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扭的亲人她不要了,嫁军少全家宠》 第八十一章 独揽功劳 接下来的几天,霍承矅满脑子都是妹妹的话,训练新兵时好几次走神,差点给错了训练口令。 后来副官看他精神不济,还以为是受伤导致的,连忙将人劝说到了一旁休息。 霍承曜沉默的坐在训练场的遮阳蓬内椅子上,外边看上去是一直盯着新兵训练。 可内心却早已天人交战,打的十分激烈。 一方面,他想相信妹妹说的,毕竟他自己对于饶媛的情感是确确实实,欺骗不了一点自己的。 可又怕自己误会了饶媛的心意,万一贸然开口,怕是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夜晚,月明星稀。 霍承曜躺在单人宿舍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最后干脆躺平了身体,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脑海中回想起这八九个月以来和饶媛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暖心的一幕,仿佛就在昨日,惹得他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在内心天人交战了整整三天后,霍承矅终于鼓起勇气,特意去买了饶媛最喜欢的东西。 让人精心的包装好,然后才带着礼物大步流星的往着饶媛和霍玲玥的小院走去。 一路上,霍承曜在心中练习了了无数遍要说的话。 例如—— “饶媛,那天谢谢你……” “其实我……” “你别躲着我了……” 可每一句,霍承曜都觉得干巴巴的说不好。 然而,等当他急忙地赶到小院时,只看到空荡荡的院子和紧闭的院门。 隔着矮小的院墙,还能看到饶媛房间窗台上的盆栽,那干巴巴蔫哒哒的模样,仿佛像是也在为他难过。 对面小院的大婶儿探出头来, “霍营长这是来找饶同志还有你妹妹吗?” “嗯,啊,是.....”霍承曜有些闷闷的应声,好一会儿才想起问道:“她、她们怎么不在家?” 那大婶儿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霍营长不知道?文工团今儿休假结束了,俺们家妮子还有饶同志以及小霍同志,一大早就去文工团了!” 霍承矅提着东西的手缓缓垂落,没想到自己下定决心,却和人错过了。 不远处,响起新兵营的训练晨哨,代表着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去文工团一趟了...... 见此,霍承曜只好同大婶儿简单道谢,然后将礼物放回了自己的单人宿舍。 与此同时,文工团排练大厅。 姚青团长坐在台上的红布桌上,敲了敲铁皮水杯,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休假结束,作为文工团复工第一天。” “按老规矩各小组组长上来汇报此次任务的总结,要求实事求是的同时,也得让大家知道谁在任务里下了真功夫。”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坐得笔直的团员,落在前排的姚玲玲身上,“一组先来。” 姚玲玲蹭地站起身,身上笔挺的军装散发着浆洗用的香味洗衣粉味道,发梢精心卷出的弧度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脸上妆容精致,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缓缓地登上讲台,仿佛是在走着模特T台。 搪瓷杯里的麦乳精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在杯壁上留下一圈褐色痕迹。 终于,她站定在台上,将搪瓷杯和汇报用的任务总结稿子,分开放好。 而后,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这次下乡汇演,对封闭村镇进行思想教育的任务,我们一组圆满完成了七场演出,还协助当地改革了三处古老的村寨......” 她故意顿了顿,胸脯微微挺起,“特别是在第二个镇子进行汇演的时候,遇上了突然而来的暴雨,小镇排水系统瘫痪,雨水暴涨......我带头组织成员转移被困的居民,连续三十六个小时没合眼……” “姚组长这话可就不对了。”霍玲玥突然站起身,帆布鞋重重碾过地板,目光锐利的看向台上之人,高声反驳道。 “那天是谁躲在老乡家的地窖里,还得让镇长单独派人去背你出来?又是谁以不习惯和别人一个屋,让当地镇长单独开招待所房间的?”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惊得前排打瞌睡的文书猛地坐直身子。 台下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声,有人交头接耳,有人低头憋笑。 姚玲玲的笑容僵在脸上,指甲深深掐进讲台边缘的木纹里。 “霍玲玥同志,你这是血口喷人!”她拔高声调,试图压过台下的骚动,“我可是第一个冲进危房的……” “那为什么你的的确良衬衫连个褶子都没有?”一组坐在前排的一个小姑娘突然站起来,手里攥着洗得发白的演出服,“而我们几个的衣服,到现在都还沾着泥浆!” 她的话音刚落,一组的其他成员也纷纷站起,有人掏出皱巴巴的工作日志,有人展示磨破的解放鞋。 “姚玲玲根本不管我们!”戴眼镜的琴师举起布满水泡的手,“搬运器材的时候,她只顾着指挥,自己连个手指头都没动!” “还有!”负责道具的小个子涨红着脸,“她把我们做的道具全都记在自己名下,说什么‘领导只看成果’!” 姚玲玲的嘴唇开始颤抖,额头冒出细汗,脸上精心涂抹的妆容晕染开来,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慌乱地翻找讲台上的发言稿,纸张被抖得哗哗作响:“你们…… 你们这是嫉妒!我是组长,功劳当然归我……” “够了!”霍玲玥猛地拍桌,搪瓷缸里的凉白开溅出老远,看向姚玲玲的目光里满是怒火。 “你抢了我的领唱,霸占小杨的手风琴独奏名额,现在还要独吞全组的功劳?” 她气得浑身发抖,胸脯不断剧烈起伏。 “小镇暴雨期间,小杨拼着命都要护住的道具箱,在你嘴里成了你‘精心筹备’的成果?” “就是!就是!可怜小杨还因为保护道具,高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到现在都还没恢复元气!” “强烈抗议姚玲玲做我们一组的组长,我们不需要这种以权谋私,褫夺组员功劳的组长!” “姚玲玲,卸任!姚玲玲,卸任!” 此起彼伏的抗议声,在文工团的排练大厅中响起,一声盖过一声。 姚玲玲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白,最终一跺脚,一扭头。 竟然直接捂着脸,哭着跑了..... 第八十二章 众心所向 姚青团长望着放在桌上属于姚玲玲的搪瓷杯,镜片后的目光沉沉如古井,泛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搪瓷杯在灯光映照下泛着冷光,杯身上印着的“为人民服务”字样,此刻在灯光之下是那般的耀眼,但仿佛又带着几分无声的讽刺。 他缓缓起身,膝盖发出轻微的 “咔咔” 声,动作带着岁月沉淀的稳重,转身看向光荣栏上的照片。 照片上,姚玲玲去年领奖时笑容灿烂,双眼显得那么的纯澈....... 姚青团长收回看向光荣栏的目光,落到台下,声音沉稳。 “这事团里会彻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转头对一旁待命的后勤兵小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王,带两个人去找姚玲玲,别让她出岔子。” 小王立刻立正敬礼,而后毫不犹豫的带着另一个小兵转身离开。 台下的议论声起初如同沸腾的水,喧闹而杂乱,此刻却在团长的话语下渐渐平息。 姚青团长伸手敲了敲铁皮水杯,发出 “当啷”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各组继续汇报,时间不等人。” 日光灯管依旧发出恼人的嗡鸣声,时不时还闪烁两下,在这略显压抑的氛围中更添烦躁。 二组组长抱着一摞演出照片上台,他的解放鞋在水泥地上拖出细微的声响,脚步有些迟疑。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讲述时眼神还忍不住频频瞥向门口,生怕下一秒又有什么意外风波打破这短暂的平静,连握着报告的手都沁出细密的汗珠。 不过好在,没了姚玲玲在场上搅局,汇报进程出奇顺利。 三组展示新编排的快板词时,成员们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手中的竹板碰撞出清脆的节奏,“哒哒哒” 的快板声在大厅里此起彼伏。 五组分享教老乡唱红歌的趣事,言语间满是欢乐与自豪,说到精彩处,台下还跟着轻轻哼唱起来。 可每当有人提到 “功劳” 二字,语气都会不自觉地加快,眼神也变得躲闪,似是心有余悸,害怕重蹈姚玲玲的覆辙,有的人甚至说完后,还紧张地看一眼团长的表情。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终于轮到洪欣登上讲台,她大大方方的上台,自信开朗的模样,让人看了都不禁心中一阵松快。 “我们九组这次任务负责的地区主要为本市下辖最为贫困的县城——双龙县,前后共持续两个月,一共演出十四场……” 洪欣翻开笔记本,上面的字迹被汗水晕染得有些模糊,有的地方甚至字迹都化开了,像是被泪水浸泡过的回忆。 说到在青岩村和白虎寨的经历时,她的声音渐渐哽咽。 “青岩村有了饶媛同志的警惕,以及快速反应,我们才能免去灾难,解救那些被拐卖的女子.....还有在白虎寨时,遭遇了特大暴雨,甚至引发了山洪泥石流,若不是饶媛同志不怕困难解救村民.....” 说到此处,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颤抖。 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着后续的经历。 随着洪欣的讲述,台下的众人也仿佛跟着话中的内容,回到了九组被困白虎寨时的困难和艰辛场景。 那些经历,光是想象就足以觉得恐怖以及危险。 共情能力强的部分成员,更是皱着眉头,小声啜泣。 而同九组的众人在青岩村还有白虎寨所经历的相比,之前姚玲玲所说的那些困苦和磨练,十分的微不足道,极其渺小。 十分钟后,讲述完此次的任务历程的洪欣,深吸一口气,随后用十足坚定的声音大声道。 “所以!九组此次能够完美的完成任务,饶媛同志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话音落下,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九组的成员们纷纷激动地站起,小周怀里还抱着那把修补好的手风琴,琴键边缘还留着修补的痕迹。 “饶媛同志在任务中,为了修补乐器连续三晚没合眼!” 负责灯光的女兵红着眼眶,展示着那双磨破的手套,指尖的破洞处线头还在随风飘动,记录着每一个努力的日夜。 “她手把手教我们布置舞台!” “也是她在任务中保护了我们!” “饶媛同志......” 九组成员一个个的站起身来,话中全是对饶媛的赞赏。 饶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耳垂也跟着发烫。 她军用水壶上的彩色挂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仿佛也在为这份荣誉而喜悦。 她羞涩地站起来,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声音轻柔却坚定。 “任务是大家一起完成的,荣誉属于九组每个人!” 姚青团长摘下老花镜,用衣角仔细擦拭,镜片上的雾气被擦去后,露出欣慰的目光。 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在饶媛的名字后,他重重画了个勾,苍劲有力的笔触写下评语。 “功不独居,德能服众。” 笔尖落下时,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像是为这份认可盖上的印章。 与此同时,营房外的世界,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意乱。 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地面蒸腾起阵阵热浪。 从文工团跑出来的,姚玲玲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她的的确良衬衫早已被汗水黏在背上,晕染出深色的汗渍,精心卷烫的头发此刻乱糟糟地垂在肩头,几缕发丝黏在被泪水打湿的脸颊上,失去了往日的精致。 转过拐角时,她丝毫没有注意前方,正巧撞上抱着文件的周建。 “对、对不起!” 周建被撞得一个趔趄,怀里抱着的牛皮纸袋差点飞出去,他慌忙伸出手扶住险些摔倒的姚玲玲,自己却往后退了两步,撞到身后的砖墙。 牛皮纸袋 “哗啦” 散落,里面用油纸包着的奶糖滚了出来,在地面上骨碌碌地转着。 这些奶糖是母亲从老家寄来的,包裹的油纸还印着喜庆的牡丹花纹,他一直舍不得吃,原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分给宿舍战友。 姚玲玲抬头,看见来人是平日里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周建,他的衬衫领口洗得发白,袖口还打着补丁。 积压在心中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突然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第八十三章 周建往事 泪水混着睫毛膏蹭在周建洗得发白的衬衫上,晕染出一片黑色的印记。 周建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胳膊僵硬地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哪里:“你、你别哭……”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慌乱中掏出所有奶糖,递到姚玲玲面前,“给你吃糖,别哭了……” 而这安慰的行为,却叫姚玲玲哭得更凶了。 她想起台上被众人指责时的狼狈模样,想起霍玲玥那些尖锐如刀的话语,每一个回忆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着她的心。 她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哭声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不甘。 周建举着奶糖僵在原地,像根木桩似的任由她抓着衣袖哭泣,偶尔笨拙地拍拍她的后背,动作生疏得如同初次哄小孩的新手,嘴里还不停地小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衬衫肩头很快就被泪水洇湿,留下大片泪痕。 姚玲玲滚烫的泪水透过布料渗进皮肤,叫周建的记忆突然翻涌回一年前,那个满是蝉鸣声的黄昏。 那时夏日的余热还未散尽,夕阳把营房的红砖墙染成蜜糖色。 而周建也不过是一个刚入营没多久的新兵,在某一次结束一整天的体能训练后,满身疲惫回宿舍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刚结束舞蹈训练的姚玲玲。 在那橘红的夕阳之下,迎面走来的少女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发梢上还沾着因训练产生的晶莹汗珠。 看着她哼着歌从面前经过,晚风掀起她的确良裙摆,露出脚踝上系着的红绳,他的心就像被琴弦狠狠拨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擦身而过的瞬间,周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远处的军号。 可以说,周建对姚玲玲只那一次便一见钟情了。 从那天起,这个性格内敛木讷的青年,便逐渐用着一些笨拙的办法去追求自己喜爱的少女。 例如—— 老家寄来的柿饼,他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藏在姚玲玲的储物柜里,还会在上面压一张字迹工整的小字条:“补充体力”。 每月军队补贴发下来,他就去镇上的供销社,挑最贵的钢笔,回来却谎称是多领的备品然后送给姚玲玲。 甚至在训练之余,他会跑到营地外的山上,顶着烈日采来野百合,再红着脸谎称是炊事班不要的装饰...... 每一次笨拙的表示,都藏着他对姚玲玲小心翼翼的好感。 姚玲玲每次接过礼物,都会歪着头笑,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翅膀般的阴影:“周干事又破费啦?” 她说话时,声音软软的,甜甜的,就好像家里边寄过来的柿饼,却让他的脸颊瞬间滚烫。 可沉浸在少女美好之中的周建,未曾注意到姚玲玲每一次嘴上说着推辞,礼物却是收的果断。 他只看得到,少女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收进带锁的木箱,那里面整齐码着他送的所有物件,像座微型的珍宝馆。 每当周建偷偷瞥见她打开箱子,抚摸那些礼物时,心里就会泛起甜蜜的涟漪,哪怕知道她的笑容从来不是为自己绽放。 “下个月军区汇演,我要当领舞。”有次姚玲玲倚在梧桐树上,晃着被凤仙花染红的指甲,眼神却望向远处的训练场,“听说霍营长也会来看?” 周建正往她手里塞桂花糕,动作突然僵住。 他当然知道她眼底的期待不是为自己,就像每次她戴着他送的发卡,却故意在霍承矅面前转圈,发梢扫过空气,留下若有若无的香气。 把他攒钱买的丝巾系在脖子上,却笑着问霍承矅 “颜色衬不衬”,那声音里的娇嗔,让周建的心狠狠揪起。 最刺痛的是去年除夕,大雪纷纷扬扬地落着,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周建冒雪送来母亲腌的腊肉,手和脸都被冻得通红。 高高兴兴的踏进家属院中,却正好撞见姚玲玲举着他送的进口香脂,娇嗔着问霍承矅:“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吧?” 那一刻,周建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他很早就知道,姚玲玲喜欢的只有那个很有出息,本事很大的霍营长。 可即便如此,周建看着此刻怀中的人哭得浑身发抖,却也忍不住的心疼。 面对这般脆弱的姚玲玲,周建第一次鼓起勇气,抬起双手轻轻环住她单薄的肩膀。 这个动作他在心里练习过无数次,此刻却依旧笨拙得像初次飞行的雏鸟。 “别哭了……”他的声音沙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我、我还有巧克力,是老乡从城里带的……” 姚玲玲猛地抬头,睫毛膏晕染得像只受伤的蝶。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的质问带着哭腔,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臂,仿佛要把心中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周建看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那些每次写完又撕成碎片,混着墨水冲进排水沟的信件。 满含心意的信纸上,未干的字迹还带着他的温度。 “因为你值得。” 是的!即便知道姚玲玲喜欢的不是自己,周建却也认为这值得。 他的声音很轻,喉结却在剧烈滚动。“上次你说想要上海产的雪花膏,我托人买了,过两天就到……” 姚玲玲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精心挑选的礼物,原以为只是顺手的讨好,此刻却像锋利的针,突然刺破她精心维持的骄傲。 她想起霍承矅永远淡漠的眼神,想起今天台上众人的指责,突然觉得周建衬衫上淡淡的皂角香,竟比任何香水都刺鼻。 “别送了!”她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散落的奶糖在脚下发出细碎的脆响,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狈,“我不值得!”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再一次重复强调,“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而且我在你眼底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她们......” 说着,她的泪越发汹涌,好似有无限的委屈在其中。 周建呆立在原地,被推开的手臂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悬在半空,迟迟不愿放下。 眼底印着的是少女看着他,无声的落泪,那般倔强的眼神使那么的心疼。 可对方话中的内容又叫他心里有些愤怒,让他不禁在心中怒问。 究竟是谁,让姚玲玲,他心爱的少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第八十四章 演讲,受欢迎的饶媛 三天后的清晨,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军营广播里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未播完最后一个音符,礼堂外就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的新兵。 因为三日前的文工团任务总结评比结束之后,上边因为此次第九小组任务完成的过于优秀,所以打算面对全营举行一场专属的颁奖仪式。 是给那些新兵们一次放松的机会,也是让部队的人好生学习一番文工团第九小组,不怕困难,不畏艰险,始终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烈日下,众多新兵汇成绿色的海洋,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夹杂着蝉鸣。 霍承矅站在队伍前列,身姿挺拔如松,昨夜他特意将皮鞋擦得锃亮,鞋油的光泽在阳光下泛着深沉的黑,此刻却被身旁阿蛮来回挪动的脚步扬起的尘土蒙上一层灰。 “安静!” 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四周,眉头紧皱,目光如炬地扫视着躁动的人群。 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文工团成员列队走来,他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饶媛穿着簇新的军装,笔挺的衣领衬得她愈发清秀,胸前别着的银质团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发梢别着洪欣送的淡蓝色头绳,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霍玲玥蹦跳着跟在她身后,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在看到最前边的霍承曜的时候,突然朝这边挥手,嘴唇无声的蠕动,却叫霍承曜能够清晰的读懂其中的内容。 “哥!一会儿有惊喜!” 礼堂内,白炽灯管嗡嗡作响,闷热的空气里浮动着汗水与油墨的气息。 姚青团长走上讲台,他的步伐带着岁月沉淀的稳重,手中的铁皮水杯已有些掉漆,却依旧锃亮。 “今天的颁奖典礼,既是表彰先进,也是给大家鼓鼓劲!”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眼神中满是期许。 “现在宣布,本次文艺下乡汇演,进行思想教育任务完成最优的小队是——文工团第九小组!”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经久不息。 而在这如潮水般的掌声之中,文工团第九小组的成员,挨个上台,接受部队领导的授勋。 授勋结束后,便是组长应有的获奖感言,以及经历分享。 这本应是洪欣来的,而洪欣却满脸笑容地推着饶媛上前。 将手里已经有些皱巴巴,纸张边缘因为反复修改已起了毛边的演讲稿塞到饶媛的手中。 “快上去!这稿子我改了八遍,就等你一鸣惊人!” “组长,这不好,应该是......” 饶媛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洪欣一下打断。 “你可是咱们能够完成任务的大功臣,这演讲非你莫属!” 说话间,洪欣已经将她推到了演讲台前站好。 事已至此,饶媛也只能深吸一口气,接过演讲稿。 然后刚一抬头,便感受到了台下数百上千道灼热的目光,炙热的温度仿佛要将她穿透。 她抬眼望去,霍承矅坐在前排,军帽檐下的眼神像火似的烫人。 饶媛略有赧然的移开目光,让心中平静下来。 “在白虎寨的二十三天里,我们经历过泥石流,抢修过戏台,也在月光下教老乡唱《东方红》……” 饶媛的声音清脆如泉,原本牢记的演讲稿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此刻却在她望见台下熟悉的面孔时,被忘得一干二净。 她的目光掠过阿蛮泛红的眼眶,继续说道,“但最让我难忘的,还是青岩村的那些即便身处黑暗,也向着光明倔强求生的女子们;是那些守望千年,只为一个承诺的白虎寨村民们......” “同他们比起来,我们......” 礼堂里一片寂静,只有头顶吊扇转动的嗡鸣。 饶媛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我们九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就像夜空中的星星,单颗或许微弱,汇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整片天空。” “我们不怕困难,不畏艰辛,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民!” 话音未落,后排突然站起个满脸青春痘的新兵,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饶同志!我、我想跟你学拉手风琴!” 哄笑声中,又有人喊道:“我会修舞台!能跟着你一起下乡吗?” 礼堂瞬间炸开了锅,此起彼伏的 “我报名”“我也想” 几乎掀翻屋顶,新兵们纷纷站起身,挥舞着手臂,脸上洋溢着热切的神情。 饶媛的脸涨得通红,发梢的蓝色头绳随着慌乱的动作摇晃。 最后,实在是无法面对这些新兵们的热情,害羞的跑着下台了。 而她没看到的是,自第一个新兵站起来开始。 霍承曜因为她上台演讲的自豪,以及开心便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比平常更为冷的俊脸,以及周身散发出我不好惹的气息。 演讲结束之后。 礼堂外,饶媛被几个女兵围着夸个不停,她们的赞叹声此起彼伏:“饶媛,你刚才说得太好了!” “就是,我都听哭了!” 一个新兵见着了饶媛,从远处跑来,涨红着脸,一边从口袋里掏着什么,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饶媛同志,我……” 话没说完,这小新兵就被霍玲玥挤到一边。 然后小姑娘强硬的挤到饶媛的身前,将她和小新兵隔开。 “去去去!咱们文工团的姑娘家唠嗑呢,你个男娃挤过来作甚?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等到她将那个小兵挤兑的满脸通红,转身跑开口。 霍玲玥才她朝远处努努嘴,“媛媛姐,我哥找你呢!” 饶媛顺着示意的方向看去,霍承矅正靠在梧桐树上,一派淡然正经的模样。 只是那眼神却不敢与饶媛对视,耳尖微微泛红。 “霍营长找我?”饶媛走近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着青草香,这熟悉的气息让她的心不自觉地加速跳动。 霍承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故作镇定地开口:“以后…… 离那些新兵远些。” 他顿了顿,见饶媛困惑地皱眉,又补充道,“他们……训练不认真。” 饶媛突然笑出声,发梢的蓝色头绳跟着晃动,笑容如春日暖阳般灿烂:“所以霍营长这是在行使长官职权?” 她没注意到霍承矅耳尖泛红,转身要走时,衣角被他伸手拽住,力道很轻,却让她的脚步停住。 风穿过梧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又很快吹散。 而此刻的礼堂里,姚玲玲站在阴影处,望着台上重新悬挂的光荣榜。 饶媛的照片被贴在最显眼的位置,笑容灿烂得刺眼。 第八十五章 团宠饶媛 接下来的半个月,饶媛成了军营里最耀眼的存在。 夏日清晨五点,天还蒙着层青灰色,她宿舍的窗台便被各色野花挤满——淡紫色的野苜蓿、明黄色的蒲公英,甚至还有带着晨露的野蔷薇。 各样种类层出不穷,也不知道在这荒山野岭的营地之中,这些人是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的花儿。 除了这些表明心意的花儿,还有一些颇为实际的东西。 例如有一次饶媛从文工团训练结束之后,回到小院就在小院的门口看到了一罐新鲜的蜂蜜,就着一封带着爱心的信,其中的目的显而易见。 后来,饶媛还是按照信件上的留名,找到霍承曜拜托他将蜂蜜退回去的。 不过最让她哭笑不得的是有一次她晾了衣服忘记收了,结果第二天起来文工团的军装和训练服都被熨烫得平平整整,不带一丝褶皱。 而且,最近遇到霍承曜的时候,也总见着他冷着一张脸。 霍玲玥告诉饶媛,这是因为她太过受欢迎。 导致最近新兵们训练时总爱往文工团方向张望。 有些时候,只要饶媛抱着曲谱经过,原本嘈杂的训练场都会突然安静。 有的人悄悄挺直腰板,有人紧张地擦汗,紧接着响起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响亮得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以上都来自霍玲玥打听的消息,听到霍玲玥说这些的时候饶媛都有些茫然。 “你们真的是,越传越离谱了!他们哪有不顾训练。” 饶媛对霍玲玥的说法,有种哭笑不得的心情。 虽然她偶尔路过的时候,确实能够听到新兵训练场那里传来比之以前更为嘹亮的口号。 但是什么突然安静,然后对着她大声问好,那确实是没有的。 “那炊事班的老李头说的‘这些小子,以前跑五公里都喊累,现在帮饶同志打水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件事也是假的吗?” 霍玲玥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 毕竟,在她心中是将饶媛真心当做自己的嫂子的。 看着饶媛被部队里边那群新兵蛋子追求,她心里还是有些吃味的,更多还担心自家那个闷棍子抢不过这群毛头小子。 一个疏忽,说不定那么大一个嫂子就不见了! 然而,霍玲玥这句话问出口后,饶媛却罕见的沉默了。 这件事倒不是假的,特别是那次演讲之后,阿蛮对她的追求更加炙热激烈了了! 据她听来的消息,阿蛮每天提前半小时摸黑起床,偷偷溜进炊事班帮厨,就为了给饶媛留两个刚出锅的糖包。 蒸笼掀开的瞬间,他用袖口护着包子往怀里塞,烫得直咧嘴也舍不得松手。 训练间隙也要绕远路 “偶遇”,把藏在怀里捂热的烤红薯往她手里塞,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柿子:“饶姐,我特意挑的红心蜜薯!” 最轰动的是那次送野百合,饶媛去医务室送演出服,推开走廊门的刹那,整个人都愣住了—— 皮肤晒成古铜色的少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手捧一束纯白的野百合,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在阳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那一幕很多人都看到了,当即就有不少人在猜测议论饶媛和阿蛮是不是在搞对象。 “听说饶同志和那个新兵好上了?” “可不是嘛,天天送这送那的,肯定是谈上了!” “啧啧啧,没想到那个娃儿看着小小一个,结果追女人是这个!” 这些议论像夏日的蝉鸣,无处不在。 下了训得新兵们,正讨论着最近火热的话题。 聊到深处,还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霍承曜这刚结束一整日的训练,走在回家的路上便听到了路过的,正要去食堂的新兵一边走一遍议论着。 顿时便皱了皱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带寒霜走向那几个正在议论谈笑的新兵。 “你们还有心思来议论别人,看来是日常的训练还不够!” 那几个士兵一看是霍承曜,当即神色一凛,正色立正敬礼道。 “报告营长!这是咱们前天在医务室看见的,所以有此推测!” “看到的就一定真实吗?”霍承曜冷着双眸看向那个出声的士兵,厉声质问道。 “这......”几个新兵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道:“应该是真的....吧?” “什么叫做应该是真的?难道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汇报信息也是大概应该也许吗?”霍承曜眉眼压了下来,极具压迫感的气势让几个新兵蛋子纷纷噤声。 他面色沉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教训道:“人家好端端的姐弟感情,到了你们嘴里却成了男女关系。” “你知道你们这些猜测,会给人家姑娘的名声带去多大损失吗?” “其他人又会怎么看待他们?!” 霍承曜这番话可谓是给这几个新兵蛋子当头一棒,叫他们瞬间清醒了过来。 然而还不等他们彻底打消这个念头,一道身影风似的冲了过来。 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 “我没有!我就是喜欢饶姐!从第一次见她教我们唱歌我就喜欢!”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训练场回荡,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我要光明正大地追求她,才不要做什么姐弟!” 看着冲到自己面前,近乎是示威一般,用力大喊的阿蛮。 霍承矅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指节捏得发白。 “这里是部队,不是你谈情说爱的地方!” 面对霍承曜的冷斥,阿蛮却依旧梗着脖子:“霍营长,您要是也喜欢饶姐,就大大方方说出来,别拿什么姐弟关系当借口!” 这话像根刺,扎得在场所有人倒抽冷气。 阿蛮说完,也懒得看霍承曜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了。 作训服后背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迹,在阳光下泛着水光。 另一边,姚玲玲趴在房间窗台上,看着对面饶媛的家属小院外,挤挤攘攘的新兵,指甲深深掐进窗框,在木质表面留下月牙状的凹痕。 这段时间,这些场景几乎是她每天都能看到的。 虽然储物柜里周建新送的香粉还没拆封,但饶媛的家门口,却每天都堆满各种礼物—— 有新兵从家里寄来的点心,也有有自制的木雕小摆件,甚至还有人送来亲手绣的帕子,针脚细密足见其制作人的用心! “凭什么?” 她想起自己在台上被众人指责的狼狈,想起霍承矅看饶媛时炽热的眼神,心中的嫉妒几乎都要溢出来。 猛地将窗户一关,随后抓起笔在信纸上疯狂书写。 墨水浸透纸张,字迹扭曲得如同她此刻的心情:“部队风气涣散,个别女同志作风不检点……” 待写完后将信塞进信封,趁着夜色悄悄投进了意见箱。 第八十六章 联谊晚会 第二日,指导员垂眸看着桌上的那封匿名信,的手指在匿名信的 “作风不检点”几字上来回摩挲,信纸粗糙的纹理仿佛现在的部队一样,并不平静。 台灯昏黄的光晕下,那些扭曲的字迹仿佛活过来一般,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略感烦躁的指导员,干脆站起身端着茶盅来到了窗边。 推开窗的刹那,夏夜的热浪裹挟着浓烈的艾草气息扑面而来。 远处训练场新兵们拉歌的声音隐约传来,可这热闹的氛围却丝毫驱散不了他眉间的烦躁和阴郁。 翌日,清晨的干部会议上,潮湿的水汽在会议室的玻璃上凝结成水珠,顺着窗棱缓缓滑落。 指导员的铁皮水杯重重砸在长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烟灰缸里半截烟头剧烈颤动。 “最近部队的风气必须整顿整顿了!” 他的目光如炬,扫过在座的营连干部,最后停留在面色正然的霍承曜脸上。 霍承矅挺直脊背,军装领口的铜扣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可靠守纪。 “男兵训练分心,女兵风评受损,这样下去怎么行?” 指导员收回目光,带着几分严肃沉闷的声音在会议室回荡。 墙上的毛教员画像此刻仿佛也在注视着这场严肃的讨论。 之后,经过整整三天激烈的讨论,一份盖着鲜红公章的红头文件终于下发到各连队。 文件上“为丰富部队文化生活,促进同志间友好交流”的字样下,八月十五的军民联谊晚会日期格外醒目,末尾“鼓励适龄未婚干部、战士积极参与”的标注,让不少人心中泛起涟漪。 炊事班的土灶上,铁锅正咕嘟咕嘟煮着绿豆汤,老李头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嘟囔:“这不就是变相的相亲会嘛!” 火光映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把这句调侃的话也照得意味深长。 部队举办联谊会的消息,没一会儿就像长了翅膀般迅速传开。 文工团最近又进了新人,饶媛正在教新来到九组的新兵们唱新学的样板戏,清脆的歌声在训练室内里回荡。 既然是联谊会,说不定需要文工团上台表演节目,她们排练的好一点也能更好的炒热联谊会的氛围。 而此时的部队家属院,姚玲玲家中中,姚玲玲正对着那面有一些斑驳的镜子精心打扮。 镜子边缘的水银已经剥落,映出她扭曲又专注的神情。 她把周建新送的雪花膏挖了一大坨,仔细地涂在脸上,又用拜托人高价从海港地区买的睫毛膏,小心翼翼地刷着睫毛。 一件压箱底的红裙子被她轻轻抖开,丝绸面料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束腰设计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发梢扫过梳妆台,“啪嗒”一声。 碰倒了周建送的香水瓶,茉莉花香顿时在狭小的宿舍里弥漫开来。 晚会当天,往日严肃的大礼堂被此刻布置得焕然一新,充满了喜气和热闹气息。 红色横幅上“军民鱼水情”五个大字苍劲有力,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屋顶悬挂的彩色纸条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像是无数只彩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姚玲玲踩着托人新买的高跟鞋,裙摆摇曳生姿地迈进礼堂。 一瞬间,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几个新兵涨红了脸,手里的瓜子“哗啦”撒了一地。 她昂起下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悦耳,留下一路若有若无的香气,自信地接受着众人的目光。 然而—— 这份得意和享受在霍玲月挽着饶媛出现的那一刻,瞬间烟消云散,再不见踪迹。 礼堂里原本嘈杂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饶媛身着素白的连衣裙,宛如一朵纯洁的百合花,领口别着的新鲜白玉兰散发着淡雅的清香,发梢松松扎成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她没有浓妆艳抹,没有华丽装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像山间最清澈的溪水,又像夜空中最温柔的月光,让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 姚玲玲感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精心描绘的红色指甲在掌心里留下月牙状的血痕。 她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满眼惊艳的看她的新兵,却在转瞬间成为了饶媛的簇拥者! 而饶媛也在众人的热情簇拥之中,走向大厅正中央。 那般璀璨的模样,仿佛天空最亮的星,永远的引人夺目! 等到了地方,新兵们争先恐后地给她搬椅子、递汽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霍承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礼堂门口,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灼灼地望着饶媛,那炽热的眼神仿佛能将空气点燃,明明礼堂那么多人。 而霍承曜此刻,只有那被礼堂顶灯的光晕温柔地洒在身上的饶媛。 暖色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不偏不倚,正好盖住了姚玲玲脚边,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这裙子真好看,是上海买的吗?可真是适合你!” “饶同志笑起来感觉比俺们吃过最甜的西瓜还要甜!” “我以前是不迷信的,可这时候看着饶媛同志,我只觉得仿佛看到天使。” “我现在看到饶媛同志,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空谷幽兰,遗世而独立.......” 赞美声像潮水般将饶媛包围,也像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向姚玲玲的心。 她想起自己为了今晚精心准备的妆容,想起那件花了三个月津贴买的昂贵红裙,此刻却显得那么可笑。 远处传来手风琴悠扬的前奏,正是饶媛最拿手的《洪湖水浪打浪》,而她精心准备能够惊艳众人的钢琴曲,却偏偏拍在这手风琴的后边。 待众人品味过悠扬又空灵的手风琴,此刻再听姚玲玲那有些炫技的协奏曲,突然这钢琴曲变得索然无味,如同姚玲玲此刻空洞又嫉妒的内心。 周建站在人群外围,怀里紧紧抱着给姚玲玲准备的花束,那是他跑了好几里路才采来的。 他看着目光灼灼的看着台上演奏钢琴曲的姚玲玲,心中带着无可抑制的喜欢,以及不易察觉的失落。 第八十七章 争执和解围 礼堂里留声机的铜喇叭震颤着,《青年友谊圆舞曲》欢快的旋律裹着汗味在空气中流淌。 饶媛被白玉兰的香气簇拥着,这是霍玲玥在给她打扮时候,喷上的香水。 白玉兰的香气清幽而淡雅,十分合适饶媛,再搭配上素白绣兰花纹样的长裙,完美的同饶媛身上那股淡然坚定的气质融为一体。 即便是静静的站在一个地方,也吸引着全场的目光。 自第一支舞蹈音乐开始,也不过才过了短短三分钟。 饶媛却已经被三四个反应快速的新兵围住了,他们的鞋子擦得锃亮,鞋尖几乎碰到她的脚跟。 “饶同志,能否赏脸跳支舞?” 最年轻的那个小士兵红着脸,微微躬身,对着饶媛伸出手。 胸前佩戴的鲜花上的花瓣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袖口的袖扣一丝不苟的扣着,看得出来他很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同样,也能看得出他邀请饶媛时的紧张。 霍承矅站在阴影里,看着不远处饶媛被围绕的场面,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玻璃杯的刻纹,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 自从饶媛出现,他的视线就再没移开过。 此刻看着那些殷勤的手,他的喉咙发紧得像是卡着枚没剥壳的榛子。 礼堂顶灯的光晕落在她发梢别着的白玉兰头饰上,将那花瓣染成暖融融的象牙色,刺痛他的眼睛。 他仰头灌下一口杯中的饮料,薄荷的清凉在舌尖炸开。 霍承曜终于抬脚缓缓走向饶媛,抬手拨开人群,军靴踏碎满地摇晃的光斑。 “我也想请饶同志跳支舞。” 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没有了往日的冰冷,仿佛用最古朴的大提琴所咏叹,只是那半垂的眼睑下却有着藏不住慌乱。 然而,就在霍承曜的皮鞋尖刚停在饶媛面前,做出邀请的同时。 阿蛮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身上的是早已洗干净的白虎寨服饰。 少年胸膛剧烈起伏,发梢还挂着汗珠,“饶姐!我、我学了半个月舞步!你和我一起跳舞好不好?” 他故意挺了挺单薄的胸膛,上边的银饰正因为少年突然的动作而摇晃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总比某些人连三步都踩不对强!” 霍承矅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捏得玻璃杯发出细微的脆响。 他故意侧过身挡住阿蛮,军装上淡淡的硝烟味混着青草香扑向饶媛。 “新兵蛋子,先把正步走利索了再学跳舞。” 余光瞥见阿蛮手腕上的淤青,冷笑一声,“被人在对练中当做沙包的你,还有力气来跳舞?” 饶媛看着为了自己争执的二人,又瞟了一眼周围好似在看戏的重任,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像被塞进蒸笼的虾。 她望着两人对峙的侧脸,霍承矅紧抿的薄唇绷成锋利的直线,阿蛮倔强的下颌线还沾着晶莹的汗水。 突然想起三天前的雨夜,一个默默把雨衣披在她肩头,自己淋得透湿;一个偷偷往她包里塞驱寒姜片,说是 “炊事班多煮的”。 “对、对不起……” 她咬了咬唇,绞着裙摆后退半步,白玉兰的香气混着汗味,闷得人喘不过气,“我真的不会跳舞。” 这话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凝滞。 阿蛮的耳朵尖肉眼可见地红透,脚不安的动了两下。 霍承矅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眸底暗色翻涌。 就在这时,礼堂角落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姚玲玲攥着的瓷碟应声而碎,象牙白的瓷片扎进掌心,鲜血顺着她纤长嫩白的指尖蜿蜒而下,滴落在红色地毯上晕开暗红的花。 周建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杯中的饮料洒在裤腿上也浑然不觉。 “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务室!”他颤抖着掏出手帕,指节因为紧张泛着青白。 却被姚玲玲狠狠甩开,她精心描绘的眉毛狠狠地拧起,看向周建的眼神比碎瓷片还锋利:“别碰我!看看你这副穷酸样!穿着补丁袜子还学人献殷勤?周干事,你以为送几块奶糖就能和霍营长比?” 这话让整个角落的空气都结了冰。 霍玲玥正端着果盘经过,看到这场景,当即有些气不过。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马尾辫甩得笔直:“说谁穷酸?人家周干事能把津贴都攒着给战友寄家书,某些人呢?抢功劳的时候比谁都积极!” 周建她是见过几面的,知道这是一个心善的老实人,唯一不好的就是喜欢上了姚玲玲这么一个糟心窝子的女人。 她一把拽住周建的手腕,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走!她不跳,我陪你跳!” 而后,周建便被霍玲玥这么强硬的扯着,进入了正在跳舞的人群当中。 旋转的彩灯扫过两人交握的手,周建的手掌布满老茧,却把霍玲玥的手握得很轻。 他笨拙地踩着舞步,后背却挺得笔直,生怕压到身前的姑娘。 霍玲玥仰头看他发红的耳垂,突然想起前几天的看到的一幕。 这个人满心欢喜的不知道买了什么东西,兴冲冲的找到姚玲玲,结果却被姚玲玲嫌弃包装破旧,一巴掌给扇到了地上。 包装用的油纸破损,里边的东西骨碌碌的滚了出来,霍玲玥才看清楚那是一颗颗奶香的糯米团子。 是最近军官小食堂的厨师们新学的点心,价格不算便宜。 想来 另一边,阿蛮因为饶媛的拒绝有一瞬间的失落。 但是在余光瞥见一旁不远处放着吃食点心的餐桌时,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又突然亮起来。 他挤过人群,捧回个搪瓷碗,里面堆着切成花瓣状的西瓜和裹着糖霜的糯米糕,边缘还沾着他匆忙中蹭到的糕点碎屑:“饶姐,这是炊事班新学的点心!” 他用竹签扎起块糯米糕,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抖,“尝尝看?” 饶媛的睫毛轻轻颤动,糕点的甜香混着少年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她本来想要拒绝的,但是因为很早就被霍玲玥拉着打扮,所以一直到现在她其实是有点饿了。 所以也就没有拒绝阿蛮的投喂,腼腆的笑着同意了。 “谢谢,我自己吃吧。” 饶媛将阿蛮手中得搪瓷碗接了过来,用竹签插了一块新的糯米糕送入口中,当糯米糕触到舌尖的瞬间,清甜的滋味在口腔散开。 她没注意到是,在她接过搪瓷碗的那一刻,霍承矅的双手就死死地攥成了拳头,骨节泛白得近乎透明。 第八十八章 月色微凉 霍承矅看着少女将糯米糕送入口中,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指骨节发白,指甲刺入掌心传来疼痛。 可霍承曜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似的,概因为这点疼痛完全不及此时的胸腔里翻涌的酸涩万分之一。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幕,少女一口咬下糯米糕,因为吃到喜欢的东西而满足的眯起眼。 一旁的古铜肤色的少年,见到少女这么喜欢,连忙又端来新的吃食。 然后用叉子叉起来一块新的糕点递到少女面前,满是期待的看向她。 而少女好似不好拒绝,脸颊微红的低下头咬了一口,再起身时唇角便沾了一点糕点碎屑。 这和谐温馨的一幕,刺的霍承曜眼睛生疼。 他喉结滚动着灌下凉茶,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滑入手心,与掌心中那被指甲压住来的血色月牙相触碰,带来冰冷的刺痛,可这却浇不灭霍承曜眼底灼烧的妒意。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姚玲玲的指甲深深掐进木质窗框,雕花玻璃映出她扭曲的倒影。 明明应该庆幸周建那个穷酸的干事远离了自己,但此刻的姚玲玲却很是不甘的盯着那在舞池中央晃动的一对男女。 周建工装裤口袋露出半截褪色手帕,笨拙搂着霍玲玥的腰肢,耳尖红得滴血。 随着圆舞曲节奏,霍玲玥仰头大笑时,乌黑发丝扫过周建泛红的下巴。 这场景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姚玲玲眼底。 她踉跄着扶住窗台,丝绸裙摆扫过长桌,摆满橘子的搪瓷盘轰然翻倒。 滚落的果实混着哄笑被踩出汁液,在红色地毯上洇开暗色的渍。 “姚同志!” 周建听见动静回头时,只看见姚玲玲跌跌撞撞向着大厅门口远去的背影。 她发间歪斜的珍珠发卡随着步伐剧烈晃动,手中搪瓷碗 “当啷” 坠地,碎瓷片在旋转彩灯下泛着冷光。 见到如此狼狈可怜的姚玲玲,周建下意识放开霍玲玥,就要迈步追着姚玲玲远去的背影而去,却在刚转身的一瞬间被霍玲玥一把拽住手腕。 “站住!你想去哪儿?” 周建低头,看着挡在身前的小姑娘,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回答:“姚同志她.......” “姚同志,姚同志的!难道你忘了刚才是谁尖酸刻薄地说你穷酸?现在又要倒赶着追?”她望着周建涨红的脸,话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我、我就是放心不下……” 周建结结巴巴辩解,眼睛却还巴巴的望着礼堂门口。 晚风卷着梧桐叶掠过,掀起他洗得发白的衬衫衣角,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背心。 肩头细密整齐的针脚,是照着母亲家书里的教程缝的,此刻却在夜风里微微发颤。 霍玲玥恨铁不成钢地跺脚,波跟小皮鞋在水泥地上磕出清脆声响:“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她瞪了周建一眼,又接着叹气道:“这追姑娘和带兵打仗一个理儿!不能光是追啊!” 她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橘子,掰下一瓣塞进周建嘴里,果肉迸溅的汁水染湿他领口。 “你之前天天捧着糖罐子献殷勤,早把人惯腻了!而现在你得学那欲擒故纵,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吊足她的胃口!不然,你再怎么都是白搭!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你!” 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周建猛然想起上个月送给姚玲玲的香粉。 姚玲玲当时随手就将鎏金粉盒扔在桌上,盒子骨碌碌滚到桌角,又被她不耐烦地拨回来。 想到这儿,周建喉头发紧得难受,他嗫嚅道:“可、可要是她就此……” “笨!” 霍玲玥戳了戳他的额头,灵动的杏眼中带着几分狡黠。 “你这还干事呢?兵法学到狗肚子里边去了?这追女人就得像战术迂回,先退两步才能进三步!” 瞥见周建眼底燃起的希望,她突然想起哥哥擦枪时,总会借着金属反光偷看饶媛的模样,心里微动。 “这样吧,本姑娘亲自教你,保准让她主动来敲你的门!” 此时礼堂里的留声机换了《难忘今宵》,姚青团长的铁皮水杯重重磕在讲台上:“同志们,今宵难忘 ——” 话音未落,阿蛮已挤过人群,银饰碰撞的声音清脆,他红着脸对饶媛说:“饶姐,我送你回宿舍吧?” 然而,这点期盼却在下一刻被霍承曜无情的打碎。 “新兵十点前必须归队。” 霍承矅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军帽檐压得极低,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瞥向墙上的老式挂钟,黄铜钟摆摇晃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家属院和新兵宿舍方向相反,别犯纪律。” 他的声音又恢复到了冰冷无情的样子,砸的阿蛮肩膀瞬间垮下来,最后少年宛如落水的小狗一样,蔫搭搭的垂头丧气同宿舍的舍友一起离开了。 “我送你回家?”见到阿蛮逐渐消失在黑暗的身影,霍承曜转身看向饶媛。 饶媛刚要开口推辞,霍承矅已抓起她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指尖擦过衣料时带起细微的静电。 “走吧,反正咱们家都在一处,顺路!” 他的声音裹着训练场烈日的余温,那手擦过她手背牵起来的一瞬间,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心脏漏跳一拍。 霍承曜和饶媛他们等到礼堂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才缓缓的踏着月色进入了黑暗当中。 月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洒在石板路上,碎成满地银箔。 饶媛抱着胳膊,微微垂着眼眸,静静的往前走,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与她此时的心跳同频。 突然,一个力道从身侧传来。 只见霍承矅突然伸手,将她往内侧一带,避开路边积雨的水洼。 指腹擦过她小臂的瞬间,留下一道灼热的痕迹:“当心。” 饶媛双手撑在他的胸口,站直身体,抬头的一瞬间却撞进了男人炙热的、满含情感的双眸之中。 夜风送来他身上混着硝烟与青草的气息,饶媛恍惚想起抗洪那晚。 他湿透的军装紧贴后背,半截缠着绷带的腰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却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正出神时,霍承矅忽的微微低头,鼻尖同她的额头距离不过一指,灼热的呼吸顺着男人胸膛的起伏喷洒在她的头上,带走了夜风的冰凉。 饶媛的视线正好能够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两下,上方传来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 “饶媛,我……” 第八十九章 告白,误会解除 梧桐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霍承矅掌心浸出了汗水,反复好几次深呼吸。 他才微微垂眸,看着饶媛被月光染得透明的耳垂,喉结滚动着,将憋了不知多久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饶媛,其实从在霍家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好看,乖乖软软的,小小一个。性子却又无比的坚韧,每一处都吸引着我的目光.......” 霍承曜顿了顿,眼里是肉眼可见的紧张,最后干脆眼睛一闭,一骨碌的全将心里话倒腾了出来。 “在之后的日子里,越发相处我发现我自己越发的离不开你,不知什么时候你就占据了我的全部心神。你在外边执行任务的时候,我总想啊,那么小的一个姑娘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外边住宿条件不好,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他说着,渐渐睁开双眼,垂眸十分认真的看着怀里的小姑娘。 磁性的声音里是万分的认真,“我知道你可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饶媛我喜欢你,想要结婚那种喜欢!我爱你,是想和你过一辈子那种爱。” 话音落下,登时石板路上的风声都仿佛凝固了。 饶媛垂着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 霍承矅盯着她攥紧裙摆的手指,指甲掐进素白的布料里,掐出细密的褶皱。 他突然想起当初刚进新兵连的时候,自己第一次摸枪紧张得手抖。 但此刻的心跳比那时还快三倍。 “我知道这很突然,”他慌忙补充,军靴无意识地碾着碎石,“如果你觉得困扰……” 余光瞥见饶媛微微发抖的肩膀,心猛地沉下去。 完了,她果然不喜欢自己,说不定以后连着朋友的关系都真的没得做了...... 看着小姑娘沉默的低头,心中划过的这个念头让霍承曜喉头发紧,叫他几乎想立刻转身跑回训练场,把自己埋进沙袋里。 就在他准备挤出 “刚才喝多了” 的借口时,饶媛突然踮起脚尖。 月光明明灭灭间,她的指尖颤巍巍勾住他的脖颈,生涩的吻落在他唇上。 柔软的触感像羽毛扫过心尖,霍承矅整个人僵成木桩,连呼吸都忘了——这比当年在战场上炸碉堡前的倒计时更让他大脑空白。 夜风送来她发间的白玉兰香气,混着淡淡的皂角味。 霍承矅迟钝地意识到,饶媛的手指还在发抖,像只受惊的雀儿。 他喉结滚动着,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腰,掌心触到后腰处的柔软,对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印在他的掌心。 这个吻从生涩变得深沉,直到感觉到怀中人轻轻的挣扎,霍承曜这才将人放开,低头发现小姑娘憋得脸颊通红。 “呼……” 饶媛推开他时,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光,像落了层月光。 她大口喘着气,眼眶却红了,不是委屈,而是激动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心里炸开的喜悦让她鼻尖发酸——原来自己曾经那些默默地关注,在角落的注视,都不是自己一厢情愿。 “我…… 我也喜欢你。”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像惊雷在霍承矅耳边炸开。 他猛地把人重新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那让他魂牵梦绕的香气,突然觉得训练场的风沙、抗洪的暴雨,所有的苦都值了。 ...... 月色如水,两人沿着石板路往家属院走时,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最后交融在一起,彼此不分离。 饶媛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小声说起之前对于霍承曜的种种误会,指导员门口听到的声音,和姚玲玲并肩而行的和谐画面....... 然而,不说开不知道,一说开原来当初霍承曜在指导员那里说是同志关系,是为了不想她牵扯其中。 和姚玲玲并肩而行,也只是对方单方面的黏上来,霍承曜也对此烦恼不已。 霍承矅则红着脸承认,那次批评阿蛮送花,是嫉妒得说不出好话。 “你还说我,你不也和指导员说我们只是同志关系.....” 霍承曜有些别扭的扭过头,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不过好在,他心爱的小姑娘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只听下一刻对方温温柔柔的嗓音响起。 “那以后我们有什么事情,都要和对方说好不好?你看这之前的不说开,就都叫我们误会了对方是不喜欢自己的,平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饶媛微微侧着小脸,赤红的耳垂仿若滴血。 霍承曜看着这样的小姑娘,重重的点了点头,应答声仿若传自胸腔最深处。 “好,以后一定都和你说。” 毕竟,他们曾经所以为的误会,都是他们各自对对方的保护,却因为不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平白添了许多的曲折。 十分钟后,家属院门口的枣树影里,霍承矅把饶媛的手握得发烫:“明天……我去文工团找你?咱们一起回家?” “嗯。” 饶媛点头时,发梢扫过他手腕,痒得他心尖发颤。 他迟迟不愿松开手,直到听到门里传来脚步声。 “媛媛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霍玲玥端着搪瓷盆出来倒水,月光下看见两人紧握的手,盆里的水“哗啦”洒了一地。 她看看饶媛泛红的眼眶,又看看霍承矅傻笑的模样,突然跳起来:“你们俩!是不是成了?!” 饶媛的脸 “腾”地红透,霍承矅却难得没有反驳,只是把饶媛往身后藏了藏,耳根却红得滴血。 霍玲玥扔了水盆扑过来,拉着饶媛的手直晃。 “太好了!这下你就真的是我嫂子了!” 第二天清晨,霍玲玥拽着饶媛去食堂吃早饭时,故意绕到了新兵训两场外的那条道。 “嫂子!这边走!” 她清脆的喊声让正在练队列的新兵们齐刷刷回头。 姚玲玲刚从食堂出来,听见这声 “嫂子”,手里的搪瓷缸 “当啷” 掉在地上,粥洒了一鞋。 “你叫谁嫂子?” 她冲过来,指甲几乎要戳到霍玲玥脸上。 霍小棠却扬起下巴,故意挽紧饶媛的胳膊:“当然是我哥的对象,我亲爱的媛媛嫂子啦!” 饶媛被说得脸红,却还是朝姚玲玲点了点头。 然后被十分开心的霍玲玥拉着进了食堂。 姚玲玲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底翻涌着浓浓的嫉妒。 一口银牙近乎咬碎,最后她不甘心转身跑开。 “砰!” 办公室的木门被猛地推开时,指导员正喝着茶呢,被这突然起来的一下,差点被呛着。 “指导员!我要举报!” 姚玲玲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狠劲,“霍承矅和饶媛乱搞男女关系!影响极其恶劣!” 第九十章 教育,嫉妒,气愤,震惊 姚玲玲的眼泪混着睫毛膏在脸颊上晕开深色的痕,最后那句“饶媛主动勾引霍营长”还在空气中震颤。 指导员愣愣的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忽的又是‘吱吖’一声,从办公室门口传来。 指导员和姚玲玲齐刷刷的看过去—— 只见办公室的木门被推开,穿堂风卷着槐花香气涌进来。 霍承矅笔挺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往日紧紧贴着裤缝的手,此刻却攥着一只白皙的小手,而顺着手往上看,便是站在霍承曜身侧,眉眼温柔的饶媛。 同饶媛还有霍承曜二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的瞬间,姚玲玲感觉心脏停跳了一拍。 霍承矅抬手微微压了压军帽,只是即便是这样,却也遮不住对方眼底翻涌的冷厉。 饶媛在众人眼中,一直是平淡柔和的形象。 此刻,看向姚玲玲的目光,却同霍承曜如出一辙的冷厉。 不过是轻飘飘的一撇,姚玲玲却莫名的从中品出了嘲讽。 这叫姚玲玲顿时要紧了后槽牙,看向饶媛牵着霍承曜的手,里边的嫉妒几乎要涌出来。 在这微妙的氛围之下,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指导员手里搪瓷杯的中的茶水还在微微荡漾。 “哟,小霍和小饶来了!” 好一会儿,指导员率先打破僵局,用一旁的毛巾胡乱擦擦了擦刚才溅在桌上的茶水。 “快坐快坐,找我啥事?” 他笑呵呵的和蔼模样好似两人的长辈。 霍承矅上前半步,军靴踏在地面发出沉稳的声响。 他从口袋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恋爱申请报告,纸页边缘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报告指导员,我和饶媛同志申请建立恋爱关系。”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却在说出“恋爱关系”时,耳尖不可察觉地红了红。 饶媛跟着递上自己那份报告,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蒲公英:“我们……经过慎重考虑,希望能得到组织批准。” 她垂着眼帘,没去看姚玲玲青白交错的脸色,却能感觉到对方淬了毒的目光,正一下下剜在自己身上。 指导员接过报告,老花镜滑到鼻尖,眯着眼扫过两人工整的字迹。 他突然笑出声,拍着桌子震得墨水瓶直晃:“好啊!早就该这样!咱们营最年轻的上尉,文工团的顶梁柱,这事儿我举双手赞成!” 他笑得眼角挤出细密的皱纹,转头瞥见姚玲玲还站在一边,甚至还用有些怨毒的目光刮着饶媛,脸色瞬间沉下来。 “姚玲玲同志,”指导员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目光像训新兵般锐利,“组织最忌讳捕风捉影。没有真凭实据就污蔑同志,这作风问题可不小!” 他顿了顿,看见姚玲玲肩膀开始发抖,语气却没半点松动,“下不为例,再有下次,处分可不会轻饶!” 姚玲玲看着指导员严厉的模样,听到处分二字,心里顿时一咯噔。 也顾不得嫉妒怨怪饶媛了,连忙低头应道。 “是,指导员。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只是那垂在身侧的双手,近乎快要将裤子掐出一个洞来。 指导员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她的不甘心。 毕竟,她对于霍承曜的喜欢,早就在部队里边传的沸沸扬扬了,现在霍承曜和饶媛确定了关系,心中肯定不舒服的紧。 指导员只希望,经此一遭姚玲玲能够清醒过来。 很是失望的看了一眼姚玲玲,指导员没在说话,挥挥手将姚玲玲赶了出去。 之后的三天,姚玲玲都泡在名为嫉妒的池子里边。 盖因为每日早上,饶媛是被霍承曜给送到文工团训练场门口的,而到了下午文工团结束训练的时间,又巴巴的来接人。 准时准点,三天下来,一次不落。 甚至每一次来接人的时候,手中拿的东西都不一样。 有时候是装着薄荷水的水杯,有时候是军官食堂新出的吃食,有时候是白日里野外新兵拉练,他在山林中找到的好看的野花...... 那温柔体贴的模样,是完全不一样的霍承曜,也是姚玲玲从未见过,也从未体会过的。 面对她,霍承曜永远都是冷着一张脸敬而远之的模样。 同对待饶媛的温柔体贴和宠溺,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一日下午,新的一月初。 周建如往常一般抱着给每月给姚玲玲的礼物,里边是他托人从海城带回来的雪花膏。 因为上次姚玲玲不经意的和他抱怨,最近手有些粗糙了,所以他专门托人带了这个回来。 就在他想着姚玲玲看到这个该如何高兴的时候,姚玲玲实在看不下去饶媛和霍承曜二人在她面前你侬我侬的模样,气的双眼通红的冲了出来。 却正巧撞到了,刚到门口的周建。 “周建,”姚玲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们也打恋爱报告!” 她仰头望着他震惊的脸,也顾不得对方有没有回神,强硬的拽着人就往指导员办公室走去。 “现在就去!” 周建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任由她拉着往指导员办公室跑。 走廊的穿堂风掀起他的衣角,怀里的包裹“啪嗒”掉在地上,雪花膏的瓷瓶滚出来,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而此刻的训练场上,阿蛮把步枪拆了又装,零件在掌心磕出烦躁的声响。 直到旁边新兵嬉笑着推他:“你还在这儿拆枪呢?你知不知道你的媛媛姐,和霍营长去指导员哪儿打恋爱报告的事情?他们两平常怎么相处的,你和我说说呗?”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新兵,摆弄着零件的手指猛地收紧,被弹簧夹出一道血口子。 琥珀色的瞳孔,此刻急速收缩的近乎成一条直线。 “你说什么?!” 那新兵被他这个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愣愣的下意识回答。 “霍营长和饶同志去指导员那里打恋爱报告了.......”看着阿蛮骤然阴沉下来的脸,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小声的试探道。 “你、不是饶同志的弟弟吗?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话还没说完,只见阿蛮宛若猎豹一般弹射起来,将手中得零件往着他怀里一塞,瞬间跑没了人影。 第九十一章 失落,空调,逗趣,风扇 怎么会呢?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不是说他们只是同志关系吗?怎么就打恋爱报告了呢? 阿蛮疯狂的向着饶媛的院子跑去,脑海中不断地否定着这个消息。 他不过是才几天没见到媛媛姐,怎么就恋爱了呢...... 阿蛮心中疯狂的希望,这只是同连新兵对他的打趣。 可等到奔跑到饶媛院子的近处,隔着矮矮的院墙,看着那在枣树之下言笑晏晏的两人。 阿蛮才终于相信了,同连新兵说的话居然是真的。 他的媛媛姐,他的饶同志真的和霍承曜在一起了。 看着那在枣树下言笑晏晏,行为亲昵的两人,阿蛮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要我说你还是死心吧!我听说,饶同志可是霍营长的老班长遗孤,据说那老前辈临死托孤不说,还直接给饶同志和霍营长定了亲了!” 那同连的新兵,终究还是不放心阿蛮,一块儿追了上来。 结果正巧就撞到了阿蛮痴痴地看着饶媛和霍承曜在枣树下温馨相处的一幕,以为这个一根筋的深山少年还是对饶媛不死心的新兵。 忙不迭的上前,拍了拍阿蛮的肩膀,好心的劝着。 “瞧人家过得多好,信兄弟的。放了饶同志,还是有很多小姑娘可以喜欢的。” “再说了,霍营长人妹妹第一天来咱们部队,可就一口一个嫂子的喊饶同志了。你这输给霍营长,不冤枉!” 结果那新兵口水都快说干了,却只得到了阿蛮一个平淡的眼神,然后就又继续看着那枣树下的两人。 新兵很是无奈,直接将人半拖半拽的带走了。 “行了!别看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训练。多训练,就能更优秀,就会有其他的小姑娘喜欢你了!” 阿蛮任由他拉着走了,亦步亦趋的。 却三步一回头的看向身后那渐行渐远的小院,饶媛的身影逐渐在视线中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饶同志她.......没有发现我来了...... 饶同志她笑的.....好开心...... 意识到什么的阿蛮,那双一直充满元气的琥珀色双眸逐渐黯淡下来,最后僵硬的转回脑袋,垂头丧气的跟着同连新兵离开了....... 另一边,家属院的枣树下。 因为气温越发高了,文工团的身体素质比作战士兵的身体素质要稍微差一些,并且室内训练没有可以散热的设备。 陆续几个来文工团的新兵因为室温太高,在训练中热的中暑晕倒后。 团长姚青考虑了一下后,给整个文工团放了几天假期。 饶媛正和霍承曜商量着,该怎么度过这几天假期呢。 “这段时间天气确实越来越热,我看玲玥一整宿都热的睡不着。咱们要不明儿打报告外出一趟,买三个风扇吧?给你屋,玲玥屋都安一个。” 饶媛捏着霍承曜满是茧子的手指玩着,轻声询问道。 即便是在枣树的树荫下乘凉,却依旧驱散不了多少热气。 小姑娘此时额头上布满了晶莹的汗水,即便是有着霍承曜在一旁打着蒲扇,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风扇现在吹得风也是热风,要不直接买空调吧?”霍承曜有些心疼的看着热得不行的小姑娘,想到了上边刚给他办公室配的那个小立柜,便建议道。 “空调?那是什么?”饶媛有些好奇的看向他,这个词对于从没接触过的小姑娘来说陌生极了。 霍承曜想了想,最后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办公室那个空调的大小。 “就是这么大的,棕色的小柜子。插上电,就能从里边吹出来凉风,关好门窗。房间没一会儿就能冷下来,上边最近给各个军官的办公室都配备了一台,通讯室也有。” “毕竟通讯室里边设备多,散热也大。所以就弄来了这么一个东西。” “副官和我说,外边今年也刚捣鼓出来了家用的,他岳丈家就买了一个。挺方便的!” 通过霍承曜的描述,饶媛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物件。 只能配给(ji)给部队比较特殊和重要的地方,外边要是有得卖,怕也是不便宜。 想到这里,饶媛皱着眉,不赞同的摇摇头。 “这玩意儿怕是贵得很,而且听起来和风扇也没两样。还是别乱花钱,浪费了!” 霍承曜本想说,以他现在在部队每个月的工资和补贴买一个空调是没啥问题的。 但忽然想起来,昨儿去指导员那里打报告的时候。 听到指导员在那里抱怨,最近部队的电费多了一节。 一了解,发现都是新配给的空调带来的。 想着自己看到的报告上那凸出的一截电费,霍承曜默默地同意了饶媛的说法。 主要是他怕小姑娘知道这玩意儿耗电量太高,因为怕电费太贵不舍得用。 要是到时候给热出个好歹来,还不如现在买电风扇给吹着。 大不了他厚着脸皮,每天拿点水去食堂的大冰柜里边冻成冰。 到时候,放在风扇后也能吹不少凉风。 还能用来冰一冰饶媛他们日常薄荷水。 “行!都听我勤俭持家的小媳妇儿的!咱们不买那个大疙瘩,就买两台小电扇就行。” 霍承曜笑着应了,趁着饶媛没反应过来,啵的一下亲了饶媛一口。 “你干嘛呀你?!”反应过来霍承曜做了什么的饶媛,顿时羞红了一张脸,很是心虚的看了一眼外边。 发现院墙外没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闷气的轻轻锤了一下霍承曜的胸口。 “你个不知羞的,这还在外边呢!给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那是不是回房间,我就可以亲了?”霍承曜调侃着怀里的小姑娘。 自从确定关系后,他是真的越来越喜欢饶媛了。 恨不得将人整个变小,走哪儿都揣在口袋里带走。 就是他家的小姑娘太容易害羞了,在外边有时候牵个手都会脸红。 不过,这也让霍承曜找到了新的逗趣饶媛的方式。 那就是措不及防的亲小姑娘一口,或者突如其来的夸一下小姑娘。 然后,他就可以收获到一个红嫩可口的小红苹果了。 “哼!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饶媛羞恼的瞪了她一眼,只是那还带着几分羞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没有威慑力。 不过,即便这样小姑娘也没忘记霍承曜刚才说的。 “你、玲玥还有我,应该是三台才对。怎么会是买两台?” 第九十二章 购物大厦(一) 霍承曜将小姑娘抱在怀里,继续给扇风,解释道。 “我们这些军官,部队上的补贴是有配给电风扇的。到了冬天还有取暖用的碳呢!” 但——霍承曜没说的是。 为了让自己的身体一直都保持在能够适应各种艰苦的环境。 所以,除非特别热或者特别冷,不然他都是不用部队配给的风扇和火炭的。 往年那些火炭,他更是直接寄了一大半回家里。 只留下一小部分,给冬天最冷的几天应急用。 不过,这些就不用告诉饶媛,平白惹人担心了。 听了霍承曜的解释,饶媛不疑有他,转而又聊起了其他的可能需要买的东西。 霍承曜忽然想到最近刚修产假回来的副官,或许他可以问问外边有什么好玩的。 毕竟,他这个副官是本地人。 还娶了一个书香世家的闺女做媳妇儿,是霍承曜目前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家属随军的人。 上个月因为媳妇儿生产,加上又是本地人。 所以指导员,给放了半个月的陪床产假。 昨天刚回来,红光满面的模样,显然是小日子过得不错。 霍承曜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同时也没忘记听着饶媛对于明天外出上街的安排。 第二日一早,饶媛便早早地起来,给他们三做了一顿早饭。 本来她是想着,好不容易给放假一次。 让霍玲玥也一起出去逛一逛的。 但是霍玲玥哪儿会打扰自家哥哥和嫂子,好不容易得来的二人世界约会机会。 自然是拒绝了,还表示她已经和隔壁的朋友约好了,今天要一起玩的。 “好吧,那你们两个小姑娘要注意安全。”饶媛看着最近黑了一点,也长高一点的霍玲玥嘱咐道。 “嗯嗯,我知道了!”霍玲玥笑嘻嘻的答应,“那我就不打扰嫂子你们的二人世界了哈!” 说完,这姑娘眼尖儿的撇到了门口的身影,拿起一块饼子,三两下将豆浆喝完,就冲了出去。 跑远了,还不忘和他们挥手,“你们好好玩啊!不用担心我,部队里边安全的很——!” 那拉长的声音,传的老远了。 将饶媛和霍承曜都给闹了一个红脸。 吃完饭,饶媛就坐上霍承曜从部队借来的军用小皮卡,一块儿出了部队往城里去了。 随着车辆的行驶,周边的环境逐渐从青绿的山林和田野,换成了林立的大厦。 因着火车站也建立在城外,所以下了火车直奔更加在郊区的部队的饶媛。 这是来到省城后,第一次进城。 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省城和乡镇的区别,第一次见识到了繁华究竟是什么模样。 从入城开始,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三层的楼房,顺着国道越发往着城汇中心开。 就那些原本还算低矮的小楼房,也随着进程逐渐变得高大耸立。 等到了市中心,看着那一眼望不到顶的高楼大厦,轨道上来往的电车,穿梭的人流。 以及周边各种华丽的店铺,饶媛只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她原本的小镇,便是三层楼高的房子都很少。 后来跟着霍承曜来到了霍家所在的市里,才能看到七八层高的筒子居民楼。 而现在—— 饶媛抬头看着那基本数不清的楼层,心里边满是震撼。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觉得震撼和新奇极了。可真是应了那句刘姥姥进大观园。” 对于饶媛这般好奇的行为,霍承曜只是温柔的笑了笑,贴心的将皮卡停在路旁。 等到小姑娘看新奇看的差不多了,才又缓缓启动车辆,往着露天停车场开去。 停车场就在这座购物大厦的后边,附属于这座购物大厦的。 停了车,霍承曜带着饶媛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电梯口。 “这座购物大厦,是国家修的。省城里边百分之六七十的好东西都在这里能够买到。” 随着电梯的上升,霍承曜和饶媛缓缓解说到。 “集中的管理购物,也能够让周边生活的人更加便利。同时在省城的四个方向也有几个差不多的,不过这个是最大最全的,那几个购物大楼只有五六层的高度。” “第一层是买一些普通首饰衣服,二层就是日常的生活用品,例如香皂洗衣粉,再往上......” 时间在霍承曜那磁性声音的解说中流逝,直到电梯传来‘叮'的一声。 “到了。” 出电梯之前,饶媛看了一下电梯的显示,是七楼。 原来家电是在七楼。 她这么想着,跟着霍承曜的脚步出了拐角走廊。 然后被扑面而来的各种交谈声,广播声打了一个措不及防。 耳朵边声音交杂,仿佛什么都听见了,仿佛也什么都没听见。 忽的—— 那震耳的声音小了下去,饶媛回神,这才发现霍承曜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她的不自在。 将那双有些厚实的手掌,贴在了她的耳朵外边,替她隔绝了那些嘈杂的声音。 高大的男子微微俯下身,贴在饶媛的耳旁,稍稍放开一点双手。 那热乎的气息,混着磁性低沉好听的嗓音,就这么传入了耳朵。 “忘记和你说这里很吵了,现在有好点吗?如果还是难受,咱们就先出去,到时候我拜托采买的小杨一起带回来也行。” 饶媛摇了摇头,轻轻地将贴在耳边的手掌扒拉了下来。 “其实还好,就是突然一下没缓过来。现在好多了,咱们进去吧!” 她发现刚才路过的好几拨人,都在偷偷看他们,那好奇的眼神。 弄得饶媛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脚趾,耳垂悄悄地红了。 霍承曜反复查看了饶媛好一会儿,确认了她没有不适之后。 这才牵着对方的手,缓步跨入了卖场当中。 因着霍承曜之前陪着副官来买过,所以很是熟悉的带着饶媛就找到了买电风扇的地方。 这里小的有八十公分高,可以放在柜子上的绿色坐地风扇,也有差不多到饶媛胸部高的落地大风扇。 更甚至还有那种扇盘有两个手臂长的超级大风扇,售货员说这一般是那些工厂里边用的。 不直接售卖,只是摆出来方便那些工厂的采买看货。 下了订单后,都是直接去仓库提取的。 “姑娘,你们要是买家用的电扇的话。如果是堂屋或者客厅,我推荐是这种一米三高的落地大风扇。这个风力十足,很是合适待客纳凉。” 介绍完落地的大风扇,售货员又来到绿色小风扇的旁边开始介绍。 第九十三章 阴魂不散 从家电的楼层出来,霍承曜又带着饶媛分别去了卖衣服首饰、日常生活用品以及各种吃食的不同楼层。 美名其曰快要换季了,自然要添加一些新的衣服,生活用品啥的也要及时更新。 至于吃的,霍承曜是用逛了那么久,肚子有点饿了带着饶媛去的。 实际上,全程都是他在投喂小姑娘,自己倒是没吃多少。 在霍承曜看来,饶媛还是有些瘦的,得多买些好吃的补一补。 中午两人从国营饭店出来,饶媛看着霍承曜手中的大包小包,抿了抿唇道。 “我们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就....先回去吧?” 这些东西都是霍承曜在付款,虽然每一次付款的时候,霍承曜都是提前单独找售货员结算了。 但是,饶媛也清楚,这些东西着实不算便宜。 所以,看着霍承曜给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她是一边觉得甜蜜一边又觉得心疼。 霍承曜倒是笑着安慰道:“这些东西都是必须的,早点买也好。等到了部队,里边的东西就没有外边这么齐全了。” 一边聊着,两人一边走到了停车场。 看到霍承曜将东西都放在了车里,饶媛还以为终于可以回去了。 再不回去,她真的忍不住心疼钱包了。 但是,下一刻—— 她看着转身的霍承曜居然抬步就要往外走,忍不住拉住了对方的衣角。 “咱们东西都买完了,不回部队吗?” 霍承曜看着疑惑的小姑娘,反手将人抱住,脸上露出委屈。 “和我出来逛街就这么难以忍受吗?好不容易得来的二人世界,这才多久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那委委屈屈的模样,仿佛一只求主人关爱的大狗狗,哪儿还有往日作为霍营长的威严模样。 饶媛被他突如其来的撒娇,搞得修红了一张脸,连忙将凑到身前的人推开。 “别闹,外边还有人呢!” “你还要做什么,我陪你就是了。” 得到她的承诺,霍承曜的双眼刷的一下亮了起来,当即攥紧了饶媛的小手。 “那我们去看电影吧!我听副官说,出来约会都是要看电影的。” 约会?看电影? “你说什么?!”姚玲玲正想着今天穿什么衣服好看,可以去训练场偶遇霍承曜。 结果,这刚出自家门,就听到了挽着闺蜜手,一路说说笑笑的霍玲玥在哪儿炫耀,说他哥那个闷葫芦终于聪明了一回,懂得带着嫂子去城里看电影了。 这不,刚好就被姚玲玲听了一个正着。 她顿时忍不住冲了上去,拦在了霍玲玥的面前。 霍玲玥下意识的将闺蜜沈洁玉护在身后,横眉竖眼的瞪着姚玲玲,仿佛她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你要干嘛?” 姚玲玲看着霍玲玥这样防备自己的模样,牙齿咬的牙根痒痒,却还是不得不挤出一抹笑容来维持自己对外的解语花模样。 “我就是想问问玲玥妹妹.......” 话还没说完呢,霍玲玥便咦惹一下搓着胳膊,“别叫我妹妹!谁是你妹妹,真的是恶心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事说事,没事让开,好狗不挡道!” 自从那一次任务结束之后,霍玲玥就一直看不惯姚玲玲。 后边的任务总结演讲,更是直接和姚玲玲撕破了脸。 更何况现在姚玲玲也不是文工团一组的组长了,所以霍玲玥就更加不怕她了。 姚玲玲看着眼前这死妮子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指桑骂槐的模样,气的胸脯不断地上下起伏。 可是为了得到霍承曜的消息,她却还是不得不憋着气,快速出声询问。 “你刚才说什么?霍营长和谁看电影去了?” “当然是和我嫂子啊?不然和谁?和你吗?”说着,霍玲玥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姚玲玲,然后啧啧摇头。 “啧啧啧,没想到有些人连有了对象的男人都不放过,可真是饥不择食!” 说着,她转身看向身后的闺蜜沈洁玉,“洁玉我和你说,我们一定不要学这样的人!我们要努力训练,好好学习,报销国家!” 沈洁玉看了一眼,整张脸愤怒嫉妒都快扭曲的姚玲玲,乖乖的点头。 “嗯,我妈说了。外边玩听你的准没错!” 她妈看人可准了,说了玥玥是个好姑娘可以一起玩。 还说了家属院里边的姚家姑娘最是狐狸精,不能玩,是坏女人。 沈洁玉年纪比霍玲玥还小一岁,是个十分听妈妈话的乖宝宝。 所以听到霍玲玥这么和她说,她当即就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可把姚玲玲气的不轻,指着霍玲玥还想说什么。 结果,霍玲玥直接就不想理她,拉着沈洁玉的手砰的一下撞开姚玲玲。 十分嚣张的离开了,走远了都还不忘来一句。 “有的人呐!天天纠缠别的女人的对象,也不嫌害臊!真的是世风日下呀,啧啧啧!” 这话传的老远了,虽然周围没有人听见,却也还是将姚玲玲气的直跺脚。 啊啊啊啊!该死的霍玲玥,该死的饶媛! 姚玲玲气的转身踩着波跟鞋哒哒哒的就往着周建所在的部队而去。 然而,叫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和霍玲玥居然这么不对付。 这刚分开没一会儿,结果就在半路又碰到了。 姚玲玲正打算无视掉霍玲玥离开,继续去找周建陪她一起去看电影。 但是随着走近,她怎么越看那个和霍玲玥谈天说地,说说笑笑的男人越发眼熟吗? 忽的,姚玲玲眼睛睁大,声音尖锐的划破天际。 “周建——!!” 周建和霍玲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给吓得一激灵。 同时转身看向姚玲玲,不过在看清来人之后。 周建的反应是十分高兴开心,连忙对着姚玲玲招手不说,还三两步小跑到了姚玲玲的面前。 “玲玲,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那副不值钱的样子,让霍玲玥没眼看。 毕竟,她也只是路上碰到了周建,看到这人似乎有些苦恼,想着也还算认识就上前问了问情况。 结果没想到,姚玲玲这个阴魂不散的。 想到这里,霍玲玥更是对着姚玲玲撇了撇嘴,转身就打算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但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听到姚玲玲那尖锐质问的声音。 “周建,你是我男朋友。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算怎么一回事?说,我和她你选谁?!” 第九十四章 我和她,你选谁? 时间回到十分钟之前,霍玲玥带着沈洁玉和姚玲玲分开之后。 本来她们说说笑笑的,商量着去哪儿玩。 结果,沈洁玉她们小组临时要开会,给人叫走了。 霍玲玥一个人没什么事情,就想着好好逛一逛部队周边散散心。 这不,霍玲玥正快乐的哼着小曲儿,一边散步一边想着中午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结果路过这里的时候,意外看见周建蹲在墙根,手里拿着封信,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周干事,你咋在这儿呢?”霍玲玥好奇地凑过去,“给谁写信呢?” 周建吓了一跳,慌忙把信藏到身后,脸上泛起红晕:“没、没给谁…… 随便写写。” 霍玲玥眼珠一转,猜到了七八分,故意逗他:“是不是给姚玲玲写的?我跟你说,追姑娘不能这么闷头写,得讲究策略!” 她想起之前教周建的 “欲擒故纵” 法,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上次教你的法子,用了没?” 周建苦着脸,挠了挠头:“用了…… 可姚玲玲她……” 他欲言又止,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欣喜。 “她咋了?是不是觉得你变了,开始注意你了?” 霍玲玥追问,心里盘算着哥哥和饶媛的好事将近,打算着周建要是追到了姚玲玲。 这不仅是帮助周建解决了终身大事不说,还能够让自家二哥免于姚玲玲那个女人的骚扰。 这么算来,自己这可是一件好事得了两个好的结果! 周建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说道:“霍同志,我跟你说个事儿…… 我和姚玲玲,我们已经打了恋爱申请报告了。” “啥?!” 霍玲玥瞪大了眼睛,猛地凑上前,侧着耳朵大声问道:“你说啥?你和姚玲玲?确定关系了?” 她上下打量着周建,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你这木头疙瘩,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周建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是、是姚玲玲主动提的……” 两人正说着,那边气哼哼的姚玲玲蹬蹬蹬的就踩着波跟鞋过来了,正好就撞见了这么一面! 周建看到姚玲玲,立刻站了起来,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玲玲,你来了!我……” 没等他说完,姚玲玲就冷冷地打断他,目光在他和霍玲玥之间来回扫视:“周建,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选谁?是我,还是她?” 周建愣住了,没想到姚玲玲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刚要转身离开的霍玲玥,顿时一脸茫然的指了指自己。 什么?我吗? 看着姚玲玲看自己的眼神越发不善,霍玲玥也皱起了眉头,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姚玲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周干事就是偶遇,说几句话而已。” “偶遇?说几句话?”姚玲玲冷笑一声,“我看你们有说有笑的,氛围可好了!周建,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准话!” 周建看着姚玲玲生气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无奈的霍玲玥,心里一急,赶紧说道:“玲玲,你别生气,我当然选你了!我跟霍同志真的没什么,就是普通同事。” 姚玲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霍玲玥说:“听到了吧?以后离周建远点。” 说完,她拉着周建的胳膊,语气缓和了一些,“走,周建,我弄到了两张电影票,咱们看电影去。” 周建一听看电影,立刻把刚才的尴尬抛到了脑后,喜滋滋地跟着姚玲玲走了,连跟霍小玲玥道别都忘了。 霍玲玥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姚玲玲真的是无理取闹。 随后又看着周建那乐颠颠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嘀咕:“这周建,真是被姚玲玲吃得死死的……” 电影院里光线昏暗,放映机发出 “沙沙” 的声响。 周建兴奋地坐在座位上,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身边的姚玲玲,心里美滋滋的。 他觉得姚玲玲今天虽然有点小脾气,但心里还是有他的,能和她一起看电影,简直是天大的幸福。 然而,姚玲玲的心思却完全不在电影上。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前排的两个身影 —— 霍承矅和饶媛。 她可是故意带着周建在外边等了一会儿,专门等看到霍承曜和饶媛的身影才买了这一场的电影票的。 只是现在看着前边霍承矅时不时侧过头,跟饶媛说上几句话,饶媛便会羞涩地笑笑,两人之间的氛围甜蜜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那种十足亲昵的样子。 姚玲玲顿时感觉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她想起自己和霍承矅曾经的种种,又看看身边这个只会傻笑的周建,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她当初之所以主动提出和周建确定关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嫉妒,是为了赌气,为了不让霍承矅和饶媛好过,可现在看到他们如此恩爱,她的心里更是堵得慌。 周建沉浸在和姚玲玲一起看电影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姚玲玲的异样。 他兴奋地指着银幕,想和姚玲玲分享电影里的精彩情节,却发现姚玲玲眼神空洞,根本没在看电影,而是一直盯着前排。 “玲玲,你看什么呢?这电影多好看啊!”周建碰了碰姚玲玲的胳膊,疑惑地问。 姚玲玲被他打断,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没什么,看电影吧。” 说完,她勉强把目光移到银幕上,但心思依然飘忽不定,脑海里全是霍承矅和饶媛亲密的画面。 周建见她兴趣缺缺,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只好默默地坐在那里,心里却有些失落。 他觉得姚玲玲今天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心事,可又不敢多问,只能把这份疑惑和失落埋在心里。 电影结束后,灯光亮起,霍承矅和饶媛手牵着手站起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姚玲玲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周建没有看到前边的霍承曜和饶媛,反而是乐呵呵的看向一旁的姚玲玲。 “玲玲,现在天也不早了。咱们电影也看完了,现在直接回部队吧?” 对他来说,能和姚玲玲看这么一场电影,已经十分满足了。 可,姚玲玲哪儿能够甘心就这么回去,连忙拉住周建。 看着对方面露疑惑的模样,她假装捂着肚子,一副有些难受的模样。 “周建,我肚子饿的有些难受,咱们吃了饭再回去吧?” 第九十五章 火锅店 夜幕笼罩下的街道,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周建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搓着手笑道:“玲玲,时间不早了,咱们回营房吧,不然过了门禁时间可不好。” 他惦记着姚玲玲刚才在电影院里兴致缺缺的模样,心里想着回去给她煮碗热面。 姚玲玲却突然停住脚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服的衣角,目光紧盯着前方霍承矅和饶媛相携的背影:“我饿了,想吃宵夜。”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周建一愣,随即露出憨厚的笑容:“行!我知道街角有个国营小吃摊,他们家的阳春面可香了,我带你去……” “不要!”姚玲玲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了他的话。 她咬着下唇,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我不想吃阳春面,没胃口。” 姚玲玲的一直目光追随着前面那对身影,像是被磁铁吸引般,看着饶媛和霍承曜进了一家火锅店,她连忙道。 “我想吃火锅。” 周建有些为难:“可是附近没有火锅店啊,要不明天……” “那边就有!”姚玲玲伸手一指,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远处就有一家挂着“红星火锅店”招牌的店铺。 周建看着姚玲玲期待的眼神,连忙点了点头:“既然你喜欢,那咱们就去这家!” 火锅店门口蒸腾着白雾,牛油的香气混着辣椒的辛辣扑面而来。 姚玲玲推开门的瞬间,就看到了在柜台前同前台说着什么的饶媛还有霍承曜。 看着霍承曜那高大的身影,姚玲玲双眼一亮,故意提高声音:“呀!好巧啊!霍营长你们居然也在这里呀!” 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话是对着饶媛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霍承曜。 “饶同志,你看这出来居然这么巧碰到熟人了,你不介意拼个桌吧?” 霍承矅正在帮饶媛挂外套,闻言动作一顿。 饶媛看了眼姚玲玲身后对着他们尴尬笑着,有些局促的周建。 又看了看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姚玲玲,神色平淡的道:“我们倒是不介意,就是......” 话还没说完呢,姚玲玲连忙接口。 “你们不介意就好!”说着,姚玲玲拽过一旁的周建,脸上挂着笑,眼睛却一直没从霍承曜身上离开过。 “这是我对象,周建。部队里边的文员干事!” 周建对着两人笑着打招呼:“霍营长,饶同志。你们好!” 饶媛看了一眼一看就老实本分的周建,又看了看不知道再打什么主意的姚玲玲,带着几分疑惑的开口。 “你们,这是出来约会?那和我们一起拼桌,会不会太打扰你们?” “不打扰不打扰!”周建连忙摆手,脸上挤出笑容,“人多热闹!” 他拉开椅子让姚玲玲坐下,却发现她的目光一直黏在霍承矅身上,连道谢都忘了说。 这个店铺是正宗的川味火锅店,因为饶媛和霍承曜都是能够吃辣的,所以才选了这么一家。 等到铜锅上来,看着铜锅里的红汤咕嘟咕嘟翻滚,辣椒和花椒在汤面上起伏。 基本不能吃辣的姚玲玲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怀疑是饶媛知道她不能吃辣,故意点的辣锅针对她。 周建是南桂省出身,看着红汤锅底不仅没有反应,还乐呵呵的给姚玲玲调蘸料,同时还不忘安利她。 “玲玲,我和你说这火锅就是得吃红锅,这个可好吃了。一会儿你得好好尝尝。” 姚玲玲看着对面,正低头给饶媛调蘸料的霍承曜,此时听着周建的话顿觉得刺眼又刺耳。 不过,霍承曜对此倒是好无所觉,只是默默地给饶媛的芝麻酱里加了蒜泥和香菜,这是小姑娘喜欢的口味。 姚玲玲盯着他的动作,突然拿起筷子,重重地夹起一块毛肚放在霍承曜的碗里。 “霍营长你不要光顾着照顾饶同志,自己饿着可不行。来尝尝这个毛肚,七上八下正是脆嫩爽口的。” 她的手腕轻轻一抖,沾满了红油的毛肚,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霍承曜的碗里。 “不用麻烦。”霍承矅看了一眼碗里的毛肚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他把自己的蘸料碗推到一旁,夹起饶媛碗里的一块虾滑。 “不用,我和媛媛吃一碗就行。”他的目光扫过姚玲玲,带着警告的意味,“而且饶同志,你的对象在你旁边,不要总是往我这边挪。” 说完,他就将从饶媛碗里夹起来的虾滑,一口塞进了嘴里。 那自然的模样,看的饶媛小脸一红,连忙站起身。 “我、我再去拿个碗。一起吃、吃不饱的!” 而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姚玲玲,在霍承曜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周建见状心里一紧,连忙将给姚玲玲调好的蘸料放在她的面前,打着圆场道:“玲玲,你不是说饿了吗?这个蘸料我调的,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姚玲玲瞪了一眼不看场合的周建,随即又找起其他话题来。 “霍营长,你还记得吗?几年前我刚来部队的时候,迷路了还是你送我回家的呢!” 霍承曜剥着手中得虾壳,头也不抬的道:“当时是舍友非要拉着我一起的,你要谢我现在可以给他打电话。” 刷的一盆冷水泼下来,直叫姚玲玲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她看着霍承曜将剥好的虾放在一盘的碟子上,故作好奇的问:“霍营长这是喜欢吃虾吗?这东西的壳就是很难剥,我这里有剥好烫熟的,你尝尝!” 说着,她毫不客气的将周建给她烫熟放在碗里的虾仁推给霍承曜。 然而,霍承曜只是低着头继续剥虾,看着她推碗过来,还小心翼翼的将面前剥好的虾仁往身前揽了揽,语气越发冰冷。 “这些都是媛媛爱吃的,你莫要给我弄撒了。” 好巧不巧,饶媛给调了新的蘸料回来了。 然后,姚玲玲就看到霍承曜十分自然的将那一叠烫熟剥好的虾放到了饶媛面前。 “你最喜欢的,快尝尝。” 饶媛看着剥好的虾仁,双眼顿时一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我记得我没说过。”饶媛夹起一颗虾仁入口,鲜香麻辣的滋味,顿时叫她眯起了双眼。 就在饶媛开心吃虾的时候,忽的听见姚玲玲娇嗔道:“霍营长还是这么关心人,不像有些人,笨手笨脚的。” 第九十六章 闹事,化解 对于姚玲玲对于自己的贬低,周建只是尴尬的笑了笑,继续给姚玲玲烫着菜。 蒸腾的热气逐渐模糊了眼镜,铜锅里的红油咕嘟翻滚,花椒与干辣椒在浓汤里沉浮。 就仿佛他此刻沉浮尴尬的心情一样。 而姚玲玲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建的不对劲,她用筷子搅着碗里的蒜泥,目光越过周建肩头,直勾勾盯着斜对面的霍承矅。 然后,她突然战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霍营长,这圆桌转起来太费劲,我坐你旁边咱们好说话。” 不等众人反应,她已经挪到霍承矅右手边,周建张了张嘴,终究没敢阻拦,只是往她碗里添了勺麻酱:“玲玲,你爱吃的……” “记得去年野营拉练吗?”姚玲玲托着腮,眼波流转,“半夜暴雨,你把雨衣全披我身上,自己淋得发烧,在医务室躺了三天呢。”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玻璃杯壁,声音甜得发腻。 饶媛夹菜的手顿了顿,垂眸盯着碗里的豆腐。 霍承矅却冷笑一声,夹起片毛肚在汤里涮得飞快:“姚同志记性真好。怎么不说教导员带着三个班的人连夜搜救?我不过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他将毛肚精准放进饶媛碗里,“多吃点,你胃不好。” 姚玲玲脸色一白,很快又换上笑容:“还有过年那次文艺汇演,你非要帮我调音响,结果线路短路,全场黑了五分钟。” 她刻意拖长尾音,“要不是你……” “是全连一起抢修的线路。”霍承矅打断她,目光扫过她泛白的指节,“而且当时你站在台上尖叫,差点把麦克风震坏。” 他端起搪瓷缸喝了口凉茶,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饶媛突然轻笑出声,她挽住霍承矅的胳膊,靠在他肩头:“承矅确实爱逞能。上次帮我修手风琴,零件撒了一地,还是折腾的玲玥蹲在地上捡了半小时,被念叨了好一会儿呢!” 她眯起眼,发梢扫过霍承矅的军装,露出几分甜蜜:“不过笨手笨脚的样子,倒是可爱。我也挺喜欢他这样的!” 霍承矅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夹起一片煮得恰到好处的黄喉,吹了吹喂到饶媛嘴边:“张嘴,小心烫。” 姚玲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旗袍下摆被揉得皱成一团。 周建怯生生地往她碗里添菜,却被她猛地推开:“别碰我!” 瓷碗在桌上磕出闷响,溅出的汤汁落在木质的桌面上,眼看着往着霍承曜那边流淌。 饶媛连忙抽纸巾擦拭,霍承矅却按住她的手,自己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 他抬头看向姚玲玲,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姚同志若是吃好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毕竟造谣生事这种事,费神。”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姚玲玲心里,她猛地站起来,椅子重重倒地。 火锅汤汁剧烈晃动,差点泼到饶媛身上。 霍承矅眼疾手快将人护在怀里,手背却被溅到几滴滚烫的红油。 “霍承矅!”姚玲玲声音发颤,“你别太过分!”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在看到饶媛担忧地替霍承矅查看伤口,霍承曜却在温声安慰她时。 再也忍不住,转身往着店外跑去,蘸料碗被她剧烈的动作带着摔落在地上。 碎裂声中,她转身冲出火锅店,留下满室震惊的目光。 周建愣在原地,看着姚玲玲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满地狼藉。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霍承矅冰冷的眼神逼得咽下所有话语。 最后,只能慌里慌张的对着霍承曜他们说了声对不起,转身追着姚玲玲离开了。 看着周建远去的背影,饶媛轻轻拽了拽霍承矅的衣角:“别生气了,我们也走吧。” 霍承矅却没动,他盯着门口,下颌线绷得极紧。 良久,他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饶媛的头发,语气有些无奈:“我只是可惜,咱们好不容易选的二人独处的地方,就这么被人破坏了。” 饶媛摇了摇头,“没事,其实我都吃的有点撑了。倒是你,一直在给我夹菜,有吃好吗?” 霍承曜瞥了眼桌上还没吃完的饭菜,沉默了一会,又重新坐了下去,拿起碗筷。 迎着饶媛疑惑的目光,露出一抹笑:“还真没吃饱!这也就是摔了个碗,这么多好菜不能因为别人浪费了!” 说着,他就夹了一片毛肚下锅烫熟,嗷呜一大口下肚。 那模样,看的饶媛忍不住笑了出来,配合着他坐下。 “那好吧,我也还有点肚子。咱们吃完再回家!” ...... 另一边,周建追着姚玲玲出了火锅店后,他望着姚玲玲单薄的背影在路灯下摇晃,喉结滚动着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在路灯下的身影。 “愣着干什么?”姚玲玲突然回头,猩红的眼影在昏黄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磨磨蹭蹭的,你是老太太裹脚布吗?” 她的声音尖得像生锈的铁钉刮擦玻璃,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周建慌忙小跑两步跟上,他盯着姚玲玲这冷厉愤怒的模样,突然想起火锅店里她对着霍承曜笑容艳艳的模样,心口像是被塞进团浸湿的棉花。 “玲玲,你……”他其实也不是傻子,姚玲玲对霍营长没有断绝心思,他其实看的出来。 他想要问,当初姚玲玲是不是因为和霍营长赌气,所以才拉着他打了报告。 可刚说了一个开头,周建就闭上了嘴,不敢往下说了。 他害怕问出来,姚玲玲会用厌恶的神情看着他,然后他们就再无可能....... 然而,他没有问出来,姚玲玲却看着他这样,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和木头没两样的样子,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在火锅店受到的闷气,顿时转而全部冲着周建去了! “你看看你,再看看霍承曜!你知不知刚才在火锅店,你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的样子,真的蠢死了!”她的指甲几乎要戳到周建胸口,“霍承矅拆我台的时候,你怎么不帮我说句话?” 周建被问得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我不是......我以为你是真的想和霍营长叙旧,我不知道......” 周建嗫嚅着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电线杆。 那冰冷的触感自背后传来,敲打着他那颗茫然的心脏。 第九十七章 争吵和幸福 姚玲玲身上浓烈的茉莉香水混着火锅的辛辣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眼眶发酸。 周建忽的想起看电影时她盯着前排座位的空洞眼神,想起她拽着自己进火锅店时近乎疯狂的执着,面对这样的姚玲玲,他第一次有了远离的想法。 “你不知道?”姚玲玲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周建,你可真有意思!”她猛地抓住周建的衣领,逼迫周建同她对视。 “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打恋爱报告?还不是因为……” 她突然噤声,指甲深深掐进周建肩膀,疼得他闷哼出声。 周建望着姚玲玲泛红的眼眶,突然涌起一股悲凉。 “玲玲,我想我们之间需要……”冷静。 他艰难地开口,话还没说完,却被姚玲玲一把推开。 “闭嘴!”姚玲玲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少在这儿装深情!你不过是个连皮鞋都买不起的穷光蛋!” 她转身踉跄着往前走,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凌乱的节奏,“跟着你,我连瓶雪花膏都要省着用!” 周建僵在原地,看着姚玲玲的背影越来越小。 夜风掀起他衬衫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背心——那是母亲临终前亲手缝的,针脚细密得像她的叮嘱。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他弯腰捡起姚玲玲遗落的发卡,珍珠坠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突然觉得攥在手里的不是发卡,而是块烧红的烙铁。 “周建!”姚玲玲的怒吼从前方传来,她站在巷口的阴影里,整个人像是从黑暗中长出的荆棘。 “还愣着干什么?明天早上六点,给我带两个糖包来!要是凉了,你就别来见我!”她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惊得墙根的野猫“嗷呜”一声窜进夜色。 周建攥紧手里的发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姚玲玲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霍玲玥说过的话:“努力总会有结果的,后边一定会甜甜蜜蜜。” 可为什么,他此刻却觉得这已经成熟的果咽下去有些苦涩。 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像极了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 他抬脚往前走,追逐战姚玲玲逐渐远去的身影。 就如同往常,他追逐姚玲玲的脚步一样。 只是此时,他们两人的前方一片黑暗,只有些微的月光映照着模糊的前路....... 而另一边,从火锅店出来的饶媛和霍承曜,静默的走在去往停着皮卡车的停车场路上。 夏夜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巷口,饶媛的衣摆被吹得轻轻扬起。 她望着霍承矅紧绷的侧脸,突然停住脚步:“承矅,你在想什么?从火锅店出来你就一直没吭声了。” 霍承矅转身时,军靴碾过石子发出细碎声响。 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我在想该怎么和你解释,那些事情真的不是姚玲玲说的那样。” 他的声音沙哑,伸手想替她捋开被风吹乱的发丝,却在半空顿住——方才火锅汤汁溅到的手背,此刻还隐隐发烫。 饶媛轻轻叹了口气,主动将头靠在他肩头。 霍承矅身上混着硝烟与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你怕我误会?可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误会了没有?”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笑意。 霍承矅的身体猛地僵住。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烈日下姚玲玲递来的糖水,他皱眉拒绝;暴雨中背着人赶路,但那却是他的副官...... “那些都是集体行动。”他攥紧拳头,“我每次都把东西分给大家,背她是因为……” “因为你是营长,不能抛下任何一个同志。”饶媛仰起头,月光将她的瞳孔染成琥珀色,“我知道的。就像你在白虎寨山洞里一样,想着那些被困的村民,不断地和我一起鼓励他们,却忘了自己已经受伤发热。”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背的红痕,“今天在火锅店,其实你大可不必那么生气。” 霍承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饶媛的手很凉,却让他心头泛起滚烫的热意。 他想起姚玲玲编造的“独家回忆”,想起饶媛挽着他胳膊时的坚定,突然觉得胸腔发闷:“我就是见不得她歪曲事实。更见不得她……” 他顿住,目光落在饶媛泛红的耳垂上,“更见不得她让你委屈。” 饶媛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想起姚玲玲在火锅店时尖锐的笑声,想起霍承矅挡在身前时紧绷的后背。 “其实我该谢谢她。”她突然说,“若不是她,我还不知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你这么在意我。” 霍承矅猛地将人搂进怀里。 饶媛的发顶蹭着他的下巴,白玉兰的香气混着火锅的余味,却意外地让人心安。 “以后不会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耳尖瞬间红透。 饶媛在他怀里笑得发抖,温热的呼吸透过军装布料,烫得霍承矅心脏狂跳。 “霍营长,”她仰起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这算不算是变相告白?” 霍承矅看着她弯弯的眉眼,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被困在昏暗的地窖之中,可那双眼却是那么的亮。 此刻月光温柔地勾勒着她的轮廓,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那等回去,我要大声地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的对象!” 饶媛的脸“腾”地红了。 轻轻推开霍承曜,含羞带怯的嗔了他一眼。 “我发现打了报告之后,你是越来越不知羞了!还我之前那个高大威严的霍营长!” 霍承曜挑眉笑着,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嚣张。 “对自己对象还要什么形象,自然是越放松越好!” 说完,他飞快的牵起饶媛的手,向着皮卡车小跑而去。 “走咯!回家!” 那放松幸福的笑容,是饶媛第一次在霍承曜的脸上看到。 同往日严肃理智的他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却是那般的好看,直直的撞入了饶媛的心底。 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充满了幸福和开心。 “嗯!回家!” 第九十八章 宣传干事 工团假期结束的晨雾还没散尽,训练场上已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然而同那边热闹的场景对比起来的,便是文工团的办公室中,姚青再一次长叹的一口气。 将燃尽到烟屁股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姚青团长站起来踱步到窗前。 看着外边没有那么热烈的朝阳,再一次重重的叹了口气。 距离上次文工团休假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夏天也逐渐走到了尾巴。 可就在今早,文工团的宣传干事王姐却找上了门。 因为快到她的预产期了,实在是不能继续工作了。 姚青自然是同意了对方的产假的,但是让他惆怅的是。 还有两个月就要进行新种花家建国35周年国庆大阅兵了,他们文工团也得准备部队内部的国庆汇演。 毕竟这是部队里边难得的休息庆祝的日子。 本来国庆的文艺汇演,都是宣传组那边在做。 现在王姐请假了,还得找一个人顶上才行。 姚青再一次叹了口气,拿着搪瓷杯踱步出了办公室。 既然想不到能够临时上位顶事的,那就公开选一个吧...... ...... 夏末的蝉鸣宛如那逗留的热气一样,有气无力的。 饶媛抱着曲谱路过新兵训练场的时候,正撞见阿蛮在单杠下反复练习翻身动作。 因运动产生的汗水浸透了少年的军绿色背心,使其紧紧贴在背上,在八月的阳光下蒸腾着热气。 “饶姐!”少年红着脸跳下来,衣角还沾着沙粒,“听说国庆汇演要唱新曲子?” “嗯,上边是有这个消息。但是曲子还没定下来。”饶媛默默地后退两步,同少年拉开距离。 阿蛮看着饶媛后退的动作,眼神暗淡了一瞬。 尴尬的笑道,“那、那好吧!姐你先忙,我继续训练了。” 其实自从上次看到霍承曜和饶媛在一起的甜蜜画面,阿蛮就感觉到他和饶媛之间已经有了一层隔阂了。 这一次看到饶媛这远离他的动作,就更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只好随便找个理由结束话题。 饶媛倒是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顺手嘱咐道:“你要是在部队缺啥可以和我说,老族长将你托付给我,作为姐姐的自然是要照顾着弟弟的。” “知道啦!”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十分有元气的样子。 ...... 饶媛刚迈进文工团训练厅的大门,便听到姚玲玲那有些尖锐的笑声。 循声望去,只见姚玲玲正踮着脚给几个女兵递冰棍,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冰棍纸上划出鲜艳的红痕:“姐妹们尝尝,我托人从城里带的奶油味!” 周建提着保温桶站在一旁,袖口还沾着融化的冰水,显然是一路小跑着护送这些冷饮。 饶媛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么一幕,按照她了解的姚玲玲来说,这人高傲的很。 平常都不屑于去接触这些普通团员的,今儿怎么一回事? 不过她也只是疑惑一下,转身进了自己的训练室。 她现在是一个小组的副组长,已经有资格有自己单独的训练室了。 训练室四周墙壁贴满了镜子,窗外就是一片林荫小道,风景还算不错。 平常唱歌练舞累了,还能去里边带着的小休息室休息休息。 饶媛正把手中得曲谱放好,准备开始训练。 忽的训练室大门就被打开了,伴随着一道十分响亮的声音。 “小饶!”洪欣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军帽歪戴在头上,“你听说了吗?宣传干事王姐提前休产假,姚团长要搞竞选!” 她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猛灌一口凉茶,水珠顺着下巴滴在练功服上,“投票制,一周后出结果。现在姚玲玲那架势,就差把‘我要当干事’写脑门上了!” 饶媛低头整理曲谱的手顿了顿。 阳光透过窗棂在曲谱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她想起王姐隆起的腹部,想起那些被油墨染黑的手指——宣传干事不仅要写得一手好字,还要策划整个文工团的宣传工作,国庆阅兵和汇演的海报、节目单都要在半个月内完成。 “你去试试!”洪欣突然拍桌,震得墨水瓶晃了晃,“上次下乡演出的戏本就是是你写的,那些看过我们演出的老乡都说这戏文精彩着嘞!姚玲玲那点墨水,也就会抄两句标语!” 她忽的压低声音,眼神里闪过厌恶,“这几天她给所有人送东西,连炊事班老李头的孙子都收到了糖果,分明是在收买人心!” 饶媛正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周建的声音:“玲玲,这是我新烤的玉米,还热乎……” 话音未落,就听见玉米棒坠地的闷响。 姚玲玲尖利的斥责刺破暑气:“拿这种土玩意儿糊弄我?周建,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洪欣猛地拉开窗户,探出头大喊:“姚玲玲,吃相别太难看!” 她转头看向饶媛,目光灼灼:“小饶,你要是不站出来,以后怕是咱们在文工团的日子要被她可劲儿的欺负!” 饶媛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曲谱边缘。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混着姚玲玲娇滴滴的笑声。 她想起霍承矅昨晚在训练结束后,偷偷塞给她的烤红薯——带着体温的红薯皮被剥开时,露出金灿灿的内里,就像他说“别太累,我帮你写海报”时,眼底藏不住的温柔。 “还是算了,洪姐。”她轻声说,却在看见洪欣失望的表情时,又补充道:“我毕竟才来文工团没多久,资历也浅薄。当不住宣传干事这个位置的!” 主要是饶媛知道自己的性子,有了王姐这个老干事珠玉在前,她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 不过—— 她抬头看向洪欣,眼里满是信任和鼓励。 “不过我觉得洪姐你可以去试一试!毕竟你比姚玲玲还要先一年来文工团,咱们现在的资历和经验没有人比你更加丰富了。” “我?我不行的!那些事情我肯定做不来,我光是看着王姐之前操持就觉得头晕眼花了。”洪欣闻言连忙摇头,一脸的拒绝,看上去是真的不想竞争宣传干事。 如果,饶媛没有看到她眼底那一抹期待的话...... 第九十九章 贿赂和暴露 饶媛看着洪欣眼底的松动和犹豫,于是趁热打铁鼓励道。 “再说了,洪姐你为人热心负责,有你做这个宣传干事。我相信咱们文工团内部团结能更上一层楼!” 洪欣的手掌重重拍在斑驳的木桌上,震得墨水瓶里的蓝墨水泛起涟漪,眼底却是浓浓的笑意。 “小饶,你就别拿我打趣了!上次汇报演出的主持稿都是你写的,连姚团长都夸‘字字铿锵’!换我这个粗人肯定是不行的!” 她抓起搪瓷缸猛灌一口凉茶,水珠顺着下颌线滴在洗得发白的练功服前襟。 饶媛垂眸抚平曲谱边角的褶皱,阳光透过窗棂在谱面投下细碎的光斑:“欣姐,我才进文工团半年,论资历、论经验都比不上你。” 她指尖划过谱纸上跳跃的音符,想起刚才姚玲玲给各个团员分发奶油冰棍时那殷勤的笑脸,算是明白了她怎么如此反常。 况且,谁不知道宣传干事王姐的丈夫因为晋升,再过不久就要去其他的军区部队了。 现在一直没走,就是因为王姐快要生产了。 现在王姐说是请产假,但谁都知道王姐出月子之后就跟着她丈夫去其他军区部队了。 可以说,这一次争取到了这个临时宣传干事。 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宣传干事,相当于直接跨了好几级直接晋升了。 包括军衔,也肯定会为了匹配上干事从而略有提升的。 与其让姚玲玲这个心术不正的上位,不如让洪姐上去。 至于,饶媛为什么拒绝了洪欣的建议。 一确确实实如她所说的那样,资历不足。 二则是饶媛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合适这个位置。 所以,她选择鼓励洪欣,给予她竞争的信心。 “你每次帮大家缝补演出服到深夜,上个月暴雨天还冒雨给发烧的新兵送姜汤……”她看着洪欣的眼神十足真诚。 “得了得了!” 洪欣被她看的耳尖泛起红晕,抓起把蒲扇猛扇,“你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但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扇柄无意识敲着桌面,“行!既然你这么信我,我就跟姚玲玲那丫头掰掰手腕!” 随着洪欣加入其中,宣传干事竞争越发激烈,看不见的硝烟在文工团内部蔓延。 一些敏感的女兵,都能感受到这其中的紧张。 例如当姚玲玲不知从哪弄来名牌香胰子,挨个儿往女兵们手里塞。 洪欣则带着几个团员,趁着午休给训练场上的战士们送绿豆汤。 不过,这些都和饶媛没有很大的关系,国庆汇演临近,饶媛更多时候都在琴房练琴。 不过,她却总能听见窗外此起彼伏的拉票声——有时是姚玲玲娇滴滴的邀约,有时是洪欣爽朗的笑声。 随着投票日临近,气氛愈发焦灼。 姚玲玲开始往几个关键人物的宿舍里送进口的罐头,铁皮盖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洪欣则带着大家熬夜排练新节目,歌声透过窗户飘向夜空。 周建成了最忙碌的人,提着姚玲玲给的点心穿梭在营房,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疲惫。 “记住了这是给三班班长的,一定要记得亲手交到他手里。” 姚玲玲倚在门框上,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敲着铁皮盒,“要是他投我一票,等到竞选结束。我就答应和你出去约会。” 她转身时,裙摆扫过周建的手背,留下一抹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但他们没发现的是,墙后有一抹军绿色在他们谈话结束之后也悄然消失了。 姚玲玲这是在贿赂!团长可是说了一定要凭借自己真正的本事打动团员,她怎么能这样! 霍玲玥抱着曲谱,快步离开刚才的地方。 脑海中,却一直在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幕,听到的一句句。 她看到姚玲玲将一个个精美的包装盒塞给周建,她听到姚玲玲一声声的说着那些分别都是送给哪些人的。 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就冲出去指责姚玲玲说这事贿赂,是不对的。 但是现在—— 在部队待了大半年的霍玲玥虽然还是以前的活泼性子,却也不会做这种鲁莽的事情。 霍玲玥看着怀中的谱子,脚步快速的往着训练室走去。 得先给组里边送过去国庆演出的谱子,结束训练之后再去找团长也不迟。 当晚,结束训练浑身疲惫的霍玲玥,将自己身上汗水用汗巾擦拭吸收干净,换上常服之后等到训练室内没人了,才去往了团长姚青的办公室。 “请进!” 听到团长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霍玲玥这才推开大门进去了。 月光从门口漏进去,同里边暖黄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在姚青团长的老花镜上折射出冷光。 没等团长开口说什么问题,霍玲玥直接立正敬礼高声汇报。 “报告团长!姚玲玲为了拉票,给团员送物资!” 她胸脯起伏着,彰显着她对此的愤怒。 姚青抬头看向这个年轻的小姑娘,他记得她。 一个永远活力十足的小姑娘,也是霍营长的同胞妹妹。 “小霍同志,举报这件事可不一般,得讲究证据的。” 最近,他忙于国庆汇演和国庆阅兵,倒是真不太清楚宣传干事竞选的如何了。 他以为等到时间了,顺理成章就能选出来。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做这等恶劣的事情。 “这就是证据。”霍玲玥将手上的布袋子放在办公桌上,包装华丽的铁盒从里滚了出来。 “这些都是姚玲玲为了拉票,贿赂团员的东西。”这些都是霍玲玥今天下午从部分团员手上收集过来的。 而她们留着,也是为了在之后举报一手姚玲玲。 现在有了霍玲玥这个出头人,她们自然乐得将东西交给她。 不过不吃白不吃,给霍玲玥的只有空的铁盒子。 姚青团长看着那些华丽的糖果铁盒,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 对于姚玲玲调查来得迅速而果断。 当姚玲玲私藏的整箱罐头被翻出来时,她苍白的脸在阳光下毫无血色。 姚青团长的铁皮水杯重重磕在桌上,震得墙上的毛主席画像微微晃动:“姚玲玲同志,部队纪律容不得半点践踏!” 为了平息风波,姚团长连夜召开紧急会议。 电灯的橙黄色光晕里,饶媛看见洪欣攥着发言稿的手微微发抖,而姚玲玲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大腿。 “既然有人想走捷径,那咱们就用真本事说话!” 第一百章 嘚瑟嘲讽,报复劝说 宣传干事新的竞选方式定下来了。 谁先完成对于国庆汇演的宣传计划,谁就上位这个宣传干事。 不过,比起之前的无门槛投票选择。 这一次,开始便是需要填写竞选报名表。 洪欣报名之余,拉着饶媛也一起填了一份。 第二日一早,八月末的晨光裹着蝉鸣,斜斜照进文工团公告栏。 饶媛踮脚时,军用水壶的金属扣在腰间撞出轻响,撞碎了洒在青砖上的斑驳树影。 洪欣突然攥住她的胳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腕间红绳编织的平安结硌得饶媛生疼:“小饶,你看!” 红纸上 “饶媛”二字被红笔狠狠划掉,后边的批注墨迹还未干透,十足显眼的几个大字——入伍年限不足,在暖阳之下有些刺眼! 不过,饶媛的目光只在上边停留了片刻,便转到了其他地方。 毕竟,自己会被刷下来她也有所预料,资历太低就是她的硬伤。 平淡的目光扫过红纸,最后停在姚玲玲的名字上,那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意,墨水滴在 “玲” 字最后一笔,晕开小小的圆斑。 远处传来女兵们的说笑声,混着训练场上的口号声,在热浪里发酵成粘稠的空气。 “恭喜啊,姚干事候选人!” 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兵蹦跳着凑过来,发梢沾着排练时的金粉,“要是真的成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啊!” 姚玲玲晃着搪瓷缸慢悠悠走来,新染的凤仙花汁将指甲浸成妖艳的红,随着步伐在阳光下流转出危险的光泽。 她故意凑近,过于浓厚的茉莉香粉味道扑面而来,熏得饶媛下意识后退半步。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才女吗?”姚玲玲的声音甜得发腻,尾音却像淬了毒的针尖。 “怎么连报名都没过就被刷下来了呀!”她上下打量着饶媛,眼底满是不屑和高傲。 “有些人啊,光会写几首酸词,真到关键时刻,还不是要靠边站?” “够了!”霍玲玥从一旁的梧桐树下窜出来,马尾辫扫过饶媛肩头,带起一阵凉风。 她怀里还抱着训练用的谱子,因着她突然地动作,旁边的梧桐树被震落几片干枯的梧桐叶,纸页间夹着的枫叶书签飘落在地。 “姚玲玲,有本事比真本事,在这儿阴阳怪气算什么?” 少女的军靴碾过落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姚玲玲的睫毛颤了颤,转眼又换上无辜的笑,眼角梨涡却含着算计:“我不过实话实说,怎么?踩到谁尾巴了?” 她转身时,真丝裙摆扫过饶媛的帆布鞋,扬起细小的灰尘,混着茉莉花香粉的味道扑进鼻腔,刺鼻恼人。 ...... 暮色四合,文工团成员们结束一整天的训练,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回家了。 饶媛抱着琴谱去找霍玲玥,却在路过休息室的时候,听到窸窸窣的响动从门内传来。 她微微看向门内,却瞥见霍玲玥蹲在阴影里,军装下摆蹭着光滑的地面。 月光照在少女手中的搪瓷杯上,某种褐色粉末正簌簌落入杯中,在夜风里扬起细小的尘雾。 “叫你欺负我嫂子,明天就让你在全团面前出丑……” 霍玲玥咬牙切齿的嘟囔声混着虫鸣,惊得外边的夏蝉都停止了蝉鸣。 “玲玥?” 饶媛忽的出声。 霍玲玥手一抖,半杯粉末洒在青砖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隐约露出沉淀的辣椒面和花椒粒。 少女慌忙把杯子藏到身后,耳尖通红得像要滴血:“你怎么在这儿?我、我就是随便玩玩!” 饶媛推开门,看向手忙脚乱,极力掩饰的霍玲玥叹了口气。 “别闹了,这样会违反纪律。” “可她太过分了!” 霍玲玥突然站起来,将手中得搪瓷杯重重的落在桌上,水花溅湿了桌面。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像藏着两簇跳动的火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你,你就不生气?” 少女突然攥紧拳头,“我哥说过,对待敌人不能心慈手软!” 饶媛用手帕擦掉桌面的水,轻轻拧干,布料上的皂角清香混着槐花甜腻。 她看向霍玲玥的目光温柔软暖,宛如白日阳光的温度:“她不过说了几句酸话,真犯不着这样。” 她望向远处亮着灯的排练室,洪欣爽朗的笑声穿透窗棂。 “你看,今天洪欣姐通过审核时,多少人真心为她高兴?靠手段得来的风光,又能维持多久?” “她只要不犯到我面前,说两句嘚瑟两下,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霍玲玥咬着下唇不说话,指甲在搪瓷杯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划痕滑落。 远处传来军营的熄灯号,悠长的号声惊起树梢的夜枭。 饶媛望着少女倔强的侧脸,突然想起下午姚玲玲摇晃着搪瓷缸的模样——同样年轻的面容,却在追逐中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饶媛伸手理顺她翘起的发丝,指尖触到发间沾着的汗珠,她的声音宛如夜风一般平和温柔。 “但比起这些,我更想帮洪欣姐完成国庆汇演的宣传策划案。听洪姐说这次阅兵观礼台要设计背景墙,一起来帮我想想办法?” 霍玲玥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可你都不能参加这次竞选……” “谁说不能参加竞选就不能出力了?” 饶媛举起琴谱,纸页间滑落一片白玉兰书签,那是霍承矅前些天刚送给她的,夹进她琴谱时还带着对方的气息。 “走,去琴房。”不远处传来洪欣嘹亮的歌声,饶媛看向霍玲玥的目光满是温柔疼爱。 “我记得你上次说,想用《东方红》的旋律编个舞蹈?” “正好现在组长还在训练,我们去问一下这个可行性。” 说着,饶媛带着少女离开了这静谧的休息室。 木质的门扉在身后轻轻合上,月光将两个并肩的影子拉得很长。 霍玲玥怀里的搪瓷杯还残留着辣椒的辛辣气息,却在饶媛哼起的旋律中,渐渐被夏夜的晚风吹散。 第一百零一章 出神,错误,踌躇,卑微 是夜,值夜勤的周建握着搪瓷缸的指节泛白,掌心的汗混着缸壁凝结的水珠,在金属表面划出蜿蜒的痕迹,看着面前文件的双眼有些无神。 绿豆汤在缸里不安地晃动,泛起细碎的涟漪,正如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自火锅店那晚后,姚玲玲就像换了个人——往日嫌弃中带着三分依赖的目光,如今只剩彻骨的漠视。 清晨他特意早起排长队买来的糖包,被她随意丢进垃圾桶时发出的闷响,至今还回荡在耳畔。 更让他煎熬的是,上次姚玲玲被突击检查,将贿赂抓了个现行。 还是他帮着顶下贿赂罪名,不然姚玲玲不可能再一次参与文工团宣传干事的竞选。 因此他还挨了教导员半个钟头的训斥以及事后的三千字检讨。 而换来的,却只有姚玲玲一句冰冷的“最近忙得很,别来烦我。” 直直的刺痛了他的心,让周建不禁想当初和他打恋爱报告是不是只是因为和霍营长赌气。 又不禁反省自己,一遍遍的询问自己真的喜欢姚玲玲吗? 还只是单纯的喜欢当初那个下训练后的美好少女? “周干事,这是姚同志让我还你的。” 小战士站在门口,局促地搓着衣角,将一个铁皮盒放在斑驳的木桌上。 盒盖边缘还沾着没擦净的果酱,像是某种讽刺的印记。 周建缓缓打开,里面躺着那瓶托人从城里费尽周折带回的雪花膏,原封未动。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恍惚间又看见姚玲玲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正娇笑着同霍承曜说话的模样,眉眼间尽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窗外的蝉鸣愈发聒噪,像是要穿透耳膜钻进大脑。 周建强撑着精神,将目光转回桌上摊开的国庆阅兵策划案。 密密麻麻的字迹在眼前跳动,恍若成了一片模糊的墨影。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血丝在眼白处肆意蔓延,伸手去够旁边的红墨水,手腕却不慎撞翻了水杯。 透明的水流如决堤的洪水,迅速漫过文件,“阅兵流程” 几个字在晕染中扭曲变形,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境。 “周建!你干什么吃的!”教导员的怒吼震得办公室的玻璃窗嗡嗡作响,茶杯里的茶叶都跟着颤动起来。 “这么重要的文件都能弄湿?你看看这墨迹晕染的,完全不能看了!明天就要呈报上级,你让我拿什么交差?” 教导员的脸涨得通红,指节重重敲击着桌面,溅起几滴水珠。 周建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用手帕擦拭,可文件上的字迹却越晕越开,像是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污点。 他突然想起姚玲玲在竞选时,对着众人笑靥如花地分发小礼物的模样,那时的她巧笑嫣然,而自己不过是她达到目的的一枚棋子。 这个认知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口,眼眶瞬间发烫。 可即便如此,他的理智也在告诉他。 应该认真的执勤,至少要好好结束今晚的夜勤。 晨光熹微,窗外欢快的鸟鸣逐渐驱散了夜晚刺耳的蝉鸣,让一夜没睡的人勉强回复些许精神。 值守夜勤的人,和早上醒来的人陆续在食堂相汇。 不同的精神面容,很是泾渭分明。 食堂里飘来饭菜混合的香气,蒸笼升腾的白雾模糊了人们的面容。 霍玲玥端着饭盒在长桌间穿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 周建独自缩在那里,头发乱蓬蓬地翘着,军装第二颗和第三颗扣子错位系着,形成诡异的褶皱。 他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地盯着面前的馒头,手中的筷子悬在半空,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 霍玲玥本想着过去同他打个招呼,关心一下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之类的。 忽然想起当初自己毫无保留地教他追人技巧,可在姚玲玲质问的关键时刻,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个骄纵的女人,这让她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 她故意踩着重重的步子从周建身边走过,军靴与水泥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周建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喉间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又低下了头,机械地将馒头塞进嘴里,咀嚼得格外艰难。 霍玲玥冷哼一声,马尾辫随着转身的动作甩出凌厉的弧度,快步走向另一个方向。 周建望着那道倔强离去的身影,喉咙像被粗粝的麻绳紧紧勒住。 如果当初听她的劝,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他放下啃了一半的馒头,突然觉得嘴里的食物味同嚼蜡,连吞咽都成了一种折磨。 朝阳的余晖透过食堂斑驳的窗户洒进来,可那温暖的光却止步于他的脚边,照不透周建所在的阴暗角落。 他起身收拾餐盘时,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云端,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桌子。 搪瓷碗坠地的脆响惊动了整个食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周建慌忙道歉,弯腰去捡碗时,一滴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在手背,很快就被地面蒸腾的热气蒸发,仿佛从未存在过。 霍玲玥坐在远处的长凳上,看着周建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周建本性老实,只是在感情里迷了路,可想起他当初的选择,那些想要上前安慰的话又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 正当她犹豫时,食堂的门被推开,姚玲玲和几个女兵说笑着走进来,裙摆上的茉莉花香瞬间弥漫开来,与周建身上压抑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周建的身体瞬间僵住,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愈发没有血色。 他直起腰,目光不受控地追随着姚玲玲的身影。姚玲玲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冷漠得如同陌生人,不带一丝温度。 随后她又笑着和同伴说起话来,笑声清脆悦耳,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得周建心脏生疼。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渗出鲜血。 霍玲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埋头吃着自己的早餐。 毕竟,这一切都是周建自己的选择,而嫂子告诉她要尊重他人选择的命运。 第一百零二章 绝望,寻死 一顿早饭,周建吃的浑浑噩噩也吃的满目心痛。 他机械的吃完了早饭,机械的洗干净了饭盒,机械的往着宿舍走去。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又是怎么躺在床上睡下的。 等到再一次清醒,已然是傍晚。 暮色如同被揉皱的灰布,缓缓覆盖住整个营房区。 稍作收拾打理的周建站在姚家小院外,军靴在青石板上碾出细小的月牙形凹痕。 他第三次抬手想要敲门,却又缩了回来,手心的汗不仅洇湿了衣角,连贴在裤缝的手指都开始微微发颤。 家属院的广播里正播放着《歌唱祖国》,激昂的旋律却无法掩盖他剧烈的心跳声,那声音震得他耳膜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 “吱呀 ——” 门被猛地拉开,姚玲玲倚在门框上,新烫的卷发如海藻般垂在肩头,发梢还沾着未干透的发胶,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搪瓷杯,杯里泡着的茉莉茶早已凉透,漂浮的茶叶像极了周建此刻沉到谷底的心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气息。 “你一直站在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知不知道我爸妈念叨了好久了!”姚玲玲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目光扫过周建打着补丁的袖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周建喉咙发紧,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艰难地挤出声音。 他死死盯着她垂在肩头的发丝,仿佛那是救命稻草:“玲玲,我们能不能聊聊……” “聊什么?”姚玲玲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嗤笑,搪瓷杯被她重重地搁在小院的石栏上,惊得歇在屋檐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聊你帮我送礼物,却害得我被抓住,被团长当着所有人的面前训话?还是聊你连份文件都保管不好,把整个阅兵计划弄得一团糟?” 她踩着高跟鞋上前半步,浓郁的香水味混着发胶略微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周建作呕。 “周建,你好好照照镜子,穿着补丁摞补丁的军装,脚上的胶鞋开了胶还舍不得扔,你拿什么跟我谈未来?拿你写满错别字的情书,还是你那个在深山漏雨的茅草屋?” 周建的手不受控制地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想要和她解释,却被姚玲玲嫌恶地狠狠甩开。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重重撞上巷子的墙壁上,上边的碎石砖粒搁的他后背生疼。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我可以努力,我会做的更好的!我…… 我下个月就申请涨薪,我还能……” “努力?”姚玲玲仰起头大笑,笑声尖锐得像玻璃刮擦黑板,“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又怎么样?不还是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文员!” “看看人家霍承矅,比你后入伍,年纪也比你小。人家都当上营长了!出入有吉普车,办公室里的空调是最新的洋玩意儿,宿舍还有部队发的解放风扇?你有什么?” “你有大通铺扎堆的集体宿舍!你有热的满身臭汗却只能扇着蒲扇!” “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我家好,那什么来和我说努力?” 她突然凑近,鲜红的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朵,吐字清晰得如同冰锥。 “我要是继续和你在一起,这辈子都只能住在漏雨的茅草屋里,用着过期的雪花膏,看着别人住楼房、戴手表!” “我告诉你,周建,我们分手吧,别再像个癞皮狗一样缠着我!” 姚玲玲冰冷的话语在耳边嗡嗡作响,周建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忽的浮现出母亲寄来的家书,信里总说“别省钱,该添置衣裳就添置”。 但——他每次都把钱攒下来,想着给姚玲玲买最新款的香粉、最时髦的发卡。 此刻那些字迹与姚玲玲轻蔑的眼神重叠,在他脑海里炸开成一片刺目的白光,疼得他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放进了苦胆里浸泡。 周建坐在办公桌前校对文件,眼睛盯着“阅兵方队”四个字,可在他模糊的视线里,那些字却渐渐扭曲成 “姚玲玲” 三个大字。 整理档案时,他恍恍惚惚地将机密文件混进废纸篓,直到同事的惊呼才将他拉回现实。 当教导员把他叫到办公室,将降职通知书拍在桌上时,窗外正下着入秋后的第一场雨,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成扭曲的纹路,像极了姚玲玲最后那晚扭曲的笑脸。 “周建,组织需要的是严谨负责的同志。” 教导员摘下眼镜,用衣角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后的目光让他想起姚玲玲说 “你真窝囊” 时的眼神,冷漠而尖锐。 “从明天起,你先去后勤处帮忙搬物资吧。等到你什么时候恢复精神了,再回来继续你的工作!” ...... 深夜的营房寂静得可怕,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周建躺在下铺,听着上铺战友此起彼伏的鼾声,摸出枕头下母亲寄来的家书。 信纸已经泛黄,边缘被他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信件上工整的字迹在月光下忽明忽暗,那是不识字的母亲,让邻居家里的高中生代写的。 “邻居家闺女考上大学了,你在部队也要好好上进……” 他突然把脸埋进枕头,压抑的呜咽声惊得墙角的蟋蟀停止了鸣叫,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巾。 凌晨四点,周建赤着脚站在部队家属院后的水池边。 水面倒映着破碎的月光,像极了姚玲玲摔碎的搪瓷杯,也像极了他支离破碎的人生。 裤兜里装着母亲寄来的腌咸菜,咸香的味道混着池水的腥气,让他胃里翻涌着绝望。 刺骨的池水漫过脚踝时,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仿佛从里到外被扔进了冰窖。 远处传来巡夜哨兵规律的脚步声,“嗒、嗒、嗒”,每一声都像是死神的倒计时。 可他却像被钉住般无法动弹,任由池水一点点漫过小腿、膝盖。 当冰冷的水面没过膝盖时,他突然听见姚玲玲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你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第一百零三章 救赎,新生 秋夜的风裹挟着池塘底的腐叶气息,如同无形的手拂过水面,漾起层层细小的涟漪。 周建的裤管早已湿透,冰冷的池水漫过膝盖时,刺骨的寒意顺着小腿一路往上攀爬,让他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周建却仿佛感受不到这个寒气一般,一点一点的往着池塘中心走去。 脑海中,全是曾经笑容甜美的姚玲玲扭曲的面庞,混着尖锐的笑声在耳边炸开。 “你怎么这么没用!你就是个窝囊废!” “我们分手吧,你太废物了!” “也就我愿意对你施舍施舍了!除了我,你看谁会喜欢你这样的废物!” “毕竟你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扭曲尖锐的笑声讽刺声,与母亲家书中温暖的叮嘱、教导员失望的眼神交织在一起。 在他脑海中疯狂搅动,搅成一团令人窒息的乱麻。 当水面即将漫过腰间,他绝望地闭上眼,朝着那片黑暗倾倒而下,却在落水的瞬间,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狠狠拽住后领。 “周建!你疯了?!” 霍玲玥声嘶力竭的怒吼震得他耳膜生疼。 少女的军靴深深陷进池边松软的淤泥里,每挣扎一步都发出 “噗嗤噗嗤” 的声响。 她的马尾辫在着急和剧烈的拉扯动作中散开大半,整张小脸因为拉扯周建这个比她要高大不少的男子憋红了,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上。 手中还紧紧攥着半卷歌谱,那是她为了国庆汇演,背着所有人偷偷准备了半个月的新曲,此刻边角已经被池水浸湿。 她拼尽全力将周建拖上岸,在周建瘫倒在地,脱离危险那一刻,小小的姑娘扶着膝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然而,等到她喘匀了气去看地上的周建,发现对方却像一具毫无生气的麻袋躺在地上。 双眼无神,嘴唇发紫,军装上沾满了墨绿色的水草和带着腥臭味的浮萍。 与此同时,家属院另一头的梧桐树下,昏黄的路灯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霍承矅坐在石凳上,手中握着一把削铅笔刀,正专注地削着苹果。 刀刃与果皮接触,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一圈圈薄如蝉翼的果皮垂落,如同一条蜿蜒的金红色丝带。 饶媛膝头摊开一张皱巴巴的策划案,咬着笔头苦苦思索,发间别着的白玉兰书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宣传墙用红绸打底,再缀上金色麦穗……” 她突然抬起头,正巧撞进霍承矅专注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身影,“你说这样会不会太单调俗气了一点?” “只要是你设计的,都好。” 霍承矅嘴角微微上扬,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竹签串起,递到饶媛面前。 递出的过程中,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一阵轻微的电流感瞬间传遍两人全身。 饶媛咬下苹果,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四溢。 就仿佛此刻,二人心中的温馨甜蜜一般。 而此刻的水池边,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听完周建讲述缘由的霍玲玥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踢了周建一脚。 “为个女人寻死觅活,你对得起谁?!” 她弯腰扯起湿透的歌谱,用力甩在周建脸上,纸张边缘的水渍迅速洇开字迹,模糊了上面精心谱写的音符。 “看看你现在的熊样!你娘每月寄来的腌菜都喂狗了?你舍友天天帮你打饭是白费力气?还有我……” 说到这里,她突然哽住,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她想起当初给他出主意时,他坐在桌前,认真记笔记的傻样,一笔一划都写满了对爱情的憧憬。 周建蜷缩着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污水从指缝间不断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霍玲玥的话字字如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母亲佝偻身子在油灯下缝补的模样,舍友见他执夜勤热心给打的早饭,教导员对他的耐心教导以及指引,一一浮现在眼前。 “我就是个废物……” 他埋着头,声音混着抽泣,断断续续地说道,“工作搞砸,感情也一塌糊涂……” “放屁! 霍玲玥蹲下来,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抬起头。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肩膀,疼得周建皱起眉头。 “你帮炊事班写的黑板菜单,同志们可喜欢了!你教新兵识字时,哪个不说周干事耐心?” 她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以及对他的恨铁不成钢。 “姚玲玲那种人,值得你把命搭进去?” 家属院里,饶媛突然打了个寒颤,夜风吹过,让她感到丝丝凉意。 霍承矅立刻脱下身上的军装,披在她肩上。 带着体温的布料裹住她,仿佛一道温暖的屏障。“冷?” 他轻声问道,伸手替她捋顺被风吹乱的发丝,指腹不经意擦过她泛红的耳垂,触感细腻而温柔。 “要不回屋?” “能省一点电是一点。” 饶媛摇摇头,将策划案往他怀里塞了塞:“再陪我看会儿,你看这个节目单的排版……” 两人紧挨着坐在石凳上,影子在月光下重叠,宛如一幅温馨而浪漫的剪影画。 水池边,周建突然伸出手,抓住霍玲玥的手腕。 他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头顶璀璨的星空,点点繁星闪烁,仿佛在诉说着希望。 霍玲玥这才发现他掌心满是伤痕,一道道结痂的伤口纵横交错,是之前帮姚玲玲搬东西时被粗糙的木箱划伤的。 她的眼眶突然发热,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是为周建的不值得,也是为自己曾经给周建出谋划策追姚玲玲那个女人的后悔愧疚。 周建这么老实善良的人,应该配得上更好的,而不是便宜了姚玲玲那个坏女人! 她甩开他的手,看着周建重新打起精神的模样,憋回了眼泪,叉腰露出一抹笑来,颐指气使的道。 “知道错就好!作为因为救你弄坏了我谱子的补偿!明天跟我去后山采松果,做宣传墙的装饰!” 天际逐渐泛白,一缕金光透过云层洒下。 犹如霍玲玥此时的笑容一般,温暖又明媚,给予周建新生的希望和力量。 第一百零四章 恶意针对 九月的阳光依然炽热,文工团的排练厅里,姚玲玲倚在钢琴边,涂着蔻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琴键,发出断断续续的刺耳声响。 她扫视着围坐在一旁的团员们,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这次国庆汇演,可是咱们文工团的重头戏,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忽的,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低着头,完全没有看她的霍玲玥身上,笑意瞬间转为冷冽。 “霍玲玥,你年轻力壮,待会儿把仓库里那架老三角钢琴搬到排练厅来,还有那些演出用的道具箱,也一并整理好。” 霍玲玥见姚玲玲居然又让她干这种费时费力的重活累活,当即腾的地站起来,马尾辫随着动作甩出凌厉的弧度。 “姚玲玲,凭什么又让我干这些粗活?上次的大鼓也是我一个人搬的,我的双手因为那次都拉伤了,好几天都不停的抖,睡不好吃不好!” “因为你是团队里最有‘能力’的啊!”姚玲玲语气温柔,看向霍玲玥的眼神却满是讥讽和冰冷。 “再说了,这不是为了国庆汇演吗?大家都在为集体付出,你怎么就这么特殊?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还怎么上台表演?” 她一副都是为了集体,为了大家的良善模样。 “你少拿集体压我!”霍玲玥被她的针对和不要脸,气得满脸通红,“明明就是公报私仇!不就是过了宣传干事的报名吗?就变着法儿地针对我!” “要不是周建同志给你顶了贿赂,你以为你能过审核?” “霍玲玥,注意你的态度!”姚玲玲一拍钢琴,“作为副组长,我有权安排工作。你不能因为个人情绪,就随意污蔑我!” “如果你对我的安排有意见,大可以去找团长!不过我想,团长应该也不希望听到有人在关键时期搞分裂,影响团队和谐吧?” 周围的团员们都默不作声,有的低头摆弄衣角,有的假装整理乐谱,谁都不想卷入这场纷争。 霍玲玥咬着嘴唇,眼眶通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姚玲玲就是吃准了她不敢真的去找团长,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被扣上“破坏团结”的帽子。 再说了,团长最近为了国庆阅兵和汇演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的,一天到头都见不到一次。 所以,面对姚玲玲用国庆的名义压她,霍玲玥即便是觉得委屈不甘,也只能服从安排。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霍玲玥成了姚玲玲的“专属苦力”。 烈日下,她一个人搬运着沉重的乐器,脸蛋被晒得通红,汗水湿透了军装。 夜幕四合时,当其他人都已经结束训练回去休息,她还在整理道具,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甚至时不时要是姚玲玲心情不好,时间又空闲则会留下来,在一旁指手画脚,稍有不满就大声斥责。 九月底的一天,姚玲玲拿着一份文件,趾高气扬地走进排练厅:“同志们,我发现了一个绝佳的排练场地!”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霍玲玥身上,“就是后山那个空置的老厂房,地方大,隔音好,特别适合咱们排练大型节目。不过,那里有些脏乱,需要提前打扫一下。” 那不怀好意的目光,让霍玲玥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听到了姚玲玲那毫不犹豫的点名。 “霍玲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明天一早我就要看到打扫整理好的厂房,所以现在你就去把厂房打扫干净。记住,要彻底清扫,不能有半点马虎!” “凭什么又是我?!”霍玲玥忍无可忍,“那个厂房位置又偏僻又阴森,这么大的地方,让我一个人去打扫?你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霍玲玥,你别不识好歹!”姚玲玲脸色一沉,“这是为了整个团队,为了国庆汇演!你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干脆别待在文工团了!” “为了团队,为了国庆!究竟是为了整个文工团,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自己清楚!!”霍玲玥毫不示弱,“趁着团长不在,你就天天搞小团体,排挤异己。现在又想把我支开,好独揽大权?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你!”姚玲玲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血口喷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团队!大家都可以作证!” 她转头看向其他团员,“你们说,我是不是为了团队着想?” 迫于她的压力,一组的成员只能沉默的点头。 这边的情况,连带着一些其他组别不明所以的人,也皱着眉用不赞同的眼神看向霍玲玥。 衬的霍玲玥仿佛才是那自私自利,不为集体着想的恶人。 饶媛见着不对,连忙走上前。 拉住霍玲玥的手,将人护在身后。 “玲玥,乖。咱们不任性,毕竟——”她看向姚玲玲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小丑,话却意有所指。 “姚副组长也是为了汇演着想,那个厂房确实需要好好打扫。总不能让姚副组长这么一个大忙人打扫。”她在‘副组长’和‘大忙人’几个字上咬音特别重。 一些听出来的团员,忍不住扭过头去偷笑。 毕竟,姚玲玲要是团里的大忙人,那文工团现在的所有人都是劳动标兵了。 饶媛用眼神安抚住霍玲玥,又转头对姚玲玲说,眼里不带一丝笑意和温柔。 “不过,玲玥年纪小,一个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我实在有些不放心。要不这样,我陪她一起去,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姚玲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既然饶同志这么热心,那就一起去吧。”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打扫不干净,影响了排练进度,你们两个都要负责任!” 十分钟后,饶媛和霍玲玥带着清扫工具,朝着后山的老厂房走去。 厂房位于部队最偏僻的角落,周围杂草丛生,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上面还挂着一把大锁。 “这地方一看就荒废很久了。”霍玲玥皱着眉头,用力推开门。 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飞了屋檐下的几只麻雀。 屋内漆黑一片,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灰尘在透过门缝的光束中飞舞。 饶媛打开手电筒,照亮四周:“玲玥,没事的!咱们抓紧时间打扫,很快就能弄完。” 说完,她率先打着手电筒走了进去。 霍玲玥见状,也只能跟着一起进去了。 而就在两人埋头打扫时,厂房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第一百零五章 找寻,心虚 霍玲玥心里一紧,连忙转身跑到门口,拽了拽大门,却发现铁门已经被锁上。 外面传来姚玲玲得意的笑声:“叫你抢我风头,叫你们不服从我!还想去国庆汇演,设计阅兵观礼台背景墙?做梦去吧!好好在这儿待着吧!” 霍玲玥用力拍打着铁门,大声喊道:“姚玲玲,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们出去!” 然而,回应她们的只有姚玲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厂房内令人窒息的黑暗。 “这个坏女人!”霍玲玥听着外边逐渐消失的脚步声,狠狠地踹了一下大门,发出巨大声响。 随后,她转身苦着一张脸看向饶媛。 “呜呜呜,嫂子。我对不起你,姚玲玲那个坏女人给外边把门锁了,我们被关在这里出不去了。” 饶媛举着手电筒过来安慰她,“不怕,不怕。你哥会找到我们的。” 有了手电筒的光芒,霍玲玥有些冷静下来。 听到饶媛这么说,更是放松下来,原地将打扫用的东西放在一边。 找着一块儿干净的地方,用身上已经弄脏的外套铺在地上就坐了下来,甚至还对着饶媛拍了拍旁边空位。 “有嫂子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既然把咱们关在里边,那就坐着歇会儿吧。” 随后又有些好奇的问道:“不过嫂子,你咋知道我哥一定会来找我们?” 饶媛顺着她的动作坐在小姑娘的旁边,和她说起来自己和霍承曜的约定。 “最近你被针对的事情,我就和承曜猜测过,姚玲玲会不会变本加厉。现在看来是被我们猜中了。” 听到姚玲玲的名字,霍玲玥瘪了瘪嘴,脚尖踹了踹地上的碎石子,碎石子骨碌碌的滚到厂房铁门便,上边的铁屑被震动的往下落。 “早知道那天我就该在她鞋里塞图钉!” 饶媛笑着安抚炸毛的霍小猫,“那样就变成你不占理了。” 她垂下眸,手电筒橙黄的灯光散在她的睫毛上,宛若翩翩欲飞的蝴蝶。 “而我们现在被她关在了偏僻无人的厂房,这是实打实的陷害同袍,部队上不会放过这样行迹恶劣的人的。” “而且我和你哥约定了,国庆阅兵之前我都会准时回家的,若是哪天我没有按时回去。你哥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霍玲玥恍然大悟,对着饶媛竖起大拇指。 “还是嫂子你们想得周到,可是这里真的好黑啊。” 霍玲玥说着搓了搓手臂,悄悄地往饶媛那边挪了挪。 饶媛看着小姑娘害怕的模样,将手电筒往她那边斜了斜。 两个年岁相差不大,个子也差不多的小姑娘就这么在黑咕隆咚的厂房中,静静地等待救援。 日落黄昏,橙黄的光洒在部队营地的水泥路上。 下了训练的士兵们,三三两两一伙讨论着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突然——军营的广播中断了正在播放的《打靶归来》,刺耳的电流声过后,传来值班员严肃的通告:“全体注意!霍承矅营长家属饶媛同志、霍玲玥同志疑似失踪,各单位立即展开地毯式搜索!” 原本轻松和乐的部队氛围,顿时消散。 一些本来已经半只脚跨进食堂的士兵,顿时收回了脚步,开始进入搜索之中。 广播室内,霍承矅看着天外越发黑暗的天色,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发白,部队营地的地图在桌上被压出深深的褶皱。 教导员看着他着急的模样,皱着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安慰道:“小霍,别太着急,咱们把方圆十里翻个遍,不信找不着人。” 话音未落,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听筒里传来哨兵急促的汇报:“报告!后山老厂房附近发现异常脚印!” 教导员闻言,顿时开心的要和霍承曜分享这个消息。 然而,等到他转过身去,看到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广播室以及茫然的广播员。 等到霍承曜带着荷枪实弹的士兵,踏碎月光,抵达那偏僻破旧的老厂房时。 那一道道有节奏,回荡在这个空旷地方,却无人回应的声音十分的明显。 三长两短,正是他和饶媛约定的求救信号——也是饶媛用玻璃瓶有规律地敲打墙面,敲击出来,无助也无回应的求援信号。 听到这回荡在空旷老厂房外的敲击声,霍承曜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攥紧了似的,酸疼又窒息。 “打开!”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后勤兵迅速拿着钥匙上前。 吱吖酸涩的嘎达声闪过,那一把锁却纹丝不动。 后勤兵转过身,立正敬礼,“报告营长,门锁被堵塞破坏了!只能使用暴力彻底破坏才能打开!” 话音落下,即便是在昏暗的月色当中,跟着霍承曜一起来救人的士兵也很是明显的看到了自家营长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 砰砰! 只见霍承曜忽的抬手拔枪,对着那破旧铜锈的大锁砰砰就是几枪。 破旧腐朽的大锁,在暴力之下终于被破开! “哥!”见到踏着月色而来那一刻,霍玲玥再也忍不住对黑暗的害怕还有被关在封闭空间的委屈,顿时带着哭腔撞进了霍承曜的怀中。 “哥!是姚玲玲那个干的!她把我们关了整整六个小时!”小姑娘哭得抽抽噎噎,却不忘记告状。 霍承矅脱下军装裹住霍玲玥颤抖的肩膀,指腹擦过她脸颊的灰尘:“别怕,我在。” 他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笑意温柔的饶媛,眼眶红了红。 最后对着小姑娘挤出一抹笑来。 他说:“我来了,别怕。” 她笑着回:“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不怕。” 身后传来副官果决的声音。 “封锁现场,提取所有证据。” 而此刻的姚玲玲正躲在家属院的房间当中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着远处闪烁的手电筒光束,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突然想起饶媛上午带着霍玲玥离开前看她的眼神——那目光平静得可怕,却让她坐立难安。 “不能被发现……”她喃喃自语,拔腿就往后山跑,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慌乱的节奏。 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厂房外,正撞见霍承矅抱着饶媛往外走。 姚玲玲手中得手电筒“当啷” 落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 霍玲玥当即冲过去揪住她的衣领:“你还有脸来?!” “我、我只是来看看……”姚玲玲的声音越来越小,在霍承矅冰冷的注视下几乎听不见。 饶媛轻轻推开霍承矅,走到她面前。 月光照亮饶媛沾染的灰尘,也照亮她眼中从未有过的冷意:“姚玲玲,你知道部队对蓄意谋害同志的行为怎么处理吗?” 第一百零六章 处罚 军事法庭内,惨白的白炽灯管如同永不闭合的眼睛,发出令人烦躁的细微嗡鸣,与姚玲玲粗重的喘息声交织缠绕。 她死死攥着辩护稿,指节泛白如冬日里的霜雪,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翻墙出逃时蹭到的墙灰,那灰扑扑的痕迹像极了她此刻狼狈又顽固的心境。 饶媛缓步走向证人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姚玲玲的心脏上。 卷起衣袖的瞬间,缠着纱布的手臂暴露在众人眼前。 厂房实在是太黑了,她和霍玲玥在厂房内寻找能够发声求救的工具时,被绊倒在地,手臂上被划了一条口子,此时却能作为姚玲玲将她们囚于后山厂房的关键证据。 浸透血渍的纱布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褐红,恍惚间竟与姚玲玲曾痴迷的凤仙花汁颜色重叠。 这显眼的伤口,以及随着饶媛用她那独特清冷又带着几分舒缓的嗓音道来的始末。 引得旁听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仿佛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涟漪迅速扩散。 “被告姚玲玲,你是否承认于一九八六年九月二十三日,将饶媛、霍玲玥二人囚禁于后山废弃厂房?” 审判长的声音如同重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落下,法槌敲击桌面的脆响在密闭空间里炸开,惊得角落里的苍蝇都慌乱飞起。 姚玲玲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余光瞥见前排坐着的 “好姐妹”们—— 平日里收过她雪花膏、总爱围着她转的小吴,此刻正低头抠着指甲,仿佛那上面藏着无尽的秘密。 总蹭她电影票、和她形影不离的小李,则把脸埋进军帽阴影里,往日亲密无间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陌生与疏离。 “我……我是一时糊涂!”姚玲玲突然情绪失控,像一头困兽般冲向栏杆,发丝散乱地垂在脸上,遮住了她因恐惧和不甘而扭曲的表情。 “我只是想,是想……”她的嘶吼被粗暴打断,旁边的两名士兵如鹰隼般冲上前,一左一右钳住她的胳膊。 拖拽时,她的波跟鞋“啪嗒”一声脱落,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与霍玲玥压抑的嗤笑同时响起,在法庭内形成刺耳的交响。 饶媛站在证人席上,看着姚玲玲被拖出法庭的狼狈模样,不禁想起三天前对方安排她们打扫厂房那得意高傲的嘴脸。 ...... 处分决定下达那天,整个文工团仿佛被投入一颗重磅炸弹,平静的表面瞬间被打破。 姚玲玲的照片从宣传栏被毫不留情地撕下,边角在撕扯中变得毛糙。 竞选海报上的字迹被红笔狠狠划掉,粗粝的笔触仿佛是众人愤怒的宣泄,碎纸片在秋风里打着旋儿,如同她破碎的野心,不知将飘向何方。 霍玲玥举着喇叭,站在营房前,身姿挺拔如青松,一字一句地宣读处分内容,声音清晰而响亮,传遍文工团的每一个角落。 正在晾衣服的女兵们纷纷探出头,有几个忍不住拍手叫好,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脸上洋溢着快意的笑容。 “撤销宣传干事竞选资格,记大过一次,限期三日内调离文工团,取消随军家属一切优待——” 霍玲玥故意拖长尾音,余光瞥见躲在槐树后的周建。 曾经那个总给姚玲玲跑腿、脸上带着憨厚笑容的年轻人,此刻瘦得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军装袖口还留着修补的痕迹,针脚细密却难掩生活的艰辛,尽显沧桑与落寞。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留给众人一个孤独的背影。 公开检讨的日子,操场被一万多名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气氛压抑而凝重,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姚玲玲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双腿微微颤抖,手里的检讨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仿佛也在嘲笑她的狼狈。 “我…… 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的声音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每一个字都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在寂静的操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台下,炊事班老李头听的直摇头,想起这个蹭被他战友姚老头夸过的闺女,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就叫现世报!”霍玲玥踮脚趴在饶媛耳边,马尾辫扫过她肩头,语气中满是快意,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嫂子,还是你聪明!这一下姚玲玲是彻底的丢了大脸,在部队怕也是待不下去了。” 饶媛望着台上痛哭流涕的姚玲玲,思绪不禁回到被困厂房的时光。 那时,黑暗笼罩着四周,霍玲玥只有十六岁,小小的姑娘正是害怕黑暗的时候。 基本上每隔几分钟,就要追问她霍承曜来了没有,不安的很。 所以,看着此刻在台上哭得凄惨,做着检讨的姚玲玲。 饶媛心中没有丝毫的心软。 毕竟,若是她没有提前防备,没有提前和霍承曜约定好。 那她和霍玲玥怕是真的会悄无声息的困死在那个老旧的厂房。 霍承曜一夜之间失去爱人和妹妹,也不知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所以,姚玲玲现在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而就在姚玲玲对着整个部队的人做公开检讨的时候。 文工团会议室里,气氛紧张而严肃,仿佛能拧出水来。 指导员铁皮水杯重重砸在会议桌上,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起来,墙上的锦旗也微微晃动。“姚玲玲的事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他的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成员,眼神中透着严厉与失望,最后定格在文工团姚青的身上。 “但是,也因此宣传干事的候选者又空了一个。老姚啊,你看看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这次可得好好选啊!” 姚青手指摩挲着搪瓷杯的杯壁,听着外边隐隐传来的检讨声,想到那个即便是被困黑暗中,也双眼明亮的小姑娘,眼神瞬间变得柔和。 “我推荐饶媛同志。” 他想起,在文工团时,他最为看重的后辈洪欣如此说道。 “团长,饶媛下乡演出时,把快板词改成方言版,老乡们都拉着她不让走!还有她设计的墙报,连隔壁团都来借模板!” “她比我更加合适宣传干事的位置,怎么就给刷下来了呢?” 她的话语充满激情,每一个字都像是跳动的火焰,引发了其余候选人的一阵赞同的议论。 “老姚,我知道你是想补偿那个小姑娘。可一团的干事可不是你用来补偿的。”指导员有些无奈的劝道。 “我为饶媛同志申请宣传干事的候选资格!” 姚青团长看向指导员,目光坚定,话语铿锵。 “她很是优秀,我们部队绝不能埋没这样的人才!” 第一百零七章 担忧,失落,报名,倔强 阿蛮背着磨得发白的行军包,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脚步虚浮地踩在营房的青石板路上。 三天两夜的紧急拉练,早已榨干了他的体力,身上沾满的尘土混着汗水,在军装领口结出一圈硬痂,粗糙地摩挲着脖颈。 暮色如浓稠的琥珀,缓缓流淌,将晾衣绳上的军装浸染成暗金色,风掠过衣角,泛起细碎的光晕,恍若无声的叹息。 “听说姚干事被逐出文工团了?因为啥事啊?”这是刚拉练回营的新兵,带着三分的好奇。 “还能啥事,迫害咱们部队的同袍,这样黑心肝的人哪儿还敢留着。”那老兵谈起姚玲玲,即便是过去两三天了,却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 “她居然仗着职务之便,压榨同组的同袍不说,还给人关到后山那边的厂房。” “那厂房偏僻又黑咕隆咚的,平常还没人去。要不是霍营长找得快,怕是人饿死在里边臭了都不知道。” “嘶——!”听到老兵这么说,那新兵顿时吸了一口冷气。“这事真的假的?” “这还能假的?宣传栏那公告和检讨都贴着好几天了。” 隔壁班战士的议论声裹着晚风飘来,像两颗尖锐的石子,狠狠砸进阿蛮本就紧绷的心湖。 他握着水壶的手突然不受控地松开,“当啷” 一声,金属壶身与石板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骨碌碌地滚出老远,惊得墙角觅食的麻雀 “扑棱棱” 四散飞去。 阿蛮下意识地攥紧背包带,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青筋如蚯蚓般在皮肤下凸起,暴露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三天前的野外拉练途中,趁着短暂的休整间隙,阿蛮偷偷躲在齐腰高的草丛里。 阳光透过草叶的缝隙洒落,在沙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就着这天然的画布,用树枝小心翼翼地勾勒着饶媛的轮廓。 他专注地描绘着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眉眼,认真思索着该如何表现她扎马尾时活泼的模样。 满心都是等回去后,要亲手把这幅充满心意的速写送给她,再告诉她,自己在风餐露宿的训练时,每分每秒都惦记着她。 可如今,他却听到她被关厂房受了伤的消息。 裹挟着沙粒的晚风,无情地吹进他的眼睛,刺得眼眶泛起酸涩的泪花。 阿蛮倔强地仰起头,拼命眨了眨眼,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转身朝着家属院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绕过开满野菊的矮墙时,阿蛮急促的呼吸渐渐放缓,脚步也变得小心翼翼。 低矮的院墙内飘来阵阵甜腻的桂花香气,混合着湿润泥土的芬芳,萦绕在鼻尖。 他屏住呼吸,放缓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朝院内望去。 葡萄架下,饶媛静静地倚在那里,月光如轻纱般笼罩着她,为她勾勒出朦胧而柔美的轮廓,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霍承矅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夹起她鬓角的花瓣,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宠溺,那是阿蛮从未见过,也永远无法给予的深情。 “别闹,我在改宣传墙的设计图呢。” 饶媛的笑声清脆悦耳,如同山间叮咚的清泉,在静谧的夜里流淌。 霍承矅却握住她拿笔的手,将图纸轻轻搁在石桌上,语气温柔而坚定:“先歇会儿。”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钻心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翻涌的苦涩。 眼前的场景,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剜着他的心。 远处营房传来熄灯号,悠长而低沉的号声在夜空中回荡。 昏暗的路灯下,是少年失魂落魄离开的身影。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蛮像丢了魂儿似的。 训练时,他总是走神,原本熟练的动作变得笨拙无比,频频出错、 吃饭时,面对平日里爱吃的饭菜,也味同嚼蜡,心不在焉。 “阿蛮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 上铺的老周用筷子敲了敲搪瓷碗,打破了饭桌上压抑的沉默,“听说没?团里要组戍边开荒队,表现好能立军功呢。” 阿蛮夹菜的手猛地顿住,悬在半空。 窗外,槐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将皎洁的月光筛成细碎的银箔,洒落在饭桌上。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霍承矅制服上那枚崭新的军功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耀着荣耀的光芒。 又想起饶媛看向霍承矅时,眼中闪烁着的倾慕光芒,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也灼伤了他的心。 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从心底涌起,阿蛮突然将半碗米饭扒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这事儿什么时候报名?” 老周摩挲着下巴,有些不确定,“听说是两天后....” 报名当天,槐树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阿蛮奋力挤过人群,好不容易才挤到桌前,却撞见霍承矅正低头翻看文件。 营长军装上的铜纽扣在阳光下泛着冷峻的光芒,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阿蛮心里不停地挠动,搅得他心烦意乱。 “你确定要报名?” 霍承矅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锐利地扫过阿蛮肩章上的列兵徽章,“边疆零下三十度的风雪,可不是在训练场跑圈。” 阿蛮挺直脊背,后槽牙咬得发酸,腮帮子微微鼓起。 三个月前战术训练的场景在脑海中清晰浮现,那时的霍承矅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就将他结结实实地按在泥地里,那份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 阿蛮故意将报名表重重拍在桌上,纸张与木桌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营长是觉得新兵吃不了苦?我倒要让您看看,列兵也能啃下硬骨头!” 霍承矅放下钢笔,缓缓起身,身上带着淡淡的硝烟味,那是久经战场的印记,沉稳而令人敬畏。 他比阿蛮高出半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眼前倔强的少年,目光却显得平和而沉稳。 “去年边疆的冻土,挖断了二十把十字镐。夜里狼嚎能把帐篷震得发颤。” 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擦过阿蛮肩章磨白的边缘,动作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你现在退出,没人会说什么。” “我不退!”阿蛮后退半步,胸脯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倔强的火焰,那火焰里有不甘,有愤怒,更有不服输的决心。 “等我从边疆回来,定要和您堂堂正正比一场!就比您最拿手的格斗!” 少年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在槐树林里久久回荡,惊起几只归巢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远方。 霍承矅注视着少年通红的眼眶,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十八岁第一次站岗时的忐忑与坚定,此刻在阿蛮身上重现。 他伸手整了整阿蛮歪斜的军帽,掌心残留的温度带着兄长般的宽厚。 “好。我等你。” 第一百零八章 践行宴,心明悟 又是一天训练结束,夕阳薄红洒在家属院的砖瓦上,为其增添一层暖融融的薄纱。 四方小院的烟囱正升腾着袅袅白烟,饶媛将刚出锅的红烧排骨装盘时,搪瓷盆边缘腾起的热气如轻纱般弥漫开来,瞬间氤氲了她的双眸。 饶媛微微后仰着头,稍稍远离了一点灶台。 而后试图透过模糊的视线看清案板,鼻尖上还有不小心沾上的几粒细小的面粉。 霍承矅从外边跨进来,手里端着醒好的面团。 没有来记得更换的军装上还沾着训练场的尘土,裤脚处甚至还挂着几缕草屑,手里却十足小心的捧着装面团的瓷盆。 “给阿蛮做大饼和馒头的面团醒好了,用不用再加点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灶台上垒着的腊肉和腌菜,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要不要我叫玲玥回来帮忙?她年纪小精力足,剁排骨她最拿手了。” “不用。” 饶媛挥散了面前的雾气,笑着端过了霍承曜手中的面团,“玲玥在排练厅加练新编排的曲子,你忘了?倒是你 ——”她转身时,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温柔,只是两颊沾着的些许面粉又添了几分俏皮。 “阅兵筹备这么忙,还腾出功夫准备这些?” 霍承矅上前半步,军靴踏在地面发出沉稳的声响,指腹擦过她鬓角沾着的面粉。 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瓷,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惊扰这份宁静。 “阿蛮这孩子性子倔。”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兄长般的忧虑,仿佛能穿透墙壁,预见边疆的艰难。 “边疆的冻土能冻裂铁锨,我怕他……”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新兵拉歌的声响。 《打靶归来》的旋律裹着暮色飘进厨房,激昂的歌声盖住了他未尽的话语,也让空气中弥漫的担忧淡了几分。 ...... 阿蛮攥着牛皮纸信封的手微微出汗,汗渍在纸张表面晕开淡淡的痕迹,信纸边缘的桂花香气萦绕鼻尖,勾起了他无数回忆。 饶媛的字迹工整秀丽:“明日傍晚,小院备薄酒,为你践行。” 他望着远处操场上正在训练的队伍,烈日下,霍承矅挺拔的身影在队列前示范战术动作,军靴踏碎夕阳,扬起细碎的金粉,那身姿英武得让人移不开眼。 三天前报名时的场景突然涌上来,少年的倔强与不甘,此刻却化作喉间酸涩的硬块,堵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少年步履轻快的跨入小院时,院内的菊花开得正好,金黄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千万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阿蛮望着葡萄架下独坐的饶媛,她穿着淡蓝色的布衫,衣角被风吹起,发间别着白玉兰形状的发卡,恍惚还是他在拉练时偷偷勾勒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温柔与沉静。 “霍营长呢?” 他故意调侃,踢飞脚边的石子,石子撞在篱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这么放心你和我单独吃饭?” 饶媛起身时带起一阵风,衣角扫过石桌上的青瓷碗,碗中的清水泛起细微的涟漪。 她将热好的黄酒斟满,琥珀色的液体在碗中轻轻摇晃,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酒花,散发着醇厚的香气。 “阅兵演练进入倒计时,他这几日都睡在指挥室。” 烛火跳跃的光影里,她的目光透着洞悉一切的温柔,仿佛能看穿阿蛮强装的镇定。 “玲玥在排练厅练到后半夜,说是要把新学的东西融进节目里,连嗓子都练哑了。” 阿蛮端起碗的手顿了顿,黄酒的香气混着腊肉的咸香。 突然让他想起拉练时饥肠辘辘的夜晚,那时的每一口食物都显得无比珍贵。 饶媛将包裹严实的油纸包推过来,“这是承矅让我转交的。” 她的声音轻缓,如同春日的溪流,潺潺流入阿蛮的心底。 “这本手札是老团长戍边时写的,记录了如何在冻土上挖坑、怎样用牛粪生火…… 每一页都藏着宝贵的经验。” 月光爬上葡萄藤的瞬间,宛如一层银纱笼罩了整个小院。 阿蛮翻开皮质封面的手札,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格桑花,花瓣已经变得脆弱易碎,墨迹里还留着岁月的温度,仿佛能触摸到当年戍边战士的艰辛与坚韧。 折叠的夹层里,整整齐齐码着折叠铲、防水火柴,最底下压着那支锃亮的钢笔,笔帽上 “为人民服务”的字样闪着微光,像是在无声地激励着他。 “他说希望这些能让你少走些弯路。” 饶媛往他碗里夹了块酥烂的排骨,肉香四溢,“也盼着你在边疆,别放下读书写字的习惯。”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郑重,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阿蛮,戍边不只是吃苦,更是把自己种进土地里,生根发芽,让青春在那里绽放。” 夜风掠过矮小的院墙,带来远处军营的熄灯号,悠长的号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在诉说着无数战士的故事。 阿蛮望着跳动的烛火,火苗忽明忽暗,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饶媛的场景——她站在简陋搭建的戏台上,唱着楚骁将军的故事。 那银亮色的盔甲,颤动的红缨,配着她那坚毅的面庞,在阿蛮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而后共同经历的磨难加深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抵达部队后来到新环境的陌生惶恐时是她带来的关心和温柔给予了他心中的镇定。 而随着那时舍友们起哄说 “今日看做姐姐,明日便是情姐姐,你呀喜欢她的紧呐”,他便真的把那份温暖与关怀,错认成了心动。 “阿姐!”这个称呼脱口而出时,阿蛮自己都愣了神,仿佛有一股力量驱使着他说出了这个藏在心底许久的词汇。 饶媛手中的筷子 “当啷” 落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月光映着她惊讶的表情,又很快化作欣慰的笑,那笑容如春风般温暖,驱散了阿蛮心中最后的阴霾。 阿蛮摸了摸发烫的耳朵,突然觉得浑身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以后…… 以后你就是我的阿姐了!” 饶媛重新斟满两碗酒,将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酒液在碗中轻轻晃动,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好。” 她举起碗,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那是欣慰,也是期许,“这杯酒,敬你的新征程。愿你归来时,仍是那个眼里有光的少年。” 碰杯时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栖息在菊丛中的蟋蟀,夜色中的小院仿佛也为这一刻而欢呼。阿蛮仰头饮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进胃里,却暖了整颗心。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二轮比试,王翠花 姚青团长布满老茧的手握着铁皮水杯,重重落在斑驳的会议桌上,震得墙上那面 “文艺为兵” 的锦旗微微晃动,边角的流苏轻轻颤抖。 “宣传干事的活儿,不是画几张漂亮板报就能糊弄的!” 他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候选人,在饶媛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既然是宣传干事,那么就得做好自己分内的宣传职责!而宣传也一定要让人看得懂!” “所以,这第二轮比试,经过上层的一系列讨论,最终敲定为——教文盲识字。” “三天时间,谁让学员认得字最多,谁就是新任宣传干事!” 台下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惊讶、疑惑、担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饶媛摩挲着手中新买的钢笔,笔身的金属质感带着一丝凉意。 当花名册传到面前时,她的目光最终锁定了“王翠花”的名字。 王翠花——烈士遗孀,今年27岁,家住青禾村,丈夫在抗洪中英勇牺牲,独自抚养着正在上小学的儿子。 纸页边角那淡淡的水渍,不知是岁月留下的泪水,还是命运洒落的雨水,无声诉说着这个家庭的故事。 暮色如同一幅渐渐晕染开的水墨画,笼罩着青禾村。 空气中飘着柴火饭的香气,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 饶媛踩着泥泞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翠花家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影踮着脚,努力地往房梁上挂玉米。 那就是翠花—— 身上的碎花围裙兜着半袋晒干的豇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发间别着的那朵褪色头花,在微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青春岁月。 “您就是部队来的老师?” 翠花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迅速跳下板凳,沾着草屑和泥土的手在围裙上反复擦拭,眼神中带着局促与期待。 “俺家灶台边能坐,就是有点脏。” 走进土坯房,昏暗的光线让人几乎看不清屋内的陈设。 饶媛小心翼翼地摊开手写的识字卡,刚念出 “一” 字,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喧闹声。 翠花的脸色瞬间变得焦急,猛地站起身,探向门外,竹椅在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糟了!这遭殃的黄皮子又来偷俺们家的鸡!” 她心急如焚地冲出门,慌乱间带倒了晾衣绳,几件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如枯叶般扑簌簌落在识字卡上,盖住了那些工整的字迹。 等到终于赶走黄鼠狼,安顿好鸡窝,夕阳已经西斜,天边染上一抹绚丽的晚霞。 饶媛指着歪歪扭扭写在地上的“二”字,耐心地解释:“这一横是一,再添一横就是二。” 翠花咬着嘴唇,眉头紧紧拧成麻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字,突然一拍大腿,兴奋地喊道:“俺懂了!就像俺往缸里添米,多抓一把就是两碗!” 看着她恍然大悟的模样,饶媛刚要露出欣慰的笑容,却见翠花又望着院角的猪食槽发起呆,嘴里喃喃自语:“今晌午忘了给老黑喂食……” 夜幕降临时,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进屋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翠花只勉强记住了 “一” 到 “十” 这十个简单的汉字。 饶媛收拾识字卡时,瞥见灶台上摆着半碗冷掉的红薯粥,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油皮。 旁边压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是翠花儿子用铅笔写的“妈妈我爱你”,字迹虽然稚嫩,却饱含着浓浓的爱意。 “又在想翠花的事?” 霍承矅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训练场特有的硝烟味和汗水气息。 饶媛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饭碗发愣许久,筷子上还沾着没夹起的青菜,早已没了热气。 他温柔地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饭粒,指腹的温度让她想起白天翠花粗糙却温暖的手掌,同样充满了生活的质感。 “她心里装着整片田,根本坐不住。” 饶媛叹了口气,将脸埋进他坚实的肩头,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今天教‘三’字时,她念叨着该给菜地松土了。” 霍承矅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蹭着她的发顶,仿佛在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还记得之前你教新兵识字时,用《打靶归来》的歌词做教材吗?” 饶媛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深邃的湖水,倒映着对她的信任与鼓励。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笔挺的军装上投下斑驳的影,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 “既然她静不下来,那就用她最为在意的东西去吸引她的注意。”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温柔而坚定,“只要找到了那把开启翠花的知识钥匙,她总归学的进去的,对不对?” 这话仿若一道惊雷,兀的劈开了饶媛心中的迷雾和烦恼。 第二天清晨,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洒在乡间小路上。 饶媛带着新做的识字卡,满怀期待地来到翠花家。 卡片上画着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简笔画:背着书包、笑容灿烂的小男孩,冒着热气、香气四溢的灶台,还有昂首挺胸、咯咯叫的母鸡。 “这是‘儿’,你的宝儿;这个是‘饭’,能填饱肚子……” 她话没说完,翠花已经迫不及待地抢过卡片,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激动的亮光:“俺娃课本上的字,就是这样的!” 当夕阳再次染红天边时,余晖洒在翠花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芒。 此时的翠花已经能拼出“儿子吃饭”四个字。 她小心翼翼地摸着卡片上的字迹,仿佛在触碰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与期待:“等宝儿放学,俺要念给他听!” 饶媛望着女人因兴奋而泛红的脸庞,忽然明白霍承矅说的 “找到钥匙”是什么意思 。 知识不该是冷冰冰的符号,而是打开心门的光,能照亮人们前行的道路。 深夜的家属院静悄悄的,只有零星的虫鸣声打破这份宁静。 饶媛在煤油灯下修改教案,跳动的火苗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明忽暗。 霍承矅坐在一旁,专注地擦拭配枪,子弹壳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 在这静谧的氛围中,饶媛忽然轻笑出声:“你说,要是让翠花用识字卡记账,她会不会连喂鸡的谷粒都数得仔仔细细?” “何止谷粒。”霍承矅放下枪,走到她身边,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她会算出儿子哪天开学,记住每棵菜的收成。这些字啊……”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旋,眸光里倒映着小姑娘的身影。 “会变成她撑起生活的伞,为她和孩子遮风挡雨。” 第一百一十章 终成功,饶干事 青禾村的晨雾像一层轻柔的薄纱,还未散尽,饶媛便抱着连夜新编的识字课本,踩着沾满露水的石板路再次来到翠花家。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清香,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院子里,扎着歪辫子的王小宝正趴在石桌上写作业,铅笔尖在本子上沙沙作响,小小的身影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小宝,阿姨教你认新字好不好?” 饶媛蹲下身,认真的看着小小的孩童,温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画着卡通图案的识字卡片。 “学会了就可以当妈妈的小老师哦。” 饶媛考虑到自己不能一整天都在教导翠花识字。 她自己不行,翠花要忙着家里的活儿也不行。 所以,在经过昨天一天之后,晚上她又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 八岁的男孩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立刻扔下手中的铅笔,连本子都顾不上合上。 “真的吗?我能教妈妈?”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卡片,胖乎乎的手指轻轻点着“爱”字,语气里满是骄傲。 “这个我在给妈妈的字条上写过!” 饶媛趁机翻开课本,里面夹着她熬夜绘制的亲子识字游戏图,色彩鲜艳的图案和工整的字迹相得益彰。 “我们来玩识字接力赛,你和妈妈比赛认,赢的人能得到小红花。” 灶台边揉面的翠花听到动静,探出头来,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 “可别耽误娃学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小宝已经举着卡片冲了过去,小脸涨得通红:“妈妈!老师说我当小老师,你就能和我一起考满分!” 孩子清脆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撞碎了女人的犹豫。 翠花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终于在门槛上坐下,发间那朵褪色头花随着动作轻轻颤动,仿佛也在期待着即将开始的学习时光。 接下来的两天,土坯房里时常飘出欢快的笑声。 饶媛发明了“生活识字法”,把写有 “锅”“碗”“瓢”“盆”字样的纸条,工工整整地贴在对应的物件上。 小宝像个小大人似的,双手背在身后,负责监督妈妈有没有认错。 有次翠花不小心把 “柴” 认成 “米”,小宝立刻叉着腰,学着老师平时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妈妈要罚抄五遍!” 惹得饶媛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而翠花则红着脸,认真地用树枝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写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努力记住每个字的模样。 比赛出结果的当天,文工团大厅挤满了人,喧闹声此起彼伏。 饶媛牵着紧张到手心攥出汗的翠花,能明显感觉到她手臂微微颤抖。 身后跟着举着自制加油牌的王小宝,小家伙满脸兴奋,眼神里透着对妈妈的信任。 其他候选人的学员大多低着头,不敢说话,局促地揪着衣角。 唯有翠花不时回头看儿子,每当这时,柱子就会高高举起画着太阳的纸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妈妈最棒”,还特意用彩笔画了许多爱心,为妈妈加油鼓劲。 “下面公布识字测验结果!” 姚青团长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大厅回荡,记分员翻动成绩单的哗哗声格外清晰,仿佛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上。 “青禾王村翠花,识字量217个,位列第一!”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厅。 翠花的腿直打颤,脸色涨得通红,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饶媛轻轻推了她一把,鼓励地说道:“快上去吧,翠花!” 小宝已经迫不及待地挤到台前,踮着脚用力把妈妈往台上拽,嘴里还喊着:“妈妈加油!” 翠花站在麦克风前,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俺就是个乡下女人,以为这辈子就认得‘一’和‘十’……” 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转头看向台下的饶媛,眼神里满是感激。 “但饶老师没嫌俺笨,更没嫌俺坐不住。她教俺娃当小老师,让俺知道认字不是遭罪,是能和娃说上话、看懂娃的作业……” 小宝突然抢过话筒,小脸涨得通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妈妈现在能读故事书给我听!她还会写‘我爱你’!” 孩子纯真的话语让不少人偷偷抹眼泪。 饶媛看着台上紧紧相拥的母子,想起第一次见翠花时她发间那朵褪色的头花,如今那抹黯淡早已被眼里的光芒取代,心中满是欣慰。 “下面有请新任宣传干事饶媛同志发言!” 饶媛走上台时,霍承矅从观众席第一排“唰”地站了起来,笔挺的军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同青松一般。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嘴角不自觉上扬,眼底盛满骄傲,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自豪。 霍小棠更是激动得跳起来,拉着哥哥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摇晃:“哥你看!我就说饶姐肯定行!” 她胸前别着的国庆汇演节目单都快被揉皱了,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兴奋得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人群后排,周建抱着文件刚踏入大厅,正巧看见这一幕。 女孩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庞,比他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明媚,晃得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怀里的文件散落一地。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霍小棠雀跃的身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饶媛接过话筒,目光扫过台下的翠花母子、霍氏兄妹,还有弯腰捡文件的周建。 晨光透过大厅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每个人身上镀上金边,仿佛为这充满希望的时刻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我能够得到这份岗位,首先要多谢.......” “而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我明白,这份岗位不仅是荣誉,” 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力量,却又有着包容一切的温柔平和。 “更是一份责任——想要让党的思想宣传出去,那么首先得让知识的薪火,照亮每一个渴望学习的角落。”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歪曲事实,试探和不甘 姚家小院斑驳的木门被推开时,老旧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混着呼啸的穿堂风涌入屋内,将门外晾晒的玉米叶卷得簌簌作响,金黄的叶片打着旋儿,如同被惊扰的蝴蝶四处纷飞。 姚海背着磨得发白、边角处还缠着粗麻绳加固的行军包,脚步沉重地跨进门槛。 他身上的迷彩服皱巴巴的,沾着野外拉练时的泥浆,裤脚甚至残留着几片干枯的荆棘,还能隐隐闻到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 他刚要扯开嗓子喊妹妹,却在瞥见土炕上蜷缩的身影时,脚步猛地顿住。 姚玲玲披散着凌乱的头发,发丝像杂草般纠缠在一起,红肿的双眼死死盯着地面,空洞的眼神仿佛失去了焦距。 她手里攥着的手帕早已被泪水浸得发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要将满心的委屈都宣泄在这小小的帕子上。 “玲玲?” 姚海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长途跋涉的疲惫在看到妹妹的瞬间,化作了揪心的疼。 他重重扔下背包,帆布撞击地面发出 “咚” 的闷响,惊得梁上筑巢的燕子扑棱了下翅膀,叽叽喳喳地叫着飞了出去。 他蹲到炕边时,膝盖硌在凸起的砖缝上,尖锐的疼痛顺着腿骨传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焦急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信里只说受了委屈……” 姚玲玲突然像受惊的小鹿般扑进哥哥怀里,哭得肩膀剧烈颤抖,身体一抽一抽的。 她发间廉价的雪花膏味混着咸涩的泪水扑面而来,钻进姚海的鼻腔。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姚海后背的迷彩布料,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颤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哥,我被人欺负惨了……” 呜咽声戛然而止,她抬起挂满泪珠的脸,睫毛上还凝着晶莹的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 “那个饶媛,刚来半年就抢了我的宣传干事名额!她仗着和霍承矅不清不楚的关系,处处给我使绊子……团长甚至因为她把我赶出文工团了!” 说着,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向墙角——撕碎的竞选海报像被揉烂的蝴蝶,残缺的 “姚玲玲” 三个字正被穿堂风缓缓卷起,又无力地落下,仿佛在诉说着她的不甘与绝望。 姚海的眉头瞬间拧成死结,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手臂下意识收紧,将妹妹的肩膀勒得生疼。他喉结滚动,声音里裹着压抑的怒火,从齿缝间挤出:“霍承矅纵容她这么做?” “我不知道,但是那个饶媛来了之后,霍营长对我的态度就变了!” 姚玲玲双眼下一秒又泛起泪花,演技娴熟得如同排练过无数次。 她抓起姚海布满茧子的手,将脸贴在了哥哥宽厚的掌心当中,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我不过是在工作上提了点意见,说她设计的墙报配色土气,他们就联合起来诬陷我!说我故意把她关在厂房里……”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哭腔,“哥,他们都不信我,部队甚至因为饶媛是烈士后代,取消我的军属优待了,呜呜呜呜……” 姚海盯着妹妹委屈的模样,太阳穴突突直跳。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些年他在部队摸爬滚打,训练时膝盖积水都咬牙坚持,身上伤痕累累,年年拿优秀标兵,可提干的机会永远轮不到他。 再看霍承矅,年纪轻轻就升任营长,勋章挂满胸膛,风光无限。 此刻妹妹的哭诉,彻底点燃了他心底积压多年的不甘与怨恨。 “别怕,”他咬着后槽牙,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哥给你讨回公道!那个饶媛,还有霍承矅,我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的眼神变得凶狠,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随时准备扑上去撕碎敌人。 三天后的战术训练场上,烈日像火炉般炙烤着沙地,空气里浮动着扭曲的热浪,远处的景物在热浪中变得模糊不清。 姚海戴着压低的军帽,帽檐阴影下,双眼闪着阴鸷的光,眼神中充满了算计。 他故意绕开正在训练的连队,装作不经意地凑到正在指导新兵的霍承矅身边,脚步刻意放轻。 作训服上的汗渍在后背晕染出深色的云团,汗水顺着他的脊梁往下淌,浸湿了腰带。 “霍营长,听说这次国庆阅兵选拔,咱们团要出不少风头?” 姚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目光却紧紧盯着霍承矅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霍承矅正弯腰纠正新兵持枪姿势,闻言直起身,手背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汗珠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蒸发。 阳光照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军装上的肩章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上面重视,每个连队都在加紧训练。”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训练场,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姚海的不怀好意。 “听说名额早就内定好了?” 姚海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满是嘲讽,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他故意拖长尾音,余光瞥见几个新兵停下动作,竖起耳朵偷听。 “像我们这种没关系的,再怎么拼命也是白费功夫?”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酸意,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霍承矅终于转过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刺进姚海眼底。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声音骤然变冷,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姚班长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所有士兵都是通过考核选拔,公平竞争。”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向姚海宣告着规则的不可动摇。 “公平?” 姚海突然提高音量,一步跨上前,身上混合着硝烟与汗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指着远处正在训练的方阵,喉结剧烈滚动,脸上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霍营长这话,不觉得太虚伪了吗?谁不知道您是团里的金字招牌,不用比就能占着名额,何必还要假惺惺搞什么选拔?” 他的怒吼惊飞了树梢的麻雀,鸟儿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周围新兵们面面相觑,训练场上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 霍承矅的眼神瞬间结了冰,下颌线绷得笔直,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怒火,声音低沉而有力:“如果姚班长对选拔流程有疑问,可以向上级反映。但在这之前,希望你做好本职工作。”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向训练场,军靴重重踩在沙地上,扬起的尘土模糊了姚海扭曲的脸。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宣传小组 饶媛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姚青团长递来的红头文件,粗糙的纸张表面,凸起的烫金公章像一枚沉甸甸的勋章。 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会议室的玻璃窗,在她膝头摊开的策划案草稿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那些修改时留下的红墨水痕迹,宛如战场上未愈的弹孔,诉说着构思过程中的艰辛与坚持。 “你的方案把土味快板和现代歌舞结合,连军区宣传部都点名表扬。” 姚青团长用指节重重敲了敲斑驳的桌角,铁皮水杯里的茶叶随着震动上下翻涌,如同此刻会议室里热烈的气氛。 “国庆宣传就按这个路子来,人你自己挑。” 窗外突然传来清脆的嬉闹声,像一串欢快的音符打破了室内的严肃。 饶媛抬眼望去,正看见霍玲玥扒着窗台,探出半张红扑扑的笑脸,马尾辫随着晃动扫过玻璃,发出细微的 “沙沙” 响。 等饶媛走出会议室,小姑娘立刻像只活泼的小鹿从树后蹦出来,军挎包随着动作剧烈晃动,宛若一颗活泼的音符。 “嫂子!我要参加宣传小组选拔!” 霍玲玥胸脯挺得高高的,胸前的团徽在阳光下晃出耀眼的光斑,眼神里满是兴奋与期待。 “要是到时候我凭本事赢了一个名额,你一定要好好夸夸我!” 饶媛弯腰捡起苹果,指尖触到小姑娘掌心布满的薄茧,那是日复一日苦练快板留下的印记。 她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集合哨声,划破了宁静的空气。 霍玲玥吐了吐舌头,立刻旋风般跑开,清脆的声音飘在风里:“等我好消息!” 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只留下一路欢快的脚步声。 文工团公告栏前很快挤满了人,喧闹声此起彼伏。 姚玲玲裹着驼色围巾,像个幽灵般混在人群里,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公告边缘,纸张被刮出细细的毛边。 当看到 “通过三轮考核选拔宣传小组成员” 的字样时,她突然发出一声阴冷的轻笑,惊得旁边的女兵下意识后退半步,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 暮色渐浓,天色如被打翻的墨水瓶般迅速暗下来,三个熟悉的身影悄悄跟在她身后,是小吴、小李和舞蹈队的小张。 “玲玲姐,这次考核有即兴创作环节,可我们根本憋不出东西……” 小吴绞着衣角,眼睛红红的,像只委屈的兔子。 “上次竞选你教的拉票话术,这次也用不上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焦虑和不安。 姚玲玲缓缓转身,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勾勒出她扭曲的表情 。她从包里掏出个破旧的笔记本,扉页贴着饶媛的宣传墙报照片,此刻已被红笔划得面目全非,仿佛她心中燃烧的妒火。 “即兴创作?这有什么难的?” 她看向手足无措的三人,眼底满是不屑。 “也就是你们这些猪脑子才想不出来。” 被姚玲玲一顿骂的三人,脸色有些不好。 但在下一刻,小李又舔着脸,谄媚着上前。 “玲玲姐你可是我们文工团最出色的,我们自然是比不过你的。所以这次还是得麻烦你帮帮忙。” 说着,小李从兜里掏出来一份没开封的雪花膏塞姚玲玲手里。 “新到的,这个香味配玲玲姐最合适了。” 其他两人见状,也纷纷上前,掏出自己身上最好的东西。 姚玲玲收了东西,这才对她们稍微和颜悦色点。 “即兴创作,其实没什么难的。说是即兴创作,但是谁没有提前准备过一些东西呢!那都是换汤不换药,来你们听我的.......” 考核首日的是在夜晚,探照灯将地板照得惨白,如同白昼。 饶媛站在评委席,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上的身影。 将所有参赛成员的表现一一记录。 突然,负责照明的发电机发出刺耳的轰鸣,紧接着 “啪” 的一声,全场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尖叫声此起彼伏,混乱中,饶媛听见有人故意撞倒器材的声响,紧接着是压抑的嗤笑,那声音像毒蛇吐信般阴冷。 “所有人保持冷静!” 饶媛大声喊道,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她摸黑掏出腰间的手电筒,光束划破黑暗,扫过人群时,正巧照见小吴慌乱转身的背影,那眼神里的惊慌失措暴露无遗。 饶媛不动声色地将光束转向蜷缩在角落的沈洁玉——那是霍玲玥的闺蜜,此刻正咬着嘴唇强撑镇定,脸色苍白如纸。 第二轮的创作考核在排练厅进行,室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作品,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洪欣的剪纸作品《军民一家亲》刚摆上展示台,就赢得了大家一致的好评和夸奖。 然而,却依旧有非常不和谐的声音。 “这不就是照着去年获奖作品改的?” “怕不是仗着和饶干事一个组,所以.......” 刺耳的话语像尖刺,扎得人心里生疼。 霍玲玥气得跳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像个被点燃的爆竹,却被饶媛及时按住肩膀。 “这位同志。” 饶媛走到质疑声最响的女兵面前,声音像淬了冰般寒冷,眼神却坚定如炬。 “既然对作品有意见,不如说说,洪欣借鉴了哪处细节?” 她翻开洪欣的设计手稿,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麦穗,那是岁月的见证。 “这是她在白虎寨抗洪救灾时,乡亲们送的纪念品。每一刀,都刻着真实的故事。”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最后一轮的舞台实践考核火药味更浓,整个排练厅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饶媛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以最为严格的标准去筛选记录最终的成员。 成绩公布那天,公告栏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挤得密不透风。 三人姐妹团拼了命地挤到前排,视线扫过名单,脸色越来越白,如同冬日的残雪。 她们的名字都不在上面,取而代之的是洪欣、沈洁玉,还有那个总跟在饶媛身边的霍小棠。 “不可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检举,重赛,尘埃落定 文工团宿舍楼的阴影里,小吴攥着揉皱的成绩单,指甲深深掐进纸页边缘,像是要将满心的不甘都揉进这团废纸里。 她身旁的小李正用军靴狠狠碾着地上的石子,每一下都带着发泄的意味。 舞蹈队的小陈则双臂抱胸,不停地跺脚,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找什么姚玲玲呀!现在好了,一个都没选上!” 小吴突然爆发,声音里带着哭腔,猛地将成绩单甩向小李,纸张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弧线, “夜训搞破坏、创作环节抹黑别人,现在好了,我们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她的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打转,随时都可能决堤。 “她都是被逐出文工团的了,还找她干嘛呀!” 小李阴沉着脸,“走,找她去!收了我们那么多东西,还不干事!” 家属院内,姚玲玲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神阴冷。 听到三人指责,她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怪我?” 她上前一步,犀利的目光扫过面前几个垂头丧气的小姐妹。 “你们看看选上的都是些什么人——霍承矅的妹妹、饶媛同一组别的组长,还有那些个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的人!”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嫉妒和怨恨,“不是走后门是什么?” 小李咬着嘴唇,犹豫着说。 “可考核流程看起来挺正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姚玲玲打断。 “正规?正规能让选上的都那么刚好是她饶媛的人?” “那我们找团长举报她?”小吴也觉得姚玲玲这说的有几分道理,试探着问道。 姚玲玲嗤笑一声,双手叉腰,神情倨傲,“姚青团长那么赏识饶媛,恨不得把她捧上天!你们去找他举报,不过是自讨没趣,他肯定会把事情压下来!”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 “要告,就直接找军区指导员!只有将事情闹大,饶媛才会受到惩罚,也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小姐妹们对视一眼,眼中的犹豫渐渐被怒火取代。 她们听信了姚玲玲的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决定去闯一闯。 第二天一早,军区指导员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指导员张卫国正在批阅文件,听到声音后,他抬起头,声音温和地示意来人进来。 小吴等人走进办公室,脸上带着紧张和不安。 “张指导员,我们要举报!” 小吴鼓起勇气,声音却有些颤抖,“文工团新上任的宣传干事——饶媛在宣传小组选拔中徇私舞弊,给熟人走后门!” 她将准备好的“证据”,其实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和嫉妒之言,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张卫国放下手中的笔,神情严肃起来。 他仔细听着小姐妹们的陈述,眉头越皱越紧。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军人,他深知公正公平对军队的重要性。 听完后,他沉思片刻,说道:“我会彻查此事,给你们一个交代。” 随后,张卫国立刻找到了姚青团长。 办公室里,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老姚,文工团出了点事。”张卫国开门见山,将举报的事情说了一遍,“有人反映宣传小组选拔存在舞弊行为。” 姚青团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胡闹!饶媛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这次选拔也是公正公开的!” 他气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张卫国抬手示意他冷静:“我也相信饶媛的人品,她是烈士后代,他爹饶老班长曾经还是我部队的,性子是最为正直的,作为他的闺女肯定也不是那种资本满身的人!” 但为了服众,必须重新调查。” 他的眼神坚定,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决定亲自担任裁判,重新评判所有参赛人员的计划,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重新比赛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文工团。 饶媛得知此事后,主动来到张卫国的办公室。 她身姿挺拔,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畏惧。 “指导员,这次考核我请求自我规避。”饶媛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问心无愧,这次选拔没有任何舞弊行为。但既然有人怀疑,那么直接在重赛期间关我禁闭,这样就能证明参赛人员的清白,也还文工团一个清白。” 张卫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欣慰地点点头:“好!我相信你。这次考核,我会全程监督,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重新考核的日子到了,文工团的排练厅里挤满了人。 “第一项考核,即兴创作!”张卫国站在台上,声音洪亮,“主题是‘军民鱼水情’,限时两小时!” 洪欣坐在角落,目光沉静。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下乡演出时,老乡们热情地拉着她们的手,往她们兜里塞鸡蛋的场景。 而同一时间,对角的霍玲玥也想起抗洪救灾时,战士们背着老人转移,雨水打湿了所有人的脸庞…… 她们同时拿起笔,在纸上沙沙地写了起来,每一个字都饱含着真挚的情感。 而姚玲玲的小姐妹们却显得慌乱不已。 小吴咬着笔头,半天写不出一个字;小李在纸上涂涂画画,最后愤怒地将纸揉成一团扔掉。 她们终于意识到,靠阴谋诡计,永远无法战胜真正的实力。 时间到,作品依次展示。 霍玲玥的剧本《雨夜》讲述了一个战士在暴雨中救助被困群众的故事,情节感人至深。 洪欣的油画《救赎》里,地窖被打开后,那暗处被关的女性们抬头看到的是阳光之下,前来解救他们的解放军。 这是她根据当初在青岩村的经历所绘画的,里边的场景几句冲击力。 张卫国看完后,连连点头:“好!好!情感真挚,情节生动,充分展现了军民之间的深厚情谊!” 再看小姐妹们的作品,要么空洞无物,要么逻辑混乱。 张卫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有实力’?里边充斥着资本的味道,与其花心思在别的地方,不如好好提升自己!” 一番话,训斥的三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能脸色灰败的低下头。 最终,考核结果出炉,原本选定的小组成员依旧名列前茅,成功入选宣传小组。 而那三人小组,却是得到了污蔑他人,谎报实情的处分和检讨。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丛林较量 清晨五点的训练场,凉意沁人,露水还挂在草叶尖上,折射着微弱的晨光。 霍承矅正全神贯注地检查战术背包,修长的手指一一拂过急救包、压缩饼干和指南针,动作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谨。 远处,姚海抱着步枪靠在战绩颇丰的装甲车上,迷彩服领口还沾着昨夜紧急集合时蹭上的尘土,褶皱间甚至夹着几片枯叶,整个人显得狼狈又萎靡。 当连队指导员宣布分组名单的声音响起,姚海原本低垂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浑浊的眼珠里仿佛燃起两簇小火苗。 他三步并作两步,踩过满地的碎石与草屑,挤到霍承矅身边,脸上堆起谄媚的笑:“霍营长,咱一个小队?真是巧啊!” 说话时,他故意凑近,呼出的气息里带着浓重的烟味。 霍承矅头也不抬,继续扣紧战术腰带,金属卡扣发出清脆的 “咔嗒” 声,在寂静的训练场格外清晰。 “比赛不是讲运气。” 他的声音冷淡如冰,抬头扫过远处正在热身的士兵,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接下来的巷战模拟,重点保护医疗兵。” 姚海摩挲着枪托,掌心的汗水在木质枪托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笑容里藏着算计与侥幸。 当模拟警报尖锐地响起时,他故意落后两步,缩着肩膀躲在队伍末尾。 看着霍承矅带领小队如离弦之箭般突入废弃工厂,子弹模拟弹在斑驳的墙面上炸出白色痕迹,扬起阵阵灰尘。 他则贴着墙壁,像只老鼠般小心翼翼地挪动,直到敌方火力被完全压制,才大摇大摆地冲出去补枪。 “霍营长战术真是精妙!” 他拍着满身尘土凑过去,脸上堆满夸张的敬佩,眼底却闪过一丝算计的阴翳,“跟着您,进决赛稳了!” 这话姚海说的真心,他是真的以为能够靠着霍承曜混到最终决赛的。 可是—— 三天后的半决赛抽签现场,气氛紧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姚海死死盯着公告栏上 “单兵作战” 四个字,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旁的记分牌上,霍承矅以全胜战绩位列榜首,而他的名字却在及格线边缘摇摇欲坠,靠着混小组积分才堪堪压线晋级。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他愤怒地踹了踹脚边的石子,石子 “啪嗒” 一声砸在墙角,惊飞了几只正在觅食的麻雀。 他恶狠狠地看着被新兵们围着请教的霍承矅,眼里满是嫉妒和不甘,心里恶毒的向着。 “我倒要看看,没了团队,你还能嚣张多久。” 军用卡车颠簸着将士兵们载进原始森林,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姚海坐在车尾,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摸向了霍承曜离开的放心,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即便不是小组赛,不能再靠着霍承曜进行混分。 但是不妨碍他跟在霍承曜身后,等着霍承曜解决了对手。 他就可以趁着霍承曜精疲力竭的时候,将其一网打尽。 到时候,霍承曜辛苦了半天,那些积分不还是他的。 姚海心中美滋滋的想着自己黄雀在后的计划,动作却是十分小心翼翼的,远远缀在霍承矅身后,精神紧绷到了极点,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霍承曜发现或者跟丢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在腐叶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躲在树后,看着前方的霍承矅精准识别可食用植物,用弹壳巧妙设下捕兽陷阱,喉结不住地滚动,眼神里既有嫉妒,又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佩服。 “装什么荒野专家……” 他啐了口唾沫,却又目不转睛地把霍承矅的动作默默记在心里。 夜幕降临时,森林里弥漫着诡异的雾气。 姚海屏住呼吸,藏在灌木丛中,静静的看着在不远处小溪进行洗漱,准备安营扎寨休息的霍承曜。 此时已经是比赛第二天了,这一路尾随霍承曜,姚海狠狠见识了一把对方的本领。 自然也清楚,干掉了不少对手的霍承曜手中有多少的积分。 明天就是比赛最后一天,所以今晚就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期!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只有偶尔的虫鸣声打破夜的寂静。 姚海握着匕首,蹑手蹑脚地摸到霍承矅的临时营地。 月光下,霍承矅呼吸均匀,胸前的积分牌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姚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握紧匕首,刚要下手,脚下枯枝突然发出 “咔嚓” 脆响! 霍承矅瞬间翻身而起,如同一头警觉的猎豹,军靴精准踢中他手腕,匕首 “当啷” 落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跟了两天,不累吗?” 霍承矅的声音带着晨雾般的寒意,瞬间打开的战术手电光束刺得姚海睁不开眼,眼前一片雪白。 姚海踉跄后退,慌乱中撞翻身后的灌木丛,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瞥见霍承矅腰间别着的一串串积分牌,只要能够打败霍承曜,这些就都会是他的,甚至他还能得到独属于霍承曜那五分! 嫉妒与贪婪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反正都是内定名额!” 姚海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面部因扭曲而变得狰狞,“你凭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 说着抓起地上的石块砸过去,却被霍承矅侧身敏捷地避开。 “谁说我被内定了?” 霍承矅的声音像淬了冰,透着刺骨的寒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藤蔓鞭。 姚海这才注意到,对方迷彩服上的泥渍下,隐隐透出干涸的血迹——那是今早遭遇野猪时留下的。 “想要公平?” 霍承矅甩出藤蔓缠住他脚踝,动作迅猛如闪电。 “那就用军人的方式堂堂正正较量!”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仿佛一张巨大的黑幕笼罩着整个森林。 姚海在泥地里翻滚挣扎,泥浆溅满全身,头发也变得凌乱不堪。 他摸到腰间的信号弹,突然想起妹妹蜷缩在炕头的模样,想起自己年年落选的提干申请,心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当再一次被藤蔓勒住脖子的时候,他突然大声喊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比试终 霍承矅的藤蔓鞭如灵蛇般死死缠住姚海的脖颈,勒得他面色青紫,喉间发出的喘息声。 四周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夜枭的啼叫在山谷间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姚海的双腿在泥地里徒劳地蹬踏,溅起的泥浆糊满了迷彩裤,他的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却仍强撑着挤出几句话。 “霍…… 霍营长!看在之前组队配合的份上…… 别直接淘汰我!”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带着哭腔:“让我自己放弃比赛,留点尊严……” 霍承矅的瞳孔微微收缩,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看着姚海扭曲的面孔,想起这几天对方跟在自己身后鬼鬼祟祟的模样,想起他在团队赛中投机取巧的行为,心中涌起一阵厌恶。 但军人骨子里的骄傲与对 “公平” 二字的执着,还是让他犹豫了一瞬。 毕竟,他一直都很在意姚海口中的内定。 “最后一次机会。” 他冷冷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随后猛地松开藤蔓。 姚海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 他的手指颤抖着摸向胸前的积分牌,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 突然抓起脚边一把沙土,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霍承矅的眼睛撒去! 霍承矅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阴招,本能地抬手遮挡,却还是慢了一步。 细密的沙土如钢针般扎进他的双眼,剧烈的刺痛让他眼前一片雪白,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树干上。 他伸手去揉眼睛,却让沙土在眼眶里磨得更疼。 等他终于缓过神来,森林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姚海早已没了踪影。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土,发现掌心还沾着些许血迹——那是揉眼睛时不小心刮破了眼角。 林间的雾气不知何时变得更浓了,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四周。 霍承矅靠着树干缓缓坐下,从战术背包里摸出净水壶,小心翼翼地冲洗眼睛。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刺痛的眼球,他的思绪却飘回了刚才的场景。 “是我太天真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在这荒山野岭的单兵作战里,哪有什么战友?只有敌人!” 他想起姚海求饶时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再对比对方突然袭击的狠辣,心中涌起一阵懊悔。 要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刚才那一下,足够让他死上十次了。 天色渐渐破晓,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林间,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 霍承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他重新检查了一遍装备,将积分牌扣得更紧,然后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仿佛在将刚才的教训深深烙印在心底。 接下来的赛程里,霍承矅又遭遇了三名参赛者。 其中一名士兵在被他逼入绝境后,突然高举双手,声音颤抖着喊道:“我认输!我主动放弃比赛!” 要是换作之前,霍承矅或许会犹豫片刻,给对方一个自行退场的机会。但此刻,他想起姚海的背叛,眼神瞬间冰冷。 “晚了。”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手中的模拟格斗刀精准地挑落对方的积分牌。 “在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另一次,他在翻越一处陡峭的山坡时,听到草丛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拨开杂草,只见一名腿部受伤的参赛者正蜷缩在那里,脸上满是痛苦。“霍营长…… 救救我……” 那人伸出手,眼中满是哀求。 霍承矅蹲下身子,看似要去查看伤势,却在对方突然伸手抢夺积分牌的瞬间,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人摔倒在地。 “别把别人当傻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这是比赛,也是战场。” 随着时间推移,森林里的气氛愈发紧张。枪声、搏斗声时不时从各个方向传来,惊得林间的飞鸟四处逃窜。 霍承矅的迷彩服早已被汗水、泥浆和血迹浸透,身上也添了几处擦伤,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锐利,动作越来越果决。 他学会了在设陷阱时多留个心眼,在与对手对峙时不再心慈手软,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必杀的气势。 而另一边,逃脱后的姚海躲在一处山洞里,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他摸着胸口的积分牌,想起霍承矅被沙土迷眼时的狼狈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又有些心虚的笑:“跟我斗?就算你再厉害,还不是着了我的道!” 但 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山洞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他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出来吧,姚海。”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洞口响起,吓得他浑身一颤。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却见一名浑身是血的参赛者正举着枪对准他,“我看见你躲在这里了,你主动弃权还是我帮你淘汰?” 姚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刚要开口辩解,却看到对方已经对着他抬起了手枪。 姚海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在对方扣动扳机的瞬间,侧身躲到了一旁的石头后边。 等到枪声过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石头后边窜出,一拳打在对方持枪的手腕上。 手枪瞬间掉落下来,姚海再反手接住,而后迅速抬手。 刹那间,局势瞬间反转。 刚才被枪指着的姚海成了持枪者,而刚才的持枪者此时却被枪口瞄准着。 “你是主动弃权还是我帮你淘汰?” 姚海将刚才这人对他说的话,全数奉还。 可他得意的嘴角刚扬起来,只见对面那人一个侧头,反手从腰间抽出匕首,对着姚海就刺了过来。 就在姚海这边剑拔弩张的时候,另一边——霍承矅还在继续前进。 即便是这一次比赛只是军队内部的一次比试,并不是战场。 可霍承曜在经历过姚海那件事之后,就将这当做了一个真实的战场来磨练自己。 每淘汰一名对手,他就离目标更近一步。 当夕阳再次染红天际时,他站在山顶,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眼神坚定如铁。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食堂风波,又起谣言 食堂内蒸腾的热气中,饭勺碰撞餐盘的叮当声与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喧闹。 姚玲玲握着搪瓷碗的手紧得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她站在打饭窗口前,目光如炬般死死盯着三号餐桌。 只见周建正用筷子小心翼翼地给霍玲玥夹菜,色泽诱人的红烧狮子头在青花瓷盘里油光发亮,香气四溢。 也不知二人是说了什么,只见霍玲玥忽然笑的眉眼弯弯。 而周建却还看着人家面前不小心洒了一点汤汁,就殷勤的掏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那温柔体贴的模样,看得姚玲玲太阳穴突突直跳,嫉妒的火焰在心底疯狂燃烧。 “真不要脸!” 她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将碗重重砸在打饭窗口。 “哐当” 一声巨响,吓得正在排队的老太太浑身一颤,菜汤顺着碗沿溅出,不偏不倚地洒在老太太新买的的确良衬衫上,留下一片难看的污渍。 然而姚玲玲对此视而不见,踩着高跟鞋“哒哒”作响,大步走到窗边,故作无意的道:“霍家妹子就是会攀关系,连有主的男人都不放过!也不知道霍营长那么好的人,怎么有个这样的妹妹。” 此时,食堂打饭的阿姨听到这话双眼猛地就亮了起来。 探着头就去看霍玲玥和周建那一桌,结果这就正正好看到周建和霍玲玥言笑晏晏的模样,这可是让打饭阿姨给兴奋的哟。 想着忽然吃到了这么一个大瓜,要给那个刚才说话的小姑娘多添一勺,结果窗口却空空荡荡的,刚才还在的人此时就只剩下一个背影。 当天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家属院,晾衣绳上的床单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在风中诉说着即将发生的故事。 霍玲玥刚结束一天的训练,擦着汗往回走,发梢还沾着晶莹的汗珠,身上的练功服也被汗水浸透。 路过家属院梧桐树下时,几句刺耳的议论声随风钻进她的耳朵。 “诶?你听说了吗?霍营长的妹妹抢别人男朋友!” “可不是,听说还互相在食堂喂饭呢,那眼神哟……” “你们胡说!” 霍玲玥忽的顿住脚步,猛地转身,由于动作太急,碰到了一旁的晾衣绳。 晾衣绳上挂着的衣服的水珠正巧滴在她后颈,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石凳上,三个正在纳鞋底的妇人停下手中动作,老花镜滑到鼻尖,她们上下打量着霍小棠,眼神里满是探究与审视。 “小丫头片子还不承认?” 张婶“啪”地一拍石桌,力道之大,隔得老远都听得见声儿。 “这周建可是人家姚家姑娘先处的对象,还是带部队打了报告申请的!” “结果,现在倒是你来横插一杠子,这不是抢人家男人是什么?!要俺们说,部队就不该有你这样伤风败俗的人存在” 她说话时,脸上的皱纹随着表情的变化挤成一团,眼神中满是指责。 “就是就是,都有人亲眼看见周干事给她夹菜!” 李婶摇晃着手中的蒲扇,扇出的风裹着浓重的旱烟味,呛得人直皱眉头。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害臊!”她一边说,一边还对着旁边的王大娘挤眉弄眼,仿佛在传递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霍玲玥的脸 “唰” 地一下涨得通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吃饭也是正巧坐一桌!”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中满是委屈与不甘。 “正巧?” 王大娘尖着嗓子笑起来,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发出 “嘶嘶” 的声音。 “那周干事看你的眼神,比看亲老婆还热乎!” 她的话引来一阵哄笑,周围晾衣绳上的尿布也仿佛在随风嘲笑霍玲玥,一摇一晃的,让玲玥感觉无比难堪。 霍玲玥眼眶发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仰起头,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们血口喷人!有本事把证据拿出来!” 她的眼神坚定,直视着几位妇人,试图从她们脸上找到一丝心虚的神色。 “证据?” 张婶不慌不忙地翻出皱巴巴的手帕擦汗,语气中带着得意。 “整个食堂都瞧见了!我嫂子的二姨的外甥媳妇,就在你们隔壁桌!” 她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自己说的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对!听说那姚家姑娘是哭着从食堂跑出去,多可怜呐!” 李婶摇头晃脑,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 “人家好歹也是和你一个文工团过的!现在不过是因为一点儿错出来了,你倒好,抢起人家男人来了!” 她的话让周围几个看热闹的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将霍小棠围在中间,仿佛她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 霍玲玥的嘴唇颤抖着,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 就在这时,她突然瞥见人群外的饶媛。 饶媛攥着宣传册的手青筋暴起,额角的汗水顺着发辫不断滴落,打湿了衣领。 饶媛走上前来,声音不大,却像冰块砸在石板上般掷地有声:“你们说完了?”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掷地有声。 “第一,周建和姚玲玲早在上个月就分手了!” “第二,霍玲玥和周建只是普通的通知关系!” “第三——” 她扫视着眼前的几个妇人,着重看了一眼张婶,语气越发冰冷。 “今天食堂我就在他们隔壁桌,我倒是不知道我一个死了爹娘的人,什么时候多出来你一个婶儿了?” 妇人们顿时安静下来,现场只有蝉鸣声在烈日下愈发刺耳。 “若是谁再敢造谣,” 饶媛转身时,原本温和平淡的眼神冷得像冰。 “我就把这些事儿报到团部去!让组织好好评评理!”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人都不禁心生畏惧。 人群渐渐散去,张婶嘟囔着“多管闲事”,不情不愿地离开。 李婶则踢开脚边的石子,一脸的不甘心。 霍玲玥望着饶媛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走,回家。” 饶媛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这种腌臜话,犯不着往心里去。” 可霍玲玥甩开她的手,抹了把眼泪就往办公楼跑。 她心中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只想找周建问个清楚。 办公楼里,周建正伏在案头写文件,听见剧烈的推门声,猛地抬头,差点碰倒桌上的墨水瓶。 “周建!我们绝交!”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投罗网 钢笔坠地的脆响,在寂静如坟的办公室里炸开。 周建僵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望着虚掩的办公室门,门板缝隙间还残留着霍玲玥离去时带起的穿堂风。 那句 “我们绝交” 像枚生锈的钉子,深深楔进他的耳膜,耳畔嗡嗡作响。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钢笔滚落时划出的细长痕迹,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微微发颤。 “周干事,这是怎么了?” 隔壁桌的文员小王探着半截身子,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活像发现新大陆的雀鸟。 随着霍玲玥踩在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远,周建茫然的转头看向他。 “我也不知道,小霍同志突然就要和我绝交,可是我们没闹什么矛盾啊?!” 他抓着头发,皱着眉头,哭丧着脸。 “会不会是昨天那件事?”有人探过头来问道。 小王疑惑反问:“哪件事啊?” 整理文档的李姐插了过来,“还能哪件事?昨儿家属院都传遍了,说是小霍同志抢别人家男朋友呢!” “不会吧?这可是霍营长的妹妹?这咋一回事?” “我估计是昨儿看到周干事和人小姑娘坐一桌有说有笑的,就传了呗!” “嘶——这倒是有可能。我记得周干事和那个逐出文工团的姚啥来着,打了报告的吧?” 小王抬了抬眼镜,转过头来向着周建。 然而,周建已经在同事们你一眼,我一语中大脑停摆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看向小王。 “你们说什么?玲玥她……怎么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苍白的脸色与往常笔挺的军装形成鲜明对比。 “哟,周干事还不知道啊?” 小李晃着二郎腿,皮靴有节奏地叩击地面,发出 “哒哒” 声。 “整个家属院都传遍了,说你和霍家妹妹在食堂眉来眼去,把姚家姑娘都气跑了!”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笑得直拍桌子,有人捂着肚子弯下腰,只有周建僵在原地,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仿佛坠入冰窖。 “我和玲玥只是普通朋友!” 周建脱口而出,声音却比预想中虚弱许多。 辩解的话语卡在喉间,他的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霍玲玥把红烧肉夹进他碗里时,眼睛弯成月牙,轻声安慰他情绪的画面。 文工团训练场中,她挥汗如雨,转头却对他露出灿烂笑容,发丝被汗水黏在通红的脸颊上。 还有刚才,她红着眼眶,泪水在睫毛上打转,愤怒又委屈地说出绝交的话语。 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 这与以往姚玲玲向他哭诉时,他内心油然而生的烦躁截然不同。 此刻的揪心与慌乱,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有些情感早已悄然生根发芽。 夜幕如墨,凉风裹挟着秋蝉的哀鸣灌进半开的窗户,周建却浑然不觉。 他坐在桌前,台灯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墙面上扭曲成怪物的形状。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抽屉边缘,那里藏着一张被揉皱的电影票,边角早已起毛。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过往与姚玲玲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那些争吵后的冷战、敷衍的拥抱、永远谈不拢的未来规划…… 原来自己一直执着的,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是青春岁月里那一抹求而不得的不甘。 而真正让他心动的,是霍玲玥的率真与热情,是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能驱散他心中所有阴霾。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周建猛地站起身,椅子 “哐当” 一声倒地,他顾不上扶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去。 家属院的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晕下,梧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无声的秘密。 周建站在霍玲玥家门前,深吸一口气,指节叩击门板时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玲玥,是我,周建。我们谈谈好吗?”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翻书声,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两人。 “玲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你受委屈……” 周建的声音里带着恳切与焦急,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板上,闭上眼,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不要和我绝交......”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屋内传来霍玲玥带着哭腔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如同一把把利剑,刺痛着周建的心。 他伸手想要触碰门板,却又无力地垂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这时,隔壁屋的饶媛打开窗,看到这一幕,眼神中带着了然。 晚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她轻轻将发丝别到耳后。 “周建,如果你真的想和玲玥和好,光道歉可没用。”她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那些谣言不解决,她心里的坎就过不去。” 周建缓缓转头,望着饶媛坚定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一定会查出真相,还玲玥一个清白!” 他的声音低沉却充满决心,像是在对饶媛承诺,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回到宿舍,周建刚摊开笔记本准备梳理线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姚玲玲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裙摆沾着几处泥点,眼妆晕染得一塌糊涂,显然是哭过。 还未等周建开口,她直接扑进他怀里,身上刺鼻的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 “阿建,我们和好吧。”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深深掐进周建的后背,“要不是那个霍玲玥横插一脚,我怎么会提分手?” 周建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推开她。 看着姚玲玲踉跄后退,扶住门框才站稳,他的眼神里满是疏离:“玲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外边的谣言,是不是和你有关?” 姚玲玲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吸了吸鼻子,挤出几滴眼泪:“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我只是太想你了……” 她伸出手,想要挽住周建的胳膊,却被他侧身躲开。 “别装了!”周建的声音冰冷如霜,双手紧握成拳。 “这么多年,我比你自己都还了解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一百一十八章 澄清和告白 “所以,你非要为了那个丫头和我作对?” 姚玲玲倚在斑驳的门框上,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深深抠进剥落的墙皮,尖锐的指甲在墙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精心打理的卷发此刻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眼眶通红。 精心化的眼线被泪水晕染得不成样子,像两道扭曲的黑线,却仍强撑着最后一丝倔强,声音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歇斯底里。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选她,还是选我?” 周建站在宿舍中央,台灯昏黄的光晕如同一层薄纱,打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将轮廓切割得锋利如刀。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深爱的女人,此刻她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容,让他只觉得陌生又可悲。 “玲玲,感情不是选择题。”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字字如重锤般砸在地上。 “你越是这样胡搅蛮缠,只会让我离你越来越远。” “好!好!” 姚玲玲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那笑声像是一把把钢针,要刺破寂静的夜空,“周建,你会后悔的!”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飞溅的玻璃碎片在地上散开,如同她破碎的执念。 “那些话是我说出去的又怎样?谁让她总是在你面前晃悠!她就是活该!” 周建的瞳孔猛地收缩,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拳头攥得 “咯咯” 作响,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怒火,声音从齿缝中挤出:“你走吧,我会把真相查清楚。” “查?你能查到什么?” 姚玲玲踩着高跟鞋 “哒哒” 逼近,身上浓烈的廉价香水味混着硝烟般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让人窒息。 她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周建耳边,语气带着蛊惑,“别白费力气了,乖乖回到我身边,我可以让那些话不再传。” 周建厌恶地后退一步,眼神冷得像冰窖里的寒刃:“你错了,我要的不是息事宁人,而是还玲玥一个清白。”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接下来的两天,周建像发了疯似的收集证据。 清晨,天还没亮,他就来到食堂,跟早起准备早餐的工作人员耐心沟通,详细询问那天的情况。 傍晚,他又穿梭在家属院的各个角落,找到每一个传谣的人,即便对方态度恶劣,他也耐着性子询问消息来源。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线索,每一个字都凝结着他的决心,纸张边缘都被手指磨得起了毛边。 第三天清晨,薄雾还笼罩着营区,周建抱着厚厚的资料,脚步坚定地敲响了团政委办公室的门。 “周建,坐。” 政委放下手中的搪瓷茶杯,杯中的茶叶还在打着旋儿,目光落在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上。 “听说你要反映情况?” “是!” 周建 “啪” 地立正,身姿挺拔如青松,声音铿锵有力。 “关于霍玲玥同志被恶意造谣一事,我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他将资料一一摊开在桌上,文件被整理得整整齐齐,“这些谣言不仅损害了霍玲玥同志的名誉,更破坏了部队家属院的风气,恳请组织彻查!” 政委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翻看资料的手越捏越紧,眉头拧成了一个 “川” 字:“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猛地拍案而起,震得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洒在桌面上,“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必须严肃处理!” 当天下午,部队紧急召开全体大会。 礼堂里坐满了人,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好奇的神色。 姚玲玲坐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眼神躲闪不敢与人对视,手指不停地撕扯着衣角,把布料都揪出了褶皱。 “肃静!” 团政委站在台上,声音如洪钟般响彻礼堂,右手重重拍在讲台上。 “今天召开这个大会,就是要严肃处理一起恶意造谣事件!” 他扫视全场,目光如利剑般扫过每一个人。 “经过调查,关于霍玲玥同志的谣言,纯属无稽之谈!这是有人刻意捏造、恶意传播,严重损害了同志间的团结,破坏了部队的风气!”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一些认识姚玲玲的人,目光纷纷投向姚玲玲。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了月牙形的红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由周建同志上台说明情况。” 周建走上台,军装笔挺,身姿如松,每一步都迈得沉稳有力。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着霍小棠的身影,终于在第二排看到了她。 女孩低着头,双手紧紧绞着衣角,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各位领导、同志们。” 周建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礼堂的扩音器将他的话语传向每一个角落。 “我和姚玲玲同志曾是恋人关系,但早在一个月前,她就提出了分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姚玲玲,后者的脸 “唰” 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也开始微微颤抖。 “霍玲玥同志和我,自始至终都是纯粹的战友关系。那些所谓‘插足’的谣言,是别有用心之人编造的谎言。” 礼堂里一片寂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只有众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仅是为了澄清事实,更是要向一个人道歉。” 周建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霍玲玥面前。 女孩慌乱地抬起头,大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与不知所措,睫毛上还挂着紧张的泪珠。 “玲玥,对不起。” 周建单膝跪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揉皱却又仔细抚平的电影票,边角处还留着他反复摩挲的痕迹。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委屈。”他望着女孩通红的眼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其实我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意,直到那天将要失去你,我才明白——我喜欢的其实是你,不是战友之间的喜欢,是想和你共度一生的喜欢。” 霍玲玥只觉得脑袋 “嗡” 地一声炸开,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脸颊瞬间变得滚烫。 她慌乱地转头看向饶媛,眼神里满是求助,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 饶媛朝她轻轻点头,目光坚定而温暖:“别慌,跟着心走。” “我…… 我……”霍玲玥结结巴巴,嘴唇不停地颤抖,脸涨得通红,像是熟透的苹果,“我一直把你当哥们……” 周建却笑了,笑容温暖而释然,眼底满是宠溺:“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 他站起身,向全场敬礼,身姿挺拔,“我的话完了。” 礼堂里先是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而姚玲玲早已捂着脸冲出了礼堂,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慌乱的 “哒哒” 声,只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兄长的爱 迷彩服上还沾着荒野的露水,混着枯叶碎屑与斑驳的泥渍,霍承矅迈着疲惫却轻快的步伐回到营地。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投射在碎石路上,宛如一道流动的金色绸带。 他的水壶随着步伐撞击大腿,发出有节奏的闷响,背包里装着的胜利证明——那张皱巴巴的入选通知书,正贴着他后背微微发烫。 满心想着要把入选京城选拔的好消息告诉饶媛和妹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就连因连续作战泛青的胡茬,都仿佛染上了几分喜悦。 推开家门时,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混合着红烧排骨的醇厚酱香与白醋的清新酸甜。 霍玲玥趴在斑驳的木桌上发呆,发梢垂在脸颊两侧,遮住了大半张脸,几缕发丝随着她偶尔的呼吸轻轻颤动。 饶媛正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白色围裙上沾着面粉,像落了层细碎的雪花。 她踮着脚取下吊柜里的调料罐,炉灶上的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升腾的白雾模糊了她被油烟熏红的眼角。 “我回来了!” 霍承矅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胸腔因激动而微微起伏,“这次选拔……” “哥,你先坐。” 霍玲玥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她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肿,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泪珠,下眼睑泛着不正常的嫣红,像是被人狠狠揉过。 饶媛关了火从厨房走出来,围裙都没来得及解,发梢还沾着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看向霍玲玥的眼神里藏着几分担忧。 霍承矅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的弧度凝固成僵硬的直线,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喉结上下滚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声音里的兴奋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不安。 饶媛叹了口气,搬来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凳坐下,凳子腿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从家属院冒出来的谣言,到周建四处奔走收集证据的艰辛。 从大会上周建条理清晰的陈述,到那场令人措手不及的告白。 随着饶媛的讲述,霍承矅的脸色越来越沉,眉毛拧成一个 “川” 字,拳头攥得 “咯咯” 作响,手臂上青筋暴起。 “是谁传的?敢这么欺负我家小妹!”他的声音低沉而愤怒,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 “是姚玲玲。” 饶媛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不过周建已经查清了真相,在大会上还了玲玥清白。” 霍承矅紧绷的肩膀这才稍稍放松,但眉头依旧紧锁,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消散的怒火。 他走到妹妹身边,动作轻柔地蹲下身,与她平视,粗糙的手掌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痕,指腹的老茧带来微微的刺痒。 “小妹,别怕。有哥在,没人能欺负你。” 他顿了顿,语气放柔,像是怕惊吓到受伤的小动物。 “那个周建…… 在大会上向你告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霍小棠咬着嘴唇,下唇被牙齿碾出一道深深的红痕,眼眶又红了。 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像盛满露水的荷叶,轻轻一晃就会滚落。 “我…… 我不知道。之前一直把他当哥们,突然这样,我脑子好乱……”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像只受伤的小鹿在呜咽。 霍承矅心疼地将妹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拍着她的背。 妹妹的肩膀在他怀中微微颤抖,传来的震颤让他的心也跟着揪紧。 “没事,想不清楚就慢慢想。不管你怎么决定,哥都支持你。” 他抬头看向饶媛,眼中满是感激,仿佛在说 “还好有你”。 饶媛微笑着点点头,起身去厨房端菜,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好了,先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承矅好不容易通过选拔,咱们得好好庆祝庆祝!” “今天知道你要回来,所以特意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就当提前庆功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欢快的笑意,试图驱散屋内沉重的气氛。 餐桌上,红烧排骨的香气四溢,浓稠的酱汁裹着油亮的肉块,在瓷盘里泛着诱人的光泽。 糖醋鱼被精心摆成孔雀开屏的模样,橙红色的鱼身淋着琥珀色的酱汁,酸甜的气息勾得人直咽口水。 还有清炒时蔬翠绿鲜嫩,紫菜蛋花汤里飘着金黄的蛋花和深紫的紫菜,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 霍承矅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妹妹碗里,肉块上的酱汁顺着筷子滴落在碗中,发出 “嗒” 的轻响。 “多吃点,就能长得高高的了!以前不是最羡慕你哥我的身高了吗?” 他的语气带着兄长的宠溺,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霍玲玥勉强笑了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却透着一丝苦涩。 “哥,你也吃。这次一定要在京城的选拔中大放异彩!”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却在放入口中时有些食不知味。 饶媛给霍承矅盛了碗汤,汤勺碰撞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眼神温柔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祝福都盛进这碗汤里。 “是啊,我们都等着你凯旋。”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笑,满室温馨。 午饭后,趁着霍玲玥和饶媛午休,霍承矅找到了周建的宿舍。 门虚掩着,吱呀一声推开,周建正在整理文件,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神有些忐忑,像是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学生,手中的钢笔差点滑落。 “霍营长……”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慌忙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霍承矅推门而入,拉过一把同样吱呀作响的椅子坐下。 他目光直视着周建,眼神像两把锋利的刀刃,要剖开对方的内心。 “我想和你聊聊玲玥的事。”他的声音严肃而沉稳,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周建放下手中的文件,坐直身子,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在迎接一场重要的考试。 他神色认真,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慌乱。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之前和姚玲玲的事,确实让我有些迷茫,但现在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起来,像是拨云见日,“我对玲玥的感情和高矮,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赌气。” “之前以为的喜欢姚玲玲,不过是年少时的几分憧憬,和对得不到的执念。” 霍承矅皱着眉头,继续追问,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能保证不会伤害玲玥?她心思单纯,我不想她被牵扯到感情纠葛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像是战鼓在催促答案。 “我保证。” 第一百二十章 送行,家人? 周建的语气斩钉截铁,声音响亮得像是在宣誓。 “喜欢她是我的事,我不会逼迫她。我会等,等到她真正对我动心的那一天。就算最后她没有喜欢上我,我也会真心祝福她。” 他的眼神中透着执着与坚定,仿佛在说 “我说到做到”。 霍承矅盯着周建看了许久,像是要用眼神把对方的话刻进心里。 终于,他微微点头,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 “好,我相信你。但如果你敢让玲玥有半分伤心……” 他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声音里带着兄长的警告。 周建郑重地点头,喉结上下滚动:“我明白。” ......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洒在营地,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银纱。 远处的山峦轮廓模糊,像是一幅水墨画。 霍承矅在宿舍收拾着去京城的行李,帆布包被塞得满满当当,军装叠得整整齐齐,水壶和饭盒发出碰撞的轻响。 突然,听到敲门声,“咚咚咚”,像是有人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打开门,饶媛站在门口,月光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影,手里拿着一个蓝白格子布包,像是藏着什么宝贝。 “这是什么?” 霍承矅疑惑地问,目光落在布包上。 饶媛走进屋,将布包轻轻放在桌上,解开缠绕的布条,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双鞋垫。 鞋垫上绣着精致的花纹,有展翅的凤凰,有盛开的牡丹,每一针每一线都细密均匀。 “我想着你们去京城训练肯定辛苦,鞋子和鞋垫最容易坏,就亲手纳了几双,你带着替换。” 她拿起一双鞋垫,轻轻抚摸着上面细密的针脚,眼神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别看它普通,穿着可舒服了。” 霍承矅接过鞋垫,指尖触到上面的纹路,柔软又带着微微的厚实感。 这些鞋垫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饶媛的心意,仿佛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饶媛嗔怪地看他一眼,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力道很轻,却带着亲昵。 “说什么傻话,就是给你用的,别当宝贝似的舍不得。”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弯弯的,像是盛满了月光。 霍承矅笑了,伸手将饶媛拥入怀中。 她的发丝扫过他的下巴,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我知道,这是你对我的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他轻声说,声音在夜色中回荡。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温柔而静谧。 远处传来军营的熄灯号声,悠扬的旋律在夜空中回荡,像是在为他们祝福。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心的温暖与爱意,在月光下静静流淌。 于此同时,家属院姚家,姚玲玲的卧室。 姚玲玲蜷缩在炕头,指甲深深抠进褪色的蓝花被面,将布料揪出细密的褶皱。 姚海蹲在她面前,迷彩服上还沾着荒野选拔时的泥浆,脖颈处有道未愈的擦伤,是与霍承矅对峙时留下的。 “哥,你都不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 姚玲玲突然扑进哥哥怀里,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发丝蹭过姚海胸前的军功章。 “霍承矅纵容他妹妹抢我名额,周建那个负心汉也帮着外人,还有那个饶媛……” 她抬起挂满泪痕的脸,睫毛上凝着晶莹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他们联手把我赶出文工团,现在连军属的优待都没了!” 姚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手臂下意识收紧,将妹妹勒得生疼。 他想起荒野中霍承矅冷漠的眼神,想起妹妹蜷缩在炕头的模样,心中的怒火腾地烧起来。 “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他咬着后槽牙,声音从齿缝间挤出。 “不就是仗着霍承矅他是最年轻的营长,还有饶媛烈士后代的身份?咱们家没个高级军官,就活该被踩在脚底下?” 姚玲玲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却把脸埋得更深。 “哥,我好不甘心……” 她的指甲轻轻摩挲着姚海后背的伤口。 “你明明比霍承矅更优秀,可每次提干、选拔都轮不到你…… 这次阅兵要是能入选,你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姚家的厉害!” “放心!”姚海猛地站起身,带起一阵劲风。 “等我从京城回来,戴着阅兵勋章往他们面前一站,看谁还敢小瞧咱们!” “到时候,我要让霍承矅低头认错,让饶媛滚出部队!” 他的眼神凶狠,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身上的迷彩服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姚玲玲望着哥哥远去的背影,眼中的泪水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鸷的算计。 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笔记本,在“饶媛” 的名字上又狠狠划了几道。 次日清晨,军用卡车的轰鸣声打破了营地的宁静。 霍承矅站在队伍中,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 饶媛带着宣传小组前来送行,手中抱着一个装满鞋垫的布包,眼神温柔而关切。 “一定要平安回来。”饶媛踮起脚尖,将布包塞进霍承矅怀里,“这些鞋垫我又加固了一层,保证耐磨。” 霍承矅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等我戴上阅兵徽章,第一个给你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周围的战友们纷纷发出善意的哄笑。 而不远处的姚海,却阴沉着脸将背包甩上卡车。 他瞥见霍承矅与饶媛亲昵的模样,嫉妒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走着瞧。”他冷哼一声,踢开脚边的石子,“等我得了军功,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得意!” 当天下午,文工团排练厅里,饶媛正指导队员排练快板节目。 竹板声、歌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热烈而欢快。 突然,团长匆匆赶来,脸上带着疑惑的神情:“饶媛,部队招待室有人找你,说是你家里人。” 饶媛的动作猛地僵住,一脸疑惑的看向团长。 “我的情况团长你是知道的,我哪儿还有什么家人啊?” 团长摇摇头:“我也不清楚,通讯室报过来的就是有你的家人来找你了。你快去看看吧,排练先暂停。” 饶媛怀着满心的疑惑走向招待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酸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屋内的角落里,一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头发乱得像鸟窝,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污渍,脚上的鞋子也开了胶,露出脏兮兮的脚趾。 “请问…… 你找我?”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乞丐饶天明 饶媛强忍着不适,语气中满是疑惑。 她打量着眼前的 “乞丐”,心中暗自纳闷,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来找自己? 那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污垢的脸,眼神浑浊而躲闪。 饶媛的瞳孔猛地收缩,因为她认出了来人,那是—— 饶天明! 在看清楚来人的瞬间,饶媛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像淬了毒的利刃。 她后退一步,嫌恶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充斥着满满的厌恶和疏离。 “小媛……” 饶天明缓缓抬起头,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他想要站起来,却因双腿发软又跌坐回去。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饶天明攥着皱巴巴的车票,皮鞋底与月台斑驳的水泥地摩擦,发出刺耳的 “咯吱” 声。 出站口巨大的红色字牌“向阳市汽车站”在他眼前反着阳光,反射的红色日光映得他颧骨上的毛孔都泛起亢奋的油光。 他故意将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让脖子上所谓的兄弟送的‘大金链子’若隐若现,逢人便扯着破锣嗓子喊。 “借过借过,我可是要去搞大生意的!” 唾沫星子随着喊声飞溅在行人肩头,换来的却是匆匆避开的嫌弃目光。 但,饶天明却顾不得许多,因为这座城市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又眩晕。 百货大楼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映出他昂首挺胸的滑稽身影、 街边小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汽车刺耳的喇叭声、商场里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像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他的耳膜。 他迫不及待地咬开一根火腿肠,油汪汪的汁水顺着指缝滴在廉价蓝色工裤上,晕开一片片深色污渍,他却浑然不觉。 只顾着把脸贴在橱窗上,贪婪地盯着模特身上剪裁笔挺的西装—— 那料子看起来就比他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地摊货不知道高级多少倍。 “等老子赚了钱,高低得整一套。” 他对着玻璃里自己歪斜的倒影挤眉弄眼,嘴角还沾着没擦净的肉丝,活像只偷腥得逞的猫。 然而现实的耳光来得迅猛又无情。 当他在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得意洋洋地数着兜里皱巴巴的钞票,盘算着等投奔了在这个大城市的兄弟之后,是怎么样子的威风气派的时候,只觉腰间突然一轻。 他下意识地摸向裤兜,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我的钱!”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发胶固定的发型瞬间凌乱,在人群中发疯似的扒开行人追赶。 军绿胶鞋跑掉一只也浑然不觉,光脚踩在发烫的柏油路上,脚底被碎石子扎得生疼,最后却只能狼狈地瘫坐在马路牙子上,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欲哭无泪。 汗水混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出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三天后的凌晨,桥洞下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饶天明蜷缩在发霉的纸箱上,身上的衬衫沾满馊水和呕吐物,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那条曾经炫耀的金链子早被他为了钱给卖给了当铺。 当时得知兄弟送的大金链子只是假货,饶天明气的当场就离开了那个当铺,还骂骂咧咧的骂人家是骗子。 可等到他找遍了他能够找到的所有当铺,全都说大金链是假货的时候。 饶天明不得不面对这个绝望的现实,让当铺以极低的价格收走了这根金链子,换来的几个馒头根本填不饱他饥肠辘辘的肚子。 他双眼无神地盯着不远处垃圾桶里发霉的面包,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始终都想不明白,那些风光的弟兄们怎么会送他假货? 还有弟兄们不是说了,他来了向阳市随便报个名号就能找到他们吗? 怎么他现在却...... 就在饶天明以为自己真的要饿死在桥洞底下的时候—— “这位大哥,需要帮忙吗?” 温柔的女声突然响起,惊得饶天明浑身一颤。 他猛地抬头,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位衣着体面的妇人,烫着精致的波浪卷发,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泛着温润的光,手上还拎着一个用靛蓝布袋提着的食盒子。 食物的香气随风飘来,勾得饶天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我……我是投奔弟兄做生意的,被人偷了……” 饶天明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头深深地低着,不敢直视妇人的眼睛。 他脏兮兮的手指不停地揉搓着衣角,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内衬。 却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你是饶家兄弟吧?” 妇人从看着就精致的女士小荷包里抽出一张车票,故意在饶天明眼前晃了晃。 票面上“向阳市—崇山市” 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 “我认得你妹妹,她现在在部队文工团可出息了。”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她去部队的车票,当初还是我们家二哥出的呢!” 听到饶媛的名字,饶天明双眼亮的如同火炬,他看向妇人。 “是是是!我就是她哥!”然后又骂骂咧咧道:“这个该死的赔钱货,去过了好日子也不想一想他哥我!真的是白眼狼。” 骂完了,饶天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面前这个好看的妇人也是他口中的赔钱货。 他谄媚的笑着,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妇人,生怕丢了这位贵客。 然而,等他看去,那妇人却还是温温柔柔的笑着,声音似水:“这样啊!那需要我帮你去找饶媛吗?” 等到饶天明浑浑噩噩的坐上前往崇山市的火车,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堆干的发硬的饼子和几块买水钱,都没发现那个妇人是特意选了最破旧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不仅闷热拥挤,还充斥着各种难闻的气味,这样等他到达时,必定狼狈不堪。 等到火车开动,饶天明眼中的温柔好心人眼神瞬间阴冷下来,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这个妇人不是其他人,正是霍家大嫂——周淑芳。 第一百二十二章 越闹越大 其实一个月前,周淑芳就知道饶天明会来向阳市了! 调查过饶媛信息的她,出现在饶天明面前自然不是巧合。 当知道饶天明这个二混子要来市里的时候,她就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就为了今天! 周淑芳先是派人摸清饶天明的行程,又花重金雇了一个扒手。 饶天明一定没想到,这买火车票和干硬饼子的钱就是他自己的。 那位扒手得手之后,就按照周淑芳雇佣时候说的和她三七分账。 当得知饶天明在桥洞下快饿死时,她特意换上最贵的真丝旗袍,精心打扮一番,带着精心准备的 “援助” 登场。 “落魄的哥哥找上门,够她喝一壶了。” 她低声自语,看着荷包里边那格格不入的皱巴巴钱票子,乐哼哼的想着今晚又可以给她家宝贝加菜了! 三天后的部队门口,饶天明的头发黏成一缕缕,上面还沾着几片干枯的树叶,身上的酸臭味熏得值守士兵不自觉地后退两步,皱起眉头。 “我真是饶媛的亲哥!”他举着已经发皱的车票大喊,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变得嘶哑。“你们不信去问!” 口水喷在士兵的钢盔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消息层层上报,最终传到团长耳中。 看着手里皱巴巴的字条,团长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饶媛不是烈士后代吗?她父母都是为国捐躯的,哪冒出来个哥哥?” 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还是敲响了排练厅的门。 门板被敲响的声音在排练厅里回荡,打断了正在进行的节目。 时间回到现在,饶媛眼神厌恶的看着招待室里边臭烘烘和乞丐没有两样的饶天明,神色冰冷。 “你来做什么!” 饶天明看到饶媛踏入招待室的瞬间,像条濒死的鱼般扑腾着从长椅上滚下来,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 他的头发黏成绺,随着动作甩出细碎的泥屑,脸上干涸的泪痕混着污垢,在颧骨处划出两道诡异的沟壑。 “小媛啊!”他扯着破锣嗓子哀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往着饶媛的方向蹭。 “医生说咱爸咱妈快不行了!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你和我回去,见爸妈最后一面啊!” 饶媛盯着哭得鼻子眼泪糊了一脸的饶天明,胃里泛起阵阵恶心。 她往后退了半步,排演用的波跟小黑皮鞋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的爹妈已经死了!”少女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刃,“而且我和你们饶家已经断亲,在没干系了!” 饶天明突然瘫坐在地,用沾满污渍的手拍打着地面,震起团团灰尘。 “你咋这么狠心啊!想当年咱爹妈砸锅卖铁供你读书,现在他们躺在病床上喘不上气,你就一句没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他故意把脑袋往墙上撞,“哐哐” 声引得门外路过的士兵驻足张望。 “养恩比生恩大啊!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姚玲玲听到有人来找饶媛,巴巴的跟了上来,没曾想看到了这么一出好戏,登时她的眼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 她连忙踩着高跟鞋 “哒哒” 上前,丝绸裙摆扫过饶天明佝偻的背。 “饶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她故意用手帕掩住口鼻,却放大音量,“就算你不想认亲人,也不能让老人家含恨而终吧?” 本就被饶天明哭嚎卖惨引来的围观群,在被姚玲玲这么一挑众顿时炸开了锅。 几个提着鸡蛋的军嫂交头接耳,其中穿碎花裙的妇人摇头叹息。 “这丫头看着挺体面,咋这么不懂事?” 戴草帽的老汉用烟杆敲着板凳:“就是!再怎么说也该回去看一眼!” 人群越聚越多,把招待室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议论声、劝诫声响成一片。 值班士兵急得额头冒汗,扯着嗓子喊 “请保持秩序” 却毫无作用。 他慌忙回到值班室,动作迅速的拿起电话迅速拨打内部号码。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报告!招待室发生纠纷,请求支援!” 当指导员拨开人群时,正看见饶天明坐在地上号啕大哭,鼻涕泡随着抽噎不断破裂。 “领导!您给评评理!” 饶天明看到这一看就不一样的人来了,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膝盖在地面蹭出长长的泥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多惨有多惨。 “我爹妈把她养大,现在想见她最后一面,她就这么铁石心肠!” 他突然瘫倒在地,四肢抽搐着捶打地面,“老天爷啊!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 指导员的脸瞬间沉下来,军靴重重跺在地上:“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这是部队招待所,不是菜市场!”他指着几个伸长脖子的家属,“探亲时间很充裕?有这闲工夫不如多陪陪亲人!” 人群开始骚动,他又转向姚玲玲:“这位同志,部队内部事务轮不到外人插手,请立刻离开!” 姚玲玲咬着嘴唇,不甘心地跺了下脚,转身时故意撞翻墙角的暖壶。 “哐当” 声中,饶天明趁机抱住指导员的大腿,额头重重磕在皮靴上:“求您发发慈悲,让小媛跟我回去吧!我给您磕头了!” 他真的 “咚咚咚” 磕了三个响头,地面扬起的灰尘混着鼻血,在瓷砖上洇出狰狞的痕迹。 饶媛始终笔直地站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着饶天明扭曲的表演,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哭着抢走自己的新书包,然后转眼就卖给了废品站。 “指导员,我十八岁高中毕业正要上大学,却被他们卖给山里人当媳妇。” 她的声音清晰而冰冷,“而在半年前,我就在向阳市的公安局和他们家签过断亲书了!这半年他们一直没有给我来任何消息,现在突然找上门来说饶家的父母病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饶天明狼狈的模样,“这种把戏,我不想再配合了。” 围观群众发出阵阵惊呼,刚才议论最凶的碎花裙妇人涨红了脸,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饶天明的动作僵住,随即嚎得更大声:“你血口喷人!想当初咱爹妈为了让半夜高烧的你退烧,可是背着你跑了......” “够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暂时搁置 “这里是部队,不是你撒泼打诨的地方!” 指导员冷眼呵斥饶天明,猛地扯开他抱着自己大腿的手,后者瘫坐在地,像滩烂泥。 指导员看向在招待所值班的士兵,吩咐道“这位同志精神有些不对,你去把警卫喊来先带人下去休息休息!” 吩咐完了,他转向饶媛,语气缓和下来。 “小饶,你先回文工团,后续情况我们会调查清楚。” 然而,饶天明却突然暴起,抓起桌上的搪瓷杯砸向饶媛。 杯子擦着她耳畔飞过,在墙上砸出个凹痕:“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饶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饶媛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红痕,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汗水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在闷热的空气里凝成一颗颗水珠。 “小饶,先消消气。” 指导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军装布料传来,语气里满是关切。 “有什么事,慢慢说。” 他身后的玻璃窗外,夕阳把梧桐叶染成血色,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饶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半年前的场景。 饶家的养父母和舅舅杨建围坐在油腻的饭桌旁,脸上堆满了算计的笑容。 明明是最亲的人,却商量着怎么把她卖出一个好价格! “指导员,您知道吗?” 饶媛抬眸看向指导员,漆黑的双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十八岁那年,他们把我卖给了山里人当媳妇。” 她顿了顿,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家人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不给饭吃,还打我。” “铁链子锁在脚踝上,一走路就磨出血。要不是承曜恰好在那里完成任务,把我救了出来,我怕是早就死在那里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压抑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这半年自断亲以来,我没有收到过他们任何消息。现在突然说父母病重,谁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说不定,他们是想把我骗回去,再卖一次!” 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直视着指导员的眼睛,指着地上的饶天明。 “这样的人家,对我而言就是火坑,我不想回去,也绝对不会回去!” 指导员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眉头紧紧皱成一个 “川” 字。 他摘下军帽,用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太阳穴,军装领口的风纪扣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作为一名老兵,他见过太多人间疾苦,但此刻胸腔里依然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怒火。 饶天明在一旁听得脸色煞白,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在水泥地上砸出小小的水印。 他万万没想到,饶媛会把这件事当众说出来。 喉结上下滑动,他的手指紧张地抠着裤缝,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摆脱责任。 “不、不是这样的!”他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后腰撞上了身后的长椅。 “这都是舅舅杨建的主意!我们饶家根本不知情!他说给你找个好人家,能吃饱饭,我们还以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眼神里满是慌乱和心虚。 见指导员没有立刻表态,饶天明立刻又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闷响。 他抱着指导员的腿痛哭流涕,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指导员,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爹妈都快不行了,躺在病床上天天念叨小媛的名字,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见小媛最后一面啊!” “就算他们有千般不好,好歹也养了小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一边哭,一边用脏兮兮的袖子擦眼泪,在指导员的裤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污渍,“小媛这么心狠,真的要让老人家带着遗憾走吗?” 指导员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中一阵厌烦。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伸手想把饶天明拉起来,却被对方死死抱住腿。 “先起来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你暂时在部队招待所住下,等事情调查清楚再说。” 两名士兵上前,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纠缠不休的饶天明拉开。 等到饶天明被士兵带走,喧闹的招待所终于恢复了平静。 傍晚时分,蝉鸣声透过窗户钻进来,在闷热的空气里织成一张令人烦躁的网。 指导员把饶媛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墙上的军事地图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铁皮柜上放着半杯凉透的茶水,茶叶沉在杯底。 指导员给饶媛倒了一杯热水,陶瓷杯上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红字。 热气氤氲中,他语气缓和地说:“小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 指导员眉头微皱,带着几分慈爱的继续劝说:“他们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从人情世故的角度讲,回去看一眼,也算全了老人家的心愿,也能堵住一些人的嘴,省得他们说闲话。” 饶媛双手捧着热水杯,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却无法驱散心中的寒意。 “指导员,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指导员,眼底闪烁着倔强的光。 “但您不知道,当年卖我的事情,他们全家都是知情的,还一起商量着怎么卖个好价钱。” “我被承曜救出来之后,他们还想着以五千块二次卖给一个老鳏夫!硬生生把我锁在狗笼子里边,要不是承曜我就真的死了!” “后边他们也去霍家闹过,直到承曜用几千块买断了我和他们的关系,他们这才彻底的消停了!” “之后的半年,他们再也没出现过,也没有联系过我。现在突然出现,我不信他们安的是什么好心。”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再次泛起泪花:“而且,在部队的这些日子,我找到了家的感觉,我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仿佛在对自己,也在对过去的阴影宣战。 指导员看着眼前这个坚强的姑娘,心中满是心疼。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鼻梁:“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轻轻拍了拍饶媛的肩膀,“这件事就先搁置下来,你别往心里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此时的家属院中,关于饶媛的风言风语已经传遍了,甚至变得越发的离谱起来! 﨔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致命谣言 暮色如墨,裹挟着潮湿的热浪浸透整个营地。 饶媛与指导员在办公室内的对话还在继续,白炽灯在头顶发出轻微的电流声,窗棂外的老槐树被晚风摇晃得沙沙作响,却不知一场恶意的风暴正在暗处悄然酝酿。 时间回到傍晚时分,姚玲玲在听到饶媛居然被卖到深山做过傻子的媳妇儿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招待所,迫不及待的回到了家属院。 刚一跨进家门,她便拉着姚婶子咬起了耳朵。 “妈!我跟你说个大消息!”姚母正磕着瓜子,时不时传来嗑瓜子的 “咔嗒” 声,听到她这么说,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姚玲玲。 “就是那个和我抢霍营长的贱丫头,她居然被卖到深山给傻子当过媳妇儿!” 说到 “傻子” 二字时,她故意拖长语调,嘴角扯出一个恶毒的弧度。 身旁顿时传来姚母的抽气声:“真的假的?这可太劲爆了!” 姚母的声音瞬间拔高,语气里边满是兴奋。 “千真万确!” 姚玲玲激动得来回踱步,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咯吱声。 “妈,你今儿晚上和那些婶子遛弯儿的时候,别忘记见人就说这事儿。说得越夸张越好!就说她在山里生了三四个娃,浑身都是脏病!” 她猛地踹了脚墙根,惊飞了几只乘凉的麻雀,“我倒要看看,她以后还怎么在这儿抬起头来!” 姚母听了也乐的笑了起来,“放心吧闺女!隔壁王婶那张嘴比广播还快,保准明儿个,不!今晚上,全家属院都知道!” 得到了来自自己母亲的保证后,姚玲玲倚着有些发霉的砖墙,想象着饶媛被众人指指点点的模样,喉间溢出几声阴恻恻的笑。 “饶媛你既然让我丢了文工团的位置,那一定也不介意自己也丢了吧!” 傍晚,家属院的众人吃完晚饭,纷纷走出家门开始找到三五好友开始乘凉唠嗑。 而姚母也是端着针线篮子一副乘凉的模样,从善如流的加入了他们。 等看着都互相熟路起来,姚母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哎哟,你们听说了没?” 姚母左右张望一番,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手指在唇边比了个 “嘘” 的手势,“文工团那个饶媛,以前可不简单呐!” “怎么了?快说说!”一听到有八卦,周围的人纷纷围了过来,竖起了耳朵。 姚母往人群里挤了挤,故意顿了顿,卖足了关子。 等到周围的人都等不及的催促起来,她才用着沙哑的声音裹着唾沫星子喷溅而出。 “我听我家玲玲说,她十八岁的时候就被亲爹妈卖给深山里的傻子!那傻子口水淌到胸口,天天拿铁链子锁着她……” 她突然压低语调,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听说还给那傻子生了好几个娃呢!现在也不知道身上带没带脏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部队……” “啊?真的假的?不能吧?人家可是烈士后代,平时看着也挺体面的!” “啧啧,人不可貌相啊!” “以后可不能让孩子跟她接触!”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姚母满意地勾起嘴角。 谣言像沾了油的野火,借着晨雾迅速蔓延。 乘凉唠嗑的婶子们一边织着入冬用的毛衣一边摇头叹气。 聚在一起喝茶下棋的老头们吧嗒着旱烟袋窃窃私语。 就连家属院里边小卖部的收音机声都盖不住此起彼伏的八卦声。 没过一会儿,这内容就变了好几遭。 有人说亲眼见过饶媛蓬头垢面抱着娃在村口讨饭。 有人绘声绘色描述她逃跑时被村民追着打的场景,各种版本在添油加醋中变得愈发荒诞离奇。 当饶媛结束谈话回到家属院时,夕阳把梧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习惯性地朝路边乘凉的大爷大娘微笑点头,却只换来慌忙躲闪的眼神。 几个正在跳皮筋的孩子看到她,突然扯着皮筋跑开,嬉闹声戛然而止。 路过洗衣台时,原本热闹的谈笑声瞬间冻结,所有人都低头专注搓洗,仿佛她是空气。 饶媛心头一紧,伸手拉住正要匆匆离开的陈大姐。 “姐,发生什么事了?大家怎么……” 陈大姐的目光躲闪,围裙角被她揉得皱成一团:“没、没什么…… 就是些闲话……” “到底是什么闲话?姐,你告诉我!” 饶媛的指甲掐进掌心,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 陈大姐左右张望一番,凑近压低声音:“小饶啊,你别生气。现在都在传,说你以前被卖给傻子当媳妇,还生过孩子……” 话音未落,饶媛只觉得耳边嗡地炸开,眼前的景物突然扭曲变形。 “这…… 这都是谣言!”饶媛的声音发颤,连忙澄清,“我从来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陈大姐慌乱摆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可大家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人说见过你娃…… 你还是小心点吧。” 饶媛机械地挪动脚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路过的人纷纷避让开来,仿佛她是什么碰不得的病毒,窃窃私语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耳朵。 “就是她,听说脏得很!” “这种人怎么配待在部队?” “你们胡说!” 霍玲玥猛地从家里边冲了出来,将饶媛挡在了身后,怒气冲冲的瞪着那几个长舌妇人。 “嫂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清楚!” 张婶跳着脚后退,脸上的粉被气得簌簌往下掉:“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现在整个家属院都传遍了!” “他们说你们就信了?我嫂子是什么人我不清楚?” 霍玲玥忽然拔高的声音震得人心慌,小小的姑娘此刻坚定的挡在饶媛的面前,一一把那些嚼舌根的长舌妇瞪了回去。 “有本事让传谣的人站出来!拿不出证据,就是血口喷人!” 她的马尾辫随着动作剧烈晃动,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哥和嫂子下乡救灾拼命的时候,你们这些长舌妇在干什么?躲在背后嚼舌根算什么本事!” 饶媛终于抬起头,看见此刻夕阳给霍玲玥镀上金边,那些恶毒的谣言在这份纯粹的信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玲玥……” 饶媛的声音被风揉碎。 霍玲玥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手上还沾着揉面团的面粉。 “走,咱们回家。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她故意把 “别人” 两个字咬得很重,转头瞪了眼围观的人群,拉着饶媛大步离开。 夕阳洒在她们的身上,仿佛给她们披了一层神圣的金纱衣。 美丽温暖而又和谐,将那些刺耳的谣言坚定的挡在外边。 﨔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流氓饶天明 晨光刚爬上晾衣绳,铁锈色的光斑在泛潮的水泥地上跳跃。 霍玲玥攥着铝制饭盒拐过墙角时,正撞见饶天明趿拉着后帮踩扁的破洞拖鞋,鞋跟与地面摩擦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第二颗纽扣早已不知去向,领口被扯开成歪斜的菱形,油腻的头发胡乱团成鸡窝状,几缕发丝黏在汗津津的额角。 此刻他正用牙撕开火腿肠包装,猩红油汁顺着指缝滴落在斑驳的墙面上,在砖缝里引来成群蚂蚁。 “哟,这不是霍家大小姐吗?” 饶天明歪斜着身子倚向梧桐树,树皮蹭得衬衫后背发出窸窣声响。 他眯起眼睛,目光像油腻的抹布般在霍玲玥身上来回擦拭,嘴角挂着令人作呕的涎水,“你哥不在家,没人护着你了?” 这已经是饶天明来到部队的第三天了,这些时间完全足够他把有关于饶媛的事情打听的个一清二楚。 况且有着姚玲玲的存在,就算没有特意打听。 饶天明也总能十分巧合的听到相关消息。 在部队招待所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的日子,瞬间就让饶天明恢复了曾经的本性。 特别是看到霍玲玥长得这么水灵之后,他更是起了歪心思。 霍玲玥的指甲深深掐进饭盒边缘,塑料外壳发出细微的挤压声。 她后退半步,军靴碾过地上的石子,看向饶天明的眼神满是厌恶。 “离我远点!” “这么凶干嘛?” 饶天明突然欺身上前,隔夜酒气混着酸腐的食物残渣扑面而来,熏得霍玲玥胃里翻涌。 他故意压低声音,舌尖舔过上唇:“你嫂子当年被人压在身下的时候,可比你温顺多了……” “啪!” 耳光的脆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饶天明的脑袋被抽得偏向一侧,嘴角立刻渗出鲜血,在泛黄的牙齿间蜿蜒成诡异的红线。 他却突然仰头大笑,喉结剧烈抖动:“打得好!等我告诉指导员,看他怎么收拾你这打人的兵!” 笑声戛然而止时,他恶狠狠地抹了把嘴角,在墙上蹭出猩红的手印。 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饶天明像条浑身跳蚤的癞皮狗,在部队各个角落留下令人作呕的痕迹。 训练场外的石凳被他坐出大片汗渍,每当女兵列队经过,他就扯着破锣嗓子吹口哨,五音不全的调子惊得军犬狂吠不止。 那日午后,刚结束急救训练的女卫生员抱着药箱低头疾走,发梢还沾着训练场的尘土。 饶天明突然从梧桐树的阴影里边窜出,干枯粗糙的手指精准勾住她的麻花辫:“妹子,给哥笑一个?” “啊!” 尖叫刺破午后的寂静。 药箱坠地的瞬间,碘伏瓶在地面骨碌碌滚动,棉签与纱布如同受惊的蝴蝶四散纷飞。 饶天明却慢悠悠蹲下身,故意用指甲挑起绷带,在指尖绕出螺旋:“这么不小心,哥帮你捡啊?” 他浑浊的眼球里布满血丝,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在女卫生员颤抖的手背上。 直到巡逻士兵的皮靴声由远及近,他才骂骂咧咧起身,临走时手掌如毒蛇般扫过女孩的臀部,在军装布料上留下五道油印。 不过短短两天,招待所的投诉信雪片般铺满指导员的办公桌。 信纸皱巴巴的边角沾着泪痕,有的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半夜听见窗外有窸窣声”,有的用口红重重描着 “被堵在走廊要微信”。 最刺眼的是张沾着油渍的便签,字迹被油晕得模糊:“在食堂故意把酸辣汤泼到新兵身上,还说‘我妹是饶媛,你们敢动我?’” 当指导员铁青着脸把饶天明拽进办公室时,这人却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得瓷砖咚咚作响。 “我错了!我这就改!”他抱着指导员的军靴号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手背,“求领导给我个机会!家里还有老父老母……” 可等房门刚关上,他立刻对着背影啐了口浓痰,摸出藏在鞋底的粉笔,在白墙上歪歪扭扭写下 “饶媛是破鞋”,每个字都故意拖出长长的尾巴,像腐烂的蚯蚓。 暮色染红家属院的围墙时,饶媛才抱着曲谱从文工团出来。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却突然被一团黑影笼罩。 饶天明晃荡着酒瓶子从墙角转出,裤子的膝盖处破了两个大洞,他吊儿郎当的笑着,态度嚣张。 “好妹妹,给哥点钱花花?”他打着酒嗝,腐臭的气息里混着劣质白酒味,“咱爸快咽气了,就等着你的救命钱……” “我没钱。”饶媛侧身要走,却被他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扣住手腕。 饶天明故意压低声音,腐牙几乎要擦过她耳垂:“听说你傍上了霍营长?让他拿点出来啊!不然我就告诉所有人,你当年在山里……” “你!”饶媛浑身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盯着对方鼻头上的酒糟鼻,眼底是藏不住的厌恶和冰冷。 “没关系?” 饶天明突然扯开嗓子,引来三个拎着菜篮的家属驻足。 他突然瘫坐在地,拍打着布满油渍的裤腿:“你吃我家的饭长大,现在翅膀硬了就不认人?爹妈在病床上疼得直打滚,你却在这吃香喝辣!” 说着突然扑过去抱住她的腿,下巴在军裤上蹭出大片灰印,“我今天就死在这,看你良心会不会痛!” 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像蛛网般将饶媛缠住。 “真狠心啊,亲爹亲妈都不管。” “听说她以前跟着男人跑了,不干净的很。哪儿还有正常人的良心哟!” 饶媛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耳畔却清晰传来饶天明阴测测的低语。 “我最后问你一次,到底给不给钱?” 饶天明铁钳般的手指掐住她手腕,疼得饶媛眼眶发红。 他歪斜的嘴角溢出涎水:“别给脸不要脸!要是不给钱?明天我就去部队到处溜达,让所有人知道你……”” “没钱!不给!” 饶媛猛地挣脱,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酒瓶碎裂的声响,饶天明的咒骂混着石块落地声。 “行!饶媛,你有种!你等着!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﨔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暂时停职,新兵随行 此后的日子里,饶天明如同附骨之疽。 清晨五点,他蹲在女厕所门口哼唱淫秽小调。 午休时分,举着写满污言秽语的纸牌在文工团窗前晃荡。 深夜则将粪便泼在饶媛家属院的小院门上,用树枝蘸着秽物画下流图案。 每当被人制止,他就立刻躺倒在地,四肢抽搐着大喊:“我要饿死了!饶媛逼死亲哥了!”浑浊的眼泪混着鼻涕,把地面染成斑驳的污渍。 家属院里的谣言如同瘟疫蔓延。 有人赌咒发誓说看见饶媛塞给饶天明一沓钞票,有人绘声绘色描述她在山里的“悲惨遭遇”。 饶媛去食堂打饭时,总能听见餐盘碰撞声中夹杂的嗤笑;路过训练场,新兵们的目光像带刺的藤蔓缠绕在她后背。 最可怕的是那些匿名信,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 “破鞋不配待在部队”,信纸上还粘着几根枯黄的头发。 霍玲玥看着饶媛日益疲惫的身躯,还有眼底那浓重的青黑,急得直揪头发。 她好几次握着拳头要冲出去,都被饶媛死死拽住 “别理他。” 在饶媛看来,谣言止于智者,时间终究会验证一切。 可还没等到时间的验证,饶媛却先等到了来自团部的通知。 晨光透过文工团排练厅的玻璃窗,在饶媛的指挥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握着指挥棒的手突然顿住——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杂乱而沉重,团长推门而入时,身后还跟着几个神色尴尬的干事。 “小饶,先暂停排练吧。” 团长摘下军帽,帽檐被他捏出深深的褶皱。“最近你的状态不是很好,还是先休息休息,让洪欣暂时带着训练吧。” 这话里的意思几乎就是给饶媛停职,让洪欣顶替了。 排练厅里骤然安静,只有墙角的老式挂钟在滴答作响。 饶媛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想起昨夜前往团部办公室汇报工作时,瞥见办公桌上那摞足有半米高的投诉信,桌面角落的牛皮纸袋上“饶媛相关”四个字刺得她眼眶发烫。 洪欣抱着新的节目单站在人群里,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歉疚。 她自然是相信她自己亲手带起来的温柔小姑娘的人品的,可是没想到外边那些影响已经不得不迫于团部做出这种选择,甚至直接越过了饶媛来通知她。 饶媛听见角落里传来细碎的议论,那些和姚玲玲走得近的团员正交头接耳,指甲涂成艳丽红色的手指不时指向她的方向。 “团长,我明白。”饶媛挺直脊背,军装领口的风纪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将指挥棒轻轻放在钢琴盖上,金属与漆面碰撞出清响。 “是我连累了宣传组。”话尾微微发颤,却倔强地不肯低头。 团长重重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联名信。 信纸边缘被无数人传阅得毛了边,密密麻麻的签名里,里边几个熟悉的名字是曾经在宣传小组筛选比赛中被刷下淘汰的人。 “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但现在部队里抵制情绪太严重,连炊事班的老李都在说…… 说节目有你参与就不看了。” 窗外突然刮过一阵风,冲开窗户将摊开的节目单吹得哗哗作响。 饶媛盯着被吹乱的曲谱,想起这些日子为国庆汇演熬的夜——设计灯光时在仓库里反复调试到凌晨,写朗诵稿时咬破的三支钢笔,还有霍玲玥帮她缝补演出服时哼的小调。 那些心血如今都成了别人口中“脏东西碰过的废品”。 “洪欣姐能力扎实,经验丰富,由她暂代组长是最合适的。我服从团部的命令!”饶媛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排练厅的荣誉墙,那些贴着“先进文艺集体”的奖状在风中轻轻摇晃,恍如隔世。 当晚,饶媛在招待所门口堵住了饶天明。 男人正翘着二郎腿,用部队发的搪瓷缸子喝劣质白酒,脚边堆着七八个烟头。“哟,大忙人找我?” 他打了个酒嗝,眼神在她胸前的军衔上停留片刻,“怎么,想通了要给钱?” “我跟你回去。” 饶媛的声音冷得像冰。“但我对你不信任,所以要带上我的几个战友!” 饶天明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酒水从他缺了口的门牙缝里喷出来:“你以为是旅游呢?还带跟班!”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酒气喷在饶媛脸上,“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你爱带就带着吧!反正等到了地方,你还不是只能听我们的!” 他故意凑近,压低声音,“记得把存折带上,给爹妈看病可不能小气。” 深夜的家属院静得可怕。 饶媛坐在房间的床上,整理着明天回去要用的行李。 门被轻轻地推开,霍玲玥走进来,眼睛肿得像核桃:“我跟你一起去!那个混蛋敢欺负你,我就……” 她举起拳头,又突然泄了气,红着眼眶抓住饶媛的手,“嫂子,你别害怕,我哥要是在……” “我不怕的,团部已经派了人和我一起回去,保护我的安全。” 饶媛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神色十分平静。 同霍玲玥说起今下午她被通知暂时停职之后的事情。 下午三点,饶媛站在指导员办公室内,看见桌上摞着的投诉信最上方,是小李带头签字的那份联名名单——字迹娟秀,却像一把把刀。 “想好了?”指导员摘下老花镜,镜片上还沾着熬夜批改文件的血丝。 饶媛注意到他鬓角新添的白发,这位指导员在她入营之初就对她多有关照,最近想来也因为她的事情操了不小心。 “想好了。”饶媛立正敬礼,脊背挺直透着坚定,“文工团饶媛申请部队记录员随行,全程录像记录。如果……”她的喉结动了动,“如果情况不实,希望组织能还我清白。” 指导员看向她,眼底满是慈爱。 “这有什么好申请的,要是让你一个人和那个混不吝的回去,我还不放心呐!” “咱们文工团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一个人才,自然得保护到位才是!” “一个怎么够,得多来几个!” 说着,指导员就拨通了办公桌上的电话,迅速的从刚结束训练的新兵营里边调了几个成绩十分出色的新兵过来。 “此行你们的任务,就是护送饶媛干事回家进行探亲,并对探亲过程进行全程记录!记住一定要真实,彰显出我们军民和谐的大氛围!” 说到最后的时候,指导员语气突然加重,看向新兵的眼神十分严肃。 这几个新兵是女兵,是和饶媛经历过白虎寨山洪救援的,自然也了解她的人品。 更甚至还因为饶媛被他人污蔑,和人发生过几次争执。 如今听出了指导员话中意思的她们,咧开一口大白牙,纷纷立正敬礼表示。 “是!指导员,保证完成任务!” 﨔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启程探亲 出发前一天的夜晚,月色像一层半透明的纱帐,笼罩着家属院的红砖楼。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露水的气息,饶媛蹲在斑驳的木桌前收拾行李,帆布包的拉链发出轻微的 “咔嗒” 声。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节奏急促而有力。 饶媛以为是霍玲玥来送干粮,她一边喊着 “来了”,一边快步上前拉开门。 晨光裹挟着薄雾倾泻而入,勾勒出门口两人的轮廓。 指导员站在左侧,脸上带着难得的欣慰神色。 而他身旁,一个挺拔的身影被月光照得轮廓分明,迷彩服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泥土,肩章上的铜星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这是主动申请随行的同志。”指导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知道你情况后,连夜打的申请。” 饶媛的手指紧紧攥住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眯起眼睛,迎着晨光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对方伸手摘下军帽,露出一张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的脸庞,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熟悉的笑意。 “好久不见,阿姐!” “阿蛮?!”帆布包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饶媛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她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给戍边开荒的队伍送行的,那时的阿蛮还是意气少年。 而此刻站在面前的他,右颧骨上新增了一道疤痕,像一条蜿蜒的蜈蚣钻进鬓角,那是边疆风沙与岁月留下的印记。 “你不是在帕米尔高原?”饶媛弯腰捡起包,看向成长不少的少年,眼中带着几分欣慰。 “上个月评上戍边标兵,团部直接给了调任令。”阿蛮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手续得一两个月才能办完,先回家看了阿爹和老族长,结果没想到刚回部队......” 话音突然顿住,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结果就听说你的事。” 就在这时,霍玲玥风风火火地抱着油纸包闯进来,气喘吁吁的。 结果一转头一眼就看见阿蛮正在将一卷绷带塞进饶媛包里,立刻瞪大了眼睛。 “这是单兵急救包拆的,”阿蛮不慌不忙地展开绷带,上面印着鲜红醒目的 “戍边专用” 字样。 “听说你们那边的山里路不好走,难免磕着碰着,备着点总没错。” 饶媛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怎么知道要去山里?” 阿蛮低头系鞋带,迷彩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指导员乐呵呵的上前,“你要回去探亲,部队里边自然得调查清楚。不然怎么放心你回去呢?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位自己的战友同袍的!” 饶媛顿时感动的看向指导员,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谢谢团部的信任!文工团饶媛保证探亲完毕,立刻归队!” 指导员将霍玲玥给他们准备的干粮塞进饶媛的怀里,“早些回来,部队永远是你的家。” 出发当日,阳光炙烤着大地,热浪扑面而来。 当饶天明晃荡着从招待所出来时,正看见阿蛮帮饶媛调整背包带。 他眯起眼,嘴角勾起淫秽的笑,朝着同行的女兵班吹了声尖利的口哨:“哟,小娘子们长得挺俊啊,跟哥回去做媳妇儿呗?保证吃香的喝辣......” 话音未落,阿蛮一个箭步上前,铁塔般的身躯挡在女兵身前,迷彩服下的肌肉块块坟起:“嘴巴放干净点。” 饶天明被突然逼近的压迫感吓得后退半步,却仍嘴硬:“哪来的野男人?管起老子的家事了?” 他突然伸手去抢饶媛的包袱,“我倒要看看,这骚蹄子带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砰!”阿蛮的拳头重重小皮卡的引擎盖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饶天明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阿蛮小臂暴起的青筋,咽了咽口水。 “再动一下,”阿蛮的声音像冰川碎裂,“我让你躺回去。” 皮卡发动,引擎发出轰鸣,车轮卷起一阵尘土。 饶媛趁机将背包护在身后,瞥见阿蛮迷彩裤膝盖处的补丁——那是边疆风雪留下的印记。 这个曾经跟在她身后的深山恣意的少年,此刻已然成长的十分高大,宽大的肩膀像座山,将所有恶意都挡在外面。 “走了。”阿蛮简短地吐出两个字,伸手接过饶媛的背包,帆布带在他手中显得格外纤细。 饶天明缩着脖子跟在后面,时不时偷瞄阿蛮腰间的匕首,却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 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弥漫着泡面味和汗臭。 阿蛮将饶媛和霍玲玥护在角落,自己背对着人群坐下,像头警惕的棕熊。 饶天明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四周,突然指着阿蛮对售票员大喊:“看啊!逃兵抢女人啦!” 还没引起他人的注意,阿蛮猛地转身,胸前的戍边标兵奖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你再说一遍?” 他解开迷彩服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狰狞的伤疤——那是刚到戍边营地,就遇到雪豹袭击,与雪豹搏斗时留下的。 饶天明的声音瞬间卡在喉咙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直到阿蛮重新转回去,才发现自己裤裆湿了一片。 火车启动时,饶媛望着窗外后退的站台,突然感到眼眶发热。 阿蛮从行李架上取下军用水壶,里面是温热的红糖水:“霍丫头说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沙枣,“边疆特产,甜。” 旁边几个女兵早已经聊得火热,时不时指着阿蛮比划,偶尔瞥见一旁的饶天明时,眼底便瞬间转为厌恶。 饶媛捏着沙枣,感受着粗糙的表皮下的坚硬内核,就如同此刻的阿蛮一般。 夜深了,饶天明蜷缩在硬座下装睡,却忍不住偷瞄阿蛮。 只见这个铁塔般的男人正借着车窗反光,小心翼翼地擦拭匕首。 月光落在刀刃上,映出他眼底的温柔——那是戍边军人对战友独有的守护。 而此刻的团部办公室里,指导员正看着阿蛮的档案出神。 短短三个月,新兵营里边笨拙的新兵,却已经是戍边标兵,功绩簿上用红字标注着三次一等功、徒手搏斗冠军…… 他拿起红笔,在饶媛的情况报告上写下:“有阿蛮同志护送,万无一失。” 﨔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抵达饶家 军用小皮卡碾过蜿蜒的乡间土路,车轮如同巨蟒的獠牙,无情地啃噬着黄土路面,卷起的尘土如厚重的烟幕,将车身彻底笼罩。 饶媛坐在副驾驶位,望着窗外如同绿色浪潮般飞驰而过的青纱帐,那成片的玉米秆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边角,布料上细密的纹路硌得掌心微微发麻。 那上面还残留着霍玲玥连夜绣“平安”二字时,不小心滴落的烛泪,此刻早已凝固成小小的琥珀。 阿蛮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骨节因为长期握枪而微微变形,指缝间还残留着边疆戈壁的沙尘。 迷彩服袖口露出的小臂上,晒伤的皮肤正褪着皮,一层又一层,像是边疆永不褪色的岩壁,见证着他这些年的风霜。 “还有十分钟就到清河乡了。”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喉结在粗糙的脖颈间滚动,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 时间回到两个多小时前,下了火车又乘坐客车抵达清河镇的饶媛一行人。 刚一下车,就看到车站拉着的红色横幅。 “热烈欢迎戍边英雄回乡探亲” 的红绸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热情地挥舞着手臂。 镇长带着几个干部站在台阶下,胸前别着的党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他们炽热的心。 饶媛的眼眶突然发热,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原来团部还特意为她争取到这样体面的接待,那些平日里严肃的领导,此刻在她心中变得无比亲切。 “同志们辛苦了!” 镇长快步上前,紧紧握住饶媛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她微微发疼,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 “咱们镇出了个女军官,是全镇的骄傲!”他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镇长还想拉着饶媛说什么饶天明却像只狡猾的狐狸般挤到镇长身边,油光满面地赔笑:“领导,我是小媛她哥,这次多亏您……” 话音未落,阿蛮铁塔般的身影如同巍峨的高山般挡住了他的去路,迷彩服下摆扫过饶天明的鼻尖,带起一阵淡淡的汗味与硝烟味。 之后镇长打算的接风宴,自然而言因为饶天明的原因给取消了。 不过却也考虑到交通不便,给他们准备了这一辆军用的小皮卡。 半个小时后,小皮卡拐进饶家村。 村口老槐树下的麻将摊“哗啦”散了场,几个叼着旱烟的老汉瞪圆了眼睛,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惊讶。 “这大车咋往饶家开?” “莫不是饶天明那混小子真混出息了?”他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如同夏日里聒噪的蝉鸣。 车轮碾过院门前的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大地沉重的叹息。 饶媛推开车门,一股熟悉的霉味混着猪粪的臭气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味道如此刺鼻,却又如此熟悉,瞬间将她拉回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正房的窗户糊着褪色的报纸,玻璃上的裂痕像蜈蚣般蜿蜒,仿佛在诉说着这座房子的沧桑与破败。 阿蛮跳下车,顺手从后腰摸出匕首别在皮带上,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如同他冷峻的眼神。 “你们在院里守着。”饶媛低声对女兵们说,声音坚定而沉稳。 有个女兵不放心的想跟进去,却被阿蛮轻轻按住肩膀,那只手如同铁钳般有力:“听她的。” 他转身时,迷彩服下隆起的肌肉线条如同雕刻般清晰,让饶天明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半碗发馊的稀饭,表面浮着一层灰白色的霉斑,苍蝇在碗边嗡嗡打转,贪婪地享用着这 “美食”。 里屋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 饶媛推开门,刺鼻的中药味扑面而来,那味道苦涩而浓烈,混合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饶父躺在雕花大床上,凹陷的脸颊上爬满老年斑,如同树皮上的裂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褪色的被面,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饶母歪在另一张床上,浑浊的眼珠在见到女儿的瞬间突然发亮,如同垂死的油灯突然迸发出最后的光芒。 “囡囡……” 饶母伸出布满针眼的手,输液管在她腕间晃荡,像一条冰冷的蛇。 “你可算回来了……”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干枯的嘴唇哆嗦着,脸上的皱纹因为哭泣而扭曲成一团。“当年把你送走,是娘对不起你……” 饶天明立刻扑到床边,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活像个丑角。“小媛,爹妈天天念叨你,现在病成这样……” 他突然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威胁,“快叫爹娘啊!” 饶媛盯着一旁崭新的电视机,又看了看床头柜上没拆封的蛋白粉礼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弯腰放下路上买的水果篮,苹果滚落在地,在青砖上撞出闷响,仿佛是她内心愤怒的回响。 “装够了吗?”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十八岁把我卖到深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 饶母的抽泣声戛然而止,饶父的咳嗽也突然停了,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饶天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一张白纸,伸手去抓饶媛的手腕:“你胡说!爹妈都是为你好……” “放开她!”阿蛮的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如同下了一场细小的雪。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腰间的匕首寒光凛凛,仿佛随时都会出鞘。 饶天明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阿蛮小臂暴起的青筋,喉咙里发出 “咯咯” 的声响,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饶媛转身要走,却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 “嗒嗒嗒”,如同催命的鼓点。 门帘 “哗啦” 被掀开,饶曼满脸憔悴,小腹微微隆起。 “你想去哪儿啊?!” 看到饶媛那一刻,她的双眼刷的亮起,宛若毒蛇吐着信子。 而此刻的京城集训营,烈日当空,热浪滚滚。 霍承矅正在进行高强度战术训练,汗水湿透了他的迷彩服,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休息间隙,他习惯性地摸向口袋,却摸到一封被汗水浸湿的信封。 那是出发前饶媛塞给他的,上面写着 “平安归来”,字迹娟秀而工整。 却全然不知,又一封来自霍玲玥的信却静静的躺在传达室里边,无法送到他的手中。 里边都是焦急小姑娘,对哥哥的求助。 﨔 第一百二十九章千疮百孔的婚姻 饶媛看着眼前憔悴的人,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这是曾经那个光鲜亮丽的饶曼。 记忆里的饶曼总穿着熨烫平整的碎花裙,踩着擦得锃亮的小皮鞋,连发丝都要精心用发夹别成优雅的弧度。 而此刻站在面前的女人,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颧骨高高凸起,两颊凹陷。 原本合身的旗袍被隆起的小腹撑得变了形,腰侧的蕾丝花边被磨得起了毛球,像极了她千疮百孔的婚姻。 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饶曼,饶媛垂眸在对方隆起的小腹上扫了一眼,站定在原地冷眼看向对方。 秋日的阳光从斑驳的窗棂间漏进来,在饶曼身上投下破碎的光影,更衬得她面容扭曲。 “让开。”饶媛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让开?你倒是想的美。”饶曼倚在门框上,涂着暗红指甲油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木门,发出 “哒哒” 的声响。 她刻意挺起隆起的小腹,紧身旗袍的开衩处,一截淤青的小腿若隐若现,像是被重物狠狠砸过。 “我这大半年在家任劳任怨的照顾老人,你却在外边吃香的喝辣的还成了大军官!想走?门都没有!”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可眼底却翻涌着阴狠的光,仿佛要将饶媛生吞活剥。 “再说了爸妈病成这样,你拍拍屁股就走,良心过得去吗?” “十八岁那年联合杨建把我卖掉的时候,你们怎么没问过良心?” 饶媛的声音冷得像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堂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饶父猛地将药碗砸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仿佛是命运的嘲讽。 “反了反了!当年就不该答应你那死鬼老爹养你,让你饿死在外边得了!” 他枯瘦的手指着饶媛,输液管在腕间晃荡,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现在出息了,就想撇清关系?没门!”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怨毒,哪里还有半点病弱的模样。 饶天明立刻扑到床边,油腻的头发扫过饶父手背的老年斑,活像一只谄媚的哈巴狗:“爹消消气!小媛不懂事,我去劝劝她!” 他转身时,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像是毒蛇吐信,“妹子,你看爹妈这病……” “你们在干什么?”阿蛮的声音突然传来,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了饶媛的面前,隔开了恶心黏腻的饶家兄妹。 阿蛮撞开房门时,军靴踏碎门槛上堆积的枯叶,带起的劲风掀得窗棂上褪色的窗花簌簌作响。 他铁塔般的身影笼罩住整个堂屋,迷彩服下起伏的胸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腰间匕首的寒光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离她远点。”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轰鸣,惊得饶父床头的输液架都跟着颤抖。 饶曼的目光在阿蛮隆起的肱二头肌上游移,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指甲深深掐进旗袍的蕾丝花边。 “哟,这是从哪找来的野男人?” 她故意扭着腰肢靠近,小腹几乎要贴上阿蛮的迷彩裤。 “前阵子还跟那个姓霍的军官打得火热,现在就换人了?是不是人家知道你是破鞋,把你甩了?” 阿蛮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青筋如同即将爆裂的水管。 他猛地扯下脖子上的军绿色方巾,露出锁骨处狰狞的伤疤。 “再说一遍。”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牙关间挤出来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饶曼的笑声戛然而止,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她望着阿蛮小臂暴起的青筋,一起那扑面而来的杀意,顿时冷汗顺着她的脊背滑进旗袍,在腰侧晕开深色的痕迹。 饶媛伸手按住阿蛮紧绷的手臂,触感如同握住一块滚烫的钢铁:“没必要和他们计较,我们离开吧。反正探亲也结束了。”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夕阳透过破碎的窗玻璃洒在她身上,将军装染成血色,倒像是为她披上了一件战袍。 院外的天空渐渐暗下来,远处山梁上传来归巢乌鸦的叫声。 饶天明突然换上一副哭丧脸,扑通跪在地上抱住饶媛的腿,鼻涕眼泪蹭在她的军裤上。 “妹子,这天都黑了,山路全是野狼,你们要是出了事,爸妈怎么受得了啊!”他转头望向饶父和饶母。 后者立刻配合地剧烈咳嗽起来,震得满床的药渣都跟着跳动。 阿蛮抬脚将饶天明踹开,后者像条死狗般在地上滚了两圈:“少在这装模作样。” 不过——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转头看向饶媛,眼神里难得露出一丝犹豫,“确实太晚了,咱们……” “明早咱们就走!”饶媛低头看着饶天明脸上还没擦干净的鼻涕,眼神冰冷如霜。 “行!”阿蛮一口答应下来,反手拎起饶天明的后衣领,凶神恶煞的瞪着他。 “收起你恶心的心思,别想耍花招!今晚我和你睡一屋!” 饶天明刚听到饶媛答应留下来上扬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被阿蛮这一句话打回原形。 只见饶天明瑟缩着脖子,颤颤巍巍的回答:“我哪儿有什么心思啊,就是想要小媛多留下来几天,好好孝顺孝顺爸妈。” 阿蛮目光锐利,声音似铁:“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们这次的探亲结束了!明天就离开!你要是敢把打把我们留下来的主意,我先送你去见阎王!” 说着,阿蛮直接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抵着饶天明的太阳穴。 这下他是终于老实了,不敢再吭声。 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油灯昏黄的光晕在饶家老宅里摇曳。 阿蛮靠在泛着霉的墙壁上,听着隔壁饶天明窸窸窣的翻找声。 月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钻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饶天明端着一碗水走进来,谄媚地笑着:“兄弟,喝口水……” “放下!” 阿蛮的声音惊得饶天明手一抖,半碗水洒在青砖地上。 﨔 第一百三十章 物是人非 饶天明后退两步,看着阿蛮从枕头下抽出匕首,在油灯下缓缓擦拭刀刃,寒光映得他瞳孔发颤。 饶媛原本的卧室里,饶媛和几个女兵正在捯饬着今晚睡觉用的地铺,隔着薄薄的一堵墙,能清楚听到厨房传来饶曼摔盆砸碗的声音。 “饶干事,他们肯定在算计什么。我建议咱们今晚得有人守夜!”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身高纤长,眉目挺拔的女兵说道。 这是从东北来的女兵王红,是女兵陆战连里边格斗的好手。 想起刚才他们打开这间房看到的满满当当的杂物,就忍不住对眼前这位身形娇小,但是性格坚韧的饶干事心生怜悯和佩服。 可怜心疼饶干事原来的生活是这么的艰难,佩服她居然能从这般地狱的家里走出去,还在部队有那么一番作为。 饶媛望着房梁上结满的蜘蛛网,想起大半年前,她被麻绳捆住手脚,听着舅舅杨建和饶父讨价还价的声音。 如今再看,却是低头在忙忙碌碌的女兵们,她们矫健的动作,线条流畅的手臂带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她对着王红的提醒感激的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垂下眸,昏黄的灯光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这么多年的生活,我自然是知道他们什么性子。” “便是你们不说,今晚我大概也是睡不着的。” 这话一出,三位随行的女兵越发心疼她了。 来自云省的女兵舟舟连忙安慰她:“没事的,饶干事!有我们在,你保管睡个好觉。” “嗯嗯!放心吧,他们那一家子还不够我们一个人打的。”来自阿疆自治省的阿谢丽符合道,立体的五官带着别样的英气。 “怎么能让你们一直守夜,咱们轮流来,大家都得睡个好觉才行。”见着她们这般的安慰自己,饶媛自然也不会把守夜这个辛苦的任务全部扔给她们,自己心安理得的睡觉。 “这样,我们轮流守两个小时。从晚上十点开始到早上六......" 突然,院外传来尖锐的叫骂声:“饶曼!你个懒婆娘!饭都不做,想饿死我们李家啊!” 尖锐的声音像把破锣,震得整个院子的狗都狂吠起来。 饶媛起身推开窗户,月光下,一个裹着花头巾的胖妇人正叉着腰站在院门口,手里的擀面杖在地上戳出咚咚的声响。 饶媛认得她——李胜强的母亲。 饶曼穿着皱巴巴的旗袍冲出来,头发散成鸡窝状:“喊什么喊!我这不照顾我爸妈呢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被李母一巴掌扇在脸上:“照顾?我看你是在照顾野男人吧!” 李母的唾沫星子喷在饶曼脸上,“当初就不该让胜强娶你这个好吃懒做的货!” 饶媛看着饶曼捂着脸蹲在地上抽泣,突然眼底没有一丝波动。 李母揪着饶曼的头发往院外拖,后者的鞋跟在石板路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路过正房时,饶曼突然抬起头,同饶媛的视线对上,眼神里满是怨毒。 她的声音被夜风撕碎,消散在黑暗中。 饶曼被李母拽着头发拖进李家院子时,脚上的一只鞋子早已不知甩到了何处。 月光像把锋利的刀,无情地切割着她的狼狈——赤脚踩在碎石子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脚底被硌出的血珠混着泥土,在青砖上留下一串暗红色的脚印,宛如她破碎的人生写照。 “还愣着干什么?”李母粗糙的手掌如同铁钳,将她猛地一推。 饶曼踉跄着撞在堂屋门框上,隆起的小腹重重磕在木质棱角,尖锐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疼得她眼前直冒金星,几乎要昏厥过去。 “还不赶紧去做饭!真的要饿死我们一大家子啊!”李母的骂声像利箭,直直刺进她千疮百孔的心。 厨房灶台上的冷锅冷灶让饶曼胸中腾起无名火。 积压已久的委屈与愤怒如火山喷发,她抓起生锈的铁锅狠狠砸向水缸。 “哐当” 声惊得梁上的老鼠乱窜,也震碎了这死寂的夜。 “做什么做?你们是没手没脚吗?”她嘶吼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下,却远不及心里的痛。 想起饶媛在部队穿着笔挺军装的模样,英姿飒爽,光芒万丈。 又想起阿蛮看饶媛时那恨不得将人护在羽翼下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嫉妒像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啃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曾经,她也渴望这样的目光,渴望被人珍视,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正在堂屋看书的李胜强被声响惊动,手中的铅笔啪嗒一下折断。 他抬头望向厨房,昏暗的煤油灯下,饶曼披头散发的模样活像个疯子。 “你发什么疯?” 他皱着眉起身,将手中的书本不耐烦地丢在桌子上,声音里满是厌恶。 饶曼猛地转身,旗袍领口扯开大半,露出锁骨处青紫的掐痕——那是三天前两人吵架时李胜强留下的。 “我发疯?” 她突然冷笑,涂花的口红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宛如一个绝望的困兽,“还不是拜你妈和你那心心念念的饶媛所赐!” “饶媛?”李胜强的声音陡然拔高,瞳孔不自然收缩,双拳紧握,指甲嵌入掌心,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她回来干什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期待,像极了平静湖面下暗涌的波涛。 饶曼看着丈夫瞬间亮起的眼神,心底涌起一阵恶心。 “怎么?听到老相好回来,魂都丢了?”她故意扭着腰肢靠近,隆起的小腹几乎贴上李胜强胸膛,眼神中满是嘲讽与怨恨。 “但是你别忘了!是你和她解除的婚约,也是你风光把我娶进门的,还是你新婚夜和我在床上......” 李胜强猛地推开她,饶曼重重摔在水缸旁,后腰撞出闷响,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住口!” 他额角青筋暴起,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狠狠砸向墙壁,碎瓷片溅在饶曼脚边,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 﨔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争吵,断亲 “我就不该娶你这个毒妇!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和饶媛早就……” “早就怎么样?”饶曼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她用着不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李胜强,语气讥讽。 “就凭你?饶媛现在是威风的大军官,会看上你这个守着几亩薄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窝囊废?” 她突然捂住肚子,演技十足地皱起眉头,“你别忘了,我肚子里可是你李家的种!” 李胜强看着妻子扭曲的脸,突然想起新婚夜她娇羞的模样。 那时的饶曼会早起给他煮荷包蛋,会在农忙时顶着烈日送饭到田头,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然而,这样的温馨日子还没过上几天,饶曼就原形毕露了。 洗不干净的衣服,吃完不刷的碗,从来不下的地,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说着他李胜强娶了一个好吃懒做的婆娘。 尤其是怀孕后,她整日疑神疑鬼,摔盆砸碗,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离婚!”李胜强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仿佛要将过往的情分全部冻结。 饶曼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血色尽失。 “你说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丈夫,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慌乱,“你敢和我离婚?你忘了我怀孕了?” “孩子是不是我的还不一定!”李胜强扯松领口的粗布纽扣,露出脖子上被挠出的血痕,眼神中充满了猜忌与厌恶。 “整个村子都在传,你和村东头的王屠户不清不楚!” 饶曼感觉眼前一黑,扶着水缸才勉强站稳。 她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王屠户帮她修漏雨的屋顶,自己确实和他多喝了几杯米酒。 但什么都没发生,那些风言风语不过是村里长舌妇的编排。 “你…… 你血口喷人!”她尖叫着扑过去,却被李胜强一巴掌扇倒在地,脸颊瞬间肿起,火辣辣的疼。 “再敢闹,现在就滚!”李胜强的鞋底碾过她散落的发丝,带着无尽的羞辱。 “你要是继续闹下去,明天我们就去离婚!”他蹲下身子,捏住饶曼的下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 “识相点就安分把孩子生下来,要是个男孩…… 我可以看在孩子份上,给你口饭吃。” 饶曼蜷倒在地上,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满身狼狈。 她望着墙上两人的结婚照,照片里李胜强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自己戴着红头绳笑得灿烂,那笑容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如今照片边缘已经发黄,玻璃上还裂着道长长的缝,像极了他们千疮百孔的婚姻,再也无法修复。 深夜,李胜强鼾声如雷,仿佛之前的争吵从未发生。 饶曼却睁着通红的眼睛,盯着窗外的月光,那清冷的光辉洒在她脸上,更显凄凉。 她想起白天饶媛军装笔挺的模样,身旁站着高大的阿蛮,英姿勃发的女兵将她团团围绕,呈现保护的姿态,那画面是如此的耀眼夺目。 嫉妒和怨恨在胸腔里翻涌,像熊熊燃烧的烈火,将饶曼的理智彻底吞噬。 “饶媛,都是你的错……“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此时的饶家,饶天明躺在散发着霉味的竹席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月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在阿蛮起伏的胸膛上投下斑驳光影。 饶天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竹席发出细微的 “咯吱” 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别白费力气。” 阿蛮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惊得饶天明浑身一颤。 他转头望去,只见阿蛮不知何时已经撑起上半身,迷彩服下的肌肉线条在月光下轮廓分明,腰间匕首泛着冷光。 饶天明强装镇定地干笑两声,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兄弟,我就是翻个身……” “老实躺着。”阿蛮重新躺下,声音低沉得像块生铁,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敢踏出房门半步,我就把你腿打断。” 话音落下,房间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饶天明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回荡。 饶天明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他满脑子都是舅舅杨建,那个阴鸷狡猾的男人总是有层出不穷的坏主意。 要是能溜出去,杨建肯定有办法让这些解放军灰溜溜地滚蛋,说不定还能把饶媛这个 “摇钱树”永远留在饶家,继续榨干她身上的每一分价值。 正房里,饶媛和女兵们挤在铺好的地铺上,听着窗外秋虫的鸣叫。 月光透过破窗纸洒进来,在墙上照出歪歪扭扭的影子,饶媛却毫无睡意,她只想着这个黑夜快点过去。 这样她就可以离开饶家,和这一片烂泥潭断的干干净净。 天还没亮,饶媛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阴霾都吐出去。 军装口袋里,装着她特意带回来的盖了公安局公章的断亲书。 饶媛敲响村书记家的门时,公鸡刚刚打鸣。 晨雾还未散去,远处的山峦笼罩在朦胧之中。 书记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看到饶媛笔挺的军装,瞬间清醒了几分,眼神中带着惊讶与疑惑:“这不是小媛吗?怎么……” 饶媛没等他说完,就掏出断亲书,神情平静。 “书记,我今天来,就是要和饶家彻底断绝关系。”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书记接过断亲书,借着晨光仔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事可不好办啊,毕竟……” 他的话语中带着迟疑,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毕竟他们养过我?”饶媛打断他的话,声音冷得像冰,字字如刀,“十八岁那年,他们把我卖到深山,这事书记您不知道?” 书记的脸色变了变,神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支支吾吾,犹犹豫豫地不肯办手续:“小媛啊,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再说……” 他的话被饶媛再次打断。 饶媛继续说道,语气更加坚定:“现在他们又装病,想把我骗回来当免费劳动力。我今天把话说清楚,从今往后,饶家的事与我无关。” 书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小媛,你先别急,这事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牵扯到伦理人情,还有村里的面子……”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顾虑,显然不想轻易趟这趟浑水。 然而,陪着饶媛一起来的阿蛮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现在还好不好办?”阿蛮一把抽出手枪抵着村书记的额头,眼神冷厉。 村书记安逸了一辈子,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就怂了。 “办!办!这事儿马上就给你们办!” 﨔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村口断亲 村书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那汗珠在晨光里亮晶晶的,顺着皱纹沟壑滑进衣领。 他的视线在阿蛮腰间泛着寒光的匕首和饶媛笔挺的军装上反复游移。 部队插手意味着事情不再是村里的家长里短。 村书记心里这么想着,随后他干咳两声,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我知道该咋办。” 书记转身时,中山装后摆扫过积满灰尘的窗台,惊起的尘雾在光柱里胡乱飞舞。 广播室的木门“吱呀”裂开条缝,霉味混合着油墨香扑面而来。 书记将话筒重重按在支架上,指腹在磨损的按键上犹豫三秒,终于按下播放键。 “播报一则通知!请全体村民前往村口大槐树下集合!今天有事情要通知!” “播报一则通知!请全体村民前往村口大槐树下集合!今天有事情要通知!” “播报一则通知!请全体村民前往村口大槐树下集合!今天有事情要通知!” 带着电流杂音的广播突然炸响,震飞了槐树枝头的麻雀群。 正在井台打水的王婶手一抖,木桶 “哐当” 掉进井里,水花溅湿了她刚浆洗的蓝布围裙。 瘸腿的李大爷拄着枣木拐杖,在土路上划出深深的痕迹,拐杖头的铁皮箍磨得发亮。 通知结束,饶媛率先迈开步子,军靴踩在结霜的泥地上发出“咯吱” 声。 阿蛮紧随其后跟上,身后的女兵们排成纵队,帆布挎包上的 “为人民服务” 红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半小时后,村口大槐树下,陆陆续续的集聚了清河乡的村民们。 就连饶父也被四个青壮小伙用竹椅抬来,脚脖子上还缠着医院的白色绷带。— 饶母则披头散发地扑在地上,灰蓝的补丁衬衫沾满泥污,指甲在夯土路上抠出五道深痕。 当村书记用颤抖的声音念出“断亲”二字时,饶母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弹起来。 “老天爷啊!这叫什么事啊 ——!”她捶胸顿足,披散的头发扫过地面的落叶,“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现在翅膀硬了发达了,就要把我们老两口往死里逼啊!” 王婶立刻停下手里的纳鞋底,针锥悬在半空:“可不是嘛,再怎么说也是养育之恩,小媛这也太狠心了。” 瘸腿李大爷用拐杖戳着地面,枯叶被戳得簌簌掉落:“现在的年轻人,一出去就不认本了。” 阿蛮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迷彩服下的肌肉绷得像块铁板。 他往前跨出半步,想要说什么,却被饶媛伸出的手臂拦住。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话!” 脾气火爆的女兵王红突然喊道,气的眼眶都红了。 但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嗡嗡的声浪里,就像石子投入沸腾的油锅。 饶媛深吸一口气,军装上的铜纽扣在穿过槐树叶隙的阳光下闪着冷光。 她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张奶奶缺了门牙的嘴正在絮叨,儿时玩伴二丫抱着娃站在人后,眼神躲闪。 这些面孔曾出现在她最为幸福的童年时光中,如今却像蒙着灰的镜子,映出陌生的冷漠。 “我再说一遍。”她的声音突然拔高,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十八岁那年,是他们和杨建商量着把我卖给深山里的人当媳妇!” 她卷起左袖管,手腕内侧有道浅褐色的弧形疤痕,“这是铁链子勒的!他们用卖我的几千块钱,修了正房那三间大瓦房!” 饶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竹椅被震得吱呀作响:“血口喷人!当年是你自己要去投奔亲戚……” 他的话没说完,饶母突然像母豹般扑上来。 “阿蛮!”饶媛话音未落,阿蛮已闪电般扣住饶母的手腕。 他的手仿佛铁箍一般,紧紧地攥着饶母,令对方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放开我!解放军打人啦!救命啊!” 她的尖叫刺破人群,几个扛着锄头的汉子立刻围上来,锄头上的铁锈在晨光里泛着暗红。 混乱中,饶媛感到有人拽住她的军装后摆。 她转身时,看见二丫的娃正好奇地揪着她肩章上的五角星。 “姨姨”孩子奶声奶气地问,“你真的不要爸爸妈妈了吗?” 饶媛的心脏像被细针扎了一下。 她想起十四岁那年,就是在这棵槐树下,饶母曾指着树上的喜鹊对她说:“丫头,以后你也要像喜鹊一样飞出穷窝。” 可当她真的展翅时,迎来的却是罗网。 “书记,” 饶媛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村书记,后者正用毛巾反复擦着眼镜片,“按程序办吧。”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河面,看向饶父饶母的目光平静的仿佛在看陌生人! 而就在饶媛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饶天明已经悄悄地退出了人群,拔腿往着村西边跑去——那是舅舅杨建的大房子所在的方向。 必须赶紧找到舅舅,只要舅舅出手,饶媛就别想逃出清河乡! 杨建家的红漆大门在晨雾中像块凝固的血痂。 饶天明撞开门时,拴在院角的大黄狗狂吠着扑上来,铁链被拽得哗啦作响。 “舅舅!” 饶天明扶着门框喘气,“饶媛要断亲!还带了当兵的!” 杨建正在院里磨柴刀,刀刃与青石磨盘碰撞出 “沙沙” 声。 听到声音,他慢条斯理地抬起头,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刀背上的寒光映出他嘴角的冷笑:“慌什么?” 柴刀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刀刃刮过木凳发出刺耳的声响,“当年能把她卖了,现在就能再把她留下。” 大槐树下,村书记终于展开那张盖着红章的断亲书。 纸张在晨风中微微发颤,墨迹在阳光下泛着紫光。 “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三条……” 他的声音被饶母的哭嚎淹没,后者抓起地上的泥巴,朝着饶媛的脸砸去。 泥巴擦着饶媛的耳廓飞过,溅在身后的槐树上。 对此,饶媛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从帆布包里掏出印泥盒。 “签字吧。” 她将印泥推到饶父面前,红色的膏体在晨光里像团燃烧的火。 饶父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竹椅跟着发出吱呀声。 饶母突然扑到他膝头,指甲掐进他枯瘦的小腿:“死老头子!你要是敢按下去,我就吊死在这槐树上!” 﨔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盖棺定论 村口大槐树下的争执正酣。 饶母的哭嚎穿透晨雾,与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搅成一锅沸腾的浑粥。 槐树枯枝上栖息的寒鸦鸟雀被惊得扑棱棱乱飞。 突然—— 人群外围传来推搡声与粗重的叫嚷。 饶天明顶着一头乱发,从人缝里钻了出来,扯着破锣嗓子喊道:“舅舅来了!舅舅来给我们做主了!” 杨建穿过拥挤的人群时,熨烫笔挺的中山装袖口精准避开了饶母沾着泥渍的裤腿,仿佛那是滩污秽不堪的沼泽。 他保养得如同上好檀木的手指,稳稳捏着皮质公文包的提手,锃亮的皮鞋每一步都精准踩在干燥的石板路上。 饶父饶母如同溺水者望见浮木,枯瘦的四肢奋力挣扎,饶母脸上干结的泪痕混着新涌出的泪水,她挣扎着伸手就要去抓杨建的裤脚。 “他舅!你可算来了!快帮我们拦住这死丫头,不能让她断亲啊!” 杨建侧身避开了饶母抓过来的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和蔼笑容,那双三角眼眯成两道细缝,眼底的阴鸷却如同毒蛇吐信般一闪而过。 “大姐,姐夫,”他的声音裹着蜜般甜腻,像春日融化的雪水般潺潺流淌。 “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小媛不是咱们亲生的,缘分到了,该放手时就放手嘛。” 饶父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剧烈的咳嗽震得竹椅吱呀作响,青筋如同盘踞的蚯蚓在脖颈暴起。 “你说什么浑话!她吃我们家饭长大......” “话不能这么说。”杨建抬手打断,掌心的纹路里还沾着方才磨完刀残留的水渍。 他转身面向饶媛,笑容加深到露出两颗金牙。 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饶媛肩头,指尖的力道几乎要将军装布料戳出破洞。 “小媛啊,你看你现在多出息,这军装穿在身上可真气派啊!” “这次回来断亲,还愿意给你爹妈留水果送问候,说明你心里还是有这份情意的。” 他顿了顿,语调突然放软,像哄骗孩童般循循善诱,“不过这回都回来了,就在家多住几天,陪陪老人,享受一下家的温情嘛。” 阿蛮敏锐捕捉到杨建三角眼中闪过的阴鸷,当即挤到杨建和饶媛的中间。 铁塔般的身影瞬间将饶媛挡完了,让杨建看不到一点。 看到阿蛮的行为,杨建眼底划过一丝阴鹜,随即又挂上和蔼的笑。 “这位同志,您不要这么警惕嘛!我可是媛媛的亲舅舅,不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阿蛮身后传来的饶媛声音所打断。 “舅舅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断亲书是早就在市里公安局做了公正的,此次回来也不过是再走一边手续。” “咱们都爽快一些,将这亲断了!这样从今往后,饶家的事与我无关。”她高举文书,声音穿透喧嚣:“而我现在也好带着他们回部队,至于清河村我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杨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但不过眨眼间—— 他又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模样,从口袋掏出手帕假惺惺地擦拭眼角:“这孩子,就是性子急。你看你爹妈病成这样,再多留一天都不行吗?” 说着还上前两步,试图握住饶媛的手,袖口滑落露出的金表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留一天?”饶媛突然扯开袖口,露出手腕上还未消散的伤疤,那是铁链灼烧留下的印记。 “我想各位乡亲们都是听过他们说,一年多以前我跟野男人跑了!” 她卷起裤腿,膝盖上狰狞的伤疤如同蜈蚣盘踞,“但其实是他们把我卖给了深山里的傻子!而脚上的,这是我逃跑时候摔下山崖刮得!”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王婶手中的鞋底 “啪嗒” 掉在地上,针锥还悬在半空。 张奶奶拄着拐杖的手剧烈颤抖,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流淌。 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饶家编织的谎言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此刻却被饶媛三言两语撕出了巨大的裂口。 “还有!”饶媛猛地转身,目光如利剑般刺向杨建。 “大半年前我好不容易被人救出来了,转头你们就想把我嫁给隔壁村的李老鳏夫,收人家五千块彩礼,这事当我们都忘了?那钱是不是拿去给饶天明做了老婆本?!” 杨建的脸瞬间变得比孝布还惨白,公文包的提手在掌心被捏得发出塑料变形的吱呀声。 饶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狗,尖叫着扑上来,“你胡说!血口喷人!当年明明是你自己不要脸......” “我胡说?”饶媛冷笑一声,“当初李老鳏夫闹得那么大一通,你们就忘得这么快?!” 村民们的议论声顿时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将饶家淹没。 “天杀的!居然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我说当年怎么突然就没了人影,原来是被卖了!” “杨建在城里当干部,居然也这么黑心!” 指责声、唾弃声此起彼伏,唾沫星子几乎要把饶家人淹没。 饶父饶母慌得六神无主,饶天明却突然跳出来,指着饶媛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就是跟野男人跑了!当初那个姓霍的军官,还有今天跟在你身边这个黑小子,哪个不是你的野男人!你怕是在部队里不知跟多少男人睡过......” 污言秽语如同毒蛇信子,刺痛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够了!” 饶媛“唰”地掏出士兵证,金属牌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要不要现在就报警?我们是解放军,镇上派出所会不管吗?到时候把当年的买卖记录、证人都找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村书记的脸瞬间绿得如同发霉的馒头,他刚从县里领回来的改革建设红头文件还揣在怀里。 这关头要是闹出人口买卖的丑闻,别说整个村子的发展计划,怕是他头上的乌纱帽都得掉了! 想到此,村委书记连忙挤开人群,掏出公章的手都在发抖。 随后快准狠的“啪”一下重重盖在断亲书上。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现在我代表村委会盖章,这事就这么定了!” “饶媛跟饶家断绝一切关系,以后谁也不许再纠缠!谁要是再闹事,就按破坏反动罪、妨碍公务罪处理!” 饶家父母瘫倒在地,饶天明还想破口大骂,却被阿蛮上前一步的气势吓得后退三步。 阿蛮解开袖口,露出青筋暴起的双臂,“再敢说一句,我让你尝尝边疆汉子的拳头!” 杨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三角眼死死盯着饶媛的背影,嘴里喃喃自语:“好,很好......” 而人群深处,饶曼扶着树干的手指深深掐进树皮,鲜血顺着指甲缝渗出。 她望着饶媛挺直的脊梁,想起自己隆起的小腹、李胜强的拳头、婆婆的辱骂,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心脏。 “饶媛,你以为断了亲就能解脱吗?”她的指甲在树干上抓出五道血痕,“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﨔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将计就计 大槐树下的喧嚣如退潮般平息,最后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踢着石子离开,鞋底刮过地面的声响渐渐融入蝉鸣。 饶媛转身时,军装上的铜纽扣在叶隙间的光影闪闪发光,像极了她断亲后的舒畅心情。 阿蛮紧随其后,带着一众女兵跟上了她的步伐。 饶曼躲在大槐树扭曲的枝干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见李胜强的目光像藤蔓般缠绕着饶媛的背影,那恋恋不舍的神情如同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她下意识抚上隆起的腹部,却想起李胜强往日里挥舞的拳头,以及婆婆的谩骂,眼底越发的阴鹜和扭曲。 “李胜强,人都走了。你还在看什么?”饶曼扭动着腰肢凑过去,旗袍开衩处露出的淤青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她故意用发梢蹭过丈夫的脖颈,声音甜得发腻,话语中却藏着讥讽。 “她都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这样你都还惦记着那个破鞋?” 李胜强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般甩开她的手,“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看看热闹!” 他话赶话的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饶媛逐渐消失的身影,喉结滚动时。 饶曼垂下眼帘,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她凑近丈夫耳边,温热的气息混着廉价头油的味道:“其实,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和她......” 故意停顿的间隙,她看见李胜强的喉结又一次滚动,像条吞咽食物的蛇。 “你能有什么办法?少在这瞎出主意!” 李胜强推开她,满脸的不厌烦。 “你就说想不想和她在一起吧!” 饶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声音低语宛若恶魔蛊惑的呢喃。 “只要按我说的做,不仅能让她留在村里,你我也能彻底解脱!” 她的指尖划过李胜强手上的老茧,声音越发甜腻轻柔。 “你不想摆脱我这个黄脸婆?不想尝尝军官的滋味?” 李胜强陷入沉默,双瞳不断闪烁,神色中满是挣扎和纠结。 半晌,他咬了咬牙,最终妥协道。 “你说吧,什么办法?” 饶曼嘴角的狞笑在阴影中绽开,她凑近丈夫耳边,将计划和盘托出。 每说一句,李胜强的眼睛就亮一分,直到最后忍不住拍手。 “妙!实在是妙!这样一来,饶媛就别想再走了,你我也能各取所需!” 当饶曼找到蹲在枣树下抽闷烟的饶天明时,烟灰已在他布鞋上积成小山。 “哥,我有个大买卖,保准能让咱们发财!” 她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旗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烟头,烫出几个焦黑的洞。 饶天明吐出的烟圈在两人之间缭绕,形成朦胧的屏障:“就你那脑子,能有什么好主意?” 他碾灭烟头的动作带着烦躁,自从断亲失败,他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想不想把饶媛永远留在村里?想不想狠狠敲她一笔?” 饶曼压低声音,瞳孔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我跟你说,李胜强那傻子已经被我哄住了......” 饶天明的手指猛地收紧,烟蒂在掌心烫出燎泡也浑然不觉。 听着饶曼的计划,他脸上的褶子渐渐舒展开,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好!就这么干!不过,得小心那个当兵的,他可不好对付。" “放心吧,”饶曼拍了拍胸脯,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来,“等把他和那群女兵支开,饶媛还不是任我们宰割!” 当天中午,饶家院子里飘着饭菜的香味。 饶天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殷勤地送到阿蛮面前:“兄弟,这是我亲手做的,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阿蛮警惕地看着他,并没有动筷子。 饶天明见状,立刻夹起一筷子面条,塞进自己嘴里:“你看,我都吃了,绝对没毒!” 阿蛮这才接过碗,刚吃了几口,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地上。 饶天明心中暗喜,连忙跑到饶媛面前,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好了!阿蛮兄弟好像是中暑了,现在正在屋里休息,我们得看着点,别让他出什么事。” 饶媛皱了皱眉头,想要去看看阿蛮,却被饶天明拦住:“他现在需要安静休息,你去了反而打扰他。再说,还有我们照顾呢,你就放心吧。” 饶媛看着他慌乱中露出的马脚——左眼皮不自然地抽搐,这是他撒谎时的老毛病。 她没有戳破,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那就麻烦你多照看了。” 转身时,余光瞥见饶曼扶着门框,嘴角挂着得逞的笑。 果然,没过多久,饶曼就捂着肚子冲了出来,额头上的汗珠不知是烫的还是装的。 “哎哟!我的肚子好痛!怕是动了胎气......” 她有气无力地看向女兵们,“求求你们,能不能送我去卫生所看看?我怕…… 我怕孩子保不住了……” 女兵们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投向饶媛。 饶媛知道这是圈套,但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你们去吧,路上小心。” 等女兵们带着饶曼离开后,饶天明立刻拿出一杯水,走到饶媛面前,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饶媛看着那杯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接过杯子,却没有喝,而是猛地泼在饶天明脸上:“饶天明,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 “你...... 你怎么知道的?”饶天明抹着脸,惊恐地后退。 “从你端来那碗面开始,”饶媛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我在部队这些时间是白待的吗?我的职位是吃干饭就能得到的?” 她话音刚落,房间的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李胜强解着裤腰带闯了进来,身上酒气熏天,大着舌头囫囵的喊道:“小媛,我来了......以后我再也不用忍受饶曼那个泼妇了!”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道黑影扑倒在地。 阿蛮不知何时已绕到他身后,膝盖顶住他的脊梁,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背上。 “畜生!” 顿时李胜强的哀嚎声响彻整个饶家,那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本就没有怎么喝醉的他挣扎着抬头,却看见了饶媛冰冷的眼神。 饶天明见状想逃,却被饶媛拽住后领,然后一把按倒在地。 没一会儿,两人便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饶媛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向阿蛮。 “带上他们两,我们去村委书记那里再喝一喝下午茶!” 﨔 第一百三十五章 饶家结局 村书记办公室的木门被撞开时,门框上的对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被震得剧烈摇晃。 饶媛将匕首从饶天明喉间移开,对着他踹了一脚,让其一个踉跄跪在了村书记的面前。 阿蛮如同拎起一只小鸡般揪着李胜强的后领,将他狠狠扔在八仙桌前。 李胜强酒气熏天的呕吐物瞬间弄脏了书记刚铺好的报纸,酸腐的气味在狭小的房间内迅速弥漫开来。 “书记!您可要给我做主啊!”饶天明突然像滩烂泥般瘫软在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将他原本就邋遢的面容弄得更加不堪。 “都是饶曼那个毒妇出的主意,她说只要把阿蛮放倒,就能把饶媛......”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颤抖着,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住口!” 村书记的搪瓷缸重重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溅起的茶叶沫子如同子弹般射向李胜强,沾在他那肿成馒头的脸上。 此刻,他看着满地狼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最终,村书记颤抖着手指指向李胜强,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胜强跪坐在青砖地上,被阿蛮揍得青紫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像两个浸泡在污水中的烂桃。 他偷瞄了眼饶媛冷若冰霜的脸,那眼神仿佛能将他冻结,又看了看村书记因为他一直不说话逐渐铁青色的表情,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突然,他 “哇” 地一声哭出来,声音凄厉而绝望:“书记,我也是被饶曼骗了啊!她说只要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屋内炸开。 将饶曼如何用饶媛做诱饵、如何精心准备蒙汗药算计阿蛮、甚至杨建在背后如何出谋划策的每一个细节,都毫无保留地抖落了出来。 正当屋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时,院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午休后的村民扛着锄头、挑着粪桶准备下地劳作,却被书记家紧闭的大门和门口站岗的女兵吸引。 “这是咋回事?”王婶踮着脚往门缝里瞧,蓝布围裙上还沾着中午和面时留下的面粉,“莫不是出啥大事了?” 张大爷用烟杆敲了敲门板,发出 “咚咚” 的声响:“书记!出啥事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关切与好奇。 村书记黑着脸拉开门,正午炽热的阳光如同潮水般猛地灌进昏暗的屋子,刺得李胜强下意识抬手遮挡眼睛。 “都进来吧,”书记的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让大伙都听听,有些人能干出啥丧尽天良的事!” 饶媛站在光影交界处,军装上的褶皱被阳光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她看着陆续涌进院子的村民,这些今早还对她指指点点、满是怀疑的人。 在听完村书记说完一切事情之后,此刻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愤怒。 当李胜强带着哭腔说完整个阴谋时,院子里先是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在此刻静止,紧接着,响起了山洪暴发般的声讨。 “天杀的!竟敢害解放军!”瘸腿的李大爷气得浑身发抖,用拐杖猛戳地面,发出 “砰砰” 的声响。 “杨建那狗东西,平时装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这么黑心!” 王婶抹着眼泪冲到饶媛面前,粗糙的手掌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仿佛要将自己的歉意都通过这一抓传递出去。 “小媛啊,是婶子对不住你,不该信了饶家的鬼话......” 人群中有人高喊。 “把他们都送进局子!” “这种人就该枪毙!” 愤怒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在院子里回荡,饶天明和李胜强抱头缩在墙角,如同两只待宰的羔羊。 而院外,不知何时赶来的饶曼扶着门框,脸色比墙灰还白,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甘。 “安静!” 饶媛突然开口,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像一把利刃般劈开了喧嚣。 她转向村书记,眼神坚定而冷静:“按照《刑法》第三百六十八条,袭击正在执行职务的军人,涉嫌袭军罪。” 她的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三人,每一个眼神都像一道审判的目光,“况且他们还涉及教唆、合谋,性质更加恶劣。” 村书记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手在颤抖着从抽屉里翻出皱巴巴的笔记本,纸张边缘已经卷曲泛黄。 “我...... 我这就联系镇上派出所。” 他拨号时,手指在座机的按键上打滑,仿佛那按键是滚烫的烙铁,每按一下都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 一个小时后,三辆三轮警用侉子鸣着笛,停在了村书记的门口。 下车的公安在了解到事情经过之后,立刻对在外的饶曼和杨建进行抓捕。 “你们凭什么抓我!” 杨建被抓过来的时候,还不断的挣扎着,叫喊着。 三角眼里满是恐惧,但更多的是不甘。 “我可是县里的干部......” 回应他的,只有警察冰冷的手铐,以及 “咔嗒” 一声清脆的扣合声。 饶曼被抓铺的时候,正瘫坐在自家门槛上,旗袍下摆浸在从厨房流出的污水里,污水已经将精致的布料染成了难看的颜色。 当警察要带她走时,她突然尖叫着护住肚子,声音尖锐而刺耳:“我怀着孕!你们不能抓我!” 带队的警官皱了皱眉,翻开记录本,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先居家监管,等生产后再执行。” 饶曼望着警用侉子远去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腹部,仿佛这样就能掐灭腹中那个不受欢迎的生命。 而这场风波因为涉及多名解放军和一位军官,消息如同野火般迅速传遍清河镇。 镇长听着消息上报之后,顿时拍着桌子大发雷霆,桌面被拍得嗡嗡作响:“反了天了!竟敢动解放军!” 于是,在他的督办下,案件以惊人的速度推进。 各种调查、审讯紧锣密鼓地展开,证据被一一收集、核实。 三天后,县法院公开宣判。 杨建作为主谋,犯袭军罪、教唆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饶曼因情节恶劣,虽怀孕暂予监外执行,但仍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饶天明作为从犯,并对解放军实施了确切的下药行为,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李胜强作为被教唆的从犯,因主动交代罪行,被拘留三个月并留案底。 宣判当日,清河村的大槐树下又挤满了人。 这次与往日不同,村民们手中举着的不是锄头,而是鲜红的横幅。 上面“拥护解放军,严惩犯罪分子!”的字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饶媛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面孔——那些曾对她充满误解的眼神,如今都化作了敬佩与歉意。 而此刻的饶家老宅,却是狼藉一片。 﨔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京城风云 饶父饶母在听闻饶天明、饶曼还有杨建被判刑之后,瞬间就真的被气倒了。 而后,李家因为饶曼教唆李胜强,导致李胜强被关押留案底,从而导致工作丢了。 于是,在花大价钱将李胜强从看守所里边赎出来之后,立刻就和饶曼进行了离婚。 并且强制要求饶曼生了孩子之后,男孩归李家,女孩就饶家自己养。 饶曼被关在自家堂屋,曾经在饶媛身上的铁链,此刻拴在了她的脚上。 让她只能在饶家老宅中活动,被迫照顾那被气得中风,瘫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饶父饶母。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大地上,为整个村庄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饶媛带着阿蛮和女兵们踏上归程。 军车缓缓启动,扬起的尘土在空中弥漫,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饶媛在尘土中最后看了眼渐渐远去的村庄,大槐树上的蝉鸣依旧聒噪,可那些曾经缠绕着她的噩梦,终于随着这场审判烟消云散。 ...... 就在饶媛她们结束探亲,踏上部队归程的时候。 遥远的京城集中封闭训练营中。 九月的秋老虎依然有些威力,热的京城集训队像个蒸笼。 霍承矅擦了把额头的汗,迷彩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后背结出层层盐霜。 他刚做完第十组负重深蹲,金属杠铃的凉意透过手套沁进掌心,却压不住心底的烦躁。 “霍排长!”甜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意拉长的尾音。 吴翠踩着轻快的步子跑过来,作训服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发梢还沾着晶莹的汗珠。 她举起军用水壶,壶身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特意给你冰的盐水,快喝口解解暑。” 周围正在休息的战友们立刻吹起口哨。 “哟,霍营长这待遇!” “吴干事这是把霍营长当亲弟弟疼呢!” 此起彼伏的调笑让霍承矅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礼貌性地点头致谢,却没接水壶:“谢谢,我自己带了。” 话音未落,吴翠已经拧开壶盖,将瓶口递到他唇边:“别客气,喝一口嘛。” 训练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霍承矅后退半步,皱眉拒绝。 “真不用了,我......” “哎呀,你就别推拒了!”吴翠突然凑近,身上的茉莉花香混着汗味扑面而来,“人家跑了两趟炊事班才灌到的冰水呢。” 围观的战友们笑得更欢了。 角落里,来自东北军区的肖海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铝皮在掌心发出刺耳的扭曲声。 作为比霍承矅大六岁的营长,他看着吴翠追在年轻营长身后的模样,胃里翻涌着酸意。 想起在原部队时,吴翠总说“现在想专心工作”,再对比此刻的殷勤,他磨了磨后槽牙。 第二天五公里越野,肖海故意跑到霍承矅身边。 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他的迷彩帽檐下,眼神却比刀刃还锋利:“听说吴干事天天给你送水?” 不等回答,他突然加速,鞋子带起的沙砾砸在霍承矅小腿上,“年轻人,别仗着有点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 霍承矅握紧拳头,手臂肌肉绷成铁疙瘩。 他想起出发前饶媛塞进行李箱的护身符,那上面细密的针脚还带着她的温度。 是以,便打算认真训练,这样就能因为优异的成绩获得一次对外通话了。 于是,霍承曜看了一眼肖海,没有理会他。 默默地提速,闷头跑去了前边。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幅模样落在肖海眼中便是傲慢的挑衅。 傍晚,霍承矅躲在器材室整理装备,却听见门外传来吴翠的声音。 “霍营长在里面吗?” 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给你带了冰镇西瓜!” 器材室的铁皮门被敲得咚咚响,惊飞了梁上的麻雀。 霍承矅攥着扳手的手青筋暴起,深吸一口气才打开门:“吴干事,以后别......” “就吃一口嘛!”吴翠举着西瓜强行塞进他怀里,“人家切了半小时呢。” 她身上的香水味浓得呛人,霍承矅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堆成小山的弹药箱。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肖海撞见。 他故意用鞋子在水泥地上碾出刺耳声响:“吴干事,旅部通知你去领文件。” 他故意将“你” 字咬得很重,眼神却像淬了毒的箭,射向霍承矅怀里的西瓜,含沙射影的道。 “有些人啊,别仗着被偏爱就不知分寸。” 吴翠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脚。 “肖海你乱说什么!我和霍营长......” “训练已经结束了,现在是个人休息时间。” 霍承矅突然开口,将西瓜放在弹药箱上,军装上的汗渍在阳光下泛着盐白。 “吴干事,以后不用特意照顾我。”他转身整理货架,迷彩服后背上“集训队” 的字样被汗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肖海的冷笑从一旁:“听见了?人家不稀罕。” 等到霍承曜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故意撞了撞霍承矅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有点军功就了不起,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抢人......” “肖营长!”霍承矅猛地转身,眉头紧拧,眼底满是冷厉。“请你放尊重点。” 说完,霍承曜便不再理会身后的二人,转身大步离去。 可他想着远离和息事宁人,肖海却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之后的每一次训练都成了肖海针对他的修罗场。 障碍训练中,霍承矅翻越三米高墙时,肖海突然在下方拽住他的裤腿,导致他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木板上。 “抱歉,手滑了。” 肖海假惺惺地伸手,眼神却充满挑衅。 霍承矅借力起身,迷彩裤膝盖处渗出暗红血迹:“肖营长的手,该去医务室看看了。” 战术训练中,肖海故意加大炸药包当量,震得霍承矅耳鸣。 “这是实战标准,受不了就滚回原部队。” 他扛着枪从霍承矅身边走过,作战靴碾碎了地上的碎石。 霍承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是皱着眉转身继续训练。 他不想将与肖海的矛盾闹大,毕竟同在集训队,抬头不见低头见。 然而,肖海见着他面对自己的挑衅忍气吞声之后,却越发的过分! 﨔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远方的思念 因为霍承曜对于肖海的挑衅没有反应,于是肖海开始在训练和生活中处处搞孤立。 每次分组训练,其他战友都会默契地避开霍承矅。 原本热闹的食堂饭桌,只要他一坐下,周围便瞬间安静,众人匆匆扒拉几口饭就起身离开。 这天的战术协同训练,霍承矅又一次被剩在最后。 他独自站在训练场边,看着远处成组训练的战友,迷彩服被夏日的烈阳晒得发烫。 吴翠抱着训练记录本气冲冲地找到负责分组的教官:“凭什么每次都把霍营长单独落下?这根本不公平!”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引得周围战友纷纷侧目。 肖海倚着训练器材,嘴角挂着冷笑:“吴干事,训练不是过家家,总得考虑团队配合。有些人不合群,难道要连累整个小组?” 他故意将 “不合群” 三个字咬得很重,眼神挑衅地瞥向霍承矅。 吴翠气得跺脚,作训服下的胸脯剧烈起伏:“肖营长,你这分明是公报私仇!霍排长的军事素质大家有目共睹......” “军事素质?”肖海突然提高音量,打断吴翠的话。 “上次障碍训练,要不是他自己失误,怎么会受伤?别拿女人的同情心当借口。” 围观的战友们开始窃窃私语,霍承矅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深知,吴翠越是维护,肖海的刁难只会变本加厉。 深吸一口气,他大步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坚定地看向吴翠:“吴干事,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两人走到训练场角落的树荫下,蝉鸣声此起彼伏。 霍承矅摘下军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斟酌着开口:“吴干事,我很感谢你为我说话,但有些事必须说清楚。” 他伸手从贴身口袋掏出一张照片,照片边缘因为长期携带已经微微卷曲——那是他和饶媛的合照,照片里饶媛穿着军装,笑得灿烂,身后是家属院中的翠绿的梧桐树。 “我有未婚妻,”霍承矅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她在我们家乡的部队服役,是我故去老班长的闺女,我们已经打过恋爱报告了!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为我和肖营长起冲突,这只会让情况更糟。” 吴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照片上亲密依偎的两人,嘴唇微微颤抖:“你...... 你为什么不早说?” “从一开始我就不想给你任何误解,”霍承矅将照片小心收好。 “每次拒绝你的好意,也是这个原因。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希望你能理解。” 吴翠咬着嘴唇,眼眶渐渐泛红。 她转身跑开,作训服下摆扬起的风卷着几片落叶。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训练场外,霍承矅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样的处理方式或许有些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 另一边,饶媛结束任务回到部队驻地,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传达室。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一摞摞信件中搜寻,期待能看到熟悉的字迹。 然而翻遍了整个信箱,始终没有找到霍承矅的来信。 夕阳的余晖透过传达室的窗户洒进来,将饶媛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失落地靠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夕阳。 秋日的晚风裹挟着训练场的沙土吹进来,掀起她额前的碎发。 她想起出发前霍承矅说过,会定期给她写信,汇报集训队的情况。 如今过去了这么久,却音信全无。 “也许是训练太忙了吧......” 饶媛轻声安慰自己,可心底的不安却像野草般疯狂生长。 她不禁想起在清河村发生的种种,不知道霍承矅在集训队会不会也遇到麻烦。 回到家属院中,霍玲玥因为国庆汇演越发接近,所以最近都住在了文工团训练室内配置的休息室。 偌大的小院中,只有饶媛一人,她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床头贴着的两人合照。 照片里的霍承矅穿着笔挺的军装,眼神坚定而温柔。 她伸手抚摸着照片,喃喃自语。 “一定是训练太忙了,才没有时间写信对吗......” 而此时的集训队里,肖海得知霍承矅向吴翠摊牌的消息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以为没了吴翠的维护,就能更轻易地打压霍承矅。 却没想到,霍承矅并没有因此而退缩。 在接下来的射击考核中,霍承矅以满分的成绩打破集训队纪录,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看到了吗?真正的实力不是靠耍手段就能掩盖的。” 霍承矅将靶纸递给肖海,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所以希望肖营长以后能把精力多用在提升自己上,而不是搞这些小动作。” 肖海捏着靶纸的手青筋暴起,却无话可说。 周围战友们投来的敬佩目光,像一记记耳光打在他脸上。 弄得肖海双脸火辣辣的疼,他不甘心的瞪了霍承曜一眼,放出狠话。 “哼!咱们走着瞧!反正训练时间还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饶媛依然每天盼望着霍承矅的来信。 每当看到战友收到家书时,她都会忍不住投去羡慕的目光。 可她都回来三天了,别说是信件了,便是连着一条简短的电报都没有收到。 这叫饶媛心中越发的思念和担忧远在京城的霍承曜。 特别是听到好不容易训练空闲,来和她分享日常的霍玲玥说她之前写的信,也宛若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收到霍承曜的回信。 饶媛心中对于霍承曜的思念和担忧便越发的疯涨起来! 原本天天在一起还没觉得,可如今断了饶家关系的饶媛。 真正能意义上还算得上一家人的,只有打了恋爱报告的霍承曜。 是以,她是那么的想要和霍承曜分享自己一切,也是那么的想得到霍承曜的回应。 可,每一次去往传达室都是只能得到同一个回复。 这让饶媛的情绪随着时间的增加有些低落起来。 加上饶媛还因为之前饶天明的影响,还未恢复职位。 所以有了许多空闲时间的她,就更加的思念远在京城的霍承曜。 直到阿蛮的出现,才打破了饶媛越发消沉的现状。 “阿姐......” 﨔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阿姐!” 阿蛮那健气的少年声音自门外传来,饶媛一转头便看到那站在小院外边招手的黑壮少年。 阿蛮? 少年的出现,打散了饶媛的心中的思念。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快进来吹出风,看你热的满头大汗。” 看着少年额头上还在淌落的汗水,饶媛连忙将人拉进了堂屋,打开之前和霍承曜一起买的风扇。 即便已经是九月份了,可南方的秋老虎还是厉害得紧,外边的温度还维持在三十多度的烫人高温。 便是风扇吹得风,都不甚凉快带着几分热气。 阿蛮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想给你个惊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合照,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阿姐,其实......” “其实…… 我是来告别的。” 阿蛮坐在堂屋的条凳上,低着头不敢去看饶媛的神色,健气的声音都低迷了几分“团部调令下来了,要我去西北新组建的边防连。手续已经办了一半,最多七天就得走。” 饶媛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指甲在肉里留下月牙形的印记。 上次阿蛮离开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重逢的时光如此短暂。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风沙堵住,半晌才挤出一句:“这么急?” “那边条件艰苦,急缺新鲜的血液和优秀是士兵!”阿蛮抬起头,眼神坚定如边疆的界碑,“组织信任我,我不能推脱。” 他看着饶媛泛红的眼眶,慌忙补充道,“不过是好事!新连队待遇好,晋升机会也多……” “我明白。”饶媛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 她伸手拍了拍阿蛮结实的肩膀,“这是大好事!姐替你高兴!” 她想起阿蛮刚入伍时的青涩模样,如今已经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战士,眼底满是骄傲。 次日清晨,饶媛拉着阿蛮直奔后勤部的养殖基地。 晨光里,两人踩着露水穿过菜园,饶媛指着长势喜人的辣椒对管理员笑道:“刘叔,给我们称两斤最辣的!阿蛮就好这口!” 阿蛮跟在后面憨笑,看着饶媛利落地挑选食材,心中忽的升起一抹不舍,但随即又被他按了下去。 只有去往边疆,才有更多的建功立业的机会,才能快速的晋升获得保护饶媛阿姐的力量! “再要半扇猪肉!”饶媛在猪圈前驻足,“记得上次你说想吃手抓肉,一直没机会做。” 她转头看向阿蛮,烈日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都仿佛变得温柔了几分。 回到家属院,饶媛系上洗得发白的围裙,在灶台前忙碌。 阿蛮想帮忙,却被她笑着推开:“去剥蒜!你切的土豆丝能粗得扎嘴。” 厨房里渐渐飘起香味,猪肉在铁锅里咕嘟作响,辣子炒鸡蛋的香气混着蒸腾的热气,将离别的愁绪冲淡了几分。 傍晚时分,简易餐桌上摆满了菜肴。 饶媛打开新买的豆奶,给阿蛮倒了满满一杯:“以豆奶代酒,阿姐给你践行了!希望阿蛮你能够在新的部队事事顺遂,万事平安!” 阿蛮端起装着豆奶的陶碗。却没急着喝。 他盯着在碗中微微晃动的豆奶,突然开口:“阿姐,霍营长…… 对您好吗?” 饶媛夹菜的手顿了顿,嘴角不自觉上扬:“挺好的,他总是会在一些事情上第一时间考虑到我。” 说起霍承矅,她眼底泛起温柔的光,“半月前还回信说已经到了京城集训部队,和我说了那边的生活情况呢。” 阿蛮喉头滚动,将碗中的豆奶一饮而尽,仿佛那是可以浇愁的酒液。 香醇甜口的豆奶落入口中,却变成了心口的酸涩。 他想起那默默藏在心底的情愫,此刻终于化作一声叹息:“那就好。只要你过得幸福,我…… 我就放心了。” 饶媛这才察觉到阿蛮语气中的异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握住他的手:“阿蛮,你永远是我最亲的弟弟。以后不管在哪里,遇到难事一定要告诉姐。” 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像在白虎寨的时候无数次给予他鼓励的那样。 阿蛮反手紧紧握住那只手,仿佛抓住最后一丝眷恋。 良久,他松开手,抹了把脸笑道:“瞧我,只是离开而已,给咱们搞得永远不见了一样!” 他瞥见饶媛眼底的疲惫,“姐,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饶媛低头搅动碗里的青菜汤,热气模糊了视线:“他上次来信后,就再没消息了。” 她声音发闷,语气不自觉的低落,“虽说知道集训忙,可总忍不住担心……” “想去看他,就去呗!”阿蛮突然一拍桌子,“咱们部队临近火车站,交通还算方便,请个假很快就能到京城。你不是总说,距离再远也抵不过想见的心?” 饶媛愣住,手中的汤匙 “当啷” 一声掉进碗里。 阿蛮的话像一道光,刺破了她心底的犹豫。 是啊,既然通过书信联系不上霍承曜,与其在这里空担心,亲自去看一眼不就好了吗? 饶媛要是没记错的话,除了参加国庆阅兵的士兵们需要通过选拔竞争前往京城进行集训。 其实各个部队的文工团,要是排演的节目十分出色,也是有机会被选上前往总军团部队,在那些真正的大领导和精英士兵面前进行国庆汇演的! 虽然之前因为饶天明的影响,团部暂停了她的工作。 但是现在探亲已经结束,报告也写上去了并且顺利通过了。 所以,实际上她只要和团长说一声,随时就可以投入到工作岗位当中,继续进行国庆汇演节目的排练! 而只要她们文工团的节目足够出色,那是不是代表着就有可能被选中前往京城! 等到时候,她又可以和霍承曜在一起了! 就如同曾经在家属院一样,两人挤在路灯下,商讨着排演节目的策划和文工团的宣传计划案。 夜深了,阿蛮起身告辞。 饶媛送他到小院门口,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上小心。”饶媛叮嘱道,“你离开的时候,我可能没法送行了。所以到了新地方记得报平安。” 阿蛮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大步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饶媛仍站在原地,望着满天繁星。 她决定好了! 明天就去找团长姚青说这件事! 﨔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丧气和鼓励 夜色渐深,饶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构思着节目方案。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终于下定决心,翻身坐起,迅速整理好军装,朝着团长办公室走去。 推开团长办公室的门,姚青团长正在伏案批阅文件,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到是饶媛,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媛,探亲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都处理好了,团长。”饶媛立正敬礼,挺直的脊背如同一杆标枪,“这次回来,我想申请重新投入工作。而且,我有个想法,想跟您商量。” “好啊,坐。”姚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目光中满是关切。 饶媛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头,语气坚定:“距离国庆不到二十天了,我想带着咱们团的文工团,编排节目去竞争京城总军团的国庆汇演名额。”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光芒,“虽然时间紧,但我相信咱们团的实力,只要全力以赴,一定有机会!” 姚青团长闻言,放下手中的钢笔,身子前倾,眼中满是惊喜:“小媛,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能保持这份冲劲!好,太好了!” 他用力拍了拍桌子,“咱们团好久没在总军团露脸了,这次要是能去,绝对扬眉吐气!” “只是时间紧迫,怕准备不够充分......”饶媛微微皱眉,说出心中的担忧。 “怕什么!”姚青打断她的话,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时间紧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有决心!小媛,我相信你!你大胆去选人,大胆去编排,有任何困难,都来跟我说!” 他走到饶媛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这么快调整好状态,主动挑起担子,我很欣慰。咱们团需要你这样的骨干!” 饶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红,她站起身,再次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从团长办公室出来,饶媛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她翻出之前因为饶天明的事情而暂停的节目方案,那是一个融合了边疆特色与军旅情怀的歌舞节目。 原本就准备在部队内部表演,如今拿出来竞争总军团的汇演,再合适不过。 中午时分,饶媛趁着大家休息,将挑选参演人员、节目排演以及竞争总军团表演的详细流程,工整地写在大红纸上,张贴在部队的布告栏上。 红纸黑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吸引了不少战友驻足观看。 姚玲玲路过布告栏,看到上面的内容,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咬着嘴唇,盯着 “饶媛” 两个字,眼中满是嫉妒。 “就这不到二十天的时间,还想竞争总军团的汇演?简直是痴人说梦!”她冷哼一声,故意提高音量,“做这种无用功,最后肯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围几个战友听到她的话,纷纷围过来。 “真的能行吗?时间也太紧了吧。”一个年轻的女兵犹豫着开口。 “可不是嘛!”姚玲玲双手抱胸,撇着嘴,“要排演节目,还要录制影像、写报告上交,根本来不及!我看啊,就是想出风头,到时候连累大家白费力气!” 她的语气酸溜溜的,每句话都像一根刺,扎进众人心里。 “可是...... 饶干事之前编排的节目都很精彩啊。”另一个后勤的小伙子小声反驳。 “精彩有什么用?”姚玲玲翻了个白眼,“这次竞争的可都是各军团的精英,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比?我劝你们啊,别跟着瞎折腾,到时候选不上,丢人现眼!” 这番话一出,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几个原本跃跃欲试的团员,脸上的热情渐渐消退,露出犹豫的神色。 有人低头盯着脚尖,小声嘀咕:“要不...... 还是算了吧,万一真选不上......” “就是啊,咱们平时训练也忙,哪有精力搞这个。” 另一个人附和道。 饶媛刚从食堂出来,远远看到布告栏前围了一群人,隐约听到姚玲玲的声音。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正好听到最后几句。人群看到她走近,突然安静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带着躲闪。 饶媛站定,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姚玲玲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知道时间紧,任务重,但我相信咱们团的实力。” 她向前一步,看着那些犹豫的团员:“咱们是军人,遇到困难就退缩,这像话吗?就算最后没能选上,至少我们努力过,奋斗过,问心无愧!” “饶干事这话说得对!至少我们努力过奋斗过,问心无愧!”一道爽朗明亮的嗓音传来,饶媛转头看去洪欣和霍玲玥相携而来,开口的正是洪欣。 而霍玲玥也紧随其后的瞥了一眼姚玲玲,眼神带着几分戏谑的道。 “就是!有些人啊,自己爬不上树,就说葡萄酸。” 说着她故意晃了晃手里的节目单,那是她熬夜绘制的舞台效果图,“总军团评委又不瞎,难道看不出什么是真本事?” 姚玲玲的脸“唰”地涨红,维持着最后一丝倔强:“你们懂什么!她这就是白费力气,二十天根本就.......” “人定胜天!只要我们团人心齐,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洪欣上前半步,作训服下的肩膀绷得笔直,“我想着点不需要某些被赶出文工团的劣迹人员来指手画脚!” 周围响起低低的附和声,几个后勤的小兵看着洪欣的背影露出崇拜的眼神。 饶媛看着坚定维护自己的二人,心中一片暖融融的,正要开口。 却见霍玲玥突然垮了脸,转身看向她:“嫂子,我和洪欣恐怕……” “宣传小组的排练走不开,对吧?”饶媛替她说完,伸手理顺霍玲玥被风吹乱的刘海。 “没事的,就算咱们不在一起。但都坐着同样的事情,那就是为部队为组织做贡献,一样的在发光发热。” 然而,有的人却见不得她们如此和谐的氛围。 一道尖锐的嗓音,在饶媛说完的下一刻,毫不留情的撕碎了当前的温馨画面。 “哼!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看啊,怕不是某人想男人想的紧,假公济私的想出这么一招来折腾大家吧!” 﨔 第一百四十章 还不是为了男人 姚玲玲染着剥落劣质指甲油的指尖重重戳向红纸,声音尖锐而扭曲,刺的人耳膜生疼。 “说得真好听啊!‘为了部队荣誉’——?” 她故意拖长尾音,尖细的嗓音像生锈的铁钉刮擦铁板,格外的吸引人的注意力。 “我看是为了见野男人吧!”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几个新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但是也有些人,因为姚玲玲的这句话而冷静下来,看向饶媛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怀疑。 饶媛望着姚玲玲眼底跳动的恶意,实在不明白姚玲玲对她的恶意究竟是怎么堆积到这么浓郁厚重的。 但是面对姚玲玲的指责,以及部分成员的怀疑。 她并没有退缩,反而挺直脊背上前一步,军装上的铜纽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衬的她的神情是如此的坦然。 她看向姚玲玲的目光少见的没有往日的温和,而是带着几分锐利,隐隐约约还有几分霍承曜的影子。 “姚干事,请你注意言辞。” “注意言辞?” 姚玲玲听到饶媛的话,仿佛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样,顿时嗤笑一声。 而后声音猛地拔高,以足够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声音尖锐的叫喊道。 “全团谁不知道你和霍承矅打了恋爱报告?他去京城集训大半个月没消息,你就突然要带队去京城汇演?” 她猛地转身面向众人,夸张地张开双臂,军裤膝盖处的褶皱随着动作炸开。 “同志们想想,这不是假公济私是什么?难道咱们部队的资源,文工团的资源就是给某些人走后门用的?” 几个原本攥紧报名表的新兵悄悄往后缩了缩。 饶媛看见刚才还十分积极的一些文艺兵,此刻更是悄然的后退了好几步,小小的步伐却仿若真追扎着饶媛的心口。 但她很快稳住心神,从口袋里掏出叠得整齐的文件,纸张边缘还带着体温的褶皱。 “这是汇演评分细则,”她展开文件时,风卷起边角发出沙沙轻响,“明确标注‘体现军民关系’的节目将获得附加分。” 她的指尖划过重点段落,修剪的十分干净的指甲圆润中透着粉白,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些规则,仿佛都是一种享受。 “而我们此次参选的节目已经是提前订好了,叫做——《边疆明月》!正是以边防战士与牧民共建哨所的真实故事改编。” 这个故事的灵感来自于阿蛮告诉她的一个故事。 那是阿蛮去到边疆部队后的半个月,边疆的一个老乡和他说的。 讲述的是去年冬天暴风雪,三连战士和哈萨克牧民联手救出被困羊群的事。 而这给予了饶媛灵感,在清河村闲着的时候,饶媛就将这个故事给记录了下来,并且打算回到部队就编排成节目。 但是没想到,这突然准备的新节目,如今成了她们参选京城军团总部队汇演的曲目。 倒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说得倒好听!”姚玲玲突然冲上前,尖锐的指甲像鹰爪般抢过文件。 纸张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碎纸像雪花般飘落,“你敢说没私心?敢说不是为了去见霍承矅?我听说京城集训队美女如云,你就不怕......” 她故意拖长尾音,眼底闪烁着恶毒的光。 饶媛深吸一口气,军靴在地上碾出半寸深的痕迹,靴底的纹路嵌进滚烫的沙土。 “我承认,最初的确有私心。” 这句话让全场瞬间死寂,就连原本还在叫嚷的秋蝉此刻仿佛都在一瞬间陷入死寂,没了声息。 她望着天边翻滚的火烧云,想起昨夜辗转反侧时,阿蛮那句“想去就去” 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霍承矅在京城集训,我确实想亲眼看看他是否安好。但——”她顿了顿,而后转身目光灼灼的看向那些用几分失望眼神看着自己的文工团成员。 “这不是全部!” “或许一开始的初心只是因为我的一己私利!但是和团长沟通之后,我发现我的想法太狭隘了!咱们部队文工团已经五年没有去往军团总部表演过了!” “团长谈起以前的荣耀是那么的自豪!所以那一刻起,我就想着咱们一定要拼一次!” “去到京城看一眼我们如今的国家是多么的美好,去看一眼国庆阅兵和升旗这种荣耀庄重的场景!是为了圆咱们文工团五年未曾去往军团总部的梦想!” 她猛地转身,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孔。 后勤班小李晒得脱皮的脸上写满震撼,卫生员小王擦拭着眼角的泪花。 饶媛趁热打铁,声音愈发激昂:“就算最后没能入选,我们的节目也会在军区巡回演出,让更多人知道,在祖国边疆,有一群人用青春守护着万家灯火!” “让他们看看,那些边疆战士们,胸腔中跳动着怎样一颗对祖国忠诚的赤子之心!” “好!说得好!”洪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姚青团长捧着铁皮杯子分开人群,自后而来。 迷彩服肩头还沾着训练场的沙土,裤腿上的补丁在风中轻轻晃动。 他走得急,胸口的军功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小媛说得对!这次汇演不仅是荣誉,更是让全国人民看到那些默默无闻扎根边疆的边防战士的机会!” 他用力拍了拍饶媛的肩膀,震得她军帽微微歪斜。 “我宣布,全团上下全力支持文工团!需要什么物资,直接找我签字!一切资源优先配给给你们!就算最后选不上,那大家也是努力过,拼搏过,不后悔!”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报名表像雪片般飞向饶媛。 姚玲玲的脸涨得比晚霞还红,她突然尖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恼羞成怒:“别高兴得太早!就凭你们临时拼凑的队伍,能赢过其他军团的专业文工团?简直是痴人说梦!我看你们到时候,连初赛都进不了!” “能不能赢,不是靠嘴说的。” 饶媛将报名表整齐叠好,目光像刀子般划过姚玲玲的脸,“还有这是我们文工团内部事情,不需要非内部人员插手!” 这句话让周围响起压抑的笑声,显然是都想起了姚玲玲已经是被逐出文工团的劣迹成员的事情。 听到众人的憋笑声,姚玲玲涨红了一张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转身时高跟鞋在碎石路上打滑,差点崴断。 “走着瞧!”她的怒吼被淹没在欢呼声中,没有溅起一点儿水花。 不甘的余光,最后瞥见的是那些蜂拥向饶媛的文工团成员们。 﨔 第一百四十一章 落选,不悔! 南方秋日的傍晚,带着说不清的潮湿和闷热,苟延残喘的秋蝉‘知了——知了——’的叫的人脑瓜子嗡嗡的,心情十分烦躁。 文工团排练室内,天花板老旧的吊扇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扇叶搅动着浑浊的空气。 将汗酸味、油墨香,以及角落里堆放的道具颜料的刺鼻气息,统统揉碎成粘稠的热浪。 饶媛站在斑驳的水泥地上,军靴边缘早已沾满排练时扬起的细沙,每一次抬脚,都能听见沙粒在靴底摩擦的沙沙声。 她的脸蛋通红,额头上,脸颊上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 头发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头皮上。 可即便是如此,饶媛的目光依旧坚定。 “再来!牧民与战士交接国旗的动作要更自然!要让观众看到军民之间那股子血脉相连的热乎劲儿!” 文工团三组的乐器师小王的手指在马头琴弦上微微颤抖,晒伤的指尖火辣辣地疼,琴弦发出的呜咽声,像是一只受伤的野狼。 文工团九组的小周用手擦了把额头的汗,汗水顺着眉头流进眼睛,蛰得她直眨眼。 她将快板磕在掌心,发出沉闷的声响,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饶干事,这都第 37遍了...... 大伙儿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话还没说完,后勤新兵小李风风火火地抱着一摞道具冲了进来,发梢上沾着训练场的草屑,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黏在通红的脸颊上。 她大口喘着粗气,声音里却透着兴奋。 “后勤把最后半扇羊肉送来了!今晚加练完咱们炖肉补体力,吃完这顿,咱们接着拼!” 窗外,月亮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中天,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在排练室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饶媛看着队员们疲惫却坚定的眼神,再一次说起不知道多少次的鼓励。 “大家伙再坚持坚持,咱们时间紧。所以任务重一些。等到这段时间过去,我就去请示团长给你们好好放一放假。” 即便是说着这话,饶媛却动作不停的翻开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调整方案。 红笔批注的“军民情” 三个字,早已被汗水晕染得有些模糊,却依然能感受到当初写下时的炽热。 “停!” 饶媛突然大声喊住正在走位的队伍,快步走到角落,抓起水壶猛灌一口,却发现倒出的只剩半杯温水。 她看了眼脸色发白的小王,没有丝毫犹豫,将水递给了她,自己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像卡着一团沙子。 “最后三遍!我们把暴风雪救援那段的灯光效果再磨合一次!灯光暗下去的时候,要让观众感受到风雪的刺骨;亮起来的瞬间,得照出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凌晨三点的钟声悄然响起,排练室的灯光却依然亮如白昼。 前来帮忙的霍玲玥抱着文工团唯一的大头摄像机踉跄走出,她的黑眼圈浓重得像涂了墨,眼神却依旧紧紧盯着手中的机器,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镜头盖还没来得及合上,她声音沙哑地说道:“嫂子,素材够了......” 饶媛环顾四周,队员们东倒西歪地靠在墙上,有人的军装上还粘着道具雪花,那是他们模拟暴风雪场景时留下的。 有人累得直接躺在地上,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这些天,他们在训练场上摔得淤青,膝盖和手肘上贴着大大小小的创可贴。 在食堂边啃着冷馒头,嘴里还念叨着台词。 甚至有人偷偷把治疗肌肉拉伤的膏药分给同伴,自己却强忍着疼痛继续排练。 饶媛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眼眶发烫,有什么东西在眼中打转。 七天后,期待已久却又让人忐忑不安的军团总部评选结果终于公布。 饶媛站在团部公告栏前,心跳声在耳边震得发慌。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榜单,当看到 “《边疆明月》—— 第四名”的字样时。 只觉得脑袋 “嗡”的一声,手中的搪瓷缸 “当啷” 掉在地上,在寂静的院子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距离第三名的《雪域军魂》,她们仅仅只差 3.2 分。 这微小的差距,却像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将她们与梦想隔开。 小王手中的马头琴琴弦突然崩断,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也惊碎了众人心中最后的希望。 小周的快板滑落在地,在寂静中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是他们努力付诸东流的叹息。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功臣吗?” 姚玲玲踩着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那声音像是一把尖锐的刀,一下下刮在众人的心上。 她斜睨了一眼公告栏,鲜红的指甲重重戳在分数栏,脸上堆满了得意的冷笑。 “我早就说了,临时拼凑的队伍能有什么出息?现在好了,白费全团的物资,脸都丢到军区去了!” “我看呐,有些人就是异想天开,以为凭着一股蛮劲就能成事!”她故意拖长尾音,廉价香水味混着秋日的汗水扑面而来,让人作呕。 饶媛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细微的血珠。 还没等她开口,小王突然冲上前,作训服的袖口被排练时的篝火燎出焦痕,那是他们为了模拟真实场景留下的印记。 她怒视着姚玲玲,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姚干事说话注意点!我们每天练到凌晨,手上的茧子比你鞋跟都厚,这叫白费?你知道我们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吗?” “就是!”小周举起布满划痕的竹板,那上面的每一道痕迹,都是他们日夜奋战的见证。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然坚定地挡在饶媛身前:“咱们为了这个节目整日训练到虚脱,饶干事嗓子都喊哑了!你凭什么说风凉话?我们的努力,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否定的!” 姚玲玲的脸色瞬间涨红,像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 却还是强撑着面子,语气充满嘲讽:“呵呵!你们也不想想为了这个节目,你们耽搁了多少时间。有这个时间浪费,还不如早早地准备部队节目!你们这是本末倒置,丢了西瓜捡芝麻!” 站在最后排的小张满眼怒火,听到姚玲玲这话,当即就憋不住的冲上前来。 “我愿意!我骄傲!即便是落选了,但是能把边防战士的故事演给全国看,那我们的努力就是值得的!我们不后悔!” “对!我们不后悔!” 二十七个声音突然齐声响起,惊得停在梧桐树上歇息的鸟雀振翅而飞。 他们看向饶媛的目光坚定而执着,齐齐振声道。 “即便是再来一次,我们依旧选饶干事!我们不后悔!” 﨔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双向思念,寄托信纸的感情 九月底秋夜的月光如同被揉碎的银箔,透过窗棂上斑驳的裂痕,在饶媛的信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发颤,指腹上的薄茧摩挲着笔杆。 笔尖悬在“承矅”二字上方,迟迟不肯落下。 墨水在笔尖凝聚成珠,终于 “啪嗒” 一声坠落在纸面,晕开成小小的墨团。 家属院外的夜风裹挟着落叶,拍打着窗玻璃发出‘沙沙’的呜咽,远处传来营房的夜巡集合哨声。 她却恍若未闻,只是出神地摩挲着信纸边缘——那是霍承矅上次来信时用的同款信纸。 泛黄的纸面上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像极了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 “见字如晤。” 她轻声念出开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仿佛霍承矅就坐在对面,正含笑听她诉说。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或许国庆的烟火已经照亮京城的夜空。” 钢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情人耳畔的低语。 “这次回来,我终于和饶家彻底断亲了。” “村书记亲自带着派出所的同志上门调解,李胜强、饶曼那些腌臜事全被抖落出来。” “他们机关算尽,终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很好,我们家的小院又重新粉刷过了,雪白的墙壁亮堂堂的,窗台上还养了盆仙人掌,听说它耐旱又好养活,像我也像你。” 写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望向墙角堆放的落选节目录像带。 录像带的外壳已经有些磨损,上面贴着队员们亲手写的标签。 月光下,修补过的演出服静静挂在简易的衣架上,裙摆处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却是队员们熬夜一针一线缝制的心意。 那些排练到凌晨的日子,大家相互打气、彼此扶持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鼻尖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 笔尖悬在半空许久,终究拐了个弯。 “文工团的《边疆明月》被选作国庆汇演备选节目,大家正热火朝天地打磨细节。” “小周的快板越打越顺,节奏铿锵有力;小王新做的马头琴音色清亮极了,拉出来的曲子能把人的心都勾走。等你回来,我们演给你看,你一定会为我们骄傲的。” 信纸被翻过一页时,一阵强风突然灌进小院,拍开没有关的严实的窗户,吹得煤油灯芯剧烈摇晃,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饶媛慌忙伸手按住信纸,却见墨迹在“我很想你”四个字上迅速洇开,像一片渐渐晕染的乌云。 她咬着嘴唇,拿起橡皮小心翼翼地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淡淡的痕迹。 沉默片刻后,她重新提笔,写道:“梧桐花已经全部凋谢了,每天都会散落地上不少。引得不少家属院里边的大婶儿抱怨要打扫更多的垃圾了呢!” “本来还想着你要是回来的早,咱们再一次在梧桐树下拍一张照片的。不过看来只能等到来年了!” 信末落下落款时,晨光已悄然爬上窗棂,第一缕阳光洒在信纸上,将那些未说出口的思念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她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把信纸仔细折成小方块,又在信封上工整地写下“北京集训队 霍承矅 收”,仿佛这样就能将满腔的牵挂都寄到他身边。 同一时刻,京城集训队的月光却带着股灼人的燥热。 霍承矅躲在器材室逼仄的角落里,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在膝盖上摊开信纸。 迷彩服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盐碱在布料上结出白花花的纹路,像是干涸的河床。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在信纸上描绘:“今天负重跑十公里,我又拿了第一。肖海那家伙脸色比吃了黄连还难看,不过我可没功夫理会他。” 写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真希望你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身姿挺拔得保准能让你眼前一亮,说不定你会夸我比家里边六月的梧桐还要精神。” 远处传来值班哨兵换岗的脚步声,“嗒嗒嗒” 的声响由远及近。 他慌忙将信纸藏进弹药箱,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作响。 这已经是第七封信,每一封都工整地叠放在贴着饶媛照片的铁皮盒里。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矮小的院墙比着胜利手势,背后是青翠的梧桐树,笑容仿佛那春日的暖阳,照的人暖融融的十分舒畅。 他轻轻触碰照片里女孩的眉眼,喉结上下滚动。 “还有七天就能进阅兵方队了,等走过天安门,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我第一件事就是买张去回程的车票,飞奔到你身边。” 当晨光刺破云层,将天际染成瑰丽的橙红色时。 吴翠抱着一摞训练报表,脚步轻快地路过器材室。 门缝里漏出的微弱光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好奇地凑近。 透过缝隙,看见霍承矅低头写信的模样——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连眼角因训练留下的疤痕,都被晕染得柔和了几分。 鬼使神差地,她推开门,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好奇:“霍营长在写家书吗?” 霍承矅如受惊的藏宝兽,慌乱中想要藏起信纸,动作却在看清来人后顿住。 吴翠已经踩着高跟鞋走近,目光落在信纸上,当她看到那个“媛”字时,指甲深深掐进报表边缘,在纸张上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痕迹:“写给…… 你的未婚妻?” “嗯。”霍承矅将信纸小心折好,放进铁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稀世珍宝。 “她在我们家乡部队当文工团的宣传干事,是个特别优秀的姑娘,我感觉她比我厉害多了!” 说起饶媛时,他眼底的光比集训队明亮的探照灯还要耀眼,“等集训结束,我就会立刻返程,也不知道离开这么多天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霍承曜那满眼温柔宠溺的模样,吴翠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后退半步,手中的报表“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她突然想起这些日子变着法子送的盐水、西瓜,还有那些精心准备的宵夜,此刻都化作尖锐的银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转身跑开时,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凌乱的节奏,像是她此刻破碎的心在跳动。 泪水夺眶而出,却也冲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执念。 而在千里之外的云阳省,饶媛正带着队员们修补道具。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训练场的宁静。 姚青团长挥着文件,军帽歪戴在头上,满脸喜色地冲进排练室。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﨔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的惊喜,启程进京 饶媛看着团长喘着粗气的模样,连忙递上一杯水。 “团长你慢些,喝口水歇歇先。” 见着姚青团长喝到水稍微缓和了一些情绪之后,饶媛才顶着众人期待好奇的目光上前继续询问。 “究竟是什么事情,居然让咱们稳重的团长这般激动?莫不是我们的节目又被选上要去京城了吧?” 饶媛这话是打趣,却没想到下一瞬团长却点了点头。 “嗨呀!你这小丫头咋猜这么准!咱们就是要进京了!” 这话落下,原本还叽叽喳喳的瞬间安静下来。 围着姚青团长关心他的众团员也是摇了摇头,四散开来准备做自己事情去了。 擦着手油的小王失望的看着自家中年老团长,“团长,就是想要给我们鼓舞士气,也不能用这件事来打趣我们呀?谁不知道那些正式的队伍,后天就要出发了。” “就是!就是!我们这儿出发的车影子都没见着,团长你还是莫要打趣我们了。”小李埋着头绷着琴弦,没了往日的元气。 “嗨呀!瞧我这记性!”看着众人这样子,姚青恍然察觉是自己没有说明白。 连忙补充道:“不是正式队伍!是预备队!” “今年国庆是建国三十五周年!也是咱们改革开放之后一五计划顺利实施的最后一年!” “所以上边新下来了文件,京城那边的军团总部汇演要扩大规模,原本的第四名到第十名被选为预备组,和正式组一起进京!” 说着,姚青举起手中得红头文件扬了扬。 纸张翻动的“哗哗”声,伴着文件上那鲜红的公章,像是一团跳动的火焰。 这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文工团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当姚青团长挥着文件喊出“进京”二字时,排练室里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洪欣手里的马头琴差点掉在地上,她猛地抱住身边的小王,两人激动得跳了起来,眼泪顺着晒黑的脸颊滑落。 三组的小张把快板往桌上一拍,扯着嗓子唱起了即兴编的顺口溜:“文工儿女志气高,进京汇演显功劳,锣鼓喧天鞭炮响,咱们的节目呱呱叫!” 饶媛站在人群中央,翻来覆去的看着团长交到手中得红头文件,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欢快地跳动。 她看着队员们互相拥抱、击掌,看着小王把马头琴举过头顶旋转,看着小张把快板敲得震天响,眼眶不禁有些发热。 这些天的辛苦排练、落选的失落,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激动和喜悦。 小张激动地跑到饶媛面前,脸颊通红:“饶干事,我们真的要去京城了吗?真的要去京城的军团总部队的领导面前演出了吗?” “对,我们要去京城了!”饶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充满了力量,“我们的故事能去到京城,演给所有人看!” 再一次得到确认的小张,顿时激动地尖叫起来,十分开心的在室内跑了好几圈,最后和小姐妹激动地抱成一团蹦蹦跳跳,宣泄着内心的情感。 当天晚上,饶媛坐在窗前,借着月光给霍承矅写信。 她的心情无比激动,笔尖在信纸上飞快地滑动,想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 “承矅,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们的节目被选为国庆汇演的预备组了,再过两天就能和正式组一起出发前往京城了!” 她写道,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想到能在京城和你见面,我的心就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她放下笔,想象着霍承矅收到信时的表情,一定也会为她感到高兴吧。 可是,当她拿起信封,准备贴上邮票时,却犹豫了。 信件邮寄的速度那么慢,从边疆到京城,少说也要四五天。 说不定她们人都到了京城,这封信还在路上呢。 到时候霍承矅收到信,惊喜就变成了迟到的消息,还有什么意思呢? 饶媛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不如—— 这封信就不寄了? 给霍承矅一个惊喜,看看他见到自己时那副惊讶的模样,一定很有趣。 而且,她还可以趁机质问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信,是不是把她忘了。 想到这里,饶媛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底闪烁着几分少见的俏皮。 她小心翼翼地把写好的信折起来,没有放进信封,而是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这封信,她要亲自带给霍承矅,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把这个好消息连同她的思念一起送给他。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文工团的成员们都在紧张而兴奋地准备着行程。 小王把马头琴擦了一遍又一遍,生怕上面落了一点灰尘。 小张仔细地整理着演出服,把每一个纽扣都检查了好几遍。 小周则忙着收拾她的快板和锣鼓道具,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台词。 出发的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文工团的其他成员就都来到了操场上送行。 姚青团长站在队伍前面,表情严肃却难掩激动:“同志们,你们是我们团的骄傲!到了京城,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展现我们团战士的风采!” “是!保证完成任务!”文工团的成员们齐声喊道,声音洪亮而坚定。 霍玲玥的眼圈都红了,她拉着饶媛的手:“嫂子,到了京城一定要给我们写信,告诉我们演出的情况。” “别像我哥一样,去了京城就没了信儿!” “放心吧,我会的。”饶媛拍了拍小姑娘的手,“你们也要好好训练,等我们回来给你们讲京城的故事。” 后勤的李婶儿把一个包裹塞到饶媛手里:“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干粮,路上吃。别饿着自己!” 饶媛接过包裹,心里暖暖的:“李婶儿,谢谢你!” 当汽车缓缓启动时,文工团的成员们站在操场上,用力地挥手告别。 饶媛坐在车里,看着越来越远的部队营房和战友们,心里充满了不舍,但更多的是对前往京城的期待。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封信,嘴角露出了微笑。 京城,我们来了! 霍承矅,我来了! 﨔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死心的吴翠 而当饶媛乘坐的军车扬起漫天黄土驶离部队营地的时候。 京城集训队那边却并不算安宁。 集训队的女更衣室中,吴翠正对着更衣室的镜子反复整理衣领。 军装上崭新的肩章泛着冷光,映出她紧抿的嘴唇——自从得知霍承矅有未婚妻后,她已经失眠了三个夜晚。 对于得不到霍承曜这样优质的男人的不甘,以及得知自己喜欢的人已经有未婚妻之后的巨大震惊和悲伤,混合的情绪搅的她辗转难眠。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工农兵大学的毕业徽章,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 恍惚间,耳旁响起母亲幼时对自己的教导。 “喜欢什么就去争取!自信点,大大方方的!” “咱们吴家三代都是文化人,你想要的,只要去争取,就不会有得不到的!” 只要去争取就没有得不到的....... 吴翠的眸光暗淡一瞬,随即又坚定起来。 她可是听说了,霍承曜的未婚妻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还是乡下出身! 怎么可能比的上她这样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更何况她还是受了大学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 吴翠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冷笑,从帆布包里翻出进口护手霜。 这是父亲托人从友谊商店买的,带着浓郁的茉莉花香。 “论家世、论学历,都是我强多了!霍营长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指尖划过梳妆台上的相框,照片里她站在天安门广场前,身后是飘扬的五星红旗。 “如今这样,一定是霍印章没见过更好的。” 吴翠相信自己只要展现出更加优秀的地方,霍承曜就一定会忘记他那所谓的乡下未婚妻! 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有一个出身好又有学识的女人呢! ...... 午休时分,收拾好自我心情的吴翠抱着保温桶走向训练场。 即便是九月底,北方的阳光依旧炙热,晒得场地滚烫。 随着接近训练场,此起彼伏的训练口号声缓缓飘来。 她刻意放慢脚步,最新款的高跟黑皮鞋踩在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吸引了不少士兵的目光。 但,对于这些人的目光,吴翠自小到大便见了不少。 完全无视掉周遭的士兵,吴翠极有目的的走向单杠区。 那里——霍承矅正在单杠区加练,迷彩服被汗水浸透,在阳光下泛着盐白的痕迹。 “霍营长~” 刻意放低变得平缓的嗓音,带着几分甜腻。 她打听到霍承曜那未婚妻平日里说话就是这个调调,虽然不清楚霍承曜怎么会喜欢这样平淡无趣甚至软绵绵的声音。 但不妨碍吴翠刻意模仿,吸引霍承曜的注意。 打开保温桶时,红枣银耳汤的香气混着茉莉花香扑面而来。 “看你最近训练辛苦,特意让炊事班炖的。”她故意露出手腕上的海港牌手表,表盘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霍承矅从单杠上翻身落地,喘息声还未平复:“谢谢,不用了。” 他后退半步,军绿胶鞋蹭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我说过,我有......” “未婚妻对吧?”吴翠突然凑近几分,唇角上扬的温柔弧度带着几分熟悉。 “可她如今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能照顾你吗?”她的目光扫过霍承矅手臂上的擦伤。 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巨响,肖海将杠铃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他摘下迷彩帽扇风,三角眼里燃烧着妒火。 自从吴翠恢复对霍承矅的殷勤,他训练时的失误率直线上升——今早实弹射击,他破天荒脱了两靶。 “吴干事对新人真是关照。”肖海大步走来,故意撞了撞霍承矅的肩膀,“不过有些人,别以为有点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作战靴碾过地上的易拉罐,铝皮发出刺耳的扭曲声。 霍承矅握紧拳头,看着眼前这对男女顿感头疼! 得知他有未婚妻之后,不论是吴翠还是肖海一开始都消停了几天。 这几天吴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又恢复了以往纠缠他的模样。 霍承曜怎么躲着吴翠,怎么和吴翠反复强调自己已经有未婚妻都没用。 吴翠就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前一天拒绝了第二天又来了。 便是霍承曜想要躲着都不行,毕竟集训队的地方就这么大一点,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而随着吴翠再一次对他进行特殊关照,肖海的针对也随之而来。 即便是他每一次都能够察觉到肖海的伎俩,却也觉得十分烦人。 如今看到两人又一次来骚扰针对自己,霍承曜的脸色骤然就冷了下来。 “肖营长,有什么不满,直说。”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更是锐利无比。 “我说什么?” 肖海突然提高音量,引来周围士兵围观,“我说你抢别人......” “够了!”吴翠突然转身瞪向肖海。 “肖海,你别太过分!” 她的高跟鞋在地面跺出声响,“我和霍营长的事,轮不到你管!” 围观的士兵们发出低低的议论声。 肖海的脸涨得紫红,最后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霍承曜,带着几分不甘的离开。 “咱们走着瞧!” 夜幕降临,霍承矅在宿舍整理信件。 铁皮盒里的信纸已经摞成小山,每一封都写满对饶媛的思念。 走廊传来吴翠的声音:“霍营长睡了吗?我给你送了驱蚊膏......” 他慌忙将信件塞进枕头下,开门时脸上写满不耐:“吴干事,我说过很多次......” “就当是普通战友的关心不行吗?”吴翠举着驱蚊膏,眼神里带着委屈,“你看,这是友谊商店特供的,效果可好了......” “吴干事!!” 霍承矅声音突然拔高,打断吴翠继续说下去的话语,声音在寂静的走廊格外刺耳。 “国庆阅兵就在眼前了,还请吴干事将心思都放在训练上!咱们是人民供养的子弟兵,国庆阅兵便是该给百姓们看看我们应该有的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现在哪样? 吴翠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霍承曜话中的意思,当即气红了眼眶看向对方。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配是人民子弟兵吗?” 霍承曜回看过去,目光直视吴翠,声音果断而坚决。 “是!” “吴干事现在的样子,我没有看到一点儿军人的风采和精神!” 此话宛如五雷轰顶,直叫吴翠白着脸看他。 许久,吴翠捏着驱蚊膏,转身捂脸跑开。 轻轻地呜咽声消散在夜风中。 回应的,不过是一道清脆的咔哒关门声。 﨔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万红 京城集训队的蝉鸣聒噪刺耳,霍承矅在吴翠的纠缠与肖海的针对中烦不胜烦。 而饶媛此刻正站在火车站的月台边,仰头望着眼前这辆特殊的军列。 墨绿色的车厢斑驳陈旧,车头还残留着运送物资时沾染的机油痕迹。 几节临时加装的客车车厢突兀地连接在货厢之间,像极了匆忙拼凑的钢铁巨兽。 “饶干事,咱们车厢在3号!” 小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饶媛转头看去。 只见她正踮着脚,小小的身躯正努力把巨大的道具箱往肩上扛。 小周正在她身后旁边搭把手,给人卸着力,小嘴里带着几分疑惑的念叨。 “这火车看着咋比咱团的老解放还破?” 饶媛接过一旁后勤小侯手里的快板箱,目光扫过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各军区文工团的队员们穿着不同样式的军装,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热闹得如同赶大集。 突然,她的目光与不远处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女军官对上。 对方身着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金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正是南部军区第一文工团的队长万红。 一开始她们在候车厅遇到的时候,万红见着她们大包小包还挺热情的。 结果在了解到他们来自第二陆战师之后,态度便急转直下,弄得饶媛一头雾水! 万红自然也看到了饶媛,嘴角原本上扬的弧度瞬间消失,镜片后的眼神变得冰冷。 她想起半年前那场让她至今耿耿于怀的评比——军区组织文工团下乡进行思想教育演出。 作为南部军区总军团直属的“王牌队伍”,她带领的第一小组精心准备了歌舞、小品等多个节目,甚至还特意从军区借来了最新的音响设备。 在她看来,“全军最优”的称号非他们莫属,最优秀的队伍也一定是他们这个小队! 这是近几年来,一直未曾变动的。 可以说,她万红带的队伍只要出任务,就没有不是第一的时候。 然而—— “万队长,这次评比结果出来了!全军最优是...... 第二陆战师的文工团!” 半年前的下乡汇演结束后,通讯员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她头上。 更甚至,万红还不甘心的去找了这支横空出世,名不见经传的队伍所下乡汇演的节目。 她不相信,会有人准备的比她精心策划的节目还要好,能够压着他们小队夺下全军最优! 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 不过是一些土里土气的快板和小品,更甚至还掺杂着乡下的封建传说。 并不是她认为的那样多么的精致和华丽! 却让那些老乡们看得热泪盈眶,将里边的道理记得十足牢固。 反观她精心准备的节目,最后老乡的思想教育成功率居然还比这些在万红看来土里土气的节目所达成的教育率低了十个百分点! 从那以后,万红的心里就一直梗着一根名为‘输给乡下队伍’的一根刺。 回到现在,万红看着那一堆叽叽喳喳仿佛没有见过世面的少年和少女,忍不住讥讽出声。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功臣吗?” 万红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刻意拉长的尾音里满是嘲讽,“听说你们的节目一开始连前三都没进?怎么,靠走关系进的预备组?” 饶媛放下手中的箱子,挺直脊背:“万队长,比赛有输有赢很正常。这次能作为预备组进京,是上级对我们的信任。” “信任?”万红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精致的手帕擦了擦手,“我看是怜悯吧。毕竟建国三十五周年的汇演,总不能让某些没本事的队伍太丢脸。” 她的目光扫过饶媛身后队员们晒得黝黑的脸庞,“不过也是,你们这些其他下属部队的,能见识见识首都的繁华,也算开了眼界。” 年纪最小的阿文憋不住气,气得上前一步:“万队长,说话别太过分!我们为了这个节目......” “阿文。” 饶媛伸手拦住她,目光平静地看着万红,“万队长,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去车厢了。毕竟火车不等人,误了行程,谁都担待不起。” 万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饶媛带着队伍远去的背影,心中的妒火越烧越旺。 她想起出发前自家团长的叮嘱:“这次进京汇演,你们第一小组必须拿个好成绩,别再让第二陆战师抢了风头!” 原本以为饶媛的队伍落选,自己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半路杀出个 “预备组”。 登上火车,饶媛才发现车厢内的条件比想象中还要艰苦。 铁皮座椅冰凉生硬,窗户上布满灰尘,车内空气沉闷,只有打开窗户才能舒服些许。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没有消退队员们的热情。 小张兴奋地趴在窗边,看一眼窗外的风景,又转过头来兴奋的对着饶媛喊道。 “饶干事,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 老周则已经开始调试快板,清脆的声响在车厢内回荡。 “都收拾好了?” 万红带着她的队员走进车厢,看到饶媛他们正在整理道具,故意提高音量,“大家都小心点,别碰坏了某些人的宝贝道具。毕竟这些道具,说不定是用‘特殊手段’得来的。” 饶媛正在帮小王固定马头琴的琴弦,闻言抬头:“万队长,如果对我们的节目有疑问,可以向组委会反映。但在这之前,还请不要随意诋毁。” “诋毁?我只是实话实说。”万红走到饶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靠运气拿了一次评比第一,就能一直风光下去?这次进京,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耍什么花招。” 万红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声火车鸣笛传来,随即窗外的景色便逐渐后退。 饶媛看着眼前似乎是在针对他们的万红,耳边回荡着出发先姚青团长的嘱咐。 “这一次带队的是咱们南部军区的文工团总团长,我就不能跟着一起去了。” “所以你们在路上一定要注意一些,仔细一些。” “毕竟人家带队的肯定是偏心自家团部的队伍和那些正式演出小组。” 因着姚青团长的嘱咐,所以自万红针对挑刺以来,都是秉持着能避让就避让的原则。 可她有心避让,有的人却偏要步步紧逼。 “这个位置我们要了!” 﨔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争执 “听不见吗?这位置我们要了!” 万红那理直气壮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有些委屈的嗓音同步传入正在整理行李的饶媛耳中。 “可是还有那么多位置......我都坐下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队伍里边年纪最小的姑娘圆圆正坐在一个座位上有些不知所措,模样十分局促。 而她的面前,正站着一脸光鲜亮丽,气势十足的万红。 “万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饶媛皱着眉走上前,将小姑娘护在身后。 她可以接受万红对她的挑刺和嘲讽,却见不得队伍里边的任何一个人被其他人欺压。 “什么意思?” 万红嗤笑一声,正准备开口,便看见总领队从另一节车厢跨了过来。 他手里的点名册被汗水洇湿边角,正扯着嗓子喊:“各单位注意!原计划每队一节车厢,但现在因为添加了预备组,所以位置紧张。大家都互相商量一下,在车厢里边找好座位挤一挤,互相迁就!” 说完,领队看向万红,眼里带着几分欣赏。 “万红啊,你是咱们团里边的骄傲,所以这节车厢就交给你负责了!好好安排,我相信你可以的!” 得了领队的吩咐,万红看着一旁的饶媛,唇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来,她从容的应承。 “当然!领队你就把心放肚里,我一定会好好安顿他们的!” 她在好好安顿四个字上咬字格外的重,但是忙碌的领队并未在意。 而是转身离开了第三车厢,因为前边两个车厢还因为位置的事情在争论呢! ...... 南方九月底的站台上还蒸腾着暑气,各军区文工团未上车的队员们扛着道具、背着行囊,在车厢门口挤成一团。 万红的队伍身着崭新的藏蓝演出服,肩章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们正往所在的第三节车厢搬运带旋转台的舞台装置。 和万红小组同一个部队出身的第八名的预备组则小心翼翼地捧着新到的西洋乐器,不时用绒布擦拭。 “饶干事,咱们怎么办?” 圆圆攥着包袱的打包带,指节发白。 刚才万红以正式队伍道具和人数更多,需要先行上车进行整顿,将饶媛他们队伍给安排在了最后。 眼看着他们队伍还有好多行李没有上车呢,车厢里边却已经是明显的放不下了。 小王将马头琴抱在胸前,望着挤得满满当当的车厢皱起眉头:“这第三节车厢明明还能塞下咱们二十几个人。” 饶媛看着那排长龙的队伍皱着眉,还未开口,万红就踩着锃亮的皮鞋走来,军装上的铜纽扣擦得能映出人影。 她掏出镶金边的小镜子补口红,漫不经心地说:“听说后勤部的货车厢宽敞,能装下整头牛呢。” 她故意将 “牛” 字咬得很重,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饶媛等人,话语里边满是嘲讽奚落。 “我想你们出身于以吃苦耐劳和坚持为精神核心的第二陆战师团,那么住货厢应该没问题吧?” “万队长,这不合规矩!”小王急得脸涨成猪肝色,她怀里的马头琴琴身还缠着防滑的粗麻绳,“领队说让大家协商,凭什么我们要去货厢?” “规矩?” 万红冷笑一声,将镜子 “啪” 地合上,“知道为什么加装这些车厢吗?因为我们是正式演出队,节目单都提前半个月递到总政了。” 她扬起下巴,露出戴着珍珠耳钉的耳朵,“预备队嘛,就该有预备队的觉悟——毕竟要不是上边改了策略,你们这些——” 万红上下打量着饶媛等人,眼底的不屑和嫌弃十分的浓郁,“啧啧啧,怕是一辈子都不能见到京城的模样!现在能拖我们的福进京就该谢天谢地了。” 小周气得浑身发抖,作训服下的肩膀绷成直线:“我们为节目熬了多少夜,你有什么资格......” “小周。”饶媛按住她的胳膊,军靴上前半步,与万红对视。 “万队长,既然是协商,不如按人数分配?你们组四十人,我们组二十八人,再加上第八名的小组,刚好能匀开。” “匀开?”万红突然提高声调,引得周围队伍纷纷侧目。 她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露出精心描画的丹凤眼:“你们的道具沾满沙土,演出服皱得像咸菜干,蹭脏了我们的旋转台谁负责?” 她的目光扫过饶媛腰间别着的旧水壶,壶身的搪瓷早已斑驳,“再说了,咱们都是为了人民服务,合该吃苦耐劳才是!现在没了位置,暂时住一下空货仓咋了?” 万红目光又重新落在饶媛身上,话赶着话,“要是饶同志你们连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那就别谈什么进京了!到时候丢面子的又不是我。” 这话引发车厢内一阵窃笑。 饶媛注意到第八名小组的成员们交头接耳,有人用手指着她们窃窃私语。 小周不服气的瞪着万红,“万队长,这话你说的容易!那货仓又闷又暗,这考验给你你要不要?.” “小周!”饶媛再次拦住她,目光转向第八名小组的领队。 “张指导员,贵队和万队长的队伍人数相加,已经超过车厢承载量。我们愿意让出三分之二的空间,只留个过道,您看......” “不行!”没等第八小组的领队发话,万红便一口回绝。 “我们和张指导员的节目类型相近,需要互相交流!你们这些跳乡村舞蹈、唱长调的,凑过来只会拖后腿!” 她转身对自己的队员喊道:“都别愣着,把行李箱摆到过道,占好位置!” 眼看着几个队员搬着行李箱就要堵死车门。 一向沉静的小王突然冲到前面,张开双臂:“你们这是欺负人!凭什么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她的马尾辫因剧烈动作散开,发丝凌乱地粘在汗湿的脸上。 “小王退后!”饶媛刚要上前,却见万红转身就对着前边两节车厢大喊。 “总领队!第二陆战师的队伍拒不服从安排,非要抢占正式队的车厢......” 她故意拖长尾音,眼角余光瞥向饶媛瞬间苍白的脸。 霎时间,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小周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万红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小张攥着演出服的手青筋暴起,指缝间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是排练时磨破的伤口又裂开了。 饶媛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尖锐的哨声突然刺破喧嚣。 总领队满头大汗地挤过来,胸前的工作牌晃得人眼花:“怎么回事?吵得整列火车都听见了!” 他的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双方,最后落在万红身上,陡然变得柔和。 “万红你来说说,怎么一回事?” 﨔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因祸得福,鲜明对比 领队的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三方,最后落在万红泛红的眼眶上,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结。 “都吵什么吵!”总领队扯着嗓子吼道,声音在铁皮车厢内激起阵阵回响,“这里是军列,不是菜市场!” 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避开饶媛他们,径直走到万红面前,压低声音问:“小万,怎么回事?” 万红立刻垂下眼睑,一副受了委屈却还是大方理解的模样。 “咱们不是位置不够了吗?我就想着挨着咱们第三节后边的货仓空了,虽然地方暗了一点,但空空荡荡的用来安置也还算不错的。” “于是我想着咱们队伍这么多人,都挤进货仓不太方便。便和饶队长商量一下,让他们队伍暂时在货仓委屈委屈。” “可谁知——”说到这里万红顿了顿,眼神瞟向饶媛,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领队哪儿见得自家部队的人受委屈,当即不悦的毛了一眼饶媛,大声道:“说!有啥全都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有了领队发话,低垂着头的万红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只是再抬头却又换成了一副为难的模样:“然后第二陆战师团的同志们嫌弃货仓,偏要在外边的第三节车厢,还说要住货仓就让我们住,反正他们是不住的。” 听着万红在那里颠倒黑白,饶媛攥紧拳头,上前一步:“领队,事实是万队长故意......” “够了!”总领队猛地转身,脸上的不耐烦显而易见,“事实如何,我自有决断!” 呵斥完了饶媛,他柔和的目光又落到万红身上,语气十分的平和。 “小万,你放心!这车厢本来就是给你们这些正式队员增加的,没有让出去的道理!” 万红取下眼镜擦了擦,语气带着几分善解人意。 “领队,你不要这么说。我们作为人民子弟兵,吃些苦是应该的。” “主要是我们带的那些道具和乐器,都是部队出了大价钱的。要是在货仓里边碰了灰,坏了。” “我们赔钱事小,耽搁了国庆演出事大!” 万红这话属于是直接将一顶大帽子扣在了饶媛他们身上。 毕竟,要是他们还继续坚持不去货仓,到时候万红这些正式队伍的乐器或者表演出了问题,那肯定是追责她们的。 饶媛听到这里,一颗心也落了下去。 因为从刚才领队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人是完全偏心同一个部队出身,还是正式队伍的万红了。 果不其然,就在万红话音落下的下一刻。 领队一副欣慰模样的拍了拍万红的肩膀,语带赞赏:“很好!你能这么想,是咱们部队,是组织的幸!但是——” 他的目光落到饶媛身上,陡然转为冰冷,“你这太为组织着想也不好,这不就给了一些人蹬鼻子上脸的机会。你说对吗?第二陆战师团的饶干事!” 饶媛抿着唇,垂下眸不再去看领队。 因为,这件事已成定局! 领队见着饶媛这冷淡的态度,还想训斥两句。 但一看到第一节车厢,其他部队来的人都看着他们这边在窃窃私语,谈论什么了。 领队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再一次强调。 “不管你们谁对谁错!不过是一个位置的问题,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说着,他低头,从记事本上随手撕下一张纸开始写。 “万红同志的队伍和第八名预备组在三号车厢,第二陆战师文工团去货厢。就这样,都别再闹了!” 小周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前喊道:“这不公平!明明是他们......” “住口!”总领队将写好的纸条拍在车厢壁上,震得铁皮嗡嗡作响,“服从命令!再敢闹事,全都取消进京资格!” 他的目光扫过饶媛队伍众人愤怒的脸庞,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 货厢的铁门缓缓打开,一股混杂着机油、铁锈和霉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饶媛抬头望去,狭窄的车厢内昏暗无光,仅有的几盏灯泡蒙着厚厚的灰尘,发出微弱的昏黄光芒。 车厢两侧堆放着零散的纸箱,有的已经破损,露出里面残留的稻草秸秆,地面上还散落着几根生锈的铁丝。 空气沉闷得仿佛凝固,没有一丝风,温度比外面还要高出几分。 小张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嘟囔道:“这哪是人待的地方,比蒸笼还闷。” 圆圆瘫坐在地上,原本兴奋的脸庞此刻布满失落,低声说:“饶干事,咱们就这么认了?” 队员们纷纷投来失望的眼神,有人默默摇头,有人红了眼眶。 饶媛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拍了拍手,大声说:“同志们!都打起精神来!”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货厢内回荡,“没错,这里没有窗户,空气不流通,是闷热昏暗。但大家看看,这里多宽敞!” 她指着空荡荡的车厢,“那些座椅硬邦邦的,坐三天三夜,腰都要断了!可咱们这儿,收拾收拾,铺上褥子,就是舒服的大通铺!” 她弯腰捡起一个干净的纸箱,利落地拆开铺在地上,“来,把这些纸壳子都利用起来,当床垫正合适!” “等咱们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精神抖擞地进京,到时候在舞台上大放异彩,让他们后悔去吧!” 小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抬起头看向饶媛,“饶干事说得对!咱们之前为了完成任务,什么苦没吃过?还怕这点困难?” 说着她拿起一个纸箱开始整理。 而有了小王带头,小周周也来了精神,擦干净眼角的泪水,大声应和:“对!等上了舞台,我这快板一响,震得他们耳朵发麻!” 饶媛看着队员们渐渐恢复斗志,心里暗暗点了点头。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既然要干活,怎么能没点声音?来,咱们唱着歌收拾!就唱《团结就是力量》,大家一起!” “团结就是力量!” 说着,饶媛便起了个头,队员们纷纷跟上,歌声在货厢内响起。 起初,声音还有些零散,渐渐的,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亮。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歌声传到外边,叫第三节车厢的人满是疑惑。 但谁也没敢有胆子去提这件事,毕竟没看着万红队长的脸阴沉的和黑锅底差不多了吗? 于是,第三节车厢的众人就在每天听着门后传来的欢声笑语,和万红阴沉的脸色中煎熬的度过了在列车上的三天三夜。 等到下车的时候,满身疲惫的众人和从货仓出来的精神奕奕,欢声笑语的第二陆战师文工团的姑娘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群人在昏暗闷热的货仓待了三天,居然比他们的精神还要好? 这简直太奇怪了! 﨔 第一百四十八章 欲擒故纵 京城九月依旧火辣的太阳将整个训练场炙烤成了一块铁板,迷彩服下的汗水汇成溪流,将集训队众人的衣裳打湿之后,依旧不满足的顺着作训裤的裤脚爬进鞋子之中,将鞋袜泡发。 霍承矅调整着正步踢腿的高度,军靴每次砸向地面都扬起细小的沙尘。 远处传来女兵方队的口号声,国庆阅兵越发的接近。 集训营的训练场紧张,于是女兵陆战方阵今日也和他们挤在一块训练场进行训练。 休息哨声响起时,女兵方阵那边一道身影直直的往着霍承曜这边走来——正是吴翠。 抬头看去,只见吴翠踩着军靴快步走来,目标明确。 她发梢还沾着训练场的草屑,因为太热,她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半截纤细的脖颈。 “霍营长。”她将一瓶满是水汽的冰水递向霍承曜,瓶身的水珠顺着滑落沾湿了她的手指。 吴翠却一派自然的模样,“刚看你训练时脸色发白,是中暑了吗?” 周围几个男兵立刻吹起口哨。 “哟,吴干事这是英雄救美呢!” “霍哥,人家特意给你送清凉来了!” 哄笑声中,霍承矅后退半步,军帽檐在脸上投下阴影:“不用,谢谢。” 他喉结滚动,想起铁皮盒里那摞未寄出的信,“我说过,我......” “有未婚妻,我知道。”吴翠又将冰水往前递了一步,瓶身晶莹的水珠阳光下晃得人眼疼,“这水又不是给你的。” 她垂下眼睑,唇瓣轻咬,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其实...... 其实是给肖海的。” 这话让起哄声戛然而止,旁边的几个男兵面面相觑。 霍承矅愣住了,训练手套在掌心捏出褶皱。 吴翠咬着嘴唇,指甲无意识抠着瓶身上的标识。 “我每次见他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想着你和他同队......” 她突然将冰水整瓶塞进了霍承曜的手中,转身跑开时那飘扬过来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恋爱中少女的害羞。 “拜托了!” 看着吴翠逃也似的背影,霍承矅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冰水,脑袋卡壳了好一会。 吴翠这是真的想开了? “霍哥,发什么呆呢?”一道声音传来,战友小李撞了撞他肩膀,“吴干事这是终于放弃你,移情别恋了?” 哄笑声再起时,肖海从器械区走来,作训服后背的汗渍晕染出不规则的形状。 霍承矅迎着他警惕的目光,将手中得冰水递给他,“吴翠给你的。她害羞,让我转交。” 肖海的三角眼瞬间瞪大,整个人有些没反应过来的不知所措。 他接过冰水的时候,手微微颤抖,瓶身的水珠滴落在迷彩裤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肖海的喉结剧烈滚动,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看向霍承曜的目光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怀疑。 “她...... 她真这么说?” 然而,不等霍承曜回答,周围率先爆发出更响亮的起哄声,几个男兵开始拍肖海的后背。 “肖哥,铁树开花了!” “藏得够深啊,连吴干事都拿下了!” 训练场上的起哄声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转眼间飘到了肖海的心底。 肖海攥着冰水的手心里全是汗,周围战友起哄的‘吴干事喜欢肖哥’在他脑海中不断地循环。 一阵接着一阵欣喜的浪潮,将他拍的晕头转向。 趁着下一次休息的间隙,肖海迫不及待跑到女兵方阵那边,他看着吴翠将发梢别到耳后,露出被晒得发红的耳垂,喉结上下滚动:“吴干事,晚上训练结束后,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吴翠正用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闻言动作一顿。 她余光瞥见霍承矅背着枪从操场另一头走过,迷彩服下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没听见这边的对话。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好啊。” 夕阳将集训队的营房染成琥珀色时,肖海提前十分钟就等在了食堂门口。 他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迷彩服,领口的纽扣系到最顶端,连皮带都重新打了孔。 当吴翠踩着轻盈的步伐出现时,他慌忙将手里攥皱的纸巾塞进裤兜:“这边,我给你占了靠窗的位置。” 食堂里飘着红烧肉的香气,肖海殷勤地帮吴翠摆好碗筷,又小跑着去打了碗蛋花汤:“听说你喜欢清淡的,这个汤没放辣椒。” 他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我还问了炊事班,今晚有你上次说过的糖醋排骨。” 吴翠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听着肖海滔滔不绝地讲今天训练的趣事。 他的声音像台老旧的收音机,沙哑又嘈杂,每句话都想往她耳朵里钻。 “你知道吗?小李今天跑步又岔气了,笑死我了......” “还有咱们宿舍的小王,内务可顶尖了,叠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似的......” 吴翠机械地点着头,应和肖海。 只是她的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斜后方的角落。 霍承矅坐在那里,正低头大口扒饭,连领口的扣子都没解开。 汗水顺着他脖颈滑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任务。 吴翠咬着嘴唇,故意将汤勺碰得碗沿叮当响,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连头都没抬。 “吴干事,你尝尝这个!” 肖海突然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油渍溅在她袖口。 他浑然不觉,还在絮絮叨叨,“我特意挑的肉多的,你上次说......” “够了!”吴翠猛地放下筷子,声音在食堂里格外突兀。 周围几个士兵投来好奇的目光,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勉强挤出个笑,“我吃饱了。” 肖海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吴翠匆匆收拾餐盘。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回,却见她已经端着盘子快步走向回收处。 吴翠将餐盘重重放进回收筐,金属碰撞声刺耳。 她转身时,正撞见霍承矅起身离开,迷彩服下摆带起一阵风。 她下意识喊了声:“霍营长!” 声音在食堂里回荡,却只换来一个淡漠的背影——霍承曜甚至没回头,就这么径直走出了食堂。 﨔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冲突,禁闭 夜风卷着沙尘拍在脸上,吴翠站在食堂门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以为自己精心设计的 “偶遇”,能换来霍承矅的驻足,却没想到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她望着霍承矅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身影,突然觉得可笑——原来自己自以为是的“手段”,在真正的不在意面前,连个涟漪都激不起来。 而追上来的肖海却还在十分没眼色的,喋喋不休的说着他们之后的规划。 瞧着肖海那兴致勃勃的模样,吴翠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等阅兵结束,我带你去颐和园划船,听说昆明湖的荷花可漂亮了......” 肖海的声音像粘在耳膜上的口香糖,怎么都甩不掉。 “我还认识全聚德的大厨,到时候咱们......” “够了!”吴翠猛地打断肖海的喋喋不休,语气带上了几分不耐烦。“肖海,你还不明白吗?” 肖海脸上的笑意僵硬住,有些茫然的看向突然爆发的吴翠。 “吴、吴干事?” “那瓶水本来就是给霍承矅的。”吴翠冷笑一声,眼神扫过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我知道他会拒绝,所以才说是给你的。还有今天这顿饭......” 她故意拖长尾音,看着肖海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惨白,“不过是想让某些人多看我两眼罢了。” 周围士兵的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肖海却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看到吴翠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正指着自己,嘴唇开合间吐出冰冷的字句:“别自作多情了,我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说完,吴翠踩着果断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肖海代理在原地。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那目光仿佛针尖扎的肖海皮肤生疼。 北方略裹着尘沙的晚风吹进食堂,卷起桌布的边角,也吹散了肖海最后一丝幻想。 回到宿舍时,肖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推开门的瞬间,他一眼就看见那正倚在床头看书的霍承曜,迷彩服随意搭在椅背上,整个人散发着慵懒又疏离的气息。 这个画面刺得他眼眶发红——凭什么自己被吴翠那么奚落,这么的狼狈。 而霍承曜却能这么优哉游哉的看书,闲适又休闲! “霍承矅!”肖海猛地踢翻脚边的脸盆,水花溅在雪白的墙壁上,“你就这么心安理得?” 霍承矅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目光从书页上抬起,看向他的目光平静得像深潭:“肖海,你又要干什么?”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是那么的不耐烦,仿佛一座外表平静的火山。 “我要干什么?” 肖海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你为什么不问问你对我做了什么?凭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吴翠就那么的关注你!而我对她那么好,她却——” 他怒吼着,猩红的双眼里满是愤怒。 “你和她的事情和我没关系,离我远点。”霍承矅猛地合上书本,眼底的冰冷和不耐烦越发的浓郁。 “这话该我对你说!离我的女人远点!”肖海怒吼着,就要来抓霍承曜的衣领,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躲过了。 霍承曜站在床边,看着对面的人,眉头紧皱:“你需要冷静冷静。” “你要我怎么冷静!?她喜欢你,不喜欢我!甚至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把我当猴耍!”肖海彻底失去了理智,心底憋了许久的不甘和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猛地跨过单人床,一拳头就砸向霍承曜:“不过是运气好进了阅兵方队......你装什么清高!你这该死的......” 他的拳头被霍承曜反手制住,却依旧不甘心的向后仰头,用脑袋对着霍承曜砸去。 “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你怎么不和你那村姑未婚妻死在犄角卡拉!来这里做什么?要不是你,吴翠喜欢的就是我!” 肖海的话刺激的霍承曜瞳孔猛地收缩,只听见砰的一下,霍承曜反手将肖海的脑袋按在了一旁的小床头柜上。 “道歉!你说我可以!但是不可以诋毁我的未婚妻!道歉!” 霍承矅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手腕上的旧伤在剧烈运动后隐隐作痛。 “我偏要说!” 肖海突然抄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过去,“你的未婚妻就是一个乡下土包子,就该和你在那该死的乡下发烂发臭!”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霍承矅的怒火。 他低吼一声扑上前,两人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桌椅,踢翻了水桶。 肖海的指甲在霍承矅脸上抓出三道血痕,霍承矅的膝盖狠狠顶在肖海的腹部,宿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咒骂声和重物倒地声。 “都给我住手!” 尖锐的哨声划破混乱,教官踹开门冲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闻声赶来的士兵。 他看着满地狼藉,气得脸色铁青:“霍承矅!肖海!你们当这是菜市场?” 两人像被掐住脖子的斗鸡,涨红着脸松开对方。 霍承矅的衣领被扯得歪斜,嘴角挂着血丝。 肖海的迷彩裤膝盖处破了个大洞,头发乱得像鸡窝。 “禁闭室,一天!”教官一脚踹开地上的搪瓷杯,发出刺耳的声响,“再有下次,直接取消阅兵资格!” 他扫视着惊魂未定的众人,“都听好了,从今天起,谁再敢闹事,就给我滚出集训队!” 说完,教官伸手一挥,直接让跟着来的纠察兵带走了两人。 深夜的禁闭室潮湿阴冷,月光从狭小的气窗里漏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霍承矅靠着冰凉的墙壁坐下,看着那从气窗透进来的月光,突然觉得荒唐可笑。 他说好的要让饶媛看着自己在阅兵仪式上的风采的,如今却在阅兵仪式的前夕给关了禁闭。 关在隔壁的肖海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声音在空荡荡的禁闭室里回荡:“霍承矅,你赢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但你别以为,吴翠就会因此多看你一眼。” 霍承矅闭上眼睛,想起铁皮盒里那摞未寄出的信。 信纸边缘已经被摸得起了毛边,每一封信都写满了对饶媛的思念。 他知道,比起这些无端的纷争,他更在意的,是千里之外那个永远挺直脊梁的身影。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爱的只有我的未婚妻。” 他的声音冰冷中带着几分缱绻,显然是没有接受肖海的退步。 “事情在明天审问的时候,我会如实上报。” 他受够了肖海和吴翠这两人! 﨔 第一百五十章 训斥 晨光透过禁闭室的气窗洒在霍承矅结痂的伤口上,刺痛感让他微微皱眉。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耳边却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后在禁闭室门前戛然而止。 “霍承矅、肖海,出来!”禁闭室的门扉打开,男兵教官的声音带着未消的怒意。 当二人带着疲惫跟在教官身后离开禁闭室的时候,正撞见吴翠攥着水壶站在训练场边。 她的军帽歪戴着,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目光死死盯着霍承矅脸上的抓痕,嘴唇颤抖着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吴翠,跟我来!”女兵教官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教官办公室内,吴翠笔直地站在桌前,看着教官将一摞文件重重拍在桌上。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女教官目光锐利的看向这个自己曾经最为骄傲欣赏的士兵,眼底带着几分失望, “霍承矅和肖海打架的事,纠察部已经把调查报告送来了。” 吴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迷彩服下的心脏狂跳不止。 她盯着地板上的裂缝,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是我的错......” “你的错?”女教官猛地抬头,“为了追男人,闹得两个准阅兵队员打架?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已经上报到总军区了!” 她抓起桌上的钢笔,笔尖在报告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看看你干的好事!霍承矅军事考核全优,肖海也是尖刀班的苗子,现在因为你......” “我退出阅兵!”吴翠突然抬头,眼眶通红,“只要能让他们继续参加,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她想起霍承矅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模样,想起肖海被拒绝时失魂落魄的眼神,喉咙像被骆驼刺卡住般发疼。 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一个赌气的行为,带来了多么重大的后果。 “那天在食堂,我不该利用肖海,更不该......” “你以为退出就能解决问题?”教官气得将钢笔重重摔在桌上,墨水溅在 “优秀学员” 的奖状上。 “你平时训练成绩拔尖,文化考核第一,怎么一碰到男人就犯糊涂?霍承矅有未婚妻,这是原则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稍缓和,“先回宿舍冷静两天,好好想想,别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前程。” 与此同时,总军区第一师团的政委办公室里,吴父将电话听筒重重扣下。 他盯着墙上的 “治军严明”字卷,手指在红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 女儿为了男人闹出打架风波的事,此刻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当晚,吴父的解放牌轿车驶入集训队营地,而后怒气冲冲的进了吴翠的单人宿舍。 月光下,他看着女儿蜷缩在宿舍角落,军被裹住肩膀,像只受惊的小兽。 “起来!”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吴翠浑身一僵,慢慢坐起身。 看着进来的父亲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胸前的军功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严厉的目光扫过她红肿的眼睛。 “吴家养了你二十年,就是让你为了个男人丢尽脸面?”他将一叠信件甩在桌上,正是饶媛还有霍玲玥写给霍承曜,却因为规定被拦在外边的信件。 “看看这些!人家两情相悦,家里边人都见过了!你倒好,上赶着当......” “爸!别说了!”吴翠扑过去抢信,却被父亲一把按住手腕。“他不是那种人!霍承矅拒绝我很多次了,是我自己不死心......”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在信纸上,晕开上边的字迹,“肖海的事我真的没想到,要是因为我让霍承矅失去阅兵资格,我......” “所以你现在是要为了他,和你爸顶嘴?”吴父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明天我就去找集训队领导,这种作风有问题的兵,不配站在阅兵场上!” “不要!”吴翠 “扑通” 一声跪下,带着颗粒的水泥地面搁的膝盖生疼,“爸,求你了!霍承矅每天加练到凌晨,负重跑比别人多背十斤沙袋,他真的很努力......” 她哽咽着,想起无数个夜晚,那个倔强的身影在月光下反复练习踢正步,“要是因为我毁了他的梦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吴父看着女儿哭得通红的双眼,举起的手最终重重落在自己大腿上。 他弯腰捡起散落的信件,信纸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字里行间的思念却炽热得灼人。 “起来吧。”他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明天开始,我会留在集训队观察。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那小子真有问题......” “嗯嗯!爸爸你见了他,一定会喜欢他的。霍承曜真的很好!” 吴翠见着自家父亲态度有所松动,连忙补充道。 对此,吴父只是冷哼一声,沉着脸离开了宿舍。 深夜,吴父独自坐在营地的石凳上,望着训练场上空悬挂的月亮。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他看着手中的信件,一字一句都是对着霍承曜的关照和祝福。 信中的点点滴滴,分享着某个姑娘在遥远地方的思念和正常生活。 吴父仿佛能够通过这些信件,看到一个温柔的女子伏案写信,一笔一划倾注着自己的温柔和爱恋。 最后落款的部位名字是规规整整的两个字:饶媛。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之前国庆汇演的第四名就是这个人。 因为是最后踩着线,说是在十天之内排练出来的,所以吴父对于这个队伍还是有些印象的。 也不知道这个姓霍的小子,究竟是有什么魅力,居然能够得到两个这么优秀的闺女青睐。 一个是优秀温柔的未婚妻,一个是自己出身优渥本身十足骄傲的亲闺女。 这样两个优秀的姑娘,都看上了这么一个小伙子。 固然这个姓霍的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坐上了营长的位置。 可一个人的本事不代表一个人的品性! 这下,吴父倒是想要见一见这个引得两个姑娘放在心上的霍小子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什么本事,能让自家闺女在知道他有未婚妻的情况,都义无反顾的喜欢。 至于那个肖海—— 吴父想起打架斗殴事件的另一人,眯起眼冷哼一声。 短视匹夫一个! 﨔 第一百五十一章 演出队伍抵京 经过三天两夜的颠簸,国庆汇演的十只地方队伍终于到了京城的集训营。 京城的晚风裹挟着槐花香,掠过集训地高低错落的营房。 饶媛站在队列最前方,她身边精神奕奕,容光焕发的队友们。 和那些硬生生在铁皮座椅上挤了三天兩夜的其他队伍成员形成鲜明的对比。 特别是饶媛看着万红眼底下的淤青,以及他们队伍里边抱着背包行李直打盹儿的成员之后。 她的眼底便忍不住荡漾开一抹笑意,这叫什么?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亦或者是自作自受,因祸得福? 不过也只是分神一瞬,饶媛便又集中了精神,站的笔直的看向前方。 那里两三道身影正披着斜阳走来,橘红色的夕阳模糊了他们的面容,只有那坚定的步伐是那么的明显。 “同志们!”集训地指导员的哨声划破暮色,这位两鬓斑白的老兵挥了挥手中的图纸。 “因演出队伍临时扩招,宿舍分配需要重新调整。因此后边的宿舍都是临时紧急创建的,所以后边的那些宿舍大家......” 话音未落,万红踩着锃亮的皮鞋 “咔嗒” 上前一步。 她眼底带着几分青黑,却依旧倔强的将发丝打理的一丝不苟,藏蓝色演出服肩章上的金线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指导员,我们南部军区第一文工团肩负重要演出任务,节目道具复杂,人员众多......” 她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饶媛等人沾满尘土的军靴,“住条件太差的宿舍,恐怕影响排练质量。” 饶媛看着万红这模样,瞬间就知道这人怕不是又要故技重施。 火车上的憋屈瞬间涌上心头,饶媛深吸一口气,突然抬手敬礼。 “报告指导员!” 清亮的声音顿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我们第二陆战师文工团服从组织的一切安排!” 她身后的队员虽然不知道饶媛这是怎么了,但也是有样学样,立刻正步敬礼。 “服从组织一切安排,请指导员任意安排!” 饶媛的目光扫过万红骤然变色的脸,继续说道, “住宿环境是外在条件,只要心中装着祖国,再艰苦的地方都能开出精神之花!” “像万队长他们的正式队伍,承担着更重要的演出责任,确实需要更好的休息环境。这几间提前准备好的宽敞宿舍,理当优先分配给他们!” 指导员手中的图纸“哗啦”抖了一下,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好!好一个能吃苦的队伍!” “不过你们放心,虽然后边的宿舍是临时加建的,但实际上条件都和这几个宿舍差不多。” “只是因为建造的太急,所以收拾的没这么干净。刚才是想和你们说,一会儿分配好了记得好好打扫一下!” “现在见着你们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咱们人民子弟兵都该有这样的思想觉悟!” 指导员赞许地看向饶媛,又转头盯着万红,眼神变得有几分不悦。 “万队长,你听听!人家预备队都有这觉悟,你们作为正式队伍,更该发扬谦让精神!贪图安逸享受,可不是革命军人该有的作风!” 万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指导员,我只是从节目效果考虑......” “少找借口!”指导员突然提高声调,惊飞了树梢的夜枭,“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处宿舍,那你们团四十人就全住这儿!刚好增进团结!” 说完,指导员不再理会这支队伍,带着剩下的人前往其他宿舍分配去了! 同时还不忘在表格上划掉,原本考虑到万红队伍他们人数多,从而打算多分配的两间宿舍。 这种奢靡享受的资本风气,是一定要压制下去的! 指导员心里想着,带着众人逐渐走远。 看着指导员带着其他队伍离开的背影,万红的嘴唇都气白了。 她转身时,军靴跟重重碾过地面的石子:“一群乡巴佬,就会装模作样!” “队长消消气!”副队长连忙递上矿泉水,“咱们是正式队伍,彩排资源、演出顺序肯定优先安排。那些预备队,撑死了就是个替补!” “对!咱们的节目可是选拔第一名,可受上头重视。”另一个队员挥舞着手中得剧本,“等正式演出那天,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专业!” 有了众人的安慰,万红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冷笑一声:“等到正式演出,我倒要看看,饶媛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另一边,饶媛带着队员们来到后建的营房。 铁皮屋顶被风吹得“哐哐”作响,墙壁是用圆木堆叠而成的,远远看去就是一个个挂着铁皮顶子的潦草木屋。 只是这个空间,和指导员说的一模一样,不比最初看到的那几个水泥宿舍差! 更甚至因为是圆木搭建的,为了防止空间太过逼仄低矮,让人休息不好。 这空间隐隐约约看起来还要比万红那边的宿舍大上一号。 里边上下两层的架子床,也是干干净净的。 唯一需要的,就是他们打扫一下地上预留的建设杂物罢了! “这宿舍哪儿不好了?这宿舍可太好了!俺们老家就是这种房子,冬暖夏凉的,老舒服了!”小王率先爬上上铺,把马头琴轻轻挂在床头,“看,还有窗户呢!” 小周敲了敲沉重厚实的圆木墙壁,笑道:“这墙隔音好,晚上咱们加练,都不用怕吵到别人!” 说着,她仿佛变魔术似的从背包掏出半袋葡萄干,“来,分着吃,就当是庆祝咱们进京!” 饶媛摸着墙面凸起木头结节,想起火车上货厢的闷热和霉味。 她打开水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这是她特意调的糖水。 “明天就要彩排了,大家奔波劳累几天了,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记住咱们的舞台一直是国庆汇演的大礼堂!” 夜色渐深,月光从歪斜的窗缝钻进来,洒在队员们熟睡的脸上。 小王抱着马头琴呓语,小周的快板掉在地上,小张的军帽盖在脸上。 饶媛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阴影,摸出贴身收藏的信纸。 虽然信还没寄出去,但想到霍承矅见到自己之后的惊讶,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随后带着笑闭上双眼,陷入睡梦之中。 明天,应该就能见到霍承曜了...... 﨔 第一百五十二章 咫尺之隔 清晨五点,集训地的起床号撕破薄雾。 饶媛翻身坐起时,铁皮床铺发出 “吱呀” 的抗议。 她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快速的清醒了过来。 因为木质厚实墙壁隔音,且没有和万红分到一个地方,没有人来算计打扰他们,这让她这一晚上睡得格外舒服,甚至现在都还有些贪恋被窝。 等到彻底清醒之后,抬眼看去隔壁床的小王已经抱着马头琴调试音准,琴弦拨动的声响惊醒了紧挨着的小周。 她打着哈欠坐起来,顺手抓起快板敲了段即兴节奏:“嘿!京城的太阳还没冒头,咱们的精气神先支棱起来!” 随后,二十七个队员在有些昏暗但是清爽的宿舍空间内里迅速整理内务。 军被叠得方方正正,道具箱码放得整整齐齐,仿佛这里不是简陋的营房,而是即将出征的阵地。 与此同时,万红的宿舍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四十人挤在不到二十张的上下铺,鼾声、磨牙声、梦呓声交织成令人崩溃的噪音。 万红顶着两个黑眼圈掀开军被,发现自己精心熨烫的军装不知被谁压出了褶皱,气得踢翻了脚边的脸盆。 “都别睡了!”她抓起哨子猛吹,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看看现在几点了?还有脸打呼噜?” 队员们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有人的军帽歪戴在头上,有人穿着左右脚颠倒的胶鞋。 道具师揉着眼睛嘟囔:“队长,昨晚阿八的呼噜声像打雷,我三点才睡着......” “闭嘴!” 万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起昨晚指导员的话,终究把剩下的抱怨咽了回去。 上午八点,所有演出队伍在集训场集合。 指导员站在土坡上,身后是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 他的目光扫过队列里蔫头耷脑的万红团队,又落在精神抖擞的饶媛队伍,拿起扩音喇叭。 “我再强调一遍!国庆汇演是政治任务,谁要是敢搞小动作、拉帮结派,就别怪我军法处置!” “还有——预备组别妄自菲薄,正式组也别摆架子,每个节目都得拿出十二万分的劲头来!” 万红的身子微微一僵,与饶媛对视的瞬间迅速别开眼。 饶媛站得笔直,军靴踩进沙土里,想起火车上的遭遇,反而把腰板挺得更直了。 她转头看向队员,小周斗志昂扬的看不出之前受委屈的模样,小王也恢复了往日沉稳冷静的模样...... 见着每一个队员的精神面貌都十分要好,饶媛这才将担忧的心落了回去。 而在文工团集训地的隔壁——阅兵训练营中,霍承矅正在进行正步踢腿训练。 军靴踢向地面时带起的沙砾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但他的眼神却始终坚定,步伐沉稳。 肖海在隔壁方阵训练,两人虽保持着距离,却都暗中较着劲。 “停!”教官的哨声响起,“霍承矅、肖海,出列!”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队伍前方,身上的迷彩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教官将两份检讨书摔在地上:“写得倒是情真意切,能不能落实到行动上?” 霍承矅盯着检讨书末尾自己签的名字,想起禁闭室里斑驳的墙面,声音低沉:“保证不再犯!” 肖海别过脸,喉结滚动了一下:“我...... 我也保证。”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驶进训练场。 吴翠的父亲吴政委从车上下来,军装上的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站在观摩台,目光立刻被霍承矅吸引——那个年轻人在休息间隙,还在用背包带绑着沙袋练习踢腿,脸被晒得通红,满头汗水咬着牙也不肯休息一会儿。 “这就是霍承矅?” 吴政委问身旁的参谋。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掏出老花镜,仔细查看手中的履历表。 二十三岁升任营长、抗洪抢险一等功、边境巡逻时孤身擒获走私犯...... 每一行字都让他眉头舒展。 当看到 “未婚妻饶媛,现任南部军区第二陆战师团文工团宣传干事”时,他若有所思地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镜片。 当天深夜,吴政委办公室的灯光依旧亮着。 秘书抱着一摞文件进来,看见首长正在反复翻看霍承矅的档案,旁边还放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那是吴政委年轻时在前线和妻子的合影。 “去把吴翠叫来。”吴政委突然开口,“就说我想和她聊聊阅兵训练的事。” 而在文工团集训地,饶媛正带着队员们进行夜间排练。 月光洒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小王的马头琴拉出悠扬的旋律,小周的快板声清脆有力,圆圆扮演的小战士在“暴风雪”中传递国旗,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豁出去的劲儿。 “停!”导演突然喊麦,“饶干事,战士倒下的动作再慢半拍,要让观众看到生命的重量!” 饶媛立刻示范,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但她咬着牙爬起来,笑着说:“再来!” 万红站在后台阴影里,看着饶媛一瘸一拐地调整队形,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的队员凑过来:“队长,没事的!咱们到时候演出肯定比他们出彩!” “不够!” 万红突然转身,眼中闪着寒光。“去把后勤部的备用灯光都给我调过来,我要让他们的节目......”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指导员正朝这边走来。 夜深了,饶媛躺在营房里,听着队员们均匀的呼吸声,又摸出那封未寄出的信。 信纸已经被反复摩挲得发皱,想着明天没有她们的训练安排,到时候就可以去打听霍承曜所在的地方,给他一个惊喜! 而此刻的霍承矅,正在宿舍的月光下写信。 镌刻坚毅的字迹,随着他的动作跃然纸上。 信纸上的内容,都是他日常训练的分享和对饶媛的日思夜想。 他写今天训练时又突破了自己的负重上线,写今儿食堂的饭菜有饶媛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写自己很想很想她。 当笔尖即将落下最后一个字时,窗外突然传来紧急集合的哨声。 他迅速藏好信件,冲向训练场,却没注意到远处观摩台上,吴政委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