王家老宅门口，用力握拳，深呼吸，吐气。
反复了十来次，总算是鼓足了勇气，这才缓缓敲门。
来开门的是王家的阿姨，看到门外站着的岳听松，露出惊喜的笑容，对屋里的人说道，“岳同志回来了。”
岳听松抬脚走进去，坐在沙发上的王副师放下报纸，“小岳回来了，怎么不提前给家里打个电话？”
岳听松背后已经在冒冷汗。
他是带着小红坐火车回来了，怎么敢给王家打电话？
要不是刚才在沈季平家，确认了王佳佳也惹了祸，岳听松恨不得直接回爸妈家。
岳听松坐下，看着阿姨给自己端来热茶，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快过年了，火车票不好买，所以没告诉你们，怕晚点。”
两人正说着话，刘珺抱着孩子从二楼走下来。
“小岳回来了，正好抱抱孩子！”
说着，刘珺就将白白软软的孩子递过来。
岳听松下意识地往后躲，感觉到岳母的眼神变了，这才惊觉不对，慌忙伸出手，稳稳抱住了孩子。
怀里的孩子刚满一岁，眼珠子跟黑葡萄一样，又圆又亮。
五官尽管还没长开，但活脱脱就是王佳佳的翻版。
岳听松看了一会儿，实在对这个孩子喜欢不起来。
没办法，因为他对王佳佳，已经没有一点感情。
更没和这个孩子相处过。
王副师也看出了岳听松的拘谨，让阿姨将孩子抱走，故作轻松地问道，“小岳去了南方这么久，做的什么生意？收入怎么样？”
岳听松一顿，还算顺利地将话头接了过来，“做的木材加工，家具的生意。”
“主要现在运输还没落实，不然真想给你带回来几样红木的家具。”
王副师和蔼地笑了，“红木的家具？看来这生意不小啊。”
王副师有意缓和和岳听松的关系，毕竟上次家里闹了这么一场，王佳佳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门了。
不管怎么说，岳听松是她的丈夫，自家姑娘偶尔有些花花心思不要紧，只要最后回归家庭就可以。
这么想着，王副师就将话题往王佳佳身上引。
“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佳佳又要上班，又要看孩子，白天黑夜的休息不好，人都瘦了。”
“我们俩看着难受，商量着要不这次你去南方，就把佳佳一块儿带上吧，正好有个照应。”
“孩子可以先留在我们身边，等你们的工作都稳定了，再把孩子接过去不迟。”
“你说呢？小岳？”王副师少有的商量语气，并没有换来意料之中的点头。
岳听松反而倏地站起身，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木地板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王副师都搞蒙了。
刘珺问道，“小岳你这是干什么，一家人好好聊着天，你干嘛突然下跪啊？”
岳听松眼一闭，心一横，视死如归地吐出一句话，“爸，妈，我要跟佳佳离婚！”
嘭的一声，一个茶杯直接从二楼扔了下来，岳听松下意识偏过头，盖子擦着他的耳朵落到了地上，发出碎裂的清脆响声。
“岳听松你个王八蛋，你凭什么跟我离婚！”
王佳佳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穿着拖鞋一路小跑到一楼，抬脚就要踹地上跪着的岳听松。
她刚刚站在二楼，听父母和岳听松说了半天话。
原本听着他在做红木家具生意，王佳佳还在暗自窃喜，岳听松这是做大生意的人了，以后可以给自己买很多漂亮精致的东西。
没想到这个闷不吭声的男人，直接扔出了一个炸弹。
将王家上下所有人的都炸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