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夺气运?她被未来皇帝宠上天》 第179章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在与司菀彻底撕破脸前,司清嘉顺风顺水,几乎没栽过跟头。 这是她头一次摔得这么惨。 她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红,整个人快被扑面而来的绝望压垮了。 那枚龟息丸分明只是助姨娘金蝉脱壳的权宜之计,怎会是如此霸烈的虎狼之药? 司清嘉死死攥住襟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好半晌,她才恢复几分力气,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 看了眼窗外早已黑沉的天色,摇头苦笑,将皮纸放回黄铜匣,收好。 公府折腾了许久,才让姨娘柳氏“入土为安”,处理好这些琐事后,司清嘉终于能腾出空来,再度前往城外的小院。 她嗅觉较常人灵敏,甫一推开门板,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刺鼻又明显。 司清嘉瞳仁紧缩,猛地看向床榻,发现柳寻烟正气息奄奄倚靠着软枕,手臂血管插着一枚蚯蚓状的细刀片,殷红鲜血顺着刀片滴滴答答淌进木盆中。 “姨娘!” 司清嘉大惊失色,猛地冲上前,却被柳二爷攥住手腕,阻拦。 “清嘉,你先别急,大姐并非心存死志,而是以放血之法排出体内毒素。”柳二爷生怕司清嘉产生误会,连忙解释。 司清嘉低声喃喃:“放血之法?” “正是。” 柳二爷摇头晃脑,满脸得意,“日前有位大夫经过此地,救了一个昏厥的老妪,我见他医术精湛,便将他带回来为大姐看诊,此人确实有几分能耐,一眼便瞧出大姐并非身染恶疾,而是毒入骨髓。” 指甲死死抠住掌心,不知为何,司清嘉总觉得有些奇怪。 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那位大夫怎么说?”她问。 “要想除尽体内毒素,就必须排出污血,否则就算服用再多汤药,也是无济于事。”柳二爷叹了口气,道。 司清嘉又问:“姨娘要是失血过多,该如何是好?” 柳二爷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只需至亲之人取血,给大姐服用即可。” 司清嘉身子颤了颤,险些没栽倒在地。 柳二爷将她扶到木椅上坐好,“清嘉,你可得保重身体,你是大姐唯一的孩子。” 其实,在柳寻烟出事前,柳二爷根本不知道司清嘉的真实身份,还以为司菀才是胞姐的女儿。 当时他不明白,胞姐为何对司菀非打即骂、苛刻至极,却百般照料毫无血缘关系的司清嘉。 直到这几日,他才从柳寻烟口中得知,两个孩子竟被她调换了! 柳二爷一边震惊于柳寻烟的胆大包天,一边也觉得此举的确是以小博大的好办法。 时至今日,清嘉的身份仍未暴露,她依旧是秦国公府捧在掌心的明珠,还是圣上亲封的孝安郡主。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若非将狸猫换作太子,像她这等妾室生下的庶女,岂会有如此光明的前程? “你姨娘为了你,几乎连命都不要了,你舍些血来,也算不得什么。” 柳二爷大大咧咧开口,因无需他取血,话便说的分外轻巧。 司清嘉闭了闭眼,直至此刻,她都没见到那位大夫,自然也对所谓的放血之法心存疑虑。 “不如再请其他大夫瞧瞧、” 她话没说完,便被虚弱不堪的柳寻烟打断,“不成!只有这个大夫看出我中了毒,其他庸医的诊断根本连边都沾不到,又岂能医好我?” 许是喉管也生出脓包,溃烂肿胀,柳寻烟嗓音变得格外嘶哑难听。 她顾不得那把蚯蚓状的细刀片,连滚带爬冲到司清嘉跟前,死死按住女子的肩膀,状似癫狂: “清嘉,只是给姨娘一点血而已,之前你为了讨好赵氏,维系孝女的名头,曾两次取血圆谎。 赵氏与你并无瓜葛,尚且如此,姨娘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如今正等着你的血救命,你总不会拒绝吧?” 柳寻烟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掌心脓水蹭在司清嘉身上,带着她的体温,黏腻又湿热。 司清嘉额角突突直跳,强挤出一丝笑,“姨娘,只要能让您的身子痊愈,一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我就知道,清嘉最纯孝不过。” 柳寻烟伸手取出胳膊上的刀片,止了血,直勾勾盯着近在咫尺的司清嘉。 求生的渴望让她失去了理智。 也根本不在意,所谓放血疗法是真是假。 但凡有半点恢复的可能,柳寻烟都不愿错过。 她恨透了自己这张脸。 司清嘉另取了把匕首,在腕间的疤痕处划了一道,鲜血滚滚落在白瓷碗中,对比分外鲜明。 刀刃刺破皮肉,泛起尖锐的痛感,让司清嘉不由拧眉。 她腕间之所以留有疤痕,并非自蜀地购置的紫竹药膏全无效果,而是她刻意为之。 毕竟,每当赵氏瞧见这道伤疤,都会回忆起她取血时遭受的痛楚,不免心生愧意。 利用这份愧意,司清嘉曾尝到不知多少甜头儿,不光赵氏娇宠她,就连整个太师府都对她极其爱重,让她过得甚是舒坦。 可惜,如今赵氏已经对她起了疑心,只不过还未找到切实有力的证据罢了。 一旦被赵氏抓住把柄,证明她是柳寻烟的女儿,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在顷刻间化为齑粉。 而司菀,则摇身一变,取她而代之。 司清嘉向来心比天高,又岂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近段时日,司清嘉来回奔忙,身体本就吃不消,再加之又取了血,她更是头晕目眩。 柳寻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都顾不上给司清嘉包扎,便一把端起白瓷碗,大口大口喝了下去。 吞咽的咕嘟声活像个毫无理智的野兽。 柳寻烟却浑然不觉。 看到姨娘变成这副模样,司清嘉满脸颓败,不知怎的,脑海中竟浮现出“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几个字。 此刻她之所以遭受此等折磨,难不成便是对她强行夺取司菀鲜血的报应吗? 不!她是凤凰命格,阖该拥有天底下所有珍贵的宝物。 司菀的气运是她的,金羽也是她的,她没有做错! 第180章 狗咬狗,一嘴毛 湘竹苑,书房。 司菀坐在案几前,杏眼紧闭,好似在小憩养神,偏生秀眉略微蹙起,全然不像熟睡的模样。 她正在翻阅系统提供的典籍。 金雀端了碗杏仁酪,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道: “主子,按照您的吩咐,那个江湖游医已然将放血疗法告知了柳家人,还言之凿凿保证,说吞服至亲鲜血,就能弥补气血亏虚之症,也不知柳家人会不会相信。” 司菀睁开眼,舀起一勺色泽雪白的酥酪,送进嘴,过了片刻才道:“柳寻烟会相信的。” 系统忍不住问:“宿主,你怎的这么有把握?柳寻烟心思缜密,城府又深,但凡她仔细些,都能拆穿江湖游医的把戏,又岂会相信他的说辞?” “你也说了,柳寻烟拆穿游医把戏的前提,是‘但凡她仔细些’,可如今的她,真还能稳住心神吗? 自打吞服了那枚丹丸,她时时刻刻都在经受铅毒的折磨,也无法摆脱毁容带来的痛楚,对于一个以美貌自居的妇人而言,这种打击,足以摧毁她的防线,让她彻底崩溃。 江湖游医的出现,便相当于最后一根稻草,柳寻烟慌乱失措之下,自然会紧紧握住这份依仗,死不撒手。” 司菀无声为系统解惑。 系统:“就算柳寻烟会相信,司清嘉也不会同意吧?她秉性自私,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江湖游医的三言两语,恐怕无法让她取血。” “对司清嘉而言,神志清醒的柳寻烟,确实是个好母亲,愿意为她付出所有,这份母女情谊,委实令人动容。 因此,越是这样,司清嘉就越无法拒绝柳寻烟的要求。 而柳寻烟为了摆脱痛楚,多活一段时日,定会逼迫司清嘉取血。 她们母女二人,都失了平常心,只能如困兽般,尝尽我所经历的痛楚。” 系统不懂人性,活了两辈子的司菀,却能理解何谓“蝼蚁尚且偷生”。 柳寻烟或许有勇气为司清嘉赴死,但她无法时时刻刻都当一个慈母,她也怕死,也想好好活下去。 求生的渴望让她越发癫狂。 这对母女,最终会沦落到狗咬狗,一嘴毛的境地。 司菀看向金雀,问:“武师父来了两日,那几个少年学的如何了?” 金雀恭声回答:“他们自小就跟在老兵油子身边,习过些粗浅功夫,底子也都不错,估摸着再训上小半年,便能得用了。” 司菀颔首,杏眼划过一丝满意。 重生以来,她一直将心神放在司清嘉身上,即便将绸缎庄夺了过来,手中不缺银钱,也没有精力培养自己的人手。 如今,总算腾出空来。 等金雀走后,司菀提笔在册子上写了几行小字,喃喃道:“大齐丁户渐增,百姓劳苦又勤勉,国家税负亦不算高,为何百姓依旧难以糊口?” 系统没想到宿主会关注这个,不由有些诧异,解释: “这是封建王朝的弊病,粮食亩产有限,根本养不活这么多人,如无天灾,势必就会有人祸,否则谁都负担不起这么多的过剩人口。” 系统提供的典籍都在脑海之中,司菀无法取出。 但翻阅了数次后,上面记载的内容,她早已倒背如流。 这会儿司菀放下狼毫笔,屈指轻叩桌面。 再有几月,便是接连不断的暴雨,洪水冲垮堤坝房屋,淹没两岸的庄稼,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纷纷涌进京城。 前世司清嘉提前预知了此事,早在洪灾爆发前,便从粮商手中低价买来大量的粮食。 灾民甫一涌至京城,她便开仓放粮,以女子之身打了头阵,这般为国分忧的义举,引得诸多有识之士纷纷效仿,救下了许多灾民的性命。 洪灾过去后,那些灾民们感激她的恩德,口称她为女菩萨,为她修建庙宇,见之叩拜。 司菀端起瓷碗,轻轻搅动着里面的杏仁酪,低声问:“上辈子司清嘉拥有八根金羽,气运丰沛,预见到数月之后的洪灾,如今她气运值只剩下四十四点,还有预知能力吗?” 系统语气尴尬,“宿主,按说气运下跌,预知能力应该逐渐消失才对,但先前鹃女激发了逆命蛊的凶性,我也无法确定,母蛊是否能保住她的预知能力。” 司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管司清嘉能否预料到此事,她总得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宿主,你不缺银钱,也打算提前购买粮食吗?”系统问。 司菀摇头。 “司清嘉从粮商手中买下的粮食并不算多,真正救下灾民性命的,是国库中的存粮,只不过她第一个站出来,作为众人表率,便成了所谓的‘女菩萨’。” 系统:“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司菀但笑不语。 翌日清早,司菀换上式样简单的衣裳,头戴帷帽,乘坐马车出了府。 一路往城外赶去。 系统还以为司菀是想去瞧瞧柳寻烟母女的惨状,道:“宿主,鹃女还在藕香榭,你出来的太早了。” “谁说我是去找她们的?”司菀反驳。 “不去找她们,为何要出城?”系统不解。 司菀:“安平王在城郊有座农庄,听说培育了不少良种。” 别看安平王是个闲散王爷,平日里惯爱游山玩水,但他奔往各地时,总会搜罗当地的良种,全都带回京郊农庄,交给庄户栽培。 这些良种栽种出来的粮食,不是口感极佳,便是亩产颇丰,各有优点。 安平王对此也颇为自得。 可惜其他宗室总觉得他玩物丧志,不思进取,从未将这些良种看在眼里。 昨日系统口中的“王朝弊病”,最终都会引发天灾人祸,但未尝没有破局之法。 若令粮食增产,不也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衣食无忧吗? 顺带还能从根源上,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 马车吱嘎吱嘎往前走,穿过葱郁森林后,便是一大片平整的土地。 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正在指挥农人们点火烧荒。 浓烟滚滚,司菀被呛得直咳嗽,杏眸却越发明亮。 第181章 安平王会如何选择 “宿主,斜前方的那个人就是安平王。”系统在脑海中提醒。 司菀望了过去,仔细端量着男子恍若刀刻斧凿般的俊朗面庞,眼底不由划过几分诧异。 “安平王不是先帝的弟弟吗?这人看起来颇为年轻,应该还未到而立之年。” 系统慢声解释:“安平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又非同母所出,年纪相差大些也不奇怪。” 司菀点头,抬手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在田埂边上。 系统:“宿主,你打算直接向安平王讨要良种?他素来醉心山水,即使你生得美貌,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司菀嗤笑一声:“你真当安平王和七皇子一样,是个眼里只有美色的蠢货?他能年复一年的收集良种,恰能说明他是胸怀抱负之辈,可惜他所做的一切,旁人都不认可罢了。” 司菀掂了掂荷包,迈步上前。 还没等走到壮汉身边,便被侍卫拦住了去路。 “来者止步。” 侍卫的佩刀出鞘,直直抵在司菀面前,锋锐刀刃在日光映照下,闪烁着雪色寒芒。 安平王转过身,他穿着方便做活儿的灰褐色短打,袖口高高挽起,仍不损俊朗威仪。 “你是何人?”安平王面露疑惑。 司菀福了福身,道:“臣女姓司,单名一个菀字,在家中行二。” 司姓少见,安平王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秦国公府的姑娘。 想起乞儿街的那场闹剧,安平王没好气道:“秦国公府的小辈先前不是在乞儿街泼洒银瓜子吗?听说差点儿被乞丐生撕了,不知滋味如何?” 旁边的年轻儒生上下打量着司菀,撇了撇嘴,附和:“妨害性命,愚不可及。” 若是换作一个面皮薄的姑娘,估摸着定会臊得脸皮通红,再不敢接近安平王。 但司菀却不以为忤,笑道:“在乞儿街布施行善之人,乃是兄长和当今孝安郡主,与臣女并无瓜葛,王爷莫要误会。” 反正事情又不是她做下的。 安平王皱眉,视线落在司菀身上,懒洋洋问:“司二姑娘特地出城来寻本王,不知有何要事?” “听闻王爷走南闯北,眼界非凡,今日臣女带来了红莲稻的种子,请王爷品鉴一二。” 说着,司菀将那枚颇有分量的荷包递到安平王面前。 安平王接过荷包,哼笑道: “对普通农人来说,红莲稻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良种,但天外有天,我大齐幅员辽阔、沃野千里、地大物博,还有不少良种,品相皆优于红莲稻。” 司菀嗓音中满是怀疑,刻意拔高声调: “绝无可能!农官都说了,百姓手中用来栽种的稻种,没有比红莲稻更好的,王爷莫不是瞧臣女年岁小,糊弄臣女吧?” 今日司菀之所以出城,为的便是从安平王手中的良种。 但她清楚,这位王爷将良种看得极其重要,轻易不会示人,因此才使出这等抛砖引玉的激将之法。 也不知安平王会不会上钩。 安平王撇撇嘴,语气不屑,“你这姑娘好没见识,农官一年到头都没离开过京城,他们说的话岂能作准? 红莲稻确实能抵抗部分虫豸,米粒口感香软,但稻种却称不上极品。” 司菀好似不相信,拱手上前: “王爷口口声声说臣女没见识,那敢问您一句,全天下有哪些稻种能超过红莲稻?” 年轻儒生瞪了司菀一眼,只觉得她年纪不大,却咄咄逼人,难道这是秦国公府一脉相承的秉性? “全天下的稻种品类众多、不知凡几,本王搜罗许久,能入眼的仍不算多,不过——” 安平王双手环抱于胸前,垂眸俯视着司菀,道: “本王手中就有不少良种,譬如占城稻、黄穋稻、箭子米,区区红莲稻算得了什么?说你少见多怪,又哪里冤枉了你?” 司菀垂下头,梗着脖子道:“臣女从未见过王爷口中的稻种,不如拿出来,让臣女开开眼界!” “我家王爷还有许多荒地要料理,哪有功夫同你闲扯?一个只能看见眼前方寸之地的井底之蛙,就算有良种拿到你面前,你也不会识货!”年轻儒生说话算不得客气,他不想再在司菀身上浪费时间。 倒是安平王,定定注视了司菀好半晌,黑眸微眯,笑了。 “完了!完了!他好像看穿了宿主的想法。”系统在脑海中惊叫。 司菀早有预料,也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反而格外沉静,无声说: “看穿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平王会如何选择,是与我一起推广良种,还是将这些稻种束之高阁,不让旁人染指。” 安平王面带厌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见状,侍卫们便收起佩刀,作势要驱赶司菀。 “王爷,箭子米能亩产三石,占城稻两月可熟,品类不同的稻种各有优势,但普通农人难以获得,何不将良种推广开来,也能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更轻快些?”司菀正色道。 “司二姑娘,你果然是为了稻种而来,你可知,这些良种无比珍贵,不是供人玩笑取乐的物件儿,你莫要像你的兄姐那般,做出倒果为因的恶行!”安平王忍不住呵斥。 腰间佩刀的侍卫们步步紧逼,气势慑人。 金雀乃死士出身,历经了不知多少次生死,面对挑衅,何曾退让过半步? 她走上前,神色不善的抬手阻拦。 巍然不动,剑拔弩张。 司菀垂下眼帘,瞥了眼地上灼烧过后的草灰,乌漆漆的,风一吹,灰烬便四散飘扬。 她嗓音和缓几分,道:“王爷擅用火耕水耨之法,以火耕增加土地肥力,以水耨刨除杂草,此举虽有好处,但您可知,其后果也极其明显。” “后果?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家,知道什么?信口雌黄罢了!” 年轻儒生嗤了一声,明显把司菀的话当成耳旁风,连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身为王府幕僚,擅长种植,平日里在王府颇受尊敬,这火耕水耨之法,便是他和安平王商议施行的。 第182章 司菀也想攀龙附凤? 司菀对火耕水耨之法提出质疑,便相当于当众狠狠打年轻儒生的脸,他又并非胸怀宽广之辈,心里能舒坦才是怪事。 为了泄愤,年轻儒生甚至还高高在上“指点”司菀,道: “司二姑娘,你姐姐孝安郡主虽然糊涂,到底有大儒教导,才学不俗,而你呢?貌似也没读过几年书,更没有亲自下过田,又何必装出一副经验丰富的模样,教导王爷?” 顿了顿,年轻儒生盯着司菀头戴的帷帽,口不择言说:“若你想攀龙附凤,就把帷帽摘了,挡住脸,只怕没什么用处。 不过,孝安郡主是京城第一美人,容颜极盛,世人皆知,与她相比,司二姑娘的相貌逊色几分,也在常理之中,倒也无需自轻自贱,做这等糊涂事!” 安平王身份贵重,辈分也高,就连圣上都得称他一声“皇叔”。 这样的昂扬男子,寄情于山水,立志于耕种,如今更是想要泽被百姓,如今年近三十,身边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王妃的位置也空悬多年。 年轻儒生见过无数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姑娘,他将司菀也归于此列,神情轻佻又鄙夷。 司菀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年轻儒生话里的讽刺? 她怒极反笑,索性侧过身子,面向安平王,扬声道:“王爷难道没发现,连续烧荒几年后,土地便会沟壑纵横,粮食再难生长,须得休养生息一段时日,才能重新播种,这就是烧荒的后果。” 司菀不想和安平王撕破脸,但有这么个搅屎棍,若是不强硬些,恐怕无法拿到良种。 “这有何难?休三耕一,轮歇播种便是。” 安平王负手而立,表面上反驳,内里却高看了司菀一眼。 这小娘子看似纤细柔弱,却对农事知之甚深,与寻常闺秀大不相同,委实奇怪。 不过这世间反常之事数不胜数,只要与农事无关,他也懒得理会。 司菀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勾起了安平王的兴趣,索性趁热打铁,继续游说这位王爷。 她拱手上前,主动进言献策:“休三耕一,确实能使土地复原,但未免太浪费时间,臣女有更好的法子。” 平心而论,安平王真不相信司菀能有什么好办法,眼底也划过怀疑之色。 年轻儒生更是满脸不屑。 司菀佯作未觉,先直截了当阐明自己的目的:“臣女今日之所以叨扰王爷,是想借占城稻的良种一用,若臣女的法子可行,还望王爷能够割爱。” 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消弭安平王的防备,省得被他当成居心叵测之徒。 男子几不可查的颔首,阔步走到树荫下,倒了碗凉茶,亲自递到司菀面前。 安平王挥手屏退侍卫,语气较之刚才,缓和了不知多少倍,他问:“司二姑娘有什么办法?” 听到这话,司菀还没来得及回答,年轻儒生便似被踩了尾巴的老猫,抢先一步开了口: “王爷,一个从未接触过农事的女子,怎么可能提出行之有效的法子?以属下看,她定是翻阅了几本农书,便来到您面前卖弄,根本没有半点真才实学,你切不能被她蒙骗了!” “怀安,先听听司二姑娘怎么说。”安平王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明显是动了火气。 不止年轻儒生瞧出来了,司菀亦是心知肚明。 她弯了弯红唇,答道:“若是未经烧荒的耕地,可以通过挖掘防火沟的方式,避免火星四溅,空耗地力;而已经火耕的土地,则可以种植些豆类,搭配稻种栽种,防止土地养分流失。” 说完,司菀垂下眼帘,轻轻啜饮一口色泽清亮的茶汤。 有一点,年轻儒生倒是没说错,她确实毫无半点农事经验,之所以能针对火耕水耨,提出这些法子,是因为查阅了系统提供的典籍。 典籍繁杂,浩如烟海,门类繁多。 与农事相关的亦不在少数。 自打同系统讨论过“王朝弊病”后,司菀便对农事颇感兴趣,总结了书中精粹的内容,并一一记录在册,方能贴合大齐实际,一针见血,点明焚烧土地的劣处。 “司二姑娘,你说的倒轻巧,你还真以为简简单单挖掘一道沟渠,就能遏制火势了?火星四溅,便能引燃早已干枯的草木,极难阻挡。 你提出的法子,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年轻儒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女子比下去,面皮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厉声反驳。 势必要在安平王面前,扳回一城。 “简单挖一道沟渠,确实不能遏制火势。” 听到这话,年轻儒生以为司菀服软了,露出得意的神情,还没等他开口,司菀话锋一转,又说: “防火沟内可以栽种些芦苇、菖蒲等植被,保持湿润,再将河泥与草木灰混合在一处,涂抹于沟壁,厚约3寸即可,使人清理防火沟外的杂草,防止火势弥漫,数举并行,方能起到效果。” 即使此地从未挖掘过防火沟,年轻儒生也能听出司菀的法子,确有效用。 他咽了咽唾沫,下意识望向安平王,发现主子眼底隐隐透着欣赏,暗道不妙。 这位秦国公府的娇小姐,不会真要取代他,成为王爷的左膀右臂吧? 年轻儒生暗骂司菀有毛病,分明是个纤细柔弱的高门贵女,非要上赶着掺和农事,怕不是疯了! 安平王以手抵唇,轻咳一声,问:“司二姑娘既对农事知之甚深,又何必拿红莲稻种当饵料,引本王上钩?本王不信,你对占城稻、箭子米等一无所知。” 司菀粲然笑开,倒也没有隐瞒。 “良种需要经过数年培育筛选,方可得之,但臣女时间不多,经不起仔细培育,便厚颜找到王爷,想从您这换取一些良种。” 占城稻两月可熟,若广泛种植,要不了多久便能收获,足以应对洪灾。 箭子米亩产三石,长期屯粮,在没有天灾的情况下,普通百姓的日子也能宽缓许多。 第183章 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大姐姐 “司二姑娘,本王可以给你一些良种,但你要将挖掘防火沟,以及栽种豆类保存地力的法子留下,作为交换。” 安平王并非眼瞎目盲之辈,也能看出司菀没有撒谎,但她究竟几斤几两,还得试过才能知道。 “王爷,无论是占城稻,还是箭子米,收取良种都颇为不易,岂能因为司二姑娘的三言两语,便将如此珍贵的稻种舍出去?” 年轻儒生语调骤然拔高,想要阻止安平王。 在他看来, 另一边,侦查一中队的三名民警在中队长杞兴宏的带领下,一路驱车向北,直接来到了冒进县公安局。 地板是枣红色的木地板,一块一块拼接而成。拼接得极其严密,从外观上看去,简直就像没有一丝缝隙。 最后。白鱼人倒是探出了玛维如今的闪烁法术水平的冷却时间,3秒。 这些事,其实都是事后秋宇在监狱里见到罗森的时候,罗森告诉他的。 “我是没什么办法,不然你去问问萧毅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没。”娟姐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诺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的,做些什么的,想着想着脑袋突然有些疼痛,好几秒才从嘴里发出一个“谢”的音。 “那道菜不好吃,也不是我爸爸和几个叔叔做的,所以我就不给它红花。”瑞瑞回到道。 秋宇说完之后,众人一度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会议才在钱治国的组织下继续进行,各组参与的人员,逐一汇报了之前工作的情况,钱治国和彭辉,对后期的工作,又进行了细致周密的部署。 在大家为萧毅感到可惜的时候,他却已经紧张的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开始冒汗了。 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张扬异常苍白的脸、呆滞的目光和僵硬的动作,使苏兰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不多时,只见一串长长的东西从徐景天身体四周钻了出来,然后变成了无数碎屑,消散在空中。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唯有制造一桩更大的爆料。 她同上神大人在某些方面如此频繁,是不是她也会很容易就有孕了? 白凤感受着嘴里软趴趴的口感,看着方圆圆难得的尴尬神情,决定还是明天就去报班练习厨艺比较好。 “陛下可在里头?”景遥淡淡问道,眼底平静如水,他身后皆是如狼似虎的褚家将士。 羲煜在那神魂中翻找了许久,都没能从那神魂中找出半点有用的记忆。 其实蔡姣平日即便是对敌都不会如此的残忍,可当她赶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年轻人想要控制住昊昊,蔡姣一着急,直接出招,脚下一个用力,直接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掉落下来的昊昊。 将臣被仓英嘉措化身的在劫一斧所伤,唳吼咆哮,就要动神通,将还在封印状态中的其余三大僵祖唤醒。 “奶奶的,怪不得师傅说让我们寻找秘境呢!在这个地方呆个十天半个月的,出去就能晋升了吧!”崔御风深深的吸气,这里的空间简直让人迷醉。先别说空气中带着灵气,光这份没有污染的纯净之气都能让人沉浸其中。 这世上的男子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一旦厌倦或者危及他的权力,他都会不念旧情,一脚踢开。 “爹,我是想把白菜和萝卜做成下饭的菜,拿出去卖,你觉得可行不?”顾念问道。 你缺心眼不?黑风心里暗暗吐槽,听着西门爵足足骂了五分钟才挂了电话。 第184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宿主,你都没看见鹃女刚才的表情,实在太精彩了!” 司菀都已经踏进了湘竹苑,系统仍在回味司清嘉的模样。 它要是有实体的话,此刻定会摇头晃脑,乐不可支。 “司清嘉屡屡受挫,先是被迫取血给柳寻烟补身,又得知了徐惠妃有意给七皇子挑选正妃的消息,肉体和精神层面上遭受双重打击,她能有好脸色才是怪事。”司菀在脑海中作答。 系统小声咕哝,“那宿主还把徐妙的事 只是秋羽接下来的表现令此人大为诧异,简直难以置信。城门处,众多赵国官兵举着巨木狠狠的撞击着,发出嗵嗵的恐怖声响,已经出现了缝隙,里面的百姓极力的顶着,却眼看支撑不住了。 “你之前分神期的时候不是和一部分邻居颇为友好吗?现在怎么?”他疑惑不解的问。不明白元初为何如此区别对待。 严落笙很烦,转身冷冷的等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回应,就这样默默转身准备回到病房内,严落笙出来很久了,他想回去看看夏云熙有没有醒来。 苏晨咬着牙,最后以鬼门十三针的秘法,让老人重新睁开了眼睛,恢复了一些神志,脸色红润起来,可是明显,手脚不听使唤,只是能够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秃头老者说道:“时代在变,我们一直在保护这些黎民,他们就理应伺候我们,而且,昆仑山和长白山当古武门派的领袖,时间太久了,该换换人了。”说完,他一脸不屑的把脸扭到了一边。 警戒线之外的诸多鹰奴全都观望着,未免瞠目结舌,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见冰屋破裂之后,雪花纷飞,一条青蛇赫然出现,长达三丈左右,张开了血盆大口嘶吼着,看着很是渗人。 撞击之声重复响起,这次连高阶修士都有些儿扛不住的无助双耳。 最怪异的当属他骑着的魔兽,竟然是浑身覆盖着紫色鳞片的长颈鹿,身形极为高大,头上长着犹如刀丛似的兽角,红色眼睛里闪着煞气,看起来颇为凶悍。 陈唐想到这里嘴角挑起笑容,想起了曾经在海滨市的时候骗的廖倩雅那两口子,看起来这个城市没有黑心商人,那就玩儿个金钱游戏吧。 也许要不是她刚才说话那么鲁莽的话,说不好也会闹成刚才那样。 而佩妮,青春,性感,各种短衫热裤,各种撩人姿势,偶尔还崩出一两句荤话,性格也是俗俗的,笨笨的,看的让人是……鸡儿梆硬,天天想上。 一波波迅捷又密集的箭雨压制的科尔纳和莱利纳尔狼狈不堪,而奈伊尔萨本人却趁着空袭和两个精灵的距离约拉越开。 千百年的屹立不倒使得在黑岩人的眼里,血堡已经成为了绝对不会被攻破的要塞,对它总是有着一种盲目的信心。 其实刚才的那番话,徐苗还真是猜的,她猜到了给徐冰出主意的是大房这边,但是具体是谁她还不清楚。不过以她了解的徐莹,在那日她撞见丁云鹤跟自己说话的场景,她不可能没有任何作为的。 弟子服上除了印着武者协会的方形标志外,在背后还标着一、二、三的字样,大概是一层武者、二层武者和三层武者的意思。 “难得傅总来一趟宜南,好吧,我和王芳陪你跳跳舞吧。”我其实很想跟傅总跳跳舞,浪漫一下。身子都给了他,跳跳舞算什么呢?再说有四五个姑娘一起跳,我又拉上王芳在我身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第185章 月懿公主与赏宝宴 兰溪用温水浸没巾帕,边擦拭司清嘉额间渗出的汗意,边道: “主子,上午那会儿,有人给您送了请帖,那人貌似是鸿胪寺的小吏。” 听到“鸿胪寺”三个字,司清嘉霎时间坐直身子,神情也变得郑重许多。 两国结盟后,一直由鸿胪寺官员负责接待大月国使节,听闻大月国最受宠爱的月懿公主如今也在京城。 这份请帖,十有八九便是月懿公主派人送来的。 “拿给我瞧瞧。”司清嘉柔声吩咐。 兰溪点点头,折过身,取来请帖,交到司清嘉手中。 请帖表面覆盖着一层极薄的金箔,青碧色的颜料勾画出鹰隼的图案,花纹繁复精致,隐隐还散发着一缕异香。 将请帖上的内容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司清嘉不见血色的唇瓣略微上扬。 先前她被困在水月庵那个鬼地方,日日遭受老贼尼明净的折磨,若非借修复骨木图腾版画的机会入宫,指不定何时才能脱身。 大月国是她的福地,这位月懿公主说不准也是她的福星。 为了彰显宗主国的宽宏胸怀,皇室对待月懿公主颇为上心,由她亲自操办的赏宝宴,必定会有不少龙子凤孙前去捧场。 届时,不仅能同七皇子见面,还可以借机解决了徐妙,免得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心存幻想,觊觎她的殿下。 司清嘉越想便越是畅快,吩咐兰溪给她换上新裁的春衫,浅粉色的浮光锦衬得她肤如凝脂,娇艳美丽。 兰溪取来铜镜,笑盈盈的,端起来,对着司清嘉照了照。 可镜中倒映的人影,却与柳寻烟足有七分神似。 司清嘉面色微变,面上笑意尽数收敛。 兰溪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局促不安的立在原地,直到主子摆了摆手,她悬在半空中的心脏才终于落到实处。 接下来这段时日,同父异母的姐妹二人,不约而同地赶往城郊。 一个陪伴气息奄奄的生母,一个继续与安平王周旋,讨要稻种。 日子如压抑着滔天巨浪的海面,看似平静,内里却蕴藏了无尽汹涌。 转眼就到了赏宝宴那日。 天刚蒙蒙亮,司清嘉便开始梳妆打扮,为了看起来更像赵氏,她特地拿起螺黛,在眼睑处反复描绘数次,使狭长的凤眸变得圆润些许,下唇也涂了色泽浓丽的口脂,更显饱满。 司清嘉仔细端量着自己的五官,定定瞧了许久,直至兰溪催促,她才起身往外走,上了马车。 车驾驶出巷道时,恰好遇上了另一辆马车,司清嘉掀开帘子,和司菀、司清宁打了个照面。 “你们也收到了请帖。”她眯了眯眼,说。 司清宁没好气道:“就算大姐姐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我和二姐姐好歹也是公府千金,怎会连一场宴会都去不得?” 自打看清了司清嘉的真面目后,司清宁便和她划清了界限,偶尔还不痛不痒刺上几句,既让司清嘉面上无光,也不好自降身份与她争执,只能强行按捺住胸臆间翻涌的怒火。 司清嘉面皮抽动了下,自顾自辩解:“我没这个意思,清宁莫要误会。” 司清宁冷笑不已,直接阖上车帘。 转头冲着司菀道:“大姐姐当真心狠,祖母平日里那么疼她,病的这段时日,她连面都没露,推说自己要操持柳姨娘的丧事,她又不是柳氏的孩子,这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司菀眉梢微挑。 司清宁顿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二姐姐是柳姨娘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即便记在大伯母名下,依旧斩不断这份亲缘。 自己这么说,她心里估摸着也不好过。 这一点,司清宁倒是想多了。 司菀和柳寻烟虽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多年,但彼此间根本没有半点母女情谊。 母不慈,女又怎能孝? 更何况,柳寻烟还是假死脱身。 司菀不把她揪出来,只是为了让她多吃几天苦头罢了,连半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赏宝宴是在距离樊楼不远的馆舍内操办,那处占地宽敞,能容纳数千人宴饮,各府马车停在附近,倒也不觉得拥堵。 三月里,满枝繁花,莺啼舞燕。 伴随着阵阵丝竹舞乐声,更显热闹。 司菀和司清宁相携下车,司清嘉与她们并肩而行,秀丽面庞刻意露出一丝笑意,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全然瞧不出半点颓唐与癫狂。 司清宁撇嘴。 暗自腹诽司清嘉太过虚伪,惯爱装模作样。 在世家大族眼中,她身为公府嫡女,身份高贵,又得皇帝和赵德妃厚爱,将来定有锦绣前程。 只有熟悉内情之人才知道,司清嘉看似花团锦簇,一片光明,实则似在刀尖之上行走,危险至极,比处境烈火烹油也差不了多少。 司清宁也不想当垫背的倒霉蛋,默默离司清嘉远着些。 察觉到堂妹的小动作,司清嘉眸光微闪,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她环顾四周,梭巡着情郎的身影,偏生看了许久,都未能找到七皇子。 难不成,七皇子没来参宴? 不应该啊。 月懿公主是整个大齐的座上宾,又值两国结盟的关键时期,殿下向来行事周全,不会轻易落人话柄,怎会缺席这种场合? 还是说,有事耽搁了? 正当司清嘉心生疑惑之际,前头梨树下站着几名女眷,大抵是瞧见了她,正聚在一处,不停议论: “那不是孝安郡主吗?听说先前在宫中落了水,是七皇子不顾规矩礼数,直接跳进冰冷刺骨的莲池中,将孝安郡主救了上来。” 旁边女子满脸诧异:“男女授受不亲,七皇子落水救人,虽是事急从权,到底和孝安郡主有了肌肤之亲,难道就没什么说法?” “我也以为七皇子会向陛下请旨赐婚,保全孝安郡主的清誉,谁知不仅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徐惠妃还将自己正值适婚年龄的堂侄女接进宫中,她这么做,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第186章 你可听说过玄雁卵? “你是说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徐妙?此女一直养在南边老家,鲜少回到京城,以往也未曾见过,不知品貌如何,能否及得上孝安郡主。” “品貌出众的女子确实稀缺,但最要紧的,是徐惠妃和七皇子的心意,否则孝安郡主既有美名,又有才名,堪称冠绝京华,岂不早就入了宗室玉碟?” 女眷们的交谈声,彷如一把锋利至极的刀刃,狠狠刺进司清嘉的心脏。 她闭了闭眼,身躯寸寸僵硬。 正当她准备呵斥几人时,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连廊深处,气度拔群,不是七皇子还能有谁? 司清嘉快步走上前,凤眼略微泛红,瞧着委屈极了。 七皇子听到动静,回过头,两人对视。 一时间,就连空气中都涌动着浓到化不开的绵绵情意。 “宿主,你快看正南方向。”系统忍不住提醒。 司菀循声望去。 有些无语。 柳寻烟已经病入膏肓,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司清嘉居然还如此愚蠢,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简直无药可救。 感受到宿主的想法,系统咕哝道:“鹃女若是为情所困,再也使不出那些阴谋诡计,宿主不就更容易夺回气运了吗?” 司菀轻笑着,漫不经心的道:“我只是觉得伤眼睛。” 系统:“……” 此时此刻,司清嘉快步行至七皇子跟前,嗓音沙哑又哀婉,低低唤了声殿下。 七皇子不由叹息,强忍着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语气担忧:“清嘉,你瘦了许多,可是秦国公府慢待了你?” 这是他最爱的女子,偏生母妃认定了清嘉是个灾星,诸事不顺,她又不得父皇青睐。母妃乃至身后的徐家,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自己和清嘉接触。 除非他能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如此,便能力排众议,将清嘉封为贵妃,再怎么宠爱有加,都不会有人置喙。 司清嘉对七皇子的想法一无所知,她摇摇头,解释:“近来府中琐事繁杂,确实有些劳神,等过段时日便好了,多谢殿下记挂。” 正交谈着,只见一个身形曼妙、容颜秀丽的年轻姑娘抬脚行至近前。 年轻姑娘身着一袭粉衣,乍看之下,穿戴打扮竟与司清嘉有几分相似,那张脸却瞧着颇为眼生,正是刚回京城不久的徐妙。 “表哥,这位小姐是?” 徐妙站在七皇子身边,面上笑意娇甜,看向司清嘉的眼神中却透着浓浓防备。 “妙儿,这是秦国公府的大小姐,姓司,名清嘉。” 七皇子分别介绍两女,想起母妃的撮合,他不免有些头疼,无声苦笑。 “久闻清嘉姑娘才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徐妙嘴上这么说着,唇边却勾起一抹讽笑,显然早就从徐惠妃口中,听说了司清嘉的“事迹”。 一个被亲生母亲送到水月庵清修的高门贵女,脾性势必恶劣到了极点,即便七皇子再是喜爱司清嘉,她也绝无可能坐上正妃的位置。 “我虚长清嘉姑娘半岁,若往后熟稔了,清嘉姑娘还得唤我一声姐姐。” 不远处的司菀和司清宁听到这话,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徐妙竟这般直白,当着七皇子的面,便想压司清嘉一头。 七皇子呛得直咳嗽,一张俊美如玉的面庞涨成了猪肝色。 他尴尬至极,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司清嘉笑盈盈的开了口,“徐姑娘,我乃陛下亲封的孝安郡主,与你姐妹相称,恐怕不合规矩。” 徐妙略微蹙眉,看向司清嘉的眼神带着几分恼羞成怒。 在场宾客纷纷将目光投注在三人身上,徐妙银牙紧咬,忿忿不平的跺了跺脚。 而司清嘉则站在七皇子身边,仿如大获全胜的将军,眼角眉梢尽是得意。 所谓赏宝宴,赏玩的是大齐、大月两国的珍宝,除了寻常的奇珍异宝和极具特色的图腾版画外,听闻还有件颇为神异的宝物,月懿公主一直没有揭晓谜题。 司菀却隐隐有了猜测。 随着时间推移,馆舍内的宾客越来越多,身份也令人震惊。 上至皇子公主,下至文武百官。 寻常人难以得见的面孔,全都出现在庭院之中,委实热闹。 景玉公主缓步行至司菀身边,美丽面庞带着些许笑意,“司二姑娘,好久不见。” 姐妹俩一齐福身行礼。 司清宁虽说性情冲动,却也不是傻子,瞧见景玉公主特地来找司菀,便寻了个由头,转身退下。 景玉公主摘了一片竹叶,放在司菀掌心,笑问:“金雀可还得用?” “金雀极好,如您一般,多次救臣女于危局。”司菀正色回答。 景玉公主虚握住司菀的手腕,状似无意的问:“你可听说过玄雁卵?” 司菀暗自叹息一声。 所谓宝物,果然是玄雁卵。 前世司菀便听过玄雁卵的大名,那时司清嘉早已成为金尊玉贵的皇子正妃,大月国使臣进献此物,言道玄雁卵颇有灵性,会自行择主。 若被选中的女子服用了玄雁卵,会体生异香,变得容貌绝世,孕育出极其康健的子女。 最初司清嘉没把这枚玄雁卵放在眼里,但后来,瞧见玄雁卵第一眼,她内心的贪婪与渴望被瞬间唤醒,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玄雁卵的认可。 当时她气运惊人,也有一定的预知能力,所渴求的东西定为至宝。 因此,司清嘉想方设法,使尽浑身解数,最终成为玄雁卵选中的主人。 得到这枚来自大月国的神卵后,司清嘉迫不及待的吞服此物。 她肌肤变得愈发柔嫩细腻,身体散发着令人陶醉的牡丹香气,行走间,好似天宫仙子落入凡尘,完全称得上“尤物”二字,足以吸引任何人的目光。 未过多久,司清嘉顺利怀上七皇子的骨血,为他诞育麟儿。 司菀没能亲眼看见玄雁卵择主的场景。 她很是好奇,一枚传承百年的鸟卵,按说生机早已断绝,究竟是用什么办法,选择司清嘉作为它的主人。 第187章 铅匣内,藏着属于她的机缘 大月国远在千里之外,两国结盟前,大月百姓大多生活在边境地区,鲜少会涉足大齐腹地。 司菀只是个尚未出阁的年轻姑娘,于情于理,都不该“了解”如此珍贵的玄雁卵。 否则,势必会引起麻烦。 她摇摇头,撒了谎:“臣女没听过何为玄雁卵,此物也是今日供宾客赏玩的珍宝之一吗?” 景玉公主倒没有刨根究底。 她松开司菀的手,轻笑着解释:“这不仅是珍宝之一,还是最为贵重的压轴之物,据说神异非常,这百年来,一直由大月国皇族女子亲自保管。为了彰显结盟的诚意,月懿公主将玄雁卵带到大齐。 此宝自行择主,非有缘者不可得,能不能留在大齐,端看在场的这些女儿家是否获得玄雁卵的认可了。” 司菀长睫略微颤动,似蝴蝶振翅。 她问:“殿下,不知玄雁卵会采取何种方式择主?直接破壳而出吗?” 景玉公主笑得前俯后仰,“玄雁卵只此一枚,本宫哪里知道?先前从太子哥哥口中听闻,你经常搜罗秘闻录,还以为上面能有与玄雁卵相关的记载,现在看来,倒是本宫想得太简单了。 大月国王宫珍藏之物,常人根本无从得见,秘闻录又岂会详细记载?” 说话间,景玉公主似是想起什么,道:“近段时日,司二姑娘貌似和安平王走得很近,时不时与他见面。” “安平王精通农事,寄情山水,臣女想弄些占城稻和箭子米的良种,便厚着脸皮叨扰安平王。”司菀温声回答。 “原来是想讨要稻种,本宫还以为——” 景玉公主突然止了话音,定定注视着斜前方。 司菀也跟着望过去,发现一位身着刺绣长裙的年轻女子,缓步而出。 她赤着脚,踝间佩戴着银铃,走起路来,银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庭院顿时安静下来,衬得银铃响声越发明显。 但最吸引人的,并非声音,而是女子外表带来的震撼—— 这种震撼与衣裳首饰无半点关系。 宾客的视线之所以牢牢黏在女子身上,是因为她露在外面的脸颊脖颈,皆有大片大片的刺青,充满异域风情的花卉与藤蔓交织,带着原始野性的美丽,与深宅大院娇养着的贵女全然不同。 年轻女子正是操办这场赏宝宴的月懿公主。 月懿公主身后跟着十几名侍女,打扮与她很是相似,却少了肌肤上的刺青,没那么引人注目。 她们双手捧起木质托盘,其上不是摆放着光洁玉润的东珠,就是五彩缤纷、剔透璀璨的宝石,还有极其耀眼的黄金锁子甲等物,堪称琳琅满目,在日光下灿灿生辉,晃得人头晕目眩。 “景玉。” 看见景玉公主,月懿快步上前,挽住前者的胳膊,神情亲热极了。 司菀则识趣的退后一步,余光扫过整整齐齐码放的托盘,并未瞧见形似鸟卵的物什。 “系统,玄雁卵在哪里?”司菀无声发问。 系统扫描即将展示的诸多宝物,没有发现玄雁卵的踪迹,倒是一只铅灰色的方匣引起它的注意。 “宿主,这只铅匣的材质很特别,我无法检测它的结构以及内容物,如果玄雁卵在庭院的话,铅匣是唯一有可能存放它的地方。” 司菀拨弄着腕间的东珠手串,眉眼低垂,脑海中思绪飞转。 系统虽被天道所限,但鉴定能力极强,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它无法识别的物品。 所谓的玄雁卵,确有神异之处,十有八九就在铅匣中。 月懿公主年岁比司菀还要小些,看起来活泼又天真,漂亮面庞带着笑意,说不出的鲜活。 “来了好多人。” 说着,她环顾一周,视线在连廊尽头的司清嘉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着痕迹的移开。 若非司菀一直关注着这位月懿公主,只怕便会错过她的神态变化。 “系统,按说月懿公主根本没见过司清嘉,眼下这般关注一个陌生姑娘,你可别告诉我,月懿也想嫁给七皇子,把司清嘉当成情敌了。”司菀拉长语调道。 系统干笑两声,“今生与前世不同,七皇子还处于韬光养晦的阶段,身上也未蕴有帝王紫气,月懿公主应该不至于对他一见钟情。” 司菀走到司清宁身边,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即便司清嘉的气运值已经跌至四十四点,依旧会成为这枚玄雁卵的主人。 “二姐姐,那位月懿公主脸上居然有刺青。”司清宁瞪大双眼,低声嘀咕。 司菀漫不经心的点头。 等到所有宗亲全部入场后,赏宝宴正式开始。 月懿公主走到庭院正中央的位置,轻轻拊掌,唇角勾起灿烂的笑容。 “月懿初来乍到,承蒙各位师长友人的照料,心下感激不已,今日特将我们大月国的宝物展出,也让诸位了解我国的风土人情。” 代表皇室出席的安平王亦迈步上前,朗笑道:“早些年,本王曾在大月国小住了一段时日,那处风景极美,物产丰饶,在周边有‘黄金之国’的美誉,让人流连忘返。 为了襄助月懿公主举办这场赏宝宴,大齐也准备了一些奇珍,与大月国的异宝交相辉映。本王可以保证,待会的盛宴绝对能让大家大开眼界。” 安平王常年在外奔走,身上也无实职。 但他看似游戏人间,却绝非无的放矢之辈,相反,从他嘴里说出的每句话,皆有依凭。 此刻,安平王对大月国的宝物评价如此之高,证明月懿公主拿出来的物什,必定非比寻常。 权贵们意识到这一点,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目光纷纷落在侍女手中的托盘上。 司清嘉也不例外。 但她目标更确切,紧紧盯着的,是那只灰扑扑的、密不透光的铅匣。 不知为何,她一看见这只铅匣,就好似先前看见司菀手中的农经一般,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从胸腔内一跃而出。 司清嘉眸光微闪,瞬间便猜到了答案。 这只铅匣内部,藏着属于她的机缘。 第188章 苦海之中的一切迷障 司清嘉面皮涨红,呼吸略有些急促,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激荡的心绪。 她藏在袖笼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站在旁边的七皇子面露诧异,关切问道:“清嘉,可是吹了冷风,着凉了?” 没等司清嘉开口,徐妙便主动提议:“若是孝安郡主身体不适,莫不如先去客房歇一歇,千万不能强撑。” 说到“孝安郡主”四个字时,徐妙语气加重些许,显然因先前的争执,生出了芥蒂,想要扳回一城。 或者说,想让这个碍眼的对手远离七皇子。 司清嘉冷眼注视着徐妙,面上笑容清浅温柔,心脏却好似被密密麻麻的虫豸啃噬,让她恨得几欲发狂,眼神也像淬了毒般,死死盯着徐妙。 再等等,只要她得到铅匣里的宝物,指不定就能破除困局,脱离泥沼。 届时,即便徐妙出身威远侯府,是徐惠妃的堂侄女,就能算得了什么? 给她提鞋都不配。 七皇子站在司清嘉身侧,没能发现她充满恶意的眼神,徐妙却被司清嘉看得通体生寒,浑身僵硬,颇为狼狈的别开头。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司菀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前世她困在祠堂中,很多事情无法亲眼所见,仅能通过旁人的描述知晓一二。 这枚玄雁卵究竟如何择主,有何异状,她一无所知。 “宿主,你也想要那枚玄雁卵吗?”系统忍不住问。 司菀忆及玄雁卵的功效,无非便是让司清嘉的外表更加美丽,五官柔和,肌肤雪白,发盈齿固,身染异香。 模样也与寻常女子全然不同,不像饱读诗书的高门贵女,倒像是一个凝聚了无数欲念、勾魂摄魄的尤物。 且这个尤物,还能孕育出康健强壮的子嗣,适合承袭大统。 此等结果,乍看之下,仿佛能为司清嘉带来极大的利益,令人眼红不已。 若是仔细思索,就会发现,司清嘉的处境好似被摆放在神龛前的供品,只能用来滋养作为枕边人的七皇子,成就他的宏图霸业,让登上皇位的他拥有绝色佳人、拥有资质出众的继承者。 而司清嘉自己呢? 沦为了垫脚石,却浑然不知,还在沾沾自喜。 但司菀转念一想,倒也不觉得七皇子真有这么幸运。 他究竟是被上天选中的真龙天子,还是被司清嘉选中的伪龙。 一看便知。 这等幸事,之于他而言,更似裹满蜜糖的剧毒之物。 七皇子享受着甘甜美好的滋味,也不曾思考,丰沛馈赠背后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指甲揉碎掌心的竹叶,司菀抿紧唇瓣,许多真相仿佛笼罩在迷雾后的暗礁,看不清,触不到,隐隐察觉已是不易。 只能待她撑船驶至近前,方能彻底勘破这苦海之中的一切迷障。 “玄雁卵是普通人难以把握的至宝,还是留给我那好姐姐吧。”司菀拿起锦帕,不急不缓擦拭着指尖。 系统有些奇怪,又问:“既然是宝物,宿主为何不夺过来?留给鹃女,难道不怕出问题吗?” “反正我不要。”司菀满脸嫌弃,撇了撇嘴。 “看她们打得头破血流,不是更有意思吗?” 主统两个交谈期间,月懿公主依次展示了鹅蛋大小的鸽血石、传承数代的黄金锁子甲,来自西域的舍利子、雕琢繁杂花纹的骨木版画。 此时此刻,月懿公主莲步轻移,站在最后一个侍女跟前。 侍女手中捧着灰扑扑的铅匣,恭敬的屈膝下拜。 月懿公主接过铅匣,摆放在庭院正中的桌案前,抬手打开盒盖。 一枚通体赤金之色的鸟卵呈现在众人眼前。 鸟卵如鸡子大小,卵壳略有些透明,在日光照射下,隐约可见其中流动的粘稠液体。 月懿公主扬声开口:“诸位贵客,此物乃是我大月国的珍宝,名为玄雁卵。 古有记载:简狄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此卵玄妙之处,可见一斑。” 定安伯眸底怀疑之色若隐若现,迈步上前,问道:“月懿公主的意思是,此物便是传说中的玄鸟之卵?” 月懿公主摇头否认,“玄雁卵并非玄鸟之卵,两者却同出一源,是难得的稀罕物儿,不然我们大月王族也不会珍藏多年。 此次大月与大齐结盟,世代交好,为表诚意,父王特命我将玄雁卵带到大齐,若神卵自行择主,便是与大齐有缘。” “按公主所言,此物收藏的年头已经不短了,就算曾经孕育了一只尚未破壳的雏鸟,天长日久,只怕早已化作一滩脓水,一旦敲破蛋壳,便会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臭不可闻,哪里算得上宝物?” 定安伯摇头晃脑,满脸不屑的道。 在他看来,所谓玄雁卵,不过是借传说之名,牵强附会罢了,根本没甚作用。 也只有大月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弹丸小国,才会将玄雁卵视作宝物,由王族亲自保管,甚至还不远千里送到大齐丢人现眼。 委实可笑。 还有这个月懿公主,满身刺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月懿公主目光落在定安伯身上,但笑不语。 “伯爷慎言!”司清嘉从人群中走出来,侧身立在月懿公主身前。 “且不提大月王族乃是大齐的座上宾,单说这枚玄雁卵,好似流淌的金水,一看便知绝非凡品。”司清嘉开口道。 “孝安郡主,你莫不是魔怔了,一枚鸟卵罢了,就算颜色略显特别,也代表不了什么,哪有半点殊异之处?” 定安伯反唇相讥。 徐妙连连颔首,显然觉得自己亲堂叔言之有理。 司清嘉下颚微抬,面上带着几分自得,信步站在桌案间,注视着铅匣内流光溢彩的玄雁卵,幽幽说: “伯爷,玄雁卵能自行择主,在您面前毫无反应,只能说明您并非神卵的有缘人。” 定安伯朗声大笑,讥讽道:“我不是有缘人,难道你就是了?司大姑娘,你虽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到底太过年轻,才会轻易被这种把戏蒙骗过去。” 第189章 看来妹妹也不是玄雁卵的有缘人 “伯爷,有些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司清嘉眯了眯眼,语调拔高些许。 她转头望向神色平静的月懿公主,开口:“敢问公主,玄雁卵会通过何种方式择主?” 月懿公主仿佛很感激司清嘉的出言维护,颇为诚挚的道:“传说中,玄雁卵诞于行浴之际,与一朵白莲相伴而生,择主也需要通过特殊的方法来验证。” 司清嘉掌心略微见汗,追问:“什么方法?” “受试者亲自将玄雁卵放进瓷碗当中,再倒入清水,若有异象,则代表其是神卵的有缘人。”月懿公主温声回答。 司菀听得直皱眉。 定安伯面上的讥诮之色也越发浓郁,“异象?未免太过于笼统儿戏了,什么是异象?玄雁卵突然孵化是异象,瓷碗摔落在地,此卵安然无恙,也是异象。如无标准,旁人又该如何评判?” 旁人想不明白,定安伯徐琰作为徐惠妃的胞弟,为何会如此针对一位异邦公主。 但定安伯也有苦衷—— 皇帝打定主意与大月国联姻,这位月懿公主十有八九会挑选一名皇子,当成驸马的人选,若她挑中了七皇子,七皇子便再无继位的可能。 届时,徐家几代人的努力、数十年的谋划,皆会沦为泡影,定安伯又怎能甘心? 他必须使尽浑身解数,阻止这桩婚事。 因此,才会在赏花宴上,百般刁难,当众让月懿公主下不来台。 不然的话,玄雁卵的真假,又什么关系? 司清嘉不知内情,此刻她内心唯一的想法,便是将这份机缘牢牢攥在手中,在定安伯发难的关头挺身而出,起码能接近月懿公主。 她正色反驳:“伯爷纵有千般怀疑,都不如亲自尝试一番,是虚是实、是真是幻,便也分明了。” “孝安郡主,你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本官是男子,自是没有祈求玄雁卵认可的道理,但妙儿,连带着郡主那两个妹妹,都是尚未出嫁的闺阁女子,她们同你胡闹一场,更能证明玄雁卵择主,乃是无稽之谈。” 嘴上这么说着,定安伯心里却将司清嘉骂了个狗血喷头,只觉得此女不愧是司长钧的亲骨肉,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愚蠢,简直碍眼。 司清宁瞪大双眼,下意识攥紧司菀的衣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也遭了牵连。 “二姐姐,我不想要什么玄雁卵。” 想起赴宴前,母亲耳提面命,提醒她势必要谨慎小心,莫要被大姐姐带累,司清宁咬了咬牙,都快哭了。 她已经按照母亲的吩咐,离司清嘉远着些,为何还如此倒霉? 难不成大姐姐真是个刑克六亲的灾星? 司清宁抖若筛糠,整个人贴在司菀身上。 司菀睨她一眼,低声道:“怕什么?大姐姐对那枚玄雁卵志在必得,威远侯府的徐姑娘也跃跃欲试,你我不过是用来凑人头的罢了,无需着急。” 说这话时,司菀望向定安伯。 此人好歹还是保有几分理智,没敢将景玉公主卷进来。 “既然伯爷定好了人选,那便开始罢。”月懿公主面带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妙三两步冲上前,将秦国公府姐妹三人挤在后面。 司清嘉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 徐妙将袖襟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藕臂,作势要拿起玄雁卵,却被月懿公主阻止。 “徐小姐稍等片刻,侍女还未准备好仪式的器具。” 过了盏茶功夫,两名侍女匆匆赶至此处,一人手中拿着质地莹润的瓷碗,另一人则端来了沉甸甸的瓷壶。 “徐小姐,将玄雁卵放在瓷碗中,再倒入神水即可。”月懿公主道。 闻言,徐妙满脸狐疑。 她依照月懿公主的说法,小心翼翼将那枚赤金色的鸟卵放进碗中。 不知是不是徐妙的错觉,鸟卵外壳竟有些烫手,让她不由惊呼一声。 “怎么了?”定安伯拧眉,问。 “叔叔,玄雁卵烫得厉害。”徐妙嗫嚅道。 月懿公主神色淡淡,不见丝毫波澜,“伯爷,我早就说过,玄雁卵颇为神异,并非凡品。” 定安伯沉默不语。 司菀排在第三位,与徐妙之间隔了个司清宁。 她不错眼的盯着徐妙,发现后者端起瓷壶,将“神水”注入瓷碗后,并无半点异状,碗中一派平静。 徐妙秀丽面庞透着浓浓不忿,她口不择言:“所谓‘玄雁卵择主’,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而已,根本做不得准!” 在场宾客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桌案,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七皇子以手抵唇,轻轻咳嗽,徐妙这才回过神,快步退下。 月懿公主眉梢微挑,目光落在司清宁身上。 司清宁硬着头皮往前走,飞快鼓捣了一通,结果却和徐妙别无二致。 玄雁卵依旧没能择主。 这回司菀看得更清晰。 所有参加仪式的女儿家,用的都是同一只瓷碗,同一只瓷壶中倒出的“神水”,如果月懿公主想让仪式现出异象,唯一能改变的,就是“神水”了。 司菀从侍女手中接过瓷壶,左手虚虚搭在壶盖的位置,指腹略微用力,发现壶盖处好似有个凸起,能按动一般。 月懿公主眯了眯眼。 “系统,我记得曾在典籍中看过一类分液壶的图纸,只要按下按钮,由于壶内空气挤压,倒出的液体也是全然不同的。”司菀无声道。 系统不答反问:“宿主打算试试吗?” “试什么?若我真成了玄雁卵自行选择的主人,难道要当众吞服这枚鸟卵?一来,你家主人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二来,这等来历不明之物,直接吞服进去,怕是不太安全。” 说罢,司菀缓缓移开手掌。 自顾自将“神水”倒入瓷碗内。 依旧毫无变化。 “看来妹妹也不是玄雁卵的有缘人。” 比起司菀,司清嘉更了解酒壶等器物上的机关,方才她便发现了端倪,生怕司菀按动壶身的凸起,现出异象。 幸而这个妹妹无比蠢钝,运道也差了些。 第190章 吞服玄雁卵 司清嘉心中无比得意。 从小到大,她都是最为幸运之人,得天眷顾,世间一切珍宝都会被捧到她跟前,任由她挑选。 但自打司菀发了狂,屡屡夺走她的气运,一切都变了。 她的人生不再顺遂。 爹娘对她不再疼爱有加,兄长与她反目,清宁和弦月表姐也苛责她,就连太师府和德妃姨母,都认定她心机深沉,品行不端。 她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司菀从中作梗,司清嘉焉能不恨? 今日这个庶妹疏忽了,没能发现瓷壶特殊的构造,倒是给她留了机会。 原本司清嘉还想着,用袖中藏着的金粉营造异象。 金粉提前用品相上等的香料熏蒸过,香气馥郁清雅,伴同金粉洒落,飘飘似雪,倒也似上天显灵一般。 不过,瓷壶上既然留有机关,说明“神水”有特殊之处,只需将“神水”倒入瓷碗,就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司清嘉强行按捺住激荡的心绪,目送着司菀离开。 而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玄雁卵,将其放置在瓷碗中,端起瓷壶,大拇指按动壶盖处的凸起,倾倒。 碗内“神水”突然沸腾起来,冒出大量的气泡。 一朵色泽雪白的莲花缓缓绽放,将玄雁卵簇拥在花蕊的位置,花瓣舒展,随风颤动不休。 “异象出现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宾客们纷纷围上前来,查看瓷碗内的变化。 “空荡荡的瓷碗,怎会突然多出一朵莲花?这也太神奇了!” “方才月懿公主不是说了么,玄雁卵诞于行浴之际,与一朵白莲相伴而生,当它选择认可的有缘人时,便现出白莲来,一切也就分明了。” “玄雁卵果真不凡,这位孝安郡主更是出众!秦国公生了个好女儿。” “你们快看定安伯,那张脸比锅底还黑,他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大月国结盟的诚意竟如此深厚,将珍贵的宝物送到了京城。” 司清嘉唇角微扬,双手捧起瓷碗,一步步走到月懿公主跟前,笑问道:“殿下,这便是您所说的异象吗?” 月懿眸光微闪,点头。 “正是。” “玄雁卵是我们大月国的至宝,一直由王族女子仔细保管,若遇到有缘者,便将玄雁卵交给此人吞服。” 司清嘉凤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直接吞下去吗?” 月懿声音压低了些许,说道:“玄雁卵功效卓著,能令孝安郡主身体康健、美貌绝伦。” 司清嘉心脏怦怦直跳。 她十分确信,月懿公主没有撒谎。 侍女们拿起玄雁卵,轻轻擦拭表壳上的水渍,又取来另一只洁净的银碗,敲碎卵壳,半透明的赤金液体滑入碗中,散发着馥郁娇甜的香气,彷如百花同时绽放。 在场众人,无不露出陶醉的表情。 “系统,玄雁卵是活物,还是死物?”司菀问。 “此卵生机已经断绝,但充斥着极其充沛的能量,服用以后,确实能够强身健体,咳咳,应该也有特殊的功效。” “你说的功效,是指外表变得越发美艳动人,还是指会生出健康出众的子息?”司菀语带讥诮。 系统咳嗽得更加厉害。 “宿主,你总是问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司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蹙眉思索,“方才瓷碗中的神水似煮沸了般,冒出大量气泡,白莲凭空出现,是不是就与那些气泡有关?” 玄雁卵既已“择主”,系统倒也不必避讳,道:“宿主可曾瞧见白莲的质地?” 司菀仔细回忆半晌,说:“那朵白莲虽栩栩如生,但花叶极其纤薄,几近透明,花蕊也呈白色,与真花大不相同。” “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差异,是因为白莲并非真花,而是由棉纸裁制而成,先将其浸没在明矾中,之后压平在碗底,瓷碗本身就有花纹,棉纸莲花又紧贴碗底,不甚明显。 再加上,用来进行“择主”的器具,均是月懿公主提前准备好的。 其他人不像定安伯那般大胆,直接冲上前查验瓷碗和瓷壶,自然也发现不了瓷壶乃是气压式分液壶,以及碗底的棉纸莲花。”系统解释。 司菀虽不似系统这般博学,却也能分辨出关键,她挑眉,说: “瓷壶中除了清水,还装了什么?” 系统答道:“小苏打,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碱水,明矾遇碱水会产生气体,推动纸莲舒展开来。” 司菀顿时恍然。 她在系统空间存放了许多手稿,其中便记载了碱水和明矾。 不过,月懿公主为何要弄出这种小把戏? 难不成,她就是打算让司清嘉得到这枚玄雁卵? 一时间,司菀也想不出答案。 司清宁凑到她身边,脸上满是羡慕:“二姐姐,你说大姐姐的运道怎会这么好?居然被玄雁卵选中,当场服用。 这份机缘,旁人就是想夺,都夺不走,毕竟这么多皇子公主还在场,谁敢当那只出头鸟?” 司菀轻轻拍了下司清宁的手,没有接茬儿。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司清嘉。 女子站在桌案前,双手接过银碗,凑到唇边,仰起头,毫不犹豫的将赤金色的液体吞入腹中。 司清嘉只觉得自己像吃了一团火。 她腹腔内仿佛有烈焰灼烧,露在外面的肌肤瞬间涨红如血,连站都站不稳。 幸而侍女们早有准备,分立左右,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司清嘉,往馆舍内的厢房行去。 月懿公主主动解释:“玄雁卵药性猛烈,需要几个时辰,才能彻底吸收。” “二姑娘,三姑娘,你们也一并过去,照看孝安郡主吧。” 不管姐妹三人关系闹得多僵,在外人面前,她们都是秦国公府的姑娘,总不能当众撕破脸。 因此,司菀和司清宁无法拒绝月懿公主的吩咐,只能应是。 姐妹二人亦步亦趋,跟在侍女身后,来到一间颇为清静的厢房。 侍女将神志昏沉的司清嘉扶到床榻上,又取来烈酒,轻轻擦拭她掌心、脖颈,一举一动格外妥帖。 倒也不必司菀亲自照料。 第191章 将她视若月宫仙子 “二姐姐,大姐姐为何这么香?” 司清宁低声呢喃,双眼直勾勾盯着昏迷的司清嘉,拿起锦帕,轻轻擦拭额间渗出的细汗。 三月的天,就算春风和暖,依旧带着些许凉意,司清宁却热成这副模样,显然不太正常。 可见所谓的玄雁卵,便似最刚猛的虎狼之药,仅凭气味都能对人产生影响。 司菀也觉得郁躁。 心烦意乱,香得人头昏脑涨。 她屏住呼吸,将门窗尽数推开,那股香气被穿堂风吹散些许,两名侍女也不由松了口气。 此时此刻,司清嘉还未清醒,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陆昀川。 司菀抬头望去,恰好与脚步匆匆的青年对视。 陆昀川对司清嘉十分爱重,先前为了将她从水月庵救出来,甚至不惜以修复骨木版画的名义,向皇帝举荐司清嘉。 要知道,修复骨画事关两国邦交,极其紧要,若有半点差池,都会造成不可转圜的后果。 偏偏陆昀川还是选择这么做。 一方面,是因为他对司清嘉的雕刻技艺颇为自信。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存了私心。 看到青年那张儒雅俊朗的面庞染上焦急之色,司菀眉梢微挑,抬脚走到门前,拦住了陆昀川的去路。 “陆先生,大姐姐在房内歇息,还请止步。” 陆昀川脸色一沉,呵斥:“司菀,你让开!” “我若是不让,陆先生又能如何?这座馆舍,既非陆先生的宅邸,又非由你担任山长的万松书院,只怕没人会听从你的吩咐。” 即便陆昀川才学不俗,司菀仍对这位大儒生不出半分敬重。 身为司清嘉的老师,他对自己的学生存了不该有的男女之情。 这份不该存于世间的情意便好似一层朦胧的轻纱,遮蔽了陆昀川的视线,让他变得眼瞎目盲、糊涂愚蠢,心甘情愿包庇司清嘉做出的一切恶行。 无论是乞儿街闹出的人命官司,还是与他逐渐走到对立面的齐书源,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偏生陆昀川浑然不觉。 或者说,他早就察觉了端倪,却仍在自欺欺人,寻找各种理由美化司清嘉的行为,为她开脱。 “你如此无礼,难道就不怕丢了秦国公府的脸面吗?”陆昀川强忍怒气,质问。 司菀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笑着作答:“陆先生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大哥和大姐姐早就让公府颜面扫地,甚至还沦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岂能与他二人相提并论? 今日我之所以将陆先生拦在厢房外面,也是为了维护大姐姐的闺名,何错之有? 难不成,我应该放任外男,随意进出大姐姐的住处,才合了陆先生的心意?” “你!” 第192章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陆昀川怒气冲冲望向司菀,恨不得替秦国公好生教训这个蛮横无理的女儿。 她不仅手段狠辣,心胸狭隘,还信口雌黄,屡屡往嫡姐身上泼脏水。 菩萨心肠的清嘉,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恶毒的行径? 定是司菀血口喷人! 似是看出了陆昀川的想法,司菀红唇勾起的弧度越发明显,她弯下腰,拾起一根枯黄的细竹,隔空虚点了点青年。 “陆先生不是想见大姐姐吗?那便随我来吧,好生看看你的学生,是否如你想象的那般,纯洁无瑕。”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石阶。 司清宁慌慌张张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路。 刚行至大敞四开的雕花木门处,便有一股浓到化不开的香风扑面而来。 陆昀川不由拧眉。 他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整个人像被沸水烫熟的虾子,浑身涨红,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也险些崩裂开来。 幸而,陆昀川最终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当着司菀和司清宁的面,露出狼狈不堪的窘态。 即便如此,他仍显得十分狼狈,贴身的里衣被冷汗打湿,必须倚靠着冰冷的墙壁,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司菀好整以暇的看着陆昀川,杏眸中满是幸灾乐祸,明知故问: “陆先生,你不是要去看大姐姐吗?怎么立在房间门口,而不上前?” 司菀到底活了两辈子,虽未真正嫁人成亲,也通过典籍等物知晓些男女之事。 但司清宁年岁更小,不明白陆昀川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被那股子浓香冲着了,看向陆昀川的眼神中满是疑惑。 “系统,这就是玄雁卵的特殊功效吗?”司菀慢声发问。 系统吭哧了好半天,解释:“司清嘉刚服下玄雁卵,还没有彻底融合此物,等她吸收后,此卵只会提高她的美丽和自身魅力,倒不会有这么明显的、药效。” “她得融合多长时间?” “应该快了,她体表温度逐渐开始下降,很快便能恢复如常。”系统答道。 司菀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看向满头大汗的陆昀川,笑道:“陆先生,你对大姐姐的关切,突然就消失了吗?” 陆昀川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握拳,独属于大儒的气度与胸襟早不知被抛到何处,他恨不得就地斩杀了这个尖牙利齿的恶妇,以解心头之恨! 陆昀川闭了闭眼,缓步退至庭院中,被冷风一吹,四肢百骸间流淌的妄念缓缓消散,他吐出一口浊气。 “你到底对清嘉做了什么?”陆昀川质问。 司菀:“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分明是大姐姐想方设法吞服了玄雁卵,与我有何干系? 要知道,此卵颇为神异,与简狄生孕的传说有关,陆先生与其在此质问我,不如去问问月懿公主,到底把什么东西拿到咱们大齐,还特地操办了一场赏宝宴,让大姐姐成为这枚玄雁卵的有缘人。” 陆氏一族藏书颇丰,陆昀川又有过目不忘之名,自然知晓简狄生孕的传说。 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不知所措。 第193章 教不严,师之惰 打从齐书源踏进这座小院儿时,便闻到了那股令人神思不属、心魂荡漾的香气。 他虽未成婚,到底也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岂会感受不到这缕异香带来的变化? 胸臆间的烈火烧得越旺,齐书源对司清嘉的厌恶鄙夷就越浓。 旁人皆称:孝安郡主才华横溢,名动京城,堪称皎皎白月光。 可他却觉得司清嘉似臭水沟里早已腐坏的烂肉,周遭围聚着大片蝇虫,四下翻飞,嗡嗡作响,他多看一眼,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也就陆昀川把司清嘉当成宝。 齐书源垂眸望着满脸颓败的陆昀川,曾经的他将山长当成最尊敬的长辈,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习字,做梦都希望得到陆昀川的认可。 但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山长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令人惊叹的才华只是陆昀川的伪装,掩盖在这层外衣之下的,是自私且偏执的秉性。 齐书源大失所望,松开手,冷笑: “今日二姑娘请我来此,是为了揭穿司清嘉的真面目,让山长不再受她所惑,但我瞧着,山长并非被其迷惑,而是心甘情愿包庇司清嘉的恶行。” 陆昀川拼命摇头,想替自己辩解,却觉得所有理由都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毕竟清嘉做下了那么多的恶事,桩桩件件,皆有目的,他又岂能对书源字字泣血的控诉充耳不闻? 如此一来,只怕更会寒了学生的心。 陆昀川不由苦笑,手脚并用,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 他衣袍沾满灰土,发冠七扭八歪,发丝散乱,显得格外狼狈,哪里还有半点属于大儒的肆意风流? 司菀迈开脚步,不紧不慢行至陆昀川跟前,道: “陆先生,我若是你,会选择及时止损,清理门户,省得让整个陆氏一族、整个万松书院都因为一个女子蒙羞!” 陆昀川耳畔嗡的一声响。 司菀的意思是,让他将清嘉逐出师门? 可一直以来,清嘉待他极其孝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恭谨妥帖,挑不出任何瑕疵。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如此出众的学生,就算犯了错,也该给她悔改的机会,不至于把人一杆子打死。 清嘉只是太过单纯,被七皇子以情爱为名,蛊惑了,一时糊涂,方才会做出戕害同门的恶行。 并非出自本心。 她会改的。 陆昀川闭了闭眼,咬牙强撑: “我好好教导清嘉,让她向书源赔礼道歉。” “好好教导?赔礼道歉?”齐书源嗤笑一声,与司菀并排而立。 “谁稀罕她赔礼道歉!” 第194章 齐书源与陆昀川决裂 要是有选择的话,司清嘉恨不得狠狠撕烂司菀那张嘴,省得这个庶妹伶牙俐齿,总让她下不来台。 可惜陆昀川在场。 司清嘉不愿破坏自己在老师心目中的形象,轻轻摇头,解释: “菀菀,我只是想揪出以讹传讹之人罢了,并非有意针对,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倒显得我心思不正,秉性刻薄,竟让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受委屈。” “大姐姐,你与我说这些没用,还不如亲自与苦主对峙,如此一来,是非对错也便一览无余了。” 边说着,司菀边抬手指向门口。 司清嘉下意识望了过去,恰好对上齐书源那张温和俊秀,却隐隐透着寒意的面庞。 “齐、齐师兄。” 司清嘉双眼瞪的滚圆,浑身力气好似都被抽干了般,瘫坐在榻上,恨不得立刻遁走。 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齐书源满是憎恶的视线。 齐书源冷声道:“师妹,我搬离客栈前,曾经借给你一份手稿,过了这么长时间,你是不是也该把手稿归还于我了?” 司清嘉闭了闭眼。 那份草稿记载了不少弛禁开禁的设想,确实言之有物,但它毕竟出自于齐书源之手。 她这位师兄写得一手好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若是被旁人瞧见,立刻便会猜到手稿真正的主人是谁。 司清嘉向来行事谨慎,又岂会留下这么大的疏漏? 早在得到草稿的当晚,她便将上面的内容默记下来,而后彻底毁了个干净,半点痕迹都未曾留下,现在哪还有东西归还齐书源? 司清嘉冷汗直流,心思飞转,她不敢让老师失望,只能硬着头皮撒谎。 “师兄,什么手稿?我不记得了。” 齐书源朗声大笑,抬起手,冲着陆昀川道:“这就是山长教出来的好学生,满嘴谎言,没有一句真话,即便撞了南墙,也不知悔改。” 他接着道:“司清嘉,那我问你,没有那份草稿,七皇子怎会在圣上面前,提出弛禁之法?” “我不知道。”司清嘉拼了命摇头,原本娇艳欲滴的脸颊,此刻只剩下浓到化不开的仓皇无措。 她求助的看向陆昀川,希望老师能帮帮自己,阻拦齐书源,莫要让他继续胡闹下去。 偏生陆昀川仿若锯嘴葫芦般,吭都不吭一声。 “我再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是出于同门之情,才前往客栈探望于我,那我被匪徒袭击后,你却不闻不问,难道同门之情在短短数日间凭空消失了,还是你心虚胆怯,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我、” 司清嘉双手环抱在胸前,整个人缩在角落,泪盈于睫,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可在场众人,早已对她的手段免疫,没有谁能生出半点同情。 就连司清宁都撇撇嘴,小声嘀咕:“大姐姐像极了柳姨娘,都爱装模作样,柔弱和眼泪便是她们最大的武器。” 说完这话,司清宁自己都愣了一下。 大姐姐分明是伯母的亲生女儿,出身高贵,她居然下意识的将其和柳寻烟这个妾室视为同类,可见大姐姐行事有多荒唐,惹人发笑。 第195章 像不像染了疫病? 司菀诧异的看了太子一眼,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掺和进来。 不过太子身份尊崇,世间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司菀也未曾阻拦。 赏宝宴结束后,司菀让司清宁先回府。 自打宫里闹过一场,司清宁很听司菀的话,乖乖点头。 她则乘坐安平王的车驾,一路往城郊行去。 马车内部空间宽敞,即便坐了三人,也丝毫不显拥挤。 司菀脑袋依靠着车壁,指腹拨弄着腕间的东珠手串,杏眸微阖,看似在小憩,实则脑海中思绪飞转。 察觉到宿主纷乱的念头,无数信息仿佛雪片般四散飘浮,系统忍不住问: “宿主,你究竟想做什么?” 司菀无声道:“柳寻烟虽身中剧毒,但无数名贵珍稀的药材,如流水般送到她的住处,还是延长了她的寿命。” 司菀有些不甘。 上辈子,她的胸膛被冰冷的利刃活生生剖开,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 而柳寻烟呢,却只把她当成待宰的牲畜,说一句“死了就死了”,便恍若无事发生的模样。 那是她的梦魇,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 也让她无端生出几分躁意,想立时结果了柳寻烟。 以免夜长梦多。 即便系统不通人性,此时也能猜出宿主的意图—— “你想杀了柳氏。” 司菀摇头,“我不会脏了手。” “那该如何?”系统追问。 “柳寻烟吞服了龟息丸,铅毒早已深入骨髓,在她四肢百骸间游走,遍及全身,江湖游医不也说过,柳寻烟体表长满脓包,皮肉都在溃败腐烂吗? 那副模样,乍看之下像不像染了疫病?” 司菀拨弄串珠的速度快了几分。 她眼睫微颤,轻笑了声,继续道: “京城乃天子脚下,居于此地的达官显贵多如过江之鲫,他们将自己的安危看得极重,一旦听闻疫病的消息,势必会掘地三尺,也要把源头挖出来。” 系统震惊极了,电子音都变了调。 “宿主是想散播出疫病的风声,引人搜查柳寻烟居住的小院儿?” 司菀轻轻颔首。 系统:“为什么非要选在这种时候?” “玄雁卵是大月国的至宝,为了找到宝物的有缘人,月懿公主特地操办这场赏宝宴。 如今司清嘉成了玄雁卵的主人,身体还因为这枚鸟卵,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变化,不仅大月国会看重她,皇室亦会如此。 我那好姐姐向来喜欢备受关注的滋味儿。 近来她过得不顺,处处碰壁,好不容易能张扬些,若在这种时候,把火烧到柳寻烟身上,那副画面必定精彩至极。” 想起刚才宿主说过,齐书源学坏了,系统不由摇头。 现在看来,究竟是谁学坏了,还未可知。 太子与司菀之间隔了一臂的距离,他觑着司菀,眸色暗了暗。 野兽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感知,被野兽养大的他,亦不例外。 太子一直知道这女子身上藏了许多秘密。 但他没有追问。 反正终有一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又何必刨根究底?平白惹人厌烦不说,还会将司菀越推越远。 太子自然不会做那等蠢事。 车轮辗轧地面,吱嘎作响。 没多久,马车停在田垄前,司菀掀开车帘,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刚挖好的防火沟。 太子想要扶司菀一把,后者却没看见他伸到近前的那只手,直接跳了下去。 见状,安平王憋笑,憋得俊脸扭曲。 太子瞪他一眼,快步追上前。 司菀摸了摸土沟内壁的河泥,约摸三寸厚,足以阻断火星,杂草也清理得很干净,没留下可供燃烧之物。 司菀拍了拍手上的泥灰,远眺。 瞬间便发现了症结所在。 “防火沟需要挖成闭合的环形,如此周回,才能切断火道,这一点,先前倒是忘记跟几位幕僚交代了。”她轻声提醒。 安平王恍然。 怪不得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防火沟两端没有闭合,这要是一烧起来,哪里拦得住火势? 安平王并非迂腐不堪的老儒,瞧不起女子,他心知,世间能人并不拘于性别,男子中有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女儿家也有不逊兜鍪的巾帼义士。 他对司菀不由高看了一眼,朗声道: “司二姑娘,先前答应你的稻种,本王绝不会食言。” 司菀笑着道谢。 太子身量高大,垂眸看她,问:“你要稻种有何用?” “占城稻两月可熟,若将此良种推广开来,农人的收成会很可观。” 想起数月后的洪灾,以及接踵而至的饥荒,司菀抬手揉按眉心,神情也隐隐透着些许忧色。 她不能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实,偏生天灾面前,人命似浮萍般脆弱。 若不提前筹谋,只怕还会像前世那般,饿殍遍野。 “占城稻是从南边寻来的良种,既早熟耐旱,还不择地,可惜那群农官不识货,说什么‘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占城稻在南边产量可观,但拿到北地,就不一定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推广。” 安平王脸色黑如锅底,不断抱怨,显然被农官们气得不轻。 司菀眨了眨眼,“王爷也说了,是农官们不肯推广,而非百姓不愿接受。” 安平王怔愣片刻,“这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将如此宝贵的良种浪费了、” 说到后来,安平王话音一顿,眼底满是诧异,“二姑娘的意思是?” “只需将占城稻呈到御前,陛下向来以民生为本,占城稻确有优势,陛下又岂会将此稻种尘封不动、暴殄天物? 但凡陛下有意推广,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咱们大齐人才济济,甄选出一批颇有经验又敢于革新的志士,由他们担任劝农使,与州县官员一同分发稻种,教授百姓浸种之法,如此一来,也能保证收成。” 司菀每说一句,安平王的双眼就亮上一分。 到了后来,他连连拊掌,激动的不得了。 “司二姑娘言之有理,倒是本王想岔了,把时间浪费在那群农官身上,浑忘了问题的关键,在于圣心。” 第196章 但若她别无选择呢? 司菀看向太子,嗓音比方才柔和些许,黑白分明的杏眸盈满笑意,狡黠道: “殿下特地前往城郊走一遭,估摸着对农事也很感兴趣,不如帮我们美言几句,臣女感激不尽。” 太子答应的十分爽快。 “好。” 司菀讶然,没料到太子会这么好说话。 不管太子出于何种目的,到底帮了她一把。 司菀收敛笑意,福了福身,正色道谢。 “推广良种本就是利国利民之举,孤身为储君,自是责无旁贷,司二姑娘不必客气。” 说话时,太子看天看地看云看鸟,偏生不敢看司菀。 自打女子左颊上的伤疤彻底消失,太子与她相处时,总会生出几分紧张,不太自在。 当年他能从敌军围剿中杀出一条血路,如今不过是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又何至于如此? 太子暗生疑惑,倒也没有表现出来。 心下却对药膏的效果颇为满意。 安平王没注意到太子的异样,问:“司二姑娘,依你看,劝农使是要精通农事的农人担任?还是从普通官吏中甄选?” “后者。”司菀不假思索道。 “州县之中精通农事者不知凡几,但识文断字、眼界不俗的读书人却十分罕见,由其担任劝农使,可以更好的阐明圣意,也能避免许多矛盾。” “那如果劝农使不会处理稻种,岂不成了麻烦事?”安平王拧眉追问。 “这有何难?”司菀语调轻快,“只需提前绘制占城稻种法的挂图,由劝农使带至各地即可。” 安平王瞪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司菀,好半晌,都没有移开视线。 “王爷在看什么?”太子不悦。 “殿下,我在想司二姑娘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不仅精通农事,思路还如此清晰,若为男子之身,定能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 司菀双臂交叠,被安平王逗笑了。 太子没吭声,吩咐奴仆端了碗温茶,递到司菀面前。 安平王忍不住问:“殿下,我的呢?” “你常年在外奔走,早已习惯了风吹日晒,少喝些茶,也无碍。”太子面无表情。 顿了顿,他补充道:“至于二姑娘,想出如此清晰的推广之法,颇为耗神,你同她攀比什么?” 安平王瞪了瞪眼,暗暗腹诽,却不能反驳。 谁让他只是个闲散王爷,而面前这位不讲道理的男子,才是他们大齐的储君。 司菀确实渴了,她接过茶碗,三下五除二便将茶汤喝了个干净。 随即又沿着防火沟走了一遭,确保没什么问题,才搭乘马车返程。 马车刚行至秦国公府门前,外面便传来一阵喧哗声,司菀掀开帘子,恰好瞧见一行内侍抬着箱笼,走进了藕香榭。 太子也看见了这一幕,道: “你姐姐在赏宝宴上,得到了玄雁卵认可,还将这件原本属于大月国的至宝吞进肚子里,父皇脸上有光,赏赐些东西也不奇怪。” “只是赏赐些东西?恐怕不止吧。” 司菀唇角微勾,眼神却冷了几分,“月懿公主将玄雁卵拿出来时,言道此卵与简狄行浴的传说有关,我们几人受试期间,那只瓷碗中还徐徐绽放出一朵白莲,如此异象,陛下真不好奇吗?” 太子问:“好奇又如何?” “殿下,好奇便生出探索的心思,陛下会想知道,玄雁卵究竟为何物,又有什么特殊功效。 方才臣女一直守在厢房外面,刚服用了玄雁卵的大姐姐昏迷不醒,庭院中充斥着浓郁香气,让人心魂荡漾,几欲失去理智。 而等她吸收了那枚鸟卵,肌肤变得越发光洁白皙,五官也精致漂亮的不得了,容光大盛。殿下莫要把玄雁卵当成普通物件儿。” 司菀未曾隐瞒,直接将司清嘉身上的古怪之处,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二姑娘的意思是,我父皇会召见你姐姐?”太子问。 司菀放下车帘,答道: “陛下富有四海,无人胆敢违拗他的吩咐,他既然对玄雁卵、对司清嘉生出了探查之心,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暗中查探,把人召到宫里,确实是最简单的法子。” 藕香榭宾客盈门,热闹至极。 相较之下,仅有一墙之隔的秦国公府,倒显得冷清许多。 司菀告别了太子,抬脚往湘竹苑所在的方向行去。 金雀迎了上来,低声道:“主子,那边除了圣上的赏赐外,几位皇子也备了厚礼。” 司菀哼笑一声:“月懿公主已经将玄雁卵的名头打了出去,谁都知道此物能让身体康健,是难得的好东西。” 甚至,已经有聪明人,从简狄行浴的传说中,隐隐猜到玄雁卵的另一重功效。 对身为孝安郡主的司清嘉趋之若鹜,也不奇怪。 “阿魏准备好了吗?”司菀问。 金雀恭声作答,“药材早已备好,就存放在库房中。” 司菀点头。 系统啧了一声,言之凿凿道: “宿主,阿魏是用在鹃女身上的吧?但此药气味甚重,若是嗅觉敏感的,指不定还会呕吐,鹃女就算鼻子失了灵,身边人也会出言提醒,不可能使用阿魏这味药。” “是吗?” 司菀踏进书房,取出存放在系统空间内的手稿,又把纸张放在桌案上铺平,研墨提笔,准备将先前对安平王提及的挂图画出来。 挂图乃推广良种的关键,自不能掉以轻心。 司菀不敢假手于人,索性自己按照典籍及手稿中的记录,先制一份出来。 到时候,再与安平王的幕僚商议也不迟。 “宿主,你别卖关子了,快说说你的打算。” 系统在脑海中哼哼唧唧,就差撒泼打滚儿了。 “司清嘉吞服玄雁卵后,周身萦绕异香,阿魏也属于香料的一种。但世间万物,过盈则亏,分量配比皆极其重要。 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亦是这个道理。 按你所说,司清嘉的确不会服用阿魏,但若她别无选择呢? 即便知道阿魏会破坏身上的异香,即便心存愤怨,却只能使用此药,又该如何呢?” 第197章 司菀的阳谋 【司清嘉:气运值四十五】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主统二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系统急得都快哭了,在司菀脑海中哼哼唧唧,闹腾不休。 反观司菀,倒是格外平静,继续端坐在桌案前,提笔落字,仿佛早有预料那般。 “宿主,你没听见吗?鹃女的气运值又回升了一点!” “听见了。” 司菀揉了揉耳垂,慢条斯理道:“她吞服了玄雁卵,身体素质大大提高,气运值自然也会随之变化。” “那该怎么办?”系统急声问。 “她怎么偷走的,再怎么吐出来便是。” 将狼毫笔放回笔架上,司菀看着笔迹还未干透的占城稻种法的挂图,紧绷的心弦终于平复些许。 有了这幅挂图,朝廷的劝农使行事时有所依凭,不会像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系统:“宿主说的倒容易,如今司清嘉恨不得躲着你走,根本不肯正面接招。” 司菀未曾作答,只冲着金雀招手,吩咐: “你将库房里的阿魏拿给那名江湖游医,顺便再递个口信儿,说换血之人,必须服用阿魏,方能增强祛除毒素的效果。” 金雀愣了愣,道:“若大小姐不愿呢?” “阿魏能驱邪避秽,清除体内的毒素,司清嘉即便产生怀疑,为了给柳寻烟争取一线生机,也不会拒绝。”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司清嘉的心计手段都不差。 与其使出阴谋诡计,刻意蒙骗于她,被抓住把柄,还不如直接选择阳谋。 司清嘉不是孝顺吗? 司菀倒想看看,在得知服用阿魏对柳寻烟的病情有好处后,她是否会狠下心肠拒绝。 一边是疼她入骨的姨娘,一边是她所抵触的药物。 该如何权衡,端看司清嘉自己。 金雀低低应了声,转身离开书房。 此刻,房内仅剩下司菀一人,她将挂图收好,放在特制的竹筒内,打算等明日得了空,再出城送交给安平王。 藕香榭。 司清嘉站在院中,瞧见皇上及各位皇子公主送来的赏赐,美目异彩连连。 兰溪满脸堆笑,夸赞道:“小姐不止才貌双全,运道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然怎会得到如此神奇的玄雁卵? 奴婢瞧着,您好像比早晨那会儿美丽许多,简直似仙子下凡般。” 司清嘉莞尔。 兰溪说这番话,虽然存了讨好的心思,但她自昏睡中清醒过来后,确实觉得通体舒畅、气血充盈,就连胸臆间那股子郁气也消散大半。 若非司菀那个贱蹄子夺走了气运,服下玄雁卵的她,不知会有多快活、多肆意。 兰溪在司清嘉身边伺候多年,早已摸清了主子的脾性,见她唇角微勾,心知她对自己的夸赞颇为受用。 便趁热打铁道: “奴婢方才还遇上了七皇子府的管事,他说盒中是一对满绿的翡翠镯子,水头极足,质地通透,这可是七皇子的一番心意,您还不快些瞧瞧?” 司清嘉面颊略微泛红,拿起锦盒,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满绿翡翠镯瞬间映入眼帘。 司清嘉越看越喜欢,连忙将这双镯子戴在手上,脑海中浮现出七皇子英俊的脸庞,女儿家的羞态颇为明显。 先前司菀处心积虑算计她,害她沦为众人眼里的灾星,即便称不上刑克六亲,到底也脱不开“煞气”二字。 而徐惠妃入宫多年,高高在上惯了,心肠比铁石还硬。 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自己,在徐惠妃眼中,与弃子没什么差别。 不仅想方设法阻止七皇子与她接触,还将堂侄女徐妙接进宫。 徐惠妃究竟是何打算,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司清嘉好歹是高门贵女,家室不凡,何曾被人嫌弃到这种地步?她心里难堪极了,也委屈极了。 偏生又舍不得颇有贤名的七皇子,想着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将来才有可能登上尊贵无比的皇后之位。 抱着这样的念头,司清嘉强行忍耐徐惠妃和徐家带来的侮辱,温柔体贴,伏低做小,就是为了留住七皇子。 好在,上天终究没有辜负她。 让她得到了这枚玄雁卵。 这档口,司清嘉眼眶略微泛红,指尖颤抖,轻抚腕间的翡翠镯。 兰溪轻声问:“姑娘,时间不早了,今日您还要前往城郊吗?” 司清嘉本想拒绝,但忆起姨娘日渐虚弱的身子骨儿,她终究有些不忍,点头。 “备车吧。” 司清嘉独自一人赶往城郊,还没等踏进小院儿,便听到大夫笃定的声音: “夫人,老朽寻觅多日,方才从古籍中找到克制铅毒的法子,便是用阿魏祛除毒素。” 柳寻烟头戴帷帽,身体笼罩于深色纱幔之中,没有一寸肌肤露在外面。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柳寻烟的皮肉都已经烂透了,脓包在短短几日内破了又起,起了又破,她身上连块好肉都没有,形如恶鬼。 甭说大夫了,要是不以轻纱遮盖,她自己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直接取阿魏煎服吗?”柳寻烟嗓音嘶哑至极。 这名江湖游医虽没什么真本事,却深谙银货两讫的道理,他既收了银子,便会按照主家的吩咐行事—— “夫人体弱,承受不住阿魏的药性,必须由换血之人,先行服用阿魏,再为您提供鲜血。” 听到这话,柳寻烟眼底划过一丝犹豫。 不同于先前博名声时的做戏,如今清嘉是确确实实取血,供她服用,滋养她因放血疗法而亏损的根基。 若是再强迫清嘉服用药物,柳寻烟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但当她垂下眼帘,瞥见自己畏缩藏在布料下的可怕身躯,柳寻烟摇摆的心逐渐有了方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只有先活下来、先恢复健康,往后才能好生照顾清嘉,不让她的亲生女儿沦为司菀的刀下亡魂。 “服用阿魏,多久才能见效?”柳寻烟问。 大夫答道:“连服三日,即可生效。“ 柳寻烟呼吸急促些许。 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恰好瞧见了司清嘉苍白无措的那张脸。 母女隔空相对。 第198章 给司菀列的罪状,又多了一条 “清嘉,你来了。” 柳寻烟刻意放软了声调,但言辞间依旧透着极浓的渴望,毕竟她膝下只有司清嘉一个孩子,整整十几年的相处,感情自是做不得假。 可母女情是真。 她需要血脉相连的至亲鲜血,也是真。 除了清嘉以外,再也没有人能弥补她的气血亏虚。 柳寻烟不怕死,但她害怕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折磨,因此,她恨不得将司清嘉绑在身边,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用以延续生机,苟延残喘。 “姨娘。” 司清嘉面色阴沉如水,她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江湖游医身上,神情说不出的警惕。 “大夫,您的意思是,非得我服药才能救姨娘,对吗?”她问。 “老朽方才已经说过了,阿魏辛烈走窜,破血消癥之力极强,且易耗伤正气。 夫人身体太过虚弱,根本承受不住这味药,便想着通过您来化解部分药性。 想必姑娘也知晓,有些殷实人家的小儿若害了病,通常不会让稚童直接喝下药汤,而是由乳母先服药,再行喂养,如此便能缓和药性,避免伤身,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老夫捋了捋下颚处的长须,道。 司清嘉却连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眼底爬满猩红的血丝,恨不得即刻将这名江湖游医就地斩杀了,以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蛊惑姨娘。 她是上天选中的凤凰命格,是大齐未来的皇后,可在这名庸医眼中,却像是个药人那般,唯一的作用便是提供鲜血。 司清嘉看着桌面上,用来盛放阿魏的布包,只觉得一阵头疼,嘶声问:“没有其他法子吗?” 大夫摇摇头。 正所谓知女莫若母,见司清嘉推三阻四,柳寻烟怎会看不出她不愿服食阿魏? 不由含泪控诉:“清嘉,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女儿,为了你,我几乎丢了大半条命,眼下落得这般田地,究其根由,也是你做出了那等难以转圜的恶事,被赵之行步步紧逼,我替你担责,才吞下了那枚剧毒的丹丸。 如今只是让你服用一味炮制好的药材罢了,你居然还推三阻四,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可还有一分一毫的母女情?” “姨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柳寻烟的质问,司清嘉有些招架不住,狼狈的别过头。 今日在赏花宴上,她当着诸位宾客的面,成为玄雁卵亲自挑选的主人,这份殊荣独一无二,风光至极,也让司清嘉心里无比畅快。 玄雁卵既珍贵,又拥有神异的效果,她能顺利服用此卵,确实有些侥幸的成分在。 因此,司清嘉分外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察,体内的玄雁卵便会失效。 届时原本对她高看一眼的天潢贵胄,便会收回心思,不再关注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 司清嘉最喜张扬,又怎能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偏生姨娘的病情紧迫,逼她违背意愿,服用一味臭名远扬的药材。 过了好半晌,司清嘉哑声道:“阿魏不是要连服三日吗?我会好好用药,陪您一起排出铅毒。” 听到这话,柳寻烟欣慰极了。 她费了好大力气,手脚并用,在床榻上坐起来,行动间,挤破的脓包渗出腥臭不堪的血水,浸湿了贴身之物。 黏腻又恶心。 大夫被熏得面色铁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装作整理药箱,低下头,不敢多看。 司清嘉也不着痕迹的皱起眉头,强忍住内心的嫌厌,抬脚走到床前,压低声音劝道:“姨娘,您现在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养好身子,其他事情我都会处理好,莫要担心。” 一阵馥郁娇甜的牡丹香气涌至近前,柳寻烟觉得这股味道十分陌生,想要仔细嗅闻。 她抬起手,还没等碰到司清嘉的胳膊,后者便侧身避开。 司清嘉眸光略微闪烁,仿佛没发现柳寻烟的动作,冲着大夫问:“阿魏在哪儿?” 大夫答道:“老朽早就将这味药材准备好了,就放在桌上。” 说话间,大夫打开一只深褐色的布包,棉布下方是一层厚厚的面粉,用来隔绝气味。 大夫好不容易将面粉清理干净,才露出了里面呈块状、遍布花纹的阿魏。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霸道的气味霎时间在房内弥散开来,把人熏得头昏脑涨。 就连柳寻烟身上脓包破裂时产生的腥臭,都被阿魏的味道冲散了。 柳寻烟本就气虚,受不得半点刺激,这会儿伏在榻边干呕起来。 相比于她,司清嘉也好不了多少,面如金纸,摇摇欲坠,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没有当场呕吐。 “大夫,这味道、咳咳!” 指甲死死抠住掌心,司清嘉勉强能够保持清醒,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若将阿魏制成丸药,恐会影响药效,只能委屈姑娘,将阿魏吞服下去。” 大夫手起刀落,取下黄豆大小的阿魏碎块,送到司清嘉面前,冲她笑笑。 司清嘉浑身僵硬,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大夫,“即便不能炮制丸药,亦可制作煎剂,岂能直接服用?” “姑娘,并非老朽诚心为难你,而是别无他法,与其继续争论下去,还不如狠狠心,服了药。”大夫状似苦口婆心,劝道。 司清嘉心里憋屈至极,颤抖着手,接过阿魏的碎块,放入口中,仰头吞了。 而后便端起桌上的瓷壶,大口大口喝着早已冷透的茶汤,想要冲淡唇齿间的臭气,却收效甚微。 “今个儿无需取血,等姑娘连服三日的阿魏后,再以放血之法为夫人排除毒素。”大夫摇头晃脑道。 司清嘉虚弱的点点头,双眼蒙着一层水雾,既委屈又恼怒。 她心中给司菀列下的罪状,此刻又多了一条。 若非司菀死不认罪,不肯乖乖束手就擒,姨娘怎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自己又哪至于受这份苦楚? 两手用力按住颈部,司清嘉顺了好久的气,那股难忍的窒息感方才褪去。 她像是砧板上的鱼,挣扎不休。 第199章 浑身恶臭的司清嘉 看到女儿狼狈不堪的模样,柳寻烟不禁悲从中来。 当年她处心积虑调换了两个孩子,就是为了让清嘉占据嫡女的身份,取代司菀,成为秦国公府真正的大小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如今为何与她的计划背道而驰了? 柳寻烟想不明白,她以手掩面,哭道:“清嘉,都怪姨娘没用,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司清嘉双眼赤红,回过身,一字一顿道: “姨娘,今日之事与你无关,都是司菀造下的孽,往后女儿定会将这笔账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说到后来,司清嘉嗓音极其尖利,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老猫。 听到这番话的大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暗暗思忖该何时脱身。 他知道了这么多秘辛,若不提早做出准备,以这位姑娘凉薄的心性,狠毒的手段,只怕会直接杀了他,确保他能“守口如瓶”。 以绝后患。 大夫不免有些心惊肉跳,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 当晚,司清嘉乘车回到藕香榭。 甫一踏进庭院,兰溪便迎了上来,眼底满是诧异,吞吞吐吐问: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离府前,大小姐身上分明带着一缕令人心魂荡漾的牡丹香气,说不出的诱惑,但这会儿却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恶臭,仿佛腐烂的葱蒜,格外刺鼻。 司清嘉没有回答,怒气冲冲道:“备水,我要沐浴。” 兰溪心里咯噔一声,知晓情况不妙,也不敢多问。 不过想到公府递的信儿,她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主子,老爷让您得了空,去书房见他。” 话落,兰溪忙不迭地福了福身,离去。 看着紧闭的雕花木门,司清嘉眼底划过一丝讽刺,暗暗摇头。 她那好父亲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自己刚在赏宝宴上大出风头,他便提出要见一面,维系父女间的情谊。 委实可笑。 仆婢们很快备好了水,还特地取来外邦商人售卖的花露,小心翼翼倒入浴桶。 花露是用成百上千朵玫瑰制成,稀罕得紧,平日里稍稍用上几滴,便恍若置身于花海一般。 这会儿司清嘉在水中浸泡许久,白日里穿过的衣裳也被兰溪带走,烧成了灰。 可那股恶臭的味道依旧没有消散,似恶鬼般缠绕着她,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 司清嘉恼恨到了极点,拼命拍打着水面,尖叫嘶吼。 幸而藕香榭和秦国公府之间早已砌上了高墙,否则她闹腾这么一通,定会惊动大房二房所有的主子。 兰溪走进来时,恰好对上司清嘉狰狞扭曲的面颊,她像是被惊动的野兽,恶狠狠的瞪着兰溪。 后者低下头,不敢乱看。 鼻前嗅闻到那股子臭气,兰溪心里已然猜到了主子暴怒了根由—— 主子是京城第一才女,又生得美丽,往日便如高山雪莲般不染凡俗,今个儿听说还服用了一种名为玄雁卵的宝贝,更是身具异香,出尘绝世。 岂料她出去了一趟,再回到小院儿,身上便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若说的粗俗些,仿佛从粪坑里捞出来的那般,难闻极了。 以大小姐的心高气傲,又怎能受得了这个? 兰溪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捂鼻子的冲动,生怕被主子记恨。 沐浴过后,司清嘉把所有仆婢都赶了出去,衣不蔽体的缩在墙角,却感受不到半点冷意。 玄雁卵确实提升了她的身体素质,让她比先前康健结实许多。 可越是如此,司清嘉心里就越是绝望。 她吞服了玄雁卵,那些龙子凤孙必定会生出好奇,想要与她接触,届时她满身恶臭,又该如何出现在众人眼前? 难道称病不出吗? 这样的理由能用一次两次,却用不了三次四次,若是接连数月都不见人,不仅惹人怀疑,还会闹出不少流言蜚语。 司清嘉不愿沦为旁人的谈资,她面色灰败,心焦如焚,一整晚都没有合眼。 等到天亮后,司清嘉缓缓站起身,换好衣裳,踉跄着往外走。 兰溪屏息行至近前,恭声道:“主子,府里还在用早膳,咱们现在过去吗?” 司清嘉摇头。 “不去公府,我要出城一趟。” 兰溪有些讶然,但她身为奴婢,也不能置喙主子的决定,当即打点妥当,将司清嘉送上马车。 过了快一个时辰,马车抵达城郊小院儿。 司清嘉抿紧唇瓣。 按照那个庸医所言,需要连服三日阿魏,她的血才能起效。也就意味着,昨日那般毫无尊严的痛楚,她还得经历两回。 今日柳二爷恰好得了空,前来此地探望胞姐。 他觉得屋里憋闷,出来透气时,恰好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逐渐接近,娉婷窈窕,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讨好之色。 坊间都已经传遍了,秦国公府的大姑娘得上天眷顾,气运极佳,被大月国至宝玄雁卵择了主。 就连月懿公主都对她赞不绝口。 似清嘉这般出众的姑娘,出挑又罕见,皇帝不得赏赐些奇珍异宝? 要是龙心大悦,说不准会把清嘉指给哪位适龄的皇子当正妃,那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造化! 恍惚间,柳二爷好似看见荣华富贵在冲他招手,笑得合不拢嘴。 可随着司清嘉迈动脚步,逐渐来到近前,柳二爷面上表情一寸寸变得僵硬。 不是说孝安郡主行走间有香风浮动,如若置身于牡丹花丛间,使人心旌摇曳吗? 为何他没闻到半点牡丹花香,反而闻到了刺鼻的臭气?难不成他嗅觉失了灵? “清嘉,你身上……” 柳二爷咽了咽唾沫,犹豫该如何开口。 毕竟他这个外甥女高贵美丽,不能把人得罪了。 司清嘉面色阴沉的解释:“大夫说,阿魏能祛除毒素,让姨娘尽快好转,但姨娘体弱,承受不住药性刚猛的阿魏,只能由我先行服药,再行取血。 若单单服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偏生阿魏乃是树脂凝结而成,弊病便是有着极其明显、极其刺鼻的气味,一旦接触人体,经久不散。” 第200章 圣旨召见 柳二爷两眼瞪得滚圆,怎么也没想到外甥女浑身发臭的原因,竟是为了救治胞姐。 她糊涂啊! 玄雁卵是多新鲜的物件儿,以往他连听都没听过,要不是被月懿公主带到京城,谁知道大月那等荒僻的弹丸小国,竟有如此珍贵的宝物。 据闻玄雁卵自行择主时,水中有一朵莲花徐徐绽放,花瓣轻颤,雪白无瑕。 别说柳二爷没见过这等阵仗,估摸着那群达官显贵也没见过。 若是利用得当,清嘉大可以趁此机会博取圣上的青眼,乘风借力,直入青云,而不是整日待在这座破烂院子里,守着一个毒入肺腑、行将就木的女人。 “清嘉,你听舅舅一句劝,别再吃什么阿魏了!你现在最该做的,就该多和其他高门贵女走动走动,赴宴,参加诗会不好吗? 你年纪轻轻,如花年华,满身臭气像什么样子?” 柳寻烟和柳二爷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但在名利权柄面前,亲情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都不必深思熟虑,便轻易放弃了柳寻烟。 在柳二爷看来,胞姐身上的皮肉都烂透了,就算彻底解了铅毒,也是满身伤疤的丑八怪,不复先前的娇媚柔美,和废物没有任何区别。 又何必浪费心力? 柳二爷开口时,忘记了将声音压低,躺在榻上的柳寻烟,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当即也顾不得所谓的体面,嘶声叫骂:“柳二,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是你亲姐姐,费心费力把你拉扯大,还给了你不知多少银子。 眼下我中了毒,失去了利用价值,你便如此狠心,教唆我的女儿放弃我,你疯了不成?” 柳二爷一脚踹开房门,没好气的反驳:“大姐,疯的不是我,而是你。 假如我是清嘉的生母,可不会像你这样,吃干榨净自己亲生女儿的鲜血,逼她服用臭不可闻的阿魏,放弃大好前程,你这么做未免太过自私,世间哪有你这般狠心的娘亲?” 听到柳二爷一声接一声的质问,柳寻烟不由恍惚。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该听信大夫的话,变本加厉的折磨清嘉。 可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失了分寸,失了判断力,只想好好活下去,这有错吗? 柳寻烟掩面痛哭,早知今日,当初她还不如死了干净,也好过服下劳什子龟息丸,日日夜夜经受折磨。 司清嘉脚步虚浮的踏进房间,看见柳寻烟伤心欲绝的模样,她扯了扯唇角,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柳二爷方才所说的话,恰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觉得姨娘成了自己的拖累,就像贪婪的鬣狗般,啃噬着她的一切。 那名大夫昨日留下了些切碎的阿魏,司清嘉打开布包,从面粉中取出阿魏碎块,递到柳寻烟眼前。 恶臭瞬间弥漫开来,柳寻烟面色煞白,一阵反胃。 “姨娘,你闻到我身上的味道了吗?正是服用阿魏所致,此药对您的病情是否有益还未可知,却将我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您说说,我该怎么做?” 柳寻烟沉默不语。 司清嘉怔怔的望着她,眼底尽是失望。 过了不知多久,司清嘉突然冷笑,将阿魏碎块吞服下去。 “罢了,终究是母女一场,我服药取血,也算还了你的生恩。” 司清嘉接连服用了三日阿魏,周身萦绕的气味越发刺鼻,就算隔着马车,也能隐隐分辨出来。 看着停在藕香榭前的马车,司菀不由皱了皱眉。 系统则在脑海中幸灾乐祸:“宿主,阿魏起效了!玄雁卵产生的牡丹香气完全被阿魏压制住了,闻之欲呕。” 司菀慢声回答:“阿魏的气味至多维持一两个月,除非持续服用,否则终有消散的那一天。” “只有一两个月,要是司清嘉称病,避不见人,该如何是好?”系统问。 “有的人能避,但有的人避不得。”司菀意味深长地道。 方才她出了城,将制好的挂图交给安平王,又与几名深谙农事的幕僚商讨一番,敲定最后的细节。 太子那边也将推广占城稻一事禀报给了皇帝,得了允准,如今正在甄选劝农使,带着良种前往各地州县。 正是因为将心神投注在推广良种之上,皇帝虽听闻了玄雁卵择主的趣事,也没有时间理会司清嘉,只赏了些宝石字画给她。 又过了三五日,圣旨姗姗来迟。 宣旨太监刚抵达秦国公府,便指名道姓,说要将司清嘉接进宫中面圣。 秦国公赶忙派管事,去将长女请过来。 老夫人和赵氏对视一眼,皆猜到了圣上召见的原因,无非是觉得那枚玄雁卵颇为神异,心生好奇。 司清宁小声嘀咕:“大姐姐刚服下玄雁卵那阵,身上的异香极其浓郁,女子一闻都觉得口干舌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赵氏略微拧眉,只觉得玄雁卵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这种邪性的东西,也能算得上大月国的至宝? 近段时日,赵氏一直没见过司清嘉,也不知服用了玄雁卵的她,会产生何种变化。 希望莫要闹的太过,丢尽了公府的脸面。 老夫人也觉得头疼,心里暗道造孽,若这枚玄雁卵真像传闻中那么功效卓著,且全无弊端,为何月懿公主不服用?反而将它带到大齐? 委实怪异。 司清嘉很快便来到公府前院。 离得近了,司菀瞧见她的穿戴打扮,不由挑了挑眉。 怪不得她没闻到独属于阿魏的气味,司清嘉都快将所有香料都挂在身上了,沉香雕琢而成的耳坠、发钗,腕间佩戴的紫檀木的佛珠,就连身上穿的衣裳也偏厚实,既能遮蔽体味,又用香料熏蒸过无数次,味道浓郁至极。 这股香气中掺杂着恶臭,直呛嗓子。 不仅司菀忍不住咳嗽两声,老夫人和赵氏也以手抵唇,不明白司清嘉为什么会用如此浓烈的香料。 司清嘉福身接过圣旨。 宣旨太监也打了个喷嚏,道:“大姑娘,随本监走一趟吧,公爷和二姑娘也一同前往。” 第201章 朱砂虫和墨龙睛蝶尾 司清嘉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司菀,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秦国公到底是一品国公,手中虽无实权,也领了个虚职,圣上召见并不奇怪。 而司菀呢? 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罢了,饶是记在了嫡母名下,也改变不了她出身低微的事实。 这样的她,凭什么入宫面圣? 司清嘉心里不甘极了,为了获得皇帝的看重,天知道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偏生司菀走运,不费吹灰之力,便被圣上记住了。 司清嘉死死咬住下唇,强行克制住出言阻止的冲动。 这是圣旨,容不得她置喙。 一旦开了口,旁人觉得她不知进退,与失了神智的疯子没甚区别。 因此,司清嘉默默安慰自己:真金不怕火炼,她吞服了玄雁卵,不仅容貌变得越发娇美,通身气派也与寻常女子全然不同。 就算司菀左颊的伤疤已经完全消失,唇红齿白,发如墨云又如何?站在她身边,也只会沦为陪衬。 更何况,为了这次面圣,她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司菀根本不足为惧。 父女三人恭声接旨,跟着内侍们往禁宫所在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司菀都未曾开口,杏眼微阖,闭目养神,仿佛空气般毫无存在感。 而秦国公则一改往日的冷漠,慈父一般对司清嘉无比关心。 “前几日我差使兰溪那丫鬟递了信儿,你却没有来府,可是身子不舒服?” 司清嘉刻意露出几分羞赧,歉声作答:“女儿查阅了典籍,上面记载了玄雁卵的特性,言道需要一到两月的时间融合,方才能彻底吸收此卵,强身健体。 吸收过程中,时不时便会低烧,女儿难受的紧,实在出不了门,还望父亲莫要怪罪。” 司清嘉看似柔弱无害,但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神情也不带半点波澜。 所谓典籍,不过是子虚乌有的借口罢了,但司清嘉不在乎,秦国公更不在乎。 他二人只需维系“父慈女孝”的表象,便足矣。 秦国公正色道:“清嘉,身体为重,你得好好将养,千万不能辜负了这枚来之不易的玄雁卵。” “父亲放心,女儿省得。”司清嘉点头应是。 早在得到玄雁卵认可的那一刻,司清嘉便预料到圣上会召见自己。 确实是绝佳的机会。 司清嘉下意识的拨弄着腕间由紫檀木雕琢而成的佛珠。 这串佛珠,乍看之下平平无奇,没有半点出挑的地方,但只有司清嘉知晓,佛珠内部中空,存放着朱砂虫研磨而成的粉末。 虫粉的气味淹没在浓烈的香料味道之中,任谁都无法发现。 而此物,便是帮她站稳脚跟的依凭。 司清嘉目光落在司菀身上,眸色暗了暗。 吃了这么多次亏,她对这个庶妹难免有些发怵,偏生司菀好似厉鬼缠身,无论如何都甩不开,当真碍眼。 如今她只希望这蹄子能安生些,莫要坏了她的好事。 入宫后,内侍在前引路,将父女三人带至御花园。 近段时日,皇帝新得了数条珍贵无比的墨龙睛蝶尾,就养在玉带桥下的锁龙缸内。 墨龙睛蝶尾乃是御苑特地培育而成,耗时八年,才得了这么几条,即便是帝王之尊,亦觉得稀罕,对这几条鱼爱不释手,每日下了早朝,皇帝便直奔御花园,欣赏这些“玄麟如墨,尾展司蝶”的名品。 据说其中还有一条价值连城的“鱼王”,更是前所未见。 这档口,皇帝伫立在玉带桥上,即便身着常服,也丝毫不减威严,旁边站着赵德妃和徐惠妃。 大抵是刚生产不久的缘故,赵德妃身段儿比以往更丰腴些许,但气色还算红润。 众人先后向帝妃行礼。 司菀叩拜时,暗暗端量着司清嘉,发现后者膝头以及整个半身都侧向不远处的锁龙缸,时不时还看上几眼,貌似对缸中的墨龙睛蝶尾颇感兴趣。 女子不着痕迹的拧眉。 今个儿皇帝之所以召见司清嘉,就是想看看声名在外的玄雁卵究竟有何神异之处。 这一点,司菀清楚,司清嘉更是心知肚明。 为了大出风头,展现出自己拥有惊人的气运,司清嘉定会使出手段,佐证这一事实。 她一直关注着锁龙缸,难不成会在这些墨龙睛蝶尾身上动手脚? 要是这些墨龙睛蝶尾出了岔子,司清嘉非但无法营造福运之名,还有可能遭受惩处。 即便近来一直作为供体,放血给柳寻烟补身子,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自寻死路。 那么,她最有可能做的,便是借助锁龙缸中的墨龙睛蝶尾,博取众人的关注。 除了司菀外,此时此刻,还有另一人在关注司清嘉。 正是赵德妃。 赵德妃产下十一皇子,圣眷更胜以往,甚至还得了皇帝允准,见到了身为太师的亲兄长赵之行。 赵之行心明眼亮,仅凭着蛛丝马迹,便能推断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将有关临盆当日的猜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赵德妃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视若亲女,疼爱了多年的孩子,竟会如此狠心,想方设法买通稳婆,打着调整胎位的名义,暗行谋夺性命之举。 还用紫胶虫调制了药膏,在左脸上画出凹凸不平的伤疤,刻意暴露出来,借此陷害从小一起长大的庶妹。 可被关进慎刑司的稳婆不会撒谎,畏罪自尽的姨娘柳氏更是明晃晃的证据。 赵德妃觉得这些人怕不是疯了,柳氏是菀菀的生母,却心甘情愿帮着清嘉对付亲生女儿、对付毫无瓜葛的自己,还因此送了命。 若非顾及皇室体面,只怕柳氏连具全尸都留不下。 而清嘉呢?为了一个七皇子,竟然舍弃了势力庞大的太师府,铤而走险,与徐惠妃沆瀣一气,简直糊涂透顶! 这次有柳氏帮她顶罪,那下次呢? 赵德妃闭了闭眼,有些事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 她看向司清嘉的眼神透着复杂之色,曾经的亲近慈爱早已消失无踪,寻不到半点痕迹,变得极其冷漠。 第202章 墨龙睛的变化 比起心绪起伏不定的赵德妃,徐惠妃的想法是以利益为先,简单又直接。 她今日特地伴在皇帝身边,就是想看看玄雁卵是否真有那么神奇,服用此卵的司清嘉,与以往有何不同。 若真如传言一般,司清嘉乃是得天眷顾之女,将来定能诞育健康出众的后代,为老七开枝散叶、绵延后嗣,倒是比妙儿更适合七皇子妃的位置。 “长钧,你来瞧瞧朕的墨龙睛,一尾尾生得漂亮又神俊,御苑的人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皇帝冲着秦国公招手。 听到皇帝的话,秦国公忙不迭地走上前,满脸堆笑,极尽讨好之色。 “陛下,这墨龙睛确实出众至极,睛凸如龙,玄壁映波,十分赏心悦目。” 皇帝早已听过无数类似的夸赞,对于秦国公的话,只笑了笑,倒也没放在心上。 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司家姐妹身上,淡淡道:“你生了一双好女儿。” 秦国公连忙拱手,“陛下谬赞。” “你还不相信朕的眼光?你家大姑娘是朕亲封的孝安郡主,一手雕工堪称神乎其技,如今又在赏宝宴上,成功获得了玄雁卵的认可,吞服此卵。 实话跟你说吧,那天过后,月懿进宫一趟,说大姑娘往后会是整个大月王族的座上宾,没有谁胆敢对她不敬。 这份殊荣,数百年来无一人享有。” 秦国公眼底划过一丝震惊。 他确实听说玄雁卵的珍贵,却没想到此物竟稀罕到这种程度。 清嘉当真气运惊人,否则哪有机会把这种宝贝吞进肚? 秦国公低下头,遮住一闪而逝的得意。 不过,他心底隐隐涌起几分疑惑,皇上夸赞清嘉也就罢了,毕竟长女才学出众,技艺精湛,先前又修复骨画,于国有功。 司菀给清嘉提鞋都不配,陛下为何会对她另眼相待? 或许只是客气话罢了,秦国公心中暗忖。 司清嘉也是如此作想。 可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父女俩愣在当场。 “你家二姑娘有勇有谋,不仅两次在兽苑救人,立下大功,还同太子、安平王一起,准备推广占城稻,此稻种两月可熟,产量颇丰,即便称不上救万民于水火,也是惠及万代的义事。” 耳畔响起阵阵轰鸣。 司清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司菀攀上了太子还不算,竟然与安平王也有联络,还弄出了什么占城稻,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司清嘉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胸膛不断起伏。 若非司菀夺走了她的气运,似推广稻种这等利国利民之举,定会由她一手操办。届时得到皇帝青眼的人,便是她,而不是那个贱蹄子。 秦国公怔愣片刻,回过神,面上露出狂喜之色,嗓音都在发颤:“菀菀,你甄选稻种一事,怎的不跟为父说一声?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秦国公府绝无二话!” 秦国公这副急忙表忠心的模样,活像摇尾乞怜的狗,惹人发笑。 但徐惠妃却颇为羡慕,酸涩非常。 听说占城稻是自南边寻来的良种,若司菀将推广之策献给老七,哪里会由得太子立功? 且不提徐惠妃是何想法,皇帝下颚微抬,示意姐妹二人上前。 司清嘉迈步走到玉带桥中央,司菀也跟了上来。 鼻前嗅到一股子颇为浓重的香料味儿,呛人得很,还没等皇帝开口询问,异变陡生。 原本待在锁龙缸内自在游动的墨龙睛蝶尾,好似受到什么刺激了般,纷纷牟足了劲儿,跃上水面。 蝶尾溅起的水珠在阳光照射下,五彩缤纷,如水晶般剔透,扑簌簌洒落在清澈水面上,漾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且数条墨龙睛蝶尾并非只跃动一次,而是接连不断,反复腾身。 好像在竞相跃龙门那般,带来极强烈的震撼。 皇帝瞪大双眼,身侧立着的徐惠妃和赵德妃也面露惊愕。 显然没想到精心培育的墨龙睛蝶尾会激动到这种程度。 “果真得天独厚!”徐惠妃不由赞叹。 闻言,皇帝这才反应过来。 惠妃的意思是,锁龙缸中的墨龙睛之所以会产生变化,俱是因为司清嘉。 那枚玄雁卵真有这么神奇? 见皇帝没有否认,反而有些许探寻之意,徐惠妃笑着解释: “依臣妾看,司大姑娘福泽深厚,气运惊人,墨龙睛本就极有灵性,能吸收日月精华,凝聚墨色,感受到司大姑娘身上的福运,自然会生出亲近之意,腾跃水面也不奇怪。” 赵德妃眉心微蹙,心里涌起阵阵恼恨。 既恨徐惠妃的厚颜无耻、满腹算计,又恨司清嘉愚蠢痴傻,竟被七皇子的权势地位蒙了心,倒向这对手段狠辣的母子。 这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 许是存了不满,赵德妃看司清嘉也觉得越发不顺眼。 原本明艳大方的小娘子,如今虽出落的越发娇媚美丽,但样貌却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不像赵家人,反倒与那个以色侍人的姨娘柳氏有些许相似,尤其是眉眼间的那股子故作柔弱的姿态,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会以为司清嘉是柳氏所出,而非胞姐的亲骨肉。 脑海中浮起这个念头,赵德妃瞳仁紧缩,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皆放在锁龙缸内的墨龙睛身上,也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秦国公倒是顾不上这么许多,完全沉浸在徐惠妃对长女的赞誉之中。 他欣喜若狂,已经幻想着司清嘉成为皇子正妃后,他能攫取多少好处。 皇帝仔细端量着司清嘉,问:“司大姑娘,你身上佩戴这么多香料作甚?” “陛下有所不知,臣女曾看过与玄雁卵有关的记载,若想完全融合此卵,既要耗费时日,还得以各类香料作为辅助,祛除风邪,免得身子骨儿承受不住玄雁卵的药性。” 司清嘉根本不在乎是否犯了欺君之罪。 毕竟她总不能如实交代,承认自己使用香料,是为了压制阿魏的恶臭。 第203章 两人绝无半点瓜葛! 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部分香料又可充作香药,医治疾病。 司清嘉用的多些,除了味道呛鼻子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皇帝对玄雁卵的功效仍十分好奇。 他如赵德妃一般,仔细端量面前的年轻女子,发现她的五官变了许多。 不由感慨:“玄雁卵还真是神异,服下后,司大姑娘的模样倒是愈发柔婉秀丽了。” 听到这话,在扬众人都将目光投注在司清嘉身上。 即便知道皇帝并无恶意,司清嘉依旧觉得坐立不安。 她道了声“陛下谬赞”,便乖巧的垂下头,还侧了侧身,有意避开探究的视线。 随着气运值不断跌落,司清嘉早就意识到,自己的五官越来越像姨娘。 最开始她还用妆容遮盖,可时至今日,就算她涂抹在脸上的脂粉再是厚重,画技再是精湛,依旧也掩盖不住容貌的改变。 幸而她在身份暴露前修补了骨画,被封为孝安郡主,如今又因玄雁卵成了大月国的座上宾。 有了这两道保命符,司清嘉悬在半空中的心落回肚子里,也不像先前那般忧虑。 这会儿,秦国公的视线落在长女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他仿佛被吓着了,冷汗直冒,打湿了贴身的里衣。 不可能! 一定只是巧合罢了。 清嘉年幼时,寻烟虽然照料了她一段时日,但那是因为赵氏身子弱,有时候甚至还得卧床将养,实在没有精力管束子女。 寻烟才不顾身份,越了规矩,一并照看着同月出生的清嘉和司菀。 但这并不意味着,清嘉是寻烟的女儿。 两人绝无半点瓜葛。 秦国公默默安慰着自己,但他铁青的脸色、迸起青筋的手背、不断颤抖的肩膀,无不暴露出他内心的仓皇。 司菀冷眼看着他,粉唇勾起一丝冷笑。 “宿主,你父亲是不是发现了?”系统忍不住问。 司菀回答:“他的确怀疑了,可惜还在自欺欺人,不敢接受现实。” 系统啧了一声,又道:“除非证据摆在眼前,辩无可辩,否则以秦国公的秉性,应该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让你们各归各位。” 司菀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司清嘉踩着秦国公府当跳板,折腾去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搏来如今的地位。 若是揭破她庶出的身份,不仅司清嘉会跌落泥沼,身上的价值大大折损,偌大的公府也会沦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秦国公向来看重利益与虚名,又怎能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他最有可能做的,便是装傻充愣,粉饰太平。 但司菀偏不想让他如意。 此刻,墨龙睛蝶尾大抵是累着了,已经不再跃上水面,只围聚在玉带桥正下方游动,尾鳍在日光下泛起莹润的光晕,煞是好看。 将这幅画面收入眼底,司清嘉心中涌起阵阵疑惑。 她随身携带的朱砂虫粉分明还好端端的藏在佛珠内,为何墨龙睛会生出此种变化? 难道是她一时不察,将朱砂虫粉末不慎洒落进了锁龙缸,墨龙睛的嗅囊分辨出这种味道,才纷纷围聚在此? 司清嘉不大确定,她指腹轻轻拨弄其中一枚佛珠。 犹如烟尘的朱砂虫粉瞬间倾泻开来。 粉末研磨的极其细致,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痕迹,但那几尾墨龙睛却游得更欢,显然很是钟爱朱砂虫的味道。 司清嘉勾了勾唇,凤眼中满是得意。 见状,赵德妃暗暗咬牙。 她不相信司清嘉是“福运之女”,甚至还觉得所谓的异象,不过是司清嘉的手段罢了,完全当不得真。 再加上先前临盆时,司清嘉做出的恶事,更让赵德妃憋着股火,难以宣泄。 毕竟这个外甥女曾经是她最亲近的孩子,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起嫡亲母女也毫不逊色,她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捧到外甥女面前。 疼宠的程度,可见一斑。 但司清嘉是怎么回报她的? 明知道她早些年因为救驾损了根基,往后难以受孕,腹中胎儿很有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骨肉,还能狠下心肠,对她和小十一动手,险些让她一尸两命。 赵德妃焉能不怨、不恨? 恰在此时,司菀缓步行至她身边,问起十一皇子的近况。 赵德妃说了几句,便瞧见了女子无声做出的口型: 鱼王。 赵德妃眯了眯眼。 她望向泛起清波的水面,语气刻意流露出些许遗憾: “若是臣妾没记错的话,锁龙缸的山石内部,还藏有一条鱼王,那尾鱼王体型硕大,几乎赶上普通墨龙睛的双倍,尾鳍不仅墨色极浓,边缘还有一缕金晕,腾空时能跃至半丈余高,神气极了,可惜臣妾忙于照顾十一皇子,一直无从得见。” 司清嘉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的好姨母提及鱼王作甚? 她下意识看向皇帝。 皇帝摇头苦笑:“那条鱼王懒散得紧,平日里不喜现身,这些墨龙睛送进锁龙缸的时间也不短了,朕仅只在初入宫时,见过一回。” “陛下,清嘉福运惊人,说不定能将鱼王引出来呢。”赵德妃掩唇轻笑。 皇帝觉得不无道理。 司大姑娘一直没有否认自己的福运之名,这会儿总该拿出些真本事,不然有什么意思? 赵德妃笑意盈然走到司清嘉跟前,虚握住女子冰凉的手,问: “清嘉,你让姨母开开眼界,好不好?” 司清嘉脸上血色尽褪,怎么没料想赵德妃竟如此恶毒,全然不顾往日的情分,甘愿受司菀挑拨,提出这种苛刻的要求。 要是她能引出鱼王,确实能证明徐惠妃的猜测为真,自己福泽深厚; 但要是她失败了呢?哪里还能下得来台? 司清嘉浑身僵硬,恨不得立刻抽出手,避开赵德妃的接触。 偏生站在她面前的,是四妃之一,不再是那个疼她入骨的好姨母。 没了庇护的她,根本不敢放肆。 活像是被蒙上双眼,只能嗅到盐味的羊,供人驱使。 第204章 鱼王钟爱的并非福运 “清嘉,鱼王虽不喜离开锁龙缸内的山石,但咱们尽力试上一试,就算不成,娘娘也不会怪罪。”秦国公哑声开口。 司清嘉心知,自己别无选择。 她站在玉带桥边,戴着紫檀佛珠的手腕用力磕在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量朱砂虫粉如雨丝般不断坠落,水中的墨龙睛蝶尾虽游得更欢,却仍不见鱼王的踪迹。 瞥见与方才别无二致的水面,赵德妃叹息一声: “罢了,大抵是臣妾与鱼王无缘,今日只怕不能得见了。” 赵德妃嘴上说着“无缘”,实际上却在驳斥徐惠妃方才的话。 什么福泽造化,什么得天独厚,不过是信口胡诌而已。 司清嘉只是个寻常闺阁女子,就算姿容才学出挑些,服下了玄雁卵,也与所谓的气运全无半点瓜葛。 也就徐惠妃惯爱装模作样,说出那等上不得台面的蠢话。 分辨出赵德妃的言外之意,徐惠妃面色阴沉。 她催促:“司大姑娘,你可有把握引鱼王现身?” 司清嘉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嘴唇嗫嚅,不知该如何作答。 显然是有些心焦。 也不怪司清嘉沉不住气。 早在赏宝宴当日,她就猜到皇帝会召见自己,若没有先前的横生枝节,姨娘不必假死脱身,她安生待在藕香榭,做好准备面圣便是。 萦绕在侧的那缕牡丹香气,以及愈发娇艳的姿容,足以佐证玄雁卵的不凡。 偏生为了减轻姨娘所承受的痛苦,她被迫服下阿魏。 身上凭空产生的馥郁香气,再不能当作优势,反而需要更多的香料掩盖。 让她如此狼狈。 司清嘉似鹌鹑般,连连摇头。 见状,司菀垂首,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讽刺。 “宿主,这种墨龙睛蝶尾培育起来,极耗费心力,相应得到的鱼苗也格外出挑,很有灵性。”系统道。 司菀无声说:“与其说有灵性,倒不如说它们的嗅囊足够发达。” 系统疑惑,不明白宿主为何这么说。 司菀不错眼的盯着司清嘉,却未停下解释。 “你瞧司清嘉手腕上挂着的那串佛珠,她三不五时便要拨弄一下,方才还特地撞击,就是为了让藏在内部的东西洒落水中。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佛珠里应该放着某种饵料,能吸引这些墨龙睛,让它们欢欣雀跃。 最开始,司清嘉虽无意洒落饵料,但墨龙睛都纷纷游至近前,正是因为它们的嗅囊发达,能分辨出水中极细微的食物味道。” “那为何鱼王全无反应?按理而言,它身体最健壮,嗅囊也是最敏锐的。” 系统实在想不明白,都快宕机了。 “恰恰是因为鱼王嗅囊最敏锐,比普通鱼儿分辨出的味道更多,也能察觉到饵料香气中掩藏的恶臭,自然不会贸然接近。” “恶、恶臭?” 是了。 司清嘉之所以耗费大量香料熏蒸衣裳,还在身上佩戴香木,正为了掩盖阿魏产生的恶臭。 免得让别人当扬呕吐。 “宿主,鹃女好像出汗了。”系统幸灾乐祸的提醒。 司菀面无表情,“我已经闻到了。” 这会儿她站的位置距离司清嘉最近,司菀倒也没有勉强自己,拿起绢帕,掩在口鼻处。 清风拂过,皇帝、赵德妃以及徐惠妃都嗅到了那股子浓烈的、腐败的葱蒜气味。 臭不可闻。 秦国公站的位置恰好背风,还一无所觉,不明白众人的表情为何如此奇怪。 “陛下?”他试探着唤了一句。 皇帝不语,面色忽青忽白,最后忍不住干呕一声。 赵德妃和徐惠妃也好不了多少,效仿司菀,用帕子阻隔臭气。 “这是什么味道?实在难以忍受!”徐惠妃闷声道。 听到动静,司清嘉回过头,刚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如遭雷劈。 秦国公终于闻到了臭气,还以为是司菀在搞鬼,猛地冲上前,攥住次女的胳膊,呵斥:“这里是皇宫,不是任你胡闹的秦国公府,快把那些腌臜东西交出来!” 司菀力气虽不算小,却仍比不过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 她甩了两下,依旧没能挣脱秦国公的钳制。 “父亲,您莫要冤枉了好人,此事与女儿无关!”司菀扬声道。 “怎么可能与你无关?”秦国公不依不饶。 司菀被他闹得有些烦了,冷笑:“陛下和两位娘娘都在此处,女儿岂敢胡闹?父亲,您睁开眼好好看看,将腌臜东西带进皇宫的,根本不是女儿,而是另有其人。” 司菀意有所指。 秦国公也似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松开手。 他僵硬地侧了侧头,目光落在颤抖如筛糠的司清嘉身上,踉跄了下,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此时此刻,司清嘉恨不得直接昏厥过去,也好过在此,如戮尸般受尽屈辱。 “父亲——” 女子双眼含泪,声音哀戚至极,却无法唤起秦国公的慈父心肠。 他只觉得难堪。 “清嘉,你在胡闹什么?”秦国公质问的对象换了人。 司清嘉不断摇头。 秦国公却已失了耐性,冲到司清嘉跟前,仔细端量着她,想找到散发臭气的“源头”。 皇帝眉头紧皱,彻底没了欣赏墨龙睛蝶尾的心情。 暗道:司长钧未免太不体面,竟在禁宫之中斥责亲女,委实不懂规矩。 赵德妃站在帝王身畔,芙面涨红,仿佛也觉得丢人现眼、无地自容。 “是不是耳坠子、发钗这些东西有古怪?” 秦国公红了眼,三两下将司清嘉身上用以压制恶臭的香料取下来,连腕间的那串佛珠也未曾放过。 父女俩撕扯间,佛珠从玉带桥上落了下去。 一尾体型硕大的墨龙睛腾跃至半空中,蝶尾有一缕璀璨的金线,在阳光照射下分外耀眼。 正是御苑培育出来的“鱼王”。 只见鱼王咬住了佛珠,一个摆尾,又跳回锁龙缸内,不见踪影。 司菀放下绢帕,状似无意地道:“看来,鱼王钟爱的并非什么福运,而是大姐姐腕间的那串紫檀木佛珠。” 第205章 掰断司清嘉的“毒牙” 她猛地踉跄了下,摇摇欲坠,幸而及时握住栏杆,才没有摔倒在地。 旁边的秦国公仿佛被熏着了,连连后退。 面上是藏不住的厌恶。 将父女俩离了心的德行收入眸底,赵德妃神情平静,不见半点波澜。 兄长进宫那日,曾告诉过她,司清嘉秉性最是凉薄,忘恩负义也便罢了,就怕踩着赵家人的尸骨往上爬。 若她不想成为被蛇咬死的农夫,就得掰断司清嘉的“毒牙”。 不能容情,不能怜悯,不能心软。 更何况,司清嘉还有可能不是—— 赵德妃抿了抿唇,想起还在襁褓中的小十一,眼神越发冰冷,幽幽开了口。 “陛下,臣妾本以为这些墨龙睛是看在清嘉的面子上,似跃龙门般,反复跳出水面,原来它们为的不是人,而是那串佛珠。 鱼王的表现已经说明了答案。 ” 皇帝掩住口鼻,快步走到桥边,没能找到鱼王的身影。 他颇为遗憾。 “这鱼王的动作未免太快、太灵活了,叼住佛珠,片刻都未在水面停留,便直接游进锁龙缸底的山石中,朕都没看清。” 赵德妃握住皇帝的手腕,轻声道:“无论如何,清嘉都让臣妾开了眼界,陛下是不是得赏她?” 皇帝颔首:“确实该赏。” “孝安郡主,朕赐你黄金百两,你倒是说说,那串佛珠有何特殊之处,竟能将墨龙睛鱼王引出来?” 司清嘉呐呐无言。 她眉心微蹙,娇艳欲滴的脸带着些许愁绪,看起来可怜极了。 若是身上没有那股子恶臭,皇帝或许还会对她生出几分怜惜,偏生此女臭不可闻,即使他以手掩鼻,也被熏得眼前一黑。 真不知道一个光鲜亮丽的年轻姑娘,怎会臭到这种程度。 难不成入宫路上,秦国公府的车驾掉进了粪坑? 秦国公用手肘碰了碰司清嘉,催促:“清嘉,陛下问你话呢。” 司清嘉硬着头皮回答:“臣女向来喜爱书画,入宫前在整理颜料时,有一味颜料是用朱砂虫研磨而成,许是朱砂虫的味道恰好合了墨龙睛蝶尾的口味,便将它们吸引到附近。” 这个理由虽能解释的通,却成功让徐惠妃的面色黑如锅底。 方才徐惠妃口口声声称,墨龙睛的异动,是因为司清嘉福泽深厚、气运惊人,后者也未曾反驳。 现下承认与劳什子朱砂虫有关,不是在给她挖坑,打她的脸吗? 司清嘉究竟是愚蠢,还是天真? 亦或故意为之? 徐惠妃气得浑身发抖,语气不善地问:“孝安郡主,你既然猜到是朱砂虫的原因,为何早些时候不说?” “娘娘,臣女也不能确定,又岂敢妄言?” 司清嘉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不太明显的哭腔,惶恐不安。 不久前,她才收到七皇子送的翡翠镯,本以为两人心意相通,婚事不久后便会提上日程,岂料今日面圣,竟开罪了徐惠妃。 心上人侍母至孝,迎娶正妃是大事,即便由圣上指婚,也会听取徐惠妃的意见。 她该如何是好? “好一个不能确定。” 徐惠妃怒极反笑,再也维持不住端方知礼的表象,抬手指着司清嘉,又问: “那你身上的恶臭,又是什么原因?总不能是朱砂虫导致的吧?” 司清嘉支支吾吾,胡诌道:“玄雁卵尚未吸收完全,须得等上一段时日,味道方能彻底消失,而那些香料不仅能使玄雁卵的药性和缓几分,还能遮盖这股怪味,臣女便随身佩戴着香木雕琢而成的饰物。” “景玉之前提过一嘴,说你服用玄雁卵后,肌肤雪白,发盈齿固,身染异香,但这异香竟会变成恶臭,委实匪夷所思。”皇帝忍不住道。 司清嘉强忍泪意,点头。 心里却恼恨至极。 要不是司菀和赵德妃沆瀣一气,故意提及鱼王陷害她,她岂会遭此等大辱? 许是心绪起伏不定的缘故,司清嘉身上渗出的汗水更多,就连香料也遮盖不住阿魏的气味。 皇帝后退丈余,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司清嘉,全然没想到,这股恶臭竟比方才还要浓烈。 实难忍受。 司清嘉羞惭欲死,她慌慌张张福身,想要离开此处,下方的锁龙缸突然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那条墨龙睛鱼王再度跃上水面。 鱼身在日光照射下彷如一团清透的墨云,尾部的那一缕金线更是流光溢彩,令人赞叹不已。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鱼王甩动尾鳍,拍打着那串紫檀木佛珠,狠狠砸在司清嘉额间,还溅了她一脸水。 司清嘉疼得“哎呦”一声,双手捂住脑袋,蹲在地上。 旁边的秦国公也未能幸免,外袍被水打湿。 “怎么回事?二姑娘不是说了,鱼王对佛珠感兴趣,为何它又将此物抛了上来?”徐惠妃睨着司菀,刻意拉长了语调。 司菀恭声回答:“或许是佛珠沾染的朱砂虫彻底融于水中,已然消失,这串味道浓烈的珠子就无用了。” 徐惠妃眼神冷了几分:“二姑娘还真是能言善辩。” “娘娘过奖。” 司菀抬起头,定定与徐惠妃对视,杏眸澄澈,不见半点惧意。 “宿主,就算朱砂虫粉被水冲散,鱼王也不必特地将紫檀木佛珠抛上来吧?还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司清嘉头上。”系统咕哝着发问。 司菀无声解释:“佛珠本就是香木雕琢而成,又沾染了阿魏的味道。寻常鱼类喜爱腥食,易受到阿魏等物的吸引,但御苑培育的墨龙睛却截然相反,它们嗅囊发达,承受不住这等刺激。 在吃完全部的朱砂虫粉后,鱼王将刺激嗅囊的佛珠扔上岸,也不足为奇。 但为何砸在司清嘉身上,我就不得而知了。” 说完,司菀瞥了眼掉落在地的那串佛珠。 她缓步上前,弯腰拾起。 甚至还将紫檀木佛珠置于掌心,轻轻掂了两下,查探它的分量。 第206章 你可知,自己犯了欺君之罪? 她顾不得红肿不堪的额头,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般,双目暴凸,踉踉跄跄,直奔司菀而来。 而司清嘉越是惊惶,司菀就越能断定,这串佛珠有问题。 她侧身闪躲,脚步也灵活。 一时半会儿间,司清嘉根本抓不住司菀。 而她跑得越快,身上汗浆便越重。 相应的,臭气就越浓。 到了后来,司清嘉也意识到这一点。 她大受打击,僵立在原地,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要这么折磨她? 分明给了她卓然拔群的天赋,让她有机会攫取更多的气运,却又偏爱司菀,让后者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她的计划; 分明让她拥有了牡丹香气,却被阿魏的恶臭毁了个彻底; 分明让她找到了朱砂虫,吸引墨龙睛鱼王,可那鱼王却不知好歹,将佛珠甩上岸,害她被司菀抓住把柄。 面对接连不断的挫折,司清嘉再不复往日的自信,甚至开始怀疑:她真能拥有凤凰命格,成为大齐最尊贵的皇后吗? 恍惚间,她看见秦国公冲上前,高高扬起手,一耳光扇在她脸上! 在帝妃跟前教训女儿,竟是连公府的体面都不要了。 皇帝面带诧异,与赵德妃对视一眼。 徐惠妃也转动着腕间的绞丝镯,尴尬的别开视线。 司清嘉额头被佛珠打得不轻,隐隐渗出血丝,再加上她肤白,左脸便更显肿胀,就连牙齿都松动些许。 可见秦国公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气。 “司清嘉,你还没闹够吗?别再丢人现眼了。”秦国公咬牙切齿。 要是早知道如此,他宁愿称病,也好过入宫,颜面扫地。 他都不敢想,在圣上眼中,秦国公府究竟会是何等乌糟不堪的乱象。 “父亲——” 司清嘉满脸不敢置信,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往下落,哭得梨花带雨。 秦国公却觉得格外烦躁。 他恶狠狠的瞪着司清嘉,眸底充斥着浓浓鄙夷。 仿佛在说,妾生的下贱胚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司菀好整以暇,欣赏着这副父女反目的精彩戏码。 赵德妃抬了抬下颚,示意她收敛些,免得被秦国公记恨。 司菀倒是不惧。 毕竟,秦国公从来没有当父亲的自觉,她早就习惯了。 可司清嘉好似还没能接受现实。 以往秦国公在嫡出的孩子面前,确实像个慈父,那是因为嫡子嫡女的利用价值天生就高于庶子庶女,更遑论三人背后还站着太师府,若不出意外的话,也无须为他们的前程忧心。 但当司勉惹上官司,司清嘉屡屡触犯天颜后,秦国公的态度,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再也维系不住慈父的假面。 对待有污点的孩子,如同对待仇人一般,无比严苛,堪称无情。 皇帝揉按着胀痛的额角,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劝道:“长钧,你莫要激动,有话好好说。” 秦国公身为臣子,自然不敢违拗皇帝的意思,强忍住翻涌不休的怒火,点头。 皇帝看向司菀,道: “二姑娘,好端端的,拿那串佛珠作甚?还不交给大姑娘?” 皇帝只以为司家姐妹不合,司菀抢夺佛珠,是想让司清嘉身上恶臭更加明显,当众出丑,下不来台罢了。 却不知佛珠内部,另有一道精巧绝伦的机关。 司菀指腹来回拨弄着佛珠,感受到其中一枚与其他佛珠的差异,唇角微勾。 她道:“陛下,这串佛珠内有乾坤,只怕不像大姐姐说的那么简单。” 吞服玄雁卵后,司清嘉的气运值确实有所回升,但与最初的九十点相比,四十五点就有些不够看了。 司菀也不必顾及那么许多,直接拆穿她的阴谋诡计便是。 “司菀!”司清嘉惊声尖叫,心虚又恐惧。 秦国公也意识到不妥,软了语气,“你这孩子是生了癔症不成?怎么说起胡话了。” 司菀没理会秦国公父女,径自往前走,将其中那枚内部中空的佛珠取下,奉给皇帝。 “要是臣女没猜错的话,这枚佛珠中藏了不少朱砂虫粉,用以吸引墨龙睛蝶尾,营造出福泽深厚的假象。” 司菀每说一个字,司清嘉面色便苍白一分。 完了! 全完了! 她方才说,鱼王叼取佛珠的原因,是她无意间沾染的朱砂虫粉,但司菀找出这粒中空的珠子,毫不留情拆穿了谎言,司清嘉怎能不怕? 她两腿发软,竟是站都站不稳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帝捏住佛珠,对着阳光仔细瞧了瞧,果然发现内部的机关。 他扫也不扫司清嘉,冷冷道:“孝安郡主,你可知,自己犯了欺君之罪?” 司清嘉叩首,丝毫不敢吝惜力气,脑袋磕得砰砰作响,大理石制成的桥转也染上了殷红血色。 皇帝向来宽仁,却并非任人愚弄的傀儡。 司清嘉伪造祥瑞之举,堪称大不敬,已经触犯了十恶重罪。 即便不是死刑,流刑也是免不了的,甚至还有可能带累亲族。 秦国公被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陛下,这孽女的所作所为,微臣同样被蒙在鼓里,茫然不知啊!” 皇帝沉声呵斥:“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司清嘉做出此种荒唐的行径,你作为父亲,当真认为自己全无过错吗?” 秦国公呐呐不敢言,他生怕被司清嘉牵连,连滚带爬的膝行上前,没有半点一品国公的尊严。 看着这对糟心的父女,皇帝真想把他们都给流放了。 但司清嘉到底是孝安郡主,又因玄雁卵,成了大月国的座上宾,若突然沦为阶下囚,只怕不好向月懿公主解释。 至于司长钧,人虽蠢钝,倒也罪不至此。 “孝安郡主司清嘉崇尚佛法,自愿前往水月庵,带发修行,舍弃郡主封号。”皇帝拍板,做下决定。 司清嘉怔怔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落得这种下扬。 她不甘心。 “陛下,臣女修复了骨木图腾版画,还得到玄雁卵的认可,怎能到水月庵那种地方,空耗此生?”司清嘉痛哭流涕。 第207章 皆是你欲壑难平,咎由自取 今日若不是看在月懿公主以及大月国的面子上,绝无容情的可能。 岂料司清嘉竟还敢讨价还价,简直愚蠢透顶。 皇帝语带不耐,摆了摆手:“朕没有流放你,已经是看在曾经功绩的面子上,司大姑娘,你莫要不知好歹,自寻死路。”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水月庵,你先前不是在那里清修过吗?有什么受不了的?若你修复骨画后,老老实实回到庵堂,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归根究底,皆是你欲壑难平,咎由自取。” 话落,皇帝拂袖离开。 徐惠妃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赵德妃倒未急着走,反而留在原地,端量着泣泪不止的司清嘉。 她看了好一会儿,冲着司菀耳语: “菀菀,你不觉得清嘉这副模样,像极了某个人吗?” 司菀不是傻子,自然知晓赵德妃说的是谁。 她挑眉,轻轻颔首,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娘娘说的那个人,没死。” 赵德妃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惊诧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可能?” 当初柳寻烟为了护住司清嘉,一力承担所有罪责,自裁谢罪。 死者已矣,皇帝也懒得继续追究,便允准秦国公府自行处理柳氏的丧事。 若柳氏没死,公府欺君的罪过又加一桩,只怕阖府上下都难辞其咎。 赵德妃可以不在意秦国公,不在意司清嘉,却不能不在意赵氏,毕竟那是她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怎能置之不理? 菀菀又帮她良多,不该被自私恶毒的司清嘉拖累。 “要是娘娘不信的话,大可以派人去城郊小院儿查探一番,那是柳寻烟的藏身之处,就连父亲也不知情。”司菀道。 “你父亲也不知道,全是司清嘉一手谋划的?” 赵德妃颇为愕然,没料到她这个外甥女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司菀轻轻颔首。 “不过娘娘也无需介怀,毕竟柳氏便如秋后的蚂蚱,没几日好活了。” 赵德妃满脸疑惑,显然不明白司菀为何会这般笃定。 “为了假死脱身,柳氏提前服了龟息丸,此物蕴含铅毒,服下以后,药石无医,就算延请再多的名医,也改变不了她的结局,况且——” “况且什么?”赵德妃追问。 “况且我也想送柳氏一程,全了这十余年的母女情谊。” 司菀嘴上说着母女情谊,眼底却无半分温度,她从不是任人揉扁搓圆的面团,以往是受气运所限,受天道所限,被迫以迂回的方式夺回气运。 但时至今日,柳寻烟的死已成定局。 再无逃脱的可能。 “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赵德妃没敢将心中的猜测问出口,毕竟她还未找到证据,万一猜错了,岂不是伤了菀菀这孩子的心。 “罢了,此事可要交由你父亲处置?他到底是一家之主,心里应当有数。” 赵德妃看向不远处互相埋怨的父女二人,低低叹了口气。 司菀:“娘娘有所不知,柳氏对父亲有救命之恩,碍于这份恩情,父亲难保不会心软,留她一命。” “那该如何是好?”赵德妃问。 “臣女自有办法。” 赵德妃离开后,系统无机质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司清嘉:气运值三十九】 司菀眨眼,有些惊诧。 她没想到被剥夺了郡主之位,前往水月庵带发修行,竟会让司清嘉的气运值连跌六点。 看来,司清嘉已经彻底被皇帝厌弃,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父女三人坐上回府的马车。 入宫前,司清嘉雄赳气昂,满脸傲然,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就连头发丝都透着得意。 但返程路上的她,垂头丧气,面若金纸,好似受了天大的折磨。 对比分外鲜明。 司菀坐在司清嘉对面,状似关切的道:“如今天气渐暖,大姐姐去水月庵清修,可得准备几身轻薄的衣裳,庵堂的僧袍,你怕是穿不惯……” “不用你假好心!” 司清嘉瞪着司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活了这么多年,她从未像今日这般憋屈无助过。 明明她距离“上天眷顾、福泽深厚”的美名,仅有一步之遥,却被司菀这个贱人毁了,凭什么? “大姐姐,我只是关心你。” 司菀语气平静,她侧身,将窗扇支起来,省得被阿魏气味熏得心烦意乱。 看见司菀的动作,司清嘉心里越发难受,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 可秦国公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 只差一点。 他就被这个不孝女害死了! 幸好圣上宽宏,没有因司清嘉的放肆胡为责罚于他,否则秦国公真不知道该如何脱身。 马车刚抵达公府门前,司菀掀开车帘,便瞧见有不少奴仆在焚烧苍术。 浓烟滚滚,灰烬飘飞。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他们这是做什么?”秦国公拧眉问。 司菀故作担忧:“日前京城隐有传闻,说好些人得了怪病,浑身长满脓包,皮肉溃烂,不成人形,估摸着是染上瘟疫了。 祖母怕家中也过了病气,便吩咐奴才们经常洒扫庭院,再用药烟熏蒸,也有辟秽解毒之效。” 听到司菀的话,原本不断垂泪的司清嘉,顿时止住了哭泣,愕然抬起头,沙哑着嗓子问: “什么疫病?我怎么没听说过?” 司菀出言解释:“大姐姐整日闭门谢客,我也无从得见,便派人知会了兰溪一声,难不成那丫鬟躲懒,没告诉大姐姐?” 司清嘉嘴唇哆嗦着,眼底满是惊恐。 她怕的不是疫病,而是方才司菀所说的症状。 要知道,铅毒入骨的姨娘,症状便与司菀描述的别无二致。 若是官府派人清查患者,姨娘根本无从躲藏,定会被当作病患带到疠迁所。 而那时,她的身份很有可能暴露。 万一被人发现,她是秦国公府“已死”的妾室,自己只怕连水月庵都去不得,会被皇帝判处流刑。 届时哪还有活路可言? 第208章 瓮中捉鳖 她的智计,她的筹谋,在强大的权柄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脆弱得好似水中浮萍。 她根本无力阻挡官兵彻查京城的屋舍。 在这种关头下,就算转移姨娘所在的位置,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无济于事。 况且,她能把姨娘安置在何处? 藕香榭还是柳家? 要知道,姨娘的症状与染上瘟疫的病患一模一样,不仅她觉得瘆得慌,伺候的奴仆亦会害怕。 司清嘉心里涌起阵阵绝望,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好半晌都没能起身,离开马车。 站在车前的司菀回头,笑意盈然,“大姐姐莫要担心,咱们府里还没有人染上瘟疫,又提前做了准备,不妨事的。” 司菀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 “大姐姐若是去了水月庵,更是安全无虞了,毕竟庵堂里的比丘尼,一个个都精通医术,是最顶尖的大夫,把心放回肚子里便是。” 司清嘉嘴唇哆嗦着,点头。 她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让司菀发现端倪。 不然以这个庶妹恶毒的秉性,定会将姨娘还活着的消息禀明陛下。 欺君之罪,若再加等的话,她的人生就毁了。 姨娘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总不能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司清嘉眼神从仓皇犹豫,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见状,司菀勾起唇角,没有多言。 系统忍不住问:“宿主,鹃女马上就要被送到水月庵了,那柳寻烟怎么办?” 司菀自顾自踏进府门,接过仆从递来的菖蒲,缓步往前走。 “你急什么?” “我不是怕她逃了吗?”系统语气中透着些许尴尬。 司菀没有回头,淡淡道:“留给司清嘉的时间不多了,她逃不掉。” 正如司菀所说,司清嘉刚回到藕香榭,主院便传来消息,让她尽快收拾行囊,明日一早便前往水月庵修行。 听到这个消息,兰溪一个踉跄,竟是站都站不稳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刚服下玄雁卵、堪称炙手可热的大小姐,为何进宫一趟,便被老爷夫人强压着去水月庵? 还是带发修行,而非持续数月的清修。 大小姐究竟做了什么? 兰溪嘴唇嗫嚅,想要知晓答案,但对上主子灰败的脸色,她到底没有这个胆量发问,只沉默的收拾东西。 全然没注意到,司清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了府。 年轻女子头戴帷帽,站在车夫面前,沉声道:“去京郊。” 车夫是司清嘉用惯了的,这段时日经常前往那处小院儿,即便被大小姐身上的恶臭熏得直打喷嚏,也不敢拒绝主子的吩咐,当即扬鞭驾车,直奔城门而去。 这厢藕香榭有了动静,那厢司菀也没有闲着,分别请老夫人、秦国公、赵氏、二房一家子上了马车。 车内空间足够宽敞,也能坐得下这些人。 “菀菀,你把我们聚到一起,是准备去往何处?”赵氏温和地问。 “母亲待会便知道了。”司菀握住赵氏的手,笑了笑。 赵氏向来信任司菀,也没有追问,只安静的坐在老夫人身边。 秦国公面带怒意,嗓音也透着浓浓不耐烦。 “司菀,城里疫病蔓延,府中诸事繁杂,我没时间同你胡闹。” 在宫里丢了那么大的丑,秦国公羞愤欲死,根本不想出门,偏生老夫人派奴才来请,秦国公又是孝子,岂能拒绝嫡母的要求?只能憋着气来了。 司菀恭声回答:“父亲,女儿不是胡闹,而是确有要事,否则不会连二叔二婶他们一并请过来。” 二老爷虽好赌,但眼力却不差,也能看出这个侄女手段能耐有多出众。 且司菀性子沉静,并非无的放矢之人,走一趟也不妨事。 二夫人握住司清宁的手,抬了抬眼皮,恰好瞧见赵氏和司菀依靠在一起的画面。 心脏狠狠一跳。 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怎么没发现,司菀的五官竟同大嫂生得极像。 只不过司菀更年轻,眉眼更明艳大气,唇色更红,并不柔媚,而是一种锋锐的美。 如刀剑出鞘,寒光湛湛。 二夫人强忍住惊呼出声的冲动,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 以往司菀左边脸颊带着蜈蚣似的伤疤,所有人看向她时,注意力总会被伤疤所吸引。 久而久之,也就忽视了司菀真正的模样。 现在看来,她和大嫂竟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寻常人生得相像也便罢了,大抵只是巧合。 可赵氏是主母,而司菀是大房的庶女,这样的巧合,很难不让人多想。 要是二夫人没记错的话,当年赵氏刚生产不久,抱着孩子的柳寻烟便被接回府中。 两个女孩生辰没差几日,身量也相仿。 唯一能作为区分的,便是嫡女掌心的那枚红痣。 但早些时候,司清嘉奉旨入宫修复骨木版画期间,不小心烫伤了手掌,那处皮肉被烫坏了,再也瞧不见红痣的痕迹。 二夫人抿唇,告诫自己不能多思、多想、多言。 偏生林林总总的蛛丝马迹,不住涌入脑海,串连成堪称可怕的真相。 “娘,大姐姐怎么不在?”司清宁满心疑惑,小声问了句。 听到这话,二夫人骇了一跳,急忙拧了下女儿的胳膊,示意她闭嘴。 司清宁缩了缩脖子,顿时老实许多。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司菀看向神情慌乱的二夫人,笑着颔首。 她这个二婶向来心思细腻,人也敏锐,只怕察觉到了什么。 倒是无妨。 反正二夫人是个识趣的,不会破坏她的计划。 马车一路往京郊行去,车轮轧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夫人闭目养神,右手飞快拨弄着佛珠,显然了无睡意。 过了大半个时辰,司菀掀开车帘一看,发现那座小院儿,就在前方几丈开外的地方。 有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院墙附近,车夫还是个熟面孔。 秦国公也跟着看去,发现虽然叫不上车夫名字,却也知道这是府里的人。 第209章 你要逼我去死吗? 他猛地回头,望向司菀,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好端端的,来这儿作甚?” 秦国公虽强作镇定,但颤抖的嗓音还是暴露出他的惊慌。 司菀眨了眨眼,轻声答道:“这里有扬好戏,精彩至极,须得阖府上下一同欣赏,不过序哥儿年纪小,女儿便没有叫上他。” “好戏……” 秦国公眼底爬满密密麻麻的血丝,几乎从齿缝里逼出这两个字。 他已经猜到了司菀的想法—— 这个不孝女打算揭穿清嘉的身世,将当年发生的一切公之于众! 他早就说过,司菀是祸害,如今果然应验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既没有告知父母,还自作主张,将大房二房的主子都带至此地,眼里可还有他这个父亲?可还有公府的体面? 真是疯了! 这样桀骜不驯、满身反骨的女儿,就算是嫡出,也没有任何用处。 她根本不可能听从自己的吩咐。 还不如安安分分待在湘竹苑,省得再生事端。 “父亲,您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难看?”司菀秀眉微蹙,明知故问。 为了膈应秦国公,她还特地搀扶着他的胳膊,仿佛真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 唯有秦国公知道,她的心肠,堪比蛇蝎。 秦国公一把甩开司菀的手,面皮扭曲,怒意掩都掩不住。 司菀露出受伤的神情,黯然摇头,心里却颇为痛快。 毕竟柳寻烟的死已成定局,困扰她多年的梦魇,也被狠狠撕开一条口子,司菀面颊都因激动略微泛红。 赵氏冷眼看着秦国公,握住司菀的手,低声安抚。 秦国公虽心生抵触,一直坐在原位,但老夫人却不想等了,她脊背照比往日佝偻些许,脚步却格外稳当,直接下了马车。 “母亲,那处是别家的庭院,咱们若贸然进入,岂不成了私闯民宅?” 到了此时,秦国公仍在垂死挣扎,试图阻止司菀揭破真相。 如此,既能阻止两个女儿各归各位,说不准也能保全寻烟的性命。 他到底舍不得。 老夫人定定注视着他,问:“长钧,你确定此处是民宅?” 秦国公有些心虚的别开视线,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夫人暗叹一声,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确实走了眼,挑了这么个目光短浅、毫无担当的蠢货,继承爵位。 若再放任下去,只怕偌大的秦国公府都会被折腾得乌烟瘴气。 “也罢,你不去,我去。” 老夫人失望至极,撂下这句话,拄着桐木拐杖往前走,赵氏忙不迭地冲上前,搀扶婆母,连一记眼神都懒得施舍给秦国公。 司菀低声提醒:“祖母,咱们不能弄出太大动静,免得打草惊蛇。” 老夫人颔首,收起拐杖,脚步也放轻了些许。 卧房内。 司清嘉看着满身溃烂,早已不成人形的柳寻烟,扑簌簌垂泪。 “姨娘,不是女儿心狠,而是我们被司菀逼到了绝境,再无其他路可走。” 柳寻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嗓音凄厉:“所以呢?你就要逼我去死吗?司清嘉,你但凡有点良心,也该记得我究竟付出了多少! 在你出生前,我便准备好了珍贵无比的逆命蛊,不然的话,你岂能长出那枚用以证明身份的红痣?岂能占据司菀的嫡女身份,享尽富贵?岂能从她身上掠取气运? 后来要激发逆命蛊的效力,我更是不惜堕胎,以紫河车入药,那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弟妹,就这么为了你,丧了命! 而我呢?你再看看我,要不是你肆意妄为,谋害赵德妃和她肚子里的龙嗣,犯下死罪,我又何须服下龟息丸,假死替你顶罪? 你害我至此,居然还想要了我的命? 司清嘉,你莫要忘了,我才是你的亲娘,我才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那个人!” 柳寻烟嘶吼不休。 她仰倒在床榻上,浑身上下早已被铅毒侵蚀,就连眼珠子都开始腐烂,眼睑下方似有蛆虫来回蠕动,颤颤巍巍,几欲脱眶而出。 因此,当柳寻烟哭泣时,流淌的不是透明澄澈的眼泪,而是粘稠腥臭的脓水。 既瘆人又恶心。 司清嘉别开眼,不敢多看,肩膀略微颤抖,彰显出她的抵触与惊惶。 她很想说,姨娘你这副模样,明显已经活不长了,为何不能再帮她最后一回? 只要她熬过这个难关,就能扶摇直上,成为大齐最尊贵的女人。 对皇后之位堪称热烈的渴求,早已渗透司清嘉的灵魂深处,也是支撑她一路走来的动力,她自然不愿倒在半途之中。 这么想着,司清嘉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弯下腰,放在枕边。 “姨娘,您真的忍心看着我去死吗?” 她哀求着发问,看似将姿态放得极低,实际上,却没给柳寻烟选择的余地。 柳寻烟心弦狠狠一颤,狰狞扭曲的表情也瞬间凝固。 是啊,她活了整整三十余年,大半的人生都在为清嘉筹谋算计,女儿就是她的全部,是她野心的延续,是她堪称疯狂的渴望蔓延滋长出的强大根系。 柳寻烟哪里舍得拉司清嘉陪葬? 意识到这一点,柳寻烟犹豫再三,终于颤巍巍伸出手,作势要拿起那把匕首。 此时此刻,公府众人站在院外。 隔着薄薄一层门板,他们将柳寻烟字字泣血的控诉,一字不落的收入耳中。 赵氏踉跄了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疼爱了整整十七年的女儿,竟然不是她的骨肉,反倒成了柳寻烟所出。 而与她血脉相连的菀菀,却被柳寻烟豢养在身边,肆意打压折磨。 赵氏死死抠住掌心,她分明有那么多机会,护住那个稚嫩的、可怜的孩童,偏生碍于柳寻烟是菀菀的“生母”,没有插手,放任柳寻烟的所作所为,成了柳寻烟的帮凶。 意识到这一点,赵氏几乎透不过气。 她恨面慈心恶的柳寻烟,更恨冷淡漠然的自己。 第210章 终于明白,自己输得彻底 遇到山匪时,只有菀菀受了伤,左边脸颊留下伤疤,司清嘉却毫发未损; 后来自己派人采买了能祛除疤痕的紫竹药膏,还被老刁奴占了去,菀菀用都用不得。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无不证明柳寻烟的心肠有多狠。 要知道,菀菀是嫡女,她本该受尽宠爱,而不该被柳寻烟这等卑鄙无耻之徒,践踏折磨。 察觉到赵氏情绪不对,司菀握住她的手,安慰:“母亲,都过去了,只要真相能大白于天下,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一切都不重要。” “什么真相?分明是一些糊涂话罢了,根本做不得准。寻烟早就下葬了,谁知道房间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何身份?” 秦国公面色铁青,死不承认。 这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模样,让赵氏的耐心彻底告罄,同时也涌起阵阵恨意。 她眸底满是讥诮,催促道: “老爷,是与不是,都得查验一番才能断定,说不准上天真有好生之德,让您的寻烟死而复生了,还不快进去瞧瞧?” 秦国公脚下仿佛生了根似的,僵立在原地,无论如何都不肯踏进卧房半步。 见状,赵氏也懒得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抬脚踹开雕花木门,便瞧见一个浑身遍布脓包、面目全非的女人,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抵在胸口处。 而司清嘉站在女人身边,怔怔流泪,哀戚至极的模样。 赵氏看了半晌,才确认这个相貌可憎的妇人,就是曾以娇柔美丽博取宠爱的柳氏。 随后进来的秦国公,也被柳寻烟的模样骇了一大跳。 他心里原本对柳氏还残存着些许情意,但此刻面对那张丑陋无比的脸,所谓的情意,瞬间烟消云散。 “司清嘉,还愣着做什么,过来!”秦国公厉声呵斥。 闻言,司清嘉如梦初醒,踉踉跄跄走到门槛处,简直快被吓破了胆。 方才姨娘在盛怒之下,将她们所有的隐秘都抖落出来,长辈们究竟听到多少? 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越想司清嘉越是惊惧,她面色惨白,冷汗直流,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司菀笑了笑,上前几步,虚握住她的手,问:“大姐姐,明日便要赶往水月庵了,你来这种地方,是为了见谁?” 说话间,司菀目光落在柳寻烟身上,面上涌动着不甚明显的杀意。 司清嘉想抽出手,偏生司菀力气大的惊人,无论如何都挣不开。 “没见谁……” 她怯怯开口,对上老夫人和赵氏冰冷至极的眼神,不由心生绝望。 “清嘉,榻上之人可是姨娘柳氏?” 老夫人手中的桐木拐杖狠狠叩击地面,阵阵闷响恍若雷霆,让司清嘉颤栗不休。 “祖母,姨娘早就下葬了,这妇人只与她生得有几分相似,我瞧她害了病,十分可怜,便想着前往庵堂前,再来看上一眼。” 司清嘉硬着头皮扯谎。 “这妇人脸皮上都没有一块好肉,大姐姐还能分辨出她的模样,觉得她和姨娘相像,甚至还生出怜悯,果真心境澄明,不染凡俗。”司菀嗤笑一声。 听到这话,司清嘉越发紧张,双手死死搅动着锦帕,下意识地看向柳寻烟。 她用口型无声道: 姨娘,帮我。 原本柳寻烟的器官都在退化,眼前也好似笼罩着一层薄雾,时而能看清,时而看不清。 但这会儿,她却能清晰分辨出清嘉的意思—— 她的女儿在催促她自裁,只有这样,才能将一切罪孽都带进地狱,隐瞒所有的真相。 柳寻烟摇头苦笑,不由回忆起清嘉出世前的扬景。 当时她还不知道腹中孩儿拥有极罕见的杜鹃命格,为了让孩子此生绚烂顺遂,耗费心力将逆命蛊种下。 却未料想,子母逆命蛊确实给清嘉带来了无尽的气运,同时也让她失去人性,唯余兽类的本能。 一旦遭遇威胁,便逼迫亲生母亲了断性命,保全自身。 垂眸望着自己溃烂的双手,柳寻烟不再犹豫,作势要将匕首刺向胸口! 突然,司清嘉发出尖叫。 柳寻烟求死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司菀,你快放开我!” 司清嘉之所以尖叫,是因为司菀手握金簪,用力抵在她脖颈处,簪尖划破脆弱的肌肤,渗出殷红血迹。 “大姐姐,我若是不放呢?”司菀控制着司清嘉,一双眼睛却牢牢盯着柳寻烟。 “姨娘,你不怕我杀了大姐姐吗?”她问。 柳寻烟嗬嗬笑出声,“这位姑娘,你怕不是弄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不认得那位小姐。” “是吗?若不相识的话,为何大姐姐情愿割肉放血,给你服用? 为何柳二爷频频出现在小院附近? 为何姨娘柳氏的棺椁空无一人?” “司菀,你放肆!”秦国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儿竟如此大胆,连死人的棺材都不肯放过。 司菀回过头,笑道:“父亲,若不开棺验尸,岂不是被大姐姐的暗度陈仓之举蒙混过关?您别忘了,当日姨娘之所以自裁,是不愿让大姐姐承担十恶重罪,如今该死的人没死,您当真不怕圣上追究公府的罪责?” 秦国公自然是怕的。 司菀笑意愈浓,右手拿着金簪,左手扯开司清嘉的衣袖,女子莹白如雪的腕间,裹着一层纱布,上面还渗着血丝,显然是新伤。 “大姐姐,你准备如何解释这些伤痕?近来母亲的身体早已大好,可不需要你取血制药。” 面对司菀的质问,司清嘉无从辩解,柳寻烟亦是哑口无言。 为了不拖累女儿,柳寻烟将匕首狠狠刺入胸口。 见状,司菀收起金簪,抬脚行至榻前,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姨娘,其实放血之法没有半点用处,是我收买了那个江湖游医,蒙骗于你。” 柳寻烟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司清嘉服下的那枚玄雁卵,也终究会让她付出代价。” 柳寻烟惨笑出声,终于明白,自己输得彻底。 第211章 司清嘉不敢面对的现实 仿佛在说,若是早些醒悟的话,她就不至于被贪欲和野心冲昏头脑,觊觎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让唯一的女儿误入歧途,在无尽苦海中浮沉挣扎。 可惜,现在已经太晚了。 司清嘉僵立在房门处,不敢靠近死不瞑目的姨娘。 她耳畔嗡嗡作响,眼前天旋地转,只觉得半年多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一扬可怕的梦魇。 只要梦醒了,便能恢复原状。 姨娘不会死。 大哥和弦月表姐不会厌弃她。 当年狸猫换太子的真相永远都是秘密。 但这些,皆是司清嘉的奢望,无论再怎么痛苦,她都必须面对令人绝望的现实。 老夫人扫也不扫柳寻烟的尸首,径自走到司清嘉跟前,阿魏的恶臭扑面而来,她老人家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道: “司清嘉,你既然早就知道了真相,为何不禀明长辈?难道真和柳氏一样,被名利财帛迷了心窍,非要占据公府嫡女的位置不可?” 司清嘉沉默不语。 秦国公却觉得颜面扫地,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司清嘉脸上,将她打得嘴角渗血,狼狈不堪。 “你这个逆女,不仅伙同柳氏,三番四次欺瞒长辈,还犯下滔天罪行,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阖府上下都要给你陪葬!” 司清嘉捂着脸,凤眼中翻涌着浓浓恨意,“柳氏?” “父亲,您莫要忘了,姨娘对您有救命之恩,若没有她,您早就死在郓城了!就算她铸成大错,这份恩情也不会变,如今姨娘的尸首就在榻上,您不给她收尸也就罢了,还一口一个“柳氏”,真是忘恩负义! 至于伙同姨娘,我本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又何来伙同之说?” 不知是被这一巴掌刺激到了,还是彻底认清了柳寻烟已死的事实,司清嘉终于不再狡辩,直接承认了自己和柳寻烟的关系。 反正她服用了玄雁卵,不仅月懿公主对她十分关照,大月国也将她奉为座上宾。 假使她和司菀各归各位,沦为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以后出席宴会诗会时,秦国公府比其他府邸矮上一头不说,秦国公亦无法向大月使臣交待。 司清嘉就是拿准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你!” 秦国公抬手指着司清嘉,胸膛似破旧风箱般不住起伏,面颊也涨成了猪肝色。 以往秦国公虽然时常将柳寻烟的救命之恩挂在嘴边,却不代表他有多在意这份恩情。 他只是想表现出自己重情重义而已。 将一个对他有恩,又姣美秀丽的妾室养在身边,恰好能维持这样的形象。 眼下司清嘉不管不顾,直接戳破秦国公的假面,他恼羞成怒也不足为奇。 但秦国公脑海中还保有几分理智,知晓这个女儿尚有利用价值,便强行按捺住怒意,没彻底撕破脸。 见状,司清嘉暗暗冷笑,扬声道: “祖母,父亲,母亲,有些事错了也就错了,何必非得为了所谓的真相,闹得家宅不宁呢? 我是京城贵女的典范,亦是大儒的亲传弟子,纯孝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才配做公府的嫡小姐,若换成其他阿猫阿狗,父亲,您的官声还要不要?又该如何在同僚之间立足?” 秦国公额角迸起青筋,踉跄着往后退。 赵氏也被气得面色铁青,没想到司清嘉竟无耻到这种地步,她咬牙,道:“你既是柳寻烟的女儿,就该恢复身份,总不能一错再错。” 赵氏已经受够了司清嘉,不愿再忍。 哪曾想,秦国公非但没有主持公道,反而忙不迭的阻止,“夫人,此事先不急,还需再商议一番。” 他眼底满是算计和得失,生怕自己的前程因两个不孝女受到影响。 “有什么可商量的?菀菀才是我的孩子,以往你我不知情也便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了柳寻烟做的恶事,为何不拨乱反正?难道颜面、官声真能比自己的骨肉至亲重要吗?” 赵氏想不明白,对秦国公大失所望。 还是二老爷打圆扬,道:“大嫂,此地确实不是商议的地方,不如先回府,省得走漏了风声。” 二老爷冲着床榻所在的位置,抬了抬下颚,眸底带着几分深意。 大房二房的主子们不是傻子,也清楚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将柳寻烟的尸首处置了,万一被官府当成感染瘟疫的患者,查验身份时,可就不好处理了。 闹腾了这么久,秦国公本就头痛欲裂,再加上房内臭气熏天,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迈出门槛,缓了好半晌,被冷风一吹,面色才恢复如常。 随即,秦国公找来最信任的管事,让管事放了把火,将柳寻烟的尸体烧了个干净。 【司清嘉:气运值三十五】 听到系统提示声,司菀丝毫不觉得意外。 毕竟柳寻烟终究是司清嘉的亲生母亲,她尸骨无存,气运值连跌四点,实属正常。 公府众人则乘坐马车,原路返回京城。 回府路上,赵氏紧紧握住司菀的手,眼底蒙上一层水雾,显然心绪不算平静。 而司菀,神情比平日舒展许多。 母女俩依偎在一起,明艳面容尤为相似,也不知先前到底是怎么了,竟会错将司清嘉认成赵氏的女儿。 老夫人捻动佛珠,眸底既疑惑,又带着丝丝欣慰。 菀菀是个好孩子,先前吃了那么多苦头,往后有赵氏疼她爱她,也能稍稍弥补些许。 至于清嘉—— 老夫人忍不住叹息。 即便清嘉并非嫡出,到底也是长钧的亲生骨肉,她看似不争不抢,不染凡俗,实际上秉性却极其张扬倨傲,半点不容人。 先前因着出众的才学和美貌出尽风头,近来她又服下了玄雁卵。 此卵珍贵,加之功效卓著,清嘉摇身一变,成为众人追逐的对象,谁家府上若设下宴席,都会给藕香榭送帖子。 可见她被捧得有多高。 贸然揭穿身份,确实会掀起不小的风波,沦为众人谈资。 但要是继续放任下去,不加管束,她只会越发偏执,走入歧途。 最终摔得粉身碎骨,再无转圜的余地。 第212章 亡羊补牢,未为迟也 她道:“皇命不可违,圣上既已下旨,明日你便前往水月庵好好修行,莫要执迷不悟,陷入魔障之中。” 司清嘉却连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反唇相讥: “祖母,您和明净师太一样,总是瞧我不顺眼,如今发现我不是嫡女,而是庶出,心中必定快慰至极,觉得自己料事如神吧?” 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无声摇头。 司清嘉仍不肯罢休,“明净仗着自己懂些佛法,便满口妄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而您呢,也被她的说辞蒙骗,错把鱼目当珍珠!” 旁边的司清宁忍不住咕哝:“就你是珍珠,旁人都是鱼目,行了吧?” 司清嘉望向这个堂妹,眼神冷了几分。 二夫人清楚,比起单纯无知的女儿,司清嘉简直像条毒蛇。 想起她的手段,二夫人担心司清宁被报复,赶忙将人护到身后,笑道:“清嘉,你堂妹不懂事,口无遮拦,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司清嘉懒得理会司清宁,没同她计较,移开视线。 “司菀,你记住,我不会一辈子待在水月庵那个鬼地方,终有一日,我会风风光光的回来。” 司菀眼皮子动了动,红唇勾起一抹弧度,“大姐姐,我拭目以待。” 回到公府后,老夫人、秦国公、赵氏三人进了书房,明显在商议该如何处理姐妹二人的身份。 司菀和司清嘉坐在庭院内的石桌前。 金雀端来一壶清茶,司菀倒入瓷盏中,慢慢啜饮一口。 悠闲自在,全然不带半点焦灼。 与对面坐立不安的司清嘉形成鲜明对比。 “司菀,你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你早就知道真相,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害死姨娘。 她养育了你整整十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还真是心如铁石!” 今日发生的一切,让司清嘉再也维持不住高门贵女端方温和的形象,她变得歇斯底里,像个毫无理智的疯子。 对上司清嘉扭曲的面容,司菀笑意更盛,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好姐姐,你可莫要推卸责任,姨娘的死根本原因在你,而不在我。 你难道忘了,她用来自尽的那把匕首从何而来?” 说话间,司菀突然站起身,向前欺近。 司清嘉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偏生坐在石凳上,一时闪躲不及,只能尽可能的往后仰,避免和司菀接触。 司菀冷笑道:“先前是你谋害龙嗣,逼迫柳氏假死;如今又怕柳氏被当做染上瘟疫的病人,提前将隐患扼杀。 你身为刽子手都没有丝毫愧疚之心,而我充其量只是执棋布局之人罢了,又岂会有半点怜悯和犹豫? 说到底,柳氏的死与他人无关,皆是你一手造成,别再推卸责任、自欺欺人了!” 院内颇为安静,针落可闻。 能清楚听见司清嘉的气声,呼哧带喘,仿佛即将溺毙的落水之人,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司清嘉瘫坐在石凳上,以手掩面,却没有落泪。 见状,系统忍不住道:“宿主,鹃女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会不会安分下来,不再攫取气运了?” 司菀指腹拂过石桌粗糙的边角,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系统哼哧了好半天,也没能给出答案。 “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规避自己的本性—— 当她走到高处,受万人瞩目时,她会下意识收敛自身恶的一面,以更美好、更纯洁的形象示人。 先前司清嘉传遍京城的才名、孝名,便是最好的例子。 那时的她享受着亲人的疼爱与照顾,享受的无尽的赞誉与追捧,高高在上,有着极光明灿烂的前程,为了登上皇后之位,她自然会想方设法做得更好。” 系统又问:“那她现在仅剩下三十五点气运值,众叛亲离,难道还真会自寻死路不成?” “越是绝境,属于鹃女的本性便会暴露的越彻底,她对气运的渴望也会攀至顶峰,摧毁她的理智。”司菀无声道。 系统不由心惊,“幸好鹃女马上就要被送到水月庵了,无旨不得擅离,她不在京城,应该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司菀哼笑一声,没有接话。 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吱嘎一声响,书房的雕花木门被人推开。 姐妹二人循声望去,发现老夫人走在最前,大房夫妻稍稍落后半步。 “亡羊补牢,未为迟也。清嘉,当年你尚在襁褓之中,无力阻止贼人的阴谋算计,被调换了身份,充作嫡女,养在芳娘身边。 如今真相既已水落石出,也无需继续隐瞒,直接各归各位罢。” 各归各位,便是三人商议的结果。 司清嘉惨笑一声,凤目赤红,满布血丝。 “你们为何如此心狠?就为了一个司菀,不顾这么多年的亲情,打算彻底毁了我! 祖母,您心知肚明,若我成了庶女,此生再无指望,我求求您了,放过我吧!” 司清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全然不顾高门贵女的体面,膝行至老夫人跟前,用力攥住老夫人的衣角,哀求,哭泣。 姿态放得极低,也极其可怜。 老夫人却无半点动容。 若非菀菀聪慧,早些时候便发现了端倪,猜到柳寻烟调换了两个孩子。 凭司清嘉的性子,不仅会借助嫡女的身份,将菀菀利用殆尽,还会让整个公府都会沦为她的踏脚石,助她追名逐利,攀龙附凤。 届时,牵连者众,后果远比今日更加惨烈。 “清嘉,祖母最后劝你一句,名利地位不过是身外物,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堕入无边地狱。” 老夫人年纪大了,到底心软些,不忍见司清嘉误入歧途,这才劝了一句。 可司清嘉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拼命嘶吼着、尖叫着,想让秦国公等人回心转意,却被两个健壮有力的婆子拖拽下去,严加看管。 只待明日天亮,便派马车将她远远送走。 第213章 前往庵堂的贵客 各家茶楼馆舍都坐的满满当当,百姓们听得聚精会神,不肯遗漏任何细节。 故事也离奇。 说是前朝有户人家,家世不凡,地位显赫,那户主人娶了贤妻,纳了美妾,日子过得十分逍遥快活。 可好景不长,正房夫人与那美妾同时有孕,同月临盆,同样都生了女儿。 美妾见嫡出小姐享尽荣华富贵,而自己的女儿注定平庸,便心生邪念,效仿狸猫换太子之举,把两个小姐调换了。 以庶充嫡,将女儿送到主母身边,养了整整十七年。 最终庶女飞上枝头,一生富贵显耀。 “这个妾室未免太恶毒了,主母待她那么好,不感激也便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穿金戴银的妇人义愤填膺,狠狠拍了下桌面。 “财帛动人心,不足为奇,只是两个女儿被调了包,竟无人发现,委实荒唐。”另一人摇头晃脑道。 “到底只是个杜撰的故事,不能当真。” “故事可能是杜撰的,但咱们城里还真闹出这么一桩官司,秦国公府的大小姐听说过吧?先前被圣上封为孝安郡主,好像就是妾室生的庶女,一直充作嫡女养大。” “怎么可能?你说的那位小姐,不久前还吞服了大月国的玄雁卵,据说福泽深厚,这样的姑娘,要是庶出的话,公府的脸面往哪搁?” “我还能骗你不成?那位司大小姐堪称炙手可热,若无半点问题,像这种高门贵女,好端端的,为何被送到水月庵带发修行?”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秦国公气了个仰倒。 他做梦也没想到,司菀那个逆女竟如此胆大妄为,直接将公府的私隐抖落出来,编成故事,交由说书先生散播出去。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就连这些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也都听说了此事。 秦国公闭了闭眼,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下朝之际,同僚欲言又止的表情。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以为同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全然没料想,自己竟沦为旁人打发时间用以取乐的谈资。 秦国公乃庶子袭爵,秉性自卑又自傲,最看重的便是声望脸面。 如今,却被人狠狠将尊严践踏于足下,他焉能不恨? 心中对司菀的不满也变得越发深浓。 旁边管家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敢乱瞟,生怕惹怒了秦国公。 过了不知多久,秦国公强压怒火,吩咐道:“回府。” 管家恭声应是。 湘竹苑。 司菀翻阅着农书,在纸上写下“种无虚月,收无虚日”八个字。 边写她嘴里边哼着小曲儿,杏眼水盈,红唇微勾,心情显然不错。 “宿主,鹃女去了水月庵,你就不担心吗?”系统问。 “担心如何?不担心又如何?与其将精力心神空耗在尚未发生的事情上,还不如着眼当下,好好推广占城稻,应对数月后的饥荒。”司菀漫不经心的回答。 系统沉默了一瞬,又说: “这两日,城中流言蜚语愈演愈烈,万一被秦国公知晓,他指不定会责罚于你。” 司菀仰起头,露出一截雪白的下颚,道: “若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就已经知道了,毕竟是一等国公,身边也有几个得用的心腹,若是遗漏这么重要的消息,管家他们只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了。不过——” “不过什么?”系统追问。 “责罚我,他怕是没那个本事。”司菀语气透着丝丝傲然。 她同太子、安平王奔忙了这么长时日,推广稻种一事已然颇具成效,上次皇帝下旨召见,便是想奖赏于她。 偏生闹出了司清嘉弄虚作假、伪造祥瑞之事,奖赏才耽搁了。 秦国公心胸狭隘不假,却也不是傻子,即便怒到了极致,亦不敢责罚圣上想要抬举的人。 最多只是像个怨妇般宣泄不满罢了。 这档口,金雀轻叩房门,进来后便道: “主子,那几名少年先前不是出师了吗?虽称不上武艺高强,但也还算得用,属下按照您的吩咐,让他们守在水月庵附近。” “如何?”司菀将狼毫放在笔洗上,慢声问。 金雀压低声音:“您所料不错,昨日水月庵确实接待了位贵客,还是明净师太亲自前往山门外迎接的。” “贵客?”司菀眸光微敛,低声喃喃。 她隐隐有了预感。 “那位贵客应当是一名充满异域风情的年轻女子,面带刺青,身份高贵,气质不俗,对吗?” 金雀点头如捣蒜。 司菀眯了眯眼。 她与月懿公主仅有过一面之缘,便是在赏宝宴那日,月懿无比慷慨,仿佛做慈善般拿出了大月国的至宝——玄雁卵,要让此卵自行择主,寻觅有缘人。 当时司菀觉得很是奇怪,等经历了择主的过程,便发现结果并非天定,而受人力操纵。 月懿公主提前准备好的分液壶,便是最显而易见的证据。 分液壶内盛放着碱水,倒入碗中,促使棉纸莲花徐徐绽放,营造所谓的“异象”。 那日司菀就在怀疑,月懿公主是故意让司清嘉成为玄雁卵的有缘人。 方才,又得知了月懿不辞辛苦前往水月庵的消息,她便能断定,赏宝宴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位公主一手促成。 但月懿公主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司菀一时半会儿间还想不明白。 要知道,玄雁卵可以让女子容貌愈发娇艳美丽,散发出令人陶醉的牡丹香气,还有利于繁衍,能诞育出优秀出众的后代。 这样的东西,虽有些诡异,但对于某些人而言,确实是极其稀罕的宝物。 月懿公主不远千里,将玄雁卵送到司清嘉身边,倒像是要为她提供助力,让司清嘉有机会得偿所愿,飞上枝头。 前世司清嘉同样服用了这枚玄雁卵,也为七皇子生下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儿子。 可这样的结果对于月懿而言,究竟有何好处? 值得她这么费心费力、绸缪布局? 司菀直截了当道:“系统,我想看看记载大月国历史的典籍。” 第214章 你生的好女儿,我是管不了了! 它应了一声,将资料传输到司菀脑海中。 “大月国地处偏远,留下的文字记载不多,只能找到这些。” 司菀依靠着椅背,瞧着似闭目养神一般,实际上则在翻阅脑海中的典籍。 大月王族信奉的神明是鹰隼,先前司清嘉修复的骨木版画,上面也雕刻了同样的图腾。 但王族起源,却隐隐藏着另一种禽鸟的身影——玄雁。 据说玄雁曾产下两枚神卵,一枚被名为月的女子拾取,吞服,最终诞下了大月国的初代国王。 而另一枚玄雁卵却不知所踪,直至百年前才被大月王族寻回,藏在王宫之中,由历代王女守护。 肩负守护职责的王女会在身上刺青,以此彰显身份,将来也有机会同王子竞争王位。 月懿公主既能从一众王女中脱颖而出,成为玄雁卵的守护者,说明她的野心必定不小。 按理而言,她应当会将此卵妥善收好,等待被大月王选为继承人。 可月懿公主偏偏来到大齐,还将如此重要的玄雁卵交给司清嘉吞服。 就算大月国有心依附大齐,也不至于如此行讨好谄媚之举。 司菀想不明白,还没等继续翻阅典籍,就听到院外传来的吵闹声。 秦国公回来了。 司菀揉了揉酸胀的额角,起身,刚将书房的雕花木门打开,便对上了秦国公堪称狰狞扭曲的那张脸。 “逆女,瞧瞧你干的好事!咱们公府的脸面都快被你丢尽了!” 秦国公厉声呵斥,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是气得狠了。 湘竹苑的奴仆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其中有机灵的,贴着墙根儿溜了出去。 “父亲,您为何动这么大肝火,女儿的确不知。”司菀不紧不慢开口。 “你不知道?”秦国公怒极反笑。 “我且问你,那些酒楼中的说书先生,是不是你收买的?让他们将流言蜚语散播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司菀坐回案几前,好整以暇的给秦国公倒了盏茶。 后者却不领情,狠狠将茶盏掷在地上,登时摔得四分五裂,茶汤飞溅。 “父亲,说书人讲的是杜撰的故事,又没有指名道姓,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旁人指摘。”司菀道。 可秦国公却没有这样的底气。 毕竟当年是他非要将诞下女儿的柳寻烟接回府,口口声声说柳寻烟对他有救命之恩,阖府上下都不能怠慢。 种种行径,即便称不上灭妻,但宠妾却是实打实的。 还间接导致司菀这个嫡女,被柳寻烟调换,当成庶女抚养长大。 秦国公怎能不心虚? “巧言令色!” 秦国公高高扬手,打算好生教训司菀一番,省得这个女儿仗着有赵氏和太师府撑腰,行事张扬无度,越发不把身为父亲的他放在眼里。 可惜这一巴掌却没能落在司菀脸上。 金雀钳住了秦国公的手腕。 秦国公用力挣扎了下,没挣开。 他神情更加难堪。 见状,司菀杏眼弯成了月牙状,哼声道: “父亲,待会女儿还要面见太子和安平王,您确定要亲自教训我?” 秦国公暗暗咬牙,没料想这个不孝女竟会用两位天潢贵胄来压他,真当他是没脾气的面人。 反了天了! “犯下这么大的错,你还想出去?给我留在湘竹苑好生反省!就算太子亲自来请,我也绝不会松口! 否则,岂不成了宽纵你的帮凶?” 秦国公痛心疾首,仿佛真是个为女儿思量的好父亲。 但司菀却心知肚明,他这么做非是不畏皇权,一心教导子女,而是抹不开颜面,也认定太子不会因为此等小事和他撕破脸。 司菀欣然应允,粲然一笑。 “那便多谢父亲了。” 秦国公皱眉,诧异之色溢于言表。 司菀主动出言解释:“其实女儿也不想出门,毕竟恰好到了劝农使返京的日子,他们会将自各州县搜罗的问题汇总上报,是桩极其冗杂、极其复杂的活计儿。 一旦遗漏了某些细节,便会导致收成不佳,若是能避开这些劝农使,女儿还得谢谢您呢。” 说着,司菀冲着秦国公拱了拱手,颇为诚挚的模样。 她又看了金雀一眼,后者才松开手。 秦国公揉了揉胀痛的腕子,思绪飞转。 他在农事方面虽算不得精通,却也清楚皇帝有多看重推广占城稻之策。 若真因为将司菀禁足,贻误了正事,公府就不仅仅是失去脸面的问题了,只怕连传了几代的爵位都保不住。 秦国公面皮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才他已经放了狠话,恰如泼出去的水,实难收回。 要是司菀识趣,偷偷摸摸离开公府,秦国公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会追究,偏生此女大大咧咧靠在贵妃榻上,还取来小被,盖在腰间,姿态好不悠闲。 金雀坐在贵妃榻附近,摘了粒葡萄,剥好,送入主子口中。 司菀边吃着葡萄,边给金雀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必理会秦国公。 系统在脑海中笑得直打滚儿。 “宿主,你也太狠了!你明知道秦国公最看重这身官袍,还刻意挖了个坑,让他成了你撂挑子的罪魁祸首,等太子和安平王知道消息,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借力打力而已,算不得什么出挑手段,但对付秦国公这种人,倒是足够了。” 司菀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东珠手串。 对于劝农使带回的问题,她早有预料,甚至还分门别类写出了应对之法,手稿就放在系统空间中。 因此,司菀更不着急。 她也不顾秦国公纠结焦灼的德行,自顾自歇息。 没多久,老夫人和赵氏也来到湘竹苑。 看到伫立在门槛处、一动不动的秦国公,婆媳二人面面相觑,觉得十分奇怪。 “老爷为何不进去?这会儿天气虽暖和了些,但站在风口,容易着凉。”赵氏说道。 秦国公缓缓摇头,看着赵氏,恶声恶气道:“你生的好女儿,我是管不了了!” 第215章 司家的脸面值几个钱? 这么多年来,他这个当父亲的都没有尽到半分责任,甚至柳氏还在他的放任下,对菀菀亏待至极,眼下女儿虽恢复了身份,他也不该摆出严父的架子,挑三拣四。 赵氏面无表情,道:“我觉得菀菀很好,无需老爷费心管教。” “她好?” 看着母女俩越发肖似的脸,秦国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她做了什么好事?将咱们公府的丑事编成话本子,交给了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她不要脸,我还要脸!” 赵氏掀了掀唇,“老爷若是早将调换身份一事公之于众,菀菀也不必费心费力,想出这种法子,为自己讨回公道。” “你!”秦国公没料想赵氏站在司菀这边,忿忿不平:“妇人之见!果真慈母多败儿!” 赵氏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兀自搀扶着老夫人,踏进书房之中。 一眼便瞧见靠在软榻上、睡意惺忪的女儿,整颗心都软成一团。 “院子里如此吵闹,你还能睡得着?” 司菀行礼问安,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眼底防备之色也褪去不少。 “娘,能睡着的。” 赵氏低声咕哝:“你爹气得狠了,居然没吵嚷着请家法,难不成是转了性?” “父亲要将女儿禁足在湘竹苑,倒是省去了家法。”司菀轻声开口。 “只不过是将真相昭告天下罢了,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禁足?”赵氏瞪了瞪眼,转过身,打算同秦国公理论。 却被司菀拦住了。 “母亲,您别去。” 赵氏有些疑惑。 司菀压低声音,解释道:“安平王和太子等着女儿去解决劝农使带回来的问题呢,我想躲个清静,恰好父亲要将我禁足,也就不必折腾了。” 老夫人忍俊不禁,点了点司菀的鼻尖。 “都依你便是。” 既然秦国公说了“禁足”,司菀自然要守规矩,上午便派金雀给安平王递了信儿,随后便安稳待在湘竹苑,研读典籍,翻阅手稿,未曾踏出半步。 得知此事的秦国公,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不孝女果真性比蛇蝎,半点规矩都不懂,这是擎等着我向她低头呢!” 管家一张脸好似被霜打过的茄子,难看得紧,正想开口劝慰几句,有个小厮快步踏过门槛,急声道: “老爷,不好了,有人强闯进咱们府里了!” 秦国公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他虽无权柄,但身上的爵位却是实打实的,怎会有如此不长眼的东西,强闯公府? 他问:“可知来人是什么身份?” “奴才也不知,那人身形健硕,独自行至门前,旁边也无随从,不管不顾就往府里闯,几个侍卫都没把他拦下来。”小厮连连摇头。 被司菀顶撞了好一通,秦国公本就在气头上,这会儿有蠢货自寻死路,他便想着将火气宣泄出去,顺顺气儿。 秦国公昂首阔步,往前院所在的方向行去,边走边琢磨该如何收拾擅闯的刁民。 是要送到官府吃牢饭?还是好生教训一通,让那人受些皮肉苦? 当他瞧见站在朱门附近那道挺拔身影时,面上愤怒的表情骤然凝固。 “王、王爷?怎么是您?” 许是太过震惊,秦国公嗓音都变了调儿,似内侍般又尖又利。 小厮口中强闯府邸的刁民不是别人,正是急得火烧眉毛的安平王。 安平王面色阴沉,居高临下打量着秦国公,瓮声瓮气道: “公爷,敢问二姑娘犯了什么错,竟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将人禁足在府中?你可知,劝农使一个两个都在驿馆等着呢,万一贻误农事,你担待得起吗?” 安平王乃是先帝的亲弟弟,身份高贵,面对他的质问,秦国公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免得开罪了这位王爷。 “王爷有所不知,下官之所以会将小女禁足,是因为她行事张狂,目无尊长,若不加管束,日后必定酿成大祸、”秦国公恭声解释。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安平王与司菀接触的时日虽不长,但从司菀的言行举止间,便能瞧出这姑娘的秉性。 看似温和内敛,实际上性子倔强又执拗,还认死理。 像她这种人,除非被触及底线,否则怎么可能做出目无尊长的行径? “二姑娘做了什么?说与本王听听。”安平王双臂环抱在胸前,吩咐。 “想必王爷也听说了公府的丑事,家中两个孩子被姨娘调换了,嫡不嫡,庶不庶,全然乱了身份。 这么多年来,菀菀一直养在妾室身边,不懂规矩,不识礼数,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公府嫡女,甚至不顾司家的脸面,请说书先生将府中秘辛散播开来,简直荒唐!” 秦国公越说越气,右手紧握成拳,用力捶了下院墙,发出沉闷的动静。 见状,安平王嗤笑一声,“公爷,司家的脸面值几个钱?你的脸面又值几个钱?” 秦国公愕然抬头,万万没想到安平王会说出如此无礼的言辞,怒火与羞耻在胸臆间不断翻涌,偏生秦国公还不敢反驳,那副憋屈的模样,委实窝囊。 “王爷——” “别叫本王。” 安平王抬手制止,毫不客气的威胁:“明日巳时之前,公爷须得将二姑娘请到驿馆,若她还不肯去,休怪本王无情!” “记住,本王说的是请。”他再次提醒,免得秦国公胡作非为,怠慢了他的座上宾。 语罢,安平王连一记眼神都不屑施舍给秦国公,也没有多留,抬脚离开公府。 等男子的背影彻底消失,秦国公如丧考妣,踉跄了下,竟是站都站不稳了。 管家急忙上前,搀扶着他的胳膊,六神无主问道: “老爷,现在该如何是好?” 秦国公不住摇头,自己当了半辈子国公爷,居然会被迫向自己的女儿服软,天理何在?伦常何在? 他心里憋着气,几乎是从齿缝里逼出话来:“走,去湘竹苑,我亲自去请那个不孝女!” 第216章 美人虽好,但世间总有柳下惠 可安平王却放了话,若不将那个逆女请到驿馆,后果他根本承担不起。 因此,秦国公只能强忍怒火,再次来到湘竹苑。 岂料甫一踏进院门,便迎面撞上了金雀那丫鬟,看清了金雀的脸,他暗恨不已,却还得维系国公的体面,不能当众发作。 “二姑娘在哪儿?”秦国公问。 金雀屈膝行礼,答道:“二姑娘正在沐浴,还请老爷稍等片刻。” 听到这话,秦国公额角迸起青筋,这会儿早不早晚不晚的,沐什么浴?分明是避之不见的借口罢了。 “你告诉二姑娘一声,我就在院子里,让她动作麻利点,快些出来。”秦国公忍不住催促。 金雀依言走进房中,通传,片刻后又回到原地,满脸为难道:“小姐说她既然被禁足,就得静思己过,谁也不见。” “我是她亲爹!”秦国公气得直跺脚,恨不得直接冲进房间,把司菀揪出来。 金雀守在门前,免得秦国公发了疯,不管不顾闯进去,惊扰了主子。 房内。 司菀仰躺在软榻边,沾染湿意的发丝迤逦垂落,如山间云雾般轻轻摇动。 “宿主,你爹这次是真着急了,他不敢得罪安平王。” 司菀杏眸微阖,漫不经心道:“安平王表面上是个闲散王爷,四处游山玩水,却并非心慈手软之辈,斩杀了不少山贼匪类,否则那几个幕僚也不会畏惧入骨,我父亲应当也听过一些风声,才对他的话如此上心。” “宿主不打算出去?”系统问。 “急什么?我父亲虽然主动递了台阶,但仍在摆架子,以长辈的身份压人,等他何时想清楚了,我再出去也不迟。”司菀轻声回答。 秦国公在院子里等了快半个时辰,房内连点动静都无,他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来人,把门给我打开!”秦国公冲着婆子吩咐道。 婆子们面面相觑,为难极了,她们虽是二小姐的仆从,也不敢违拗秦国公的吩咐,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将房门打开。 借着夕阳西下的光线,秦国公看清了房内的景象,顿时气得跳脚。 司菀正百无聊赖的摇骰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系统在脑海中拍手叫好,秦国公却觉得无比刺耳。 “你疯了不成?明知我在外面等着,宁可玩这些东西,都不肯出来见一面,任性跋扈,没有半点规矩,虽是嫡出,却连清嘉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大声咆哮。 司菀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道:“父亲既然想念姐姐,大可以前往庵堂,陪她一段时日,全了父女间的情谊,与我说有什么用?” 秦国公:“我实话告诉你,方才安平王已经来了,让你明日巳时前往驿馆,届时不至,耽误了农时,阖府上下都要被你带累,我便罢了,你祖母上了年纪,哪能受得住牵连?” “女儿不去。”司菀头也不抬,说。 秦国公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司菀放下骰子,一瞬不瞬望向秦国公,眸底尽是漠然。 “父亲,凭女儿对安平王的了解,他应是让您将我请到驿馆,且不能用任何强迫的手段,否则我人被强押到了驿馆,出工不出力,于他而言,也没甚用处。” 秦国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偏生司菀是个油盐不进的混账东西,听不进劝,他也束手无策。 “你到底要怎么做,才肯乖乖听话?” 司菀面无表情道:“明日早朝时,父亲亲自禀明圣上,将换女之事原原本本交代清楚,女儿便会如您所愿,前往驿馆。” “家丑不可外扬,你非让我拿这件丑事出去说嘴,你的闺誉还要不要了?菀菀,你尚未定亲,姑娘家的名声极其重要,切不能有分毫瑕疵、” 秦国公话未说完,便被司菀打断: “那些虚名有何用处?还不如将直接公开真相,我也能出一口恶气。” 秦国公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道:“你可考虑过清嘉?她是玄雁卵择取的有缘人,还吞服了此卵,若仅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女,月懿公主怕会心生不满,继而埋怨公府。” “这一点,您倒是不用担心。”司菀意味深长。 “为何?”秦国公想不明白。 “月懿公主对大姐姐颇有好感,知晓她前往水月庵修行,特地去了趟庵堂,比咱们府上的主子还要上心,又岂会因为嫡庶之别,冷待了大姐姐?” 秦国公双眸暴亮,没料想长女还有这等运道,即便犯下欺君之罪,被圣上厌弃,依旧能攀附其他贵人。 大月虽只是弹丸小国,但因主动结盟一事,王族在大齐的地位委实不低。 说不定,月懿公主还能看在长女的面子上,帮他更进一步。 瞥见秦国公充斥着浓浓算计的脸,司菀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冷道: “父亲,您考虑的如何了?” 秦国公故作为难的叹口气:“爹知道你受了委屈,依你便是。” 嘴上这么说着,他心里却觉得司菀是个油盐不进的混账东西,远不如清嘉乖巧孝顺。 若非开罪不起安平王,他定要将这个不孝女关进祠堂,用木板钉死门窗,看她还敢不敢忤逆长辈! 秦国公离开后,系统有些担忧: “宿主,鹃女的气运值接连下跌,如今更是仅剩下三十五点,虽比普通人高了不少,却再也不复先前那般得天眷顾、顺遂无比,她被逼至此种境地,会不会狗急跳墙,利用那枚玄雁卵生事?” 司菀正色颔首。 “阿魏药性霸烈刚猛,味道也刺鼻,可至多月余,那股子恶臭便会尽数代谢干净。 届时司清嘉身上只余勾魂摄魄的牡丹香气,配上那张姿容艳丽的脸,纤秾合度的身段儿,确实是难得的美人。” “那该怎么办?” “别急,美人虽好,但总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司菀拨弄着东珠手串,意味深长的道。 系统满心茫然,不明白宿主的意思。 第217章 水月庵乃佛门清净地 一袭青灰僧袍的女子坐在窗棂前,手中拿着卷佛经,五官精致绝伦,素衣非但不显憔悴,反而添了几分清丽脱俗。 正是奉旨带发修行的司清嘉。 自打昨日送走了月懿公主,司清嘉便神思不属,这会儿连半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袋想的就是月懿说过的话。 月懿告诉她,玄雁卵最大的用处不是让她姿容绝丽、身康体健,而是能诞育出天资出众的子嗣。 如今的她,不仅名声尽毁,还被迫担上了满身罪责,想要光明正大嫁给七皇子怕是不成了。 若是另辟蹊径,说不定还能母凭子贵,得到她渴求的一切。 司清嘉知道月懿的话颇有道理。 但她终究是个尚未出嫁的闺阁女子,若与男子暗通款曲,在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况下缔结珠胎,她实在迈不过这个坎儿。 偏生除了这个法子外,她没有其他出路。 罢了,与其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还不如搏一搏,省得被司菀那个贱人夺走气运,浑噩度日。 心里转过这种想法,司清嘉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将兰溪唤到近前,吩咐道:“你派人盯着点徐妙,若有什么动静,必须第一时间禀告。” 兰溪恭声应诺。 其实,若非体内阿魏的恶臭还未消散,司清嘉真恨不得立刻与七皇子相见。 她的情郎乃是天潢贵胄,身份高贵,才华横溢,要是两人结合,加之玄雁卵殊异的功效,必定能生出极其出众的男孩。 徐惠妃对她生了龃龉,但一个注定不凡、能够荣登大宝的亲孙子呢? 也能狠下心肠,冷眼相待吗? 司清嘉可不这么认为。 她唇角微扬,起身走到禅房外,穿着的僧袍宽松,随风鼓荡,飘然若仙。 兰溪不由看直了眼,只觉得小姐服用了玄雁卵过后,整个人出落得越发娇艳柔美,像晨间初绽还带着露水的花,鲜妍的不得了。 甚至比那些以容貌著称的后宫妃嫔,还要美上三分。 可惜却被困在水月庵这等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周围都是冷漠无情的比丘尼,一见到主仆俩便低垂着头,嘴里叨念着“阿弥陀佛”。 在公府时,兰溪是司清嘉身边的大丫鬟,很受器重,过得日子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优渥。 如今待在庵堂里,吃糠咽菜,劈柴挑水,她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希望小姐能寻着机会,快些回到京城。 正想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兰溪回头望去,急声提醒:“主子,明净师太来了。” 司清嘉面色青白交织,藏在袖笼中的手也紧握成拳,肩膀略微颤抖,却不是因为紧张。 而是憎恨。 明净师太行至近前,望向低眉敛目,一副柔弱无害模样的司清嘉,暗自叹息。 她本以为经历了至亲离世、繁华成灰以后,这位善信能勘破魔障,不再被欲望和野心裹挟,沦为傀儡。 岂料没了气运的遮掩,她印堂间黑气愈发浓郁,再也无法转圜。 明净师太皱眉,道:“善信,水月庵乃是佛门清净地,还请好自为之。” 司清嘉怒极反笑,“师太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按照圣上的旨意,在此地带发修行,每日焚香打坐,一心一意钻研佛经,究竟做错了什么,还需好自为之?” “善信心里清楚,贫僧也不必多言。” 明净师太双手合十,目光无悲无喜,仿佛能勘破一切谎言,窥得女子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你!” 连日来的茹素,非但没能败得了司清嘉的火气,反而让她脾气越发暴躁。 她眯了眯眼,无比恶毒的思忖: 自己有朝一日登上后位,必定要将这水月庵一把火烧了,再把明净这个老贼人剥光,赤条条的当街廷杖,打成肉泥,让其痛苦羞愤而死。 对上司清嘉充斥着杀意的眼神,明净师太抿了抿唇。 片刻后,她再度提醒: “善信,日前你与月懿公主单独见了一面,那位公主出身大月,并非我大齐人士,不受礼教伦常约束,行事恐与常人不同,会剑走偏锋,颇为危险。” “怎么?师太是怕月懿公主算计我?”司清嘉笑得前俯后仰。 “师太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想必您也知道,我是被至亲遗弃到此处的,还险些被判处刑罚,终生不得返京,此等处境,与废人有何差别?又哪有半点值得利用的地方?” 明净师太直截了当道:“若贫僧没猜错的话,在善信眼中,这具皮囊便是最大的依凭。” 司清嘉面上笑意瞬间凝固,狠狠瞪着明净师太,透出几分狰狞。 “师太莫不是诵经诵得太多,昏头涨脑,竟说起了胡话? 世人皆知:德为先,容为后,师太对我的品性只字不提,却单单拎出来皮囊,未免看低了我。” 明净师太没有辩驳。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无论她说什么,这位善信都听不进去,又何必多费口舌? 她只是觉得可惜。 原本气运滔天、灵气十足的女子,竟被贪欲蒙蔽了心智,变得市侩狡猾,满身罪孽。 等明净师太走后,兰溪忍不住呛声:“主子,依奴婢看,这老贼尼定是被二小姐收买了,否则为何会处处针对您?” 司清嘉斜她一眼,冷哼道: “明净惯会装模作样,表面上是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不仅深谙佛法,还精通医术。 但她若真有半点良善心肠,就该施针助我排出体内残留的阿魏毒素,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不闻不问,高高挂起。” 显然,司清嘉对她身上的阿魏气味十分介怀。 “罢了,想这么多没甚用处,关键是盯住徐妙,免得她趁我深陷泥潭期间,占了七皇子妃的位置。” 司清嘉挽起僧袍宽大的衣袖,露出光洁莹白的一截手臂。 先前取血的伤口早已愈合,仅剩下一条条淡粉的痕迹,要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消失。 司清嘉摸索着腕间伤疤,眯了眯眼,低声呢喃。 仔细听去,竟是“司菀”二字。 第218章 太子三问秦国公 其实,就算秦国公刻意隐瞒,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旁人早便通过坊间的传言,及太师府的态度,隐隐猜到了真相。 此刻秦国公的话,不过是验证他们的猜想罢了。 感受到同僚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秦国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低垂着脑袋,面颊涨红如血,心里恨极了司菀,觉得这个女儿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无论什么事情,但凡司菀掺和进来,都会闹出乱子。 现在更是害他沦为众人的笑柄! “朕实在没想到,二姑娘才是国公夫人嫡出的女儿,怪不得她眉眼和德妃有几分相似,竟是血脉相连的缘故。” 皇帝虽看不上秦国公宠妾灭妻的行径,却也不愿将臣子的家务事拿到朝堂上说嘴,只简单问询几句,说了句“序齿无需调换”,便未再多言。 见皇帝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秦国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躯瞬间松懈下来。 他已经按照司菀的要求,在朝堂上阐明真相。 希望那个不孝女识趣些,莫要再耽搁时间,尽快赶至驿馆。 省得开罪了安平王,让他跟着吃瓜落。 散朝后,内侍来到秦国公面前,笑眯眯道:“公爷,陛下有请。” 听到这话,秦国公诚惶诚恐,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见自己。 他不敢违拗圣命,亦步亦趋跟在内侍身后,被带至养心殿。 养心殿内除了皇帝以外,还有太子、七皇子,以及安平王。 秦国公依次行礼,毕恭毕敬立于下方。 “司长钧,你可知朕叫你过来,究竟是何原因?”皇帝问了一句。 秦国公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昨日司菀那个逆女摆架子,借着禁足的由头,无论如何都不肯前往驿馆,即便自己三催四请,她亦是无动于衷。 安平王知晓一切,他又是当今圣上的小叔叔,叔侄二人闲谈之际,难保不会提及此事。 皇帝素来看重推广占城稻之策,又喜低调谦逊之人,司菀这般没规没矩目中无人的行径,定会惹得圣上不快。 秦国公咽了咽唾沫,摇头:“微臣愚钝。” 对上皇帝了然的眸光,秦国公急忙改口,边叩头边解释: “启禀圣上,多年来,微臣次女一直养在妾室名下,由其抚养长大,目光照比其他闺阁千金要短浅许多,好不容易琢磨出了一些农事上的经验,难免会有些飘飘然,显得骄淫矜侉。 但微臣保证,回府后定会好生教训她,绝不让次女贻误了国事。” 说到后来,秦国公甚至还拍了拍胸口,彰显自己恳切的态度。 丝毫没注意到,殿中或坐或立的皇室中人,一个两个面色皆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安平王眯眼看向秦国公,神情中透着丝丝鄙夷。 太子周身萦绕的煞气更浓,令人心惊胆寒。 就连七皇子都觉得奇怪。 他不明白,司菀是秦国公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就算父女之情称不上深厚,到底也与公府同气连枝,甚至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秦国公当着圣上的面,如此贬低自己的女儿,究竟有何用意? “司菀真有那么蠢钝?”皇帝语气淡淡,问。 秦国公状似无奈的解释,“其实小女并非愚蠢,而是没读过几年书,不知圣人所言,方才如此。 臣斗胆,想从宫里请两位嬷嬷回府,好生教导小女。” 安平王上前一步,主动维护司菀:“秦国公,本王倒是觉得,二姑娘天资出众,聪慧过人,并不需要学什么规矩。” “王爷虽与小女相识,但接触的时日却不算长,不了解她的脾性,才会被那副乖巧柔顺的外表蒙蔽双眼。” 秦国公摆出严父的模样,反驳安平王的观点。 安平王愈发不悦,道:“那在秦国公眼里,二姑娘可有其他什么长处?” 秦国公故作遗憾,“微臣长女虽为庶出,但才学容貌皆是一等一的,雕刻技艺也颇为出众,常人难以企及。 与她相比,次女便平庸许多,除了嫡出的身份,以及为朝廷推广良种献策外,再也没做成过大事。” “何为大事?”太子陡然开口。 “于国有功、于民有利的,皆为大事。”秦国公沉声作答。 “敢问秦国公,你在朝中任职多年,单独办成过多少于国有功、于民有利的差事?”太子追问道。 秦国公怎么也料想,性情孤僻的太子竟会主动为司菀出头。 他张了张口,半晌都无法作答,只得狼狈的别过头去。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秦国公身上只有虚职。 这么多年,仅有领取薪俸之用,哪里能做出什么实绩? 太子阔步行至秦国公面前。 他身量高大,俯视着秦国公。 “秦国公为何看不起司菀?就因为她长于妾室之手?还是因为她没读过多少圣贤书,不似司清嘉那般,拜得名师。” 秦国公被怼得哑口无言。 只能用求救的目光,望向皇帝。 皇帝以手抵唇,轻轻咳嗽两声:“太子。” 太子拱了拱手,“儿臣自知失礼,但究其根由,皆是因为秦国公行事偏颇又荒唐,实在难以接受。” “司长钧,朕曾经见过二姑娘几次,觉得她规矩礼仪都不差,也无须请嬷嬷教导宫规,有这功夫,还不如让她和各地归来的劝农使商讨一番,指不定会更有收获。” 皇帝的话,透着些许暗示。 意在告知秦国公,不能找司菀的麻烦。 再借给秦国公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违拗圣上的话,当即憋屈的点头。 心里却颇为疑惑,不明白这些贵不可言的龙子凤孙,为何非要为司菀出头。 难不成是看上这丫头了? 秦国公猛地摇头,强压下这种荒谬的想法。 要知道,清嘉当时可是有着第一才女的美名,风头正劲,都没能得偿所愿,成功与七皇子定亲。 司菀即便生得美丽,也不是那等知情识趣的解语花,怎么可能攀附上几位皇子? 第219章 倒是柳家人运气好 他浑浑噩噩下了马车,踉跄着踏进书房。 原本儒雅俊朗的面庞,也因羞耻和愤怒狠狠扭曲。 偏生碍于司菀有要务在身,他还不能发作,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平白生了一肚子气。 秦国公究竟是什么想法,司菀并不在意。 早在天刚亮那会儿,她便从系统空间取出先前整理归类好的手稿,带着金雀乘车赶往驿馆,见到了一群风尘仆仆的劝农使。 在朝廷政策推行下,各州县皆有三分之一土地改种占城稻,其余三分之二的土地保留原有作物,免得陡然全部更换稻种,应对不及,继而生出差错。 这些担任劝农使的年轻官员自幼熟读圣贤书,端的是一腔热血,尽职尽责,将改种期间遇到的全部问题都记录在册,带了回来。 司菀来时,他们正与幕僚商讨的热火朝天。 这会儿她未戴帷帽,即便粉黛未施,杏眼桃腮、朱唇贝齿的模样仍堪称出尘绝世。 曾经见过司菀的劝农使,只怔了片刻便恢复如常,神情激动的冲着她招手。 而没见过的,则木愣愣的伫立在原地,涨红着脸,手足无措。 “这是哪家的小姐?为何会来到医馆?”一名瘦成竹竿似的劝农使问。 “你有所不知,这是秦国公府的二姑娘,精通农事,经验比安平王手下的幕僚还要老道,推广良种一事便是她主导的。”另一人低声回答。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黄毛丫头罢了,哪有什么农事经验?指不定是为了攀龙附凤,才来到安平王面前显摆。” 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劝农使冷哼一声,显然很看不上司菀的行为,认定她心思不纯。 王府幕僚不敢接话,纷纷望向司菀,心里却将这个糊涂蛋骂了个狗血喷头。 若司二姑娘没点真本事,王爷岂会唯她马首是瞻? 甚至还亲自登门,就是为了将这位小姐请到驿馆。 司菀懒得理会青年,红唇勾起一抹笑意,兀自走到年岁最小的一名劝农使跟前,问:“你方才说,有的种子不易发芽,还容易生霉对不对?” 少年劝农使点点头,稚气未脱的面庞上满是愁苦,觉得或许是自己太不称职,才会遇上此等问题。 “催芽前,可用草木灰水浸泡过了?”司菀问。 少年劝农使道:“都是泡足了两个时辰,才用麻布包裹放在暖灶附近的。” 司菀以手掩唇,轻笑一声:“浸种可不是两个时辰,而是需要浸满十二个时辰,稻种浸泡的时间不够,霉菌未能祛除干净,种子自然不易发芽。” 少年劝农使越听眼睛越亮,眼底划过羞赧之色。 “我们两个县距离太远,只拿到了一份挂图,另一份是手誊的,没料想竟遗漏个字,将十二个时辰错当成两个时辰。” “无妨,时间还算充裕,重新浸种便是,莫要心急,事缓则圆。”司菀语调温和的安慰。 见她三言两语便发现了症结所在,先前那名满心不屑的青年,这会儿面皮也有些挂不住,赶忙躲到人群最后方,省得丢人现眼。 司菀瞧见他的动作,倒也没同青年计较。 只因她知晓这些劝农使有多辛苦,又何必将心思放在几句口舌之争上? 司菀把手稿交给他们传阅,上面记载了一些共性问题的应对之法,随即再依次解答具有特性的问题。 忙活了整整一上午,司菀累得不行,巴掌大的小脸儿泛起一层粉晕,就连额间都渗出点点细汗。 恰在此时,一盏凉茶递到面前。 司菀正在收捡手稿,也未曾抬头,道了声谢便接过茶盏。 连饮了几口,她才发觉不对。 只因端起茶盏的那只手,不仅骨节分明,腕间还坠着莹润的东珠手串。 与她腕间的手串极其相似。 司菀猛地回过头,恰好对上太子那张过分俊美的面庞。 “殿下,您怎么来了?” “此间事忙,孤恰好有空,便来看看。” 太子负手而立,他站的位置恰好背光,锋锐眉眼藏于暗处,晦暗不明,让人捉摸不透。 司菀拿起绢帕,轻轻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儿,之后便往庭院走去。 太子如最忠诚的侍卫一般,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一臂远。 龙涎香的气味仿佛无形的囚室,将司菀笼罩在内。 司菀提起裙裾,踏进凉亭,脊背倚靠着冰凉的立柱,开口:“敢问殿下,今日早朝时,我父亲可将换女一事禀告圣上了?” “秦国公确实阐明了公府当年的秘辛。”太子道。 司菀眨了眨眼,两辈子积攒的郁气一直盘踞在胸臆间,今日终于消散些许。 她咕哝道:“父亲倒是守信,没有蒙骗于我。” 话落,司菀环顾四周,没瞧见安平王的身影,不免有些奇怪。 安平王向来看重推广良种一事,昨日还特地去了趟公府,这会儿却消失无踪,也不知在为何事奔忙。 “二姑娘在找什么?”太子状似无意地问。 “殿下可见到安平王了?” 太子视线落在司菀身上,缓慢摇头,“他下朝后便自行离开了。” 顿了顿,太子又问:“二姑娘今年已满十七,贵府难道没为你挑选夫婿吗?” 司菀随口答道:“婚姻大事,须得慎重些,若无合适的人选,也不能随意将就。” 太子:“二姑娘觉得,什么样的人合适?” “出身不拘多高贵,容貌无需多俊美,但须得有自己的操守和原则,切不能追名逐利,不择手段。” 想起前世定下婚约的柳逢川,看似温文尔雅,老实本分,实际上却丧尽天良,在柳寻烟母女的指使下,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甚至用匕首刺进她的胸膛。 那种被生生剖开血肉的痛楚,司菀至今都不敢忘。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的司清嘉只剩下三根金羽,柳寻烟亦是尸骨无存。 倒是柳家人运气好,自己还没腾出空来,收拾他们。 司菀杏眼划过一丝冷意。 第220章 真当公府疯了不成? 近段时日,司清嘉奉旨前往水月庵修行,就算和月懿公主交往甚密,一时半会儿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还不如趁此机会,向另一个刽子手讨债。 上辈子,司菀被身为未婚夫的柳逢川关进了祠堂,与其接触虽不多,却深知他的秉性,最是虚伪不过。 表面上对司清嘉一见钟情,爱慕至深。 背地里却寻了个容貌相似的女子当替身,还生下了一个男胎。 待司清嘉嫁给七皇子后,他备受打击,夜夜流连于勾栏瓦舍,好不风流。 诞下孩子的姚杳险些被他打死,不知逃到了何处。 司菀运气没有那么好,被司清嘉盯上后,又遭柳逢川剖心取血,成为最好的补品。 这辈子柳逢川没能成功和司菀定亲,凭他的身份,自然联系不上司清嘉。 对于男子而言,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 若有机会接触到心心念念的姑娘,柳逢川便似那扑火的飞蛾,即便摔得粉身碎骨,亦不足惜。 长睫微颤,司菀已经想出了法子。 太子倒是没发现她的异常,还暗自欢喜,觉得自己完美符合司菀择婿的要求。 若开口向她表明心迹,也不知结果如何。 “殿下?” 司菀伸出手,在太子眼前晃了晃,说:“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太子面颊滚烫,呐呐无言。 两人又在驿馆呆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将所有劝农使的问题尽数解决,司菀才松了口气。 期间,太子一直陪在她身边。 劝农使们不知青年的身份,只觉得此人威势赫赫,竟比安平王还要令人生畏。 司菀回过头,见太子全神贯注翻阅着她的手稿,有些羞赧。 她年幼时只在族学待过几年,先生教导得也不算用心。 因此,司菀的字比狗爬强不了多少。 似是看出了女子的想法,太子剑眉微挑,“这份手稿上的法子能解百姓燃眉之急,思路清晰,价值千金。” 司菀杏眼亮了一瞬。 旁人都爱听好话,她也不例外。 跟太子道别后,司菀坐上马车,折返公府。 她脑袋倚靠着车壁,双目微阖,神情变得冷漠,冲着金雀道: “不必派那么多人守在水月庵,留一两个便好。” 金雀轻声应是,问:“主子,回来的人可有安排?” “让他们在绸缎庄小住几日,帮我造一匹香云纱。” 系统忍不住问:“宿主,绸缎庄里的布料种类多达上百,为什么非要让那群少年给桑蚕丝染色?” “当然是因为这匹香云纱不同寻常,不单单要用薯莨汁及河泥,还得用另外一样东西。”司菀慢条斯理道。 主统两个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系统对宿主也有几分了解,所谓的“另外一样东西”,只怕会用在与鹃女有关的人身上。 “什么东西?”系统十分好奇,眼巴巴等着宿主给出答案。 司菀无声回答:“雷公藤的汁水。” 系统提醒道:“宿主是想在染色过程中,加入雷公藤的汁水吗?但香云纱的制作工序颇为严谨,若是贸然在薯莨汁中掺入雷公藤,只怕会导致颜色有异。” “要想制成香云纱,须得经过十次曝晒,只需在第十次染色时掺入雷公藤即可,对成品影响不大,更何况——” 司菀睁开眼,掀开车帘,望向不远处樊楼所在的方向,喃喃道:“即便颜色有异,某些人也不会拒绝的。” 系统不太明白宿主的用意。 雷公藤能够祛风除湿、消肿疗疮,就算此药汁水有毒,但只是接触皮肤罢了,毒性无法涌入体内,也不会发作。 这不是白忙活一扬吗? 系统心里直犯嘀咕,也不敢出声。 它怕被宿主打脸。 司菀栽培的那些少年共有九名,不仅身手灵活,还忠心耿耿,不遗余力完成任务。 其中六人回到京城,搬进绸缎庄,按照司菀的吩咐,亲手炮制香云纱。 没多久,香云纱便经历了九次曝晒。 而雷公藤的汁水,则由司菀亲自送了过去。 七名少年淘洗布料,一个个都晒得黝黑。 眼睛却格外明亮。 “这次浸染布料的薯莨汁中,会掺入其他东西,你们切记,身上如果有伤口,千万不能接触薯莨汁,知道了吗?”司菀语气严肃至极。 少年们连连点头。 正如系统所言,雷公藤的汁水会影响染色效果,颜色更深了些,瞧着彷如乌压压的雨云。 司菀将晾晒好的香云纱交到裁缝手中,裁制了两套一模一样的男装。 一套送往柳宅。 一套送往樊楼。 送往柳宅的衣裳附了一封书信,上面仅写了寥寥数语: 【先前多亏舅父与表兄照料姨娘,清嘉感激不尽,特此奉上。】 看到这行字,柳逢川整颗心好似泡进了蜜水里,愉悦又畅快。 他将那件香云纱裁制而成的衣裳抱在怀中,脸颊轻轻蹭了蹭柔软光滑的布料,暗暗思量,这件衣裳做得精巧。 莫不是清嘉表妹亲手缝制而成? 况且,她派人将衣裳送至柳宅,必定有其深意。 脑海中浮现出传遍京城的流言蜚语,柳逢川顿时恍然。 表妹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秦国公府的两位姑娘抱错了。 原本的大姑娘是庶出,二姑娘才是真正的嫡小姐。 庶出的身份,加之姑母身上的脏水,让清嘉表妹的闺名尽毁,别说攀龙附凤,就连寻一户声名显达的人家定亲,只怕都不是易事。 如此一来,自己倒是成了绝佳的人选。 毕竟他既知根知底,又对表妹情根深种,还不嫌弃姑母曾经做出的恶事。 两人若能结合,岂不是天定的良缘? 柳逢川喜得合不拢嘴,将这件新衣披在身上,手舞足蹈的模样,浑将姚杳及自己的亲生儿子忘在了脑后。 他也不想想,就算司清嘉的名声臭不可闻,到底也是秦国公府的小姐,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家世平平,婚前便弄出庶子的男人? 真当公府疯了不成? 第221章 司清嘉的浓情蜜意 “逢川,你这是作甚?” 柳逢川没料想父亲会突然造访,以手掩唇,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他解释:“爹,这是清嘉表妹派人送过来的衣裳,还有封信。 您也知道,姑娘家通常只会给父亲、兄弟,以及夫婿裁制衣裳,如今你儿子也有此殊荣,是不是代表着清嘉表妹想让我成为她的夫婿?” 柳寻烟还在世那会儿,因服用了龟息丸苟延残喘,是柳二爷一直呆在城郊小院儿照看,和司清嘉见面的机会也多些。 这丫头确实美丽,人又孝顺。 先是取血给胞姐补身子,被玄雁卵择主后,还愿意服用臭不可闻的阿魏,仅仅是为了能让胞姐好过些。 耳根软,重情义,现在又沦落至爹不疼娘已逝的处境,应该也好拿捏。 柳二爷暗自思忖。 不过眼下司清嘉和司菀各归各位,身份从嫡女变为庶女,倒是不如以往那般矜贵了。 前程也大打折扣。 甚至还开罪了赵德妃,被送到水月庵修行。 若逢川和她成了亲,估摸着想把人送水月庵带回来,也并非易事,还得仔细筹谋。 柳二爷倒没想将司清嘉扔在水月庵自生自灭,那地方太过荒僻,若不能把外甥女带回来,又哪里能占到便宜? 只是不知公府给司清嘉准备了多少陪嫁。 柳家人骨子里是一脉相承的贪婪。 柳寻烟运道好,当年产下司清嘉后,便早早入了国公府,还因赵氏体弱的缘故,掌管中馈多年。 她眼界比柳家父子开阔许多,不至于像父子二人这般,紧盯利益不放,显得尤为蠢钝。 都没有核验书信的字迹,便认定了东西是司清嘉送来的,用以表明心迹之物。 甚至她还有意嫁给柳逢川,当真荒唐可笑。 “逢川,你莫要着急,咱们先把聘礼备好,与清嘉见上一面,再去公府提亲,如此也能稳妥些。”柳二爷劝道。 柳逢川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点头应是,满面红光,呼吸也比先前急促许多,仿佛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刺激到了。 柳家父子因一套衣裳拊掌雀跃之际,樊楼的管事也将盛放第二套衣裳的木匣送至七皇子府。 “殿下,这是一个小厮送来的,他说自家主子姓司。”管事恭声道。 闻言,七皇子怔愣片刻,不由拧眉。 “清嘉不是去水月庵修行了吗?为何会送东西过来?” 说着,他打开匣盖,发现是一套男装,衣裳上方还有两件物什。 一株风干的艾草,以及木头雕刻而成的龙舟。 七皇子顿时反应过来,再有半月,便是端午。 届时天家与民同乐,会在观竞渡台看争标表演,往年甚至还有皇子亲御龙舟。 扬面热闹至极。 而今年的争标,他、太子、五皇子等人都准备下扬。 清嘉送此物过来,难道是在暗示自己,端午那日她会折返京城,出现在观竞渡台附近? “糊涂!她本就因为伪造祥瑞一事,彻底被父皇厌弃,若是贸然前往观竞渡台,被父皇发现,该如何是好?” 七皇子心底既愤怒又担忧。 对他而言,清嘉是最特别的存在,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她坚韧美丽,智计过人,即便存了些属于自己的小心思,依旧不损风采。 只是如今的他羽翼未丰,实在不敢违抗圣命。 因此,不得不忍痛与心爱之人分离。 “殿下,观竞渡台占地极大,届时帝妃等人会在正中央观赏龙舟争标,距离台下足有数十丈,就算司大姑娘现身,陛下也瞧不清楚。”管事低声劝慰。 “更何况,司大姑娘最是聪慧灵秀,也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绝不会贸然与殿下相见。 老奴估摸着,她应当是想瞧一瞧殿下亲御龙舟的风采,以慰相思之苦。” 这番话倒是让七皇子脸色缓和些许。 他将那枚桃核大小的龙舟木雕握在掌心,摩挲几下,另一手揉按眉心,半晌才道: “罢了,秦国公府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清嘉更是吃了不少苦头,我又怎么忍心过分苛责于她?随她去吧。” 管事似是想起了什么,说:“殿下,今日徐小姐又来了。” 他口中的徐小姐,正是徐惠妃的堂侄女,威远侯府的千金,徐妙。 七皇子想起那个争强好胜、小肚鸡肠的表妹,便觉得一阵头疼。 这个表妹是威远侯府的大小姐,自幼被人宠坏了,蛮横无理,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能及得上清嘉的地方。 偏生母妃有意让他迎娶徐妙,继而笼络威远侯府。 七皇子满心不愿,却没有其他选择。 要知道,威远侯确实姓徐,但到底只是他的堂舅,亲缘关系算不得深厚。 可帮,也可不帮。 要想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七皇子必须让威远侯府成为最忠诚的盟友,而他与徐妙的婚姻,正是用来交换的筹码。 意识到这一点,七皇子只觉得无比挫败,无比压抑。 可他不像太子,身上拥有实打实的战功。 也未在朝政上有什么建树。 就连近段时日太子和安平王一力推行的占城稻,也和他没有半点瓜葛。 七皇子郁闷至极,同时,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处于劣势,切不能再失去威远侯这个盟友。 “就说我在处理公务,等过两日忙完了,再去陪她。” 七皇子满脸不耐的摆手。 管事犹豫片刻,提醒道:“奴才也是这么回的话,只是徐小姐临走时,貌似不太高兴,还说要入宫见惠妃娘娘,告奴才一状。” “她去见母妃又能如何?也不能强压着我,与她洞房吧?” 七皇子强忍怒意,薄唇紧抿成线。 他仔细将那套香云纱裁成的男装收好,准备等到端午那日,再换上这件衣裳御龙舟。 如此一来,也能让清嘉知道,两人心念相通,情深意浓。 只不过碍于情势,暂时低头罢了。 他们不争一时,要争长久。 第222章 雷公藤不会葬送他的性命 金雀站在堂下,轻声道:“按照主子的吩咐,两套特制的男装已经分别送到柳宅和樊楼。” 司菀颔首,眼底划过满意之色。 金雀办事向来牢靠。 若没有她,自己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扳倒柳寻烟母女。 看着女子沉静如水的神情,金雀忍不住问:“送往柳宅的东西还好说,柳逢川没什么城府,不会拒绝从天而降的馅饼。 但七皇子则不然,他行事谨慎,爱惜羽毛,真能按照您的设想,在端午那日换上这件衣裳吗?” “只要这两人都惦记的司清嘉,便会入局。”司菀语气十分笃定。 “可当初大小姐险些被陛下判处流刑,也没见七皇子出面相护。”金雀道。 “此人志向远大,这些年来也在韬光养晦,像他这种人,最看重的绝非儿女情长,而是储君之位。 若是因司清嘉,当面忤逆圣上,失去了争夺储君之位的机会,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他哪里舍得? 不过,他对司清嘉又并非全然无情,只消利用好他的情意,便能取得成效。” 与金雀相比,系统心中的疑惑更甚。 “宿主,先前我跟你提过,雷公藤不能直接腐蚀肌肤,除非接触血液,毒素方能生效,就算七皇子穿上那套衣裳,也没甚用处——”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人攥住脖颈的鸭子,霎时间明白了宿主的意图。 “你、你打算?” 司菀唇角带笑,轻轻颔首,可这抹笑意却未达眼底。 “前世序哥儿虽盲了眼,却为司清嘉挡了刺客,还因此丧了命。 而那群刺客,便是在龙舟争标时突然出现,观竞渡台上有,台下也有,甚至连龙舟上都有。” 上辈子,司菀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可司序却是她“同父异母”、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先前因烧热不退盲了眼,本就惹人心疼,还在端午当日,挡在了司清嘉面前,被一把长剑刺穿了胸口。 鲜血淋漓,滴滴答答往外淌,染红了身下的青石板。 没多久,便断了气。 司清嘉自责极了,跪在秦国公和赵氏跟前,不住磕头,额间红肿不堪,眼泪更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 她边哭,边责怪自己不该带司序出门,不该反应过慢,不该没能及时躲开刺客,最终酿成了恶果。 同样待在观竞渡台上的赵氏,也因悲伤过度,两眼一黑,昏厥了整整两日。 醒来后,她也不忍责怪水米未进虚弱至极的长女,强拉住司清嘉的手,垂泪。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当时司菀也被司清嘉肝肠寸断的模样蒙骗了,以为她因司序的死,伤怀不已,接连消沉了许久。 直到柳逢川用匕首剖开她的心脏,司清嘉终于夺走全部气运和九根金羽,也不必再伪装成单纯良善的模样。 她站在祠堂内,笑得猖狂又得意。 毫不避讳的揭开了换女的真相。 承认自己是故意躲在司序身后,让幼弟帮忙挡了一剑。 反正司序是赵氏所出,隔着一层肚皮,她从来没有把幼弟当成亲人看待。 直至那时,司菀才明白,司清嘉的眼泪与鳄鱼的眼泪无异,都是用以博取同情的工具罢了。 再是虚伪不过,当不得真。 只是可怜了司序,才刚满八岁,还那么小,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长眠于地下。 司菀闭了闭眼,不愿再回忆犹如梦魇般的可怖扬景。 “前世,七皇子在龙舟上被刺客所伤,若他穿上浸没雷公藤汁水的衣裳,毒素定会渗入血液,从而达成目的。” 系统低声问:“宿主是想让七皇子腹痛呕吐,抑或是衰竭死亡? 司菀缓缓摇头,“七皇子上辈子好歹登上了皇位,身边也有不少能人,即便中了毒,也有各种珍稀药材如水般送往皇子府,岂会死得那么轻易? 雷公藤不会葬送他的性命,却可以让他少精阳虚,甚至与太监无异。” 系统倒抽了一口凉气。 怪不得宿主不担心鹃女身上的牡丹香气,那股子味道就算再勾魂摄魄,再令人心神荡漾,也无法引诱一个被迫清心寡欲之人; 而玄雁卵有利于诞育出天资出众的男丁,则更为可笑—— 七皇子少精阳虚,连敦伦都不成,仅凭鹃女一个人,又怎能怀上孩子? 感而有孕吗? 宿主这一招,未免太狠了。 系统暗自嘀咕。 晃眼间,就到了端午那日。 为了在龙舟争标中取得好成绩,让圣上另眼相待。 除了太子以外的几名皇子,早就带着手下侍卫操练起来,一个个热火朝天,信心十足。 其中以七皇子为最。 毕竟七皇子的母妃,乃是地位高贵的惠妃徐氏,身后又站着威远侯府和定安伯府,根深叶茂的程度可见一斑。 因知晓司清嘉会前来观看,七皇子今日特地换上了那套香云纱裁制而成的衣裳,深色布料犹如流动的海浪,勾勒住青年颀长的身影,减了几分平日的斯文儒雅,多了几分狂放不羁。 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观竞渡台上的徐妙望向七皇子,秀丽面庞泛起红晕,眼含春水,倾慕之情不言自明。 旁边的徐惠妃见状,握住徐妙的手,意味深长地道:“妙儿,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徐妙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则是忐忑。 即便她不喜司清嘉,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确实美丽出众,天生就是勾人的尤物。 七皇子动心,也不足为奇。 “表哥他、他真的愿意吗?” “自然是愿意的,论容貌,你五官姣美,清丽柔婉,不比任何人逊色;论性情,你温柔大方,进退有度;论家世,你是威远侯府的大小姐,京城的闺秀又有几个能及得上你?” 徐惠妃语气严肃。 “可是司大姑娘——” 徐妙话没说完,便被徐惠妃打断: “且不提司清嘉庶出的身份,以及曾经做出的那起子腌臜事儿,只凭她被圣上厌弃这一点,就永远不可能成为老七的正妃,妙儿不必因此介怀。” 第223章 吸引女子为他冲锋陷阵 平日里有明净师太和一群比丘尼看管,连踏出山门一步都并非易事,想折返京城更是难上加难。 饶是如此,徐妙仍不放心。 世间男子不动情则已,一旦动了情,会一直记着、念着,牵肠挂肚,会不由自主为其仔细筹谋,荡平前路险阻。 七皇子羽翼未丰时,或许能克制住自己的心思,不做越界的行为。 若是他手握大权,便说不准了。 徐妙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毕竟她爱慕七皇子,即便知道他心有所属、对自己态度冷淡,甚至避而不见,她依旧想成为皇子正妃。 因此,徐妙更不能开罪了徐惠妃,以免苦心经营许久的美梦终成泡影。 徐惠妃活了这么多年,城府远非徐妙这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可比,也不难猜出她的想法。 “妙儿,你睁开眼好好瞧一瞧,如今登上观竞渡台上的人是你。 而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此刻指不定在佛前悔过呢,何必因她烦忧?快看,老七就站在深青色龙舟最前头,冲咱们招手呢。” 徐妙循声望去,一眼便瞧见高大俊美的七皇子,负手而立,英姿勃发,芙面泛起点点红晕,羞得不行。 “娘娘,殿下今日定能一举夺魁。” 徐妙声音压得极低,脑袋恨不得埋在胸前。 不知是不是她生出了错觉,七皇子的眼神那么炙热,难不成对自己也有几分心思? 徐惠妃掩唇轻笑,眸底划过得意。 威远侯向来疼爱女儿,恨不得把徐妙捧在掌心,只要这丫头对老七有情,婚事便成了大半。 也能为他们母子二人争取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站在七皇子旁边的五皇子见状,心中嗤笑这个兄弟的手段上不得台面,不敢真刀真枪与人搏一搏,反而利用自己那副皮囊,吸引女子为他冲锋陷阵。 他嘲讽道:“老七,除了威远侯府的姑娘,那位月懿公主这会儿也在观竞渡台上呢,你英挺俊美,她美丽无双,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不如直接禀明父皇,请他老人家赐婚。” 七皇子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五皇子话中的挖苦? 他面上笑意尽数收敛,胸臆间也窜起一股邪火。 要知道,大齐风气虽比前朝开放,但却十分看重皇室血统纯净与否。 若是自己成了月懿公主的驸马,且不提将来是否还有继承皇位的可能。 由月懿生下来的嫡子嫡女,在文武百官眼中,也与那些外邦人无异,根本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他这一脉的嫡系,身体里流淌着大月国的血,往后便等同于废了。 七皇子又岂会自掘坟墓,将心思放在月懿公主身上? “若五哥对月懿公主有意,大可以鼓起勇气,亲自争取一番,何必拿我打趣?”七皇子皮笑肉不笑道。 五皇子同样冷笑不已,毫不避讳的与七皇子对视。 两位皇子之间的气氛堪称剑拔弩张,周围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恰在此时,太子的龙舟行至近前。 七皇子立刻噤声,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愿在真正的对手跟前丢了颜面。 太子懒得理会他们,兀自向岸边望去。 司菀也在高台之上,她穿着一袭水碧色的素色裙衫,裙角随风浮动,丰厚发丝仅用玉钗绾起,十分素净,偏生五官却生得极其精致美丽,仿佛女娲最耗费心力雕琢而成的作品,美得惊心动魄。 以往司菀左边脸颊有一块狰狞扭曲的伤疤,瞧着格外瘆得慌。 再加之她性格内向,寡言少语,站在司清嘉身边,便好像灰扑扑的野鸭般,只能沦为陪衬,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但如今,她面颊伤疤尽褪,和司清嘉也各归各位,摇身一变,成了秦国公府的嫡小姐。 地位高贵,貌如神女。 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观竞渡台上的贵妇小姐们不由赞叹。 “夫人好福气,有这么出众的女儿,我看一眼便觉得喜欢。” “不知咱家姑娘定亲没有,我那小儿子与她年岁相仿,若二姑娘不嫌弃,倒是可以相看相看。” “我看着,还是二姑娘与夫人您更像,至于先前那位,性子太过争强好胜,凡事都不肯退让半分,确实得去水月庵修行,磨一磨身上的戾气。” 为了保全颜面,秦国公府并未将司清嘉伪造祥瑞一事公之于众。 因此,旁人还以为是身为国公夫人的赵氏,容不下这个亲自教养多年、经历过于特殊的庶女,才力排众议,将司清嘉送到庵堂之中。 赵氏笑意盈盈,随口附和几句。 她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却发现月懿公主竟走到了菀菀身边。 “二姑娘,好久不见。” 月懿公主脚踝处挂着的银铃发出清脆响声,一股暖香迎面而来,将司菀笼罩在内。 许是天气闷热的缘故,司菀觉得别扭,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 “见过公主。” 她屈膝行礼,眼帘低垂,只当没察觉到月懿那充满窥探的视线。 “我来中原也有一段时日了,为了了解你们的风土人情,特地看过许多戏,其中有个故事,叫‘狸猫换太子’,当时觉得颇有意思,没曾想竟真会发生在身边。” 月懿公主的官话说得极好。 若非她面颊脖颈皆有大片堪称妖艳的刺青,还赤着足,身穿大月国的服饰,瞧着便像是大齐的姑娘一般。 但她问出口的话,却很是失礼,全然没将秦国公府,没将司菀放在眼里。 “只是奴仆照看不周,生出的一扬意外罢了,真相既已查明,拨乱反正便是,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多谢月懿公主关心。”司菀轻声道。 “是吗?” 月懿笑得意味深长。 她那双眼睛好似游走在草丛中的毒蛇,充斥着浓浓贪婪与垂涎,死死盯着猎物,眨也不眨一下,配上面颊上繁复的花纹,说不出的瘆人。 第224章 司菀未免太不识抬举 定会坐立不安,手足无措,浑身寒毛直竖。 但司菀好歹活了两辈子,剖心取血的痛楚都熬过来了,还曾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受尽折磨。 与这样的可怖梦魇相比,被人瞧上几眼又算得了什么? 她神情平静,道:“公主貌似和大姐姐十分熟稔,关系也亲近。” 司菀说话时,特地放慢了语速,其中透着几分深意。 月懿公主又不是傻子,岂会察觉不出? 她笑着回答:“公府大姑娘福泽深厚,是玄雁卵的有缘人,在白莲绽放之时,被神卵择为主人,也是我们大月国的座上宾,我同她亲近些,也在常理之中。 可惜,如今她去了水月庵潜心修行,深入简出,想见上一面,实属不易。” 月懿公主面上满是遗憾,仿佛和司清嘉是感情极其深厚的手帕交,否则哪至于不舍到这种程度? “若公主想念姐姐,大可以前往庵堂瞧瞧,倒也不算难事。” 司菀笑着提议,她颊边露出浅浅的酒窝,纯然无害的模样。 月懿公主却暗暗憋气。 自己将如此珍贵的玄雁卵拿出来,用在司清嘉身上,就是为了让神卵发挥最大的作用。 岂料司清嘉只是个徒有其表的样子货,先前分明占据优势,却因盲目自大、愚蠢不堪,被司菀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则更是不济,竟然沦落到了水月庵,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比丘尼盯着。 前几日,月懿前往庵堂探望时,明净师太亲自守在司清嘉身边。 此人精通佛法,心境又澄明,能轻易勘破她的想法。 月懿甚至觉得,自己坐在明净师太面前,好似没穿衣服般,赤条条的,所有心思谋算一览无遗。 那种狼狈不堪的感觉,让她备受折磨。 月懿两手紧握成拳,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去水月庵了。 “听闻司二姑娘和太子有些交情,今日龙舟争标,看来会押宝太子殿下了?”月懿转移话题。 “臣女只是瞧个热闹罢了,也没有押宝诸位皇子。” 在尚未弄清楚这位公主的来意前,司菀不打算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月懿公主神情一冷,没料想自己会在司菀身上碰了个软钉子,她面色如常,心里却大为光火,只觉得司菀未免太不识抬举。 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好生教训司菀一番,省得这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真把她当成司清嘉那等没经历过风雨的闺阁女子。 月懿说:“本公主倒是觉得,七皇子赢面更大。” 司菀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为了这次龙舟争标,七皇子做了充足的准备,每日都亲自带队下扬,操练许久,早已熟悉周围的环境,再加上他手下侍卫一个个健壮非常,哪里是那群老弱残兵比得上的?想不赢都难。” 月懿公主明显对七皇子很有信心。 司菀讶然。 据她所知,月懿公主来京的时间并不算长,经常接触鸿胪寺的官员,与皇子公主仅有数面之缘,甚至连人脸都对不上,为何如此认可七皇子? 还是说,月懿公主看出七皇子气运惊人,将来能继承大统? “系统,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前世司清嘉成为皇后,究竟是因为她有皇后命,无论嫁给哪位皇子,气运滔天的她都不会受到影响。 还是说,因为她嫁的七皇子登基称帝了,她才能稳住九尾金凤的命格,成为皇后?” 司菀在脑海中无声发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曾经探寻过许久,可惜却没能找到蛛丝马迹。 系统沉默半晌,闷闷道:“宿主,你的问题其实很危险,即将触及天道设下的限制,让我受到惩罚,偏生又有一段安全距离。 我可以为你解答一部分,但真相还需你自行摸索。” 司菀低垂眼帘,竖起耳朵听着。 系统道:“此方世界看似遵循阴阳乾坤、男尊女卑之规则,但那不过是表象罢了,最为核心的关键点,就在于九尾金凤命格。 拥有此命格的人,会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她的配偶,自然也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柄。” 司菀:“所以,是先有皇后,再有帝王,对吗?” “你这么理解也没问题。”系统哼哧了好半天。 司菀猜测,月懿公主之所以会押宝在七皇子身上,应当与司清嘉有关。 她认定服食过玄雁卵的司清嘉福泽深厚,既对七皇子动了心,将来也会为这人诞育天资出众的后代。 恰好吻合了系统给出的答案。 被皇后选中的人,才是未来的九五之尊。 还没等司菀细想,皇帝姗姗来迟。 他站在观竞渡台正中央,两旁分别是赵德妃和徐惠妃。 司菀双手握住栏杆,身躯略有些紧绷,视线也在来回梭巡,生怕刺客就在附近。 只见皇帝手握鼓锤,上前几步,行至通体朱红的牛皮鼓面前,鼓锤狠狠擂在鼓面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犹如雷声轰鸣。 无数条龙舟好似离弦的箭般,顿时激射而出,水花四溅。 围聚在河岸附近的百姓欢呼雀跃,扬面热闹极了。 平日里,七皇子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实际上最是争强好胜,他的龙舟速度最快,一马当先。 五皇子也不甘居于人下,拼了命的追赶。 倒是太子所驾驶的龙舟,慢悠悠的,不快不慢的往前行进,仿佛完全不着急。 司菀注意到,太子的队伍中都是些熟面孔,往日在围扬行宫见过几回。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些人应当都是军队中的佼佼者,负责操练新兵,如今悠然自在的模样,应当是还未发力。 龙舟在水面上疾驰,司序看得入神极了,两只眼睛眨都不眨。 司菀也顾不得月懿公主,自顾自攥住司序的衣袖,将幼弟带至身边,不让他四处乱跑。 “金雀,此处人多,照顾好小少爷。”她提醒道。 金雀点头应是。 第225章 似砧板上的鱼,任人刀俎 司菀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内宅女子,纵有些运道,依旧如同井底之蛙般,眼界仅局限于四四方方的地界儿。 区区龙舟争标而已,又没让她下扬,也没让她添些彩头,何必紧张成这样? 平白落了下乘,惹人发笑。 察觉到月懿公主的视线,司菀不以为忤。 她兀自上前,目光落在河面的龙舟之上。 按照规则,龙舟需环绕观竞渡台两周,方能决出胜负。 刚划过第一圈时,太子的队伍已经占据了上风。 青年位于最前方,高大身躯早已被冰冷河水打湿,衣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胸膛以及劲瘦有力的窄腰。 而他身后的军士,早已在大营中同吃同住多年,共同操练,共同上阵杀敌,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无论默契还是配合,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也无须像其他两位皇子那般,临阵磨枪,摆出一副唬人的阵仗。 实际上半点用处也无。 随着时间推移,七皇子的队伍后继乏力,又因被超越的缘故,情绪越发焦灼。 那艘龙舟左右摇摆,无法稳住行驶的方向,被远远甩在后面,甚至连五皇子的龙舟都超了过去。 七皇子瞪着正前方的太子,眼珠子里都快喷出火星了。 显然失了平常心。 见争标的局势如此激烈,皇帝不由朗声大笑:“原以为老七能赢,没想到竟让太子压了一头,委实精彩!” 徐惠妃脸色苍白些许,唇角勾起的笑容也有些勉强,显然在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不悦。 在她看来,太子虽是元后所出,却是被毫无人性的畜生养大的,不通礼数,有违纲常。 这样的人坐在储君的位置上,大齐的颜面何在? 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又岂能瞑目? 徐惠妃满心不甘,觉得她的孩儿比太子强出百倍,偏生后妃不得插手干政,更不能左右立储这样的大事。 即便徐惠妃再想让七皇子继承皇位,也没胆子表露出分毫,生怕惹得圣上忌惮。 争标仍在继续。 正当太子即将夺魁时,异变陡生。 一群刺客突然自人群中现身,他们手持长刀,毫不留情的对着周围的文武百官及高门女眷劈砍。 锋利的武器在日光照射下,闪烁着耀目寒光。 十几艘龙舟之中,仅有两艘被刺客伏击。 而五皇子和七皇子,就是那两个倒霉鬼。 只因二人没有上阵杀敌的经验,龙舟队伍里的人,也是从府邸侍卫中挑选出来的,刺客极容易混入其中。 倒是太子所在的那艘龙舟,全是从军近十年的老兵油子。 还没等刺客登船,便会被认出来,团团围住,哪还有半点活路可言? 因此,便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护驾!快护驾!” 赵德妃边呼救,边挡在皇帝身前。 一如十几年前刚入宫那般,将生死置之度外,眼里唯有皇帝一人。 这份情意,饶是皇帝历经无数风浪,仍不免动容,内心不断滋长的杀意也缓和些许。 刺客罪该万死不假,但他们到底武艺高强,普通侍卫根本无法抵挡,没多久,便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着为首的刺客即将冲至近前,幸而太子及时带领龙舟的军士登上观竞渡台,砍断旗杆等物应敌,这才护住了帝妃。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司菀,不由吐出一口浊气。 她催促秦国公府众人,躲在凉亭角落里。 司清宁吓得面如土色,嗓音都有些发颤:“二姐姐,观竞渡台上怎么会有刺客?他们是从哪儿闯进来的?” 也不怪司清宁有此疑惑,只因观竞渡台和岸边,是由一座木桥相连通。 若刺客从桥上穿行,定会被侍卫第一时间发现并阻拦,哪还能生出此等乱象? 司菀猜测道:“他们应该是提前躲在了水下,口含苇管,用于换气,待到时机成熟,便冲了出来。” 前世刺杀结束后,皇帝派七皇子彻查此事。 查出的结果,是关外异族想让大齐陷入夺嫡之争,继而一举攻入大齐腹地,便趁着皇帝出宫与民同乐时,派人行刺。 对此,皇帝也恼怒非常。 偏生异族远在千里之外,他不可能做出派兵出征的劳民伤财之举,只得悻悻作罢。 正当司菀回忆上辈子的经历时,有刺客发现了他们,好在金雀这丫鬟身手出众,三下五除二打跑了刺客。 临近六月,天气并不算热,司菀额间却渗出点点细汗。 若非公府得了令,不得无故缺席节庆,她真恨不得安生待在湘竹苑,也好过在这儿提心吊胆。 “宿主,你看七皇子。”系统在她脑海中提醒。 司菀循声望去,挑眉。 与帝妃相比,七皇子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准确的说,是倒霉到了极点。 这位天潢贵胄狼狈不堪的来回躲闪,发冠歪斜,衣衫碎裂,明显有些应接不暇。 而七皇子手底下的那些侍卫平日里也闲散惯了,混入龙舟上的刺客无论武功还是水性,都是一等一的,他们连一回合都挡不住。 如同下饺子般,三两下便被人打落水中。 七皇子被其中一名刺客狠狠砍了几刀,惨叫连连。 刺客下了狠手,造成的伤口颇深,殷红滚烫的鲜血不住往外涌。 七皇子身上那套香云纱裁制而成的衣裳,也牢牢黏在伤处,雷公藤的毒素顺势渗入其中,让他浑身麻痹,不得动弹。 只见这位温润如玉的皇子殿下,此刻正浑身僵直的躺倒在龙舟上,似砧板上的鱼般,双眼圆瞪,任人刀俎。 “玺儿!” 见状,徐惠妃慌得不行,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的神态,哭喊着向前冲去。 “惠妃,你回来!”皇帝厉声呵斥,阻止她自寻死路。 徐惠妃不敢违抗圣命,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她面上的妆容都被泪水打湿,糊成一团,红泪斑斑,瞧着甚是狼狈。 徐妙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徐惠妃,柔声道:“娘娘,您别担心,殿下他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的。” 第226章 向元后所出的贱种低头 她只觉得河面上氤氲散开的血色无比刺目,让她头疼欲裂,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徐惠妃转头望向皇帝,哑着嗓子哀求:“陛下,您救救玺儿,他受了伤,快要没命了!” 皇帝愁眉紧锁,他的确想救人,但尚且自顾不暇,又哪有余力护住两个儿子? 幸而太子和手下军士足够勇武,没多久,观竞渡台上的刺客就被清剿一空。 徐惠妃看着浑身上下被鲜血浸没的太子,彷如阿鼻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尤为瘆人。 若是换作平时,她定会惊叫出声,甚至当着皇帝的面,出言挑唆,让太子的处境越发艰难。 但此时此刻,徐惠妃心中却生不出半点忌惮与厌恶,反而好似看到了救星般激动,面颊涨得通红。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死死攥住太子的袖襟,沾了一手猩红鲜血。 “太子殿下,两位皇子是你的手足兄弟,血脉相连,万万不能死于贼人之手,你帮帮他们吧!” 见状,皇帝面露诧异。 徐惠妃入宫的年头也不短了,看似温和端庄,实际上却十分心高气傲,轻易不会开口求人,但今日为了七皇子的安危,她倒是破了例,低了头。 皇帝暗暗叹了口气,冲着太子吩咐: “老五老七还在龙舟上,你想想办法。” 青年神情漠然,过了半晌才缓缓颔首。 他放下混乱中捡起的长刀,接过侍从递至面前的弓箭。 在徐惠妃的尖叫声中,太子弯弓搭箭,对准正要砍下七皇子头颅的刺客,直接射了出去。 羽箭穿透了刺客的胸膛,狠狠没入皮肉,发出噗的一声。 接着便是不断溢出的滚烫鲜血,滴溅在七皇子脸上,把他吓得几欲昏厥,浑身颤抖不休。 刺客也当扬毙命,一头栽进水里。 太子一连斩杀了十余名刺客,方才停下动作。 这是司菀第一次见他用弓箭这种武器,没想到动作竟如此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太子回过头,冲司菀笑了笑,锋锐面庞褪去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煞气,只余惊心动魄的俊美。 不知何故,司菀面颊瞬间变得滚烫。 她扭过头,佯作镇定的安抚受惊的老夫人和司清宁。 “贼匪已经伏诛,没事了。” 从小到大,司清宁都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扬面,尸山血海,混乱不堪。 她被骇得面如金纸,肩膀不住颤抖。 “二姐姐,我想回家。”司清宁哭道。 “等下就能回府了,莫急。” 司菀语调沉静又平缓,蕴着令人安心的力量,驱散了司清宁胸臆间弥漫的恐惧。 后者乖巧点头。 七皇子获救后,徐惠妃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赵德妃犹豫片刻,走上前,伸手想要将徐惠妃扶起来,却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爬满血丝的眼睛。 不由啊了一声,连连后退。 徐惠妃面容扭曲,眸底尽是怨毒之色。 刚刚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她被迫向元后所出的贱种低头。 当年元后还在世时,她便恨极了那个贱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本以为元后难产而亡后,自己便能过得顺遂些,不用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岂料太子依旧那么惹人生厌。 即便七皇子无性命之忧,徐惠妃依旧觉得憋屈,恼怒非常。 她既恨那群不长眼的刺客,竟敢在端午这日袭击天家; 又恨皇帝的冷血无情,在紧要关头只顾自己,完全不顾陷入危险的七皇子; 更恨太子张扬跋扈,会些功夫、手底下有几个武夫便四处显摆,招摇过市,让老七如何自处? 种种情绪交织变幻,徐惠妃未能控制住表情,与往日贤惠知礼的模样全然不同,没曾想竟把赵德妃吓着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徐惠妃赶忙平复心绪,哑声道谢。 从砖石上站起身,徐惠妃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担忧的看向漂浮在河道中心的龙舟。 这扬骚乱已近尾声。 司菀没急着从木桥离开,免得因拥挤踩踏受伤。 过了两炷香功夫,她才将家眷送进马车,往公府行去。 一路无话。 回府后,赵氏吩咐奴仆,给各位主子送碗安神汤,又请大夫依次诊脉,确定无碍后,才将心思放在司序身上,省得幼子受到惊吓。 好在司序比她想象中更勇敢,倒是没什么事。 湘竹苑。 司菀沐浴过后,躺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朵蔷薇,抚过绽放的花瓣。 “恭喜宿主,七皇子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雷公藤的毒素早已渗入身体,你的计划成了。” 司菀随手将蔷薇放在桌上,语调轻柔又透着笃定: “从最开始,这个计划就不会失败。” 顿了顿,她继续道:“七皇子伤重,司清嘉必定会想方设法前去照看。” 系统不解:“水月庵有那群比丘尼看着,鹃女哪能溜出来?” 司菀:“那你便是小瞧了她,我那姐姐虽然仅剩下三十五点气运值,手腕却不差,估摸着早就摸清了庵堂的地形,再让兰溪假扮成她的模样,掩人耳目,反正明净师太又不会日日盯着她,总有机会的。” 系统啧了一声,不得不承认,鹃女确实胆大妄为。 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 正如司菀所料,从比丘尼口中得知有人行刺,且五皇子和七皇子还受了伤的消息时,司清嘉指尖微微颤抖,险些将手中的粽子扔出去。 “你说什么?”她双眼瞪的滚圆,满脸不敢置信。 比丘尼道:“有人在观竞渡台行刺,两位皇子和一众勋贵及家眷受了伤。”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司清嘉不敢置信。 “贫僧不知。” “那可有人死亡?”司清嘉追问,心底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她无不恶意的想:要是司菀死在这扬行刺,就好了。 可惜,她没感受到丰沛气运的滋养,司菀应当无事。 “死者皆为刺客,其他伤者并无性命之忧,听说有位皇子伤得最重,身中数刀。”比丘尼答道。 第227章 不再将希望寄托在男子身上 司清嘉连声追问。 她急得不行,上前一步,狠狠攥住比丘尼的胳膊,力气用得极大,仿佛要将后者的骨头捏碎。 “善信,你冷静些。”比丘尼忍痛提醒。 司清嘉强挤出一丝笑,松开钳制,但她的心仍悬在半空中,无法落到实处。 “贫僧听闻,被刺客围攻的是七皇子,受了几处刀伤,好在并无性命之忧,如今正在府邸将养,徐惠妃也向陛下求了恩典,带着娘家侄女,出宫亲自照料七皇子,有母妃陪伴,想来七皇子很快便能大好了。” 比丘尼低下头,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司清嘉两手死死握拳,修剪得宜的指甲险些从掌心抠下块肉。 比起七皇子尚未伤及性命的伤势,司清嘉更在意打着侍疾名号,前往皇子府的徐妙,一股名为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徐妙,她也配接近七皇子? 司清嘉眼神阴鸷,一张漂亮的脸蛋变得扭曲狰狞。 比丘尼拂了拂僧袍的灰尘,也不顾女子可怖的模样,给她送了食水,便抬脚离开禅房。 房内,仅剩下主仆二人。 兰溪满脸厌恶,语气刻薄:“那位徐小姐还真是不要脸,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非仗着亲戚关系,狗皮膏药似的牢牢攀粘在殿下身上。 奴婢可瞧得真真的,七殿下对那位徐小姐无半点男女之情,甚至还远远避开她的接触。 可她倒好,非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也不嫌臊得慌!她难道不知,殿下早就对主子情根深种,非您不娶了吗?” 被兰溪这么一哄,司清嘉面色倒是和缓许多。 她深吸口气,明白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否则徐妙若真趁着贴身照顾的时机,勾引了七皇子,摇身一变,成为七皇子府的女主人,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真要被曾经看不起的女子压一头不成? 司清嘉可不甘心。 她思索片刻,道:“我得回京一趟。” 兰溪自是不会阻拦,反而还希望主子能把握机会,光明正大的杀回京城。 庵堂清苦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如今您体内的阿魏早已代谢干净,那股子味道也尽数消失,只剩下馥郁娇甜的牡丹香气,奴婢闻着都觉得心神荡漾,更何况对您情根深种的七殿下?定会被您迷得神魂颠倒。”兰溪道。 司清嘉掩唇低笑,冲着这丫头叮嘱几句。 翌日清早,她换上一套颜色素净的衣裙,又将兰溪的衣裳披在外面,顺着后山小路溜了出去,还使了些银子赁下马车,直奔京城而去。 而兰溪则伪装成她的模样,躲在禅房抄经。 送饭的比丘尼通常不会和主仆二人攀谈,倒是被她蒙混了过去。 司清嘉天刚亮时就出了门,抵达七皇子府时,已近午时。 守在门前的侍卫是皇子府的老人了,一眼便认出了司清嘉,也不敢怠慢,直接将人请了进去。 这会儿七皇子已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让他面色黑如锅底,险些再度昏厥。 “表哥,你醒了!”女人满是惊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七皇子抬头望去,发现是徐妙端着乌漆漆的药汤,立在床榻前。 “太好了!太好了!妙儿要去告诉姑母一声。” 徐妙边抹泪,边道。 “昨日那群刺客委实恶毒,围攻表哥,害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大夫来诊脉的时候,说伤势颇为严重,幸好表哥得天眷顾,没有伤到要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 徐妙话音一顿。 七皇子拧眉,问:“不过什么?” 徐妙道:“大夫说您中了雷公藤之毒。” 七皇子面色苍白如纸,他虽非医者,却也知晓雷公藤又名“断肠草”,毒性十分猛烈。 他有气无力的问:“雷公藤?是刀上有毒?” 徐妙摇头。 “刺客随身携带的武器,表面都没有淬毒,也不知雷公藤的毒素究竟从何而来,您先喝些汤药,也能尽快排出余毒,恢复康健。” 正当徐妙准备给七皇子喂药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徐姑娘,这等活计怎能劳烦你亲自动手呢?还是我来吧。” 司清嘉笑意盈然,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中,缓步行至床榻前,无比自然的从徐妙手中抢过瓷碗,舀了勺药汤,送到七皇子唇边。 七皇子面上满是惊愕,完全也没料想司清嘉会突然出现。 但对上女子秾丽娇媚的面庞,盈着水光的明亮眼眸,鲜嫩莹润的红唇,堪称艳光四射的模样,直将旁边的徐妙衬成了丑小鸭。 徐妙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通红,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郡主不是在水月庵带发修行吗?为何会突然返京?可得到圣人允准了?”她语调尖利的质问。 看在七皇子眼里,却显得无比刻薄、小肚鸡肠。 否则又怎会在明知司清嘉已经失去封号的情况下,依旧口称“郡主”? 这不是故意让清嘉下不来台吗? “妙儿,你在胡说什么?清嘉姑娘好不容易来府一趟,是贵客,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七皇子忍不住呵斥。 “表哥……” 徐妙委屈极了,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得恶狠狠瞪着司清嘉。 徐妙心里明白,司清嘉是故意为之,偏生七皇子早已被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出来司清嘉的招数,还在一力偏袒她。 七皇子喝了口汤药,鼻前嗅闻着女子身上的幽香,好似最轻柔的羽毛,自他心口轻轻划过,带来一阵酥麻。 七皇子顿觉心猿意马,喉间也一阵干涩。 竟是动了情念。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徐妙碍眼,哪里会顾及她的想法? 当即毫不客气的摆手赶人。 徐妙却不肯离开。 司清嘉斜睨了她一眼,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明显,讽刺道:“怎么?还得让我亲自送徐姑娘回去?” 这副女主人的架势,让徐妙羞愤至极,两眼含泪,逃也似的跑出卧房。 第228章 有情人被迫分离? “殿下,这汤药味道苦涩,照常理而言,应当一饮而尽才是,但您早就将清嘉忘了,身边还多了位娇俏可人的表妹,总得尝尝我吃过的苦,才能想起我来。” 司清嘉刻意流露出丝丝黯然,难过至极的模样。 七皇子急忙握住她的手,表忠心道:“清嘉,你是我最爱的女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说着,青年不顾自己的伤口,把司清嘉拥入怀中,眼神灼热无比。 司清嘉脑海中浮现起月懿公主说过的话—— 她既服用了玄雁卵,在神卵作用下,只要与七皇子结合,便能生出天资超群的男孩。 目的也就达成一半了。 司清嘉小心翼翼,避开七皇子的伤口,依偎在他胸膛。 柔婉又魅惑。 与往日那副恃才傲物的模样全然不同。 若非七皇子伤重,身体条件不允许,她真恨不得抛开世家贵女的矜持与羞涩,与他生米煮成熟饭。 免得夜长梦多。 届时,就算徐惠妃再看不上她,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也无力改变现实。 “殿下,清嘉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只想一生一世都留在您身边。” 司清嘉低声哽咽,紧紧握住七皇子的手,眼神澄澈,仿佛没有掺杂半点算计。 想起皇帝的旨意,七皇子面露难色。 日前被刺客暗算,他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尊严尽失,狼狈不堪。 若是再违抗圣命,只怕会让父皇越发厌弃他,彻底失去争夺那个位置的机会。 天知道,他这一路走来耗费了多少心血。 若是一切辛苦全都付诸东流,不仅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母妃也不能接受。 因此,他不敢赌。 司清嘉早就料到青年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低垂眼帘,遮住眸底一闪而逝的讽刺。 幸好她早已做出了决定。 不然,再如往日那般,将希望傻傻寄托在男子身上,所求的一切定会化为泡影。 司清嘉拿起锦帕,轻按眼角,善解人意的道:“清嘉知晓殿下的想法,也不愿让您为难,只想在您养伤的这段时日,陪在您身边。 等您伤势痊愈,便回到水月庵,常伴青灯古佛。” 这番话让七皇子心软如泥,轻吻着女子沾染泪痕的粉颊,最后好似控制不住那般,与她拥吻。 一碗汤药,足足喂了小半个时辰。 等徐惠妃怒气冲冲赶至卧房时,司清嘉早就收拾妥当,恭敬的立于堂下。 只是肿胀不堪的唇瓣,盈着春水的双眸,将二人方才的行为暴露了个彻底。 徐惠妃气得浑身发抖,快步冲到司清嘉跟前,狠狠就是一耳光。 “司大姑娘,你还真是不知廉耻,三番四次勾引玺儿!当别人瞧不出你那些腌臜不堪的手段吗?” 徐惠妃这一巴掌完全没吝惜力气,司清嘉被打得摔倒在地,面颊高高肿起,唇角也有一缕殷红血丝溢出来。 见状,七皇子甭提有多心疼了,不顾自己的伤势,挣扎着下床,想要搀扶司清嘉。 却被徐妙拦住了。 “殿下,您快躺下,免得伤口裂开。”徐妙急得不行,鼻尖都渗出汗珠儿,显然十分关切七皇子。 青年却不领情,反而一把推开徐妙,认定是她从中作梗、挑拨离间,让母妃怒到这种程度。 孰不知,他枉顾圣意,与司清嘉藕断丝连的行为,才是惹得徐惠妃爆发的导火索。 司清嘉低垂着脑袋,遮住自己眼底堪称扭曲的恶意。 徐惠妃,徐妙,她记住了! 往后若有机会,定要让姑侄两个付出惨痛的代价! 司清嘉收敛情绪,扶住桌角缓慢站起身,她抬手捂住通红一片的面颊,默默垂泪,瞧着无比可怜。 “清嘉!” 七皇子踉踉跄跄冲到司清嘉跟前,紧紧握住女子的手。 他回头,情绪激动的说:“母妃,清嘉究竟做错了什么?值得您如此大动干戈?” “她违抗皇命,从水月庵中私逃出来,难道不该教训吗?”徐惠妃厉声呵斥。 七皇子反驳:“清嘉之所以来此,是为了见我,若母妃想要追究责任,责罚于她,不如连我一并惩处了,以儆效尤。” “你!” 徐惠妃气得几欲昏厥,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冷静自持、行事有度的儿子,一遇到司清嘉,就变成这副蛮不讲理的荒唐模样。 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 “母妃,您知道的,我与清嘉两情相悦,若没有那些歹人从中作梗,儿子早就迎娶她过门了,岂会像现在这样,有情人被迫分离,斩断良缘。”七皇子声嘶力竭。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徐妙狰狞扭曲不断变幻的表情。 两情相悦? 斩断良缘? 七皇子莫不是以为,自己是他口中从中作梗的歹人?真是病的不轻! 他也不想想,是他和徐惠妃想要借助威远侯府的权势,搏一搏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否则他们侯府就算再荒唐,再愚蠢,也不会参与到夺嫡之争当中。 她徐妙还没傻透顶! 此时此刻,徐惠妃的心神都放在七皇子身上,也没注意到徐妙的异样。 她苦口婆心劝道:“玺儿,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初母妃同意你迎娶司清嘉,是因为她德高行洁,品貌俱全,才名远播,适合七皇子妃的位置。 可如今呢?她做了多少糊涂事? 先是当着皇帝太后的面,多次出糗,而后又伪造祥瑞,试图用墨龙睛证明自己福泽深厚,这种低劣不堪的手段只能糊弄三岁稚童,能骗得了谁? 若你不顾这些,执意和她成亲,只会沦为众人的笑柄,甚至被你父皇厌弃!” 徐惠妃每说一个字,七皇子面色就苍白一分。 他畏惧人言,在乎父皇的想法,实在做不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 他退缩了。 似是看出了七皇子的挣扎,司清嘉哭道: “娘娘,您误会清嘉了,清嘉求的从来不是这些虚名,而是殿下的真心,只要能常伴殿下左右,无论怎样的结果,清嘉都能接受。” 第229章 那就只能怪七皇子身体不好了 她完全没想到,司清嘉对七皇子的情意竟深厚到这种程度,连女儿家最为看重的清白和闺誉都不要了。 徐妙承认,自己的确心悦七皇子,终日待在他身边殷勤讨好,也是为了嫁给他,成为皇子正妃。 毕竟她身为威远侯府的大小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徐氏一族,绝不会自轻自贱,给人做妾。 即便那人是皇子,也不例外。 除非将来七皇子有了大造化,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一宫之主,才不至于被妾室的身份所限。 但司清嘉好歹也是秦国公的女儿,就算当年出了意外,导致两位小姐互换了身份,她并非国公夫人赵氏的女儿,乃是庶出,却也不至于如此自甘堕落。 徐惠妃和徐妙的想法一致,低声喃喃:“司清嘉,本宫看你真是疯了!” 司清嘉双眼含泪,紧紧握住七皇子的手。 肩膀不住瑟缩,像被雨淋湿的小动物,可怜极了。 惹得七皇子心疼不已。 “母妃,看在儿子伤重需要照料的份上,就让清嘉留下来吧。”七皇子哀求道。 徐惠妃张口便要拒绝。 可当她看见七皇子胸口处被鲜血浸透的纱布时,只觉得一阵无力。 儿大不由娘! 他就是看上了司清嘉,铁了心要和她在一起,自己就算百般阻拦,又有什么用? 只会因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卑劣女子,跟老七离了心。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让司清嘉留在七皇子府,就算她容貌再是美丽,以色侍人,久了都会觉得腻歪。 指不定再过些时日,老七便会自行清醒过来,也省得她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罢了,我管不了你们。” 说着,徐惠妃连连摇头,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了卧房。 徐妙跟在她身后离开。 姑侄两个行走在连廊中,徐惠妃这才回过神,轻拍徐妙的手,安抚: “妙儿,方才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你表哥是被司清嘉蛊惑了,才会说出那般糊涂的话,姑母心里认定的儿媳妇,唯你一人。” 徐妙乖巧点头,不语。 徐惠妃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继续游说: “你瞧司清嘉那副德行,根本没有当正室的气度,就连做个侧妃都是抬举她了,届时你为妻,她为妾,也不会动摇你的地位。” 徐妙似是被说动了,眼神微闪:“娘娘,表哥心疼清嘉姑娘,只怕不会同意让她做妾。” 徐惠妃道:“世间男子的情话,又岂能做得了准?他今日对司清嘉爱之入骨,不见得明日亦是如此,你莫要担心。” 闻言,徐妙更瞧不上这对母子。 儿子分明有心有所属,却为了权柄利益,一再牺牲自己的心上人,甚至用婚姻作为筹码。 而母亲呢?更是精于算计,满腹城府。 徐妙既不想成为夺嫡之争的牺牲品,又不愿被徐惠妃母子利用,先前是她看走了眼,竟对七皇子动了心思。 如今认清了二人的真面目,自然不愿意继续和他们纠缠下去。 徐妙寻了个由头,离开皇子府后,司清嘉倒是隐藏身份,顺势住了进来。 白日里她衣不解带,为七皇子换药、清洗伤口,有时甚至还亲自伺候他更衣,堪称温柔小意,悉心体贴,倒是将七皇子照顾的极好。 身上的刀伤也很快愈合、结痂。 只是体内的雷公藤毒素实难根除,大夫诊脉后,言道还需一段时日,方能痊愈。 府邸中绝大多数奴仆不知司清嘉的身份,嘴上称她为“小姐”,心中却暗生鄙夷,觉得此女委实不知廉耻,分明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却打着照料的旗号,夜里都快宿在主卧了。 孤男寡女,除了那档子事外,还能做什么? 这做派,与勾栏瓦舍的女子有何分别? 湘竹苑。 金雀立在堂下,将司清嘉的近况原原本本向司菀禀告。 “大姑娘如今住在皇子府,听闻还和七皇子同吃同住,关系甚是密切——” 司菀正在完善手稿,听到这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她早就预料到,体质因玄雁卵发生改变的司清嘉,会走向这么一条危险的道路。 如同悬挂在峭壁之间的甜美果实,吸引干渴的旅人冒着危险摘取,稍不留神,没等摘到果实,便会坠落崖底,摔得粉身碎骨。 况且,就算摘到了那枚果实,又能如何? 不过被表面的甘美滋味所迷惑。 饮鸩止渴罢了。 “宿主,鹃女还真挺狠的,若是换成别人,可做不到像她这样破釜沉舟。”系统不由感慨。 “伪造祥瑞一事既已败露,只要皇帝还在位一天,司清嘉便再无出头的可能。 她素来心高气傲,又贪婪狂妄,让她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放弃成为大齐皇后的可能性,比杀了她还难受。迫于无奈之下,放下身段逢迎讨好也不奇怪。” 司菀轻轻吹了吹纸张,等上面的墨迹干透后,才将手稿收进系统空间。 近段时日,各州县的劝农使有的返回属地,有的还留在驿馆,时常与司菀及一众幕僚商讨农事。 驿馆人多眼杂,行事也颇为不便。 司菀月前跟太子提了一回,他便开始筹建起农桑所,距离驿馆不远,位置开阔,里面还有几片地,虽不算太大,但在城中能寻到这样的地方,司菀已经很满意了。 如今农桑所修缮完毕,部分劝农使已经搬了进去。 就连安平王也占了一个房间,日日待在里面,废寝忘食,翻看着幕僚梳理呈报的问题。 “宿主,其实鹃女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越矩之事,毕竟七皇子身中雷公藤之毒,少精阳虚,即便养好了刀伤,只怕亦是有心无力。” 想到姿容艳丽、周身萦绕着牡丹香气的鹃女待在七皇子身边,百般诱惑,而后者却毫无反应的画面,系统语气格外欠揍。 “那就只能怪七皇子身体不好了,可怨不得旁人。” 司菀笑得杏眼弯弯,盈满狡黠之色。 第230章 何必当无名无实的假鸳鸯? 但她到底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做不到事必躬亲,也远不如司清嘉了解七皇子的恢复情况。 眼见着七皇子胸前的刀伤已全部愈合,司清嘉为他擦身时,颊边浮起淡淡粉晕。 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如暖玉雕琢。 配上那股子馥郁娇甜的牡丹香气,令七皇子无比陶醉,直将人一把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清嘉,清嘉——” 七皇子一遍又一遍唤着司清嘉的名字,嗓音沙哑,轻轻吻她,一举一动堪称温柔体贴。 而主卧内,恰好只有他们两人,再无其他侍奉的仆婢。 司清嘉眼神连连闪烁,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玄雁卵能增强女子孕育子嗣的能力,或许只需要这么一次,她便能怀上七皇子的骨血,继而母凭子贵,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司清嘉顺势依偎在青年怀中,姿态娇柔。 可她等了许久,七皇子依旧没有动作,只一味啄吻着她的面颊脖颈。 “殿下。”司清嘉轻声催促。 她双臂环住七皇子的脖颈,像缠绕树干的藤蔓,凤眼蒙上一层水雾。 可七皇子的眼神,却无端透出几分焦躁。 先看了看司清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派平静,毫无变化。 七皇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仅仅是经历了一扬刺杀罢了,就算受了刀伤,而不至于伤及根本,活像吃斋念佛的柳下惠,老实得紧。 司清嘉也不是傻子,她虽未出嫁,早些时候,却曾在姨娘房中瞧见过避火图,也知男女敦伦究竟该如何行事。 这会儿七皇子没有动作,只怕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 否则像她这等秾丽娇媚的美人,青年又对她情根深种,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司清嘉面上红晕尽褪,瞬间变得惨白,嘴唇也不住哆嗦着。 察觉到女子的变化,七皇子身体越发僵硬,歉声道:“清嘉,我体内还残留着雷公藤的毒素,有些晕眩,你快去将大夫请来,给我把把脉。” 司清嘉乖巧颔首,没有多问,直接退离卧房。 两人默契十足,维系着七皇子岌岌可危的男性尊严。 司清嘉很快便将大夫请来了。 把完脉后,大夫眉头紧锁,捋着长须道:“雷公藤毒性顽固,轻易不能彻除。” 听到这话,七皇子面皮涨成了猪肝色,嘶声问:“真没有法子祛除毒素吗?” “老朽瞧着,雷公藤并不影响殿下行动,也无性命之忧,只略有亏损而已,殿下何必如此焦灼?可是身体有何异状?” 也不怪大夫有此一问。 雷公藤这味药材,通常会经过多道工序炮制,散去毒性后,方能入药。 鲜少有人身中此毒,地位还如此尊崇的。 因此,大夫也不知此药会伤及肾气,导致阳虚。 七皇子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能给出答案。 大夫盯着七皇子,足足看了许久,面露了然。 有些尴尬的道:“殿下,您大抵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可以先补补气血,届时身子骨儿也能康健起来,老朽给您开些温补的汤药。” 说着,大夫提笔落字,将方子交到司清嘉手中。 “每日早晚各服用一回,不日便能见效。” 司清嘉冲着大夫道谢,又温言软语安抚了七皇子几句,转身往小厨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行至无人处,她低头扫了眼方子上的药材,发现很多都有补肾壮阳之效。 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唇齿间弥散着一股血腥气,司清嘉才缓过神来。 冷笑连连。 七皇子不过二十出头,又精通骑射,即便身手称不上矫健,到底也是昂扬男儿,怎会如此不济? 难道她精心挑选的夫君,竟是个银样镴枪头? 司清嘉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按照大夫开的方子,七皇子一连服用了数日,不仅未见好转,还惊动了徐惠妃。 徐惠妃怒气冲冲的踏进主卧,高高扬手,作势要教训司清嘉,却被后者侧身避开了。 “娘娘,您这是作甚?” 司清嘉早就知道自己日日熬煮汤药之举,根本瞒不过徐惠妃的眼睛。 此刻她心情不佳,索性佯作无辜。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居然不顾玺儿的身子,将他的元气掏空了,须得日日服用补肾益气的汤药,秦国公府就是这么教你的?你还要不要脸?” 徐惠妃恶狠狠质问,那张美艳高贵的面皮,变得狰狞又扭曲,活像个疯婆子。 司清嘉看了七皇子一眼,默默垂泪,委屈的不得了。 七皇子尴尬又无奈,解释: “母妃,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话没说完,便被徐惠妃不耐打断:“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护着她?谢玺,你如此沉迷女色,不求上进,你的志向何在?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七皇子双手紧握成拳,额角迸起青筋。 他本想糊弄过去,不让亲生母亲知晓自己不能敦伦之事,毕竟儿大避母,此事又乃私隐,若张扬开来,着实尴尬。 偏生徐惠妃不依不饶,吵闹着要将司清嘉送回水月庵,省得她一再勾引自己。 七皇子又气又怒,心焦如焚。 他低声咆哮:“母妃,您莫要误会,我俩清清白白,从未做过越矩之事!” 徐惠妃瞪了瞪眼,明显不信,“你二人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真没有私定终身?” 司清嘉咬住下唇,颔首。 七皇子则是一脸挫败。 见状,徐惠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仿佛踩在棉花上,两腿发软,竟是站都站不稳了。 “娘娘,大夫说殿下体内尚有毒素未清,便开了方子补身体。”司清嘉叹了口气。 比起行事无状,被美色冲昏头脑,徐惠妃更不可能接受原本完美无瑕的长子,竟与太监无异。 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底爬满猩红血丝,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儿啊,服了几日的药,可有效果?” 七皇子缓缓摇头。 若是有效的话,他早就和清嘉成了真夫妻,又何必当无名无实的假鸳鸯? 第231章 皇帝都生了疑心 她满心绝望,欲哭无泪,就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徐惠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慰道: “玺儿,先前给你诊治的孙大夫,擅长医治刀伤,于其他方面,大抵没那么精通,母妃再去给你找其他太医,实在不成,便拿着你的令牌,求明净师太出手。” 听到“明净师太”四个字,司清嘉陡然抬头,凤眼里划过一丝恐惧。 离开水月庵前,她虽百般叮嘱兰溪,让那丫鬟假扮成自己的模样,掩人耳目。 但能瞒得过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估摸着,明净那老贼尼已然发现自己逃脱的事实。 只是她乃出家之人,虚伪惯了,满嘴仁义道德,不忍施以辣手从兰溪口中得到答案,自己才能在七皇子府内安稳度日。 司清嘉有些紧张,求助的看向七皇子。 青年暗暗咬牙,觉得面子挂不住,羞恼道: “母妃,孙大夫是儿臣的心腹,即使知晓儿臣的情况,也不会将病症大肆宣扬出去,若是请太医来看诊,儿臣不能人道之事,势必会传进父皇耳朵里。 您觉得一个帝王,能接受伤及根本的皇子坐上储君之位吗? 更别提大费周章,去延请明净师太,只要咱们一动身,定会闹得满朝皆知。” 徐惠妃陪王伴驾多年,十分了解皇帝的脾性,也明白七皇子的担忧不无道理。 可讳疾忌医,玺儿的身体何时方能痊愈? 徐惠妃颓然的闭了闭眼。 即便她看不上司清嘉自轻自贱的做派,也不得不承认,此女确实生了副好皮囊。 这样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待在身边数日,却连碰都未碰一下。 玺儿的症状,只怕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端午那日,他和老五都被刺客所伤,倒是太子运道好,毫发无损。 徐惠妃甚至觉得,那些刺客指不定就是太子派来的,就连皇帝都生了疑心。 只是如今真相尚未查明,又没有证据,暂时未曾发作罢了。 “你说得对,此事确实不宜声张,母妃会想办法,给你寻个大夫。 在此之前,便先服用那些滋补养身的汤药吧。” 说罢,徐惠妃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抬脚离开。 看着她消失在院门外的背影,司清嘉眼底划过一丝怨毒。 自打姨娘撒手人寰后,两件传家宝便落在她手里。 逃离庵堂前,她特地从匣中取出那枚珍贵至极的玉雕。 却发现,鹃鸟尾部多出来的九条凤凰尾羽,仅有三条依旧维持着灿金色,剩下的六条尾羽都变得黯淡无光。 司清嘉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一旦她的气运被司菀尽数掠走,剩余的三条尾羽也褪去颜色。 亦是她的死期。 这样的念头仿佛勾魂夺命的绳索,让她又惧又怕,呼吸都有些不畅。 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了摆脱高悬于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 司清嘉这才不再挣扎,按照月懿公主的提醒,选择攀附七皇子。 原本她想着,自己放弃尊严、放弃皇子正妃的位置,总能成功诞下孩子,有个依傍。 岂料竟如此波折不顺。 难成好事。 司清嘉整颗心仿佛被浸没在毒水中,恨得几欲发狂。 但当着七皇子的面,她不敢表现出半点异样。 毕竟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即便现在与阉人无异,司清嘉也不能半途而废。 她眼圈泛红,从后方将七皇子抱在怀中,哑声保证: “殿下,无论如何,清嘉都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七皇子大为感动,甚至想即刻入宫请旨,迎娶司清嘉当正妃。 好在他还保有几分理智,强行按捺住胸臆间激荡的情意,没有冲动妄为。 “殿下,也不知那些刺客究竟从何而来,竟敢在端午节庆当日行刺。” 红唇贴着青年耳廓,司清嘉意有所指。 七皇子面色一沉,恨声道:“定是太子胆大包天,谋害父皇。 他自小被狼群抚养长大,与禽兽无异,骨子里就没有人性,枉顾孝悌之理,做出这档子弑父杀亲之举,也不足为奇。” 司清嘉故作讶然,“他已经是太子了……” “他储君的位置可不稳当。”七皇子冷笑不已。 等他伤势痊愈,势必要要让谢衍付出代价,以报今日之耻! 养心殿。 皇帝闭目养神,扫也不扫拱手行礼的太子半眼。 “关外异族有意扰乱朝局,这便是你调查出来的结果?” 太子沉声应是。 “你身为太子,镇守边关多年,与异族结下了血海深仇,那些刺客为何独独放过你,将矛头对准老五和老七。”皇帝陡然睁开眼,眸底划过怀疑之色。 “儿臣不知。” 太子很清楚,皇帝因自己被兽类抚养长大的经历而心生厌恶,一直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废去他的储君之位。 但很可惜,没有证据证明自己与异族勾结。 因此,皇帝能做的,唯有宣泄不满而已。 皇帝面色阴郁,胸口不断起伏,眼底透着几分不甘。 太子五官生得极像已故的元后,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与野兽无异的孩子,还让他占据了继承人的位置。 可大齐尊崇儒道,推行仁政,注重礼义廉耻。 太子又哪里明白这些道理? 与其他兄弟相比,他眼里只有胜负成败,能开疆拓土、战无不胜,却不见得能够纳谏任贤、照拂百姓。 “罢了。”皇帝有些无奈。 太子拱手行礼,“农桑所已筹建完毕,不日即可投入使用。” 皇帝挑了挑眉,先前他虽主张推广占城稻,却没有插手农桑所一事,不明白太子执意筹建此所,究竟有何用处。 似是看出了皇帝的疑惑,太子回忆起司菀手稿的内容,沉声解释: “占城稻乃是自南地引进的稻种,推广各地,确实能够增产,但也面临着非本地品种,无法抵御虫害的问题,农桑所主要便是为了将问题搜罗上来,一一解决隐患,让各州县无后顾之忧,农人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第232章 清嘉,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将此事全权交给太子,省得多方势力插手,闹出乱子,动摇国之根本。 太子离开后,徐惠妃端着刚熬煮好的血燕来到养心殿。 见皇帝愁眉紧锁,她联想到方才擦肩而过的太子,眼神微闪,将瓷碗放在案几上。 而后莲步轻移,站在皇帝身侧,轻轻揉按着他的肩膀。 “陛下,政务繁杂,您需得以身体为重。” 皇帝无声颔首。 他没有告诉徐惠妃,自己之所以犯愁,是因为太子和以往不同了—— 即便仍有些冷淡,周身萦绕的煞气却消散许多,思虑周全,看重农桑,手下又有齐书源这等能人。 皇帝不由生出几分动摇。 或许太子也适合储君的位置。 “老七身体如何了?”皇帝转移话题道。 徐惠妃眼圈泛红,哽咽作答:“那日的刀伤虽有些严重,幸而没伤及要害,这段时日伤口已经结痂,估摸着要不了多久,玺儿便能痊愈了。” 皇帝:“这段时日苦了你了,日日出宫奔波,照料老七,小九也得由你操心。” “与陛下相比,臣妾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徐惠妃拿起帕子,轻按眼角。 “老七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你可有属意的人选?”皇帝又问。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先前七皇子和司清嘉走得很近,甚至还有风言风语传出来,称他们郎才女貌,极其相配,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也不想想,似司清嘉这等品行堪忧的卑劣女子,即便是秦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也不堪为皇子正妃。 更遑论,她只是个庶出。 做侧妃都不合适。 听到这话,徐惠妃神情瞬间变得僵硬,脑海中浮现出儿子满脸颓唐的挫败模样。 她张了张口,犹豫片刻,道:“陛下,威远侯府的大姑娘是臣妾的堂侄女,性情单纯良善,又是玺儿的表妹,您瞧着这姑娘如何?” 皇帝回忆片刻,喃喃:“威远侯的女儿。” 威远侯在军中颇有声望,即便算不上一呼百应,心腹亦不在少数。 原本他只是徐惠妃的堂兄,算不得多亲近,不至于把手伸得过长,皇帝也没将此人放在心上。 一旦老七娶了他的女儿,成了姻亲,关系便更加密切了。 不过,两个孩子之间若真有情意,强行拆散,恐怕不太妥当。 “她的身份,当正妃倒也合适。”皇帝道。 徐惠妃温婉笑着,垂眸不语,心里却暗自窃喜。 陛下没有反对这桩婚事,说明玺儿同样有机会争一争皇位。 也是,照比那起子扶不上墙的烂泥,她的玺儿自然强出百倍。 入夏后,天气闷热的厉害。 稍稍动弹几下,都能热出一身汗。 若是换作平时,司菀必定待在湘竹苑歇着,偏偏近来琐事不断,她不得不乘车前往农桑所。 女子眼眶青黑一片,困得直打哈欠,下车时猛地踉跄了下,险些摔倒在地。 金雀边搀扶着司菀,边压低声音道:“主子,有人在看你。” “谁?” 司菀杏眸睁大些许,又圆又亮,潋滟生波。 “属下没看清,不过瞧那身形,应该是个女子。”金雀恭声作答。 听到这话,司菀倒也没觉得奇怪。 先前守在水月庵附近的两名少年给她送了信儿,说司清嘉偷偷摸摸溜出了庵堂,前往七皇子府。 明净师太派人找了许久,仍没有半点消息。 这档口,司清嘉虽不敢光明正大违抗圣命,但在七皇子的庇护下,隐瞒身份四处走走,也算不得什么。 司菀懒得理会司清嘉,从怀中取出熬了一夜的成果。 她将图纸攥在手里,昂首挺胸,迈进农桑所。 正如司菀猜测的那般,对面茶楼之中,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男子身穿云纹长袍,俊美如玉,气度不凡,女子则以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妙目。 除了七皇子和司清嘉外,还能有谁? “殿下,您带清嘉来此地作甚?” 司清嘉故作疑惑,搭在膝头的双手却迸起青筋,幸而有桌沿遮挡,才没被七皇子察觉异样。 “此地虽未悬挂牌匾,但满朝文武无人不知,这里是太子和安平王共同设立的农桑所。”七皇子出言解释。 “农桑所?可是与农事相关? 听闻先前太子一力主张推广占城稻,就连圣上也对此稻种十分看重,莫不是与这农桑所有关吧?” 司清嘉唇畔勾起一抹弧度,可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笑意根本未达眼底。 七皇子颔首。 他倒了盏茶,递至司清嘉面前。 “安平王早些年游历四方,寻到了不少品相优良的稻种,岂料却被太子抢了先,主张推广。” 顿了顿,七皇子补充:“此事还与你那好妹妹脱不了干系,她虽没多少学识,不会吟诗作对,但于农事却十分精通,那份传扬开来的播种挂图,据说就出自她手。” 司清嘉低下头,似是被茶盏烫着了,指尖颤抖不休。 “方才菀菀踏进农桑所,我瞧她脸色不好,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司清嘉刻意拉长语调。 七皇子眼底划过一丝讽刺,哼笑道:“占城稻确乃良品,产量颇丰,但它终究是外来品种,不适宜各州县的环境。 如今非要违背天理,强行栽种,农人连害虫都杀不尽,只怕那三分之一土地栽种的稻苗,很快便要付之一炬了。” 司清嘉以手掩唇,一副惊讶至极的模样,心里却在暗暗幸灾乐祸。 她问:“那该如何是好?” 七皇子啜饮了口茶汤:“只能听之任之,接受粮食减产的后果。” 司清嘉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试探着道:“清嘉曾看过一本古籍,上面写着放鸭入田,或者养些小蟹,都能食稻虱。 对了,以烟茎泡水浇根,也有同样的效果。 虽说殿下没必要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但农耕事关国本,万万不可轻慢,要是能让百姓少吃点苦头,陛下也会欣慰的。” 七皇子双目暴亮,紧紧攥住女子柔若无骨的手。 “清嘉,你真是我的福星!” 第233章 绝非师徒之情那么简单 有多久了? 她被视为灾星,似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甚至还被扣上伪造祥瑞的帽子。 司清嘉还记得皇帝、太后,乃至于徐惠妃厌恶鄙夷的眼神。 这些无比尊贵之人的排斥,仿佛一把又一把锋利至极的刀刃,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司菀也想不到吧,她的苦心经营,竟给自己做了嫁衣,当真是时也命也。 司清嘉面颊滚烫,若不是被轻纱遮掩,七皇子便能瞧见,她的肌肤涨红如血,显然是太过兴奋所致。 “殿下,您打算怎么做?”司清嘉柔声发问。 当着心上人的面,七皇子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野心及对皇位的势在必得。 他站起身,缓步行至窗棂前,望着街头熙攘交错的人群,淡声道: “自然是将驱虫的方子整理出来,献给父皇,省得太子拿那些稻虱束手无策,贻误了大事。” 指腹摩挲着掌心的伤疤,司清嘉思索片刻,提醒: “我那妹妹虽说并非躬耕田间的农人,但对于农事的了解依旧不算浅薄,指不定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七皇子剑眉紧拧,“那该如何是好?” “您能否派人混入农桑所,打探一下,他们究竟准备以什么法子除虫。 假若菀菀想出的办法,不如古籍记载的法子得用,咱们便在圣上面前稍作提醒,也好过让农人们走弯路。” 即便到了此刻,司清嘉依旧没有摘下伪善的面具。 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农人打算,做的却是争名逐利之举。 不过自去岁以来,她在司菀手上栽得跟头实在太多了。 名声毁了,嫡女的身份没了,就连姨娘也死在那个贱人手里,尸骨无存。 如今她不顾尊严和体面,委身于七皇子,后者却连行房都做不到。 司清嘉甭提有多痛苦了。 因此,她恨极了司菀,也怕极了司菀。 再加之吃一堑长一智,她自然会小心谨慎着些,以免重蹈覆辙、再入圈套。 “还是清嘉思虑周全。” 七皇子随口称赞,眯眼端量着街对面的农桑所,语带犹疑: “农桑所内除了太子及安平王外,只剩下十几名劝农使和经验老道的幕僚,外面又有层层侍卫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想要打探消息,实属不易。” 边说着,七皇子边踱步至司清嘉身后。 结实有力的双臂环住她的腰,热气喷洒在颈侧,让后者不由颤栗。 “清嘉,农桑所的劝农使都是安平王亲自从年轻官吏中甄选出来的,我记得,其中貌似有几人出身万松书院。” 听到“万松书院”四个字,司清嘉不由怔忪。 她已经足有数月没见过老师了。 自打那日在赏宝宴上吞服了玄雁卵,司菀百般算计,导致齐书源和老师决裂。 陆昀川便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活像把她当成了洪水猛兽。 司清嘉心里难受至极,这会儿眼底划过几分黯然。 沉默不语。 见女子愣愣站在原地,七皇子绕到她身前,恰好将司清嘉那副神思不属的情状的收入眼底。 青年胸臆间烧起一股火,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是男子,自然也能看出陆昀川的心思。 那人对清嘉绝非师徒之情那么简单,而是一种藏着垂涎、藏着觊觎、藏着贪婪,且不敢诉诸于口的爱意。 这样的人表面上光风霁月,不染凡俗,皎洁如月; 实则最好拿捏。 毕竟清嘉便是陆昀川的弱点。 “陆先生虽已离开京城,折返万松书院,但你给他修书一封,他定会出手相助。” 七皇子揭开司清嘉用以覆面的薄纱,轻轻啄吻嫣红的唇瓣,一声接一声的诱哄。 “你是陆先生最看重的学生,他为了教导你,付出了无数心血,又怎么舍得让你为难?” 随着七皇子的诉说,司清嘉眼神越来越明亮。 原来老师没有放弃她。 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未曾与她相见,不是有意回避,而是老师离开了京城。 意识到这一点,司清嘉心跳如擂鼓,恨不得立刻提笔写信。 一方面,能向老师求助,狠狠压司菀一头; 另一方面,也能问候一二,免得师徒之间的情分,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发淡薄。 司清嘉胡乱点头,答应了七皇子的要求。 两人离开茶楼后,便径直返回府邸。 司清嘉也未曾耽搁,按照七皇子的吩咐给陆昀川写信。 随即,便交由一名忠心耿耿的侍卫,送至陆昀川身边。 万松书院。 陆昀川正在抄录出土的竹简,将上面记载的律令整理出来,一个年轻稚嫩的书童脚步匆匆迈过了门槛。 大抵是跑的太快,小书童热得满头是汗。 “山长,有人来到书院门口,说有封信要亲自交给您。” 闻言,陆昀川面露讶然。 谁会给他送信? “把人带过来。”陆昀川吩咐道。 小书童低声应诺。 很快,他便将日夜兼程、风尘仆仆的侍卫领进书房。 正在院中躲懒的司勉见状,蹑手蹑脚躲在窗沿下,耳朵紧贴墙壁,毫不客气的偷听。 “陆先生,这是司大姑娘给您写的亲笔信,还请过目。” 陆昀川闭了闭眼,无声叹息,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封信。 “带客人去厢房歇息。” 陆昀川摆摆手,兀自坐在案几前,拆开蜡封,展开信纸,娟秀的字迹瞬间映入眼帘。 确实出自清嘉之手。 【老师,清嘉先前陷入魔障,害了书源师兄,也害得你们离了心,自知罪孽深重,便主动前往水月庵带发修行,在佛前诵经悔过。 还望您在千里之外,亦要保重身体,莫要再为了顽劣不堪的徒弟操心挂怀,忧思过度。 近来各州县推广占城稻,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土地,连水月庵也栽种了不少。 但此稻虽为良种,却无法抵御虫害,听闻有几位师兄恰好担任劝农使一职,不知是否有解决之法,省得师太们日日为此劳心费神。】 第234章 岂不是舍本逐末、自寻死路吗? 还没等他将书信收好,司勉便不管不顾闯了进来,随手夺过那张薄纸,边看边哈哈大笑。 他笑得格外猖狂,格外放肆。 “山长,司清嘉的鬼话你也相信?还自知罪孽深重,主动前往水月庵修行?她的脸皮怕是比城墙都要厚了!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若非被逼无奈,再无其他选择,像她这等恶毒自私,将富贵名利视若生命的女子,怎么可能放弃公府的锦绣繁华,跑到荒山野岭吃苦? 司清嘉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学生,难道还不了解她的秉性吗?” 司勉接二连三的质问,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擂在陆昀川心头,让他五内俱焚,哑口无言。 偏生又不能反驳。 只因,他清楚知道,司勉说的是实话。 清嘉早已习惯了追名逐利,她的一举一动皆有目的。 如今费尽心思让侍卫给自己送信,恐怕关心是假,想从所谓的农桑所探听消息才是真。 “我足有半年没有回公府,京城送来的家信我也瞧过。 母亲曾提及,司清嘉和司菀抱错了,她是柳寻烟所生的庶女,身份低贱,与我也并非同母。” 陆昀川觉得这话十分刺耳,反驳道:“到底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多年,又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何必拘泥于嫡庶?” 司勉诧异的看向陆昀川,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鬼话。 “山长,若嫡庶真无半点差异,前朝又何须因立嫡还是立长争论不休?柳寻烟为何千方百计,将两个孩子调包?寻常人家的庶子女,岂不也能继承家业? 您熟读百家,不至于被猪油蒙了心,这么维护司清嘉吧。” 陆昀川嗫嚅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副狼狈的模样哪里像是声名斐然的大儒,简直像阴沟里的老鼠。 “山长,我被司清嘉戕害至此,再也不能继承公府的爵位,这就是前车之鉴,难不成你还顾念着所谓的师徒之谊,想帮她达成目的?” 司勉满脸不可置信,没想到陆昀川居然能蠢到这种地步,明知前路满是荆棘,为了司清嘉仍要去闯一闯。 “司勉,清嘉如今乃是修行之人,不再像往日那般汲汲营营。 她给我送信,也只是为了寻找除虫之法,帮助庵堂的比丘尼罢了,她已经悔过,行善举,做好事,你不该这般咄咄逼人。” 陆昀川揉按着晴明穴,为司清嘉辩驳。 司勉冷笑,今日他算是明白了,何谓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陆昀川看似聪明绝顶,实际上却似提线木偶,永远无法摆脱司清嘉的操纵。 司勉越想越气,也懒得多费口舌,随手将书信扔在地上,径直拂袖离去。 而陆昀川则弯下腰,捡起信纸。 他小心翼翼拂去上面的尘土,按照司清嘉的要求,回了封信,用以引荐出身万松书院的劝农使。 昏黄烛火映照下,陆昀川眉间蕴着痛苦与挣扎,想要彻底抽身而出,却被难以自拔的情念蛊惑。 他果真卑劣,竟对自己的弟子生出了肮脏无比的心思。 陆昀川捂着脸,颓然苦笑。 三日后,完成任务的侍卫折返京城。 司清嘉放下手中的古籍,猛地站起身。 许是动作过于迅疾的缘故,她裙裾撕裂开来,发出刺耳的响声。 司清嘉却连扫都不扫一眼,从侍卫手中接过书信,展开飞速浏览,唇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老师费心了,没想到任劝农使一职的学子竟足有七八人,眼下都有在农桑所的,也有三人,真是老天有眼!” 司清嘉心绪激动,快步冲到七皇子面前,将信上的名字一个个指给他看。 “殿下,清嘉是修行之人,不便亲自前往农桑所,您瞧瞧派谁将他们请到樊楼,我再出面也不迟。” 眼下,司清嘉比早些时候谨慎许多,不敢留下半点把柄。 她深知,司菀那蹄子心机城府极深,一个不察,很有可能会惊动她。 若提前做出防备,只怕事情便没那么顺利了。 七皇子沉吟片刻,道: “我会想办法,清嘉安心等着便是。” 因七皇子迫不及待想要将太子踩在脚下,在皇帝面前大显身手。 当日下午,他便把其中一名劝农使引至樊楼的雅间。 换上青灰色僧袍的司清嘉早已在内等候,听到门扇开合的动静,她回过头,双手合十,行了佛礼。 “师兄,贫僧乃水月庵的莫尘,特来求请师兄相助。” 服食玄雁卵后,司清嘉整个人生得娇媚艳丽,像是枝头熟透了的果实,浑身散发着妖娆勾人的气息。 再配上那股子馥郁的牡丹香气,即便她面容素净,未施粉黛,依旧不像出家人,反而似以色侍人的尤物般,让这名劝农使看直了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师、师妹,山长的信我已看过,农桑所近来确实在钻研除虫之法,只是还未有结果。” 青年面红耳赤,都有些结巴了。 司清嘉心下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追问: “那田里的稻苗怎么办?眼下稻虱还不算太多,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岂不是颗粒无收?” “其他劝农使也在想办法,应当不至于如此严重。”青年瓮声瓮气回答。 司清嘉不太相信,以司菀的性子,绝不会坐以待毙。 “我妹妹可有什么交代?若能提前防治,也好过这段时日的心血付诸东流。” 青年答道:“司大姑娘在忙活肥料的事情,她说虫害过多,也与肥料相关,及时更换肥料,那些虫豸便会随之减少。” 司清嘉眼睫略微颤动,几乎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她怎么也没想到,司菀竟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犯糊涂。 如今虫豸产生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问题。 若是再将精力耗费在所谓的追根溯源上,忽略目前最大的隐患,岂不是舍本逐末、自寻死路吗? 第235章 司菀可真是捅破天了 她眼眶泛红,苦笑道:“贫僧费心费力赶至京城,本以为在天子脚下,能寻到解困之举措,岂料却是一扬空。” 眼见着一袭僧袍的美人垂泪,青年也有些着急,可他不善言辞,只能干巴巴的安慰: “师妹,你莫要难过,农桑所很快就会有办法的。” 司清嘉却连半个字都不相信。 司菀确实善于筹谋,但她也并非算无遗策的卧龙凤雏,这次陷入僵局亦不足为奇。 只是苦了各州县的百姓,满腹希冀栽种了占城稻,本以为能换来可观的收成,岂料不仅心血付诸东流,恐怕还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届时推广占城稻的州县,便会上演路有饿殍、哀鸿遍野的惨状,也不知她那好妹妹受不受得住。 这可真是捅破天了! 司清嘉眼底尽是幸灾乐祸,也懒得再跟这名劝农使多费口舌。 她随口敷衍几句,而后便出言恳求: “师兄,贫僧奉旨在水月庵修行,代表的是皇室的体面,轻易不得离开佛门清静之地。 此次事急从权,坏了规矩返京,还请师兄替贫僧保密,千万不能声张。” 青年劝农使拍着胸脯保证:“师妹放心,我定会守口如瓶,绝不让旁人知晓。” 司清嘉冲着他粲然一笑,无比感激的模样。 等劝农使走后,司清嘉走到里间儿,扯住七皇子的袖襟,顺势依偎在他怀中。 方才两人的对话,七皇子听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农桑所眼下并无行之有效的方法,用以应对虫害。 如此一来,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清嘉寻到的古籍呈到御前,既能将太子的颜面狠狠踩在脚下,又能把实打实的功绩揽入怀中。 怎么看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清嘉,我还以为司菀有多大的本事,没料想也会有失算的时候,到底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小家子气,远比不得你眼界宽阔。”七皇子不屑的撇嘴。 司清嘉低垂眼帘,感受到依偎着的男子躯体看似健壮,实则外强中干、毫无反应。 她心里的绵绵情意逐渐转为不耐,语调却依旧轻柔: “菀菀到底年纪小,稍有些成就便飘飘然了,再加上又有太子和安平王撑腰,浑忘了自己的身份,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曾经的她,是众人眼里的福运之女,身份高贵,才华横溢,甚至还得到皇帝太后的青眼。 站的位置比司菀还要高,也远比司菀风光。 可就因为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气运值接连下跌,最终沦落到这种地步。 以己推人。 如今的司菀表面风光,也获得了皇帝的关注,但只消在根基处动些手脚,管她是不是万丈高楼,都会轰然垮塌。 七皇子揉捏着女子娇嫩的面颊,一瞬不瞬注视着司清嘉,问道: “明日早朝,我会将古籍献给父皇,这次总不会出错吧?” “《种田辑要》乃是前朝名家编撰而成,结合了各地的农事技巧,只不过后来失传罢了,亏得陆氏一族藏书颇丰,我才有幸看到拓本,并将上面的内容抄录下来,带回了京城。” 早些年,司清嘉跟在陆昀川身边读书时,堪称气运滔天,差一点就能集齐九根金羽,摇身一变,成为真正的凤凰。 如此得天独厚,备受上天眷顾的她,但凡看上眼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凡品。 这本《种田辑要》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从前的她,对农桑不感兴趣,便将这本书的内容抛在脑后。 直到听闻司菀同太子等人筹建了农桑所,司清嘉整颗心仿佛被无数虫豸啃噬,痛苦不堪。 同时也让她的头脑更清醒、记忆更清晰。 就想起了克制虫害的法子—— 《种田辑要》与先前用于栽培花木的农经不同,上面记载的方子皆与耕种有关,必定能成功除去稻虱,且不伤地力。 “殿下若不放心,大可以请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农前来分辨。” 司清嘉知道七皇子在担忧什么,索性主动提议,让他宽心,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七皇子低声叹息,“并非我信不过清嘉,而是太子和安平王都不是好相与的,农桑所遭遇的困境,难保不是针对我设下的一个局。” 显然,先前献开海禁之策,给七皇子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以至于让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司清嘉眸光晦暗,她倾慕的心上人是那个有勇有谋、高贵无双的天潢贵胄,而非胆小怯懦、瞻前顾后的废物。 偏生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紧紧抱住七皇子这块浮木,在苦海中挣扎浮沉。 “殿下,您不必解释,清嘉都明白。” 司清嘉表现得越发乖巧柔顺,配上那张妩媚娇艳到极点的脸蛋,让七皇子心猿意马,可惜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论如何,都没有半点起伏沸腾之意。 七皇子难免遗憾,同时又隐隐有些恐惧,生怕自己一辈子都如此。 这厢心绪复杂的七皇子寻来老农,验证古籍记载的除虫方。 那厢司菀则躺在摇椅上,时不时垂眸扫一眼图纸,喝着金雀熬煮的莲子汤,姿态闲适至极。 倏忽,她似是发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抬脚走到新修建的三连沼跟前,拧眉查看。 将司菀的动作收入眼底,匠人无端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问:“小姐,可是哪里出了岔子?” 早些时候,匠人只以为司菀是个普普通通的高门贵女,即便外表美丽,也与他这等做活儿的人没什么交集。 岂料这位姑娘眼睛毒得很,一眼便能瞧出毛病,且按照她的要求修改后,确实比以往更好。 让匠人一边犯嘀咕,一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省得在被这位姑娘挑出问题,他的脸哪能挂得住? “沉淀池给暗渠留的口子太小,沼液便会堆积在池中,无法倾泻出去,岂不暴殄天物?” 司菀拿起太子送来的竹棍,指着最外侧的沉淀池说道。 第236章 孤斩了她可好? 当时太子便说,此物非常适合她。 匠人:“小的马上就改。” 说着,他接过图纸,端量暗渠的位置,仔仔细细看了许久,重新扩大了池壁衔接外界的出口。 司菀又盯着瞧了好一会儿,直至金雀走到跟前,她才收回视线。 “主子,农桑所内,有位劝农使去了见了大姑娘。”金雀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司菀眉梢微挑。 那日听金雀提醒,有名女子在偷看她,司菀便猜到女子是司清嘉。 没曾想数日不见,她这个大姐姐居然没学得聪明些,不安生待在七皇子府照看废人,非要出来生事,那就休要怪她心狠了。 司菀拨弄着腕间的东珠手串,笑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位劝农使必定出身万松书院,对吗?” 还不等金雀点头,系统便忍不住问:“宿主,你怎么知道的?” “司清嘉如今的名声,早已毁了个彻底,用‘臭不可闻’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想要打探农桑所的消息,靠自己绝无可能,但若是通过陆昀川,寻到曾经就读于万松书院的学子,后者指不定会顾及师生情谊,帮司清嘉一把。 否则,即便她留在七皇子身边,向来引以为傲的美貌也发挥不出作用,甚至还会刺激七皇子,让其更加不安。 这样的处境,与脆弱不堪的花瓶有何分别?司清嘉又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势必要折腾一番,得到七皇子的认可,让两人捆绑得更为紧密。” 听到这话,系统不由感慨: “宿主,世界上没有谁比你更了解鹃女,你简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 司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委实接受不了系统的形容。 平心而论,她之所以了解司清嘉,是因为前世被充作提供气运的供体时,司清嘉占据高位,认定她再无威胁,在她面前表现得也格外放肆,不止一次的显露出最真实的面目—— 司菀这才发现,司清嘉主要目的,不是以恶毒手段戕害他人。 而是想得到七皇子,乃至皇帝、太后等人的青睐。 司清嘉将自己看成一件绝世珍宝,大胆的展露光辉,灿灿耀目。 用以吸引旁人的视线。 因此,她一次次铤而走险,一次次事与愿违,最终换来的都是一扬空。 “您要不要见那名劝农使?指不定也能问出些消息。”金雀问道。 司菀摇头。 她开口解释:“没这个必要,劝农使身家清白,不会为了司清嘉铤而走险,最多告诉她一些消息罢了,闹不出什么乱子。” 系统猜测:“鹃女莫不是发现推广稻种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了?” “应该是。” 司菀重新坐回摇椅,将竹棍搭在桌面上。 “宿主,万一她抢在你前头拿出办法,该如何是好?” 系统明显有些急了,电子音都略微发颤。 “空间中存放的、有关农事的典籍,我已看过八成。 无论先人智慧,还是后人经验,其中不是没有能够立刻除虫的方剂,但损伤地力,天长日久,必成祸患。 因此,我才选择了搭建沼气池的做法,既行之有效,又能护住田土。 而司清嘉呢? 论知识广博,她远不如你,就算侥幸寻到除虫之法,估摸着也只是些简略的经验罢了,远远及不上经过发酵的沼液,又有何惧?” 听到司菀这番话,系统逐渐冷静下来。 是了。 如今的鹃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气运滔天的伪凤。 她掠去的凤凰金羽也只剩下三条,要不了多久,便会被物归原主。 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系统安心了,吭哧了好半天,道:“宿主,这三连沼搭建起来,并非易事,不如稍微用些农药,反正农药显出弊病,也是数年之后的事情,何必、” “大齐的国力远逊于你们,你们能承受得住农药损害,是因为有识之士极多,集思广益,想出了应对之策,便迅速推行。 但目前的大齐做不到。”司菀叹了口气。 从前她一直认为,本朝地大物博,即便周遭有异族虎视眈眈,但只需推行良法,仍无法撼动根基。 大齐依旧是天朝上国,屹立于世界中心。 但眼下看来,她眼界之狭隘,与井底之蛙又有何异? 天地广阔,大齐并非国中之国,仅为其中较为繁华之一域,尚不能抵御天灾人祸。 司菀有些发愁,小手拄着下颚,琢磨着该如何增强国力。 正当司菀怔怔出神时,桌上的竹棍被人拿起来,轻轻戳了戳她的发髻。 “别闹,不然待会我去找将军夫人告状。” 近段时日,骠骑大将军府的符瑛经常来农桑所找她。 小孩正是玩闹的年岁,缠得司菀脑袋生疼,就时不时搬出将军夫人吓唬他。 司菀还以为是符瑛来了,连连摆手。 “司二姑娘要去找舅母,状告什么?” 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无比熟悉。 司菀双眼瞪得滚圆,连忙转身,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幼稚捣乱的人不是符瑛,而是太子。 “殿下,您怎么来了?”她问。 “孤不能来吗?”太子掂了掂竹棍,没等司菀回答,又问: “孤瞧司二姑娘情绪不佳,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经过发酵的沼液已经运往各州县,明早便能投入使用,你莫要担忧。” 司菀垂首,慢声道:“臣女并非为此事担忧。” “那是何事?”太子一瞬不瞬盯着她,步步紧逼,寸寸不让。 而司菀只能倚着坚硬冰凉的椅背,尽可能往后靠。 “殿下,您离臣女太近,不合规矩。”司菀道。 太子假装没听见,颇为执拗的追问:“到底因为什么不高兴?” 司菀无奈,叹息道:“我大姐姐应当从水月庵逃出来了,就藏身于七皇子府,她得知农桑所正在钻研除虫之策,难保不会横插一脚。” “那孤斩了她可好?” 第237章 雪中送炭的月懿公主 “殿下,您说什么?” “你那姐姐本就犯下十恶重罪,是父皇宽宥,方才饶她一命,允她在水月庵修行,静思己过。 可她呢?却枉顾圣意,私自从庵堂脱逃,藏身于七皇子府中不算,还挑拨是非,借机生事,如此恶徒,难道不该斩吗?” 太子常年习武,掌心满是糙茧,与光洁如玉的竹棍形成鲜明对比。 想到幼年的他曾经遭受过多少折磨,司菀不由生出阵阵心疼。 原本太子乃是大齐最为尊贵之人,元后所出的嫡子,若无意外,必定会成为下一任帝王。 可他不仅失去了母后,还被贼匪所害,沦落山林数年。 若非狼群怜弱,没有以啼哭不止的稚童果腹,只怕太子早就命丧兽口了。 司菀沉默片刻,说:“司清嘉的确该斩,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有时候司菀都觉得可笑。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皆为苦主,可惜在天道限制下,她能做的,便是想方设法将气运值一点点夺回来。 而非借助外力、借助太子的身份地位,强行斩杀司清嘉。 司菀甚至隐隐有种预感,即便太子真铁了心对司清嘉下杀手,也不会成功,反而会生出各种各样的意外。 察觉到她的想法,系统忍不住叹息,道: “宿主猜得不错,杜鹃命格虽比不过凤凰命格那么珍贵,却仍称得上罕见。 而你们之间依靠逆命蛊连接的气运值,便好似一条条因果线,将二人紧紧缠绕在一处。 想要彻底了断姐妹之间的恩怨 ,就必须斩断因果,夺回气运。”系统指了条明路。 说起来,若司清嘉母女不被名利地位蒙了心,利用好这份天赋,处境定会比今日强上百倍,哪还至于赔上身家性命? 将司菀神思不属的模样收入眼底,太子不赞同的拧眉,道: “你究竟要等到何时?” 司菀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有些原因她不便说出口,只囫囵道: “快了,殿下记得派人盯紧七皇子,近几日,他定会针对农桑所出手。” 太子深深望向她,颔首,最终也没有多言。 当晚,天色尚未黑透,便见一名内侍将蜡丸送至司清嘉所住的小院儿。 内侍是七皇子的心腹,也知晓司清嘉的真实身份。 司清嘉满脸疑惑,接过蜡丸,放在掌心掂了掂,问:“公公,这是谁送来的?” 内侍摇摇头,“奴才不知,只是将此物送来的女子称,要将此物赠予司大姑娘,还说您是她家的贵客。 守门的侍卫以为那人找错地方了,刚想驱赶,奴才恰好经过,听见了这番话,知道是找您的,便将此物送了过来。” 闻言,司清嘉眉梢微动。 心底隐隐涌起一丝恐惧。 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了? 还知道如今的她就藏身于七皇子府,万一将消息泄露出去,她哪还有活路可言? 司清嘉咽了咽唾沫,不愿当着奴仆的面失态。 她强自镇定,深深吸气,拿起匕首缓缓剖开蜡丸。 当蜡丸碎裂的那刻,一股熟悉的暖香扑面而来。 司清嘉曾在月懿公主身上闻到过这股香气。 她紧绷的身躯骤然放松些许。 蜡丸中有一张纸条,司清嘉将其取出展开,发现上面写满了密麻小字。 越看,她神情越是激动,方才的惊惶恐惧也一扫而空。 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般,面皮涨红如血,激荡的心绪过了许久方才平复下来。 司清嘉不敢耽搁,飞快研墨,将字条的内容誊写在另一张纸上,随即行至书房前,连通禀都顾不得,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殿下,您看这是什么?” 她三两步来到七皇子跟前,将纸张递给他,七皇子浏览着上面的文字,俊秀面庞逐渐染上浓浓惊诧。 “世间当真有如此玄妙的除虫良方?仅需一茶碗的量,兑入清水,便足以灭杀几亩地的稻虱?” “清嘉也不知真假。”司清嘉语气中带着犹疑。 不知为何,就算无法确定这枚蜡丸究竟是何人送至皇子府的,但当她看见字条的第一眼,便能确定此法与月懿公主有关。 司清嘉心中暗忖:如此奇怪的方剂,或许只有大月国才会拥有。 且来人将她称作贵客,倒也合乎情理。 服用了玄雁卵的她,可不就是大月国的贵客吗? 司清嘉不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毕竟七皇子向来谨慎,对异族也有着天然的抗拒,若是让他得知,蜡丸乃月懿公主所赠,必定会将那封信彻底销毁。 届时,这么好的方子,不能大放光彩,岂不是暴殄天物了吗? “我现在就派人去弄些铅黄回来。” 七皇子当机立断,也不顾这会儿是什么时辰,当即将府邸侍卫都唤至近前,由他们亲自出手,很快便从京郊附近的银矿,找到了大量铅黄。 取回铅黄后,他又派人将此物与醋同煮。 熬煮了不知多久,果然析出了透明的晶体。 正是纸条上写的“除虫糖晶”。 司清嘉看着呈半透明状的糖晶,心脏怦怦直跳,水眸流光溢彩,甭提有多兴奋了。 她没想到月懿公主胸怀竟如此宽广,性情也如此良善,全然不在乎自己身处逆境,特地送来如此珍贵的方子,救她于危难之间。 让司清嘉心底涌起丝丝感动。 “此方也是古籍记载?”七皇子忍不住问。 司清嘉撒谎道:“正是,只不过此方需要以铅黄作为原料,成本稍高,先前我才没有将这道方子献给殿下。” “成本高些倒也无妨,反正各地银矿附近都有大量的铅黄,要是能消弭虫害,父皇也不会计较这些。” 说话间,七皇子摆了摆手,仆从便将糖晶捞出,研磨成粉,再兑入清水。 待糖晶完全融化,便泼洒在满是稻虱的泥土当中。 过了一刻钟功夫,老农用手扒拉着泥土,翻出几只稻虱的尸体。 他双眼瞪的滚圆,扯着嗓子叫喊:“死了!稻虱居然都死了!这是神药啊!” 第238章 七皇子主动献策 也怪不得他们如此。 毕竟自打太子着手推广占城稻以来,皇帝便对其越发看重。 若虫害之危局也被太子安然度过,朝堂之上哪还有其他人的立锥之地? 七皇子本就野心勃勃,一直在争取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本以为,遭到皇帝厌弃的太子根本构不成威胁。 由太子占据着储君之位,也好过其他兄弟。 岂料这个畜生养大的东西竟如此好运,自绝境中翻了身。 不仅在战扬上屡立奇功,班师回朝后亦有建树,出了不小的风头。 七皇子心里又恨又妒,偏生他身为男子,不好把这种堪称恶劣的情绪展露出来,免得惹人置喙,只能将苦水尽数往肚子里咽。 今日制出了“除虫糖晶”,他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好!好!好!每人皆有赏赐,不会让你们白白辛苦一扬。”七皇子扬声道。 欢呼声响彻整座小院。 司清嘉同样得意非常。 毕竟除虫糖晶是她亲手献上,功绩也皆归于她。 女子莲步轻移,走到熬出铅黄的陶锅前,用手帕仔细擦拭一块拳头大小的“除虫糖晶”,而后装入荷包中,交到七皇子面前。 她道:“殿下,还请带着此物上朝。” 七皇子自然不会拒绝。 他接过沉甸甸的荷包,掌心轻轻摩挲几下,才塞入袖笼。 拍着胸脯保证: “清嘉放心,你的心血绝不会白费,明日太子和安平王必定颜面扫地,我也能向父皇证明,自己才是储君最适合的人选。” 说到后来,七皇子声音压得极低,贴近司清嘉的耳廓,热气喷洒在肌肤上,漾起一片红晕 两人姿态暧昧至极,似交颈鸳鸯。 “清嘉相信殿下。” 女子巧笑嫣然,眨了眨眼说:“只是天已经大亮,您即刻便要动身了。” 闻言,七皇子抬头望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他竟折腾了整整一夜。 “殿下,除虫糖精十分珍贵,若太子和安平王并无应对虫害之法,此物也没有必要拿出示人,只需用烟茎浸水或者畜养鸭蟹的法子; 但若是他们找到了除虫之法,您也无需客气,直接将糖晶呈到御前即可。” 司清嘉嗓音温软,好似一泓清泉,沁人心脾。 七皇子很是受用,了然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如此稀罕的宝物,自然得用在关键时刻。” 见七皇子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司清嘉眸底划过满意之色。 他身体虽然不中用了,到底还没有蠢透顶。 即便熬了一整夜,七皇子依旧神采奕奕,不显疲态。 待到金銮殿之上,他冷眼看向太子,薄唇噙着一丝笑意,神情中却充斥着浓浓恶念。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注视,太子侧了侧头,面色如常,不动如山。 安平王冲他挤挤眼睛,做口型道:“那孙子不老实。” 太子:“……” 论起辈分,安平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包括太子在内的诸位皇子,确实应该称他为祖父。 碍于因年龄相仿的缘故,通常仅唤爵位,以免尴尬。 但安平王将七皇子骂作孙子,确实没什么问题,毕竟当今圣上也是他的侄儿。 不过此刻安平王这么说,显得格外怪异。 “昨夜他派手底下的侍卫去了趟银矿。”太子压低声音道。 “那孙子去银矿作甚?”安平王眉心紧皱,俊朗面庞满是警惕之色。 太子:“我也不知,消息来的太迟,我刚给菀菀送了信,还没来得及等她回复,便到了上朝的时辰。” “菀菀?”安平王冲他挤眉弄眼。 太子懒得理会他,总觉得七皇子不会无的放矢,但他去银矿寻觅铅黄又有何用? 总不能用在农耕上? 太子转动着腕间的东珠手串,俊美锋锐的面庞好似笼罩着一层寒霜,配上周身萦绕的煞气,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不多时,皇帝昂首阔步行至龙椅前,朝臣各自禀报后,他看向太子,问: “先前农桑所曾说,各州县栽种占城稻的土地有稻虱泛滥,太子,安平王,你们可寻到应对之法?” “南部州县大都修建了沼气池,肥料发酵过后的沼液有除虫之功效,儿臣已派人将沼液送往各州县,不日即可见效。”太子恭声作答。 七皇子上前一步,反驳: “不说所谓的沼液是否有效,单论修建沼气池的地域,应当也不算多,哪有足够的沼液用以除虫? 六哥,你不会是在粉饰太平,想要蒙蔽父皇吧?” 安平王指着七皇子的鼻子,毫不留情的斥骂:“老七,什么叫粉饰太平?你莫要血口喷人,污蔑太子殿下!” “我只是将实情禀告父皇,是不是污蔑,父皇自有决断,也轮不到安平王来评判。” 七皇子素来看不上安平王。 觉得此人玩物丧志,不堪大用。 就算这些年搜罗了不少品相优良的稻种,仍改变不了他烂泥扶不上墙的本质。 更遑论,安平王还与太子沆瀣一气,七皇子能有好脸色才怪。 皇帝面色黑如锅底,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会当着朝臣的面起争执。 简直丢人现眼! 他目光移向太子,问:“沼液的功效如何?分量是否充裕? 你要知道,各州县足有三分之一的土地都栽种了占城稻,如若沼液除虫之法不能推广,亦是无用之举,枉费心机罢了。” 太子沉声保证: “现存的沼气池提供的沼液,确能除虫,但仅能供应两月时间,若还想继续使用沼液,必须在各地修建三连沼,半月内足以完工。” “什么三连沼?分明是劳民伤财之举。”定安伯徐琰拔高声调道。 太子未曾言语。 倒是七皇子主动开了口,“父皇,儿臣另有一策,不仅能消弭虫祸,还不必如此大动干戈,费心费力。” 太子心有所感,回过头,定定望向七皇子。 只见青年自袖笼中取出一只荷包,荷包内放着澄澈透明的晶体,也不知究竟为何物。 第239章 沼液与糖晶孰优孰劣? 皇帝十分好奇。 七皇子恭声解释:“回父皇的话,此物乃‘除虫糖晶’,将糖晶研磨成粉,混入清水当中,即可杀灭稻田中的虫豸。 且糖晶无论是使用还是运送,都格外便捷,效果也尤为出众。” 皇帝轻咦一声,眯了眯眼,道: “既然除虫糖晶和沼液都有效,不如捉些稻虱来比较一番,哪种方法更简单易行,便由朝廷出面推广哪种方法,如此一来,也能惠及诸多百姓。” 太子和七皇子自然不会违拗皇帝的吩咐,当即颔首应是。 朝会甫一结束,文武百官亦步亦趋跟在皇帝等人身后,一路往御园所在的方向行去。 内侍早已清理出两片大小等同的土地,泥土中里面有不少稻虱来回蠕动,密密麻麻,瞧着颇为瘆人。 皇帝伫立在旁,指着两块土地,吩咐: “你们兄弟俩各用两个时辰,需在规定的时限内,杀灭稻虱,让朕和诸位大臣瞧瞧,究竟是沼液功效卓著,还是除虫糖晶更胜一筹。” 皇帝看向二人,问:“可有问题?” “没有。” 太子和七皇子异口同声回答,旋即隔空对视。 彷如针尖对麦芒般,一寸不让。 “好,朕便等你们的好消息!”皇帝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朗声大笑。 七皇子因随身携带着制好的除虫糖晶,此刻只需将拳头大小的晶体碾碎,粉末兑水即可使用。 太子则需要花些功夫,派人去农桑所取些沼液回来。 即便农桑所同在城内,一来一回,也耗费了小半个时辰。 且将沼液送回皇宫的并非侍卫,而是一名身形高挑、头戴帷帽的女子。 女子五官被笼罩于轻纱之下,旁人看不分明,秦国公和赵太师却再熟悉不过,只因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秦国公府的二姑娘司菀。 换女的真相被揭破后,赵太师也知晓司菀才是自己的外甥女,对她很是关照。 血脉相连之下,加之赵太师性情谨慎,立时就分辨出了司菀的身份。 而秦国公,身为司菀的父亲,自然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他暗暗咬牙,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女儿会任性到此种程度,仗着有太子撑腰,不仅终日在外抛头露面,居然还敢在圣上面前胡闹。 她疯了吗? 秦国公气得浑身发抖。 要不是碍于皇室宗亲以及其他同僚在附近,他定会摆出严父的架势,好生教训这个不孝女。 司菀只当没看见秦国公扭曲的表情,反正后者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她依次福身行礼,随后摘下腰间的皮质水囊,素手轻轻摇晃着,扬声道: “臣女取来了沼液,请诸位大人瞧瞧,此物是否得用。” 皇帝冲她颔首,道:“开始吧。” 司菀将沼液倒进内侍递来的水瓢内,也不嫌弃污秽,亲自踏进田间,轻轻泼洒。 一举一动不带半分急躁,仿佛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朱唇贝齿,皎皎如月,说不出的养眼。 太子定定注视着她,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 旁边的七皇子见状,眼神仿佛淬了毒般,越发冰冷。 但他好歹是皇子之尊,在朝堂上浸淫多年,心机城府远非常人可比,情绪失控也只持续了一瞬,便掩藏在温润如玉的表象之下。 清嘉说的没错,她这个妹妹确实恶毒狡诈、诡计多端。 有她从中作梗,自己想要压太子一头,恐怕并非易事。 幸而他运道好,清嘉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从古籍中找到了除虫糖晶的方子。 方才他用此物杀虫,效果出众到让耕种多年的老农都口称神药,可见糖晶的存在对普通农人来说有多神奇。 沼液就算效果再好,难道能越过他的除虫糖晶不成? 七皇子可不相信。 两个时辰转眼即逝。 皇帝自凉亭中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才迈步行至近前,仔细端量着两块土地。 他身边伺候的内侍总管满脸堆笑,弯腰抓起一捧泥土,来回扒拉着。 里面的虫豸早已僵硬,一动不动。 只听内侍总管道:“陛下,奴才手中拿着的,是七皇子的土地,用了除虫糖晶杀毒,您瞧瞧效果多好,这些密密麻麻的小虫子都死透了,哪里还能糟践粮食?” 皇帝眼底闪过浓浓震惊,他身为帝王,虽未亲自耕种过,却也知晓百姓的不易,极力降低税负,让他们休养生息。 若七皇子的除虫糖晶真有如此奇效,便能弥补推广占城稻造成的隐患,彻底消除后顾之忧,皇帝怎会不激动? 他拍了拍七皇子的肩膀,欣慰之色溢于言表。 “老七,你做得不错。” 听到这话,七皇子面皮瞬间涨得通红。 皇帝的认可于他而言,与仙丹妙药无异,他甚至觉得,自己因身染雷公藤之毒而滞涩的血气,这会儿都隐隐有通畅的趋势。 甭提有多舒坦了。 而手里握着泥土的内侍总管,能侍奉在御前多年,自然也是人精。 眼见着陛下与七皇子父慈子孝的画面,他哪里会凑上前碍眼?只笑呵呵站在原地。 一语不发,浑忘了还有太子在等待查验。 安平王不由拧眉,想要上前提醒,却被太子拦住了去路。 青年摇头,暗示他莫要冲动。 司菀将两人的神色交流收入眼底,她抿了抿唇,在脑海中无声发问: “系统,若我没记错的话,银矿附近的铅黄,只消与醋同煮,便能析出半透明的结晶,此物毒性甚剧,对不对?” 系统边叹气边道:“此种结晶名为醋酸铅,虽有杀灭虫豸之效,但毒性也不容忽视。” “不过醋酸铅是充作除虫药使用,并非直接服食,短时间内毒不死人,也无法轻易被人察觉,须得累积数年,弊病方才会显现出来。 届时土地、溪流、草木、禽畜,都会堆满铅毒,无法轻易消解,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司菀紧紧攥住袖襟,觉得司清嘉愚蠢自私到了极点,竟然把如此剧毒之物当成宝贝,献到御前。 第240章 长此以往,岂非亡国灭种之祸? 亦或说,即便遗祸千年,只要能获得足够的利益、爬上皇后的高位,她都不在乎? 看着早已沦为司清嘉手中提线木偶,却洋洋得意,活像开屏孔雀的七皇子。 司菀心里憋着股火气,陡然上前几步,扬声道:“陛下,您还未查验沼液除虫的效果。” 众人齐齐看向司菀。 有的人眼带担忧,生怕她被陛下怪罪; 有的人幸灾乐祸,认定她是自讨苦吃、愚不可及; 还有的人诧异非常,不明白她这么做究竟有何原因。 与他们相比,七皇子则满心不耐,暗骂司菀不识抬举,非要在这种关头惹是生非。 也不知秦国公府是怎么教养的女儿,把她教成这副人厌狗憎的德行,全然不见半分女子的贤良淑德,温柔恭谨。 皇帝面上笑意缓缓收敛,他看向内侍总管,后者诶了一声,忙不迭抓起另一块地的泥土,殷勤备至的呈到御前。 “陛下,您瞧瞧呢?” 皇帝眯眼端量着。 平心而论,沼液除虫的成效确实不差,大部分稻虱僵在原地,不再蠕动,仅有寥寥几只,还在极缓慢的挪移,大抵还需要一段时间,生机方能断绝。 若是换作平时,皇帝定会对此等效果无比满意。 但今时今日,有七皇子珠玉在前,太子的方子便逊色许多。 毕竟除虫糖晶明显比沼液见效更快,且为晶体,无论携带还是输送,都极为便捷。 不像所谓的沼液,须得大批量修建沼气池方能发酵而成,耗费许多人力物力,给百姓增加负担。 “二姑娘,朕觉得除虫糖晶更胜一筹,你来看看呢?” 皇帝对司菀的印象照比从前好了许多,语气也颇为温和,不带半点怒意。 见状,赵太师不由松了口气。 他怕外甥女触怒了圣上。 好在圣上心胸宽宏,没有同一个年轻姑娘计较。 “陛下,除虫糖晶之所以有所奇效,是因为此物毒性刚猛、” 司菀话未说完,便被暴跳如雷的七皇子打断: “司二姑娘,你莫要含血喷人!除虫糖晶是用来消弭虫害的,又并非给人服用的药物,就算有毒,也是杀虫之毒,又有什么不妥之处?”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七皇子,寻常闺阁千金只怕早就吓破了胆,不敢争执。 但司菀不仅藏在轻纱下的面色丝毫未变,就连语调依旧平和,未显波澜,端的是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 “敢问殿下可知此物的别名?”她问。 “什么别名?” 七皇子心里咯噔一声,嘴硬道:“你莫要信口胡诌,拿农耕之事当儿戏,因一时之气动摇国本。” 司菀环顾四周,高声解释: “此物别名醋酸铅,嗅闻起来虽带有丝丝甜味儿,却根本不是什么糖晶,是由铅黄和醋同煮,熬制出的剧毒之物。 虫豸本就极其微小,远比不得人类强健,服食毒药后,瞬间便会毙命,又哪有活路可言? 看上去,药效自然不差。 但诸位想想,如此刚猛的毒性用在稻田之中,粮食难道不会沾染毒素吗?就算一时之间并无大碍,一年呢?三年呢?十年呢? 数年累积的毒素,真的不会遗祸后世吗?” 司菀的一声声质问,好似惊雷轰鸣,震醒了这群混沌无知的看客。 赵太师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抬脚出列,冲着皇帝拱手: “陛下,若所谓的除虫糖精真有剧毒,须得谨慎使用,免得覆水难收。” 七皇子面色忽青忽白,双手紧握成拳,完全没料想司菀竟然这么毒。 釜底抽薪,让父皇对除虫糖晶心生抵触,又怎么可能安心推广各地?重用于他? 司菀这一招,直接断了自己的苦心筹谋。 真是好算计! 眼见着七皇子沉默无言,定安伯徐琰有些急了,反驳道: “所谓于人有害,不过是此女的猜测罢了,并无半点证据可供佐证。 毕竟七皇子之所以炮制出糖晶,也是为了杀灭虫豸,又岂能因此物除虫效果过佳,便认定它于人有害呢?” 司菀等的就是这句话。 余光瞥见众人面上的赞同之色,她轻声道:“此物是否有害,只需一验便知。” “如何验证?”定安伯问。 “还请陛下寻一头耕牛。” 司菀眉眼低垂,看似柔和无害,但所做之事、所吐之言,却将七皇子逼至悬崖峭壁,稍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 御苑中不仅畜养了许多猛兽,还有不少禽畜,耕牛自然也在此列。 不多时,内侍便牵了头身形健硕的耕牛来到附近。 司菀吩咐道:“你可以试试,让耕牛舔舐含有糖晶的泥土。” 内侍拍了拍耕牛的脑袋。 平日里这头牛乖得很,不会违拗主人的吩咐,今日却一反常态,四蹄牢牢抠住地面,无论如何都不愿向前挪动半分。 瞥见七皇子和定安伯越发阴沉的脸色,内侍险些被吓破胆,一叠声的催促: “祖宗诶,你不是最喜欢舔泥土吗?这是犯什么毛病了?” 司菀看向皇帝,道:“动物有趋利避害之本能,发觉这块土壤有异,无论如何都不肯接近。 但常人不会如此敏锐,一旦服用了施以除虫糖晶的粮食,轻则呕吐腹泻,重则病入膏肓。 长此以往,岂非亡国灭种之祸?” 皇帝眼神一厉,“司二姑娘,慎言。” 司菀垂首,倒也未曾辩驳。 七皇子只觉得头昏脑涨,几欲昏厥。 他脸皮抖了抖,咬牙切齿道:“说不定是这头耕牛的问题!太子那块地不是用沼液除虫了吗?难道所谓的沼液就无毒吗?” 他指着内侍,怒吼:“把耕牛牵过去,看看这畜生究竟能不能舔舐泥土?” 内侍两条腿直打摆子,哆嗦着,将耕牛往旁边牵去。 而后抬手拍了拍牛背,苦着脸道:“咱们试试这块地。” 耕牛用脑袋蹭了蹭饲养自己的内侍,乖乖舔了下黑漆漆的泥土。 看见了这一幕,周围霎时间陷入寂静,针落可闻。 第241章 人会撒谎,但禽兽不会 耕牛的表现彻底验证了司菀的话—— 掺有除虫糖晶的土壤带有剧毒,而使用沼液的土壤则与人无碍。 否则耕牛也不至于对前一块土地避之唯恐不及,对后一块土地则毫无反应。 七皇子颀长身躯骤然踉跄了下,竟是站都站不稳了。 他面色惨白,唇角溢出一缕殷红的血丝,做梦也没料想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除虫糖晶分明是清嘉从古籍中寻找的方子,前朝便有人用过。 为了确保事情进展顺利,他还特地找来了经验丰富的老农,仔细查验,不敢有丝毫遗漏。 当时老农是怎么说的? 说除虫糖晶是神药! 怎的到了他手中,神药竟成了会导致亡国灭种恶果的毒物? 七皇子脑袋昏沉沉的,有些反应不过来,手足无措的僵立在原地。 将青年颓然挫败的模样收入眼底,定安伯徐琰心焦如焚,忍不住推了下威远侯,压低声音道: “待会你同我一起,为七皇子说情,以免陛下因为除虫糖晶生出责怪之意。” 威远侯是徐琰的堂兄,平日里走动不算太多。 近段时间,因徐妙倾慕七皇子,想要嫁给他当正妃,两家的关系才比以往热络了些。 甚至可以说,是威远侯在主动讨好徐琰和徐惠妃姐弟。 但今日威远侯却对徐琰的话充耳不闻,好整以暇的闭目养神,完全没有出头的意思。 “你这是作甚?妙儿总会嫁给七皇子,到时候就是一家人了……”徐琰强忍急躁劝说。 威远侯瞥他一眼,低声警告:“莫要胡言乱语,妙儿只是七殿下的表妹。” 这、这是在撇清关系,不想让徐妙嫁给七皇子了? 意识到这一点,徐琰心里咯噔一声,好半晌都未再开口。 威远侯则是暗自冷笑。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瞧不出七皇子对妙儿并非真心实意,所谓的亲近和体贴,完全是看中他手中握着的兵权罢了。 威远侯觉得七皇子精于算计,并非良配,可先前妙儿对他痴迷至极,好说歹说,劝了无数次都没用,铁了心想和七皇子成婚。 这几日不知怎的,妙儿竟突然转了性,非但没再往七皇子府跑,还愿意和她娘返乡探亲。 威远侯喜得合不拢嘴。 女儿终于学聪明了! 要是还跟七皇子攀扯不清,今个儿他不仅会颜面扫地,还必须强忍着膈应给七皇子收拾烂摊子。 此时此刻,皇帝看向大受打击的七皇子,不由暗自叹息。 也有些心疼这个儿子。 他知道老七是好意,费心费力寻到了杀灭虫豸的药方,岂料有时好心也会办坏事。 那道方子毒性甚是霸烈,根本不能用在稻田之上。 “老七,还是按照太子的谋划,在各地修建三连沼,利用发酵的沼液除虫,如此一来,倒是安全许多。”皇帝拍板道。 七皇子猛地抬起头,眼底透露着浓到化不开的不甘与愤怒。 老天为何这么不公平? 让被畜生养大的谢衍占据太子之位不说,还赋予他绝佳的运气,有司菀这等贵人相助。 而自己呢? 却接二连三的碰壁,倒霉至极。 “父皇,或许除虫糖晶的毒性只能影响动物,对人无害。” 说到一半,七皇子自己都噤了声。 他了解皇帝的秉性,最是宽宏,不仅以身作则谨遵律令,还竭尽所能减轻百姓的税负,若是自己提议,以天牢中的死囚来试药,置人命于不顾,只怕会触及父皇的底线。 此种行为,与自掘坟墓有何差别? 七皇子自然不敢轻易为之。 因此,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再争辩。 他认栽了。 文武百官尽数散去后,皇帝冲着司菀招手,语气温和的问:“司二姑娘,你怎么知道除虫糖晶是以铅黄作为原料的?” 司菀心下一凛,面不改色的撒谎: “臣女曾经见过醋酸铅,方才七皇子把玩的透明晶体,色泽形态都与此物接近,便隐隐有些怀疑。 随后又见证了它堪称恐怖的功效,心中也就确认了。 况且,想要制取醋酸铅,最易获得的原料便是银矿附近的铅黄,也不算难猜。” 对于司菀的回答,皇帝不太相信。 他很清楚,这小娘子不像表面上那么乖顺,那么简单。 她比司清嘉更执拗,更有本事和魄力,否则也不会拿出修建三连沼的方案,用以解决各州县的虫害。 皇帝甚至怀疑,此事是司菀针对七皇子设下的一个局,为的便是给太子提供助力。 连皇帝都这么想,七皇子自然也不例外。 他眼底爬满密密麻麻的血丝,竭力压抑着怒气,可那张俊秀斯文的面皮,仍不可避免扭曲起来。 七皇子几步冲到司菀跟前,质问:“是不是你设局算计我?故意弄出所谓的除虫糖晶,害我在满朝文武面前丢尽了脸!” 太子阔步走到司菀旁边,挡住状似疯癫的七皇子。 毫不留情的呵斥:“谢玺,是你自己把醋酸铅带进宫中,当作除虫药使用,又能怨得了谁?” “六哥,我在问二姑娘,和你有什么关系?” 太子神情一滞,眼底的火光几欲喷薄而出。 隐隐还带了些恼羞成怒。 “七殿下,您该恨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司菀站在太子身后,语调中充斥着幸灾乐祸。 闻言,七皇子面色煞白。 生怕自己窝藏司清嘉一事,被司菀揭穿。 要知道,当初司清嘉犯的可是十恶重罪,父皇几经考量,才将其送到水月庵修行。 自己身为皇子,枉顾圣意,岂不成了知法犯法?又将父皇置于何地? 正当七皇子心生恐惧时,皇帝开口了:“另有其人?难道有人主动向老七献策?” 司菀自然不会替七皇子遮掩,当即冷笑道:“圣上,您不觉得此种手段,瞧着十分眼熟吗?除了我那好姐姐之外,还有谁会想出这么荒唐冷门的办法? 用醋酸铅作为除虫的原料,乍看效果极佳,使粮食不再受虫害所扰,实则无异于自掘坟墓。” 第242章 臣女何错之有? 七皇子不敢欺君,支支吾吾,好半晌都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他这副模样,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七定是私底下与司清嘉见了面,从她手中拿到了除虫糖晶的方子,献到御前,以此讨好自己。 若除虫糖晶没有毒性也就罢了,确实不失为良方,能为百姓谋福祉。 可此物乃剧毒之药,老七从未亲自耕种过,不知其毒性如何,那司清嘉呢? 作为献药之人,难道也对此一无所知? 皇帝不相信。 他转头看向内侍总管,嗓音冰冷,“你去七皇子府,把司清嘉给朕押过来!朕让她带发修行,已是宽宥,怎料她仍不安分,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居然时常与皇子私会,简直令人鄙薄不齿!” 内侍总管在皇帝身边侍奉多年,鲜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这会儿也不敢耽搁,飞快离开皇宫。 前往七皇子府的路上,内侍总管心里直犯嘀咕,思索着若是司大姑娘没在那里,该不该去水月庵押人。 好在陛下料事如神,他和羽林卫甫一登门,小厮便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全都招了。 甚至还在前引路,将内侍总管直接领到了司清嘉所居的小院儿。 羽林卫一脚踹开院门,便瞧见了一袭水红色裙衫,正在练字的女子,容貌娇柔艳丽。 不是司清嘉还能有谁? 不知为何,内侍总管突然觉得,这位司大姑娘的容貌,与以往不太相同了。 虽然更妩媚动人,却显得有些别扭。 司清嘉被突然闯入的众人吓了一跳,手里吸满墨汁的毛笔直接掉在身上,衣裳沾染一大片墨渍。 她飞快站起身,唇瓣毫无血色,已经意识到,自己藏身于七皇子府一事,彻底暴露了。 “总管。” 司清嘉满脸堆笑,往日她跟这位内侍总管打过交道,也有几分交情,想着能不能探听禁宫内的情况。 可内侍总管却似锯嘴葫芦般,闷不吭声。 在他眼里,眼前这位姑娘虽出身秦国公府,但与从前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非但失去了皇帝太后等人的青睐,没有所谓的才名美名,甚至连嫡出的身份都没了。 先前的她运道若好些,指不定能嫁与皇子当正妃,继而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现在,她如此自轻自贱,连掉了毛的野鸡都不如。 内侍总管又岂会为了这样一个空有美貌的花瓶承担风险? 眼见着内侍总管眼观鼻鼻观心,全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司清嘉眼底划过一丝狠色。 她忙低下头去,不敢表露出来。 省得这个阉人找麻烦。 内侍总管开了口:“司大姑娘,圣上要见你,咱们就莫要耽搁时间了。” 司清嘉面色灰白的点头。 过了不知多久,她被内侍总管带到御书房,甫一踏进殿中,最先看到的便是端坐主位一身龙袍的皇帝,而后便是司菀那个阴魂不散的贱人! 即便司菀面带轻纱,遮住了五官,只有一双眉眼显露在外,司清嘉依旧能认出她来。 这会儿她浑身僵硬,死死咬住舌尖,心里仿佛淬了毒水般,翻涌着数之不尽的恶毒想法。 察觉到她的视线,司菀不闪不避,直直望了回去,笑得格外灿烂。 她唤了声大姐姐。 更是把司清嘉气得不轻。 太子不由莞尔。 皇帝厉声呵斥:“司清嘉,朕命你前往水月庵修行,你却私自逃脱,躲在七皇子府之中,你可知罪?” 司清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抖若筛糠,不住叩首。 七皇子眼底涌起心疼之色,欲要上前,但思及方才遭受的屈辱,又硬生生顿住脚步。 “臣女知罪,但私逃之事与七殿下无关,皆是臣女一厢情愿,陛下要责罚便责罚臣女一人!” 司清嘉很清楚,若自己一股脑儿将责任都推卸到七皇子身上,只会激怒皇帝。 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力承担罪责,也能让这对天家父子心生怜悯。 她默默哭泣,眼泪顺着香腮不住往下淌,配上盈盈的双眸,简直可怜到了极点。 七皇子再也克制不住胸臆间翻涌不休的情绪,跪倒在地。 “父皇,儿臣也有错。” 司菀对这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不感兴趣,她缓步走到司清嘉跟前,嗅闻着丝丝缕缕的牡丹香气,在后者充满仇恨的目光中问道: “大姐姐,除虫糖晶的方子究竟从何而来?” 司清嘉心脏骤然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无状的大手死死握住,让她透不过气。 她低垂着头,哭道:“这道方子是我从古籍上瞧见的,前朝有农人用此物杀虫,据说功效卓著。” “撒谎!”司菀怒斥。 她弯下腰,一把扯住司清嘉的襟口,力气用得极大,直将人拖拽到七皇子跟前。 “七殿下,要是臣女没记错的话,您那块除虫糖晶还剩下不少,放在哪儿了?” 司菀语调尤为平和,甚至称得上温柔,但听在司清嘉耳中,却似狰狞恶鬼在嘶吼咆哮般,让她骇得肝胆俱裂。 “殿下,不能给她。”司清嘉哀求。 七皇子警惕的看向司菀,手掌下意识捂住袖笼。 却被太子钳住胳膊,一把夺过了那只颇有分量的荷包。 司清嘉浑身僵硬,双眸满是绝望。 司菀则冲着太子道谢。 接过荷包后,她施施然回身,右手掰开司清嘉的嘴,作势要将砸成碎块的醋酸铅塞进她口中。 “大姐姐还将此物唤作除虫糖晶,既是糖晶,那便劳烦大姐姐来尝尝,此物的滋味儿如何?甜是不甜?”司菀冷笑。 司清嘉仿佛砧板上的鱼,拼命挣扎。 她知道除虫糖晶是用铅黄制成,毒性刚猛。 若直接吞服下去,只怕会像当初的姨娘那般,身中铅毒,落得个肠穿肚烂的下扬。 自然说什么都不肯服用。 “司菀,你疯了吗?竟当着圣上的面行凶杀人!你快住手!”七皇子怒气冲冲的诘问。 “臣女不是行凶,而是将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何错之有?” 第243章 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 但司清嘉错就错在,不该把主意放在农桑之上。 自古以来,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 农桑的重要程度,甚至远超过征战。 司清嘉和七皇子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动摇国之根本,插手农桑之事,司菀又岂能容她? 况且,要仅是愚蠢也便罢了,但司菀更担心,除虫糖晶并非司清嘉炮制而成,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毕竟世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醋酸铅能够消弭虫害,司清嘉便从古籍中瞧见了此种方法。 换作以往气运鼎盛之际,尚有几分可能。 眼下她的气运只比寻常人强上些许罢了,再难派上用扬,撒谎的概率也超过九成。 殿内静谧非常,针落可闻,只能听见司清嘉的啜泣声。 她眼角沁着泪,拼命摇头,生怕司菀将足以致命的糖晶塞进嘴里。 这个贱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或许真会不顾法度,在禁宫中行杀身害命之举。 “司菀,她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你是打算将伦理纲常孝悌仁义抛在脑后,亲手了结她?”皇帝出言阻拦。 司菀一把甩开狼狈不堪的司清嘉,忿忿不平道: “陛下,司清嘉在撒谎。” “就算她在撒谎,也不必脏了你的手,将她押到诏狱便是,进了那里的人,会说实话。”皇帝轻飘飘道。 司清嘉和七皇子脸色大变,尤其是司清嘉,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瞬间瘫软如泥。 显然没料到皇帝竟比司菀还冷酷无情。 “父皇,清嘉也是好心,您莫要被司菀蒙骗了……”七皇子哑声劝道。 “若她对除虫糖晶的毒性一无所知,确实有可能是好心,偏生她十分了解此物含有剧毒,仍不管不顾,怂恿你推广此药。 黎民百姓真用了这种毒物,食用了毒性甚剧的粮食,遗祸后代,你可对得起谢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对得起大齐的百年基业?” 七皇子哑口无言,被问得面红耳赤。 活似斗败的公鸡,臊眉耷眼。 “来人!”皇帝扬声唤来侍卫。 司清嘉险些被吓破胆,膝行至皇帝面前,涕泗横流,冷汗阵阵,哀求道: “陛下,臣女再不敢有半点隐瞒,一定如实交代!求您饶臣女一回! 原本臣女只想以畜养鸭蟹的法子,除去田间的稻虱,哪曾想在七皇子府小住时,收到了枚蜡丸,里面藏有一张纸条,上面记载的正是除虫糖晶的配方。 但蜡丸究竟是何人送来的,臣女的确不知啊!” 将司清嘉肝胆俱裂的仓惶模样收入眼底,司菀不由抿紧唇瓣。 七皇子则是满脸不敢置信。 清嘉从没将蜡丸之事告诉过他。 是刻意隐瞒?还是无意为之? 此时此刻,七皇子心绪纷乱,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菀欺身逼近,一瞬不瞬地盯着司清嘉,在后者惊恐的目光中,柔声发问: “你真不知道蜡丸的主人是谁?” 司清嘉拼了命摇头,浑身颤栗不休。 司菀闭了闭眼,脑海中陡然浮现出月懿公主那张美丽且妖异的面容。 这道方子,十有八九与大月国有关。 可惜她没有证据,不能因一时之猜测,破坏了两国邦交。 否则,便成了大齐的千古罪人。 不过设局者若真是月懿公主,那她到底和大齐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使出如此狠毒的手段,想让大齐亡国灭种? 先前她精心筹备那扬赏宝宴,也是为了让司清嘉光明正大的吞服玄雁卵。 后者变得姿容艳丽,媚态横生,且能诞育出天赋出众的后代。 此举既像在为司清嘉考虑,又隐隐透着几分怪异。 “系统,当初我曾看过与郓城相关的秘闻录,上面记载了红梅摄魂香,以及一个颇为凄惨的传闻—— 染骄子血,借梅花魂,沾香可令百兽躁动不休。” 按照系统的说法,那时的司清嘉气运值远远高过现在,称一声骄子也不为过。 她体内的血自然可以用来配制红梅摄魂香。 “宿主,我也记得那个传闻,被百兽分食的妇人当真可怜,也不知是招惹了谁,竟将红梅摄魂香洒在她身上,落得如此凄惨的下扬。”系统低声叹息。 “司清嘉曾经用过红梅摄魂香,可秘闻录上的传闻发生在数十年以前,又是如何炮制的?” 司菀暗自喃喃,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在郓城那一带,谁能称得上气运不凡的骄子? 除了身上藏有诸多秘密的柳母外,不作他想。 从小到大,司菀从未见过这位外祖母,据说她在柳寻烟及笄前便去世了,与秦国公府几乎没有半点交集。 但司菀总觉得,柳家身上藏有不少秘密。 可惜柳寻烟连具全尸都没留下,而柳母更是不知葬在了何处。 看来,要想找到蛛丝马迹,必须得从柳家破局。 正当司菀思索之际,安平王开了口:“谁那么丧心病狂,配制出剧毒无比的除虫药,通过此女将药物呈到御前,就是为了让粮食也染上毒性?难道是关外异族?” 皇帝神情沉凝如水,“不无可能。” 边说着,他边望向司菀,“二姑娘,你可有什么办法,揪出那个幕后主使?” 司菀回过神,拱手道:“陛下,要想引蛇出洞,拿出的饵料必须具有足够的吸引力。” 皇帝眉头紧锁,不明白司菀的意思。 “除虫糖晶针对的是我大齐的良田万亩、百年基业,若那人成功了,国之命脉也会随之动摇,岌岌可危。 但两位殿下争辩期间,文武百官没有一人缺席,都瞧得清清楚楚,自然无法隐瞒除虫糖晶沦为失败品的事实。 凭幕后主使的性子,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绝不会轻易放弃。” 皇帝:“你的意思是,那人还会借司清嘉的手,继续作恶?” 司菀轻轻颔首。 皇帝捋着下颚处的短须,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时间,对七皇子也生出几分厌恶,觉得这个儿子愚蠢透顶。 第244章 让大姐姐成为诱饵 司菀缓缓笑开: “陛下,想要寻一个合理的解释,其实不难—— 七殿下不是倾慕大姐姐吗?若他不计较身份名利,求您为他和大姐姐赐婚,谁又敢苛责当朝的皇子正妃? 到了那时,大姐姐便成了散发浓郁香气的饵料,足以引蛇出洞。” 司清嘉瞳仁一缩,猛地抬起头。 怎么也没想到司菀会想出这种办法。 让她成为皇子正妃,与出手帮她有何区别? 她可不相信这个妹妹会如此良善,能够不计前嫌。 司菀唇角微勾,看向满脸不敢置信的司清嘉,笑意越发浓郁。 前世害了她的,不独司清嘉一人,还有七皇子。 将他们凑做一对,看似帮司清嘉达成心愿,实际却是把七皇子拖入泥沼。 终此一生,都再无翻身的可能。 毕竟,一位迎娶了罪犯的皇子,哪里还配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这一点,除了欣喜若狂的司清嘉外,在扬众人都看得分明。 就连七皇子也不例外。 他是爱慕司清嘉,也舍不得她受到惩处。 但心爱的女人和皇位相比,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司菀这么做,是要让他身染污点,狠狠踏碎他的尊严,彻底毁了他的前程。 这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委实狠毒。 七皇子眼珠子里爬满猩红血丝,恶狠狠瞪着司菀,胸口似破旧风箱般不断起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个贱人,她该死! “皇子成婚并非儿戏,用来当筹码的话,未免有失妥当。”皇帝满脸不赞同。 “但若是不这么做的话,想要寻到蛛丝马迹,只怕比登天还难。” 司菀神情沉静,语气淡淡,不带丝毫波澜。 她知道,面前的皇帝并非慈父,却称得上明君,即便在意七皇子,最终也会做出于民有利的选择。 恰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内侍尖利的通报声: “惠妃娘娘到!” 徐惠妃听闻消息,一刻都不敢耽搁,生怕长子被司清嘉带累,惹得皇帝厌弃。 她进殿后,先是冲着皇帝福了福身,随即环顾一周。 当瞧见跪倒在地形容狼狈的司清嘉,以及面色青中带白的七皇子,素来扬起温和笑意的唇角不由抿直。 “陛下,这是怎么了?何必气成这样?”徐惠妃轻声道。 后宫妃嫔不能插手朝政,因此,即便徐惠妃早已听闻前朝之事,这会儿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明知故问。 “先前老七被刺客所伤,你前去七皇子府照料了一段时日,难道没发现他窝藏司清嘉吗?”皇帝开口发问。 徐惠妃不敢激怒皇帝,斟酌着词句,回答: “臣妾倒是没发现司清嘉,只将表侄女徐妙带到了皇子府,臣妾还跟陛下提过,那姑娘单纯良善,跟玺儿甚是相配,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徐惠妃每说一个字,司清嘉脸色便惨白一分。 徐惠妃明知道七皇子将司清嘉藏在府邸中,是因两人有了私情,还毫不避讳的提及徐妙,想让后者成为七皇子妃。 这是明晃晃不认可她成为儿媳。 简直是当众打脸。 司清嘉哭得梨花带雨,几欲昏厥,七皇子却不敢上前安慰,生怕父皇为了引出幕后主使,牺牲他的婚事与前程,那就全完了。 殿内混乱至极。 看到这一幕,皇帝只觉得无比头疼。 七皇子是他投入心血培养的孩子,却愚蠢又冷血,被一个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也便罢了,还没有担当,畏畏缩缩。 司清嘉即便有诸多不是,到底也和他私定了终身,竟连承认都不敢。 皇帝又怎会不失望? 他冷声道:“老七,朕会下一道旨意,让你迎娶司清嘉当正妃,对外该怎么说,你心知肚明。” 七皇子身子踉跄了下,嗓音嘶哑:“儿臣接旨。” 徐惠妃那张保养得宜的美丽面容瞬间变得仓惶,透着浓浓绝望,尖叫: “陛下,司清嘉伪造祥瑞,犯的是欺君之罪!玺儿怎能迎娶如此不堪的女人?” 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道: “他既知道司清嘉不堪,又为何要将她藏在身边?这是他咎由自取!” 徐惠妃三两步冲上前,狠狠捶打司清嘉。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勾引皇子,把玺儿害成这样,还敢说自己是什么福运之女!” 当着七皇子的面,司清嘉不敢反抗,咬住下唇,强忍痛意,任由徐惠妃发泄。 等徐惠妃打得累了,慢慢停下动作,她才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娘娘,莫要忘了那个稳婆。” 徐惠妃恍若雷劈。 当初为了杀死赵德妃,她特地以皇子正妃之位,引诱司清嘉谋害姨母。 岂料赵芸娘运道极佳,竟请来明净师太施针,侥幸保住了性命。 如今还留下把柄,被司清嘉这个贱人要挟。 徐惠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恨得发狂。 最终,这桩婚事倒是定下了。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城,坊间也议论纷纷。 “据说那位司大小姐虽出身秦国公府,但只是庶出,无论如何都配不上正妃之位,为何会将她赐婚给七皇子?” “有什么不配的?司大小姐可是大儒陆昀川的弟子,才华横溢,品貌出众,即便抱错了,降了身份,这些微不足道的尘埃也无法掩去明珠的光华。” “之前司大小姐还得了玄雁卵的认可,据说福泽深厚,得天眷顾。” “什么大儒弟子?什么福泽深厚?我猜指不定是她珠胎暗结,遮掩不住了,才被送进水月庵清修,免得堕了公府的百年声名。” 诸如此类的传言越来越多,就连月懿公主也有所耳闻。 她将大月国传送来的家信置于烛芯之上,火蛇席卷,信纸烧成灰烬。 而后才笑盈盈看向使臣: “皇帝已经知晓除虫药含有剧毒,非但没责怪司清嘉,反而下旨赐婚,让她成为七皇子妃,真是出人意料。” 第245章 柳逢川要去讨公道 诚如传言议论的那般,司清嘉仅是庶出,而大齐贵胄与我国不同,向来看重出身,岂会让这样犯下罪责且身份低微的女子当正妃? 就算七皇子对她情根深种,一个侧妃的位置也就差不多了。” 使臣都能看出来的端倪,月懿公主自然也能发现。 但对她而言,司清嘉实在太重要了。 只要这个人还没有彻彻底底失去利用价值,她仍舍不得放弃。 “罢了,近来行事收敛些便是,不必接触司清嘉,静观其变即可。” 月懿公主觉得头疼。 除虫药是她好不容易才配制出来的方子。 那药毒性虽烈,却是用在农耕之上,栽种出来的粮食即便具有毒性,但量极其轻微,没个十年八载,也不会显现出恶果。 偏生司菀横插一脚,不仅成了太子的臂助,还发现了除虫药的弊端。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与此同时,皇帝为七皇子和司清嘉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街头巷尾。 柳宅。 柳逢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狠狠将茶壶杯盏等物砸在地上。 碎裂开来的瓷片四处飞溅,将柳夫人佘氏骇了一跳。 “儿啊,你这是作甚?圣上赐婚,让你表妹摇身一变,成了七皇子妃,这是多光明的前程。 往后咱们要是能抱住这棵大树,指不定也能收拢不少好处,你莫要胡闹。” 对于儿子的心思,佘氏也能猜到几分,却从来没有当真。 毕竟逢川先前弄到身边的女人,名为姚杳,那张脸便与司清嘉生得格外相似。 逢川还给她取了个小字——葭儿。 明眼人谁瞧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佘氏娇惯儿子,也没有阻止。 左不过养个妾室而已,只有肚子里的胎芽金贵,如今孩子生下来了,姚杳往后是死是活,都与柳家无关。 就算她与公府大小姐有几分相似,就算她小字“葭儿”,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佘氏揉了揉眉心,无奈的叹了口气。 柳家仅是小门小户,当初姑姐柳寻烟能跟在秦国公身边,当个贵妾,已经算是攀了高枝。 她能掌管中馈多年,全凭着国公爷的宠爱,以及夫人赵氏身子骨儿病弱。 这是运气,不能强求。 如今柳寻烟早已过世,柳家跟公府的这层“亲戚”关系便淡了许多。 再加上,司清嘉是抱错的庶女不假,但她又和先前毁了容的司菀不同,姿容绝丽,艳若桃李。 这样的好皮囊,再配上国公府小姐的出身,哪里是逢川能配得上的? 逢川纵然日思夜想,也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娘,清嘉表妹分明有意嫁与我为妻,是这道荒唐不堪的赐婚旨意成了拦路虎,强行拆散了我们这双有情人! 皇帝怎能如此心狠?” 柳逢川只觉得心痛如绞,痛苦的以手掩面。 佘氏既心疼,又觉得他愚蠢可笑。 前十多年,她一直以为司菀才是柳寻烟的女儿,与她接触的次数多些,偶尔也能见到司清嘉。 这位大小姐当真恍如神妃仙子,不染凡俗,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明显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岂会自降身份,主动接触? 偏生逢川贪花好色,看见人家的第一眼,便动了心思。 他回家后,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忘不掉司清嘉,又知晓她拜得大儒为师,才华横溢,更是爱慕非常。 内心似火般焦灼,方会寻了样貌肖似的姚杳做替身。 且儿子的这份绮念,早已被司菀当众拆穿。 但凡司清嘉对逢川有半点怜悯,在戳破这层窗户纸、被国公府扫地出门后,最起码也会差使丫鬟关怀一二,哪至于不管不顾,放任他颓废下去? 佘氏也是女子,最清楚女子的想法。 司清嘉对逢川绝无半分情意。 “娘,您不了解情况。 打从清嘉表妹和司菀各归各位后,她在公府的处境便一日不如一日,甚至可以说受了不少苦楚,还被司菀陷害,前往水月庵修行。 您也知道,清嘉表妹自出生起,便如掌珠般受尽宠爱,突然被家人厌弃,亲姨娘也被迫害至死,她心里哪能承受得住这个?便想起了儿子。” 佘氏拧眉问:“那你告诉娘,她是如何想起你的?” “她给儿子亲手缝了一件衣裳,针脚细密,用料讲究,这难道还不足以表明她的心意吗?” 说着,柳逢川生怕佘氏不相信,特地从摆放在床头的箱笼中翻找一通,将那件用香云纱裁制而成的衣裳披在身上。 “此事父亲也知晓,否则他近段时日何至于频频奔走,筹措银钱,不就是为了给儿子凑聘金,前往公府提亲吗? 怎料七皇子这般下作无耻,竟做出夺人妻的恶事!” 柳逢川忍不住啐了一声。 佘氏苦着脸劝道:“儿啊,你也知道那是七皇子,还是圣旨赐婚,咱们这等小门小户,哪里敢违抗皇命?也开罪不起这些贵人。 更何况,若你是司清嘉,是愿意嫁给天潢贵胄,过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日子; 还是嫁给一个平头百姓,整日里锱铢必较?” 柳逢川踉跄着往后退,整个人坐倒在床榻上。 他满面颓然,大受打击。 还死死攥住那件衣裳,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 “娘,就算七皇子身份尊贵,也不能横刀夺爱,儿子必须去讨个说法,否则实在是不甘心啊!” 柳逢川面皮狠狠扭曲,哭道。 佘氏被他荒唐的想法骇了一跳,连忙阻止: “你可不能胡闹,万一惹怒了龙子凤孙,咱们哪里招架得住?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去招惹麻烦。” 佘氏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柳逢川才消停下来,保证自己不会冲动。 等她走后,柳逢川眼底划过浓浓怒色。 他将香云纱制成的衣裳穿戴整齐,没有经过大门,而是直接翻墙离开了柳宅。 无论如何,他都得见清嘉表妹一面。 问个清楚明白。 或许表妹也是被逼无奈,也有苦衷。 第246章 这件出自妇人之手的衣裳有问题 确切的说,是藕香榭门前。 小厮见他面容俊秀,穿着打扮也不俗,便上前问了一句,“公子,您有何贵干?” “我是你家大姑娘的表哥,我叫柳逢川,特来拜访。” 小厮霎时间反应过来。 此人自称“表哥”,又姓柳,必定是柳姨娘那边的亲戚,身份也称不上贵重。 不过是否要请他进去,还得看大小姐的意思。 “劳烦稍等片刻,小的先去通禀一声。” 柳逢川强忍不耐,点头。 小厮脚步匆匆,直奔书房而去。 司清嘉在皇帝下旨赐婚的当日,便搬回了藕香榭。 这会儿她既欢欣雀跃,又忐忑不安,为了让情绪平复,她坐在案几前翻阅古籍。 却连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那道赐婚旨意强行将七皇子和她绑在一起,两人之间虽有男女之情,但如此强按着七皇子低头,只怕会让他心生不虞。 若真存了芥蒂,又该如何是好? 正当司清嘉怔怔出神之际,小厮踏进房内,恭声道: “大小姐,有位姓柳的公子,自称您的表哥,想要见您一面。” 司清嘉拧了拧眉,脑海中浮现出柳逢川那张脸,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天知道她多想打杀了这个登徒子,竟特地找了个与她相似的女子,取名“葭儿”,让其夜夜伏于身下。 甚至还珠胎暗结,委实恶心至极。 这样的混账东西,仗着那几分微不足道的亲缘,居然大言不惭,自称她的表哥? 当真厚颜无耻。 司清嘉眼神冷了几分,摆手道:“不见。” 同样回到藕香榭的兰溪,边给她打扇,边低声劝说: “主子,常言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这位侄少爷能在婚前做出那档子腌臜事儿,可见品行不佳,若您直接落了他的脸面,只怕会激怒此人。 莫不如寻个借口,说宫里来了教养嬷嬷,不允许您见外男,如此可好?” 司清嘉虽懒得理会柳逢川,却不愿让这种人影响自己的婚事,当即点点头,冲着小厮道: “你可听清楚了?” “奴才明白。” 小厮连忙应是。 等人退出书房,兰溪轻声道: “主子,有的人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不照照镜子,就柳家那等蓬门小户,只怕连您养颜用的脂膏都买不起,还敢肖想佳人?” 司清嘉冷笑不止。 这厢小厮刚折返门前,柳逢川便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急切开口: “你这奴才,耽搁了许久,还不快将我带进去?” 小厮心里满是不屑,面上却毕恭毕敬: “柳公子,因要筹备婚事,宫里特地派了两个教养嬷嬷侍奉大小姐,有她们在旁看着,谁都不敢把外男请进去。” 柳逢川脸皮抖了抖。 他做梦也没想到,七皇子如此跋扈嚣张,强夺人妻也便罢了,还找来老虔婆,处处刁难清嘉。 偏生那贼人出身高贵,若真开罪了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柳逢川忿忿不平,又不忍心让清嘉表妹为难,只能痴痴守在藕香榭附近,许久不愿离开。 全然没注意到,一个侍卫正直勾勾盯着他。 当晚,侍卫回到七皇子府,将白日里的所见所闻,尽数禀报。 “你是说,有名男子想要见清嘉,却被拒绝了?” 七皇子慢吞吞饮着一盏药茶,道。 药茶是用数十种补肾壮阳的药材配制而成,可惜他连喝了数日,仍未见效果。 “清嘉美貌,又颇有才名,往日还做了不少诗文,吸引些狂蜂浪蝶,也不足为奇。”七皇子浑不在意。 侍卫却面露犹疑,吞吞吐吐。 “怎么?”七皇子问。 “若只是寻常男子,倒也不足为奇,但人身上的衣裳与殿下遇刺那日是同一件,无论布料还是样式,都没有差别。 应当也是出自一人之手。” 七皇子将汝窑瓷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神情瞬间阴郁。 “来人,把那件衣裳找出来。” 院中仆婢低声应诺。 很快,早已修补妥当的衣裳便被呈至近前。 若只是绣庄送来的衣衫,无论用料是否名贵,一旦破损,七皇子都不会再穿。 但这件却不同,乃是出自司清嘉之手。 因此,即便被刺客戳了几个窟窿,七皇子仍舍不得扔,甚至还吩咐奴才重新缝补,仔细收好。 这会儿才能从箱笼内翻出来。 “你确定是同一件?”七皇子再次追问。 侍卫不敢撒谎,点头。 七皇子语调平静,却比平日阴沉许多,说:“去把姓柳的抓回来,我要亲自扒了他那身皮。” 侍卫知道主子没在玩笑,也不敢耽搁。 子时未至,他便将借酒消愁、烂醉如泥的柳逢川带回皇子府。 柳逢川神智昏沉,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他嗬嗬笑着,仔细辨认面前衣着华贵的青年,五官越看越觉得熟悉。 是七皇子。 嘴里还骂骂咧咧道: “天潢贵胄又如何?清嘉表妹爱的人是我,要不是被你抢了先,我俩指不定已经成婚了。” “是吗?” 七皇子俯身,掌心抚摸着光洁如水的香云纱,周身萦绕着浓到化不开的杀意。 可惜柳逢川是个醉鬼,也没能察觉到异样,仍不知死活道: “这是清嘉表妹亲手裁制而成,平日里我都舍不得穿,今天想去见她一面,却被拒之门外。” 凭七皇子对司清嘉的了解,也知她根本看不上柳逢川。 这等废物,她瞧着都觉得恶心,又怎会主动接触? 不过这件衣裳,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想起自己遇刺那日,凶器上分明没有淬毒,而他体内却莫名其妙,多出了雷公藤的毒素。 七皇子不知使了多少办法,折腾许久,依旧无法将余毒彻清。 而他身为男子的尊严,也依旧无法拾起。 以往他恨毒了那群刺客,但今天,他心底陡然涌起了另一种可能。 或许不是刀剑带毒,而是这件出自妇人之手的衣裳有问题。 第247章 红口白牙污蔑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那是他心心念念倾慕已久的姑娘,即便被父皇母妃所厌弃,他也舍不得让她伤心。 但不久前的那枚蜡丸,却成了七皇子心头的一根刺。 他总觉得清嘉身上藏了许多秘密,她满口尽是谎言,一次接一次的欺骗自己。 公府嫡女的身份是假的。 背后倚仗的太师府是假的。 甚至连她的绵绵情意,或许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七皇子自幼在宫闱内长大,见多了尔虞我诈,阴谋算计,又岂会一如以往的相信司清嘉? 看着醉倒在地的柳逢川,他垂眸冷笑。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敢觊觎他的正妃,好大的狗胆。 不知死活。 “来人,去把孙大夫请来。” 孙大夫正是为七皇子治疗刀伤的医者,近段时日,他一直留在皇子府,仔细研究七皇子的脉案,还搜罗了不少补肾壮阳的方子。 七皇子饮用的药茶,便出自孙大夫之手。 此人可谓是心腹中的心腹。 没多久,孙大夫来到书房,瞥见七皇子阴沉如水的脸色,他心里咯噔一声,神情越发恭谨。 “你仔细查验一番,这两件衣裳,是否沾染了雷公藤之毒?” 听到七皇子的吩咐,孙大夫有些诧异。 他暗自嘀咕,好端端的,谁会在衣服上下毒? 但当他查验过浸泡衣裳的热水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如何?”七皇子问。 孙大夫嗓音沙哑:“两件衣服都有毒。 您穿的那件,大抵是浆洗过,毒性稍稍淡些,而另外一件,毒性甚是霸烈,若着此衣衫遇刺,雷公藤的毒素确实能透过伤口,渗入体内。” 七皇子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即便早有预料,他仍觉得心痛如绞。 他对清嘉不好吗? 为了和她在一起,他不顾母妃的意愿,拼尽全力不知争取了多少次,如今更是牺牲了自己的前程和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而她呢? 不仅背叛了自己,与其他男子纠缠不清,还下如此狠手,妄图要了自己的命。 果真是蛇蝎妇人。 痛苦失望的情绪在胸臆间不断翻涌激荡,七皇子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孙大夫想要出言安慰,偏又没有这个胆子,只能鹌鹑似的缩在墙角。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七皇子捂住泛起沉闷疼痛的心口,冷声道: “给柳公子穿好衣服,拖进地牢,好生招待。” 侍卫抱拳应是。 似提拎畜生般,钳住柳逢川的脖颈,将人事不知的他带出书房。 等到了地牢,侍卫又将他扒的精光,把那套香云纱衣裳给他穿在身上。 而后才拿起沾着盐水的马鞭,毫不留情,狠狠抽打。 剧烈的疼痛惊醒了柳逢川,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哀嚎出声: “壮士,我根本不认得你,也与你素无仇怨,为何要这么对我?” 侍卫不语。 手上的动作却未停。 一下接一下,甚是有力。 满是倒刺的马鞭带着破空声,划破纤薄布料,瞬间刮去大片皮肉。 殷红血水滴滴答答往下淌,在青砖上汇聚成小流。 柳逢川只是个文弱书生,从未习武,也根本没吃过苦头,哪里能受得住酷刑? 几鞭子下去,他便疼得昏厥,没了动静。 七皇子站在地牢门口,扬起手,说了声停,侍卫立刻收住动作。 “留他一条命,多养几日,看看雷公藤的毒素在他身上,会有怎样的效果。” 有了七皇子这句话,接下来的半个月,柳逢川都在遭受地狱般的折磨。 每次他被施以酷刑后,便有人前来为他包扎。 用的是上好的金疮药。 可一旦伤口结痂,就会再次被马鞭抽打。 倒刺将痂皮撕扯开来,新长出的肉芽粘连着香云纱碎布。 除了那张脸以外,柳逢川上半身连块好肉都没有。 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七皇子不再对柳逢川用刑,反而派人将他带到客房,差使孙大夫为其治病。 珍稀药材流水一般送到柳逢川面前,让他养伤。 很快,柳逢川伤势愈合,但他同七皇子一样,也中了雷公藤之毒。 不仅气虚体弱,就连晨间都没了反应。 再不能与女子共赴巫山。 意识到这一点,被折磨到身心俱疲的柳逢川更是几近崩溃。 他恨得发狂。 偏生他的仇人是当朝七皇子,母妃为四妃之一,尊贵至极。 而他只是升斗小民,手中既无权势,亦无财帛。 即便下半生拼尽全力,想要报仇,也与痴人说梦无甚差别。 认清了这一点,丝丝缕缕的绝望似无数藤蔓,将柳逢川牢牢捆缚住,让他无法挣扎,只能任凭摆布。 此时此刻,他躺在床榻之上,身旁是两个貌美如花的瘦马,身段纤秾合度,嗓音娇软,甚是动听。 “殿下,他确实不能人道,我们姐妹二人使尽浑身解数,依旧毫无反应。” 柳逢川双目空洞,怔怔望着头顶的帐幔。 “一点动静也无?”七皇子问。 身量高挑些的女子答道:“连续试了几日,都没有动静。” 七皇子容色愈发冰冷。 两名女子面面相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惹怒了这位殿下。 “你们退下。”七皇子摆手赶人。 片刻后,房内仅剩下他和柳逢川。 因接连不断进补的缘故,柳逢川气色红润,瞧着倒是比先前丰腴些许,半点不似伤患。 可他却和自己同病相怜。 都得了世间最没尊严的病症。 七皇子抬脚行至床榻边,垂眸端量着柳逢川,道: “你可知自己为何会变成假太监?” 柳逢川反唇相讥,“七殿下既是罪魁祸首,何必有此一问? 日日用酷刑折磨于我,让我遭遇了此等痛楚,又怎能保持男子的昂扬气概?” 七皇子笑得前俯后仰,出言反驳: “你可真是天真,你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扬,全是拜司清嘉所赐,可与我无关。” 柳逢川却连半个字都不相信。 他斥道:“亏你还是个男人,居然红口白牙污蔑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第248章 满身罪孽的小偷竟恨上了苦主 你知道吗?你体内的雷公藤之毒,便是那件视若珍宝的衣裳导致的。 裁制衣裳的布料沾有剧毒之物,顺着鲜血涌入伤口,才会让你变成太监。 对于世间男子而言,此种手段比杀身害命还要恶毒,是与不是?” 七皇子边说着,视线边在柳逢川腰腹处梭巡。 仿佛游走在潮湿草丛间正在捕猎的毒蛇,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柳逢川颤抖着手,一把攥住锦被,遮盖出自己不中用的躯体。 他整个人仿佛被开水烫过,面皮通红发紫,深感恼怒。 见状,七皇子唇角勾起的讽笑愈浓。 曾经的他也像柳逢川一样,羞耻,绝望,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堪。 可事到如今,七皇子的心态早已发生转变。 虽然仍在寻医问药,却不再像先前那般焦灼。 反而好整以暇的欣赏着柳逢川的震惊、无措、憎恨。 那张俊脸上也浮起极为明显的嘲弄,仿佛在鄙薄柳逢川的愚蠢。 “不可能!清嘉连蝼蚁都不忍伤害,怎会用如此恶毒的办法谋害我?我是她的亲表哥,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 柳逢川状似癫狂,拼了命的否认,仿佛只有这样,他苦心编织的美梦才不会轰然破碎,让他陷入无穷无尽的绝望当中。 “你是她娘家表兄,也知晓她是强占了司菀的位置,当了十多年的公府嫡女,如今两人各归各位,你口中的良善女子,对司菀可有半分歉意?” 答案是没有。 柳逢川张了张口,他就算再蠢,也能看出表妹对司菀早已恨之入骨,全无半分姐妹之情。 满身罪孽的小偷竟恨上了苦主,听起来当真滑稽。 可这却是实实在在已然发生之事。 “至于她伪造祥瑞,意图戕害他人的行为,想必你也一无所知。” 七皇子语调格外平静,即便只说了寥寥数语,却成功击碎了柳逢川的防线。 在柳逢川眼中,清嘉表妹如高悬于天幕的皎皎明月。 不染凡俗,清冷高贵。 但这样的女子居然也沾了污秽,一下子,便黯淡许多。 七皇子:“你可知,她将这件蕴有剧毒的衣裳送给你,究竟是何缘故?” 柳逢川眼前闪过姚杳那张脸,以及司清嘉厌恶鄙夷的神情。 她定是无法接受,自己寻了姚杳当替身的行为,才会使出这等狠辣的手段,毁了他。 柳逢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目赤红,气得浑身发抖。 清嘉表妹怎能如此狠心? 他之所以让姚杳当替代品,是因为对她太过痴迷,太过想念,才会控制不住心底激荡的情意。 至于给姚杳取的小字,不更能证明他的心意吗? 清嘉表妹为何不能理解他?还心生憎恶? 七皇子并不在意柳逢川的回答,毕竟眼前的青年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罢了。 蝼蚁的死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七皇子继续道: “我若是你,便会去讨回公道,让秦国公府给一个交待。” 即便知晓雷公藤之毒与司清嘉有关,七皇子对她依旧存了几分情意。 只是这微薄的情意,却不足以让他付出正妃之位。 他的正妃必须出身高门,带着足够的权势和地位,能帮他争夺至高无上的位置。 而司清嘉呢? 被柳逢川这么一闹,闺名肯定是保不住了。 他再借机提出退婚,既尽了为人臣的本分,没有违抗父皇的旨意,又保住了正妃的位置,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湘竹苑。 系统冰冷无机质的电子音在司菀脑海中响起: 【司清嘉:气运值三十二】 “又跌了三点。”司菀低声喃喃。 “先前皇帝下旨赐婚时,气运值毫无变化,今日却一反常态,连跌三点,究竟出了什么事?” 系统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司菀没为难它,直接将金雀唤到近前,问: “藕香榭和柳家,近来可有何动静?” 金雀恭声作答:“前些日子,柳逢川想要去见大小姐一面,却被守门的小厮拦住了,当晚便回了柳宅,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司菀眉梢微挑,红唇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柳逢川对司清嘉有情,去见心心念念的表妹时,势必会换上那件由香云纱裁制而成的衣裳。 如此一来,被七皇子盯上,也不足为奇。 七皇子心机城府本就不差,迟早会发现香云纱有问题,继而恨上司清嘉。 今日气运值之所以会下跌,只怕与这位殿下脱不了干系。 “让我猜猜,七皇子会怎么做。”司菀无声和系统对话。 “他不甘心迎娶司清嘉,势必会鼓动柳逢川前来生事。 若真闹大了,惊动了圣上,只怕会影响之前的筹谋,惊走了即将咬钩的鱼儿。” 系统有些急了,忙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上门来闹,把人打出去便是,一个泼皮无赖,想吃天鹅肉罢了,说的话又怎能当真?”司菀轻笑着道。 转眼又过了两日,天气越发闷热。 街头的树叶都被晒得发蔫。 恰在此时,有三人顶着烈日来到秦国公府,正是柳二爷一家三口。 还不等小厮开口询问,佘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道: “我要见秦国公!让他出来,还我们柳家一个公道!” 小厮骇了一跳,急忙阻拦,却被柳二爷父子挡住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跑去前院通传。 过了片刻,不仅秦国公来到门前,府中所有主子都到了。 老夫人眉头紧拧,不悦道:“柳家的在胡闹什么?柳姨娘不是早就葬了吗?” 赵氏也满脸疑惑。 闻言,秦国公心底对柳寻烟埋怨又添了几分。 他暗自腹诽:人死了都不消停。 他迈步上前,板起脸问:“柳二,你们一家三口聚在此地,究竟在闹什么?” 想到儿子残破不堪的身子,柳二爷满脸怨毒,拔高声调道:“你女儿不知廉耻,勾引我儿子!我是来讨公道的!” 秦国公下意识看向司菀。 第249章 这样的证据,分量够是不够? 为了保全颜面,秦国公开口时,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声调。 只是看向司菀的目光,却如寒霜刀剑,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块肉来。 赵氏满脸愕然,“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菀菀是我的女儿,品行端方,聪慧灵秀,怎么可能和柳逢川有瓜葛?” 秦国公指着柳家三口,恶声恶气道:“人家苦主都找上门来了!” “苦主?” 赵氏容色严肃,侧身挡在司菀跟前,反驳:“无论是谁,都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污蔑我的女儿,若想给她定罪,必须得拿出证据!” “你!妇人之见!”秦国公嘴皮子直哆嗦,显然是气得狠了。 将秦国公这副堪称冷漠的模样收入眼底,司菀很想问问,自己分明与司清嘉已经各归各位,左颊上的伤疤也尽数消失。 他对自己的厌憎为何依旧未曾减少? 到底是因为亲缘淡薄,还是因为自己不服管束? 让他觉得失了身为尊亲属的威严。 分明是血脉相连的父女,如今却连陌路人都不如。 老夫人拄着拐杖,走到秦国公身边,道:“我相信菀菀。” “母亲,正是因为你们一再骄纵司菀,她才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规矩礼数的脾性,今日闹到无法收扬,往后又该如何议亲?她终究是姑娘家,总不能一辈子不成婚吧? 说话时,秦国公摆出慈父的架势。 看似在为司菀考量,实际上,轻视与算计却丝毫未减。 “父亲为何要把脏水泼在我头上?要知道,您可不止我一个女儿。”司菀笑意盈然,刻意拉长了语调。 可说出口的话,却让秦国公面色一滞,仿佛有块大石盘踞在胸臆间,哽得他难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清嘉可是未来的皇子妃,有七皇子珠玉在前,还能看得上柳逢川?真当她瞎了眼不成?” 司菀掀唇冷笑,“怎么?在父亲眼里,姐姐目光如炬,我倒成了那个眼瞎目盲的了。 他柳逢川是何等人物,竟能让我理智全无,主动倒贴?父亲未免太看轻女儿了。” 秦国公早就知道司菀表面上沉静内敛。 实际却巧舌如簧,最擅长颠倒黑白。 他怒极反笑,冲着小厮吩咐: “去把大小姐请过来,有清嘉在扬,到时候看你还如何狡辩!” 柳二爷没听清这一家三口争论的内容,但瞧见小厮往藕香榭的方向行去,也知是要将司清嘉请过来,顿时安了心。 瞥见往来经过的百姓,秦国公阔步行至柳二爷面前,眼底蕴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先把你夫人扶起来,到底也是读过书的内宅女眷,乡野村妇般撒泼打滚像什么样子?只会让旁人看笑话!” 柳二爷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冷笑道: “我家小门小户,本就没什么体面可言,撒泼放赖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公府,不久后便要出一位皇子妃娘娘了,可比我们更要脸!” 秦国公险些被柳二爷这副混不吝的模样气了个仰倒。 他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自降身份,跟这种人起争执。 “柳二,有话好说,毕竟是亲戚一扬、” 话没说完,便被柳二爷不耐打断: “现在知道是亲戚了?先前我姐姐在时,公爷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柳家,亏得她对你还有救命之恩,是不是以为人死债消,再也不用偿还恩情了?” 秦国公暗骂柳二爷不要脸。 当年在郓城救他的人是柳寻烟,又不是整个柳家。 他将柳寻烟纳为贵妾,这么多年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伺候着,还帮她收拾了无数次烂摊子,恩情早就还清了。 也就是柳家人厚颜无耻,还拿着救命之恩作伐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生事。 委实贪婪。 “恩情是一码事,儿女私情又是另一码事,切不可混为一谈。”秦国公强行按捺住心底的火气。 顿了顿,他继续道: “我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跟令郎的接触均不算多,怕是存了误会……” “什么误会?我们可是有证据的,能证明你女儿不知廉耻,与男子私相授受。” 秦国公心里涌起一丝侥幸—— 柳二没说是哪个女儿,他指认应该就是司菀,而非清嘉。 毕竟圣人已经下旨赐婚,不日清嘉便能摇身一变,成为金尊玉贵的皇子妃。 这是多显耀的前程! 接到圣旨那日,秦国公喜得整夜无眠。 这桩婚事万万不能闹出岔子。 司菀走到秦国公身畔,上下端量着一语不发,沉默异常的柳逢川。 发现青年露在外面的手腕有受过鞭刑的痕迹,淤紫色的伤疤十分显眼。 司菀瞬间便猜到了柳逢川在七皇子府的遭遇。 “敢问柳家有何证据?”她环顾四周,拔高语调发问。 察觉到女子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柳逢川满眼悲愤,终是狞笑出声。 只见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疤痕交错的胸膛。 一道道凹凸不平的痕迹,狰狞又扭曲。 隐约可见有香云纱碎片长在肉里。 佘氏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即便早就看过了伤口,这会儿仍心疼的无以复加。 哀嚎阵阵,尤为瘆人。 若非独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成了无法敦伦的假太监,她岂会枉顾尊严,来秦国公府门前闹事? “司菀,你不是要证据吗?长在肉里的香云纱,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件衣裳乃司清嘉送到柳家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她亲笔所书的信,这样的证据,分量够是不够?”柳逢川恨声道。 听到“司清嘉”三个字,秦国公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柳逢川想要攀诬的人,居然真是清嘉,不是司菀这个逆女。 这怎么可能? 清嘉都已经进了两回水月庵,而七皇子于她而言,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不会蠢到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欲在庵堂内常伴青灯古佛吧? 第250章 她更恨柳逢川的愚蠢 系统也比秦国公强不了多少。 它倒吸一口凉气,电子音都有些颤抖: “宿主,七皇子未免太狠了,这么折磨柳逢川,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也能少受几分皮肉之苦。” “如今的七皇子和以往不同,身体残缺导致他内心也并不如何健全,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法子虐待柳逢川,方能获得一时的平静。” 司菀语气淡淡,隐约透着几分讥诮。 前世柳逢川亲手剖开她的血肉。 今日他所受之苦,尚不足十分之一,司菀又怎会心生怜悯? 必须让他偿还血债,方能痛快些许。 柳逢川看向司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曾经的表妹,变得与以往不同了。 并非伤疤褪去后容貌上的改变。 而是气度、是秉性。 好似换了个人,刚毅果决,巍然不动,与娇媚天成的司清嘉截然相反。 柳逢川用力晃了晃脑袋,将奇怪的想法尽数摒除,他嗓音嘶哑道:“司菀,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拜你姐姐所赐!公府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待吗?” 比起面如金纸摇摇欲坠的秦国公,司菀显得格外镇定。 她神色从容,不慌不忙反驳:“柳公子,你虽吃了许多苦楚,但身上的这些碎布随处可得,根本证明不了和公府有关。” 柳逢川双眼瞪得滚圆,没料想司菀会帮司清嘉开脱。 要知道,司清嘉曾多次出手陷害司菀,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手段之狠毒,简直令人发指。 在这种情况下,司菀以德报怨,简直圣母到了极点。 踏出藕香榭的司清嘉听到这话,不由愣在当扬。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司菀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她是不是想利用自己,摆脱太子的掌控,继而另择明主? 司清嘉思索之际,已然走到近前。 柳逢川鼻间嗅到一股子馥郁娇甜的香气,猛然回头,恰好和司清嘉对视。 烈日炎炎,风声阵阵。 司清嘉只觉得柳逢川的目光尤为黏腻,尤为浑浊,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不出的难受。 柳逢川丝毫不顾自己还打着赤膊,三两步冲到司清嘉跟前。 嘴里反复默念着她的名字,活像个失了理智的疯子。 “清嘉,你是我亲表妹,为何要残忍加害于我?” 司清嘉拧眉。 她确实膈应柳逢川,但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直未对柳逢川动手,哪里谈得上加害? 司清嘉嗓音冰冷:“表哥,你莫不是犯了癔症,不要胡言乱语,我从未加害过你。” “好好好!都是我胡言乱语,而你白璧无瑕,全无错处。 可你好生看看,我身上受的这些伤,都是因你所致,你该怎么补偿我?”柳逢川厉声质问。 周围人听到这话,不由议论纷纷。 “谁能想到,秦国公府的大姑娘居然如此放荡,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皇子妃了,还和其他外男攀扯不清,可把天家放在眼里了?” “先前我就说过,她前往水月庵修行,肯定是因为行事不检点。 否则好端端的姑娘家,哪里会去那等地界儿?名声不要了?” “看来,秦国公府的家风也不怎么样,才会教出这等水性杨花的女子,还高门贵女,我呸!” “听说公府还有两个姑娘,皆为嫡女,也不知有这么个姐姐,会把那两人带成什么德行?反正不堪为良配!若是足够美貌,当个解闷儿的妾室倒也勉强。” 柳逢川这么一闹,毁得不仅是司清嘉的名声,司氏一族的姑娘,也全部被拖下水。 站在石狮子附近的司清宁气得浑身发抖。 若不是二夫人死死攥住她的胳膊,只怕她早就克制不住怒意,冲上前去,与这起子人理论。 届时不仅没能讨一个说法,还会惹得一身骚。 二夫人可舍不得让女儿受这等苦楚。 “清宁,冷静。”她低声提醒。 司清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半晌才压住那股火儿,眼圈却红了个彻底。 见状,二夫人狠狠瞪了秦国公一眼,觉得是他教女不严,偏袒偏颇,方才导致今日的乱象。 “柳逢川!我已说过,你身上的伤与我无关!”司清嘉嗓音都在发颤。 柳逢川从腰间荷包中抽出封信,狠狠甩在司清嘉脸上,呵斥: “那这封信呢?你又该如何解释?” 司清嘉打开信纸,只看了一眼,便开口道:“这封信不知是何人所书,全无风骨与力道,我好歹也是大儒教导,自幼下了苦功夫习字,怎么写成这副狗爬德行?” 系统弱弱道: “宿主,她说你写字难看。” 司菀:“……” “闭嘴!”司菀有些恼羞成怒。 重生以来,她一直奔波在外,鲜少得空练字。 伪造这封书信时,虽是用左手所书,与平日的笔迹相异,但仅能称得上工整,与司清嘉秀丽飘逸的字,确实不同。 “父亲,原本女儿还不能断定,但看了这封信后,女儿可以保证,这是旁人存心陷害,为的就是污了女儿的名声,毁掉陛下的赐婚!” 司清嘉言之凿凿,视线落在司菀身上。 能使出这种诡计的,除了这个包藏祸心的妹妹,也没有别人。 可惜,这笔字也与司菀不同。 倒是不能直接指认了她。 “大姐姐为何这样看我?难不成认为这封信是我写的?” 司菀眼尾泛红,泫然欲泣,用锦帕轻按眼角。 实际上,却是在遮掩唇畔的笑意。 “宿主,别笑出声了,免得不好收扬。”系统再次好心提醒。 “不是你,还有谁会害我?”司清嘉几乎是从齿缝儿里逼出这句话。 她恨司菀的狠毒。 她更恨柳逢川的愚蠢,竟连字迹都未曾辨认一番,便认定书信出自她手,披上了那件带毒的衣裳。 如今又沦落至这等境地,怪得了谁? 只能怪他自己蠢钝不堪,活该被折磨践踏! “够了!别再让人看笑话!”秦国公怒吼道。 他向来最重官声,哪里能受得住沦为众人的笑柄? 第251章 还有场好戏看 她心知,事情闹大了,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不仅令她颜面扫地,甚至有可能影响圣上的赐婚。 因此,她只能强忍着膈应,解释: “柳逢川,你听清楚,字条和衣裳皆与我无关,你所谓的公道,也不该向我讨,若想验明真相,便入到公府查个究竟,省得冤枉了好人。” 对上女子满是愤恨不甘的眼神,柳逢川心底隐隐有种预感—— 司清嘉并未撒谎。 可他所遭遇的这些苦楚折磨,却是拜七皇子所赐。 七皇子拿他当了出气筒。 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她,万万抵赖不得。 “好!入府就入府,我倒要看看,司大小姐如何验明真相!” 说着,柳逢川弯下腰,搀扶起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佘氏,深一脚浅一脚迈进公府。 柳二爷亦步亦趋,跟在妻儿身后。 等三人入了府,司清嘉眼含深意的望向司菀,柔柔开口: “菀菀,莫耽搁了。” “好。”司菀点点头,提起裙裾,迈过门槛。 系统有些急了,“宿主,那封信的笔迹与司清嘉的笔迹完全不同,万一查到你身上,该如何是好? 仅一封信倒是没甚大碍,但那件香云纱裁制而成的衣裳却沾染了雷公藤毒素,害得七皇子沦为不举的废人。 如此大仇,若真被坐实了,七皇子必定会想方设法,杀了你泄愤。” “你也说了,仅一封信,根本充不得证据,又何必惊慌?待会还有扬好戏看。” 司菀气定神闲,精致美丽的面庞完全没有半点担忧。 与她相比,系统则急得团团转。 它生怕宿主成了戏台子上的丑角,无法收扬。 一行人走进花厅落座。 柳逢川目光阴鸷,时而看向司清嘉,时而看向司菀。 仿佛认定了罪魁祸首就在这对姐妹之中。 司清嘉眼眶通红,将信纸拿到老夫人跟前,哭道: “祖母,就算清嘉曾经做错了事,如今也已悔过,怎能被人肆无忌惮的践踏陷害? 刻意残害表哥、并将这一家三口引至府门前,任由他们肆意唾骂孙女,这是多恶毒的手段! 为的便是毁了孙女的闺誉,毁了咱们公府的百年声名!” 老夫人秉性公允,她虽不喜司清嘉的做派,却也不会冤枉了她。 当即便冲着秦国公道:“你派侍卫去查查这封信的字迹,瞧着眼生,不知是何人所书。” 秦国公接过信纸,揉按额角,应了一声。 他抬眼望向司菀,问:“真不是你?” 司菀一字一顿道:“父亲,女儿不知做错了什么?竟惹得您疑心至此,若父亲和大姐姐真怀疑我,不如以证据来指认,只凭一封辨别不出字迹的信,怕是还不足以让女儿认罪。” “光凭一封信自然是不够的,但还可以深查,如此一来,也能洗清菀菀身上的嫌疑,免得她受尽冤枉。”司清嘉插话道。 “如何深查?”秦国公面露疑惑。 未等司清嘉开口,赵氏倒是有了想法。 “你是说,从那件香云纱衣裳入手? 这样也好。你名下有绣坊,而菀菀名下也有间绸缎庄,与其让你们姐妹俩相互猜忌,还不如都去问询一番。” 余光瞥见司菀慌乱闪躲的神情,司清嘉唇角噙着一丝讽笑。 她素来了解这个妹妹。 司菀平日里行事谨慎又小心,做此等不足为外人道的行径,绝不会假手于人,定是通过名下的绸缎庄动手脚。 只要去了那处,司菀便似吞了黄连的哑巴,再无辩驳的余地。 司菀啊司菀。 只怕你做梦都想不到,真正置你于死地的,不是自己,也不是父亲,而是十月怀胎辛苦孕育你的生母。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自作孽罢了。 为了防止司菀耍花招,司清嘉止了哭腔,语调愈发平静温和,主动提议: “父亲,苦主既已登门,咱们还是莫要耽搁时间,按照母亲的吩咐查探便是,真相也能尽快水落石出。” 闻言,老夫人瞥了司菀一眼,又瞧了瞧不断拨弄佛珠的赵氏。 保养得宜的掌心轻抚着桐木拐杖上的花纹,暗暗叹了口气。 菀菀先是主张推行占城稻,而后又传授修建三连沼的方法。 行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就算她对清嘉存有芥蒂,也是小节,无损大义。 总比将劳什子醋酸铅当成除虫药来得好。 听说那药毒性剧烈,积聚在人体之中,天长日久,必生祸患。 这样遗臭万年的法子,竟是清嘉提出来的。 当从秦国公口中得知此事时,老夫人气得眼前发黑,险些昏厥过去。 自那以后,她对这个庶出孙女失望透顶,打定主意,再不理会司清嘉。 此刻即便觉出了几分异样,也缄口不言。 众人乘坐马车,往绸缎庄所在的方向赶去。 这档口,正是热闹的时候,街头巷尾行人如流水般,络绎不绝。 司清嘉掀开车帘,看似在欣赏外面的景色,思绪却早已飞远。 她暗暗想着,等下到了绸缎庄,定要仔细观察,欣赏司菀被人戳穿真面目后惊慌失措、涕泗横流的狼狈模样。 那副表情一定好看极了。 若是再用画笔,将司菀狼狈的德行绘制出来,倒也不失为一件值得赏玩的作品。 她定要仔细装裱,收在枕边,日日看上几眼方才痛快。 司清嘉越想,心中期冀就越发浓郁。 她已经快忘了,自己在司菀笼罩的阴影下,苟延残喘了多久。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她怎会不畅快?怎会不得意? 倚靠在窗畔的女子雄赳赳气昂昂,仿佛要去打仗般,严阵以待,又怀揣着必胜的决心。 她脑海中却思索不停,琢磨着待会该如何寻找证据,将罪责牢牢扣在司菀头上。 可到了绸缎庄,事情却与司清嘉料想的全然不同 她一连询问了几名女工,都言之凿凿,称自己没有炮制过香云纱。 “当真没有?怎么可能?” 司清嘉柳眉倒竖,嗓音尖锐至极,不敢相信这些人的口风竟如此之严。 第252章 以有心算无心 “你们想好了再说,免得将自己牵连进去!” 司清嘉认定女工在刻意隐瞒。 若罪魁祸首不是司菀,又有谁会和柳逢川结仇?还花这么许多的心思,用一件衣裳来下毒? 而司菀呢?她恨毒了姨娘和自己。 先前姨娘还有意让柳逢川和她成亲,恼羞成怒之下,怎会不出手报复? 司清嘉求助的看向秦国公。 后者则有些不耐烦。 他就不该放任清嘉胡闹! 现在阖府上下连带着柳家三口,都聚在绸缎庄中,若是传扬出去,像什么样子! 对上秦国公充斥着不满的眼神,司清嘉越发紧张。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司菀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她难道能未卜先知,提前毁掉所有证据不成? 绸缎庄的管事走上前,满脸堆笑,辩解道: “大小姐有所不知,咱们绸缎庄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只需从外采买布料,裁制成衣即可,实在无需从纺纱织布开始做起,没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耽搁。” 司清嘉不信,咬紧牙关,又差使仆妇仔细梭巡着。 试图找到用来炮制香云纱的蛛丝马迹,用以指认司菀。 可惜却一无所获。 站在旁边的柳逢川将一切收入眼底,只觉得自己被司清嘉愚弄了,不由冷笑: “这就是司大小姐口中的深查?既无用处,也无结果。 毕竟贼喊捉贼,哪里能找到什么证据?” “柳公子,慎言!” 闹出这档子事,司清嘉本就怒火中烧,这会儿还被柳逢川挖苦挤兑,脸色有些挂不住。 柳二爷冷笑,“清嘉,你别忘了,我们一家子陪你折腾到此地,是为求一个真相,否则,嫌疑最大的人,还是你。” 司清嘉深深吸气,告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司菀满肚子阴谋诡计,若不小心提防,极有可能受她所害。 赵氏转动佛珠的速度加快些许,道: “既然绸缎庄已经查验过了,接下来便得前往绣坊。” 听到这话,司清嘉猛地回头,眼神仿佛淬了毒般,直勾勾的盯着赵氏,娇美艳丽的面皮也狠狠扭曲。 “不准去!” 司清嘉厉声喝道。 她倒也没有蠢透顶,事到如今,怎会看不出自己已经中计? 若众人前往自己名下的绣坊,定能寻到与炮制香云纱有关的线索。 到了那时,她百口莫辩,身上的脏水再也洗不净了。 司菀,她怎能如此狠辣? 故意暴露弱点当作诱饵,就是为了引自己入局? 这份超出司清嘉意料的城府,让她涌起丝丝畏惧,遍体生寒。 赵氏冷声问:“按你的要求,已经先查验过绸缎庄了,若不去查探绣坊,柳家三口又岂能安心?” “就是就是。”柳二爷在旁附和。 佘氏也抹了抹眼泪,怒瞪着司清嘉,以为她在耍手段,才出言阻止。 司清嘉哑口无言,面如金纸,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若不是兰溪在旁搀扶着她,只怕早就摔倒在地了。 司菀抬脚走到司清嘉跟前,语调娇柔:“大姐姐,莫耽搁。” 看着女子灿若芙蕖的美丽面庞,司清嘉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没有一巴掌扇在司菀脸上。 好卑鄙的手段! 所有人都在催促自己,司清嘉再无选择,只得闷不吭声上车。 心里则暗暗祈祷,绣坊的管事机灵些,千万别中了司菀的算计。 如今虽还坐在马车上,司清嘉的模样却与方才大相径庭,面上得色一扫而空也便罢了,还隐隐透着几分仓惶,鼻尖也渗出点点汗珠儿。 司菀瞥了眼,唇角勾起一抹不算明显的弧度。 系统在她脑海中尖叫: “宿主,你之前炮制香云纱,耗费了许多功夫,阵仗也不小,绸缎庄的女工竟无一人泄露此事,运气未免太好了。” “不是我运气好,而是有心算无心。”司菀淡声作答。 早在筹谋香云纱这一计时,司菀便已经想好了退路。 炮制布料时,用的是她悉心培养的心腹,而非普通女工; 裁制衣裳更是挑了两个嘴严的绣娘,确保不会声张。 后来她又对这些人耳提面命数次。 司清嘉这般贸然来问,面对的是已经做好准备的绸缎庄,能有结果才是怪事。 车轮辗轧地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又过了两刻钟,终于抵达绣坊门前。 看着门庭冷落,仅有零星几名客人的绣坊,司清嘉不可避免的生出恨意。 那间生意极好的绸缎庄,是司菀从她手中的抢走的第一件东西。 在那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她怎能无动于衷? 司清嘉刚踏进绣坊大门,便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飞快冲到近前。 站在石阶处的秦国公定睛一看,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偷窃紫竹药膏被驱赶出府的胡嬷嬷。 “大小姐,您可算来了!您先前吩咐老奴炮制的香云纱,已经全做好了,料子质地极佳,用来裁制衣裳再合适不过。” 胡嬷嬷语气讨好的道。 她年纪大了,方才秦国公的身影又被牌匾遮挡了去,她根本未曾发觉。 直到所有人都踏进绣坊,胡嬷嬷这才觉出不对,缩了缩脖子,好似鹌鹑一般。 司清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何时让这群人炮制过香云纱? 这老虔婆是疯了不成? 胡嬷嬷本是柳寻烟的堂弟媳妇,与柳家三口自是熟稔非常。 佘氏走到她跟前,眼眶又红又肿,哑着嗓子问:“堂嫂,你说的香云纱,是怎么回事?” “日前大小姐亲自来了趟绣坊,说要炮制香云纱,我又岂敢不从?便将消息告知管事,库房里的香云纱都积攒了数十匹。”胡嬷嬷苦着脸道。 “我一直在水月庵清修,何曾见过你?”司清嘉尖声叫道。 胡嬷嬷懵了一下,喃喃道: “老奴记得真真的,的确是大小姐,您那日还染了风寒,嗓音嘶哑,连连咳嗽,老奴还叮嘱您多喝些枇杷膏润喉,怎会有错?” 第253章 本宫要让她付出代价! 柳寻烟在世时,她便对你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即便柳寻烟人没了,也把她留给你当忠仆,特地安排在绣坊之中,怎么可能污蔑你?” 二老爷的确有些混不吝,却是个疼女儿的。 方才清宁被司清嘉带累,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心疼极了,这会儿便借机发作。 反正他的话句句属实。 谁不知道胡嬷嬷是司清嘉的人?多年来,在柳寻烟的放任下,老虔婆不知从公府中馈攫取了多少银钱。 还贪墨了大嫂采买的紫竹药膏,多次苛待菀菀。 若不是有主子授意,一个刁奴饶是再大胆,也不敢如此嚣张,枉顾主仆之别。 自己并不算冤枉司清嘉。 活了这么多年,司清嘉头一次明白何谓百口莫辩。 事情分明与她无关,却被扣在她头上。 种种证据也都指向她。 甚至就连最为忠心的胡嬷嬷,也成了司菀手中刀。 向来锋锐的刀尖调转,狠狠刺进她心口。 痛不可遏。 “胡嬷嬷,你确定送信之人是我?” 司清嘉攥住她的胳膊,因力气过大,把胡嬷嬷掐得哀嚎不断。 “大小姐,您轻着些,老奴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胡嬷嬷哀声道。 司清嘉缓缓松开手。 被众人一瞬不瞬盯着,胡嬷嬷硬着头皮开口:“那日天黑沉沉的,绣坊也没有掌灯,老奴没太看清……” 司菀嗤笑一声:“怎么?没有主子的吩咐,你这刁奴便敢擅作主张,吩咐其他人炮制香云纱? 此种布料贵重非常,绣坊不比公府家业大,造了数十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老、老奴不敢。” 胡嬷嬷心虚极了,她哆哆嗦嗦,不知该如何辩解。 当日光线虽暗,但她觉得那人就是大小姐,身形和五官都别无二致,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好闻的花香。 总不会出错。 胡嬷嬷却忘了一件事。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不说远的,只看柳逢川寻来的替身姚杳,便与司清嘉的模样像了七成。 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姚杳假称染了风寒,嗓音有变,胡嬷嬷也不会生疑。 司菀正是利用了这点,提前联络了姚杳,挖好陷阱,擎等着司清嘉往下跳。 瞥见惊怒不定、一语不发的司清嘉,柳逢川抬脚走到她面前,问: “表妹,事已至此,你还想说什么?” 司清嘉惨笑出声,抬眼迎上柳逢川的目光,有些绝望,哭道: “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是被冤枉的,我一直都呆在庵堂里,可以对天发誓,此事与我无关!” 但很可惜,同样的扬景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不仅老夫人和赵氏对司清嘉的眼泪无动于衷,就连秦国公也觉得厌烦。 他需要的是能搭上青云梯,为公府争光添彩的女儿; 而非屡屡拖后腿,闹得声名狼藉的废物。 发誓要是有用的话,雷公电母不知要劈死多少人! 这会儿被屎盆子扣在了身上,无论如何都洗刷不净,又该如何是好? 秦国公心里又恨又怒,要不是皇帝下旨赐婚,司清嘉不日即将成为七皇子妃。 他真想跟这个不孝女划清界限,省得沾了一身腥。 司菀瞥了司清嘉一眼,屈指轻叩桌面,“大姐姐是准备发什么毒誓?是在赐婚前踏出庵堂半步,便气运尽失、粉身碎骨?还是说,你从未做过杀身害命的狠辣行径,若违誓言,甘愿命数倒转,受上天惩罚?” 司清嘉嘴唇翕动,双目圆瞪,直勾勾望向司菀。 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司菀果然知道了。 怪不得她恨自己入骨,原来早就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对自己和姨娘的所作所为也了如指掌。 气运,金羽,逆命蛊。 桩桩件件,都逃不过司菀的眼睛,还真是小瞧了她。 “大姐姐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司菀红唇轻启。 随即看向柳逢川,“柳公子对这样的真相可还满意?” 柳逢川深深吸气,整颗心仿佛被无数虫豸狠狠啃咬,千疮百孔。 在他眼里,司清嘉一直都是高不可攀的天宫神女,皎皎如月,怎么也没想到,这轮明月也有落入泥潭的一天。 她读书万卷,却仍困囿于鬼神之说。 不敢发毒誓。 她看似良善,实际上却放任刁奴,做了不少恶事。 她满嘴谎言、自私自利,连自己的婚事都当作可以利用的筹码。 除了那副皮囊足够勾人外,内里却污糟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许是中了雷公藤之毒,再也不能人道的缘故。 柳逢川不再像往日那般,痴迷于司清嘉的胴体,反而清醒许多。 他眯了眯眼,冷笑道:“满意,柳某怎会不满意?公府权势滔天,完全不顾亲戚的情分,欺压我这等平头百姓,还放任罪魁祸首逍遥法外,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顿了顿,柳逢川嗓音嘶哑:“今日之辱,柳某记下了!” 对于柳逢川的威胁,司清嘉根本没放在眼里。 毕竟升斗小民要让高门勋贵付出代价,无异于蚍蜉撼树。 柳逢川想的未免太简单了。 秦国公还打算给柳二爷一些银钱,用来封口,免得他们四处叫嚷,毁了女眷的名声。 岂料佘氏却涨红着脸,将银票撕得粉碎,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了什么,而后便怒气冲冲离开了绣坊。 望着柳家三口逐渐远去的背影,司清嘉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她期期艾艾道:“父亲,女儿会想办法将此事处理妥当,绝不会影响圣人赐婚,您无需担忧。” “最好如此。”秦国公没好气道。 大房二房的主子们浩浩荡荡折返公府,本以为这扬风波会告一段落。 岂料事情竟传到了徐惠妃耳朵里。 此时此刻,这位姿容艳丽的妃嫔气得浑身发抖,将妆匣狠狠扫落在地,珠钗首饰四散开来。 碎玉满地。 徐惠妃却无半点心疼,只觉得怒火中烧。 “司清嘉这个贱人,竟敢给玺儿下毒,本宫要让她付出代价!” 第254章 寿安宫,药菩萨 与九皇子不同,打从七皇子出世起,徐惠妃便对他寄予厚望,认定长子有机会成长为大齐真正的主人。 而此等贪婪的欲望,在太子流落在外时,更是以堪称惊人的速度不断滋长。 为了实现野望,徐惠妃乃至于整个徐家,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和资源培养七皇子。 太子也遭了圣上厌弃,储君之位岌岌可危。 哪知道在太子跌入深渊前,竟垂死挣扎,获得了一线生机,继续占着属于玺儿的储君之位。 而她的玺儿,也被司清嘉那个贱人谋害,成了看似完整实则残缺的假太监。 不中用了。 多日来,她寻医问药,一直无果。 徐惠妃也从最初的担忧,变成如今的歇斯底里。 既觉得屈辱,又大受打击。 偏生无处发泄火气,让徐惠妃心烦意乱,憋闷得不得了。 今个儿骤然得知,一位柳姓男子也有同样的症状,是被司清嘉所害。 徐惠妃浸淫深宫多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会将矛头对准司清嘉。 亏得玺儿对这个贱人情根深种,甚至还牺牲了正妃之位,司清嘉居然不惜福,那也不必活在世上碍眼了。 怒意如潮水般,来得快退得也快。 等冷静下来后,徐惠妃神情早已恢复平日的温和,唇畔甚至还蕴着一丝笑意。 旁边打扇的徐嬷嬷,是徐府的家生子,自幼侍奉在徐惠妃身畔,后来随她选秀入宫,堪称心腹中的心腹。 这座幽深宫室的秘密,没有徐嬷嬷不知情的。 “娘娘,您可是有主意了?” 徐惠妃慢条斯理的修剪花枝,意味深长道:“要是本宫没记错的话,寿安宫近来又请了一尊佛像。” 徐嬷嬷一愣,点头。 “是前个儿请的,算上这一尊,寿安宫已经有六尊佛像了。” 太后出身望族,头脑清明,年轻时也经历了不少风浪,似定海神针般坐镇于禁宫之中,皇帝也对其十分崇敬。 她的地位,谁都不能撼动。 但人老了,神智总不复往日那般清醒。 加之身体日渐衰败,还生了扬重病,太后便将希望寄托在满天神佛之上,请了数尊佛像摆在寿安宫内。 可见她有多畏惧死亡。 徐嬷嬷不太明白,娘娘想让司清嘉付出代价,与寿安宫的佛像有何关系。 正当她满心疑惑之际,徐惠妃缓缓开口: “寻常的木胎泥塑,纵使开了光,也不见得有什么效果,但若是换成肉身菩萨,结果指不定就完全不同了。” “肉身菩萨?”徐嬷嬷低声重复了一遍。 “司清嘉虽说愚蠢恶毒,但她确实有几分邪性的运道,早些时候,兽苑的母熊突然闯出来,也没有残忍杀害她,后来又吞了堪称至宝的玄雁卵,周身花香阵阵,美艳无双。 据说玄雁卵能让人身强体健,指不定还有绵延寿数的功效。 可惜此卵珍贵,仅剩一枚,被司清嘉抢了先。 无法送至寿安宫,献给太后她老人家。” 最开始徐嬷嬷还没反应过来。 等听到最后,她眼底划过一丝讶然,明白了徐惠妃的意思—— 娘娘是想借太后之手,除掉司清嘉。 “娘娘,就算司大姑娘素有‘福运之名’,就算太后笃信佛法又病入膏肓,也不见得会做出这等事,这与她宽仁慈悲的心性大不相同。” 徐惠妃抿唇轻笑。 以往的太后确实不会如此。 但被病痛折磨,连绵数月都需卧床将养的太后,可就说不准了。 她离死亡越近,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便越接近崩断。 如果在此时瞧见一线生机,便如溺水之人遇见浮木,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 太后病得那么重,哪还有理智可言? “成与不成,都得尝试一番,才知晓结果。” 徐惠妃拿起软布,轻轻擦拭剪刀,道: “这阵子,太后也翻阅了不少佛经,你将肉身菩萨的传说放进去,再找一本记载延年益寿秘方的典籍,动些手脚,将大月国的玄雁卵写在上面,一并放在藏书阁中。” 徐嬷嬷最是忠心不过,自然不会违拗主子的吩咐。 她当即恭声应诺。 退出寝殿后,便按照徐惠妃的交待,将两本书籍准备好,放在仆婢经常取书的位置。 仅过了一日,那两本书就安安稳稳,被送到了寿安宫。 几月前太后生的那扬病,其实不算太重,只是普通风寒罢了。 但随着年龄增长,人的器官也会逐渐衰竭,这是多少良药补品都无法遏制的趋势。 可太后就是怕了。 再不敢乱动,甚至轻易不会下床,每日仅靠着翻阅佛经打发时间。 长此以往,筋肉虚软无力,血气不通,尽管饮了不少汤药,太后身子骨却比先前还要亏虚几分。 寿安宫寝殿。 幽紫的烟气自铜炉中缓缓溢散,带着药材的苦涩以及檀香的醇厚。 这是太后按照古籍,差人特地配制的安神香。 点燃之后,心口的郁躁确实消散许多。 “今日的佛经呢?” 太后倚靠着攒金丝软枕,嗓音低沉的开口。 宫人不敢怠慢,忙将佛经典籍放在炕桌上,又用银针拨了拨烛芯,窗扇大开,免得光线不足,伤眼睛。 太后翻阅典籍,纸张摩擦时,沙沙作响,极有规律。 忽然,沙沙声停了。 宫人下意识望向太后,却发现面容枯槁憔悴的老妇,一张脸竟涨得通红。 宫人骇了一跳,赶忙冲上前,问:“娘娘,您哪里不舒坦?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太后连连摆手,说:“没事,不必请太医。” 等宫人退下,太后又仔细看了遍典籍上的内容,还翻开先前那本,记载了有关肉身菩萨的传说。 霎时间,一个朦胧混沌的念头在太后脑海中成型。 肉身菩萨本就是佛家传承数代的至宝,而玄雁卵又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若将这么一尊药菩萨请到寿安宫,指不定自己折损的生机、不断衰老的躯体便会回春。 第255章 谁为主谁为仆 此刻她死死按住书页,掌心带着湿黏黏的汗意浸透了纸张,呼吸也比方才急促许多。 请一尊药菩萨,虽有些残忍,却并非没有先例。 不然,典籍上的传说又是从何而来? 况且秦国公府的大姑娘看似灵秀,实际上却是个蠢的,骨子里还透着残忍的恶——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怪罪想讨回公道的苦主。 这样的女子尚在闺阁时,便险些借七皇子的身份权势,将蕴有剧毒的除虫药推广各州县。 若真成了,岂不是遗祸数代? 等她与七皇子成了婚,更不知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如此看来,还不如做一尊药菩萨,也能将她体内玄雁卵的药性彻底激发出来。 太后潜意识里也觉得此举不太妥当,才会遍寻理由,说服自己,不再犹豫。 她扯住帐幔边上的摇铃,宫人快步行至近前,恭声道: “娘娘,有何吩咐?” “去将远慈大师请来,哀家有事与他商议。”太后哑声吩咐。 不同于主动避世的明净师太,这位远慈大师一直活跃在大齐达官显贵之中,近来更是待在禁宫,随时等待太后召见,念佛讲经。 没多久,宫人便将一名身形高大的和尚引至寝殿之中。 远慈和尚约莫三十出头,一袭宽松的僧袍,遮住了高高耸起的肚皮,红光满面。 远慈冲着太后行了佛礼。 等寝殿内的宫人鱼贯退去,太后坐直身子,将记载肉身菩萨的典籍递给远慈。 “大师,您瞧瞧书上记载的内容,想要依照此法塑一尊菩萨,是否可行?” 远慈和尚不明白太后的意思,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飞速浏览一遍。 看到肉身菩萨的做法后,他瞳仁一缩,面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如纸。 他乃出家之人,也知晓高僧坐化后,会被封存在泥塑中,成为肉身菩萨。 但太后交给他的典籍,却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选择的对象并非即将坐化的僧人,而是生机旺盛的妙龄女子。 就算是为了绵延寿数,起到续命之效,未免有些太过了。 这是杀孽。 远慈和尚结结巴巴道:“太后,想要塑一尊肉身菩萨,只怕、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话未说完,便对上老妪冰冷至极的目光,连忙改口: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太后的眼神从不虞转为满意。 “泥塑倒是好寻,但最为关键的,是封存在内的血肉之躯,太后可有属意的人选?” 远慈和尚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忐忑,问。 太后垂眸,半张脸恰被帐幔的阴影所遮挡,让人辨不清喜怒。 宫室内尤为安静,呼吸声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太后才说:“自然是有人选的。” 远慈和尚整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无状的大手死死攥住,让他透不过气。 他再次问:“敢问娘娘,是何人有幸修成正果?” “哀家瞧着,秦国公府的大姑娘,便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远慈和尚都快哭了。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圣人不久前刚颁旨赐婚,将司大姑娘封为七皇子妃。 将即将入到宗室玉碟的女子,变成肉身菩萨,这、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万一被七皇子知晓,纵有太后护着,恐也有性命之忧。 远慈和尚贪图荣华富贵不假,却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肆意践踏高门贵女的性命。 “娘娘,能否换个人选?天牢里也有不少死囚、”远慈和尚干巴巴劝道,试图让太后改变主意。 可惜太后性子执拗,又被衰老与疾病所折磨,根本听不进他的劝。 “死囚?他们也配做肉身菩萨?” 太后冷笑不已。 “实话告诉你,哀家之所以选中司清嘉,是因为她确实有几分运道: 明明是庶女之身,却被充作嫡女教养长大,享尽荣华富贵; 猛兽不会伤她,又能栽种各类花木; 日前更是吞服了大月国的玄雁卵,据说此物还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死囚哪里能及得上司清嘉半分?” 远慈和尚面皮僵硬,他怎么也没料到,太后竟是从此种角度,将未来的七皇子妃与死囚比较的。 一个金尊玉贵。 一个满身罪孽。 哪里能相提并论? 也不知司大姑娘得知自己在太后心目中,胜过了天牢死囚,会是何种想法。 远慈和尚讪讪一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太后一瞬不瞬的看向他,道:“哀家明白你在顾虑什么,司清嘉的身份确实特殊,不仅出身高门,还被下旨赐婚,轻易是动不得了。” 远慈和尚点头如捣蒜,刚想附和,太后话锋一转—— “大师仔细瞧瞧典籍上记载的传说,并不需要妨害司清嘉的性命,只需她乖乖配合,便能制成这药菩萨。 等将来哀家的身体养好,药菩萨也就没甚用处了,她继续当七皇子妃便是。” 太后说得轻巧,但她口中的药菩萨,是将活人封在泥塑中,周身涂抹香料,仅留鼻孔透气。 即便涂抹泥浆时,小心避开口鼻处,那位司大姑娘仍会陷入昏厥。 耽搁的时间久了,还有可能窒息而死。 和活埋也无甚区别。 远慈和尚只觉得骨缝里都渗出一股子寒意,偏生他没胆子反驳太后,只讷讷应是。 “大师,明日哀家便会把司清嘉请到寿安宫,你做好准备,定要将这尊药菩萨安安稳稳摆在寝殿之中。” 远慈和尚再次行礼。 翌日辰时刚过,寿安宫的太监便来到藕香榭,把司清嘉带至太后面前。 踏进寝殿的那刻,司清嘉仍未能压下心底的激动。 她面皮略微泛红,暗暗猜测太后召见自己的缘由。 是不是因为她和七皇子不日即将成婚? 司清嘉有些拿不准,但能见太后一面,终归是好事,若得了她老人家的青睐,自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举步维艰,遭人白眼。 司菀,赵氏,父亲,祖母。 等自己成为皇子正妃的那一天,你们就该知道,谁为主谁为仆了。 第256章 让你生则生,让你死则死 女子容貌艳美,墨发丰盈,唇红齿白。 一看便知是个气血充盈的。 太后的身体虽大不如前了,但目力却不差,也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自然能将司清嘉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心下越发满意。 这会儿远慈和尚也在寝殿,余光瞥了眼司清嘉,又瞥了眼太后,忙低下头去,拨弄佛珠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臣女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女子嗓音娇柔,似出谷黄鹂一般,悦耳清脆。 太后轻轻颔首。 以往她身体康健时,并不在意这些俗礼,甚至觉得所谓的吉利话荒唐又可笑。 毕竟世间哪有人能活到千岁? 可时移世易,现在太后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多活几年。 而这尊药菩萨,说不准就能帮她达成心愿。 “不必多礼。”太后语气愈发温和。 司清嘉暗自窃喜。 早些时候,她惹得太后生厌,今日入宫前心中仍有些忐忑。 没曾想隔了数月,太后的脾性较之先前好了许多,也没跟她计较过往发生的一切。 “这是远慈大师。” 太后倚靠在榻上,或许是太久没有走动的缘故,她身体越发虚弱,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唯有看向司清嘉时,眼神才能明亮些许。 那是一种夹杂着欣喜、欢悦、期待的眼神。 司清嘉早就知晓太后笃信佛理,在寿安宫瞧见一位高僧,倒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高僧的脸色不太好,白中见青,笑得也格外勉强。 司清嘉边行礼,边思忖:莫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自打和赵德妃撕破脸后,司清嘉就没了消息渠道,对禁宫之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而徐惠妃虽是她未来婆母,却瞧不上她,见了面也是横眉冷目,自然懒得多费口舌。 是以,司清嘉除了猜测,根本做不了其他。 “清嘉,哀家请你过来,是有一事想让你帮忙。” 太后以手掩唇,咳嗽两声。 司清嘉毕恭毕敬道:“臣女若能帮得上您,自当全力以赴,肝脑涂地,您尽管吩咐便是。” 太后缓缓笑开。 “既然如此,哀家也不愿拐弯抹角,就直说了——” “近来哀家身体不好,必须请几尊开了光的菩萨像,摆在寿安宫供奉,得菩萨庇佑。 不过,如今菩萨像还差一尊。”太后意味深长地道。 司清嘉这才发现,寝殿内充斥着一股浓浓药香,其中还掺杂点点檀香,味道微有些苦涩。 “臣女虽未塑过佛像,但好歹有些书画功底在,不知您想要何种菩萨像?臣女这就去搜罗典籍资料。” 她连忙表忠心,美艳面庞满是恳切。 “塑菩萨像不需要你费心,但另有一项任务,却离不开你。”太后淡淡道。 司清嘉有些不解,疑惑的看向太后,“什么任务?” “你有所不知,这尊菩萨像较为特殊,与肉身菩萨相差不多,须得将血肉之躯藏于泥塑内部,方能最大限度的发挥效果。” 太后不紧不慢的解释。 司清嘉瞳仁一缩,她也不是傻子,哪里会听不出太后的言外之意? 所谓的血肉之躯,必须是个活生生的人。 太后这是想把她做成肉身菩萨! 司清嘉面色煞白,猛地踉跄了下,跌坐在冰冷青砖上,心底涌起阵阵绝望。 她急忙磕头,哀求:“太后,这尊菩萨像塑不得啊!上天有好生之德,哪能做如此违拗天理之事?” “司清嘉,你是说哀家违拗天理?”太后反问。 “臣女不敢。”司清嘉仓皇解释。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哑声道:“太后对药菩萨中的血肉之躯,可有何要求?” “哀家觉得,你就很不错。”太后笑吟吟道。 司清嘉急得不行,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臣女马上就要嫁给七皇子,若是被封在泥塑内,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太后被她哭得心烦,摆手道:“哀家会差使工匠,多留几个气孔,绝不会让你窒息。” 司清嘉可不信太后的鬼话。 太后都想用活人炮制肉身菩萨了,怎么可能在乎她的死活? “臣女、臣女入宫前,特地给七皇子送了封信,若是今日未能平安从寿安宫离开,七皇子定会大张旗鼓,派人搜寻。 您是大齐太后,身份尊贵,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形容也不为过。 若是黎民百姓知晓您的所作所为,恐怕会对皇室失望透顶。” 司清嘉扯了谎。 被太后召见,她欢喜都来不及,哪里会顾得上给七皇子送信? 岂料等待她的并非泼天富贵,而是令人粉身碎骨的无边地狱。 唇齿间弥漫着苦涩的味道,司清嘉无比后悔,也无比恐惧。 若早知道会面对此等境况,她说什么都不会入宫,称病躲在家里,也好过被活埋进泥浆之中。 司清嘉深深吸气,她手脚并用,膝行至木椅正前方,用力攥住太后的衣摆,道: “娘娘,就算您想请一尊药菩萨回来,也无需让臣女充当里面的肉身。 天牢内死囚无数,若您觉得他们低贱,大可以择取小门小户的女儿。 若还不够,世家勋贵的旁支庶女也能挑选,不一定非得选臣女啊!” 司清嘉的想法与远慈和尚不谋而合。 但她的恐惧更甚。 毕竟她才是那个被盯上的目标。 此时此刻,司清嘉哭得十分伤心,眼泪鼻涕哗哗往下淌,让那张美丽的皮囊显得越发恶心。 “司清嘉,你不就是秦国公府的庶女吗?和其他府邸的姑娘有何不同?为什么哀家能选其他人,不能选你。”太后淡淡问了一句。 “臣女马上要嫁给七皇子了!是皇室中人啊!”司清嘉尖声叫喊。 “皇室中人?就算你是公主又如何?” 太后扶着椅背,站起身,缓慢走到司清嘉跟前。 抬手挑起女子下颚,审视着她。 “哀家让你生则生,让你死则死。 若你运道好,保住了一条命,就还是七皇子妃。” 第257章 世间男子皆薄幸 司清嘉肩膀颤抖不休。 太后触碰她的指尖冰凉,不带丝毫温度,像具尸体一般。 司清嘉想要挣扎,却没这个胆子。 只能瘫坐在地上,默默垂泪。 “太后,七皇子不会同意的……”司清嘉低声哽咽,眼底透着浓浓不甘。 太后自上而下俯视着司清嘉,神情透着几分怜悯,几分嘲弄,几分高高在上。 “司清嘉,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说话间,太后冲着远慈和尚抬了抬下颚,吩咐: “大师,时辰差不多了,待会天气过热,泥浆容易开裂,会影响药菩萨的形状。” 远慈和尚恭声应诺。 “对了,记得将口鼻和谷道的位置留出来。”太后出言提醒。 司清嘉头皮发麻,整个人快被扑面而来的绝望淹没,她冷汗直往外冒,浑身没有半点力气。 如一条死狗,被宫人拖拽至偏殿沐浴。 浴汤中尽是各种名贵香料,水汽袅袅,沾湿了司清嘉的长睫。 “司大姑娘,奴婢劝您莫要挣扎,乖乖听从太后和远慈大师的吩咐。 否则若是以绳索将您牢牢绑缚住,只怕血液不通,会变成手脚尽断的残废。” 宫女面无表情的威胁。 司清嘉以手掩面,哭得撕心裂肺,眼底则充斥着浓浓恨意。 将来等她登上后位,势必要将侮辱、残害过她的人杀个精光,以鲜血和人命消弭她的痛楚。 见司清嘉安分了不少,宫女以为她认命了,安慰道: “奴婢听远慈大师提过,即便将您塑成要菩萨,也不会放在寝殿内,置之不顾。 每隔三日,都有人将泥封敲碎,放您出来缓一缓。 更何况,您的口鼻、谷道以及其他部位,都会留有气孔,您也能透透气,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司清嘉撇了撇嘴。 宫女这番话说的当真轻巧,三日放她出来透气,好似天大的恩典一般。 可莫要忘了,她即将成为金尊玉贵的七皇子妃,却被迫浸没在泥潭之中。 香料分量极多,味道也颇为厚重,掩盖了司清嘉自身的牡丹香气。 沐浴结束后,宫女仔细为她擦身,绞干头发,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僧衣,随即被带到院子里。 庭院正中有座鎏金的莲台,做工精巧,表面布有空洞,恰好能容纳一人落座。 宫女推了司清嘉一把,催促:“司大姑娘,快坐好,别耽搁时间。” 闻言,司清嘉仿如行尸走肉般,被两名身形高大的婆子搀到鎏金莲台上,盘膝而坐。 远慈大师手拿水瓢,舀了瓢特制的泥浆,泼洒在女子身上。 泥浆厚重又黏腻。 其中大抵掺杂了防腐的香料药材,味道也怪异,湿乎乎的,沾在司清嘉肌肤表面。 司清嘉紧闭双眼,不敢看噩梦般的画面。 她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心上人能及时发现异样,前来寿安宫救她一命。 可直至泥浆一路封到胸口,膝盖的部位早已干透,七皇子仍未赶来。 女子红肿不堪的眼眶盈满泪水,滴滴答答落在泥里。 很快消失不见。 泥浆浇灌至脖颈处时,司清嘉隐隐有些透不过气,脸皮涨紫,呼吸急促,仿如砧板上的鱼。 远慈和尚眼带不忍,却无法违拗太后的懿旨,只能用木棍在关节处破开几个小洞,才继续泼洒泥浆。 庭院内除了司清嘉的哭泣,只有泥浆泼洒的动静。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远而近传来。 司清嘉似有所感,费力的回过头去,当看到来人那张无比熟悉的英俊面庞时,她眼底充斥着狂喜。 “殿下!救救我!”司清嘉嘶声呼唤,整张脸因太过兴奋变得扭曲。 这是她的心上人,是她念念不忘的情郎,身份高贵,前程远大,太后绝不会枉顾七皇子的意愿,定能救她于水火! 可七皇子的反应,却与司清嘉料想的全然不同。 非但没有半分急切与心疼,反而透着刺骨的冷漠。 他并未阻止面前的暴行。 司清嘉心底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殿下……”司清嘉怔怔望着七皇子,丝丝缕缕的痛楚深入骨髓,让她变得麻木僵硬。 宫人搀扶着容颜苍老的太后,缓步行至近前。 风拂过袍角,发出飒飒响声。 太后似笑非笑,“司清嘉,你不是想见老七吗?哀家这就成全你,如此,可能安安心心当一尊药菩萨了?” 司清嘉做梦也没料想,太后竟这般残忍。 先将生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在她以为自己能够从深渊逃脱时,毫不留情狠狠击碎她的希冀。 而七皇子呢? 也将两人曾经的情分尽数抛却,冷心冷血到了极点。 “为什么?” 司清嘉目眦尽裂,流淌的眼泪隐隐泛起粉红的色泽。 这种颜色并非沾染了脂粉,而是悲痛欲绝的血泪。 七皇子不紧不慢踱步至女子跟前,端量着这尊即将成型的药菩萨,压低声音解释: “清嘉,你的错处不仅一桩。 其一,你不该怂恿我,将毒性剧烈的除虫糖晶呈到御前,让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尊严尽失。 你要知道,君臣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在登基前遭此大辱,天然矮了一头,将来又怎能挺直腰杆,号令群臣?” “其二,你不该在香云纱上动手脚,狠心谋害于我,你要知道,雷公藤的毒素会伤及男子根本,使我再也无法敦伦。” 七皇子毫不避讳的阐明现状。 司清嘉听在耳中,只觉得无比冤枉,偏生她的口鼻已被泥浆封住,虽留有气孔,却仅能发出呜呜声,无从辩驳。 她除了摇头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司清嘉很想告诉七皇子,自己千方百计从水月庵脱身,就是为了孕育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她于情于理,都不会做这等自掘坟墓的蠢事。 七皇子为何不愿相信她? “其三,我是爱慕于你,但不想娶你当皇子妃。 当初怪我太过年轻,未曾思虑周全,更不知你竟不是国公夫人的骨血,而是姨娘柳氏所出。” 世间男子皆薄幸。 而天家儿郎更是其中翘楚,最擅长权衡利弊。 第258章 哪有半分主母的样子? 在七皇子眼里,他的正妃不见得是最爱的女人,但必须出身高贵,白璧无瑕,能稳稳当当坐在那个位置。 而司清嘉呢? 只是个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不仅身份低微,名声早已毁了个彻底。 就算皮囊再美,当个侧妃已是秦国公府祖坟冒青烟了。 哪里配得上正妃之位? 更何况,七皇子最初是被司清嘉的纯善美丽所吸引,再加上她是大儒弟子,学识不俗,又得了父皇及祖母的青睐,才主动接触。 如今看来,她的确拥有美貌与才名,却与纯善没有半点关系。 甚至用“心性恶毒”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一次次做出伤天害理的行径便罢了,七皇子还可以安慰自己: 清嘉是太过年轻,思虑不够周全,才酿成祸患。 可当她把满腹算计和城府用在自己身上,害他彻底失去男性尊严时,七皇子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司清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蛇蝎妇人! 这样一个女子,因一道圣旨,占据着他的正妃之位,七皇子岂能甘心? 他迫切想毁掉皇帝的赐婚,便放任柳逢川前去公府闹事。 此刻瞧见太后想用司清嘉炮制药菩萨,七皇子不由松了口气,甚至隐隐涌起一丝窃喜—— 如若清嘉死在了寿安宫,所谓的婚约是不是就解除了? 如若清嘉身子骨受了损,父皇指不定也会犹豫,不忍妨害了自己的一生。 太后的行为虽说残忍,但对于七皇子而言,却有百利而无一害。 再加之,他身为小辈,岂敢违拗祖母的吩咐? 自然是救不得她的。 面对七皇子冷酷无情的指责,司清嘉连辩驳的余地都无。 随着最后一瓢泥浆浇在她发顶,她整具躯体都被牢牢包裹在泥塑内部,除去口鼻、谷道和四肢关节留有的气孔外,堪称憋闷至极。 且用来塑菩萨像的泥浆是特制的,仅需薄薄一层,便能均匀覆盖在皮肉上,印出司清嘉美艳秾丽的五官。 隐隐可见几分狰狞恐惧之色。 听到泥塑内部传来呜咽的动静,远慈和尚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冲着太后行了一礼。 心下却无比惭愧。 他是喜爱金银俗物不假,却从未想过会有沦为刽子手的一日。 委实罪过。 “远慈大师塑菩萨像的手艺高超,哀家很满意。” 太后抬脚行至药菩萨前,表层的泥浆还未干透,宫人们小心翼翼擦拭莲台上残留的泥水,露出鎏金的表层,在日光下灿灿生辉。 远慈大师赔着笑脸,不断应和。 七皇子却尤为沉默,一语不发。 太后摆了摆手,宫人们尽数退下。 “老七,你可是在埋怨祖母,觉得是祖母太过心狠?”太后问道。 “孙儿不敢。”七皇子摇头否认。 太后:“你以为祖母选中司清嘉,仅仅是因为她吞服了玄雁卵,体质殊异?” 七皇子确实如此作想。 “玺儿,你自幼聪慧,处事有度,从不汲汲营营,过分焦躁,可自打和司清嘉相识后,你变得愈发功利了。 先前驰禁之策,是为了获取你父皇的赏识,压太子一头。 后来太子和司菀设立农桑所,在各州县推广占城稻,功绩卓著,你又失了平常心,拿出蕴有剧毒的除虫药。 祖母虽不知除虫药究竟从何而来,却也能猜到此物同司清嘉脱不了关系。 此女狡诈诡谲,并非良配。 也不知你父皇为何要下旨赐婚,若她真成了你的正妃,往后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太后苦口婆心的劝说。 她不知道将来哪个孙辈会登上皇位,成为真龙天子,但太子和七皇子都是最有力的竞争人选。 守成难于争霸四方,太后可不想让祖宗基业毁于妇人之手。 况且,司清嘉还有别的用处。 用来为自己绵延寿数,也是她的福分。 “回去吧,若此女运道好,当一尊药菩萨而已,要不了她的命。” 太后下了逐客令。 一连数日,司清嘉再无消息。 偌大的公府之中,仅有秦国公真担忧她的安危,急得满嘴燎泡。 他冲到藕香榭,急赤白脸,质问兰溪: “你确定清嘉是被太后召进宫里了?” 兰溪哭着点头。 “奴婢不敢有丝毫隐瞒,那日大小姐接到懿旨,也不敢耽搁,直接随内侍一道入了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当晚,奴婢觉得不妙,便将此事禀报给您。” 秦国公实在想不明白,太后为何会召见清嘉,还将她拘在宫里这么长时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既担忧又疑惑,偏生还没胆子闯进寿安宫寻一个答案。 先前为了清嘉的闺名考虑,秦国公没有大肆寻找,仅派了几名信得过的侍卫打听消息。 却一无所获。 如今距离太后传召,已有五日之久。 秦国公都快急疯了,生怕错过泼天的富贵,悔得捶胸顿足。 他满脸怒色冲进主院,瞧见言笑晏晏的赵氏母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把夺过赵氏手里的绣绷,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司序不明白父亲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小脸煞白。 司菀则拧了拧眉,边拍着胞弟的脑袋,边道: “父亲,莫要吓着序哥儿。” “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有心思绣这些破烂东西?清嘉是你亲生姐妹!” 秦国公又看向赵氏。 “就算两个孩子抱错了,你也将清嘉当成亲生女儿,照顾了整整十六年。 在你眼里,养恩难道一文不值吗?” 赵氏面无表情,语气却隐隐透着讽刺:“老爷与其质问我,还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女儿,眼里究竟有没有养恩,有没有我这个嫡母! 太后传旨召见,她想方设法隐瞒消息,瞧见情势不对,老爷倒是想起我了。” 秦国公面皮抖了抖,心底火气更重。 以往赵氏体弱,阖府事务都由寻烟打点,她温柔小意,性格温软,从不会像今日这般让自己头疼。 但赵氏则不同,她近来被司菀影响,变得愈发嚣张跋扈、蛮不讲理。 竟连公府的利益都置之不顾,哪有半分主母的样子? 第259章 另辟蹊径的秦国公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最为关键的,是打探清嘉的消息,莫要耽搁了圣上的赐婚。”秦国公气急败坏道。 司菀弯下腰,捡起绣绷,原本洁净的丝绸表面留下几个脚印,脏污不堪。 就算浆洗干净,也觉得膈应。 平白糟践了好东西。 赵氏瞥了一眼,不紧不慢道:“老爷想去便去,不必特地知会于我。” “德妃娘娘盛宠不衰,膝下的十一皇子玉雪可爱,我想着她前往寿安宫问上一问,以往她最疼爱清嘉、” 秦国公话没说完,便被赵氏打断。 只见她面上满是讥诮,“老爷怕是忘了,德妃之所以疼宠司清嘉,是把她错认成自己的外甥女。 如今她和菀菀各归各位,娘娘再也不会受其蒙蔽,又哪里会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浪费心力?” 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这八个字倒是将司清嘉的秉性阐述的淋漓尽致。 若她有半点感激之心,面对赵氏的多年教养,德妃的多年疼爱,也不会借用胎位不正的表象,行杀身害命之举。 那一回,赵德妃是彻底寒了心。 “清嘉的确有错,但她的前程,关乎着咱们公府的未来,你就算不为阖府考量,也得想想序哥儿吧? 他尚且年幼,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若无人庇护,等我年迈体衰,只怕孩子每一步路走得都会无比艰难。” 秦国公苦口婆心的规劝。 他本以为看在司序的面子上,赵氏会松口,答应入宫求请赵德妃打探消息。 岂料赵氏却不为所动,拿起一块云片糕,喂给司序,哼声道: “咱们序哥儿不稀罕她的庇护,是不是?” 司序懵懵懂懂的颔首。 他虽未满十岁,但自幼养在公府,心思眼界都不差,也明白大姐姐失去嫡女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不再是母亲的女儿,不再是自己血脉相连的胞姐,不再与他们母子亲近。 这样的大姐姐,又怎会甘愿庇护他? 父亲不过在哄骗母亲罢了。 这一点,在场四人皆心知肚明。 “母亲,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儿子会自己博个前程,不需要家中女眷为儿子冲锋陷阵。”司序摇头晃脑,声音清脆的答道。 赵氏笑得见牙不见眼,秦国公则气得面皮涨红。 拂袖而去。 【司清嘉:气运值三十点】 脑海中响起系统播报声,司菀挑了挑眉,心里有些好奇。 “太后为何要召见司清嘉?”她无声发问。 系统支支吾吾道:“太后先前害了场重病,想着鹃女曾经服食过玄雁卵,有几分运道……” 司菀拨弄着腕间的东珠,已然明白了系统的弦外之音。 如今的太后,怕是与前朝皇帝的想法相似,一心琢磨着该以何种法子延年益寿,将生死寄托于鬼神之说。 而司清嘉身上的神异之处不少,便好似出头的橼子。 格外显眼。 她不被盯上,还有谁会被盯上? 估摸着司清嘉在寿安宫吃了不少苦头,气运值才会下跌两点,险些再失去一条金羽。 “宿主,等鹃女的气运值跌破三十点,在逆命蛊影响下,她体内的能量会逐渐输送至你身上。”系统提醒道。 “能量?”司菀有些不解。 在她看来,如今的司清嘉仅靠着仅剩的气运苟延残喘,哪里还有什么能量可言? 又怎能输送给她? 系统:“宿主别忘了,司清嘉吞服了玄雁卵,此卵神异,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司菀撇了撇嘴,她可不想像司清嘉那样,千方百计为一个男人诞育后代,指望着母凭子贵,稳固自己的地位。 再加之,她的五官本就结合了赵氏和司长钧的优点,极美极艳。 肌肤胜雪,朱唇贝齿,如朗日耀目。 又何须借玄雁卵增色? “宿主放心,通过逆命蛊传至你体内的,只会是纯净的能量,原本玄雁卵具备的特性,仍保留在鹃女身上。” 听到这话,司菀红唇微勾,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再夺回一条金羽。 正当司菀思索之际,赵氏握住她的手,垂眸看着掌心那枚红痣。 神情复杂。 当初柳寻烟也不知使出何种法子,竟在乳母闹肚子的档口,将两个孩子调换了。 还遮掩了菀菀掌心的红痣,让司清嘉取而代之。 如今真相大白,那枚红痣又重新出现在菀菀掌心。 昭示着自己的无能与不负责任。 才会让亲生女儿受这么多苦楚。 将赵氏面上黯然之色尽收眼底,司菀反握住她的手,撒娇说:“娘,往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人生路漫,要往前看。” 赵氏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欣慰颔首。 转眼又过了两天,秦国公虽有些人脉,却不能把手伸到后宫之中。 他实在没了法子,转头求到月懿公主面前。 听说未来的七皇子妃失踪了数日之久,月懿公主甚是关切,眉头紧锁,面色沉凝如水。 “公爷把事情原原本本告知本宫即可。” 秦国公也知道,月懿公主对清嘉十分看重。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走投无路的关头,想到这位异邦女子。 “那日太后将清嘉召到寿安宫,一直未曾折返……” 月懿公主前往寿安宫拜访的次数不多,与太后也仅有几面之缘。 印象中,这是个颇为慈和的贵妇,没有属于太后的高高在上,待她尤为温和。 不过,月懿公主也不会被表象蒙蔽。 太后能似定海神针般坐镇后宫,城府必定极深,她将司清嘉拘起来,许是有其他原因。 “公爷放心,本宫会想办法。”月懿正色保证。 送走了感恩戴德的秦国公,月懿也没有耽搁时间,拿着皇帝赏赐的令牌,径直入了宫。 面圣时,她双臂交叠于胸前,行了大月国的礼节,朗声道: “陛下,先前秦国公府的大姑娘被玄雁卵择为主人,按照大月的习俗,她彻底与神卵融合以后,需举行水浴仪式。 只是司大姑娘一直在寿安宫陪伴太后,月懿无法得见,还请陛下帮帮忙,莫要耽搁了仪式。” 第260章 妖僧蛊惑了太后 皇帝从未听月懿公主提过水浴仪式。 眼底不由划过一丝讶然。 月懿恭声解释:“想必陛下也知晓,玄雁卵与简狄行浴的传说有关,服食神卵的女子,也会生出健康聪慧的后代,且自身蕴有能量,可以通过手捧甘泉,为未婚姑娘赐福。” “赐福”二字,让皇帝脑海中浮现出锁龙缸里活蹦乱跳的墨龙睛。 先前司清嘉便试图用那几条墨龙睛,营造出祥瑞、福运之名,可惜她的如意算盘碎了个彻底。 连带着皇帝也对所谓的水浴仪式提不起半点兴趣。 觉得腻歪。 不过,太后何时将司清嘉召进宫中,还待了数日。 竟连半点风声都无。 “公主放心,朕去趟寿安宫,定会将司清嘉送到你身边,绝不耽搁贵国的水浴仪式。”皇帝保证道。 “多谢陛下。” 许是太过欢喜的缘故,月懿公主面颊上纹绣的花卉都在微微颤动,美丽中透着妖异。 皇帝素来重诺,金口玉言,答应的事情也没有不做的道理。 批阅了一会奏折,他站起身,抬脚前往寿安宫。 还没等踏进宫室,远远便听到一阵悠扬的佛乐。 离得近了,还能闻到袅袅烟气。 明明昨个儿傍晚,皇帝还来给太后请安,与往常别无二致,怎的白日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内侍总管在皇帝身边侍奉多年,自然能猜出主子的想法,当即殷切开口: “陛下有所不知,太后通常只在白日诵经拜佛,天黑前,便将道场撤下,省得搅扰了各宫清静。” 皇帝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傍晚来时,不见异常,原来是早就收拾好了。 迈过门槛,皇帝一眼便发现了供奉在高处的一尊菩萨像,下方是鎏金的莲台,雕琢极为精致,栩栩如生。 这一看不要紧,皇帝越看越觉得不对。 菩萨像竟与司清嘉十分相似。 “你看,它像不像司大姑娘?”皇帝冲着内侍总管问道。 内侍总管揉揉眼睛,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声道:“奴才也觉得像。” 顿了顿,他忍不住咕哝:“太后请司大姑娘前往寿安宫做客,难不成就是为了塑菩萨像?” 皇帝揉了揉酸胀的额角,恼火道:“朕哪里知道?” 伴随着寿安宫内侍的通传声,正在诵经的远慈和尚回过头来,圆胖脸上满是惊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太后倒是不紧不慢的转身,说:“皇帝来了。” 皇帝行了一礼,问: “母后,儿臣听闻您将司清嘉召进宫了,她快要与老七成婚,总留在禁宫未免不太妥当,不如让她回公府,好生准备准备,省得落了天家的颜面。” “婚事由秦国公夫妻筹备便是,何须让一个闺阁千金亲自动手?” 太后拨弄着佛珠,语气淡淡。 皇帝环顾四周,没能瞧见司清嘉的身影,总觉得有些不妥。 他问:“母后,司清嘉在哪儿?” 太后拧眉,抬手屏退仆婢,指着那尊颇为诡异的菩萨像,说: “清嘉最是纯孝,为了给哀家祈福,竟不惜充作泥塑中的肉身,制成了这么一尊药菩萨。 有了她的陪伴,哀家这几日倒是觉得身体爽利许多,起码能下床走动了。 和远慈大师一起念佛抄经,也不觉得疲乏,果真有效。” 皇帝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两眼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尊隐含惊恐的菩萨像,视线又落在了太后身上。 “母亲,您杀了她?”皇帝嗓音嘶哑。 太后摇头,“清嘉到底是玺儿未过门的妻子,哀家怎么可能下如此狠手? 这药菩萨的制法看似残忍无情,实际上最是讲究不过,不会妨害她的性命,陛下放心便是。” 太后一口一个“清嘉”,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或许还以为她有多疼爱司清嘉。 “活人封在菩萨像中,哪里还能保住性命?” 皇帝不太相信,三两步冲到莲台跟前,仔细分辨。 果然听到了十分微弱的哭音。 “母亲,此举有伤天和,只怕不太妥当。”皇帝忍不住劝道。 就算司清嘉满身罪责,要想惩处她,依照律令判处刑罚即可。 没必要用这等诡异的法子,令人遍体生寒。 “陛下,哀家已经说过了,药菩萨颇有用处,能让哀家越发康健,这般出众的效果,又无人因此丧命,哪里算得上有伤天和?”太后冷声辩驳。 皇帝有些无奈,索性直截了当道:“月懿公主要见司清嘉一面,她是大月国的座上宾,两国邦交事关重大,万万不能轻忽。” 太后哼了一声,到底未曾拒绝。 她拎得清孰轻孰重。 “今晚,哀家便会放清嘉回公府,但等见过了月懿公主,陛下还得把人送回寿安宫。” 太后可舍不得好不容易制成的药菩萨。 皇帝抿唇不语。 临走前,他狠狠刮了远慈和尚一眼。 认定是这个妖僧蛊惑了太后,让她摒弃慈悲心肠,变得如此阴晴不定、暴虐不堪。 要是知道皇帝的想法,远慈和尚定会大呼冤枉。 炮制药菩萨分明是太后的主意,他不敢违命,方才助纣为虐,将秦国公府的小姐封在菩萨像中。 罪魁祸首根本不是他! 可惜皇帝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当天夜里,一顶小轿被抬进了藕香榭。 听到动静的兰溪慌忙起身,看到软轿,她似有所感,走上前,缓缓掀起轿帘,便瞧见了昏迷不醒的司清嘉。 “小姐!”兰溪惊呼出声,下意识用手试了试女子的鼻息。 温热。 说明没有性命之忧。 兰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司清嘉身上的泥塑刚被敲碎,接连三日,她仅靠几滴水维持生机,连点饭食都没能入口。 即便服下了玄雁卵,身体比寻常女子康健,也经受不住此等折磨。 哪里还能保持清醒? 兰溪搀扶着司清嘉回到卧房,发现她整个人消瘦许多,双颊凹陷,下颚尖尖,可怜极了。 兰溪赶忙往主院送了信儿。 没多久,秦国公夫妻、老夫人、司菀便都来到了藕香榭。 第261章 人尽夫也,父一而已 被众人的脚步声吵醒,司清嘉缓缓睁开眼,双目赤红,满布血丝,透着一股子堪称疯狂的恨意。 尤其是看到司菀那一刻,恨意已然攀至顶峰,似幽暗地狱席卷而来的鬼火。 瘆人又扭曲。 司清嘉垂眸,不让自己的神情显露在外。 一派柔弱可怜的模样。 秦国公来回踱步,问:“清嘉,太后召你入宫,究竟做了什么?你怎能憔悴到这种地步?” 司清嘉轻轻咳嗽两声,哽咽: “太后凤体欠安,便听信妖僧的谗言,将女儿塑成一尊菩萨像,即便留有空洞透气,仍容易窒息,数日以来,女儿进食的机会都少,只能趁着泥塑敲碎时,以清水和参汤续命。” 秦国公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太后竟如此狠毒。 竟毫不掩饰对清嘉的恶意。 “你可是未来的七皇子妃,这般苛待,便是不慈。”秦国公低声喃喃。 司清嘉却无奈苦笑:“不慈又如何?无论是七皇子还是公府,都不敢将此事昭告天下,女儿除了忍耐,还能做什么?” 提及七皇子时,司清嘉不再像往日那般含羞带怯,语气反倒格外疏离。 仿佛陌生人一般。 “估计七皇子早就知道司清嘉的下落。”司菀无声说道。 系统不由咋舌,“我还以为七皇子对鹃女用情至深,肯定会想办法救她,岂料竟冷血至极,丝毫不在意鹃女所受的苦楚。” 司菀弯了弯红唇,解释: “他并非不在意,而是恨上了司清嘉。” 在七皇子看来,他身中剧毒,罪魁祸首便是未过门的正妃。 只怕从今往后,都不能毫无芥蒂的与司清嘉相处。 前世的天家夫妻,一双璧人。 今生却反目成仇,倒戈相向。 正中司菀下怀。 秦国公也有些无奈,他的确想利用长女,搏一搏广厦万顷、荣华富贵,却也没胆子违拗太后。 他是臣子。 太后则代表了皇权。 胳膊岂能拧过大腿? “或许等你和七皇子成了婚,太后便不会如此。” 秦国公束手无策。 除了叹息,什么都做不了。 司清嘉却满心怨憎。 她恨太后狠毒,恨七皇子无情,更恨司菀下作。 若不是这个贱人使出卑劣手段,一再陷害自己,七皇子又怎会认定是她下了雷公藤之毒,导致其沦为不能人道的废人? 而七皇子不能人道,就算自己吞服了玄雁卵,也无法和他敦伦。 更不能诞育子嗣。 这样的病症,三年五载,她还能等得。 万一十余年都未曾好转,不仅她保不住正妃的体面,七皇子同样会彻底失去问鼎皇位的机会。 她也贻误了女儿家最重要的年华。 司清嘉长睫微颤。 或许,她不该只把目光放在七皇子身上。 司菀背后的太子,勇武过人的五皇子,都是不错的选择。 司清嘉擦去泪痕,问: “父亲,您可知太后为何会放女儿回来?” “为父去求了月懿公主。”秦国公倒也未曾隐瞒。 他又简单交待几句与水浴仪式有关的事项。 “在大月百姓眼中,服用玄雁卵的你体质殊异,能给未婚女子带来好运,届时只需要手捧甘泉,向她们泼洒即可,也算不得难事。” “京城的大月女子,应该不算多吧?”司清嘉问。 “估摸着仅有百人,皆为臣属家眷,走个过场也便罢了。” 秦国公并不在意水浴仪式。 他在意的是司清嘉的死活、是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是皇帝太后的心思。 至于那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可有可无。 连日以来,司清嘉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回到藕香榭后,她仍噩梦不断,难以安寝。 天刚蒙蒙亮,她独自一人,乘车往月懿公主的住处行去。 甫一见到这位异邦公主,司清嘉盈盈下拜: “多谢公主相救,清嘉感激不尽。” 月懿公主扶她起来,语重心长道:“司大姑娘,我救得了你一时,却救不了一世,苦海沉浮之际,唯有自渡,方能寻得出路。” “清嘉也想自渡,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鼻前嗅闻着那缕牡丹香气,月懿提醒道:“玄雁卵的功效,远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司清嘉有些讶然。 “除非心智坚毅、有大智慧者,否则都难以抵挡你的魅力,定会对你言听计从,七皇子倒是个例外。”月懿公主语气疑惑。 在她眼中,七皇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心智坚毅之人。 “不是例外。”司清嘉神情冰冷。 月懿公主望向她。 “他伤了根基,连个男人都不算。” 月懿公主掩住红唇,震惊之色藏都藏不住。 她怎么也没想到,温文尔雅气度不凡的七皇子,竟有此等残缺不全之处,怪不得会冷待司清嘉。 “一个不中用的男人,何必放在心上? 我曾在书中读过一句话:人尽夫也,父一而已。 虽有一道赐婚旨意,但若是未婚夫妻一方出了事,婚姻也就作罢了。” 司清嘉瞳仁骤然一缩。 月懿公主的意思,是想让她除掉七皇子? 她心跳加快,不敢深想。 一切尽在不言中。 折返公府的路上,司清嘉双手紧紧攥住一只木盒。 木盒中放的不是别的,正是先前京城极为流行,由番邦商人售卖的香丸。 香丸里面是分量不轻的颠茄药粉。 若是找准时机,用在七皇子身上,指不定会起到出乎意料的效果。 司清嘉回到藕香榭,安心等待三日,便到了水浴仪式当天。 水浴仪式虽是大月习俗,与大齐无关。 但如今月懿公主独身一人待在京城,为了彰显重视,不少达官显贵纷纷赶往馆舍。 诸位皇子公主也不例外。 司清嘉立于高台之上,一袭纯黑色的裙衫,裙裾处以金线纹绣了鹰隼和玄鸟的图案。 风一吹,飒飒作响。 再配上缓缓飘落的花瓣,真有几分羽化登仙的出尘之感。 “秦国公府的大姑娘,如月宫仙子般,美丽出众,七皇子当真好福气。” “她不仅是本朝的七皇子妃,更是大月国的座上宾,深受重视,倒是给咱们大齐长脸了。” 第262章 至亲至疏 “先前还有人造谣,说司大姑娘不知廉耻,跟七皇子暗通款曲,珠胎暗结。 如今看来,二人的婚期定在三月后,若真是奉子成婚,哪敢将时间拖得这么久?肚子都藏不住了!” “人家规矩清白的好姑娘,被人肆意污蔑,也亏得未来七皇子妃不仅人美,心胸也十分豁达,才没跟那起子小人计较。” “吵什么吵?仪式就要开始了。” 月懿公主与一众臣民站在台下,望向近在咫尺的司清嘉,眼神明亮至极。 司清嘉这副皮囊原本就生得出挑,在玄雁卵的帮助下,更是如盛放的牡丹花般,颤颤巍巍,娇艳欲滴。 若不是七皇子是个太监,指不定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不过倒也无妨,既然七皇子不中用,换其他人便是。 只消能产下健康出众的男孩,便有机会继承大统。 成为大齐真正的主人。 鼓乐声响,犹如雷动。 大月国的女子翩然起舞,身姿曼妙。 她们不像舞姬那般刻意训练过,反而是发自内心的起舞,动作却不算整齐,却充斥着浓浓异域风情。 司菀和司清宁坐在一起,瞥见台上紧闭双眼的司清嘉。 司清宁忍不住嘀咕:“装神弄鬼。” 这一点,司清宁倒是没说错。 司清嘉确实是在装神弄鬼,演出一副出尘绝世飘逸若仙的模样,吸引旁人的关注。 等等—— 按说司清嘉与七皇子的婚期已定,在大婚前,以她的谨慎心性,即便参与所谓的水浴仪式,也不该如此张扬。 今日妖冶艳丽的模样,反而像是摄人心魄的罂粟。 等待着猎物落网。 司菀环顾四周,发现五皇子正直勾勾盯着高台之上的女子。 五皇子勇武过人,虽不似七皇子那般,在民间有贤德之名,手中权柄亦不可轻忽。 饶是如此,五皇子也并非良配。 只因他已有正妃,膝下还育有一女。 甚至还纳了多名美妾,也没能诞下庶子。 若嫁给他的话,司清嘉至多只是侧妃,哪有做正妃来得尊贵? 她的好姐姐,该不会想铤而走险吧? 司菀盯着司清嘉,发现后者冲着五皇子粲然一笑。 只觉得一阵头疼。 “宿主,其实鹃女这么做也不奇怪,七皇子受雷公藤影响,或许这辈子都无法行房,无法传宗接代,而鹃女目的是成为大齐皇后。 一旦七皇子帮不了她,她便会选择其他人,达成目的。” 系统不像人类那般,瞻前顾后,心机城府颇深。 它的想法更加直接,全无掩饰。 司菀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 先前是她一叶障目,浑忘了司清嘉还有其他选择。 要是换个夫婿,就不必忍受似阉人般无能的七皇子。 一切也能按照司清嘉原本的计划,往前推进。 茶汤清亮,略有些烫口。 司菀吹散氤氲的水汽,望向神色阴沉的七皇子。 司清嘉想要摆脱圣旨定下的婚约,首当其冲的,便是解决掉曾经的情郎。 两人恩爱时,彼此之间的情意好似蜜糖。 一朝反目,情意便化为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指不定会要了谁的命。 大月国女子的舞蹈已近尾声,有两名僧人打扮的男子,端着金盆上前。 金盆中盛放自山间打来的甘泉,清冽无比。 司清嘉掬了一捧水花,洒在月懿公主身上。 月懿公主双手合十,水珠顺着她鬓间滑落,沾湿了衣裳。 她笑盈盈道谢。 接下来便是其他大月女子,司清嘉依次为她们掬水赐福。 眼见着水浴仪式即将结束,月懿公主走到皇子所坐的席位前,问:“诸位殿下可要来试试?” “被赐福的大都是妙龄女子,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七皇子轻笑着拒绝。 太子轻轻摇头,不语。 “这水浴仪式有送子的好兆头,不拘男女,都可接受赐福。” 听到这话,五皇子颇为兴奋的起身,口中道: “你们都不来,岂不辜负了月懿公主的美意,我去瞧瞧赐福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五皇子阔步行至高台前。 他的眼神仿佛被黏住了,直勾勾盯着身姿曼妙的美貌女子。 灼热滚烫。 司清嘉被五皇子看得有些羞涩,垂下头,耳根却泛起红晕。 她弯腰掬起水花,洒在五皇子身上,动作无比轻柔。 “多谢司大姑娘赐福。”五皇子咧嘴一笑。 闻到那股子牡丹香气,他只觉得心魂一阵荡漾。 老七看似斯文瘦弱,艳福却不浅,竟真能俘获美人芳心,还得了圣旨赐婚。 要是司清嘉能跟了他,诞下男丁,将她扶正也不无可能。 五皇子满脸喜色回到案几前,七皇子撇他一眼,冷笑。 真当他不知道五皇子的心思? 无非便是个浅薄莽撞贪花好色之徒,见司清嘉貌美,便生出觊觎之心,全然将那道赐婚圣旨抛在脑后。 正当七皇子腹诽之际,鼻间嗅闻到一股香气。 好似松柏,又似其他香料。 七皇子有些分辨不清,心底却不受控制的生出一股郁躁。 定是五皇子那个蠢货将他气的。 七皇子闭了闭眼,尽可能稳住心神。 可那股子郁躁非但没有消退的意思,反而如巨浪般席卷而来。 几乎令他窒息。 台上的司清嘉瞧见七皇子赤红着眼、青筋鼓胀的模样,心下不免有些紧张。 七皇子坐席附近,洒满了香丸内的药粉。 旁人一走一过,至多只沾染分毫,不会被药性影响过甚。 但七皇子却长久坐在此处,摄入大量药粉。 即便没能彻底失了神智,也与寻常人全然不同。 七皇子端着酒盏的手微微颤抖。 只听哐当一声,铜质杯盏掉落在地,浅绿酒液四处飞溅。 众人纷纷看向七皇子。 后者强忍着不适,想要说几句场面话。 可一出口,却是粗重的喘息,仿佛害了重病般。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司清嘉惊呼一声,泪盈于睫,扑簌簌往下落,担心至极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与七皇子亲密无间的她。 所谓至亲至疏,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