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柳人》 第24章 每个男人心底都有个奇怪的嗜好 李汉青正在柳林里忙活。 他喜欢在柳林里种瓜果菜蔬,长势好又快,又从不担心杂草和虫害,种下去之后就只管等着收。 更重要的是,这里种的菜,人吃了以后似乎能强健身体,病都能少生许多次。 李汉青就一辈子没有生过病。 他一辈子都靠在柳林里种菜活着,他的菜也从来都不乱卖,只卖给特定的少数人。 至于如何选定买主,他说外婆教过他一种很有效的方法。 这或许才是李汉青死心塌地尊敬外婆的根本原因,他从前山柳林里,真实地感受到了外婆的非同一般。 “应天,来吃根黄瓜。” 李汉青递过来一根鲜嫩的黄瓜。 看起来和普通黄瓜没什么区别,吃进嘴里却能感受到它别样的鲜甜。 只是,今日这根黄瓜,却又让我吃出了不同的滋味。 我从它的汁液里感受到了澎湃的生机。 “汉青叔,你最近的蔬菜都卖给了谁?” 李汉青说:“跟以前一样,按照太太教的方法,只卖给那些真正需要的人。咋了,有什么不对?” 我说:“那些最近买你蔬菜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说起这个,李汉青就兴奋起来,“应天,咱这块地又变厉害咧,现在咱们的蔬菜都快变成神药了。好多人吃完,病比以前好得更快更彻底了。”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太久,太太走后三两天吧。” 我盯了一眼柳林深处,心想我的担忧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底下那位开始作妖了。 我说:“汉青叔,咱这蔬菜暂时别卖了。” “好。”李汉青没问原因,一口答应下来,一如以前面对外婆时那般坚定、不疑。 我又找黄皮子跟它叮嘱了几句话。 带李汉青回家的时候,白承安正好载着马小东到家。 “天哥,宝楞哥咋样了?” 马小东见面就问,我没回答,分别递给他和李汉青一面令旗,没让白承安进后院。 “拿着令旗,记住我的步法和步数,别出错。” 李汉青和马小东都有些紧张。 他们不知道要见到什么,但猜到会是让他们震惊的事。 所以紧张之余,他们也有些兴奋。 后院被阵法隐藏起来的空间其实很大。 泉眼所在的汤池围在一幢小竹屋里,多余的泉水才会溢到外面,那里已经形成一个十来亩大的湖泊。 湖泊再往前,还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竹林。 湖泊装不下的泉水,流进了竹林。 李汉青和马小东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我没和他们解释这片地方是什么,只是叮嘱他们,竹屋和湖泊可以随便逛,竹林一步也不能踏入。 宝楞还在汤池底泡着,他的白骨外面已经开始慢慢生长血肉。 那些血肉晶莹如最高品质的玉,透过血肉能够看到身体内部的脏器。 马小东看得目瞪口呆又头皮发麻,颤着声音问我:“天哥,宝楞哥他……还是宝楞哥吗?” 我说:“如假包换。” 然后马小东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下去泡泡。 我对他和李汉青说:“这里的汤池你们就别想了,实在好奇,就去外面的湖里打点水,先淋一淋。如果能扛住,可以试着先在湖里泡泡。” 李汉青表示他不试。 马小东显然动了心思。 我不准备阻止,该交待的都交待了,有什么后果就自己承着。 我把宝楞托付给他们,和白承安回了县城。 或许外婆对一切早有预料,临走前才一再叮嘱我不要动用三枚印的力量,不要释放至阴气。 可惜冥冥之中有神秘力量在推动我,我自己也没有把外婆的话往心里去。 如今我已经迫不得已了。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排斥这件事。 甚至于我还有些期待。 说到底,我的心里装了太多没有答案的疑惑,我想弄清楚它们。 我的爷爷到底是不是姜良工?他为什么要瞒着天道把我偷出来?我的父亲被谁剥了皮?外婆的死到底是爷爷害的还是我害的…… 还有,我为什么不能有姓? 我又静下心来做了一番推演,宋老太在白承安的梦里求救,这事暂时不沾我的因果,但是它们最终都会落到我身上。 因为推演的结果显示县城北郊,胡老三的工厂和家都在那里。 当天夜里,我出阴关,尝试着进白承安的梦里,见一见宋老太。 但是没有成功,白承安身上带着强大的公门正气,他本身也有大功德在身。 出阴关,其实就是灵魂从身体里走出来。 这状态下,我近不了白承安的身。 宋老太却能进她的梦里,只能说明她下葬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所以那时候就在白承安身上种下了因。 我有些责备自己的大意,那会儿竟然没有从宋老太身上发现问题。 我尝试强力在白承安身上的正气和功德之间破开一条路,结果发现白承安承受不住,差点冲散他的灵魂。 第二天醒来,白承安差点没能起床。 整个人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精神萎靡,如同连续熬了好几个整夜。 他被自己的状态吓了一跳,惊声问我对他做了什么? 他双手紧紧抱住胸口,以及质问我时的幽怨眼神,都让我有些受伤。 我决定戏弄他一下,于是说:“我让宋老太吸你的阳气了。” 白承安似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惊声问:“怎么吸的?” 我说:“跟你想的一样,所有窍洞同频,该深入的深入,该鼓捣的鼓捣。” 白承安的脸色顿时苍白,无力地又躺回床上,嘴里一直喃喃,“我不纯洁了!” 我掏了张清新符贴在他脑门上,驱散他精神上的疲倦。 他一骨碌爬起来,严肃地问我:“我该怎么办,应天?” 我憋着笑,正想结束这个玩笑,他下一句话却把我雷住了。 “我发现我竟然不排斥,还有点想感受一下那种滋味。” 我愕然愣了半晌,突然想起常书青跟我说的一句话——九成九的男人,心里都会或多或少藏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嗜好。 白承安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他心底深处藏着的嗜好,竟然是老太太? 呃,这我就没有办法开解了。 本来就只是一时恶趣味的戏弄,完全不存在的事实,他自己脑补出了期待。 我能怎么办? “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放心!” 我一本正经地保证,白承安下意识地审视我一阵,显然在称量我的真诚。 我怕他称量出来,于是赶忙给他派活儿。 我让他想办法去查查胡春连的厂子和家里,看看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白承安很利索地出了门。 如今他不想把宋老太从他的梦里赶出去了,但是他想回应宋老太的求救。 我则是回到寿材铺子里等待消息。 下午时分,我在隔壁小卖铺接到白承安的电话,胡老三的家里和厂子都没怪事发生,他甚至还接了一笔大生意。 我心里有些犯嘀咕,难道推演的结果不是胡老三,只是恰好地点在县城北郊? 可是不应该呀! 北郊除了胡老三,还有谁能和我沾上因果呢? 我仔细在脑海里捋着县城北郊可能与我产生因果的人,可如何也想不到。 “一切如常,接了大生意?” 突然,我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这不就是最大的怪事吗? 香烛纸钱都是有地域性的,胡老三的生意早已经成型,该覆盖的区域早已经覆盖。 这么多年都四平八稳,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大客户来了? 我吐了口长气,我该去见见胡老三了! 第25章 知心姐姐的逆境 再见面,胡老三一如往昔的热情,恍如不久前将我拒之门外的不是他。 他身上也看不出丝毫遭难的迹象,红光满面,隐约透着紫气,那确实是大兴之兆。 我有些不解,难道他的生意真的要再上一个台阶了? 还是说,外婆真的打算放过他。 或者是只留下灵的外婆,也奈何他不得? 我不太信外婆有那么大度,特别是事情还涉及到我——她最疼爱的外孙。 那么就只有第二个可能,胡老三身上的贵气太重,外婆也拿他没有办法。 我紧紧锁着眉头坐在胡老三对面,心里有些意外,倒是没有想过亲自动手对付他。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更担忧的是推演的结果,最终的因果显示是落到我身上。 可又从胡老三身上看不到痕迹,那岂不是说推演的结果真的另有其人? 我该想办法再寻,还是等? 胡老三见我一直紧锁眉头不说话,却又不离开。 他显然以为我来者不善,不易察觉地冷笑了一下。 “应天,叔最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听说你在宝楞那儿住着?你们年轻人住在一起有话说,挺好。” “你今天来,是不是遇到啥困难了?有困难就跟叔说,你和宝楞都不会做生意,遇到点困难是难免的。” 说着,胡老三拉开抽屉取出一沓钱,“这些钱你拿去用,别跟叔客气。跟宝楞说,别再自己做材料了,到叔的厂子里来拿货,叔不收你们的钱。” 我看了眼胡老三放在我面前的钱,约莫一千块。 单纯以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资助来说,这算得上一笔巨款。 可相对外婆留给我的那笔遗产,这却连九牛一毛上的那一毛都不如。 我把钱推了回去,我不缺钱,也不是为了那五个点的干股而来,既然推演的结果不在胡老三身上,于是我就准备离开。 胡老三把我的动作看在眼里,开始毫不掩饰的冷笑。 我猜他这时候心里一定很得意。 连口都不好意思开,还想要厂子的股份,做梦去吧! “爸……” 我快走到办公室门边的时候,玻璃门突然从外向内扇开,胡幼宁俏丽的身影风火火闯进来。 看到我的时候,她脸上的笑脸顿时僵在脸上。 她凶恶地瞪着我,“你个死人脸,又来我家干什么?” 说着,她又看向胡老三,“爸,他又来跟你要厂子的股份是不是?你就是太心软,才让他得寸进尺,还跑进你的办公室堵你。给下面人交代下去,连厂门都不让他进,谁要是拦不住,直接开除。” 近一个月不见,这个曾经的知心大姐姐还是那么漂亮,愈发饱满的身材甚至还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我望了望她的眉宇,透着一抹凝而不散的红光,那是宫砂破除的迹象。 守宫气聚而不散,隐约间在朝戾煞转变。 我心里好奇,活人怎可凝煞? 好奇我也不会深究,与这知心大姐姐的情分,早在她对外婆不敬的那刻起已经断尽。 各自两宽就好,我不会再沾她的因果。 她叨咕我两句也没事,只要不再对外婆恶语相向,我都能不计较。 我走向门口,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男生。 他穿着华贵,五官俊朗,眸光分明的眼睛里有股瞧不上一切的傲气。 但他把这种高傲掩饰得很好,嘴角一直挂着的微笑,让他看起来很和善。 “弘深哥哥,快进来。” 胡幼宁的目光落在男生身上,立刻换上笑脸,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他。 胡幼宁嫌恶地想把我推开,“你滚开,别挡着弘深哥哥的路。” 事实上大开的玻璃门很宽绰,即便是三人并行也能轻松走过门洞。 只因为我和她的弘深哥哥都站在正中央的位置,胡幼宁便觉得我犯了天条。 我可以忍着她叨咕两句,可不意味对她愈发恶劣的行径还继续表现大度。 不反击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容忍。 所以我动也没动,任由她的手推在我的肩膀上。 咔! 只听一声轻微的脆响,她没能推动我分毫,自己眉眼之间倒是露出痛苦之色。 没什么气劲反震之类的,就是她陡然发力推到硬物,手腕崴了一下而已。 我没理会,直视那个男生,说:“让让。” 男生愣了一秒,随后让开身体,还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没理会胡幼宁的叫嚣,扬长而去。 身后,胡幼宁把对我的怒气,变成了对男生的娇嗔。 “弘深哥哥,你怎么能给他让路,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死人脸。你看看,他都把我的手弄伤了。” “没事的,就是扭了一下而已,一会儿我帮你揉揉就好了。” “可是人家就是气不过嘛,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东西,不止惦记我家的厂子,还想娶我,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弘深哥哥,我爸念太太的旧情,心软。你去收拾他一顿好不好,让他不要再异想天开,惦记我家的厂子……” “好,我去跟他说说。” “带你的保镖去,最好打断他一条腿,让他知道弘深哥哥的厉害……” 我将他们的谈话听在耳朵里,故意将步子放得很慢,那个男生却还是到厂门外面才追上我。 我没看到他的保镖,就他一个人。 “你好,我叫顾弘深。” 顾弘深嘴里做着自我介绍,眼神里的高傲不再掩饰,如同看蚍蜉一样看着我。 “你外婆是引魂儿,也算是与打柳人沾边,不知道她知不知道省城顾家。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我听说过你外婆和胡家的事,胡老三做得不地道,那五个点,我折成钱算给你。” 我有些讶异,这可跟胡幼宁的诉求不一样。 若是胡幼宁得知顾弘深不仅没有教训我,反而揽下五个点干股的事,她会不会气疯了。 我说:“一码归一码,此事该胡老三自己来了解。” 顾弘深说:“我看上胡老三这点产业了。” 我恍然,这是怕麻烦,提前断因果。 只是胡家的生意也就铺陈到本县以及周边几个县而已,这么点规模,值得一个盘桓在省城的打柳人世家惦记? 顾弘深背后的顾家,怕不也只是什么不入流的角色吧? 见我沉默不接话,顾弘深有些不耐烦,说:“别想着坏我的好事,我不知道你外婆到底有没有真道行,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打柳人不是你一个引魂儿的传承人可以反抗的。” 顾弘深掏出一张名片,轻轻一弹,那张名片如同一只驯化的蝴蝶,翩飞着插进我的衣领。 他得意地笑了一声,显然是想以这种炫技的手段震慑我。 我笑了笑,没说话。 “这上面有我的传呼号和移动电话,想好了告诉我。” 顾弘深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好意提醒你一句,世俗的钱财在我眼里并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你可以适当多算一点,只要不过分,我都不还价……” 第26章 我被激起的好奇心 我细细琢磨顾弘深的态度,从中品出了不太寻常的味道。 以顾弘深的高姿态来说,显然对我外婆不了解,他只把我外婆当成一个寻常的引魂儿。 胡老三的生意也只在我们县算点规模。 顾弘深为了这点产业,却谨慎到连个普通引魂儿的因果都要提前断掉。 胡老三的厂子里藏着什么吸引打柳人的猫腻? 我想找常书青问问顾家的背景,他临走前却没有留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看着赶过来接我的白承安沉思片刻,还是问了一嘴。 没想到不抱希望地随口一问,回到寿材铺子之后,白承安到隔壁小卖部打了几个电话,还真问出了点有用的东西。 顾家,省城老牌豪商。 旧时开武馆起家,数代人发展,如今产业遍及各行各业,是省城传统的豪贾,在全国都排得上名。 “这个顾弘深应该是当下第三代里比较优秀的后辈,听说已经在开始执掌产业了。胡老三家的女儿真被那豪门大少爷看上了?” 白承安一阵唏嘘感叹,连声说胡老三命好,这下春连烟花爆竹厂该起飞了,说不定还能冲击一下市里的前十。 我心里想,春连烟花爆竹厂能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不准,胡老三将失去这一切倒是可以预见。 我就是想不通,顾弘深瞄准胡老三,图的是什么。 我问白承安:“顾弘深开始执掌顾家的产业……他们这些豪门世家,是不是对后代有考核目的和标准?” 白承安怔怔地看着我,半天才说:“我一个蹬着八字脚,拼了十几年命读书学习,才争了一个公门的小差事。你问我豪门培养子弟的方式?” 我说:“没指望你懂,这不是让你打听一下吗?” 白承安八卦地看着我:“你对胡家的事这么上心,不会是看上胡春连的闺女了吧?听说那女子生得挺好,盘条儿顺得很,还是个大学生。” 胡幼宁长得倒确实不错,这条街的邻居都爱议论,说是什么县花。 但是我一直觉得也就那样。 倒不是说我有正道,视美女如浮云,也跟眼光高不沾边。 该是至阴气闹的,使我在男女之事上开窍有点晚,也就是见过虞幼鱼之后才有那么一点悸动。 那悸动还只是精神上的,源自于我必须找个至阳命数的女人才能结合。 也因为那是外婆临走时的期待。 至于生理上,说句实话,我本钱是挺足,但它跟我思维里那两枚印一样傲娇,至今没抬过头。 白承安还在伸长耳朵等我的下文,见我目露遐思,他说:“如果你真有这心思,我劝你还是算了。经商家庭出身的女子,人家肯定更钟意豪门阔少。” 我盯着他说:“你还挺懂。” 白承安说:“人往高处走嘛,人之常情。” 我轰他离开,“没事别天天往我这里跑,好好办你公门里的差事。打听到了打程婶子店里的电话,你就别跑一趟了。” 要是常书青,我还会解释一下关注顾弘深的原因。 白承安就算了,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麻烦。 送走白承安,我专门到隔壁小卖部给程婶子打了个招呼,别漏了我的电话。 程婶子问起了常书青和宝楞。 从她的话里,我明显感觉到常书青的优先级更高。 我是真佩服这个家伙的本事,半个月的时间而已,竟是让陌生人都开始惦念他了。 回到寿材铺子,我简单收拾一下,傍晚的时候还接待了一个客户,订了一整套的殡葬用品,让十四天以后送货。 我在账本上记了下来,都没发现这件事情的不寻常。 停灵少有超过三天以上的,超过七天更是不合规矩。 这家定十四天以后,明显是预订。 那问题又来了,哪有提前预订白事的? 我脑子里都是县城北郊的那段因果,以及顾弘深惦记胡老三家的不同寻常,竟是忽略了这件诡异事。 第二天下午,白承安打来电话。 他托人打听了许久,顾家没什么继承人计划,整个家族一直都很团结和睦,谁执掌哪部分产业,也都是不争不抢,还总有人不愿意上的情况。 总之一句话,顾家没什么考核子弟的计划和标准。 于是,我为顾弘深脑补出的增长业绩的理由也告吹了。 其实想想也觉得这个理由不靠谱,以顾家的财富,胡老三那点家产,扔进去连点水花也都见不到。 顾弘深说不看重胡老三家里那点钱,这话是真的。 他看中的是胡家其他的东西。 我又做了一次推演,结果如是。 与我沾染的那段因果还是在县城北郊。 到底是否与胡家有关,依旧推演不出。 我想过直接以顾弘深为突破口,又怕打草惊蛇。 于是我索性选择了最笨的办法,开始堪舆县城北郊。 我把县城北郊所有地方都走一遍,看一遍,总能找到线索吧! 为了提高效率,我都是晚上出动。 以我的速度,也花了三个晚上才把整个北郊走完。 然而,我依旧没有找到想要的线索。 第三天白天,我不甘心,又往胡家的厂子去了,准备再探探究竟。 没想到这次真进不去厂门了,那两个一把年纪的保安都差点给我跪下了。 “应天,求求你别为难我们啊,小老板发话了,要是放你进去,就开除我们俩,还不给发这月的工资。” 这俩保安也都是熟面孔,与外婆也相识。 我无意为难他们,于是提出不进去,就在周围转转。 他们对我感激不已,还好心提醒我不要被小老板看到了。 我好奇地问:“胡幼宁这几天一直在厂里吗?她不回学校了?” “还回啥回?听说她谈的那个男朋友是省城的大富翁,这次回来就是给投资的。” “人家这是攀上高枝儿了,还读啥书。听说都已经从学校办了休学。准备年底就把婚事办了。” 投资,大订单,结婚…… 我脑海里消化着两个保安话里的消息,大抵猜出了顾弘深图谋胡家的节奏。 只是我心里越是忍不住好奇起来,手段越是温和,才越说明背后所图甚大。 “叔,我听人说胡老三接了一笔大生意,是不是就这姓顾的带来的?” “咋不是呢,都已经拉走一批了,好几卡车呢。” “都拉走的什么货?” “就平常那些呗,香烛纸钱加鞭炮……” 另一个保安说:“不对,胡老板那镇店之宝好像也被拉走了。” 我问:“那些上了年份的树心?” 保安说是,而且还卖了大价钱。 我知道那一批树心,都是桃木、核木和柳木,胡老三存了许多年,当时还想送给外婆,但是外婆没要。 那都是打造棺材的上佳材料,不懂行的人不会买,懂行的人没钱也买不起。 顾弘深的目标显然也不是那些树心,能花钱搞到手的,自然没必要上复杂手段。 那胡老三手里究竟还有什么好东西值得顾弘深惦念呢? 我发现,越是想不通,我就越想弄清楚里面的道道。 此时我的好奇,都快要脱离我推演出的那段因果了,只想探清顾弘深的目的。 心里想着曹操,曹操就来了。 一辆贵气又低调的黑色轿车驶到门口,里面的人还没有走下来,我就听到了胡幼宁的骂声。 “死人脸,你还要不要脸了!又跑到我家的厂子里来干什么?还想要那死老太婆的股份是不是,我告诉你,做梦!” 死老太婆三个字进入我的耳朵,我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第27章 我赌对了 上一次胡幼宁对外婆出言不逊的时候,我就警告过她。 但是很显然,她没将那件事记在心里。 她今天甚至比上次在她家更跋扈,更有底气。 我看了看随后下车的顾弘深,大抵明白了胡幼宁的心态。 在她看来,她攀上的这根高枝儿比她父亲胡老三更有来头,更厉害,这就成了她能够更嚣张的倚仗。 我其实是不太能明白她的这种心态,把自己武装得知书达理又精明霸道,岂不是更好? 我对顾弘深说:“你听到了,她侮辱我过世的外婆。” 顾弘深看看我,正要点头,胡幼宁抢先冷笑,说:“死人脸,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找我弘深哥哥告状,你以为他会帮你吗?”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顾弘深,说:“我得抽她。” 顾弘深退后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胡幼宁顿时脸色大变,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顾弘深。 没等她把内心的不满表达出来,我的耳光已经抽在了她脸上。 这次比上一次抽得更重,她朝一侧跌撞几步,站不稳身体跌坐到地上去了,好半天才抱着红肿的脸失声痛哭起来。 顾弘深甚至都没去看她一眼,只看着我微笑说:“你帮你外婆出气了,现在该轮到我为我女朋友报仇了。” 我点点头,说:“合理。” 顾弘深说:“你不怕?” 我说:“我想试试。” “那就试试!” 顾弘深陡然朝我冲来,身上裹着阴灵,如一股飓风袭来。 距离我还有两米的时候,他突然腾空。 侧身,扭腰,挥腿,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被他扬起来的右腿如同一根鞭子,从我头顶呼啸而下。 他全身的阴灵,这一刻几乎都裹在了右腿之上,这令得他这一腿鞭威力直线飙升。 嘭! 我举起拳头朝他的脚踝砸去。 碰撞之间响起一声剧烈轰响。 我的拳头微微地麻了麻,他也被我砸得收回了腿去。 他退回去只是稍微一顿,随即就又攻了上来。 他的攻势招式凌厉且漂亮,如同一只穿花蝴蝶上下翻飞。 我的应对看起来却一点儿美感也没有,就是不住找到他攻击的实点,然后用拳头把他的攻击砸回去。 转眼间,我便破去他六招。 从车上跟下来的两个保镖似乎看出事情不妙,就要上来帮拳。 顾弘深被我第七次砸回去,他恶狠狠地将两个保镖瞪了回去。 然后他没再继续进攻,倒是饶有兴致地将我打量一番,问我:“你没有练过武功?” 我笑着说:“无招胜有招,岂不是更好?” 顾弘深愕然想了一下,说:“也对。” 说着,他转过头看着被保安扶起来的胡幼宁,说:“你看见了,我帮你报仇了,但是我实在打不过他,没办法。” 胡幼宁半边脸已经肿了,我和顾弘深交手的过程,显然也震惊到了她。 可这依旧没让她吸取到教训,她跑过去抱住顾弘深的胳膊不住摇晃,“弘深哥哥,他就是有股蛮力而已,你让你的保镖一起上嘛。我想让你帮我出这口气。” 顾弘深说:“家里派保镖是保护我的安全,可不是为了让我恃强凌弱。我要真这么干了,家里知道后能罚我在家面壁半年,你信不!” 胡幼宁显然被唬住了,喃喃说:“这么严重吗?” 顾弘深一指他的两个保镖,说:“不信你自己问他们。” 胡幼宁若是聪明,她这时候就该看看顾弘深的眼睛。 若是能看到顾弘深眼睛里明显的嫌弃和厌恶,估计她就能做出正确判断了。 很可惜,胡幼宁出生的时候,胡老三已经发迹,她被胡老三捧在手心里长大,要什么给什么,被宠得不像样子。 她早已经失去了理性处理事情的能力。 胡幼宁还真跑去问了顾弘深的保镖,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她能做的只有怨毒地瞪我。 似乎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她心内的委屈稍稍缓和那么一点。 “道歉!” 我又对她说出了那两个字。 如同上次一样,她依旧本能地找人求助。 不同的是,上回求助的是她爹胡老三,这次是顾弘深。 结果也和上次一样,哪怕心里不愿,她还是得道歉。 顾弘深甚至比胡老三做得更绝,他告诉胡幼宁说:“逝者为尊,欺辱亡魂本就是错的,错了就得认,就该道歉!” 有些讽刺的是,面对父亲,胡幼宁上回还抱怨了几句。 可面对顾弘深更严厉的说教,胡幼宁却好像真觉得错了一样,不止跟我道了歉,甚至还低头浅鞠了一躬。 她的乖巧,让我想到了外婆还在世的那个知心大姐姐。 那时候也是外婆说什么,她便是什么。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所有的乖巧都是伪装。 她真是生动真实地给我上了一课。 突然间有些意兴阑珊,我转身准备离去。 顾弘深拉开车门,说:“去哪儿我送你,顺便聊聊?” 我想也没想地进了车里。 我们在车里一句话没说。 几个邻居聚在程婶子的小卖部闲聊,见我从小汽车里下来,他们便把注意力投了过来。 “咦,应天,这是又有大客户上门了?” “宝楞能请到你和小青两个帮工,真是他的福气,生意都逐渐好起来了。” “傻人有傻福,宝楞也是该好起来了。” “小青啥时候回来啊,我们还等着他凑牌局呢……” 不出意外,邻居们还是更关注常书青多一点。 面对他们的询问,我一一回应之后,才开了寿材铺子的侧门,邀请顾弘深进去。 “桌上有水,你自己倒一下。” 我指了指柜台前面的八仙桌,然后开始卸铺子正面的门板。 顾弘深真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高脚长凳上静静看我一块一块取下笨重的木板。 我其实是故意凉着他,我想从他身上打听他惦记胡家的原因,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还不引起他的警觉。 这时候,我无比想念常书青,若是他在,处理这种事定然手到擒来,不留片痕。 “我家以前也有一间这样的铺子,在青城山脚下的古镇,我最喜欢那一片一片的木板门,小时候一有空就去那里。” 见我拆完门板,顾弘深开始说话,“可惜后来政府开发古镇旅游,让把那些木板门全都卸了,换上了好看的卷帘门。” 我说:“挺好,你家那家铺子也做寿材生意?” “不是,我家那间铺子卖的是药丸。” 顾弘深补充说:“都是打柳人用得上的药丸,疗伤、提升修为、巩固灵元……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折。” 我摇摇头,说:“暂时不需要。” “嗯!” 顾弘深似是没想到我竟如此不会聊天,显然他也不太擅长此道,于是他挠了挠头,直奔主题,“想好了没,胡家那个厂子的干股,你准备折成多少钱?” 我说:“我没找你,就说明我还是先前的决定,这事要胡老三自己来了结。” 顾弘深微微变了点脸色,说:“折成其他的也不行?” 我摇摇头,说:“有因才有果,擅变因果,不好。” 顾弘深之所以愿意重新坐下来跟我谈,我猜他是发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重大偏差。 这也是我眼下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切入点,抻着他。 就是赌他所图胡老三手上的东西更重要,不敢轻易承受变数。 果然,顾弘深原本黑青的脸一点一点慢慢恢复正常气色。 我悄悄舒了一口气,我赌对了! 第28章 我被迫出了阴关 顾弘深看着我,问:“真的一点余地也没有?” 我说:“我不缺那点钱,你应该能知道。” 打柳人,能缺世俗世界的钱? 我缺,但是顾弘深不知道。 顾弘深说:“我知道,这事是胡老三办的不地道。所以我让你开价,我不还价。” 我继续抻着,不语。 顾弘深有些焦躁,眉宇间那种傲气又自然浮出。 我能感应到他陡然加速的气血,很显然,他如今的彬彬有礼并不是他的本色。 原本的他该是一个急躁且不太会控制情绪的人。 然而他却一再压制怒火,这让我更加确定,胡老三手里的东西肯定非同寻常。 寻常推演从顾弘深身上找不出丝毫痕迹。 于是我想冒个险。 我暗中切断三印之间的金线,释放出少许至阴气。 我要先在顾弘深身上种一缕因,然后再推算一次。 我有种感觉,县城北郊的那段因果,就在胡老三身上。 而顾弘深,应该就是这段因果的诱因之一。 等我释放出那一缕至阴气之后,我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似乎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顾弘深是打柳人,他能认得出至阴气。 “我顾家以丹药传家,在打柳人世界立足。我与你的约定依旧有效,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无论你提出任何条件,我代表顾家,绝不还价。” 顾弘深努力做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是他突然间平复下去的气血还是出卖了他。 他认出至阴气,却故作不知,反而快速使自己平静…… 顾弘深扔下这句话就起身告辞。 我将他送至门外,从他未关的车窗看见他神情凝重地掏出了大哥大。 我无奈地站在原地,暗恨自己的操之过急。 这一刻,我再次怀念常书青。 接下来两天,顾弘深再没露过面。 而我为了挽救前两天操之过急的冲动,也只能像傻子一样硬撑着,不去主动接触顾弘深。 继续抻着他,或许还能赌一把他求稳的心态,主动找我提高交易的价码。 那样或许我还有机会达成目的。 反过来,我若是再表露一点点急切,那怕是就要被他拿捏了。 我与顾弘深之间,此刻就像那过不下去了,却又都想多分一点家产的两口子,先主动的那个就是必输的下场。 第三天,我实在是耗的无聊,于是回了一趟山前村。 看看稳步恢复的宝楞,才让我又压下心里快要忍不住率先主动的欲望。 从山前村回到县城,已经是深夜。 我没让三蹦子把我直接送到寿材铺子,在步行街口就下了车。 入步行街门楼的一段路是人造景观,也不知道谁设计的,沿路的氛围灯是绛紫色,映照着磨得发亮的青石板,总给人一种异样的恐怖氛围。 我站在设计者的角度,在心里脑补他们设计的初心。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半长街。 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常吃早点的那家小店,才愕然发现有些异常。 小店早晚分别是两家人运营,早点卖包子油茶和米粉,中午和晚上那家人卖炒菜和烧烤。 晚上我也光顾过,味道也是极好,所以这家小店是整条街生意最好的,哪怕凌晨也从不缺顾客。 但是今天他们家店里没有一桌顾客。 更诡异的是,店里的伙计今日也不见踪影。 我分别望了望街头和街尾,才发现整条长街此刻都静谧无声,没有一个人影。 当我完全驻足开始戒备的时候,长街两端开始出现鬼影。 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迫出了阴关。 是什么时间着的道儿呢? 我在脑海里回想一天的经历,就只接触过三蹦子司机一个陌生人而已。 手笔够大啊,居然耗了我一整天。 “阴兵过境,活人回避!” 长街尽头出现一队穿制式袍服的影子,两人举黑白幡旗,两人抬锣,余者皆双手擒着枪或者戈。 我听外婆说过阴曹地府的事,那就是佛门凭空杜撰出来的,世上没有真正的阴曹地府。 不过我却从外婆的藏书里见过一种最像阴曹地府的存在——小回天。 小回天,收阴魂,有衙门,能审阴魂在阳间的罪孽,然后依罪而罚。 无阳间罪孽,或罪孽不深者,赐丹凝魂养魂。 罪孽深重者,成阴兵服役,以积阴德恕罪。 我望着那一队肃街的阴兵,眼睛微微眯起,在心里想是否要回避。 他们已经走到我身前。 “阴兵过境,活人回避!” 唱更者目视着我,两声锣响一声叠着一声,回声荡到街的尽头,又荡回来,经久不息。 这些阴魂很简陋,除了身上的袍服清晰,他们的脸孔和身子都很模糊,五官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何人阻碍阴兵过境,当诛!” 颇具威严的声音从队伍后方传来,两行阴兵左右横移两步,露出一条通道。 我看到了说话的阴魂,高不足一米,穿着官袍,头戴长翅帽,五官清晰紧凑……是真的紧凑,恍如脸不够用,五官尽可能地往中间挤。 “大胆,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侏儒望着我,短手朝空中一挥,以增加威严。 我说:“真让我跪?” “威~~武!” 两行阴兵突然低沉吟唱。 我淡淡一笑,断开三印之间的金线。 至阴气解锁,只见那侏儒清晰的五官又朝中间挤了一下,变得更抽象。 我正在经历的一幕,与我看过的那本书如出一辙。 著书者当时也是被迫出了阴关,进入小回天,被押到衙门,主审的鬼官摆好香案,也想被逼迫著书者下跪。 著书者跪了,然后那个主审鬼官当场魂飞魄散,那个小回天也土崩瓦解。 因为那个著书者是那一代的龙将,除了龙王,谁敢受他一跪? 我不是龙将,但我疑是龙王。 我很想看看,眼前这个侏儒能否受我一跪! 跪拜有一整套礼仪,我做得一丝不苟,慢条斯理。 左手虚按,右手整理下身袍服,右脚外八踏出半步,左腿原地屈膝…… 侏儒的脸色变了,张嘴欲阻止我。 迟了,我的左膝已经弯出一抹弧度。 侏儒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头顶开始冒出黑烟。 他极速翕合嘴巴,想要求饶。 可惜他发不出声音。 我戏谑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增加弯膝的弧度。 我很好奇他的极限在哪里? 嘭! 我的膝盖都还没有弯到九十度,距离地面更远。 侏儒的身体却就发出一声闷响,彻底爆成一团烟雾,随后消失不见。 下一刻,我也从出阴关的状态回到现实。 我站立的地方赫然是步行街入口。 抬眼望去,步行街里灯火通明,人声如潮。 一个极为冷清的小食店外,一个独影坐在那里,他突然捂着腹部往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下一刻,他没有丝毫停留,站起来跃上房顶,朝着黑暗里狂奔而去。 我冷冷一笑,朝着他的方向弹了出去。 第29章 胡家到底有什么 我突然有些想笑,明明有很多手段可以暗算我,他们却选择了于我最有利的一种。 我就好比一个饥肠辘辘的猎人,正在一处树桩跟前打盹儿,好巧不巧一只兔子跑过来一头撞死在了我点燃的火堆上。 肉香直接把我惊醒…… 都还没能出得了县城,我就后发先至,拦在了那个独影的身前。 好巧,他是顾弘深的保镖之一,我们见过…… 我不知道“小回天”究竟是一件法器,还是一个独立空间,但我知道这与他的灵元相连。 “小回天”被破,他伤得很重。 “你不能杀我,我是顾家的人。” 保镖望着我,眼里充满恐惧。 我淡淡一笑,说:“威胁我之前,你是不是该先把你的恐惧收一收?” 保镖眼中的恐惧更浓,他垂死挣扎地说:“我已经把你的身份传回去了,如果你不杀我,我可以为你作证,刚刚传回去的消息有误。” 我说:“别挣扎了,你如果真把消息传走了,就不该还要拼命逃跑。” 保镖眼中的恐惧变成绝望。 我将剃刀擒在指间翻转,说:“我问,你答。” 保镖说:“顾家出过龙将,你还没有成长起来,扛不住他们的报复……” 我掏出一张符纸贴上他的脑门,他的眼睛一瞪,随即哀嚎起来,豆大的汗珠渗出脑门。 这是我唯一会的可以攻击活人的符篆——噬灵符。 保镖痛得在地上打滚,喉咙间发出不成音符的求饶声。 我把没燃尽的符纸拨开,说:“我问,你答。” 保镖忙不迭点头,没敢再作妖,噬灵符攻击的是灵魂,比生理上的痛楚更甚百倍。 “顾弘深看中了胡家的什么东西?” 这个保镖死定了,我也不再隐藏真实目的,直接问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一切听从顾七少的安排。” 我诧异不已,没想到好不容易逮住根尾巴,却还是没能得到答案。 我遗憾地说:“那留你就真的没用了。” 强大的求生欲让保镖爬起来不住在地上磕头,“有用,有用,我知道顾七少的计划,他没想留胡家任何一个活口……” 我轻甩剃刀,在他的脖颈处划出一道黑线,自语般说:“他们的生死,我何必在乎呢?” 保镖惊愕地捂着脖子,却根本捂不住极速流逝的生机,他的身体快速溃烂腐败,最后化成一滩腐臭黑水。 我将黑水清理干净,趁着夜色直奔北郊。 胡老三的别墅,我静静坐在房顶,别墅里的动静完全暴露在我愈发敏锐的五感之下。 “顾东死了,他竟然死了!” 与白日里的温文尔雅天差地别,此时的顾弘深如同一头暴躁的野兽,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又阴森,如同地狱里的恶鬼咆哮。 胡家的一家三口睡得死寂,顾弘深发出的剧烈动静都没能惊醒他们,显然被施了秘法。 “七少,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先冷静下来,我们不能自乱了阵脚。” 另一个保镖的劝慰,根本阻挡不住顾弘深的疯狂,他叫得愈发癫狂。 “顾东死了,他损失了一件‘小回天’的复刻法器。老祖会把我送进无间魂狱受刑的……顾东该死,他废物,竟然连个引魂儿也杀不了。” “七少,那人不是普通引魂儿……而且我们还没输,只要完成那件任务,我们就能将功赎罪。” “该死,如今打草惊蛇了,那个死人脸肯定会坏本少爷的好事。杀了他,必须尽快杀了他……” 保镖在权衡杀我的可能性,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七少,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别顾因果了,直接加快进度。” “可老祖专门交代了,不能操之过急,万一不成事呢?” “应该不会,只要结果正确,过程出点偏差,我觉得完全可以接受。” 屋内的交谈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顾弘深在思考保镖提议的可行性。 我也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他们谈到了隐秘,却只在门槛上反复横跳,气人至极。 我想起常书青跟我讲的一个关于“蹭蹭”的笑话,我好想把他拖过来听一听,真有人就只蹭蹭,不进去…… “你说得对,与其拖着让那个死人脸坏我们的好事,不如赌一把,干了!” 许久之后,里面才又传出顾弘深的声音,他做了决定。 然后又是一段时间静谧,顾弘深应该是出房间去了另外一个屋。 我听到胡幼宁惊叫了一声,随后变得娇羞,“弘深哥哥,又要来吗,人家都快扛不住了……” “少废话,撅着……” 然后,屋里传出靡靡之音。 我掏了掏耳朵,突然有些不解,怎么另一个房间也传出差不多的声音? 恰如二重唱在黑夜里回响。 我趁着夜色离开了胡家别墅,顾弘深决定不顾因果,我也决定再等等,让那段因果自己显露痕迹。 第二天,一个爆炸性的新闻点燃县城。 春连烟花爆竹厂失火了,两个仓库的火药全部爆炸。 等消防赶到的时候,整个厂区已经被夷为平地。 全城热议,整条街的邻居都聚在一堆吃瓜,连生意都无心做了。 我没想到顾弘深这么狠,还这么快,真的说动手就动手。 我只是没想通,他到底要从胡家得到什么。 厂子说毁就毁了,那件东西显然不在厂子里。 刚好有个邻居想去看看稀奇,我就坐在他的摩托车后面搭了段顺风车。 到那里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见到了白承安。 白承安也看到了我,悄声走到我身边问:“你咋来了?” 周围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把这一片焦土围得水泄不通……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白了白承安一眼,说:“我就是来看个稀奇。倒是你,你现在不是领导手里的奇兵嘛,这里失火有不寻常的地方?” 白承安说:“消防队查了,线路老化造成短路,冒出的火花点燃了仓库里的鞭炮,产生的连锁反应。” 我并不意外失火原因,顾弘深作为打柳人,有太多方法促成类似的意外。 我只是好奇,顾弘深得手了没有。 我问及伤亡,白承安说:“还好,没有死人。失火爆炸凌晨五点几分发生的,大部分工人都没有上班,值过夜班的工人虽然住在厂区,距离爆炸中心区域也远。只有几个不同程度的震荡伤。” 我问:“胡家人呢,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在现场?”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白承安的神情突然变得怪异,他压低声音说:“胡家一家三口全都进医院了。” 我皱眉,问:“他们家与厂区还有点距离,也受到爆炸波及了?” “你果然对胡家女子图谋不轨?” 白承安拿肩膀靠了我一下,说:“绝了这份心吧。别怪哥哥没有提醒你,你若是见了现在的她,怕是会立刻扭头就跑。” 见我面露不解的表情,白承安说:“和爆炸无关,怎么说呢?她们母女好像一夜之间被抽掉了大部分生命力,变得又老又丑,精神还很不正常……” “胡老三呢?” “胡老三从外表上倒是看不出变化,但他一直处在昏迷之中,几乎停了呼吸。医院根本查不到他深度昏迷的原因……” 第30章 胡家完了 我真的有点摸不透顾弘深的路数了,把厂和人都干翻了,他要的东西难道在胡家别墅? “不过你还别说,胡家女子攀的那根高枝儿,挺好一豪门公子。她都变成那副鬼样子了,人家还不离不弃,尽心尽力地在医院里照顾伺候。 医院里的那些小护士都羡慕的流口水……” 我正疑惑的时候,料不到白承安说顾弘深居然在医院里照顾胡家人。 我问:“顾弘深在医院,他的保镖呢?” 白承安说:“也在医院,忙前忙后跑腿呢。” 人没跑,还在医院守着,那就说明还没有得手。 “这里没啥看头了,失火的时候胡家人不在这里。” 白承安拽着我说:“陪我去胡家别墅看看呗。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那副鬼样子,一定是碰了脏东西。” 要是顾弘深跑了,或者还躲在胡家别墅,我还挺有兴趣去看看。 顾弘深还在医院里装孝子贤婿,那就说明他要的东西还没到手,而且也不在别墅里面。 至于胡家一家三口为什么变成那个鬼样子,我也心知肚明,就是顾弘深干的。 胡家那别墅对我来说自然没什么看头了。 白承安很精明,见我拒绝去胡家别墅,立刻就猜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冲他摇了摇头,这会儿的顾弘深该是惊弓上的那只鸟了,若是让公门的人知道他是害胡家人的幕后凶手,与我的诉求不合。 我也怕打草惊蛇,现在的顾弘深只想断掉我的因果,免得节外生枝,但他应该不会认为我盯上他想要的东西了。 “不对,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白承安掷地有声地说完,不由分说把我摁在他的摩托车上,一起去了医院。 胡老三单独在一个病房,身上插着各种仪器,心电监视器上那根绿线还在跳动。 但是我知道胡老三死定了,他的魂魄都已经不在身体里面。 “没问题吗?” 见我看一眼就走,白承安疑惑地问我,他坚信跟着我能破案。 我说:“先去看看胡幼宁和她母亲。” “他们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安排在另一个楼层。” 我们乘电梯上到最高一层,两个警察守在护士站,正和几个护士窃窃私语,不时还朝尽头的病房望一眼。 “白哥……” 白承安过去和他们聊了几句,回头对我指了指病房。 我点点头,并没有过去。 病房这时候打开,顾弘深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看到了里面的情况,顾弘深的保镖正紧紧按着剧烈挣扎的胡幼宁,此时的她骨瘦如柴,皮肤老皱,满面黑光。 一群医生愁容满面地站在那里,都在无奈摇头,显然对胡幼宁的情况束手无策。 “应先生。” 顾弘深朝我走了过来,“来看幼宁?” 我说:“听说他们家出了事,过来关心一下。” 顾弘深跟护士传达了医生的要求,送几根绑扎带进病房。 完了他才继续看向我,说:“实在不好意思,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情况不是特别好。你要进去看看吗?” 我摇摇头,说:“有你在,就挺好的,我也就是过来看一眼而已。” 顾弘深说:“多谢你的关心,我会替你转达的。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掺和进来。” 后一句话顾弘深把声音压得很低,我笑了笑,说:“我本就不想沾他们家的事,都是你一直不信,把我往里面拽。” 顾弘深死死盯着我,突然出阴关,恶狠狠在我耳边说:“我再警告你一次,别以为会点打柳人的把式,就可以多管闲事,顾家不是你能招惹的。小心神魂俱灭。” 这是不准备遮掩了? 我说:“如果你顾家真如你说的那般厉害,就不会只派你过来了。” 我的挑衅明显刺激到了顾弘深,但他却反而把怒火压了下来,说:“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成为朋友,胡家的一切,都可以留给你。” 我说:“胡家的厂子都被你炸了,他们还能剩下什么?” 顾弘深说:“我给你折成同等价值的钱,等事情结束之后立刻奉上。” 他越是这么舍得,我就越是好奇,胡家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他如此惦记。 “再加一倍!” 就在我迟疑的时候,顾弘深又主动加了价码。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我希望你能把握住。你若是再得寸进尺,大不了鱼死网破。别质疑一个打柳人世家的底蕴,我有一万种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你。” 我说:“你看,这就是你的问题。你到底是想贿赂我呢,还是想威胁我呢?搞得我很错乱,你知道吗?” 顾弘深还想说些什么,病房里的医生已经出来,他不得不从出阴关的状态回归到现实。 回到现实里的顾弘深将他身上的戾气收起来,又变成了那个彬彬有礼的儒雅公子。 “顾先生,我们县医院的医疗条件还是有限,可能的话,还是尽快转到更好的医院为好。” 顾弘深说:“转院的事情我已经着手在安排,估计也就一两天的事。在这之前,还希望马院你费心。” 送走一行医生,顾弘深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笑着抬手指了指电梯,示意我准备走了。 顾弘深以为我答应了他的条件,欣慰地朝我点了点头。 “咋就走了?” 电梯里,白承安不满地问我不是来查案的吗,怎么连胡幼宁母女看也不看就走了? 我说:“人家就是生个病而已,哪有什么案子可查?” 见我睁眼说瞎话,白承安很不满,说我没有责任心,缺乏社会责任感。 我说:“民不举官不究,你懂不?” 白承安严肃地说:“这事不寻常,就是涉及脏事,你老实告诉我,对不对?” 我不再隐瞒,点了点头,然后说:“这样的案子,你就是拿回去,最终也会不了了之。你非得寻根问底,也没什么用。” “你以为我是想借这些事继续往上升,对不对?真不是,我没那么大的志向。如今能够调进刑警队,对我来说就已经很知足了。” 白承安突然有些落寞地说:“我是觉得胡家这一家三口有生命危险。不管他们是不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如今正遭报应。在我眼里,他们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你懂吗?” 我被白承安的话说愣住了,因为我发现,我好像真的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看待过胡家。 又或者说,我也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看待过其他生命! 第31章 胡幼宁的阴亲 白承安的话,把我带入到了自我审视之中。 我才发现,在我心里,真没有死人活人的区别。 白承安看我发愣,问我说:“你不相信我?” 我摇摇头,说:“我信,但有些事你或许该换个角度想。死亡对于人来说,不见得就是终点。” 白承安皱眉说:“你这叫牵强附会,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你这种说法,是在为那些犯罪的人找借口,对生命不够尊重。” 我承认,白承安的观念,才是正常人该有的观念。 可是他也同化不了我,打从出生我见到的世界就与他不一样。 与漠视生命无关,活人死人,对我来说是真的没有区别。 所以想起刚刚被白承安动摇的那一个瞬间,我在内心自嘲了自己一声。 这有什么可纠结的?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白承安身上那种正气,是有感染力的。 胡家人该是都活不成了,顾弘深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不会在官面上留下任何痕迹和把柄。 这件事我不能告诉白承安,一个小小的公门中人,动顾弘深只能给他招麻烦。 我支走白承安,开始在医院周围寻找起来。 我依旧不知道顾弘深要从胡家身上得到什么,但我知道我距离答案不远了。 因为刚刚我又推演了一下,因果明显指向胡家。 有些意外的是,最终指向的是胡幼宁,不是胡老三。 但是我要先去见胡老三。 不是见他的人,而是见他逃出身体的魂魄。 不错,胡老三的魂魄是逃出身体的。 这也是让我意外的另一件事,胡老三凭什么具备这样的本事? 他的魂魄不止能逃出身体,还能瞒过顾弘深,这手段可一点儿也不简单。 我在寻找胡老三魂魄的同时,他也在寻我,我能够感受得到。 胡老三魂魄释放出来的魂息几乎若不可闻,我围着医院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他的藏身地。 地下太平间侧边的杂物室。 胡老三这会儿有点惨,如同丧家之犬。 因为还要留一缕魂气养着身体,他逃出来的魂魄不全,此时还能凝而不散,靠的全是他手里握着的一枚桃符。 “凝魂符,这是我外婆给你的?” 看到那枚凝魂符,我立刻就认了出来。 胡老三的魂魄脸色白的五官看起来都不那么分明,但我依旧看到了他同样苍白的眼睛里浮出来的惭愧。 “这是太太很多年前留给我保命的东西……” 我纠正他说:“这东西无法让你保命,是让你留着报信用的。” 胡老三愣了起来,我说:“没错,就跟眼下一样。说吧,顾弘深要从你那里得到什么?” “应天,我错了,叔真的错了,求你救救叔,救救叔一家……” 胡老三先没有回答问题,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表达他的悔恨。 我没理会。 其实看到凝魂符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胡家的事该是在外婆的预料之中。 外婆该是也想保胡老三一命的,但是胡老三忘恩负义出尔反尔,保命,就变成了报信。 “应天,求你了!” 胡老三在地上不住磕头,他的魂魄本就是残缺的状态,每磕一下,身体就虚化一分。 我说:“别磕了,再磕你连遗言都交代不完整了。” 胡老三失魂落魄地望着我问:“真……就没救了?” 我说:“你也是做了那么多年生意的人,怎么目光如此短浅,认为我外婆死了,你就能眛下她的东西?” 胡老三看着我不敢说话。 其实我能猜到他的心态,他不是看轻外婆,只是看不起我。 他不认为我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哑巴,能真的继承外婆的本事。 只能说,胡老三不是真的精明人。 不然,有外婆的帮衬,他也不可能半辈子了,还只是一个县里的首富。 胡老三似乎从我眼里读懂了很多东西,他再次给我磕了一个头,然后说:“一切错都是叔的,是叔两口子目光短浅。但是和幼宁无关,应天,看在她和你自小长大的份上,救救她吧!” 我的因果落到了胡幼宁身上,但至于她能不能活,我做不了主,也不想做主。 我问胡老三:“顾弘深究竟要什么?” 胡老三说:“不知道,但是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幼宁。” 我问他:“那你老婆是怎么回事?” 胡老三茫然摇头,他都不知道他老婆也变成了和胡幼宁一般的鬼样子。 “去看看她们吧!” 我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他脑门上,与他一起飘到了医院楼上。 病房里,胡幼宁和母亲各自躺在病床上,四肢全都用绑带束缚固定。 母女俩都是全身赤裸,她们身上的血肉仿佛都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只剩下一张黑皱的人皮。 她们身上随处可见尸斑,顾弘深和保镖正在她们赤裸的身体上画符。 两张病床前,此时支上了一张供桌,上面有一块空白牌位。 “我要杀了他!” 胡老三被里面的情形刺激得目眦欲裂,他要冲进去和顾弘深拼命。 我没让他去,他的魂魄已经虚化得快要消散,这时候冲进去就真的交代不了遗言了。 我把他送回他的病房,强行将他的魂魄摁回了身体里面。 胡老三睁眼,就要爬起来往楼上冲。 可惜他太虚弱,连坐起来都困难。 “应天,求你了,帮叔救救幼宁她们母女吧!” 胡老三颓力跌回床上,老泪纵横。 我说:“你看到了,她们和你一样,都活不成了。” “是我害了他们啊!” 这一刻,胡老三终于悔恨了,可惜,已经无力回天。 我对他说:“仔细想想,顾弘深想要从胡幼宁身上得到什么?”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胡老三涕泪纵横,说:“幼宁也是命苦的娃,当年生下来就差点死掉,是恰好遇到太太才把她救下来的。她活得不容易,所以我才把她捧在手心里养。” 胡老三挣扎探头看着我,说:“应天,幼宁她真的不坏,就是被叔宠的失了分寸。你别怨她,救救她,好吗?” 我没应,问他:“当年外婆怎么救她的,说说经过。” 胡老三说:“我不懂太太的那套本事,太太说她阳魂有缺,太太给她拜祭了一门阴亲,才让她活过来的。” 阴亲,包括并不仅限于阴婚,认阴魂做干亲、师门等等都算。 若要阴亲起作用,必须拜拥有强大阴德的阴魂。 我终于明白顾弘深要什么了,他要继承胡幼宁身上这段阴亲。 我问胡老三,知不知道外婆将胡幼宁拜在了谁的名下。 胡老三摇头表示不知。 我皱起眉头,拜了阴亲不供香火可不行。 胡老三说这些事一直都是外婆在帮忙做。 我问胡老三:“你打心底里是不是并不信这些事?” 胡老三眼中顿时流出来两行热泪,喉咙里噎得说不出话来。 第32章 终南居士之墓 胡幼宁出生时差点没活下来,这是事实。 得老太太帮忙,才救下胡幼宁,这也是事实。 但是胡老三真的不信老太太拜祭的那一套,他以为老太太凭的是医术。 当时为了救胡幼宁的命,胡老三找了许多医生。 胡幼宁活下来以后,他又找那些医生看过,都认为老太太医术高明…… 哪怕后来得外婆点拨,做了香烛纸钱的生意,他依旧不信这一套。 这也是为什么外婆死后,他敢出尔反尔的原因。 打从心底里,他信外婆的人品,信外婆的医术,但就是不信外婆引魂儿那一套。 现在他后悔了! 当他的魂魄从肉体分离,躲起来等到我之后,他终于信了。 可惜,都已经晚了。 看胡老三此时哭得涕泪横流,说实话,我挺同情他的。 “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胡老三颓力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头呢喃不断。 我浅浅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下辈子稍微变得聪明一点吧。 “应天。”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胡老三突然叫住我。 “最后帮叔一个忙吧……” 这一刻,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我的存折、房契都锁在城区里的另一套房子里,你帮我取出来,把房子连同别墅都一起处理了,把所有钱都分给厂里的工人。” 胡老三挣扎着爬起来抓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帮我带个话给他们,我胡春连,愧对大家。” 我说:“我处理不好这些事,不过我会找人帮你处理好的。” “谢谢!” 胡老三又躺了回去,眼中的亮光开始消退,一声电子长鸣也从床头的心电监测仪里响起。 我默默地对他说:走好吧,凭你最后做的这个决定,我会送你最后一程。 胡老三死了,那就证明楼上顾弘深那里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时候。 我快速来到楼上,顾弘深已经把胡幼宁的病床换了个方向,头朝着供桌。 他也浑身赤裸,正在冲撞胡幼宁的身体。 肉眼可见胡幼宁的生命力快速流逝,顾弘深满头大汗,脖颈青筋鼓动,似乎就快要来到最后阶段。 “啊~~” 顾弘深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低啸。 然后,他保持在胡幼宁身体里的姿势,整个人跪到病床上。 胡幼宁干瘪的身体如同纸扎,被他的动作攒成了一团。 “顾家子弘深,恭迎先师降临!” 顾弘深虔诚朝空白牌位下拜。 三叩九拜之后,空白牌位上开始出现墨痕,一股强大的阴灵之力突然迸发。 顾弘深面露喜色,掏出一个药舂高举过头。 刷! 一道黑光闪过,我们被拉入一片虚无空间里。 整个空间一片白茫,没有天上地下之分,如若混沌。 整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唯一的有色彩的是一座黑色大墓,特别显眼。 大墓宏伟高耸,如同一座巨大宫殿。 “终南居士之墓” 几个巨大的字标识着它的来历和出处。 我的眉心微微地颤了颤。 “哈哈,见到了,我终于见到了……” 经过短暂的呆愣之后,顾弘深惊喜交加地兴奋大叫。 他看着我,得意地说:“应天,看到了吗,这是我顾家先师的宫殿,你坏不了我的好事了,哈哈!” 我问他:“钟正南,钟馗,是你顾家先师?” “不错,没想到吧?我顾家自我先师手中继承‘小回天’,从而中兴。我们一直在传承和发扬先师的宏愿,如今,终于可以迎回他了。” 顾弘深朝着大墓虔诚下拜,高声颂唱:“顾家子弘深,求请谒见先师!” 无人回应顾弘深的请谒,我却从这片空间里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我随意看向一个方向,说:“有人迎你出世,怪不得你近期那般躁动。这是你一直等待的机会吗?” 顾弘深讶异地看向,不敢置信地说:“你认识我顾家先师?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我说:“我不认识他,但他应该认识我。” 顾弘深连声叫着不可能。 却见空中突然出现数团黑光,那些黑光自远而近,近至我们身前的时候,化成了一道人形。 只见他身高超过两米,身着黑袍,鼻头如婴儿拳头大小,眼似铜铃,下半张脸几乎全部被黑而浓的胡须掩盖…… 能止小儿夜啼,莫不如眼前之人的长相。 凶,实在是太凶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吾是否要行参拜之礼?” 我说:“拜也不诚心,免了吧。” 我俩的对话,听在顾弘深耳里让他有些云里雾里,只是他顾不得那许多,一脸热切地说:“先师,我是顾家第二十六代孙弘深,受家族委托,恭迎先师回家!” 钟馗看也没看顾弘深,目光只是看了一眼顾弘深举起的药舂,对我说:“就是我当年入道时舂药的一件法器而已。” 我说:“不是小回天?” 钟馗说:“这算是什么小回天,当年舂药时无聊,效仿古籍,随手在上面加了点小玩意。” 我看向顾弘深,说:“听见了,没什么师传,也没什么宏愿,就是个普通的法器药舂而已。” 顾弘深不可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钟馗,说:“不可能,先师。顾家历代先祖都在接收您的指示,一直在按照您的要求做各种准备……” “住口!” 钟馗怒而出声,顾弘深的身体突然飞起来,朝后方跌出去老远,许久都没有爬起来。 钟馗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后辈好运,捡了这个小药舂,竟敢借我的名头行事,简直无法无天。” 我说:“确实有违你的名声,就把那小子留在这里当个小药童吧,外面的事,我来查。” “他哪里配当我的药童?” 钟馗随手一挥,顾弘深的灵魂体陡然爆成一团黑雾,烟消云散。 然后,他郑重地朝我颔首,说:“请一定还我清白!” “好说!” 我答应下来,魂体退出虚无空间。 我使劲地凝了凝心神,才将灵魂里那股子悸动压下去。 摸一摸后背,薄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 钟馗钟正南,前山柳林之下镇压的,竟然是这位凶神,我如何也想不到。 我更想不到的是,顾弘深的最终目的竟然是钟馗,而且顾家还想引钟馗出世。 此时再回想面对钟馗时,那股庞大无比的威压,我就后怕无比。 以钟馗的本事,要将我留在虚无空间,我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没见顾弘深的魂体被灭,也不过他一个意念而已。 好在钟馗对我似乎也存在某种忌惮,他甚至害怕顾家和他的关系暴露在我面前。 也好在我始终没有露怯,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却硬装出一切心中有数,把这段戏硬演了下来。 我无比庆幸认识了常书青,时常听他吹牛,学到了一点儿装逼的皮毛。 第33章 复姓单于的老太太 我花了挺长时间,才让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 胡幼宁母女都死的比较凄惨,母女俩几乎变成了人干,再看不出生前一点儿特征。 顾弘深到还活着,不过魂魄被毁,他此时眼神空洞,精神萎靡,已经成了一个傻子。 他那个保镖不在病房,我瞅一眼供桌上有终南居士字样的牌位,将其收进怀里,从病房的窗户离开了。 出了医院,我才放慢脚步。 县城的夜不够黑,医院周围甚至还显明亮。 我独自走在灯光之下,脑海里在复盘虚无空间的事。 钟馗说他不知道顾家继承药舂的事,也不承认顾家在依他的吩咐行事,我是一个字也不信。 一个一千多年前入鬼道,却还活着的家伙,他真没点图谋,鬼都不信! 眼下可以肯定的是,钟馗很厉害,但他该是也破不开前山柳林下的大阵。 他知道我的身份。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并不确定我此时的深浅,所以他对我心存忌惮。 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不若我找机会到前山柳林再试着接触一下钟馗?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啥时候变得这么莽了? 该死的常书青,肯定又是他影响了我。 心里头想着事,我不知不觉走到了马路中央。 突然,一声警笛在前方响起。 我抬头看去,几辆警车呼啸而至,我赶忙跳开。 警车擦着我的身边驶过,驶向的方向正是医院。 其中一辆警车途中脱离车队,靠边停下,白承安从车窗探出半个身体,“应天,上车。” 我稍微一愣,走过去坐进了车里。 “胡老三一家三口已经死了。” 我对此并不惊讶,只看着白承安,想听听他还要说些什么。 料不到白承安却闭上了嘴,一直等到了医院,才找借口把我留在楼下,说他找到宋家老太太了。 宋家老太太? 我都差点忘了这个存在。 我问:“她这几天都一直还出现在你的梦里?” 白承安点点头,说:“今天晚上刚睡下,她突然就在我的梦里开口了,说他就被人拘在这家医院里面。” 我忙掐手指开始推演,县城北郊指向我的那段因果果然断了,而宋家老太太的阴魂,确实是在医院。 不,准确地说,是在我的身上。 我将终南居士的牌位取出来,以阴灵将其劈开,一团团阴魂从中释放而出。 其中,果然有宋家老太太。 相比于其他状若游魂的阴魂,宋家老太太的阴魂还具有本能意识。 她朝我点了点头,才走向虚无。 我看了看旁边的白承安,低叹一声,出阴关,嘴里念着往生咒,替宋家老太太开了一条往生路。 宋家老太太感激地朝我一鞠躬,被一道白光接引到了往生路上。 其实以宋家老太太攒了一辈子的阴德,即便是没我帮她引路,她必然也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但是需要排队。 什么时候才能投胎转世,那就要看天道给她安排的那条赛道上,前面等了多少人。 我念着白承安与她的孽缘,给她开这道后门,也算是骑在天道的脑门上拉了一回屎。 送走宋家老太太,看着手上碎裂的牌位,我就更不信钟馗不知顾家传承的事了。 若是不知,顾家以阴魂作引这么恶毒的请降仪式,他都还肯降临。 就不怕触怒天道? 敢冒这么大危险回应顾家的请降,那就必然意味着收获大于风险。 我在心里想,还真的要寻机接触接触钟馗,探探他的图谋了。 “还没掐出来吗?” 白承安一直看着我掐手指,等的有些不耐烦,出声将我飘飞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说:“放心吧,这下宋家老太太再不会出现在你的梦里了。” 白承安不解看着我,“啥意思?” 我能看出来,他的不解里还掺杂着不舍。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大好年华,别磨在一个老太太身上了。她已经投胎去了,祝福她吧。” “真投胎去了?” 我举起手里碎裂成几块的牌位,说:“她就是被人拘在这里,用来请降一个很厉害的存在。我刚刚已经将她放出来,送进了往生路,她解脱了。” 白承安说:“挺好,那挺好!” 我望着他的落寞,没有安慰。 我知道我不是特别会安慰人,真要硬安慰,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好在白承安一会儿就自我适应过来了,他又将注意力投到胡家身上。 “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胡家一家三口都死了,顾弘深也出了大问题。但是上级严禁立案,只让我们配合顾弘深的保镖善后。” 顾家显然有这样的本事,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次事败之后,还会不会通过其他途径卷土重来。 白承安问我:“拘宋家老太太的,是不是顾弘深?” 我没有隐瞒地说是。 白承安气愤地说:“那害死胡家一家三口,致使胡家厂子失火爆炸的,也是顾弘深了?” 我说:“胡老三临终前,让我帮他处理遗产,将他的存款房子都变现,交给厂里的工人做遣散费。这事我办不来,你找人做吧。” 我把胡老三城区的房子地址说给了白承安。 白承安感叹说:“胡春连虽然没能善终,死后能做这善举,后世人也能记住他的。” 胡老三糊涂了一辈子,死前能精明这一次,也算是他的造化。 有公门牵头来为胡家善后,胡老三大善人的名头一下就打了出去。 他一家出殡的那天,半个县城的人都来相送了。 我亲自为胡老三两口子做了渡引,又一次薅了天道的羊毛。 让两口子遗憾悔恨的是,胡幼宁的魂魄没能往生,被顾弘深献祭给了钟馗。 好在胡老三两口子的痛苦只有很短暂的一点时间。 随着他们踏上往生路,这一辈子的过往就尘归尘土归土,再不复了。 白承安全程陪我送走胡老三一家,又让我陪着去祭拜了一趟宋家老太太。 然后我才得知,于翠花和宋家老太太的四个儿女,终是没有扛住宋家老太太的因果反噬,也随着一起去了。 只是,他们就没那个造化能够找到往生路了。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七天后,我回山前村老宅的时候,常书青也终于回来了。 他还带回来一个老太太,复姓单于。 第34章 宝楞的机缘 “你不是就回去补个库存吗,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面对我的不满,常书青很激动,“大哥,你真当我回去只补个库存啊?上回在桃花村的地界儿上帮你杀了那么多人,不得做个善后?” 我都差点把那件事给忘了,不过很快就回过味来,“那怎么能是帮我杀人呢,你不会全都推到我身上了吧?” 常书青理所当然地帮我回忆了一下那天的经历,又重申了一遍跟我做亏的那笔买卖。 然后才又给我吃定心丸,“我常四公子还做不来出卖朋友的事,不过这次还是付出了一些代价就是了。这份人情你得记在心上。” 其实不用常书青提醒,我都一直在心里记着,毕竟那些人要探访的是桃花村,常书青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当然,我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常书青并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而且他也早早在我这里标好了价码。 常书青对我的反应很满意,然后说我会嫌弃他离开的时间太长,一定是遇到了不好解决的问题。 我也没有隐瞒他,将顾家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我隐去了钟馗的存在。 常书青果然知道顾家,也果然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一个不入流的打柳人世家而已,祖上确实出过一位龙将。就第一代,也不知道在哪儿捡了个叫做‘小回天’的药舂法器,靠着那玩意儿挣了那一代的龙将位置。然后发展出了丹药之术,传承了下来。” 常书青话里充满了对顾家的鄙视,“这是个战力非常拉胯的打柳人世家。不过也不要轻视他们,因为会炼丹,所以历代积累下来,还是结交了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常书青最后认真地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药毒不分家,这家人有几代很专注地研究用毒,手里掌握了一些比较歹毒的用毒手段。多提防他们总是没错的。” 我认真地把这些记下来,能让常书青专门叮嘱,那就不能对顾家的用毒手段掉以轻心。 聊完顾家的事,我问他带来的那群人是怎么回事? 常书青说:“寿爷爷是自小照顾我长大的老仆,他不忍和我分开,我就带他过来了,他制药也是一把好手,我用的丹药都是他制出来的。” 我默认了常福寿的存在,又问另外三人。 常书青犹豫了一下,介绍的却相当简单,简单到让我觉得敷衍。 那个长得高大好看的老太太叫作单于奶奶,连个名都没说,是另外两人的主家。 那个男壮年叫作铁倧,女少妇则叫作胡幽女。 然后,就没有了。 常书青说:“就路上聊得比较投缘而已,他们在寻找住的地方,我想到你这里平日都空着,于是就带过来了。放心,不白住,他们有钱,你开多高的价钱都行。” 我恶狠狠等着常书青,说:“我缺那点钱租金吗?” 那三人面相虽然都和蔼,可都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一看就不好惹。 最关键的是,他们完全无视我布下的隔绝阵法,一来就不请自来地去了阴灵泉,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哪有这种租客,都不询问主人的意见,直接乱窜的? 见我望着后院,常书青腆着脸说:“相信我的眼光,他们不是坏人,真的?” 轰! 我正要骂常书青几句的时候,后院的隔绝阵法突然传来剧烈震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崩塌一样。 我大惊失色,赶忙冲入阵里。 常书青跨出一步,却在最后关头缩了回去。 我意识到不对,却又不放心还在里面的宝楞和马小东,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 我跨进阵法以后,大阵立刻就稳定了下来。 却是胡幽女在我的阵法基础之上做了一些修改,我看到她插入最后一面阵旗。 见我进来,胡幽女将一面令旗扔给我,说:“你的活儿干得太粗糙,我已经帮你修整过了,不用谢。” 我还是谢谢你吧,不经主人同意乱窜不说,还擅自装修。 我还没答应让你们住下好不好? 心里头虽然有些不忿,但我不得不承认,被胡幽女修改过的阵法,确实要更坚固得多。 摸不清这伙人的路数,我没有贸然表达不满,只是一边收起令旗,一边看向竹屋在正在湖里大战的两人。 等我看清其中一人是宝楞的时候,我赶忙跑了出去。 “别插手,你这伙伴正在接受他的机缘呢。” 那个叫作单于奶奶的老太太和善地开口说了一句话,她的慈祥让我想到了外婆,我不自主就停住了脚步。 此时的宝楞一丝不挂,下半身杵在水里,暴露出来的上半身晶莹如玉,肌肉虬结,每一缕纹理却都清晰流畅,美感十足。 他的五官也仿佛被最高明的美容师修整过一样,好看得恰到好处,无可挑剔。 唯一不美的是,他的瞳孔里没有聚焦,使他看起来更傻了,恍如连人性都已经失去。 此时的他,更像是一头人形野兽。 他身上的气息也有些奇怪,生机很弱,阴灵的气息却很强。 似是看出我的担忧,单于奶奶说:“没事,他还活着,而且这样子还挺好。倧哥儿正在帮他开气海。” 我不知道气海是什么,只是看到宝楞没什么危险,才放下心来。 我静下心来去看湖里的两人,与其说是对战,不如说是宝楞在单方面的出招,铁倧只是在不断化解宝楞轰出的力量。 单于奶奶在一旁解释说:“你那伙伴因祸得福,从内而外的洗经伐髓之后,意外得到了一身蛮力,但是阳魂不够强大。需要先卸掉他全身的劲道,重新开出气海,让他有地方存蓄那些力量,然后再教他如何使用那些力量。” 我问:“气海该怎么开?” 单于奶奶说:“不难,知道丧门钉吗?把丧门钉栽入他的身体,再回到阴灵泉里泡着,在他的力量重新长回来的过程中,教他将力量引入气海就行。” 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单于奶奶说:“以他的情况,需要开四十九处气海。” 四十九处气海,那就是四十九枚丧门钉。 帮宝楞重塑身体,那是不得法,而且他也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不知道疼痛。 如今他身体重塑成功,却又要再破坏一次,那他就需要去承受其痛了。 单于奶奶看出我的忧虑,说:“在他重塑身体的过程中,若是就帮他把气海开出来,本是痛苦最小的方式。不过,现在开气海,他能得到的好处会更大。” 我愣了愣,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让宝楞受二茬罪是我见识有限。 但他因此因祸得福,也就抵消了我的内疚。 不过我没有替宝楞做决定,他已经醒了,要不要开气海,该由他自己决定。 第35章 鸠占鹊巢 宝楞现在的问题是身体太强,阳魂的强度跟不上。 比较好理解的类比方法,是一个瓶子里塞了太多东西,瓶子的强度有些不够了。 需要解释说明的是,瓶子指的是宝楞的阳魂,也可以看成是精神力。 他的身体强度太高,阳魂跟不上,所以就会侵占他的意识。 身体力量越强,他的意识就越弱。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久而久之,宝楞就可能真的变得痴傻,失去人性本能。 当他的力量逐渐被铁倧耗尽的时候,他也就恢复了正常状态。 恢复正常状态的宝楞,钻在湖里只露出一颗脑袋,不愿意出来。 全身一丝不挂,有点羞耻。 我给他扔了一套衣服过去,宝楞钻在水里穿好,再出来的时候真的光芒万丈,帅到了极点。 他和常书青本来被刘金龙剃掉了全身毛发,常书青此时都还顶着一颗光头,眉毛也就才长出一点点绒毛,全靠眉笔画出来的粗壮有型。 宝楞却在身体重塑的过程中,把这些问题全部解决了。 两道剑眉挂在双眼上方,斜插入鬓,五官刀削斧凿,说不出的英武。 “嘿嘿,应天,我又活咧!” 宝楞不顾身上湿漉漉的,跑过来给我报喜,喋喋不休的样子,仿佛连性格也变得开朗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像是梦到太太了咧,她说,我也能出阴关了……” 我一边听他絮叨,一边在心里感慨,他确实入了打柳人的门,但是出阴关却变得更难了。 出阴关靠的是悟性,宝楞的身体越强,脑子就只会越来越不够用,他要出阴关就只会更加艰难。 不过我不觉得这会影响到他的心态,他在乎的其实是能不能跟我一起接触那些阴事。 宝楞终于絮叨得差不多了,我才将眼下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如我所料,宝楞不加丝毫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我不怕痛,可以搞。” 宝楞不止不怕,甚至跃跃欲试,兴奋难抑。 我对铁倧道了声谢,然后问单于奶奶,是不是要拜师? 单于奶奶说:“拜师就不用了,倧哥儿这种本事常人也学不来,能遇到一个可以传承的,他也高兴,就当是馈赠了。” 铁倧使劲地擂了擂宝楞结实的胸膛,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宝楞。 丧门钉一般是用来镇压尸煞的,用以压制尸体里的煞气,防止尸体变成死倒。 我父亲下葬的时候,爷爷就在他身上栽了九颗丧门钉。 宝楞还活着,却要在他身上栽下四十九颗丧门钉,那种痛苦我光是想想都觉得万蛊噬心。 常书青听到这事的时候,也吓得大吃一惊。 “宝楞,真男人!” 宝楞那几乎帅到极致的模样,让常书青心里很是嫉妒,但这一刻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给了极大鼓励。 我好奇地问:“你就不担心宝楞能不能扛过来的问题?” 常书青说:“是我,肯定扛不过来。但是宝楞和你一样,都是怪物,没他扛不过去的痛苦。” 我没有反驳,本来准备观摩一下过程。 铁倧把我们赶了出来,说那场景太残忍,怕我们受不住。 我们来到前院,单于奶奶这才正式提出想住在这里的想法。 我明知道他们来历不明,结果他们给宝楞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就如何也无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了。 单于奶奶说他们不白住,除了给房租外,还能把打棺材和做葬器的活儿再捡起来,铁倧和胡幽女都是干这个的好手。 其实从单于奶奶的做派里我就能看出来,她不是寻常打柳人世家的老太太。 其他的不说,就胡幽女搬出来的那一套茶具以及茶叶,就是有钱也难以买到的好东西。 单于奶奶与我和常书青随意聊着天,胡幽女开始摆弄茶具煮茶。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充满韵味,恍如在完成某件艺术品,光是看看就让人引人入胜。 “来,尝尝。” 胡幽女将七成满的茶杯放在我们面前,单于奶奶微微笑着示意我们饮用。 “哎哟,能喝上奶奶的好茶,可算是我常四儿的福气。多谢奶奶赐茶!” 常书青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站起来双手捧住茶杯一饮而尽,言语动作都浮夸到了极点。 这样的常书青可不多见,我可是见识过他的嚣张和眼高于顶。 单于奶奶到底是什么身份,让七代龙将世家出身的常四公子都得如此小心应对? 单于奶奶也好,常书青也罢,明显都没有给我解答这个疑惑的打算。 人家不说,我也不好深究,毕竟我没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恶意,倒是善意和亲近都是满满的。 这很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也很奇怪! “那我去给单于奶奶收拾一下楼上的房间。” 外婆的这幢小院分前院和后院,后院主要是阴灵泉的阵法入口,不方便住人。 前院有东西两幢,都是二层小楼,单于奶奶选了西楼。 “不用了,天哥,我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马小东从西侧二楼探头,随后李汉青的脑袋也露了出来。 不用说,这肯定是常书青的手笔,他早就把这一切安排妥当。 我很生气,我才是房东吧? 我无声质问常书青,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原因。 常书青无奈摊手,示意他也是迫不得已。 单于奶奶将我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是一直慈祥地笑着。 又让我们喝了两杯茶之后,她就占了我的那张躺椅,往上面一躺,摆摆手说:“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犯困,你们年轻人忙自己的事去吧,不用陪着我这个老东西了。” 我揪住常书青就走,常书青自知理亏,一个劲地给我赔笑脸。 只是待我问道单于奶奶的身份时,他依旧一问三不知,问得急了,那就还是之前的说辞,偶遇的有缘人。 真要不知道对方背景,他会那般阿谀谄媚才是怪事。 “少爷,我发现一个福地。” 常书青的老仆常福寿突然一脸兴奋地冒出来,解救了常书青的窘迫。 常福寿面相很老,双手布满老茧,这点和李汉青有的一拼。 常书青问他什么福地,常福寿说:“我在河边找到一片柳林,灵煞满满,比咱们那个小药田还要好出数倍。在那上面种药材,绝对好收成。这里没人识货,居然拿它种蔬菜,简直暴殄天物。” 常书青侧眼看着我说:“寿爷爷,暴殄天物的不识货之人就在你面前。你当着人家主人的面说人家不识货,那地你恐怕租不成了哦。” 常福寿连忙朝我鞠躬致歉,说:“老朽不知道那福地是应公子的产业,胡言乱语,还望应公子莫要见怪。” 我白了常书青一眼,问常福寿:“寿爷爷觉得,那块地种药材更有价值?” 常福寿兴奋地说:“何止更有价值,若是能让老朽在那里种药,老朽制作的丹药,品质至少能再翻一倍。” 我对此概念不深,常书青却立刻惊叫起来,拉着我就走,“快,带我去看看你那块地……” 第36章 我与常书青的拉扯 我的修行与其他打柳人不同,不需要借助丹药的辅助。 在认识常书青之后,我才开始接触丹药,但是我也还没有服食过。 所以我不太能理解常书青和常福寿的兴奋。 以前我不知道前山柳林下镇着谁,不太理解那块土地对于种植物的影响。 所以我谨慎地让汉青叔停了对外出售蔬菜。 知道下面是钟馗之后,蔬菜效用变强就可以理解了,以钟馗对我的认知,他暂时不会使什么坏心思。 但是常福寿能不能在柳林里种植药材,说实话,我心里没底。 在虚无空间里见过钟馗,我总有种感觉,前山柳林虽然是镇压大阵,但是那片土地更像是钟馗的自留地。 “这下面埋了谁?” 常书青是第一次来前山柳林,他也被柳林里浓郁的灵煞惊着了。 常书青跟老仆确认,“寿爷爷,我家那块药田,埋得是其中一个先祖吧?” 常福寿肯定说:“确实是其中一位先祖,不然也不可能变成那种福地。” “那是龙将啊,虽然不是祖上最厉害的一位。可是这里也太离谱了,就算我家祖上最厉害的那位龙将埋骨地,也差之甚远。” 常书青怔怔地喃语:“这里不会是埋了一位龙王吧?” 钟馗肯定不是龙王,我也没见过龙将,但本能告诉我,钟馗比一般的龙将肯定要强出许多。 常书青迫不及待想要踏进柳林深处看看,他的脚才抬起来,柳林中无端生出一股微风。 真的很细微,细微到让人无从察觉的程度。 常书青主仆就没有意识到,他们快步踩上柳林间的第一道垄。 垄前的那棵柳树突然伸出一根柳枝,朝着常书青主仆二人扫去。 他们忙不迭地躲避,却发现根本避不开。 轰! 柳枝扫中他们,两人如同断线风筝一样,跌出柳林的范围。 两个人分别吐出一口鲜血,好半天才狼狈地爬起来。 他们惊惧地望着柳林,再不敢近前一步。 常书青又是后怕又是愤怒地对我说:“这下面埋了个活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说:“你也没问呀。” 常书青愤恨地看着我,咬牙切齿,“我强烈怀疑你是故意的,你是想借机报复我。” 我看着他,凭白做了我这个房东的主,我借机发发脾气,不行吗? 常书青被我盯得有些泄气,说:“幼稚!” 我不语,幼稚就幼稚,爽就行了。 “下面是谁?” 与我对峙一会儿,常书青忍不住问我。 我说不知道,他猜到我在生他不告诉我单于奶奶身份的气,于是说:“真不是不想告诉你,是不敢,真不敢。但是我可以保证,让她住在这里,对你只有好处。” 这点我承认,从单于奶奶身上,我甚至能够感受到跟外婆一样的亲切感。 我不是那种好奇心特别重的人,但是家里突然住进一群人,我却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来历,多少还是有些怪异的。 常书青到底也没有松口,我也没告诉他柳林下埋的是谁。 于是,常书青自己支了张供桌,准备通过祭祀,向柳林下那位打个招呼,然后达成租地种药的协议。 结果当然是无效的,钟馗对他的祭拜充耳不闻。 后来或许是被他拖沓冗长的祭文搞得烦了,几根柳叶成刀一般射出,若不是他跑得快,身上肯定会被开出几个窟窿眼。 我不排斥常福寿在柳林里种药,这样以后就有稳定的丹药来源,对我和宝楞来说都是好事。 但我不能让常书青轻易得逞。 用常书青的话来说,人都是这样,太轻易得到某件东西,就会不那么珍惜。 以前的我是不会产生这类情绪的,我认为那是无用的情绪。 如今在常书青的影响下,我正在一点点改变。 挺好,若是外婆泉下有知,该是也会高兴吧! 单于奶奶就这么住下来了。 铁倧和胡幽女确实干活的好手,不论是打棺材还是制作葬器,两人做得都很精细,和外婆的手艺不相上下,甩宝楞八十条街。 唯一不太方便的是,单于奶奶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高,偏铁倧和胡幽女又不会做饭。 于是李汉青有了一份新工作,厨师。 汉青叔苦了一辈子,没其他爱好,就喜欢侍弄他那张嘴,外婆在世时就很喜欢吃他做的饭。 有时候我们出去坐斋,主家请不到合适的厨子,也会让汉青叔客串一把。 挺好,他这么一点一点磨出来的灶台手艺,到老开始回报他。 单于奶奶出手很大方,汉青叔第一次听到工资的时候忐忑无比,拉着我唠了很长时间。 “一个月三千块呢,都快赶上县长了吧?应天,这钱咱能挣不?” 我让他放心挣,人单于奶奶不缺这么点。 然后汉青叔就说好,我没月存两千起来,给你以后娶媳妇用。 汉青叔跟我唠这嗑的时候,单于奶奶恰好路过,她接茬儿说:“汉青啊,你不用给娃存,娃以后娶媳妇不用花钱的,还能挣。” 汉青叔心里不信,但是不敢驳老板的面儿,在那里搓手傻笑。 我望着单于奶奶那高大的体格子,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身影。 我心想,不会吧? 宝楞身上栽了丧门钉之后,就泡在阴灵泉底等待力量重新长回来,那是一个稍显漫长的时间。 我有点不忍心去后院看他,他沉在水底里时刻不停地挣扎,四十九颗丧门钉无时不刻地刺激着他的痛感神经。 在水里他无法喊痛,于是就一遍一遍地大吐气,一团一团的气泡浮出水面。 那汪汤池就像一直在沸腾一样。 常书青站在我旁边说:“宝楞以后不管变得多厉害,我都不嫉妒,也不羡慕,能扛住这苦,活该她变得强大。” 我对另一侧的马小东说:“你不也想学武功吗,要不要试试?” 马小东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还是跟着你们打打杂,偶尔练练把式算了。宝楞哥这苦,给我十辈子也吃不下来。” 我们在山前村待了三天。 距离宝楞出关的日子还早,等不住他,我得带着常书青和马小东回寿材铺子送货。 “提前十四天订的货?天哥,他给订钱了没,别是被同行戏耍了。哪有白事提前半月订的?” 听了马小东的质疑,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事的不寻常。 可更不寻常的是,对方不止给了钱,而且结的是全款。 马小东说:“那就没事了,只要不少我们的钱就行。” 我和常书青却没把皱着的眉头松开,我们都嗅到了一点儿同行的味道。 这同行却不是生意上的,而是打柳人! 第37章 遭天谴的引魂儿 算上县城北郊那段因果,我推演出来的那个图案又完善一块。 思维里的空白印章也出现明显变化,活跃度又增加了一分。 我基本确定那个图案和空白印章的联系了。 今日要送货的地方,恰好能对应那个图案上的某点,只怕事情不简单。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见我忧心忡忡,常书青问我。 我检查一遍装到火三轮上的货物,确定没遗漏后开始绑扎,“这次就我们俩去吧,马小东留下来守店。” 常书青说好,然后继续追问我瞒了他什么。 我说:“你呢,瞒了我什么事?” 常书青立刻不说话了。 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我猜到了我的身份,他也猜到了,不然他也不可能再不提离开的话。 只是这个话题要不要挑明,到底什么时候挑明,就看我们什么时候彻底放下对彼此的戒心了。 今日送货的地方在隔壁县长坪镇,不算太远,坐落在两县交界处。 常书青一路驾驶着火三轮,在县道上风驰电掣,下午五点我们到了。 不太大的一个小镇,坐落在二山之间。 一线天的风脉走向,一条街道贯穿始终。 没费什么心思,我们就找到了主家。 太好认了,经幡道被挂满房顶,街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葬器。 没有哀乐,围的人虽然多,却又各自分散,聊天的都少。 常书青去转了一圈才知道,这些人竟然跟我们一样,都是来送货的。 “二十多家,全都是来送葬器的?” 我有些不敢相信,就算是再有钱,这也太隆重了点吧? 常书青学其他人一样蹲在街沿上,双手拢在胸前,说:“不止呢,主家自己也是做寿材生意的。” 我抽了口凉气,事情仿佛更诡异了。 常书青指着不断有人出入的门口,说:“等着吧,我们算是来得最晚的。等轮到我们交货的时候,估摸天都黑了。” 陆续有人把货卸下来,随意摆到街面上,然后离开。 我无聊地沿着街道逛了一会儿。 街面上空荡得很,大多数门脸都落满了灰尘,看样子许久都没有开过。 “你好,给我拿瓶矿泉水。” 终于走到一家开门营业的小卖部,我递过一块钱,趁着对方给我拿水的功夫问:“咱这街上铺子咋都不见开门呢?” “不是赶集的时间,大伙儿都回村里忙活路去了,赶集的时候还是很热闹的。小伙子外乡人?” 我指着不远处说:“对,来给那家人送货的。” “哦,阴老幺啊?那家伙可真是舍得,自己给自己办身后事,叫了这么多坐斋,是要把一辈子积蓄全部花完,一分也没打算给他孙女留啊。” 我好奇问:“主家不是姓李吗?你为什么叫他阴老幺?”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小卖部老板的谈兴,他递给我一张凳子,开始讲述阴老幺的事迹,“他们家一直是走阴神的……” 李家数代人都是走阴的引魂儿,听说还特别灵验,所以口碑也传播得比较远。 阴老幺叫做李舜,年岁才不过五十出头,却已经算是他们家族里活得比较久的了。 前段时间他自己感受到大限将至,于是开始给自己准备后事。 镇上人对此一点也不奇怪,李家人几乎每个人都会提前知道自己的死期。 镇上一直都在传言,说李家人走阴神,泄露天机太多,遭了天道诅咒。 我是不信天谴的,天道还没那么闲,什么芝麻蒜皮的小事都管。 聊到最后,小卖部老板越说越神,越说越离谱。 我听不下去,就借口要卸货,回到了李家。 大多数货都卸的差不多了,还剩几辆车,我们的火三轮排在最后,后面再没有其他车来。 “李舜还没有死。” 见我回来,常书青来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他打听到的消息。 我并不意外,自己为自己办身后事,没交代完当然不会轻易闭眼。 我朝街边停着的几台没走的车努努嘴,问:“那些没走的是怎么回事?” 常书青说:“留下来帮忙的。” 我说:“镇上传言李家遭了天道诅咒,我不太信。” 常书青说:“我也不信。但是李家这事透着邪性,我们掺和不?” 我看了看天色,天边只剩下一抹鱼肚白,前面还排了四辆车,等我们卸货的时候,天肯定已经全黑。 “人家这是已经算好时间,我们就是想不掺和,恐怕都身不由己了。” 常书青笑了笑,问:“被人算计了,你不生气?” 我摇摇头。 我真没什么生气的感觉,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因果。 我必须按照图案上的地点走一遍,才能彻底唤醒思维里的空白印章。 常书青说:“李舜显然是算好的,除了出动留下来的。其他排在后面卸货的,也都有点阴灵在身,不是打幌子的神棍。” 这点我也看出来了,有那么点江湖盟主邀请同道助拳的味道。 只是不知道,李家的仇家厉不厉害,这些助拳的同道又堪不堪用。 终于,轮到我们卸货了。 我们没见到李舜,接货的是一个看起来比我小点的瘦丫头。 “辛苦你们了。” 瘦丫头脸色有点饥黄,没从她脸上看到什么悲伤的情绪,眼眸里甚至还有些麻木。 常书青问:“瘦丫头,我们把货卸完,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瘦丫头不满地瞪眼说:“我不叫瘦丫头,我叫李素花。” 常书青一边卸货一边说:“不如瘦丫头好听。” “不好听也不准叫瘦丫头,不然……” 李素花看着常书青,没把威胁的话说完。 常书青冷笑着说:“不然怎么样?就把我们留下不让走是不是?你们本来不也就是这个打算吗?” 李素花的脸顿时变得有些臊红,双手搅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行了,别逗她了。” 我对李素花说:“去告诉你爷爷,想我们帮忙也不是不行,他得当面跟我们说。” 李素花的脸色这才变得有些暗淡,说:“我爷爷已经死了。” 常书青说:“不可能。” 我说:“就按照你平时和他交流的方式,跟他说就行了。” “那得再等一会儿,等开完席之后才行。” 我说可以,李素花就钻进屋里忙去了。 常书青看着李素花的背影,问我说:“里外都不见摆席面,一丝烟火都没起,哪有席面吃?” 我闭嘴不语,常书青似是想到了什么,黑着脸问我:“不会吧?” 我笑着对他点点头。 常书青就开始骂:“这家人也太他妈不厚道了,哪有请人吃阴席的?” 我说:“那丫头不知道,她以为她在阳间办。” 常书青骇然,“什么意思,那瘦丫头一直在走阴?” 我心头其实也有些震惊,出阴关最耗神念,我如今都扛不住太长时间。 李素花却好似一直在保持出阴关的走阴状态。 更离奇的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38章 阴间的席面 夜如墨,灯火如豆。 李家的宴席开始了。 知客穿梭宴席间,不断招呼宾客,调整座次。 让辈分长或者年龄大的宾客坐上把位,再一桌一桌地把席位填满。 一切井然有序,又不失热闹。 我和常书青专门跑到对面的街边,蹲在一棵梧桐树的阴影里,努力藏得好点,不让那几个知客看见我们。 常书青躲在阴影里说:“那几个蠢货上席了,我们真不去给他们提个醒?” 那几个蠢货指的是留下来帮忙的几拨坐斋人。 没有全部进来。 那些修为不够的全被挡在了外面,这会儿怕还在外面吹冷风。 “万一席面真不错呢?提了醒不耽误人家享受?” 我对常书青说:“还没吃晚饭呢,你不去吃点?” 常书青说:“你咋不去?” 我说:“我不饿。” “我也不饿!” 常书青嘴硬地说,肚子却恰如其时地咕噜抱怨了一声。 “哎呀,肚子这都饿得叫唤了,咋还不上桌?” 我二人都没注意到,一个知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来了身边,不由分说就把常书青搀了起来。 “招呼不周,招呼不周,主要是来的客人太多了,快请入座,马上就要开席了。” 知客拉着常书青,根本不容他挣脱。 常书青还想拉我,我推他一把,说:“快去入席吧,我还得去厨房帮忙呢。” 知客看了我一眼,说:“帮忙的跑这里偷什么懒?赶快去。” 然后,他拉着常书青走向宴席,去的方向正好是几个坐斋的那一桌。 我则走向不远处的露天厨房,临转身前看了一眼常书青,从他的嘴型来看,他在骂我。 厨房是临时搭起来的,隔了一扇篷布墙。 几个铁皮油桶去掉上面的盖子,在下方三分之一处掏个窟窿做成的灶台,一字排开,五口大锅放在上面,下方却不见生火。 厨师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妇女,只穿了一件窄背心,腰间的围裙上布满油污,左脸上一颗痦子尤其显眼。 她同时操弄五口大锅,也显得游刃有余。 第一口锅里炖的是鱼。 好多鱼还在汤里游动,每条鱼身上基本都带着伤残。 最严重的一条只剩下半个身子,却还在坚强地游动,能看见它挂在外面的肠子,以及腐烂的黑色粘液。 第二口锅里炖的是鸭子。 胖厨师把一只只纸扎的鸭子用手撕碎,扔进锅里的时候就变成了剁碎的鸭肉块。 第三口锅里也是炖菜,没看出是什么食材。 第四口锅和第五口锅都是要随时控制火候的炒菜,食材和调料都在旁边灶台上,也是一堆各种各样的纸扎。 灶台西边摆着几个大案板,上面堆满了一碟碟早已经做好的凉菜。 “上菜啰!” 随着篷布墙那边知客一声大喊,胖厨师开始把菜出锅。 她挥舞着大勺,将锅里的菜盛进碗里或者盘子里,那些菜立刻变成了有滋有味的模样。 往来厨房里帮忙传菜的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他们端着长方形的木托盘,把一碗碗菜堆上去,然后稳稳往肩上一顶,就往来在了宴席之间。 “帮忙啊,愣着干啥,馋了?” 几个年轻人依次顶着托盘离开,胖厨师见我愣着,指了指旁边竖在地上的木托盘,说:“赶紧上菜,好东西我都留了一份,一会儿过来吃。” 我赶忙把木托盘抱起来,胖厨师手脚麻利地往上面摆盘子。 木托盘有一米五长,六十公分宽,上面摆满盘子以后,举起来根本不好掌握平衡。 那些年轻人大步流星地穿梭在宴席间,到一桌跟前,右手扶着托盘尾巴,左手托着托盘一旋,木托盘就越过客人的头顶,稳稳悬停在席桌上空。 然后,就有客人直接从上面取走一个盘子或者一个碗。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又潇洒自如。 反观我,抱着托盘颤颤巍巍不说,每到一桌还得喊一声“让让”,然后才小心翼翼把托盘伸出去…… 我竟然有些羡慕那些年轻人。 人家都传完两趟了,我第一趟都才走到常书青他们这桌。 “让让,上菜啰!” 我专门走到常书青旁边,大喊一声。 常书青一边从我抱着的托盘里取盘子,一边小声问我:“咋样,能吃不?” 我说:“应该吃不死人。” “妈的!” 常书青低骂一声,拉着我的裤子说:“你不厚道,有这计划咋不提前说一声?我跟你换。” 我哪有什么计划,不过是灵机一动的随机应变而已,当时还担心瞒不过知客,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有看出来。 “安心坐你的席,下苦的事我来。” 托盘里终于没菜了,我解放出一只手拍拍常书青的肩膀。 “坐个毛的席!” 常书青拉着我不让走,低声对我说:“那几个知客实力都不弱,出阴关的状态下,我不一定能摆平他们,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 “我们的目的是见李舜,李素花说了得等开席,别自乱阵脚。” 我朝旁边的坐斋人努努嘴,说:“这不还有人陪着你嘛,别怕。” “你看看他们的状态再说。” 常书青示意我观察这一桌坐斋人。 我扫了一遍,心头恍然。 怪不得这些人这么听话,一个个目光呆滞,跟失了心神一样,显然,他们都深陷到了这幻境之中。 常书青指着那边穿梭在宴席间的知客说:“赶紧想办法找到李素花,让她带我们去见李舜。等那几个知客过来,逼我吃了这些脏菜,我跟你没完。” “安心点,人家陪的是前面的客人,不一定到你这里来……” 话音未落,一个知客的目光就落了过来,随后开始往这边走。 我赶忙端起木托盘离开。 “你他妈的乌鸦嘴!” 常书青骂我一声,忙把头垂下去,生怕知客看见他一样。 “怠慢了啊,怎么都不动筷呀?快动筷,动筷,别客气……” 知客走过来就殷切地劝菜,那些坐斋人听话地夹起菜往嘴里送。 常书青鸡贼,夹一筷子菜到嘴边,趁知客没看他,把菜往地上一漏,然后假装咀嚼。 我回到篷布墙那边,菜都已经传完了,几个年轻人正围着一个案板吃胖厨师为他们剩下的席面。 见我才回来,胖厨师说:“你这传菜的技术还得练,不然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我说:“没事没事,反正我不饿。” 胖厨师说:“干活哪有不吃东西的道理?也就胖婶我心善,专门给你留了一碗鱼,来尝尝。” 胖厨师端出一碗炖鱼,汤汁浓白,热气氤氲,还飘着袅袅香气。 若不是亲眼见过那锅鱼出锅前的样子,我还真会被它色香味俱全的卖相吸引。 我把碗推开,说:“我真不饿,胖婶。你吃吧,我到前面去看看还有什么忙可以帮一帮。” “我们就是厨工,前面的忙哪里轮得到我们帮?” 胖厨师拿手从碗里抓起一块鱼肉,送到我嘴边,说:“赶紧吃,不吃就是看不起胖婶我的手艺。” 第39章 诅咒后世子孙短命的家族 我哪敢吃! 那鱼肉离开碗里,又变成了腐烂的模样,黑而稠的粘液上,甚至还挂着几条蠕动的蛆虫。 胖厨师塞给我的若是纸扎,说不定我还能闭着眼睛嚼巴两口。 这么明显的脏肉,我真不敢尝试。 这种脏肉,可不是字面意思上弄脏了的肉,而是死尸的肉。 哪怕我在坟窝子里住的那几年,好几次差点饿死,我都从没碰过。 我看了看那群年轻人面前独独缺了炖鱼的席面…… 明明有那么多纸扎做成的食物,胖厨师没留给我,偏偏给我留了一碗脏肉。 再看她似笑非笑,眼里带着狠光的脸…… 我终于意识到,此前的知客不是没有发现我,而是人家早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对手。 这待遇,比常书青可高多了! “真不吃?你这是要逼胖婶发飙呐!” 胖厨师一声冷哼,那几个传菜的青年人突然变成小鬼,全部飞过来缠住我的四肢。 还有两个吊住了我的脖子。 胖厨师桀笑着说:“把他的嘴给我掰开,胖婶我喂他吃。来者是客,不吃饱肚子,往后还得怪我李家待客不周。” 吊在我脖子上的两个小鬼立刻来掰我的嘴巴。 “找死!” 我低喝一声,断开三印之间的金线。 至阴气迸体而出的时候,我也掏出了剃刀。 一刀划在了胖厨师的手腕上。 胖厨师拿着筷子的手应声而断。 她闷哼一声,断腕处竟然没有溃烂,反而快速生长。 眨眼间的功夫,断手竟然又长了出来。 我心里不由大惊,这把剃刀是外婆传给我的,给死人剔除毛发用的法器。 外婆说已经传了不知道多少代人,剃过的死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以它身上的煞气才会那么重,是毁尸灭迹的必备良品。 我用它从没失过手,哪怕是鬼王级别的刘金龙,也能对他造成一定伤害。 这胖厨师的实力难道比刘金龙还高?竟然可以完全无视剃刀的伤害。 “有点道行,怪不得敢管我李家的闲事。” 胖厨师露出了她的本来模样,青面獠牙,周身鬼气萦绕,竟然真的不比刘金龙弱。 我有些吃惊,胖厨师都这般实力了,那几个知客岂不是更强? 这李家到底什么来头,与二龙山相隔这么近,竟从来没听外婆提起过。 更重要的是,从常书青的反应来看,他显然也不知道打柳人世界中有这么一号家族。 当初干掉刘金龙,纯属运气好,有守村人张道坤帮忙,常书青才毁了刘金龙的本命魂珠。 如今,上哪儿去找胖厨师的本命魂珠? 缠在我身上的小鬼已经被至阴气冲散了,胖厨师却一点儿也不心疼,她在酝酿煞气,准备给我致命一击。 “你在这儿啊?让我好一顿找。” 突然,一个细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李素花。 她无视胖厨师,拉着我的手臂,说:“走吧,我爷爷有空了。” 我看一眼胖厨师,李素花说:“不用管她,李家的一条狗而已。” 胖厨师眼里明明含着怒火,面对李素花那张黑瘦的脸,却硬是生生把怒火吞了回去。 我有些不解,但还是随着李素花离开了,我可不想独自留下来面对一个比刘金龙还要强大的鬼王。 绕过篷布墙,李素花就那么牵着我走在宴席中间。 几个知客看到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了正在劝菜劝酒的举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过来。 与胖厨师一样,他们眼里明显含着怒火,却都引而不发。 “我艹,可算是露面了……” 坐斋人那一桌,常书青如释重负地吐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小跑过来,站到李素花另一边,主动伸出了手。 李素花什么也没说,自然而然拉住常书青的手。 我们三人就在几个知客的注视下,并肩走进了门里边。 这道门里的景象与我们下午看到的却不一样,不太宽敞的店铺,此时却变成了一条弄堂。 地面上铺的竟然是青色汉白玉,一直延伸入内,擦拭得一尘不染,晶莹的玉石反射着昏暗灯光,低调之中透着奢华。 我听见常书青吞了口口水,小声嘀咕:“从一整块汉白玉上取下来的石板,这他妈的比我家还奢侈啊!” 我们沿着弄堂走过七个小门楼,这才来到最里面的大……殿。 门楣上虽然写着“李氏家祠”的字样,但它高大宏伟的规模,确实只能用“殿”来称才算合适。 这殿确实太大,太高了,我们站在天井里抬头,竟然望不到它的顶。 整个大殿从底脚往上,全是一层一层的台阶。 每个台阶上都摆满了牌位,密密麻麻,让人不敢去想这个家族曾经有多么的庞大。 大殿中央,此时摆着两个玉石打造的冰棺,其中一口棺材里坐着一个面含微笑的中年男子。 “恕李舜不能起身相迎,见谅!” 李舜坐在棺材里与我和常书青拱手打招呼,我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回礼。 相互见过礼之后,我说:“李先生为自己办的这场身后事,可真是隆重。” 李舜听出我的嘲讽之意,苦笑着说:“本不想办,实是身不由己啊。李某这一支数代人东躲西藏,本想躲过主脉的惦记。哪曾想躲得再深,也还是躲不过去。没有办法,就只好听历代先祖的话了。” 这话说的囫囵,听着像是李家短命的诅咒来自于李家先祖,这就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了。 哪有先人诅咒后世子孙短命的,这得多大仇多大怨? 李舜指着李素花,又指了指旁边的空棺材,说:“李家如今就只剩下素花一个活人了,李某实在不甘,所以才千方百计请了先生过来,莫怨李某唐突。” 李舜的目光直勾勾落在我身上,我才知道,他的本来目标就是我,那所有的坐斋人都是添头。 “李先生这事办得可不地道,那些人何辜?” 李舜说道:“没办法,想让素花活下去,就只能狠心一次了。先生莫恨,李某借他们一命,自有厚报与他们的后人。哪怕他们知道,也会应的。” 我扬起脖子努力地看一眼那高耸入云的灵塔,心想这数之不清的牌位,李舜还真有底气做这么大的交易。 我收回目光,看看旁边一言不发的李素花,指着旁边的空棺材,问李舜:“这口棺材是给她预备的?” 李舜指了指身后的灵塔,说:“是啊,连牌位也早就预备好了。他们一共派了十八位鬼王级老祖过来,想一劳永逸。” 我听得愕然,这是要让李家今天就彻底断子绝孙啊。 那个疑问再次萦绕在我脑海里,李家祖上到底哪根筋没搭对,竟对自己如此狠辣。 然而,李舜下一句话,却彻底震惊了我。 第40章 三昧真火 “先生以为李家祖先狠辣,其实不是,他们只是想让整个李氏家族重新换个活法。” 我一开始还没有完全听懂李舜的话。 想了一会儿之后,我整个人突然就麻了。 那一刻真的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强烈的惊骇和恐惧从心底升腾而起。 这如果都还不叫狠辣,那什么才叫狠辣? 见我听懂了,李舜没再说话,似是专门留时间给我消化内心的震撼。 他只是满目慈良地看着李素花,一如我外婆离世的那一刻一样,充满了不甘和不舍。 “到底怎么回事?” 常书青轻轻地拽了一下我的胳膊。 他从进来开始,我们的对话每一句他都能听懂,但把上下文结合在一起,却是满头雾水。 我巴不得有人替我分担一下内心的惊骇,说:“李氏家族想要长生,在阳间无法实现。所以他们想把整个家族全部搬到地下,脱离天道,自成一界。” 任一活人留在阳间,那都脱离不了天道的因果! 常书青一如我刚才一样,伸长了脖子想要去把灵塔看全。 可惜,这座灵塔实在太大也太高了,哪怕一阶一阶地爬上去,要把所有的灵牌看完,估计也得花上好多天功夫。 嘶!嘶!嘶! 常书青一口接一口地直抽凉气,“大气魄啊,还他妈的是天才想法。先是把家族一点一点繁衍到足够庞大,再一点一点收缩……他们是如何保证后世子孙都能保持这个信念的呢?” 我说:“只要祖上足够强大,就无需保证。李家短命的诅咒,就是这么来的。” “真他妈恨呀!” 常书青唏嘘,凉气一口一口入肺,体温似都能降下来好几度。 “先生,李某的时间不多了。” 李舜适时地打断我和常书青的闲聊,我看着他,心里没想好要不要答应。 十八位鬼王啊! 一个刘金龙就差点干死我,我要如何才能将李素花从十八位鬼王手底下带走? 李舜显然看出我的担忧,说:“既然请了先生,自是知道世上只有先生能办得了此事。李某也帮先生准备好了礼物。” 说着,不容我拒绝,李舜扔出一道卷轴。 那道卷轴朝我飞来,我本能伸手去接,它却射入我的身体,直接融进了脑海。 “《三昧真火》?” 随着这门神通汇入我的思维,一股强烈的温热注入阴灵之中,我抬手一搓指尖,一股火苗升腾而起。 豆大的火苗之中,却释放出焚尽世间一切的阳煞之气。 我愕然抬头看向李舜,“你们是李二……” 李舜笑着打断我的话,说:“还请先生莫要将那个名字讲出来。” 我闭上嘴巴,一时半会儿却根本消化不了这个事实。 这比李氏家族想要脱离天道自成一界更让我震惊。 二郎神李二郎,李舜和李素花竟然是他的后人。 一旁的常书青急得抓耳挠腮,被人当着面孤立,这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给你啥了,是不是术法神通?” 常书青揪住我的胳膊,说:“不行,咱们一起来的,有好处你不能独吞。” 我还在消化内心的震惊,哪有功夫理他? 常书青就腆着脸对李舜说:“前辈,我也是你请来帮忙的,不能让我白忙活吧?好处得雨露均沾才行啊。” 李舜说:“你跟在先生身边,好处还不够大吗?” 一句话就把常书青噎死了,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李舜没有继续任我沉默,他催促说:“先生,收了礼,该办事了吧?” 我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惊,点了点头。 实在舍不得这份大礼,再说学都学会了,也不知道怎么还回去。 有了这《三昧真火》,莫说十八位鬼王,就算是李家所有祖宗全都来,我也能将李素花毫发无损地带走。 《三昧真火》,那可是能刻世间一切阴秽的存在。 “李先生放心,我一定努力让你孙女李素花活下去。” 李舜欣慰点头,纠正了我的说法,李素花不是他亲孙女,而是他的侄孙女。 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如何保李素花活下去才是重点。 《三昧真火》让我可以无惧李家派来的鬼王,但是可破不了李家先祖降下来的诅咒。 好在看李舜从容的样子,该是早就想好了后路,不需要我操心。 果然,李舜说:“其实让素花活下去不难,请先生为素花赐姓便成。” “可是我也没姓啊。” 李舜眯眼看着我说:“先生收了礼不办事,这可有损你的口碑。” 我说:“我现在真没姓。” 李舜说:“也没让先生现在就办,等你能办的时候,赐她你的姓便成。” 不需要当场兑现,这倒是可以。 以防万一,我还是上了一道保险,“可是,我不保证什么时候能完成。这之前她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负责任。” 李舜说:“这点我也想好了,不过要辛劳先生一趟。” 礼都收了,那就送佛送到西呗! 我说:“李先生你吩咐吧。” 李舜说:“明日李某出殡,请李先生帮我端一下牌位,亲自送我入祖坟,事便可成。” 我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你多大脸啊,竟然我让给你当孝子贤孙? 我看看一旁的常书青,用眼神询问他,这时候我是不是该骂两句来表达心里的不满? 李舜却两眼一翻,直接躺进了棺材里面。 常书青跑过去探探他的鼻息,回头说:“真死了。” 我心里头那个郁闷啊,浑身像是爬满了虱子一样难受,被人算计的连时间都精确到毫秒,上哪儿说理去? 我回头看看依旧平静的李素花,说:“你唯一的亲人死了,你不伤心?” 常书青显然也郁闷,点头附和:“对啊,怎么也得嚎两嗓子表示表示吧?” 李素花平静地说:“该流的泪早就流干了。” 一句话就把我俩搞沉默了。 又站在原地看了看高耸入云的灵塔,我和常书青都断了爬上去看一看的念头。 沿着来路又走过低调而奢华的弄堂,我们来到外面的街上。 宴席还在继续。 那几个知客,胖厨师,以及其他鬼王全都恢复了本来面貌,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三人。 我在指尖搓出火苗,他们不甘地退开,眼中的怒火也随之消失。 随后,他们慢慢虚化,直至消失不见。 我们回到了现实之中,那些被李舜坑过来帮忙的坐斋人,正在发动各式车辆离开。 我能听见,几乎每辆车里都有叹息声和哭声传来。 没有一人前来找李素花吵闹。 显然,李舜在临死前安抚了这些人,让他们死得心甘情愿。 随着那些人的离开,街面上摆满的葬器也随之粉碎,连同房屋上挂着的经幡道被,慢慢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李素花家里的店铺没有太多葬器,上上下下三层楼,摆满了棺材,一张床也没有。 “我和爷爷平时都睡棺材里。” 李素花自顾跳进一口棺材里,和衣躺下,就不管我和常书青了。 我俩相视无语一阵,也各自挑了一口棺材躺了进去。 后半夜里,我才听到李素花那口棺材里传来低浅的啜泣声。 第41章 疑似冥河 我和常书青都听到了李素花的哭声,但是我们都没有出声安慰。 祖上绝情狠辣,但到底得了有情长辈的疼惜呵护。 哪能真的做到麻木以对? 我爷爷对我狠吧,他还疑似害死了我外婆,但是让我全心全意恨他,我也还是做不到。 从没有在棺材里睡过觉,没想到感觉还出奇的不错。 这一晚上睡得竟格外香甜。 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奕奕。 “想不到睡棺材竟然还挺舒服,回铺子后我也挑一口,不要床了。” 常书青舒展一下身体对我说,见我诧异看着他,他笑着问:“咋俩想到一起去了?” 我没回答,心里不免胡思乱想。 难道因为那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所以才会觉得舒适? 李素花起来得更早,她熬了一锅粥做早餐,我只吃了一口就没再继续吃。 难以想象,一个人竟然能把粥熬得这么难吃。 常书青更是翻来覆去研究那一锅白粥。 “瘦丫头,你确定你只是放了水和米,没再放其他东西?” 李素花默默瞪着常书青,“不准叫我瘦丫头。” 她只是反驳了常书青对她的称呼,没有针对白粥做任何辩解。 显然她对自己的厨艺有清晰的认知。 我问李素花:“送完你爷爷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李素花默默收拾东西,头也不抬地说:“跟你走。” 我倒是没觉得意外,常书青愕了一下,嬉笑着说:“你这算是拐了个媳妇回去?” 我问李素花,铺子怎么办。 李素花说:“铺子里的东西和房子,爷爷都已经卖掉了。不然不够钱请那么多人。” 破釜沉舟啊! 李舜做得可以,够绝! 李素花几乎没什么行礼,就几件朴素衣服,其他什么也没有。 十点左右,我们出发送李舜进李家祖坟。 我要扮演孝子贤孙,棺材就只能由常书青来扛。 李舜为自己打造的盛放肉身的棺材虽然不是玉石,但是用料也极为扎实,扛着翻山越岭一点儿也不轻松。 连续翻越几个山头,直至已经无路可走,李素花才让我们停下来。 眼前是一片莽林,见不到一丝毫人类踏足的痕迹。 常书青气喘吁吁地对李素花说:“瘦丫头,你不会是带错路了吧,这里哪见坟山?” 又听到瘦丫头的称呼,李素花本能瞪眼,最后或许是想到就算反驳了,常书青也不会听,于是一声不吭地开始摆弄供桌。 我则是把李舜的牌位放在供桌上,然后掏出纸钱扔向空中,接着再点燃九根线香,准备叩门。 是的,作为李舜临时的孝子贤孙,接下来的仪式都得由我来做,李素花只能打杂。 “李氏家族贤孙应天,叩迎祖宗山门!” 我吟唱过一段家祭,将九根线香举过头顶,随即一支一支朝九个不同方位投掷出去。 山中突然出现一阵风声。 我凝神等了一会儿,那异动却又停止了。 九支插在不同方位的线香,也停止了燃烧。 我看着李舜的牌位说:“看见没,你李家祖上把你当成叛徒了,不想让你进祖祠。” 其实可以想见,李氏家族几千年的谋划,眼看就要功成,结果出了李舜这样一个反骨仔,李氏先祖怎么可能不气? 常书青显然也想通了李素花把我们带到荒山野岭的原因,李家要脱离天道掌控自成一界,显然他们已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 只等李氏的最后两个活人入内,然后就彻底脱离。 只是现在看来,李舜强行把李素花留下来,忤逆了李氏先祖的意思,人家现在闹脾气了。 常书青有些担忧地问我:“我们会不会走不成了?” 我问:“你很怕?” 常书青说:“大哥,我敢肯定,打柳人世界再也找不出比李家还要大的家族了。不,我甚至怀疑他们一家人就能比得上整个打柳人世界。” 顿了顿,常书青直勾勾看着我说:“我就不信,面对那一面望不到边际的灵墙,你不怕。” 我是真不怕,只是觉得震惊,哪怕这会儿想起来,也还无法轻易压下心里的震惊。 但是说出来常书青肯定不信,我的震惊,更多的是针对李氏家族对自己的狠辣。 而非他们那惊天的谋划,也不震惊他们家族的庞大。 我没将内心真实的感受说出来,只是掏出几面阵旗开始布置阵法。 常书青不通阵法,但是看到我始终围绕着李素花在转,他就猜到了我的用意。 我将最后一面阵旗交到常书青手里,给他指定了可以活动的区域。 常书青面色凝重地问我:“难道李家还会派鬼王过来?” 我摇了摇头,李舜将三昧真火传给我之后,李氏先祖就该知道,派再多鬼王也于事无补。 但是我能感觉到,李氏家族不应我的叩门,绝对不只是闹闹脾气那么简单。 一个传承几千年的世家,可不能相信他们只有鬼王一条途径。 “李素花交给你了,别让她出任何意外。” 常书青点点头,将李素花拉到身边,说:“瘦丫头,来,哥哥保护你。” 李素花给他翻了个白眼。 我没理会他们,再次点燃线香,继续叩门。 “李氏贤孙应天,再叩祖宗山门!” “李氏贤孙应天,三叩祖宗山门!” “……” “李氏贤孙应天,九叩祖宗山门!” 我陆续点燃九次线香,整片天地都已经黯淡无光,阳光全部躲入云层,仿佛极夜就要来临一样。 可是我们面前的莽林,除了一股一股阴风,再无丝毫动静。 那边,常书青和李素花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特别是李素花,她感觉似乎有万千只眼睛把她盯上了。 每一只眼睛中,都有无上威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应天,李家先祖在搞小动作,瘦丫头快顶不住了。” 李素花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眼睛开始泛白。 “把她背在背上,把阵旗交到她。” 我从容吩咐,然后再不看他们,回头重新点燃一组线香,这次直接在地上胡乱一插。 我朝虚空里说:“我再以李氏贤孙身份叩最后一次,尔等若是再不应,那我扭头就走。” 轰! 面前的莽林突然传来一阵波动,整座山林开始地动山摇。 如同有两扇大门,莽林被一分为二,开始朝两侧横移。 一道宽阔的河面出现在我们面前,河水黑色如墨,氤氲着淡淡的鬼煞之气。 “冥河?” 阵中,常书青看到这条黑河惊得叫了出来。 我心头也惊,但我看得出来,这并非真的冥河。 我将李舜的棺材推进河里,河里的水无风自动,出现一道道波纹,托着棺材朝深处游去。 无数道凌厉的鬼气从河边上升腾而起,远远凝视着我们。 我微微眯起眼睛,抬头望向河面上方的天空。 一只巨大的眼睛在那里藏着,如同刻印在云层之上。 瞳仁之中有一缕金色光芒,我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怨毒。 “哼!” 随着一声冷哼,那只眼睛消失,整条大河也渐渐消失。 莽林随之恢复本来模样,恍如刚刚出现的一切都是假象。 李素花已经昏死在常书青背上,我在她额头贴上一张清心符,她才慢慢醒转过来。 不过她的先祖给她造成的精神威压还在,短时间之内还恢复不过来。 于是常书青只能继续背着她。 “来的时候扛你爷爷,回去的时候还要背你。瘦丫头,你这个人情欠大了,我告诉你。” 常书青不满地跟李素花抱怨,其实最主要的是李舜没给他好处。 我说:“不是人家不给你,是给了你,你也学不成。” 说起这事,常书青就有些焦躁,“家里那帮人老糊涂了,他们竟然不同意我将常家功法拿给你观阅。一群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四爷我迟早要把他们一锅端了。” 我一点儿也不奇怪这家伙能说出如此欺师灭祖的话,哪怕他将来真的做出如此欺师灭祖的事,我也不会奇怪。 人家既然不同意我帮他们梳理功法,我自然也不会再主动往上贴。 我们没有再回长坪镇,回到停火三轮的位置,直接我们县城而去。 路上,常书青又讲起刚刚见到李氏先祖的事情。 “应天,你有没有那种感觉,这事不算完。” 我回头看了看躺在车斗里昏睡的李素花,点了点头。 李氏先祖谋划几千年,眼看就剩下最后一步,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常书青又问:“那条冥河,是不是真的?” 我心里也在想那条冥河,它让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李氏要建立的那个独立于天道之外的世界,会不会是小回天。 或者说,叫做地府! 世上没有真正的地府,一切都是神话故事里的描述,一代代人不断润色丰满,最终形成了人们意识中都认可的形象。 除了冥河,我不知道李氏先祖还建了什么东西。 但那条冥河,符合人们意识中的认知。 我在想一个问题,地府既然不存在,神话里地府的初始形象,又是怎么来的呢? 这个问题看似是无意识地在我脑海里浮现而出,我却有一种感受,它在将来某个时刻,或许会成为真的出现在我面前的难题。 一如常书青对李氏先祖的担忧。 他们,或许将来都会成为我们的难题。 或者说,是敌人! 第42章 鸟枪换炮 从长坪镇回来,我花了好几天时间去观察思维里那枚空白印章。 经过李舜的事,空白印章的活跃度又有增加,那隐约出现的墨痕已经肉眼可辨。 与我此前的推测一样,正是那个图案。 我犹豫了几次,最后还是忍住了回二龙山进一趟村中老屋的冲动。 我觉得我应该不会看错,那个图案该就是老宅堂屋里面挂的那一枚徽章。 只是,没有人告诉我,那枚徽章代表的意义。 寿材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除了正常的白事,常书青还接了两单帮人迁坟的生意。 李素花来了之后,铺子里的人手越发够用,我都多了偷懒的时间。 这天,我突然接到电话,是汉青叔从山前村打来的。 电话里汉青叔说了很多事,比如这部电话,就是单于奶奶使铁倧去喊人装的,他们还把外婆的老宅从里到外装修了一遍…… 听汉青叔的口气,他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怕浪费话费,于是最后说了一句最核心的。 宝楞要出关了,问我们要不要回去一趟。 得知此事,常书青和马小东兴奋得紧,特别是马小东,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宝楞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我看得出来,马小东嘴上虽然说不羡慕,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想尝试,他只是内心纠结,无法肯定他自己能不能吃下那种苦。 我对马小东说:“别想那些事了,如果真做不了决定,就顺其自然。” 马小东有些惭愧地问我:“天哥,我是不是太怂了?” 我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造化,强求不得。” 马小东黯然神伤地说:“我懂,天哥,我这辈子就只能做个普通人。” 我给马小东看过面相,他确实很难入打柳人的门槛,不过命格这个东西,并非一成不变。 但是这话我不会跟他说,我也不会主动去改变他的命格。 听说要接未谋过面的老板,李素花也随我们一起上了火三轮。 回山前村的路不算太好走,中间有一段很长的土路,火三轮走在上面颠簸得厉害。 常书青努力把好龙头,抱怨说:“这破三轮该换了,让宝楞拿钱换辆汽车开吧。” 马小东都清楚宝楞的抠搜性格了,说:“让宝楞哥换小汽车,怕不是等于要他的命。换辆小农用车还差不多,或者面包车。” 常书青说:“就是农用车或者面包车也行呀,至少有四个轮子。这破三轮,夏天还行,得到了冬天,能把嘴吹歪。” “我靠!” 马小东突然望着前面一声惊叫。 我们循声望去,顿时也被惊了一跳。 这还是我的家吗? 高大的门楣取代了原来的院门,八角形的门楼上雕龙画凤,五彩斑斓,颜色艳而不俗,媚而不妖。 原来的院墙也换成了一水儿的青砖,比原来高了一倍不止,多了几分高门大院的厚重和神秘。 火三轮突突地驶进门楼,里面的东西院也从里到外地换了模样,再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原本的土和砖的结构,全部换成了古青砖,屋椽和房檐也都换了样式和结构。 常书青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喃喃说:“全是金丝楠,这下不觉得亏了吧?” 我看向迎出来的李汉青,李汉青憨傻地摸着脑门,说:“来了一百多辆大车,几百个人,三天的功夫,就把这一切换完了。整个村的人都看傻了眼,大家都说没见过这么修房子的。” 我这才体会到李汉青在电话里那种不吐不快的憋屈,这哪里是装修那么简单? 用常书青的话说,这是鸟枪换炮! “单于奶奶呢?” 承了这么一份大礼,于情于理都要跟人家亲口说声谢谢。 李汉青说:“带着幽女和寿大哥去前山柳林种药去了。” 常书青大喜,“寿爷爷把那林子租下来了?” 李汉青不解看向我,我心里同样有疑惑,问李汉青:“那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李汉青摇摇头,说:“单于太太不让我去,不过她前几天从那里回来情况不好,铁倧和幽女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差点死掉,单于太太也是浑身狼狈。” 说着,李汉青压低声音说:“应天,我觉得他们应该比太太还厉害,明明受了快死的伤,睡一觉就全好了。” 我点点头,看来单于奶奶这是和钟馗交过手了,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这倒是好事,我不用再去试钟馗的深浅了。 “我去柳林里看看。” 常书青迫不及待地去了柳林,李素花也跟着去了。 我和马小东则进了后院。 后院的阵法也再一次进行了改造,还是原来的大阵基础,但是布置得更加精细,也更加稳固。 宝楞依旧在阴灵泉里泡着,不过他已经没躺在池底了,而是站在水里,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轻缓均匀。 铁倧坐在池边的躺椅上,用新竹编的躺椅,并排放了五六张,前院也有五六张。 “昨天已经取下他身上的丧门钉,他的力量均匀地分布在四十九处气海里,等他以后慢慢学会控制利用就可以。” 应该是感受到了我的气息,池底的宝楞慢慢睁开眼睛朝我眨了眨。 铁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说:“出来吧。” 哗啦! 宝楞的身体如一支箭从水底直射而去。 我注意到他在水底起势的时候根本没有沉底,就是借着水的浮力完成的借力。 出水以后,宝楞的身体去势不减,射上半空之后才忽地落下,稳稳停在我们身上。 从空中落下来的过程中,他的身上一直有大片水雾迸出。 等他落地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干了,不带一丝水痕。 宝楞的眼睛依旧如之前一样明亮,透着憨气。 除了变帅之外,他还是原来那个宝楞。 “应天,我变强咧!” 宝楞洋洋得意地对我说,铁倧看他一眼,骂了一句“骚包!” 宝楞不以为意,说了一声“谢谢师父。” 铁倧说:“我不是你的师父,不要乱叫。” 宝楞从善如流,说:“我知道了,师父。” 铁倧又骂了一声“憨包”,然后去了前院。 宝楞这才看向我,说:“应天,这下我能帮你了,再遇到那个鬼家伙,我一定能把他屎都打出来。” 我说:“好,过几天我们就去找一个鬼让你试试。” 宝楞喜不自禁地说好,然后马小东就追着他问承受的那些痛苦咋样。 宝楞说:“一点儿也不疼。” 马小东不傻,想想宝楞的性格,他就断了想去尝试的冲动。 傍晚的时候,李汉青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摆了两桌。 一桌只坐着单于奶奶一人,所有菜式都是小份,明显更精致。 我们其他所有人坐另外一桌,多了李素花,长条凳不够坐,还加了一张高脚凳。 这饭吃的有些诡异,但没一人觉得不妥。 哪怕是第一次来的李素花。 实在是单于奶奶身上那股富且贵的气质,像极了电影里的太后娘娘,她就该享受那种独寡的高贵。 我不觉得怪异,更多的是因为人家把我的房子从里到外翻了新,那些用料,收一百年房租恐怕都不够。 饭后,胡幽女又开始煮茶。 还是单于奶奶一个单桌,其他人想喝了,胡幽女才给倒上一盏。 明明制了许多新的躺椅,单于奶奶依旧占着我原来那张。 我陪在一边,认真地对单于奶奶表达了谢意。 单于奶奶摆摆手示意我都是小意思,不必要专门道谢。 我正打算说好,那就不谢了。 单于奶奶一转话风,说:“你真要谢呢,奶奶也不能拦着你们做晚辈的尽孝心,这么着吧,你去省城帮奶奶办一件小事,可好?” 我差点就没能跟上这老太太的节奏。 单于奶奶说:“事儿也简单,你去省城的都江堰见一个人,然后把她给奶奶带回来。” 我问:“单于奶奶,是请回来,还是带回来?” 单于奶奶说:“都行。重要的是带回来。” 我问那人的姓名资料,单于奶奶说去了就知道。 单于奶奶说的轻松,我却从她的话里听到一股子看热闹的滋味。 我在心里问自己,老太太会这么闲吗? 我最终还是决定接下这个任务,因为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图案,都江堰恰好是图案中最远的那个点。 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点亮那个点,那个图案就能形成闭环,说不定空白印章的意识就能全面苏醒。 得知要去省城,除了常书青,其他人都显得兴奋。 哪怕是马小东也都还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宝楞和李素花都更不用说了。 我们一群没见过世面的都走,让常书青留下来守铺子他也不干。 于是老板宝楞大手一挥,说那就都去,当是团建了。 团建这个新词儿,还是常书青教的。 没买上快车票,我们只能坐绿皮火车。 短短不到三百公里路程,要坐十几个小时。 一上车常书青就埋怨宝楞抠门,连个卧铺都不给买。 宝楞摸着脑门傻笑。 马小东说:“知足吧,宝楞哥放着生意不做,带我们出去团建,要求再高,下回这待遇都没有了。” 常书青还是嫌弃,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就是去补卧铺票也补不上了,列车员说没有。 车厢里满满当当,连过道里都站满了人。 我们好不容易挤到座位上。 然后,我们体会到了宝楞的杀伤力。 才坐下不久,就有好几个女生过来问宝楞是不是去省城上学的大学生,要跟他要地址和电话号码。 常书青心里酸得不行,一个劲地抱怨:“难道我不帅吗?” 他长得是真不帅,属于扔在人堆里就很难找出来的那种。 特别是他的头发才长出来一点点,眉毛又用眉笔画得很浓,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连马小东都比他看着顺眼一些。 至于我,相貌虽然也不算差,但是气色不如宝楞明亮,不然胡幼宁也不会叫我“死人脸”了。 脱胎换骨的宝楞,用那几个找他搭讪的女生的说法,那就是比电影里的奶油小生还要好看。 正是开学的季节,车厢里大半都是进城读书的学生,年轻人精力旺盛也活泼,哪怕宝楞没理会任何一个搭讪的,还是不断有女生挤过来。 有两个大胆的,甚至连哄带骗地和隔壁两个男生换了座位,坐到了我们旁边。 “帅哥,你真不是大学生啊?” 两个女生都长得很漂亮,她们明显对宝楞贼心不死。 宝楞如拒绝其他女生一样,依旧憨笑摇头,一言不发,主打一个高冷。 常书青看不下去了,对两个女生说:“你们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他不止不是大学生,甚至连小学都没读过。” “不可能。” 叫做刘丽的女生看着宝楞白净且棱角分明的脸孔,不满地说:“我看你就是嫉妒他比你帅气,比你优秀,故意挤兑编排他。你不配做他的朋友!” 常书青说:“你说他比我长得好看那么一点,我认。你说他比我优秀,这就睁眼说瞎话了。你问问他自己,他比我优秀吗?” 宝楞笑着说:“常大哥可比我厉害多了!” 常书青得意地问刘丽:“听见了没有?” 第43章 介于妖和鬼之间的灵 常书青老说,宝楞类我。 宝楞与我有相同的童年经历,某种程度上,我们的性格也有许多相似之处。 常书青会有这样的错觉,那是因为他对我们俩了解还不足够。 我和宝楞儿时同样孤独,同都是被迫的,但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宝楞并不觉得他苦。 宝楞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记得很深刻:世上唯一的苦,就是吃不饱肚子。 宝楞自小就强壮,又一点儿也不惹人厌,所以他虽孤苦,却从来不缺吃食。 我也不缺吃食,但我认知中的苦不如宝楞纯粹,我的苦千滋百味。 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话:宝楞是真憨,而我自小却是在装傻。 所以宝楞和我不一样。 就好比在这辆火车上,面对刘丽和陈夏,乃至是其他女生的搭讪,宝楞不回应,不是因为他真的高冷,而是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回应。 对了,这一点上,宝楞与我是真有点像,我们在男女之事上开窍都晚。 稍微不同的是,我更多是因为命格带来的缺陷。 而宝楞,他是真的单纯,以至于除了肚子,他很少去主动想其他事情。 三百多公里路程,十几个小时车程,要经过一个晚上,还是很枯燥的。 又没有其他可娱乐的活动和空间,相邻四座认识新朋友,是唯一便捷、且成本最小的消磨时间的方式。 一节小小的火车厢,挤了近二百人。 刘丽、陈夏,再加上一个宝楞,沉默不言的我勉强算半个,我们三个半理论上算是这节车厢里的颜值天花板。 再加上刘丽和陈夏对宝楞的明显兴趣,基本上就再没有人往我们这个小圈子里硬挤。 哪怕是还有那么几个心有不甘的,也只会远远地多看过来几眼,偶尔夹杂一点幽怨。 我和李素花全程基本一言不发,宝楞除了偶尔笑笑,也很少插话。 一路上都是常书青和马小东两人,和刘丽陈夏聊得火热。 才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俩就已经把刘丽和陈夏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刘丽就真的是个普通人而已。至于陈夏,她看起来也普通,就是命格稍微显得有些怪异。” 趁着上厕所的时间,常书青发表他的看法。 单于奶奶让我去都江堰接个人回来,这事不会成为唤醒空白印章的因果,它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诱因。 自我们踏上前往省城的路程开始,我的因果线就已经展现出来了,但是与县城北郊胡家那次一样,一片朦胧。 看不真切,我就只能把一切有可能的因素都考虑在里面。 常书青说完他的观察结果,就问我看出了什么。 我也觉得陈夏有可能成为我们的线索,特别是她们俩的学校也在都江堰。 “陈夏也是普通人,与打柳人无关。只不过她最近应该是接触过什么东西,遭了厄。” 常书青紧张地问:“会死?” 我摇摇头,说:“不一定会死。看今天晚上的结果吧。” 常书青掏出铜钱和龟壳,当着我的面重新卜了一卦。 推演了半天,却依旧没有推演出个结果来,他不由显得有些气恼。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换个角度想,她的命如果真的不好,也就不会遇上我们。” 常书青将吃饭的家伙收起来,说:“你不会以为我看上陈夏了吧?” 我歪着头看他,虽然没说话,意味却很明显。 真要比较起来,刘丽的长相比陈夏还要稍显精致一些,而且她的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会化妆,比较会打扮,身上更多一些时髦洋气的气质。 但是我猜常书青应该不喜欢这一类型。 陈夏虽然穿着朴素,脸上也不带妆容,甚至连眉脸都不曾开过。 但她的气质雅静,身上有一股气自华的古典书香气,稍显柔弱的模样,也更符合林黛玉式的娇柔。 常书青出自传承久远的打柳人世家,陈夏这种气质显然会更吸引他。 “滚一边儿去!” 常书青没好气地推了我一把,说:“哥们儿我姓常,江湖上都叫我常四少。你知道这个名头意味着什么吗?” 我摇摇头。 常书青说:“常四少我打从出生那天起,就从来不缺女人,更不缺美女。打柳人世家虽说传承有高有低,但有一点共通,那就是我们的寿命比普通人长,我们也有更多的手段来打理我们的气囊。”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把自己打理得好看一点?” 常书青气愤地说:“你能不能关注一下重点?常四少我不屑改变容貌,那是因为我是男人,而且我有条件不需要靠改变容貌去吸引异性。” 我承认,我的思维确实容易跑偏,但这不是受你常四少的影响吗? 我将这话说出来,常书青当即就冷笑了起来,“应天,还记得第一天见你我说过什么吗?你不要脸!” “你是真的不要脸,我能影响得了你的性格?你太高看我了,你的闷骚,完全是因为那就是你的本色。” 我愕然了半晌,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在认真思考“闷骚”这两个字。 许久之后,我发现我被常书青说服了。 这两个字,仿佛真的能概括我的性格。 自小到大的孤独,我总是能自我排解,其实方式就是自己与自己对话。 只要我愿意,我就能在内心里分解出无数个不同的我,然后在心底里自己和自己玩过家家。 火车的钢轮不住磕碰着铁轨,发出极有韵律的“哐啷”声,给寂静的黑夜增添了一丝生气。 时而一声呜咽长鸣,在原野上朝前奔跑,却惊扰不醒疲惫了一天的赶路人。 我们蹑手蹑脚挤回座位,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整个车厢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开始沉睡。 少有几个未睡的,也都眼眸空洞地随意望着某个方向。 整个车厢都在释放疲惫,静谧无声。 我们旁边的人也都睡了,包括精力充沛的宝楞。 常书青悄悄碰了碰我,朝一旁努了努嘴。 刘丽也已经睡下了,半边身子挂在陈夏身上,檀口微张,甚至有一缕晶莹的口水溢出嘴角。 陈夏的眸曈却睁得圆愣愣的,看不出丝毫疲态,从她的瞳光里,似乎还能看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旺盛精力。 “你睡不着觉的情况,已经有多久了?” 这是上车之后,我主动说的第一句话,陈夏明显有些发愣。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常书青笑呵呵地说:“因为他是个神棍。” 陈夏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我说:“别听他胡说。引魂儿听说过么,或者说坐斋人?” 陈夏又顿了一会儿,才慢慢点头,低声说:“实际上这个暑假我就找过引魂儿。我无法睡觉已经快一个月了,但是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疲累。起初的时候我没在意,但后来我觉得不对劲,就去医院查了……” 说到这里,陈夏的神情变得有些低落,甚至于有些恐惧。 想想也能理解,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孩子,长时间不休息却感觉不到累,此时还能保持正常的逻辑思维,已经足够证明她内心的强大。 陈夏接着说:“我本来是在打暑假工的,出了这事也不敢继续在城里待了。医院里查不出问题,回老家以后又看了好几个老中医,最后没办法才找了引魂儿。” “可是最后却还是没有解决问题……” 这时候,火车正好进入一条隧道,车厢里的灯光骤然昏暗,强大的回声也掩盖了陈夏的话。 我们都停住了话头,等待车厢穿过这一条隧道。 但是,许久之后,那强大的回声也不见消失。 透过昏暗的灯光,我看到陈夏的眼睛里突然开始迸发出不属于人类的红光。 我朝着车窗外面望去,不知不觉间,外面的黑竟变得不那么纯粹。 那是瘴,鬼瘴! 陈夏突然推开挂在她身上的刘丽,整个人一下窜起来,如同蜘蛛一样吸在了天花板上。 她睁着猩红的眼睛回头望着我,红色的瞳光之中充满了怨念。 然后,她快速沿着行李架朝前爬去。 “追!” 我喊一声,身体从座位上弹射出去。 常书青比我更快,他的身形一闪,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车厢连接处。 不得不承认,常书青的身法半步闪,有着让我无比眼馋的优势。 那就是起步快。 我纯靠身体力量得来的速度,就好比是大卡车,吨位重,起步慢,优点是跑到高位档之后耐力强。 常书青的半步闪,却像是性能极优的跑车,百公里起步只需要零点几秒。 我和常书青几乎是先后追到车厢连接处,但还是慢了一步。 陈夏已经钻进了厕所里。 我们破开厕所门冲进去,一股强大的冷风灌进来,只见厕所里的窗户被打开,陈夏已经从那狭小的空间钻了出去。 我的体型壮大,只能望着那狭小的窗户兴叹。 常书青试了试,缩着身体硬挤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火车却突然穿过了隧道。 火车外面再次有零星的星光照射进来,那些鬼瘴也消失不见。 我知道,常书青追不上了。 果不其然,约莫半个小时后,常书青悻悻地回来了。 “连根毛都没有看到。你认出来了没有,是什么?” 我看着本体依旧维持着原来姿势的陈夏,只不过她睁着的瞳眸此时终于闭上了。 她终于陷入了沉睡。 更准确地说,她应该是陷入了昏睡。 “是灵。” 我趁人不注意,往陈夏的后颈处贴了一张符纸。 符纸在她的身上一闪而没,暂时吊住了她的性命。 “真是乱世起草莽啊,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常书青忍不住感慨了一声,脸色凝重。 灵,介于妖和鬼之间,也属于就不在打柳人世界中出现的一种存在,却比妖和鬼更加难缠。 第44章 摊牌站队 火车第二天上午十点十七分到站。 刘丽显然知道陈夏的情况,所以路程中一直没叫醒沉睡的陈夏,她甚至还为闺蜜感到高兴。 等火车到站,陈夏却还未见醒转迹象,刘丽这才发现不对,变得焦急起来。 车厢里的旅客已经走得差不多,几个同在都江堰上学的大学生围着刘丽询问帮忙,不多时列车员也赶了过来。 “我们走吧。” 我起身招呼常书青他们下车。 常书青和马小东愕了一下,才跟上我的步伐,李素花和宝楞却一个停顿也没打,甚至都没看刘丽陈夏一眼。 这惹得那帮大学生很不高兴,纷纷含沙射影地指责起我们。 “真是冷血,亏人家还专门换座位到这里,不留下来帮忙不说,连一声过问也没有。”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有些人呐,就是冷血动物。” “同学这下看清楚了吧,人不能只看脸,不是说长得好看就一定是好人。” “光是长得好看有个屁用,人品不好,那就是畜牲不如。” “……” 许是见我们没有回应,那些同学的言语愈发犀利,如箭矢一般铺天盖地朝我们射来。 我,宝楞和李素花状若未闻,离开的步伐依旧稳健。 常书青和马小东却双双面红耳赤,抠在地面上的脚都踩不稳了,仿佛此时的地面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多停一秒就能把他们的脚底烧个窟窿眼。 终于挤出了狭小的火车车门,两个家伙这才张大嘴巴把压在心底的浊气吐出去。 缓过劲来,常书青撞撞我的肩膀,说:“真不管了?” 我说:“昨天晚上不是管过了么,没管得过来。” “少说得那么冷血无情,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常书青把脑袋凑过来,低声问:“说说,是什么计划?咱们现在是一个团队,你不能什么都瞒着我,对不对?” 我斜着眼睛撇了他一眼,吩咐马小东,“你留下来跟着那两个女孩,看看她们去哪家医院。” 马小东愣了一下,马上答应下来。 “天哥,需要接触吗?” 我想了想,说:“可以接触,但是不要让她们察觉到你的意图。” “好的。” 见我没有别的吩咐,马小东脱离我们,蹲到一边假装抽烟去了。 我们沿着出站的通道往站外走,常书青越想马小东的反应越觉得不对。 他知道从我嘴里问不出什么,就跑去问宝楞:“我们出来前,应天是不是给你们开过小会?” 宝楞茫然不解,“什么小会?” 常书青又凑到李素花跟前说:“宝楞跟应天穿一条裤子,你跟我不一样,咱俩是后来的,我们才是一伙,你懂吗,瘦丫头?” 李素花面无表情地说:“我将来要姓应天大哥的姓。” 常书青愣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别想好事了,应天不会娶你的,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争不过的。人家的奶奶都住到他家里来了……” 李素花快跑几步来到我身旁,说:“应天大哥,常书青说单于奶奶是你喜欢的女人的奶奶。” 常书青目瞪口呆,哆嗦着指着我说:“你们算计我!” 我说:“算不上,只是不弄清楚心里有点不踏实。所以,单于奶奶让我们来都江堰接的人,是虞幼鱼?” 常书青郁闷地说:“我哪知道接谁,老太太又没有给我派任务。” 我说:“那那么上火,我们是一个团队,有劲得往一处使。” 常书青说:“现在我们又是一个团队了?应天,你真虚伪,需要我才是一个团队,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外人,对吧?” 我笑笑没有说话。 常书青指着我说:“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你这样真没劲,真的。” 我说:“你觉得我提前跟马小东说过什么?” 常书青说:“难道没有?” 我说:“没有。马小东之所以会对我的安排没有异议,那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害他。他能稍稍发散一下思维,是因为他知道我们要办的事大多不那么寻常,所以小心一点总无大错。” 常书青皱起眉头,显然在分辨我这话的真假。 我接着说:“我们都是一群没有跟脚的人,相互挤在一起抱团取暖,劲能使到一处,就不会有太多胡思乱想。 你则不一样,你是聪明人,什么事都先要自己分析出个因由高低,然后再考虑听或者不听。所以不是我们把你排斥在外,而是你自己没把自己当成我们的队友。” “屁!” 常书青爆一声粗口,说:“宝楞他们可以说没有跟脚,你应天好意思说你没有跟脚?” 我说:“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却依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你是想瞒着谁?瞒我,瞒你自己,亦或者是瞒着天道?” 常书青讷讷地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没选择隐瞒,说:“当我自己确认我自己的身份那一刻。” 常书青将信将疑看着我,问:“你以前真不知道?” 我如实说:“在你没出现之前,我都不知道世上有龙王龙将。结识你之后,我了解的关于打柳人世界的事,比我前十八年都还要多。” 常书青沉默了许久,才郑重地问我:“所以你现在,是在点亮你的命灯?” 我点头说:“虽然没人告诉过我,但我觉得,应该是。” 常书青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潮红,呼吸也陡然变得急促。 他独自走到一个角落手舞足蹈地大口喘气,如同一个疯子。 “他咋了?” 李素花不解地问宝楞,宝楞说:“应该是捡到宝了。” 李素花盯着宝楞那张帅气的脸看了许久,问:“老板,你是真憨还是装的傻子?” 宝楞说:“素花啊,我师娘胡幽女会易筋美颜,回头我去求她帮你弄弄吧。” 李素花瞪眼:“啥意思,你嫌我丑?” 宝楞一本正经地说:“不,我只是觉得你不好看而已。” 李素花:“那不是一个意思吗?你好看不得了?” 宝楞嘿嘿憨笑! 我静静看着这两人斗嘴。 “所以,我押对宝了,对吧?” 常书青终于完成了情绪上的自我疏解和适应,回来与我并肩走在一起。 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变换了模样。 就那么短短一会儿时间,他发生了脱胎换骨的改变提升。 常书青似乎察觉到我的关注点,压低声音说:“就在刚刚,我突破了。” 我问出了心里一直藏着许久的疑问,“打柳人的实力,有明确的境界划分吗?” 常书青却给了一个让我意外的答案。 “自古到今,一直都有打柳人强者在试图完成这件事,但无一成功。因为打柳人传承纷杂,彼此间又不兼容。 似乎唯一可行的就是以战斗力为依据。可是又有许多传承并不以战斗擅长。 有一些打柳人的传承甚至根本就无法战斗。” 我问:“那你怎么判断你突破了?” 常书青说:“很简单,因为我变强了。倒是很奇怪,你为什么能察觉出来?”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感受到了他气息的前后变化。 常书青认为这也很诡异,其他打柳人都不可能通过气息变化感受对手的深浅,除非是释放阴灵之气以后。 常书青说:“这应该是你的身份所决定的。其他打柳人,在对方不主动释放阴灵之气的时候,连对方是不是打柳人都看不出来。” 我默认了他的猜测,转而问他:“你不透露单于奶奶的身份,是受她的吩咐?” 我没有说“胁迫”,是不想恶意去揣测单于奶奶。 事实证明人家也真没有恶意。 “好东西成堆成堆地往你家里搬,人家根本就没有打算瞒你好吧?” 常书青一脸你不识好歹的样子,说:“忘了虞寡妇的绰号怎么来的了吗?虞家如今就只剩这几根苗苗了。” 常书青以前就说过虞家的事,但是我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我想起来了,他们给天道上过表断绝了关系,确实不能再主动提及虞幼鱼。 “所以这次单于奶奶冒险现身,是因为虞幼鱼遇到了麻烦?” 常书青说:“是有点麻烦,青城脚下有个小世家,想要吃虞家的绝户。” 我眉头一凝,“他们不怕虞幼鱼的命格反噬?” 常书青摇摇头,说:“搞不懂,对方应该是掌握了某种秘法吧,反正虞寡妇已经被他们骗进了山门。” 我顿时着急起来,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去都江堰,青城山……” 我回头看常书青,等他报具体的地址。 常书青两手一摊,说:“还不知道具体地址,得找。” 见我隐有怒火,常书青安抚说:“先去都江堰吧,老太太说过,短时间内,虞寡妇吃不了亏。” 话虽如此,我的心却静不下来,一路上都有驰骋在绿色大草原上的感觉。 都江堰,古时称湔堋,原始居民以氐羌人为主。 这里是三水汇合之地,夏日里也氤氲在冰凉的水汽之中,是省城附近的避暑胜地。 我却没心思欣赏美景,心里的冰凉比灌过的河风还要清凉。 常书青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证明文件,我们顺利在景区附近的一家招待所开了房间。 见我一直心神不宁,常书青就让宝楞和李素花自己去逛逛,他陪我在招待所归拢线索。 “所以,这个地方,是你推演出的那个图案上的最后一个点?” 常书青已然选择站队,我便没再隐瞒,把我正在经历的事情和盘托出。 “应该还不是最后一个点,而是最远的那一个点。” 常书青摆摆手,说:“那不重要。既然你确定所经历的事情与你点亮命灯有关,那这一关必然也会有线索才对。” 我说:“最有可能的线索就是陈夏。原本我以为单于奶奶的请托也是线索之一,但是我忽略了他们曾给天道上表脱离关系的事情。我担心这只是巧合。” 常书青说:“有没有可能,就算是巧合,我们也能想办法将它们糅合到一起?” 我被他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说:“这可是跟天道对着干了。” 常书青冷笑着说:“多新鲜?忘了你还帮白承安,给他的老太太插队了?” 我有些后悔把这件事告诉常书青,也就是他们俩最近还没见过面,以常书青的性格,他绝对会拿这件事戏弄白承安。 常书青说:“你天生就站在天道的对立面,别忘图和天道和解。不说天道能不能答应,所有打柳人都不可能答应。” 我明白这个道理,说:“那该如何才能把所有线索糅到一起?” 常书青说:“这就是你的事情了,你才是领头干天道的那个大个子,我小胳膊小腿,可扛不住。” 这事很复杂,还不一定能成功,但是我必须尝试一下。 我掏出本子,第一次将那个图案手绘出来,然后找到每一个转折的节点,把已经发生的事件一一标注上去。 然后标出都江堰这个节点,开始整理线索。 第45章 真男人不需要安慰 我在尝试常书青的建议,将现有的两条线索糅合到一起。 推演一阵。 结果却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入了太多我的主观意愿,推演的方向与昨天出发之前的结果,发生了南辕北辙的变化。 目标指向还是在都江堰,可并没有如我的想法往青城山靠近,反而向东边移动了很长距离,都快要接近省城的西三环了。 我无奈将本子放下,把推演结果告诉常书青。 常书青分析说:“两个原因。第一个,这种方法行不通,你现在实力太弱,天道说不定都懒得看你一眼。 第二个,确实只是巧合,这就是两件事。 你准备选择哪个来信?” 我问:“有区别吗?” 常书青说:“如果你信这是两件事,就看哪件事在你心里更重了呗。” 我想到一件事,问:“你来分析一下,天道现在知不知道我的存在?” 常书青问:“重要吗?” 我说:“我觉得重要。我注定是它的敌人,它何不趁我还弱小的时候,就将我灭杀,以绝后患。” “大哥,天道也是要脸的好吧?” 我翻了个白眼,常书青不再开玩笑,说:“天道是规则,它不能像人一样随机应变。我猜,它对你的关注,肯定有触发机制。” 我说:“比如我点亮命灯?” 常书青说:“这应该是节点之一。你也要和我们一样应劫,我估计你们家族应该和天道达成过协议,它不能轻易把你弄死。” 忽然觉得好荒唐,这就像是天道的一场猎杀游戏一样,而我就是它猎杀的目标。 我要活着,就得千方百计逃脱它的猎杀。 这显得我好渺小啊! 常书青安慰我说:“想开点,在天道面前,谁又不是蜉蝣呢?你至少还拥有和它叫板的权力,我们呢,不止要看天道的脸色活着,以后还得看你的脸色。” 差一丁点儿我就被感动了,如果没有后半句话的话。 傍晚五点左右,我们去了陈夏的学校,这是我们和马小东约定的见面时间和地点。 这所叫做林业学院的学校,严格来说还够不上大学的标准,算是一所高职类的技校。 校园很小,但是学校占地很广,有三千亩的实验田地,校园后方一整座灵岩山也归学校所有。 这些都是在火车上,常书青从刘丽和陈夏那里套出来的信息。 不太大的学校环境很优美,从校门进去就是两座很大的荷花池,里面睡莲开得正艳。 不少学生在池塘上的游廊和长亭里游玩,颇有生气。 过了荷花池是一条长长的由银杏树隔出来的林荫道,已经有银杏叶飘落在地。 许是刻意的,落在地上的银杏叶没有清扫,厚厚的银杏叶遮盖了水泥地面,给林荫道铺上了一层金黄。 走在金黄色的道路上,听着脚下的沙沙声,总给人一种奢侈的感觉。 “天哥!” 突然,马小东的声音从林荫道的尽头传来,他的左手端着铝饭盒,右手的筷子上串着两个大馒头。 刘丽站在他的身边,手里也端着饭盒,看到我们的时候,她的脸上浮出一抹娇羞。 我还没反应过来,常书青嘀咕出声:“马小东这货可以啊,假公济私,这么快就拱了一颗白菜。” 我们走过去,马小东就要把饭盒和馒头塞到刘丽怀里,准备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我说:“一起吧,我们还没吃过学食堂里的饭菜呢。” 刘丽说:“那一起去吧,我请你们吃。只不过晚上的饭菜都简单,只有馒头稀饭和面条。” 我说没事,我们不挑。 于是,我们一起去了马小东和刘丽刚刚出来的食堂。 趁着刘丽去买饭的功夫,马小东快速跟我们讲了陈夏的情况。 火车站叫救护车将她送到了铁路医院,确认没生命危险之后,下午学校的老师出面,将其转到了都江堰的人民医院。 “我是装作偶遇,然后提出帮忙,没叫刘丽起疑。” 马小东说:“我们也是刚才医院里帮忙回来。” 常书青冷笑着说:“所以你小子就假公济私,跟人家勾搭上了?” 马小东红着脸说:“青哥,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什么叫勾搭啊?刘丽是个好女孩,我们是真心对彼此有好感。” 我突然开口说:“趁早把你的好感掐了吧,这女孩你把握不住。” 这话若是常书青说,马小东还会跟他掰扯两句,是我说的,他就只剩下郁闷了。 但他心里显然不认同,所以一直在尝试开口反驳我,但始终没有鼓起勇气。 常书青也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显然他也意外我会掐断马小东的姻缘。 我没解释,也来不及解释,刘丽已经买好了饭,太多一人拿不下,正招呼马小东过去帮忙。 趁马小东去了打饭的窗口,常书青见缝插针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依旧没解释,只让他想办法让刘丽带我们去她寝室转一转。 饭菜确实简单,味道却还过得去。 吃完饭我们在校园里遛了一会儿,聊起了陈夏的病情。 刘丽说:“陈夏很努力的,成绩很好。她还是我们园林专业的系花,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就是可惜,得了这种怪病。” 我问:“医院里没查出病因吗?” 刘丽说:“查不出来。暑假有一天开始,她突然就睡不着觉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快一个月。我觉得她现在的昏睡不醒,应该就是一个月没睡觉的后遗症。” 我说:“听她说她回老家去看过,你知道她找什么人看的吗?” 刘丽说:“听说找得引魂儿,但是我觉得不靠谱。医生都查不出问题,找神棍有什么用,这世上又不是真的有鬼。” 常书青说:“你这话可有些武断了,世上的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刘丽说:“我可是大学生,坚定的无神论者。你们别想试图改变我的信仰。” 我说:“这和鬼怪没什么关系。人生病,也是有诱因的。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没有无缘无故的病痛。医生看病,也得寻病因,对症下药。” 刘丽竖起大拇指,说:“你这话说得有水平。要相信科学。” 我笑笑,问:“那陈夏失眠之前,有没有经历过什么奇怪的事?” 刘丽摇摇头,说:“没有。” 常书青趁机说:“你们是住在同一个寝室吧,方不方便带我们上去看看?” 刘丽立刻变得警醒,说:“你们想要干什么?我们学校规定男生是不能进女宿舍的。” 说着,刘丽还转身对马小东说:“你这朋友没安好心,他想追陈夏对不对?这叫趁人之危,懂不懂?” 马小东一脸无辜地看看常书青,又看看刘丽,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说:“他跟你开玩笑的。小东送你回宿舍吧,我们就先走了。” 马小东将刘丽送到宿舍楼下,又赶过来跟我们在学校外面汇合。 常书青一见面就说:“听你应天哥哥的吧,别对这女孩再释放好感了,你真把握不住。” 马小东终于忍不住了,问:“为什么呀?” 常书青看看我。 我说:“晚上你跟着常书青在女生宿舍楼去蹲守吧。我们在学校外面接应。” 常书青揽住马小东的肩膀,说:“走吧,跟哥哥走,先去吃点好的补充一下能量,今天晚上有的忙了。” 我回招待所接上宝楞和李素花,又重新回到学校。 这次我们没进校门,去了学校后面的灵岩山,在山脚下的一座八角亭里等待常书青传讯。 坐在八角亭里,刚好能将整个学校尽收眼底。 我们静静地坐在八角亭里,时不时挥手驱走叨扰的蚊虫,一直到后半夜,终于听到一声呼哨。 这是常书青的讯号,我们精神为之一怔,朝呼哨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们在女生宿舍楼后方的围墙外面见到了马小东。 那里是一条沟渠,里面流淌的渠水有点微微的腐臭味。 马小东蹲在沟渠的边上,仿佛根本闻不到那些难闻的味道,整个人有些失神。 “咋就你一个人?” 宝楞没意识到马小东的状态,迫不及待地问。 昏暗的月光下,能看见马小东的脸色有些失血苍白,他没理会宝楞,一直看着我,目光里还有些不甘的委屈。 “天哥,她不是鬼怪,对不对?” 马小东不是打柳人,但是和我们待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掀开打柳人世界的面纱。 在柳塘村就算差点死掉,他也不曾如此刻惊惶过。 他其实是接受不住,好不容易喜欢上的一个女生,她却在半夜从六楼一跃而下,如同狸猫一样灵巧。 马小东亲眼看见她四肢着地的样子。 她冲着他龇牙的时候,他甚至能够看到她眼睛里已经失去的人性。 那诡异的瞳光,完全就是猫科动物才会有的特征。 那一刻,马小东才终于知道,我和常书青认为他把握不住的原因。 但他还心有期待,所以他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理解他的期待,但是我没亲眼见到变化后的刘丽,也不确认刘丽是不是真的鬼怪。 不过,我依旧坚持我的判断,不管刘丽是不是鬼怪,马小东都把握不住。 我没经历过情爱,不懂得人陷入情爱之后的患得患失。 所以我当了一回刽子手,扼杀了马小东内心的希望。 再次听到“把握不住”四个字,马小东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若不是宝楞手快,他甚至已经跳到了那条沟渠里。 宝楞骂他:“你真是没出息,女人哪有鬼怪香?别想那么多了,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除祟破煞。” 马小东苦笑着回应:“宝楞哥,你真不会安慰人。” 宝楞说:“真男人,不需要安慰。” 马小东心里苦,合着我失一回恋,连真男人都算不上了? 我没再理会他们,沿着马小东指认的方向,越过学校围墙,寻着刘丽出来的痕迹一路查找,终于在一处窗户上,嗅到了一缕还未消散干净的气味。 它赫然和昨天夜里在火车上闻到的那股味道,一模一样。 第46章 人与动物的混乱 刘丽留下的气息很微弱,追出院墙就再也找不到踪迹。 我们只能回招待所,等常书青回来。 马小东还是有些不甘心,问我:“天哥,有没有一种可能,刘丽只是被鬼怪迷了心智?” 我说:“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刘丽是活生生的人……” 听我这么说,马小东脸上露出明显的喜色,他甚至大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太乐观了,作为一个女人,她不管是被人迷了心智,还是她主动靠向邪恶,那对她来说都是灾难。 要是常书青在这里,免不得会给马小东掰开揉碎,分析一下两种方式造成的灾难都是什么模样,顺便欣赏马小东从希望到失望的全过程。 我没有那种恶趣味的嗜好,就只是如实说可能发生的状况。 马小东听完之后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好奇地问他:“就才认识一天而已,你就爱得那么深沉了?” 马小东叹息说:“爱得有多深沉,还谈不上,甚至都还不算爱。只是人家长得那么漂亮,还是大学生,我一个街溜子,这辈子怕再遇不上第二个了。” 宝楞说:“遇上肯定是能遇上,只是人家不会多看你一眼。” 马小东说:“宝楞哥懂我。就是这么回事,刘丽能和我看对眼,对我来说,那就是天降大运。” 一直不言不语的李素花突然说:“你这么有自知之明,有没有想过,人家可能并不是真的看上你了?” “嗯?” 马小东愕然一愣,随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李素花这句话,显然把他从幻想拉到了现实之中。 李素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宝楞笑笑,说:“没事,说实话,不是错。” 说实话确实不是错,有时候却挺伤人。 李素花说的这个可能性,其实马小东自己也想过,甚至开始的时候一直都在这样想。 可是刘丽来得太直白,太猛烈,这才让马小东陷入了进去。 “怪不得她总是不停问天哥的事情。” 联系今日一整天的经过,马小东终于接受现实了。 “这个女人太有心机了。她如果问宝楞哥,我都不会上他的当。现在我才回过味来,她其实是怕天哥坏她害陈夏的好事。” 马小东问我:“天哥,是这样的吧?” 我说:“我也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发现问题。如果她和陈夏真是特别好的朋友,今天说起陈夏生病时,她就不该兴奋。” 马小东茫然说:“她兴奋了吗?我没有看出来。” 刘丽都没有将那种暗喜和兴奋表现在脸上,他当然看不出来,就连常书青也都没察觉。 我是感受到了刘丽灵魂上的波动,才断定她有问题。 马小东有些气急败坏地说:“这女人太可恶了,差点就把我骗了。” “你那叫差一点吗?” 常书青突然推门进来,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就猛往嘴里灌水,一连喝了两杯,这才抹了一把嘴边的水渍,说:“这女人实在是太能跑了,差点就没追上。” 我们静静等他继续往下去说。 “她围着景区绕了好几个大圈,似是知道我在追她。后来我故意没有现身,她这才换了道路……” 常书青说:“她灵化以后,感觉智力有比较严重的下降,几乎在靠本能支配身体。剩下一部分灵智,但是有限。” 我问:“有没有看出来,她的灵化程度?” 常书青说:“很高,而且手段也很高明,她暂时缺失的灵智,应该可以慢慢增长回来。” 那就是主动灵化了。 我同情地看了马小东一眼,对常书青说:“我们走吧。” 马小东也要随我们一起出门,常书青拦住他,说:“你就别去了吧,我怕你承受不住。” 马小东坚持要去,且对常书青的看轻嗤之以鼻,“我现在已经看清楚刘丽的真面目,再不会被她蛊惑。” 常书青哼道:“希望你一直能嘴硬下去。” 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五个人刚好能够挤下。 目的地距离景区不到十公里,四处可见蒙着薄膜的草莓大棚,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莓甜香。 我们在主路上下车,然后沿着一条碎石子路往前走了差不多五百米,常书青指着一幢灯火通明的农家院子,说就是那里。 常书青再次拦下马小东,说:“你和瘦丫头就在这里守着吧,我们三人过去就行了。” 马小东说:“要截后路也该留个有战斗力的,留我能保险?” 常书青说:“没让你留下截后路。哥哥是单纯地为你好。” 马小东说:“你是不是想说刘丽在里面私会男人?青哥,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怎么说我也当了那么多年的街溜子,这点承受能力还有。” 常书青说:“若真的只是私会男人,哥哥我也不会一而再地提醒你了。这么说吧,里面的场景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马小东说:“那我就更要进去看看了。” “随你。”常书青冷笑,回头看向李素花,说:“瘦丫头,你呢?” 李素花看我一眼,说:“我跟着天哥。” “得,都是铁脑壳!” 常书青大手一拍,做出请的姿势,说:“诸位,请,邀请你们看一出大戏。” 我第一个踏入院子,一股幽香飘入鼻子,其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骚味道。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掏出四张清心符递给他们,然后朝着灯光最亮的主屋走去。 还没推开房门,里面的呻吟嘈杂便传了出来。 那不是一两个人能够造出来的动静。 除了人多,其中还夹杂着几种动物才能发出的声音。 我回头看向常书青,常书青谑笑着点点头,示意我没有听错。 我要推门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到底用力推了出去。 一股热浪,卷着更浓的腥骚气味扑面而来。 我们都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 入眼处到处都是白花花的,有男有女,他们彼此交缠,浑然忘我。 然而这不是令我们震惊的原因。 震惊我们的是,其中真的有动物。 比如刘丽,她的身上骑着一条狗,嘴里头还含着一只猫。 另外还有一个男人,伺候的对象也是一条狗。 如同他们一样的还有好几处。 马小东瞪圆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随即脸色变得煞白,张开的嘴巴久久合不拢。 “早就叫你不要来的。” 面对常书青的安慰,马小东终于轻轻摇头,说了声:“我没事。” “我跟踪到这里的时候,里面就已经是这样子了。我专门观察了一个小时,确定短时间不会结束,才快速回来叫你们过来……” 常书青指着像是浑然没有注意到我们进来的这些生命,说:“他们显然是中了某种幻境或者术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我看着屋中央冒着轻烟的香炉,那股幽香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常书青顺着我的目光,问:“那个香炉就是控制他们的关键?” 我摇摇头,说:“他们是在献祭,香炉只是单纯地为了催情。” 常书青反应过来,说:“那若是没有你给的清心符,我们不是也会遭殃?” 我说:“办事吧,把那些动物杀掉。” 他们早耐不住了,闻言纷纷冲出去。 常书青从怀里拔出一把三棱刺,刺入一条黑狗的脑门。 宝楞的拳头就是他最强的武器,将一只猫砸成肉块。 李素花使的是软剑,缠住了一条黄狗。 马小东则是随手捡起来一块砖头,直接砸向了刘丽嘴里含的那只猫。 血雾爆开,鲜血扑了刘丽满头满脸。 “找死,喵!” 刘丽嘴里发出一声不属于她的尖叫,突然弹起来,十指做爪,就朝马小东的喉咙抓去。 嘭! 马小东扬起带血的砖头,一下拍在刘丽脑门上,刘丽应声倒地。 马小东有些不敢置信,他可是亲眼见到这女人从那么高的楼上一跃而下,她不是很厉害吗? 就这么,被他一砖头拍倒了? 屋里一共三条狗,四只猫,此刻全都躺在了血泊之中。 屋中央的香炉也被常书青踢倒了,露出一块还没有燃尽的香球。 常书青抬脚就将它踩成了碎屑,我都没来得及阻止。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幽香弥漫开来。 那些本来趋向于迷茫的人,像是又被唤醒了本能,双双往跟前一撞,又开始了人类的繁衍活动。 常书青尴尬地说:“我不知道这玩意儿这么强。” 我指了指被马小东拍晕的刘丽,说:“带上她,走吧。” 马小东用张毯子把刘丽一卷,交给宝楞扛在肩上就走,李素花也快速跟了上去。 常书青指着满屋子的狼藉,说:“不救一救?” 我说:“没必要,就是救回来,这些人也死定了。出去后直接报警吧。” 常书青不解地问我:“这些动物,全都不像有灵的样子,就是普通动物,是不是不对?” 我说:“没什么不对,有灵的在刘丽身体里面。” 常书青问:“跟昨天火车上出现的那个不是同一个?” 我说:“不是同一个,但有联系,抓住刘丽,就能顺藤摸瓜。” 常书青两手一摊,叹息说:“原以为跟着她就能找到他们的老巢,没想到却只是个银窝。” 我没说话,脑海里在琢磨线索。 推演结果还是没有丝毫改变,刘丽的这条线指向的依旧是省城西三环外面,距离这里近五十公里。 难道这与单于奶奶请托的是两件事? 如果刘丽这条线指向的因果,才是空白印章的因果,那又该怎么去寻找虞幼鱼呢? 第47章 诱敌深入 趁着天没完全大亮,我们回到了招待所,没让人发现。 李素花把她的衣服给刘丽裹了一套。 两人的体型差距有点大,李素花原本有些宽松的衣服,套在刘丽身上却多了几分呼之欲出的感觉。 以至于我们进屋的时候,李素花都显得有些不自在,时不时瞅瞅刘丽胸前变形的纽扣嘟嘴儿。 常书青就打趣,“瘦丫头,不要羡慕,那玩意儿太大了是负担。” 李素花面无表情地骂:“滚!” 马小东自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沉默。 他比我大七岁,如今25。 说起来,他一直以街溜子的形象示人,无所事事,本质上真没那么坏。 莫看他自己跟人吹嘘的干了多少了不得的坏事,基本上都是吹牛。 陈川跟我讲过,马小东干过最坏的事,也就是断过一家人的水渠,使得那家人当年的稻谷产量减了一半。 就那,也是因为对方骂他老汉勾搭寡妇,他气不过,才天天晚上去断人家往稻田里蓄水的水渠。 至于女人,那就更不像他吹嘘的那样玩过啥样啥样的,他至今都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原装货。 他说对刘丽动心,是想借刘丽的高学历改改基因,这或许是他的真实想法。 但我觉得,反而因为刘丽从各方面都比他好出太多,陡然勾起他的心动,在他心里才显得更加深刻。 反正我们都能看出来,直到此刻,马小东看着刘丽的眼神,都还流露着于心不忍。 常书青拍了拍马小东的肩膀,说:“别想了,你真把握不住的。” 马小东红着眼说:“我真没想。我只是觉得,她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常书青说:“那很简单,把她弄醒问问就知道了。” 马小东看着我,我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掏出两支符针递给宝楞。 宝楞有些诧异,这可是好玩意儿,就这么用了? 符针比符纸更加珍贵,无论是从用料还是制作,都比符纸更加讲究,也更加复杂。 我如今都还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制作成功,这两支是我仅有的存货。 我看了眼马小东,说:“用吧,让他看清楚点更好。” 马小东还有些茫然,宝楞却有点不舍得。 常书青不通阵法,但是从宝楞的神情里,他显然看出点什么,对马小东说:“兄弟,你比我都好命,前几次差点死了,应天都没用上这等好东西。” 其实不是前几次不舍得用,而是我知道即便是用了,也改变不了结果。 马小东不知道啊,闻言感动的泪水都出来了,说:“天哥,没必要浪费好东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刘丽身上融合的灵是一只猫妖,融合得太深,要拘它的魂,刘丽的魂魄也会不保。 其实就算用了符针,刘丽的魂魄也会保不住。 但是用了符针,可以唤醒刘丽的神智,我们可以从她的嘴里拷问出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其实不重要,拘了猫妖的魂,基本上就能锁定它的本体所在。 但我见了马小东的患得患失之后,还是决定把刘丽唤醒。 我不知道马小东有没有勇气踏上打柳人这条道路,他既然决定跟我们一起,见识这个世界,我就把他当成一份子,固守心神,这是很重要的一步。 我对宝楞说:“用吧。” 使用符针唤魂,对宝楞来说不陌生,以前外婆在的时候,让他不止一次做过助手。 听到我的吩咐,宝楞先把一支符针插进刘丽的头顶百汇,另一支则捅进了她的左肩。 “啊~~” 刘丽嘴里爆发出一声低呼,先是明显的猫的嘶鸣,慢慢才转回人声。 她的瞳眸里,属于猫的特征也随着低呼的转变,慢慢消失,最后变得黑白分明。 看到我们,刘丽黑白分明的瞳孔里,立刻涌上了怨毒。 她恶狠狠地望着我们,说:“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无人答她,她就看向马小东,突然换上幽怨的表情,泫然欲滴地说:“亏我对你袒露心迹,你居然伙同他人害我?” 马小东苦苦一笑,说:“若不是我亲手砸死你嘴里含着的那只猫,你这样说,我还真就信了。” 刘丽继续表演:“我那都是被蛊惑,被控制了,那并不是真的我。小东哥,你是嫌我脏了吗?” 马小东微微一叹。 常书青正要开口提醒,我朝他摇了摇头。 只见马小东脸上的苦笑变成了嘲笑,他说:“刘丽,别看我是半个文盲,但是我并不傻。如果你真的被控制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们都亲眼见证了刘丽以猫妖的形态示人,那种状态下的她,几乎已经失去人类本性,若是她真被控制,她就不该记得那种状态下发生了什么。 她能够记得,那就说明她的灵魂主动迎合了猫妖,不分彼此,他们在共享身体和记忆。 马小东真的不笨,他看出来了,所以毫不犹豫地拆穿了刘丽。 下一刻,刘丽的神情变了,她恶狠狠地看着马小东,龇着牙恨不得咬掉马小东身上的肉。 “马小东,你这个恶心的臭男人,赶紧让他们把我放了,不然等花姐来了,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马小东冷笑着说:“花姐,和你融合的那只猫妖吗?” “你怎么知道?” 刘丽的眼里闪过一丝惊骇,下一刻,她又变得嚣张起来,“你们能看出来更好,花姐不止是妖,她还是很厉害的大妖。她要杀死你们这些人就跟捏死蚂蚁差不多,识相点,就赶紧把我放了,趁她还没有发现的时候。” 马小东回头看看我,他知道我们不会把一只猫妖看在眼里,他只是想问我有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我朝他点了点头,他会意,开始继续诱导刘丽的嚣张。 随着马小东的深入,我很快就捋出了事情的大概模样。 刘丽与猫妖小花的相遇源自一场意外,暑假前她在景区外滩游玩的时候,从水里救起一只小花猫。 当天夜里她就做了一个梦,一个有明显猫的特征的妖怪说要报恩,想带她一起修行,证神登仙。 梦里,那个猫妖是人的形态,从耳朵和尾巴能见出猫的特征。 她的颜值爆表,身材火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诱人心神的魅惑。 猫妖说,那是她天生的媚相,是它们的天赋神通,能够轻易魅惑一切雄性。 刘丽就是被这句话打动的,然后她就在梦里与叫做小花的猫妖达成了协议。 一开始的时候,刘丽还没有特别在意,自以为是一场离奇的梦。 直到她一直连续不断地梦到猫妖,而她也切身地感受到了自身的变化,周围的男同学看她的频率似乎真的增多了。 真正确认这事是真的,是她有天在梦里跟猫妖小花抱怨,她讨厌闺蜜陈夏总是比她优秀。 猫妖小花自告奋勇可以帮她报仇,然后,陈夏从那天开始就睡不着觉了。 “所以,陈夏的病,真是你们害的?” 刘丽说:“不错,花姐让她父亲出手,要把陈夏那个贱人炼成魂炉。” 刘丽恨恨地说:“活该,让那个贱人整天装清高,她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却偏偏故意装出一副柔弱让着我的样子。我需要她让吗?我本来就比她漂亮,比她优秀。 等她被炼成魂炉,变成人尽可夫的贱货,我看她还怎么清高,怎么傲气,哈哈!” 马小东眼里露出浓浓的嫌弃,一字一句地说:“你才是……真的贱货啊!” 刘丽不以为意地冷笑着说:“怎么,你心疼陈夏那个贱货了?” 马小东失望摇头,不想说话了。 他终于认清了现实。 常书青在我耳边小声说:“看这个情况,她不像是来探听我们虚实的。” 我也看出来了,在火车上出现的那个灵,应该是刘丽口中猫妖小花的父亲,但是刘丽故意接近马小东,该不是那只大猫妖的授意。 她是冲着宝楞来的。 常书青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宝楞,立时猜到了真相,他朝我使个眼色,我俩来到门外。 “下一步怎么做?” 常书青问我,我说:“如果直接从刘丽身体里把那只猫妖的灵拘出来,我有五成的把握找到她的本体。” 常书青说:“五成不保险,而且还不能保证猫妖小花和她的父亲就在一起。” 我点点头,这也是我的担忧。 常书青说:“要不就给她创造一个机会,让她把宝楞掳走?” 我说:“就怕宝楞演不好这场戏。” 常书青说:“别把宝楞想得太傻,他只是不喜欢动脑子而已。而且,这事本来就不需要他动脑子,装傻充愣本就是他的本来模样。” 我想了想,把宝楞叫出来吩咐一阵。 然后,我们就出门吃饭了,只留下宝楞看管刘丽。 半个小时后,刘丽和宝楞并肩下楼,上了一辆出租车。 我们躲在街对面的小食店里,看着这一切,马小东有点没看明白,“就这么被带走了,也看不出宝楞哥被劫持的样子啊?” 常书青说:“那才证明宝楞演得好。” 李素花哼着说:“软骨头。” 常书青斜眼看着李素花,“瘦丫头,你这语气可有点不对哦!” “要你管!”李素花还了一个白眼,跳到街面上开始拦出租车。 第48章 猫妖 李素花有个令我都羡慕的能力,她能够一直保持出阴关的状态。 她的神念之强,仿佛没有边际,取之不竭总之不尽。 有时候,她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中就出了阴关,就好比我们去她家送葬器的那天,她就不知道自己出了阴关,最后还是我和常书青带着她出来的。 因为这个能力,没有她爷爷李舜陪着,她根本连家门都不敢出。 魂魄出了阴关,本体不能受到外力惊扰。 这个能力对李素花来说,有点像是负担,不过眼下正适用。 有我们护着,李素花正好出阴关追踪刘丽和宝楞乘坐的出租车。 刘丽显然没有意识到宝楞是故意被她抓住的,她也没有想到我们能追上她乘坐的出租车。 她让出租车把车速放到最快,出都江堰之后,沿着老沙西线直接就朝着目的地去了。 三道堰,省城西三环外面一个古镇。 到处都是历史留下的斑驳痕迹,被大片农田包围在中央,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稻田,有些都已经抽了穗,沉甸甸地垂着头。 我们在古镇外面下了出租车,常书青和马小东搀扶着李素花的身体,等待她的魂魄归来。 进入古镇的是一条宽敞的水泥路,马路两边到处都是石凳,很多居民聚在这里乘凉聊天。 我们寻了空石凳坐下,常书青和马小东依旧搀扶着李素花。 旁边有个大爷看到以后,关心地问怎么了,要不要去镇上的诊所看一下。 “没事的,大爷,我妹妹就是晕车了……” 常书青放开李素花,和大爷聊在了一处。 以常书青的能力,很快就引导大爷聊起了古镇上的事情。 我们得到一个重要线索,自半年前开始,小镇上总是有人性情大变,然后变得声名狼藉,最后抑郁而终。 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是颇有姿色的年轻男女,半年里已经有十多个了。 “大爷,这事是真的?你莫不是在给我编故事听吧?” 常书青收到我的眼神暗示,开始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大爷不疑有他,说:“大爷骗你一个后生干啥,这小镇周边就这么大,大爷我认识的人又多,哪家出点啥事,我门儿清。” 常书青说:“那这些事透着诡异呢,就没人报警?” “哪好意思报警哦。” 大爷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你是不知道,出事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变成了银娃荡妇,各自家里都被搅得天翻地覆,捂都捂不住,哪还敢主动往外捅?” 我们大概猜到了始作俑者。 常书青继续装作听故事的心态,表示不信。 大爷有些急了,差点当场对天发誓,“真事,镇上的人都说这些年轻人沾了毒,走了邪路。大爷我觉得,他们应该是被脏东西上身了。” 常书青说:“大爷这思路异于常人啊。” 大爷有些得意地晃晃脑袋,说:“大爷我活了七八十年,啥稀奇事没有见过?别的不说,就出了事的那些年轻人,真要沾毒啥的,他们为啥不躲出去?非得窝在家里出事,那不是上杆子给家里丢人么?” 常书青认可地说:“听大爷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呢。” “有道理吧?” 大爷得意地不行,还准备多说几句,一个老太太走过来揪住他的耳朵,斥责说:“一天天的嘴上没个把门,尽跟外乡人胡诌不是?有这闲,回去给老娘做饭去。” 被老妻收拾了,也挡不住大爷的八卦之心,依旧据理力争。 奈何实在是拗不过老太太,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进了小镇。 这里时不时就会有城里人出来游玩散心,居民对于我们这样的外来者并不以为意。 常书青又去其他人堆里凑了一会儿,才转回来。 “基本可以确定事情是真的了,小镇上只有一个失踪者,其他都是周边村里的。症状也基本和陈夏相差不多。” 我掐一掐时间,觉得李素花应该已经摸到目的地了,于是将手按在李素花的额头上,强行将她的魂魄叫了回来。 “呼!” 魂魄回归后的李素花,使劲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然后她有些内疚地说:“对不起,天哥,我把人跟丢了。” 我有些意外,李素花把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 她一直附身在出租车上,出租车穿过古镇,停在了两条小河的交界处,刘丽和宝楞下车后进入了一条乡道。 李素花就跟在他们身后,结果走着走着,那两人就从她眼前消失了。 李素花围着那个地方找了许多圈,却依旧一无所获,所以才迟迟没有回归。 李素花回忆着当时的状态,总结说:“就好像遇到了鬼打墙一样,转来转去都在同一个地方。” 常书青说:“这世上哪有鬼打墙,那里被人布置了阵法而已。” 距离天黑还有点时间,那里距离古镇太近,白日里破阵容易引起关注,我们便进古镇转了转,然后找地方吃了晚饭,才由李素花带着,朝刘丽和宝楞消失的地方而去。 四周都不见房租,入眼处全是农田,最远的房子差不多也相隔两公里左右。 李素花说:“有房子的那里我去看过了,没有宝楞哥的气息,我敢肯定他们不在那里。” 我们一群人围着这片地方转了好几圈,都有些无语。 我也没能在这里找到阵法痕迹。 常书青趁机奚落我说:“这下玩大发了,不止没逮着猫,赔了夫人还折个兵。要是传出去,绝对被同行笑死。” 我气得有些牙痒痒,暗暗决定回去以后要好好研究几遍外婆的那些藏书。 这要把宝楞丢了,丢人不说,还伤心。 夜色如墨,我们像是一群无所事事的街溜子一样,蹲在田埂边上,听着田间的蛙鸣虫嘶,吹着清凉的夜风……就挺丢人的。 我突然意识到,我有点太不注重自己的实力了。 哪怕是知道我将要走什么样的路,我似乎都还缺乏一点紧迫感。 回想这段时间我遇到的事,最危机的应该就是柳塘村那一次,刘金龙打得我和虞幼鱼两个人都没有还手之力。 但是机缘巧合之下,刘金龙死于非命。 我似乎把那种机缘巧合,也当成了实力的一部分。 可运气,到底不是实力。 就好比现在,我的阵法造诣不够,就只能让伙伴去冒险。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该有的心态。 “在想什么呢?” 常书青突然走过来问我。 我反问他:“你觉得,我能走得通这条路吗?” 常书青说:“你还有退路可选吗?走不通,你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你就只有一条路而已。” 见我神情复杂,常书青突然很郑重地跟我说:“怎么着,你不会是要打退堂鼓吧?” 我说:“打退堂鼓不至于,只是突然间觉得我能力有限,真要走下去,可能会害死身边人。” 常书青斜着眼睛看我,眼睛里的光芒忽闪忽闪的,似乎要把我的眉内心看穿。 我看见他嗫嚅的嘴唇,猜到以他的性格,这时候是想奚落我几句的。 他忍住了。 可是我的心里不好受,我情愿他嘲讽我几句。 “别多想了!” 常书青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多大点事?我们都在成长的过程中,实力不够,那就努力提升。只要有信念,一定能行的。” 我在夜色下笑笑,那笑有些微微的发苦。 我说:“以前我住坟窝子的时候,就不会去想这些事……” 常书青打断我,终于没忍住奚落,说:“大哥,那时候你才不过几岁,你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别他妈瞎想了,几只猫妖而已,以宝楞如今的实力,他能拿下。” 话音刚落,空气中突然传来几声闷响,接着气浪翻涌,一个很小的虚无世界冒出来,正寸寸坍缩碎裂。 几具布满血污的尸体出现在了田间的小路上。 有人,也有畜牲。 其中也包括刘丽,她以一种死不幂目的姿势,躺在地上,生机销殒。 宝楞如同一个杀神,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挂着鲜血,手里捏着一颗猫头,断裂处还在往下滴血。 陈夏的魂魄就现站在她的身后,目光里还带着惊恐,身体有些颤抖。 我们都惊呆了,宝楞这么勇猛了吗? 我正准备问宝楞经过,我们面前的虚空突然被撕裂,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一道澎湃的阴灵席卷而出。 “何人如此胆大,竟敢猎杀我陆家灵宠!” 声音响起的时候,那澎湃的阴灵也朝我们袭杀而来,巨大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马小东最先扛不住,扑通一声便栽倒在地,生死不知。 第二个倒下的是常书青,然后是宝楞。 让人意外的是,李素花竟是比他们都能扛,宝楞都倒下去了,她还能颤颤巍巍地站着。 她甚至还打算出阴关。 我赶忙出声阻止,“不要出阴关,守住!” 李素花毫不犹豫地断掉阴关。 我打算断开三印之间的金线,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我学了李家的三昧真火。 我将手指一搓,豆大的火苗窜出来,它朝着阴灵迸射而去。 星点般的火苗触及到那股阴灵,如星火燎原,瞬间将其全部点燃,如附骨之蛆。 “该死,业火,不?这是三昧真火……” 阴灵的主人惨叫一声,极速后退,却根本甩不开三昧真火,阻挡不了燃烧之势。 只一个瞬间,那股澎湃的阴灵就被焚尽,虚空又恢复了原样。 整个过程说起来复杂,却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压力骤消,常书青,宝楞和李素花坐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就马小东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马小东!” 我叫了一声,宝楞也跟着跑过去,他手里还拎着那颗猫头。 唰! 一道白光从猫头里闪出,直接射进了马小东的身体里面。 “遭了!” 常书青后发先至,一枚铜钱弹出,贴上马小东的脑门,却依旧没有拦住那道白光。 常书青回头看着我,问:“是不是那只猫妖的灵?” 我黑着脸色点了点头,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那只猫妖还留了这一手。 宝楞满脸内疚,“都是我不好,没有将这脏东西杀干净。” 这事当然怪不到宝楞身上,他根本就出不了阴关,自然也就察觉不到猫妖藏着的灵。 说来说去,这事是我和常书青的失误,我们只顾着宝楞带给我们的震惊,浑然忘了去查探猫妖的虚实,让它钻了一个空子。 我将手按在马小东的额头,很快就找到了猫妖的那股灵,但我无法将它从马小东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因为它已经融合进入马小东的灵魂,如若附生之物,在那里扎下了根。 “天哥,嘻……” 马小东睁开眼睛,叫我的时候还正常,下一刻却透出了诡异。 第49章 司阴事的清洁工 马小东此时的样子怪到了极点,一只眼睛黑白分明,另一只眼睛却是竖瞳,在黑夜里冒着幽绿的光芒。 “天哥?” 马小东还有些茫然,他似是察觉到了身体里面的变化,但是一时间又有些摸不准情况。 下一刻,他的声音变了,发出带着挑衅的“嘻嘻”声。 然后,“嘻嘻”声又变成马小东本来的声音。 如是反复,马小东如同一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人一样,不一会儿就抱着头,大叫着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宝楞忙不迭地将人扶起来。 常书青看着我,说:“没有办法了?” 我说:“我只能暂时将那只猫妖的灵封印起来,但是无法剥离。” 常书青问:“将来呢?” 我摇了摇头,那只灵很聪明,也很恶毒,它一进入马小东的身体,就直奔最核心的地方,让我投鼠忌器。 强行剥离它,等待马小东的也必然是绝路。 我说:“先不管那么多了,先将它封印住,至少能保住马小东的性命。我觉得肯定有办法解决的。” 常书青默认了我的决定。 他和宝楞联手将马小东控制住,脱去他的上衣,我释放出至阴气,开始在他身上画符。 “你不能封印我!” 当第一道符完成时,猫妖强行接管了马小东的身体,急切开口。 它迟不开口早不开口,偏偏选择第一道符完成的时候,那是因为之前它笃定我拿它没有办法,现在它却是感受到了危机。 我没有理会它,继续画符。 “我可以与他共存,且以他为主!” 猫妖再次开口,我也随之停了下来。 我淡淡地看着强行占领马小东身体的猫妖,没有说话。 猫妖却明白我的意思,干脆地交待:“陆家有一部传承秘法《御灵图》,可以养灵,为己所用。” 我依旧没说话,在思辨猫妖干脆交待的意图。 常书青开口问猫妖:“我没在打柳人世界中听过陆家,他们以御灵传家?” 猫妖说:“陆家祖上出过龙将,但是把路走偏了。他们如今无法御灵,只能奴兽。” 我冷笑着说:“奴兽,应该是奴妖吧?” 猫妖说:“陆家的传承中,可以为兽启智,这是他们的传家之本。” 我说:“可我看你的自由度很高,你们这些妖兽,在陆家的地位怕是不那么简单吧?” 猫妖微微有些犹豫。 我说:“你可以选择不答,我继续将你封印,等我找到镇杀你的办法之后,再还马小东自由即可。” 猫妖说:“完全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拿到陆家的《御灵图》,我们就可以实现以他为主的共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对他还有很大增益。” 我说:“恐怕你的增益会更大吧?” 猫妖的身体被打崩了,只剩下一股残灵,它要活下去就必须附生,甚至夺舍。 猫妖似是看穿了我的内心想法,说:“关键是《御灵图》,有它之后,我就造不了反。” 我想了想,不可全信,也不能不信,又问了一些关于陆家的事后,毫不犹豫地画符将它暂时封印了起来。 猫妖倒是没有再反抗,因为我答应它,确定《御灵图》的真实情况之后,会解除对它的封印。 让我有些没想到的是,清醒后得知真相的马小东,竟然没有感受恐惧和后怕。 他反而有些兴奋地问我:“天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也能成为打柳人了?” 我不想迎合他的兴奋,但事实却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然后,这家伙就得意地跟宝楞炫耀起来,“宝楞哥,我不需要经历你那样的痛苦,也能变得和你们一样,哈哈。” 宝楞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常书青说:“忘记刚才猫妖控制你的身体了?” 马小东想了想,那确实有些痛苦,但并不是不能承受。 他是完全不去想,身体被猫妖完全夺去的可能性啊! 看着他无知无畏的样子,我也懒得去提醒,一切等找到《御灵图》以后再说。 唯一遗憾的是,猫妖竟然不知道陆家的大本营在何处,他是跟着陆家人出来之后,偷溜出来的。 我掏出剃刀,准备毁尸灭迹,然后再想办法寻找陆家的踪迹。 那边突然有人走过来。 我们为之一惊,那些人却仿佛没看见我们似的,径直走向满地的尸体,默默抬起来就走。 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去,过程快速迅捷。 搬走尸体以后,满地的鲜血和狼藉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甚至连原地被压倒的杂草和稻谷,也都被他们恢复成了原貌。 我们目瞪口呆看着他们收拾好这一切,常书青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跟我说:“祛污人。” 我有些不解,常书青正准备解释,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田埂那边走了出来,正是下午和常书青聊天的那个老头。 “不知龙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老大爷跟下午没什么变化,不过却是出阴关的状态,比起下午还多了一丝谄媚。 我淡淡地说:“我还不是龙王。” 老大爷忙说:“是是,小老儿孟浪了。” 我指着那些快要消失在乡道尽头的人问:“这都是你的人?” 老大爷说:“小老儿吴忠怀,那些人都是镇子上的,我们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祛污人。” 我问:“何为祛污人?” 吴忠怀说:“您可以理解为清洁工,只不过我们清洁的是阳间秽物。就好比这些死于非命,阳间公门又不好插手管理的腌臜事,我们负责善后,不让其在阳间造成影响。” 我看看常书青,常书青点点头,示意是这么一回事。 吴忠怀邀请我们一同回小镇。 此刻的小镇,与我们离开时的又是另外一种景象。 几乎整个镇子灯火通明,白日里那些纳凉闲聊的居民,此刻却仿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随处可见喝酒划拳的摊子。 吴忠怀说:“我们这些人也不知道算是天选,还是天弃,寿命都是不同一般的长,且很难诞下子嗣。小老儿就已经活了七世。” 我有些吃惊,问他:“这镇子上的人都与你一样?” 吴忠怀说:“还有比小老儿活得更久的。” 我恍然大悟,他们披着老人的皮囊,却又拥有比年轻人旺盛的精力,所以白天只能装出老年人的样子混日子,到晚上才通过各种方式排解旺盛的精力。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吧,时日一长,难免不被人发现猫腻。 吴忠怀说,所以他们都会几十年集体迁移,不会永远只在一个地方生活。 吴忠怀把我们领到了他家里,他的老伴儿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酒水饭菜。 “你下午就洞察我们的身份了?” 酒席间,我问吴忠怀。 吴忠怀说:“只是察觉到你们都是打柳人,确认您的身份,是刚刚您释放至阴气的时候。” 我回头看看常书青,又想起外婆临走前的反复叮嘱,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至阴气,难道是龙王的标志? 常书青和吴忠怀相互看了一眼,吴忠怀说:“至阴命数,不是龙王家的标志。但是女相男生的至阴命数,只有龙王家会出。” 所以,这才是我家人丁不兴的致命原因吧? 我问吴忠怀,“那男相女生的至阳命格呢?” 吴忠怀说:“那也是命中注定的命格,运气好的,能等到龙王临幸。运气不好的,只能阖族销殒,香火尽断。” 怪不得,外婆临死前感叹我能不能找到至阳命数的对象。 都是天生的孤煞命! 然后,我又问起猫妖的事。 吴忠怀说,他们早就察觉此事有异,但是他们祛污人没有任何战斗力,也不通术法,只能任其发展。 甚至公门没有介入,也是他们在从中作梗,这事不是阳间的公门能够处理的,让公门介入,只会适得其反。 我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打柳人传承复杂,各司其职,他们一族能始终坚持他们的职责没有撂挑子,这已经比大多数打柳人好太多了。 我们在三道堰镇上留了一夜,第二日再次返回都江堰,吴忠怀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关于陆家的线索。 打柳人也要吃吃喝喝,所以基本上都在普通世界经营有产业。 陆家在都江堰的产业是一家畜牧场,畜养各种家禽和牲畜,坐落于青城山后山脚下的村子里。 去那里的路上,我再次进行了推演。 很好,这次两条线索重叠到了一起。 距离目的地越近,思维里的空白印章甚至还有些兴奋的颤动,这证明我把路子走对了。 点亮空白印章最远这个点的因果,以及找到虞幼鱼的因果,两条线成功地合到了一条路上。 桐林村很大,入村道路也很宽敞,全都是水泥路面。 村口竖着很大的牌子,“都江堰畜牧养殖示范基地”,表明了陆家畜牧产业的规模到底有多大。 从此地的基础建设规格就能看出来,一定得到了公门极大的支持。 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时不时就能见到一车牲畜被运出去,从车外面看,那些牲畜确实个个都被养得膘肥体壮。 大型畜牧的地方,却闻不到牲畜的腥臭味道,入村很长一段距离全都是瓜果飘香。 梨,李,杏,橘,草莓,西瓜等等能够叫得上的夏季水果,在这里基本都能见到。 随处可见城里来的采摘人,一副盛景。 我们沿着村道慢悠悠往里面逛着,时不时就有村民招呼我们去品尝采摘。 我们一一拒绝,一边往里面逛,一边询问去畜牧区域的路线。 这些村民却都不知道陆家的存在,我们只好往先找到畜牧场的办公楼再说。 普通村民不知道陆家存在,畜牧场的高层不可能不知道。 很快,我们就找到了畜牧区域的办公楼。 说楼有些不准确,就是几栋村户,一层的小平房,坐落在山间一点儿也不起眼。 四栋小平房围成了一套院子,门口坐着个打盹儿的老大爷,穿着不太干净的保安服,帽子斜扣在脸上遮住了眼睛。 “今天老总都不在。要参观自己往山上走,要订货直接打销售部的电话。” 保安老大爷没摘掉脸上的帽子,维持慵懒的姿势冲我们摆了摆手。 常书青走过去,悄悄往保安老大爷怀里塞进去一包烟,两人很快打成一片,聊了起来。 不多时,常书青返回来,说:“倒是有个大领导姓陆,今天去省城开会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陆家人。保安大爷跟我提供了开会的地方,要不我赶去省城看看究竟?” 我点头同意了,然后让宝楞带着李素花和马小东也随意去那些畜牧场转转。 等他们离开之后,我也选了一条小路,往山中走去。 刚刚在办公区我从宣传栏看了一下畜牧区域的布局结构,畜养规模是真的大,一共畜养了二十几种家禽和牲畜。 最重要的是,全部都是放养。 大概分了七个区,我选的这条小路,畜养的是孔雀和野鸭子。 布局图上介绍的就是野鸭子。 小道很幽静,沿路也是水泥路,不过比起办公区外面的道路就窄了许多,仅够一辆车进出。 走了许久,也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倒是隐约听到了鸟类鸣叫。 很快,我就见到了绵延不绝的竹林,各种品类的竹子郁郁葱葱。 我看到了孔雀,也看到了灰朴朴的鸭子,比家养的鸭子稍微小一点,其他并无太大的区别。 哦,它们能飞得起来,无法像鸟类那样飞得太久,但每一次展翅也能飞出上百米。 我围着竹林转了很大一圈,看到了数之不尽的孔雀和野鸭子。 我心里却有点疑惑,四周没有围栏,天上也不见拦网,这些禽类竟然没有逃走。 它们甚至都没有脱离竹林的区域。 有点意思! 我知道我该是找对地方了,除了陆家奴兽的手段,其他人怎么也不可能办到。 “嘎嘎!” 我回到进入竹林的入口,两只灰朴朴的野鸭子蹲在不远处的断竹桩上,它们似乎在看我。 我甚至能够感觉,它们好像在讨论我。 我微微笑着冲两只野鸭子勾了勾手,能明显看到它们愕然了一下,齐齐将鸭头转到其他地方。 然后,它们跳下断竹桩,摇着肥胖的尾巴,蹑手蹑脚准备钻进竹林里去。 我淡淡一笑,猛地朝前射去。 两只野鸭子同时展翅,然而还是晚了,其中一只被我擒在了手里。 第50章 八哥和八婆 这野鸭子很聪明。 被我掐住脖子抓着,它像是真的普通鸭子一样扑腾挣扎。 它以为我看不出它在伪装。 可是,从见第一面起,我就感应到了它们的灵。 我之所以还是要围住竹林转上那么几圈,是想把这一片地方观察得更加仔细一些。 这是一片福地,它确实没有围栏和天网,也没有设置阵法。 但它就是一片福地,因为这片土地下面,埋着灵,许多许多的灵。 所以那无数多的孔雀和野鸭子都不会跑出这一片地域。 因为离开这片地域以后,它们就再享受不到这片福地上的好处。 莫看大多数孔雀和野鸭子,都只是普通的禽类,它们或许感受不到福地上的灵气,但是它们的本能会告诉它们,这片地区产出的虫子都要比其他地方更好吃一些。 我想,其他畜牧的区域大概和这里一样。 我想,或许我也找到了陆家的大本营所在。 我无视了野鸭子的伪装,只是微微勾动嘴角,看着另外一只张开翅膀,准备逃跑的野鸭子。 我朝它招了招手,说:“不想我捏死你老婆的话,你就乖乖回来。” 那只野鸭子也在装傻,甚至还扑腾了两下翅膀,朝远处飞了一点距离。 我说:“我知道你们能听懂我说的话。所以你再移开哪怕一厘米,我就真的捏死它。”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指摸上了这只野鸭子的脑门。 “嘎,不要!” 远处的那只野鸭子果然慌了,扑腾着往过来飞,还学着人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只不过有些艰涩,看样子是它才开始学习人类的语言不久。 它乖乖地爬到我的脚前,张开一对翅膀帮我扫掉脚面上落的竹叶,“上仙,饶命!”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它,说:“不装畜牲了?” 那只野鸭子说:“我们本来也不是畜牲,是野禽。” 我指着满竹林成千上万的野鸭子说:“你们俩,不会是这些野鸭子的老祖宗吧?” 地上的野鸭子连连摆头,说:“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们俩的老祖宗都是蠢货,不然也不会被人类抓起来豢养吃肉。” 我问:“那你们是如何启的智?” 地上野鸭子说:“巧合,纯属巧合,上一代启智者恼了主子,被拔毛炖了。主子需要新的启智者帮他们驯养其他野鸭子,就丢了两枚启智丹,恰好被我捡到了。然后我分了一颗给我老婆。” 我摇摇手里的野鸭子,说:“怕是那时候它还不是你老婆吧?” 地上的野鸭子说:“是的,那时候我又小又丑,它还不怎么看得起我,还跟其他鸭子下了好几拨蛋。” 我觉得有趣,就说:“你倒是有肚量,被其他野鸭子绿了,还能把启智丹分给她。” 地上的野鸭子扑腾一下翅膀,神气地说:“那是,我别的本事没有,大度、专情,就是我最大的优点。再说,它也不算绿我,咱俩那时候都还没有开始呢。她只是犯了一点所有野鸭子都会犯的错而已,值得拥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地上的野鸭子一直在观察我手里的野鸭子,也在看我的脸色,或许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它朝我求请:“那啥,上仙,你先把我老婆放了呗,这样抓着她的脖子,她很难受的。” 我说:“我把它放了,你们不会再伺机逃跑吧?” 地上的野鸭子连连保证:“不能不能,以上仙的能力,我们两只小小的野鸭子精,又哪里跑得掉呢?” 我把手里的野鸭子扔在地上,地上那只赶忙扑到前前察看安慰。 确认没受伤之后,还张开翅膀将它抱着拍拍,可谓是暖到了极点。 “好了,莫在我面前秀你们的恩爱了。” 我打断两只你侬我侬的野鸭子,说:“回答我几个问题。” 母野鸭子似还没从惊惧中反应过来,公野鸭子倒是识时务,回答我之前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羽毛,然后才态度端正地表示知无不言。 “先说说,你们叫什么?” 公野鸭子说:“我们还没有被赐名,不若上仙给我们两口子随便给我们取一个?” 这野鸭子倒是真不笨,还懂得打蛇随棍上,我被它逗笑了,问它:“你知道给你取名,意味着什么吗?” 公野鸭子说:“当然知道,上仙给我们两口子赐了名以后,就是我们两口子的主人。” 我说:“你们的启智丹是陆家给的,这么轻易就背叛了?” 公野鸭子说:“谈不上,谈不上,我们两口子就是普通的启智者而已,主家想要多少有多少,他们看不上眼的。” 我突然有些心动,养两只启智的野鸭子,貌似也不错。 于是我给它取了名字,八哥。 八哥很高兴,举一反三地说:“多谢主人赐名,那我老婆就叫八婆了,行不?” 它怕是不知道在人类世界,“八婆”并不算什么好词儿。 我没纠正,于是八哥拍着它老婆说:“老婆,咱们以后有名字了,还不赶快谢谢主人。” 八婆胆怯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朝我嘎了几声。 八哥带着歉意帮忙翻译:“八婆还没学会人类的话,她说多谢主人,以后一定下蛋给主人吃。” 我有点怀疑八哥在乱翻译,但是没有证据。 “好,我知道了。然后说说给你们启智的陆家人,他们的大本营是不是就在这里?” 八哥说:“应该就在这里,但是我不知道具体入口,没去过。” 我问:“大概范围知道吗?” 八哥说:“知道,我们带主人去。” 八哥八婆摇着肥屁股主动在前面带路,我们朝着另一座山头走去。 “这座山畜养的是猪,启智者是一头长着大獠牙的野猪,神气得很……” 爬上这座山头,八哥一路走一路介绍,活像是一个称职的导游。 很快,我们爬上了山尖,站在上面往下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各种牲畜,个个膘肥体壮。 八哥指着背山的方向,说:“那里应该就是陆家住的区域,我以前见他们在那里出入。但是我不知道入口。” 我巡声望去,那里面山背水,地形如龙,绵延通达,是一处天然的山门。 这种地脉在风水上叫做“五通聚运”,确实是做阴地山门的风水宝地。 我从中嗅到了阵法的痕迹,很奇怪,这阵法更像是自然形成的。 它在阻挡地下的煞气外冲,也在掩藏这个地方不轻易被人发现。 我问八哥,“我要下去看看,你们去吗?” 八哥果断说:“主人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我觉得八哥这情商,比我都还好使,它跟常书青肯定能尿到一壶去。 地上已经没路,这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我跃上天空,几个起跃,落在“五通聚运”的阵眼处。 这里有一口井眼,十来平方大,井水满溢,形成一道流速均匀的落泉,往前流一阵,如同瀑布一样挂下悬崖。瀑布不高,落在半山腰洗出一条天然水渠,然后潺潺流向山脚,汇入那里的溪流。 井眼里水清却不见底,如海水一样深邃,站在跟前,冰霜一般的凉意扑面而来。 “以泉眼作为入口,倒是真让想不到。” 我望着井眼喃喃出声,八哥跃跃欲试地说:“主人,我先去探探路?” 我想了想,同意了。 八哥一个猛子就扎进了井眼里,然后迅速下潜。 八婆则在一旁紧张地伸脖子盯着井眼,眼睛一眨不眨。 十来分钟后,平静的井面一阵气泡汩涌,八哥窜了出来,上岸后就猛地抖落身上的水渍,嘴里嘶嘶地抽凉气。 “冷,太冷了……” 八哥哆嗦着说:“就在下面,主人,游进去里面还有一个天地。就是泉水太冷了。” “你和你老婆就在这里等吧,等我其他伙伴过来……” 我跟八哥交代了宝楞他们的特征,然后跳进了井眼里。 水真的凉,如同冰镇了千万年一样,凉气直沁入骨。 好在自小至阴气都一直在淬炼我的身体,这种程度的凉气对我来说司空见惯。 入水几十米之后,光线就再也透不下来,无法视物,好在越往下,开始能感受到涌出来的煞气。 沿着煞气涌出来的方向潜去,约莫七八分钟的样子,前面依稀传来光线。 再往前,越来越亮,随即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浮力,我被送到了水面上。 入眼处是一处巨大的幽潭,三面都有瀑布流下来。 唯一没有瀑布的地方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地,绿草如茵,山林漫漫,天际还有一轮光线晦暗的太阳。 “阳煞日轮?” 我一眼就看出那不是真的太阳,而是阳煞凝聚而成的天然宝物,我在外婆的藏书里面见过相关记载。 “咦,那是不是个人类?” 突然,我听见一个声音,抬头望去,两只不知品类的小鸟飞过。 “没见过的,不是陆家人吧?” “陆家如今就两个活人,陆无疆半死不活。陆尘忙着追那个红头发女人。你眼瞎了,这能是陆家人?” “人家这不是没见过其他人类嘛,你那么凶干什么?” “嗲声嗲气的,你就不能正常点说话?” “哼,你又凶我……外人进来了,我们要不要去报讯?” “报个屁的讯,陆家都快嗝屁了,谁有空来管?” 两只鸟在幽潭上方盘旋着转圈圈,它们嘴里吐出来的人声,比八哥流畅许多。 我的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从它们的话里,我总算是找到了虞幼鱼的踪迹。 我从幽潭里跳出来,快速蒸干衣服上的水汽,冲着空中两只鸟招手,“二位,下来聊会儿?” 两只鸟真的飞低了一些,对我竟然没有一丁点儿戒备。 看来陆家是真没落了,小天地里面的灵兽竟如此单纯。 “你是不是来弄死陆家人的?” 让我意外的是,两只小鸟还主动发问了。 我还从它的问话里听出了一些期待,于是好奇地问:“听你这意思,陆家对你们不够好?” 小鸟说:“他们都顾不上管我们,从何去谈好不好?问你呢,你是不是来弄死他们的?” 我说:“如果我是来弄死他们的,你们准备帮我?” 小鸟说:“帮不了一点,陆家再没人修得成《御灵图》,万灵园里的灵兽通通没有战斗力,几百年实力也都没有再提升过。” 我问:“那陆家人的战斗力怎么样?” 小鸟说:“跟我们一样,垃圾得很。陆无疆随时都能去见祖宗,陆尘更是垃圾,骗了个女人进来想当老婆,却又打不过,天天被揍的鼻青脸肿。” 怪不得单于奶奶不着急,原来虞幼鱼真的没有危险。 不过陆家人那么拉胯,虞幼鱼是怎么被骗进来的呢? 小鸟给出了答案,“陆尘说,带她看能说话的小金鱼。” 我愕然,我媳妇这么天真,这么好骗的吗? 那为什么对我总没有好脸色? 小鸟见我发愣,不耐烦地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不是来弄死陆家人的?” 我要不要弄死陆家人,那得看他们有没有取死之道。 那两只猫妖的行事,算是作恶多端,如果是出于陆家人的授意或者支持,陆家人倒是该死。 小鸟听我说了那两只猫妖的事,说:“你说它们呀,两个没出息的蠢货而已,耐不住寂寞,情愿出去帮人养猪放羊。它们被搞死了吗?” 我说:“你不奇怪它们害人,岂不是说,陆家在纵容他们?” 小鸟说:“猫妖生性淫邪,那两只尤甚,它们不害人才是怪事。” 我问:“那陆家到底是好还是坏?” 小鸟鄙视地说:“一代一代都在努力求活,香火都快传不下去了,哪有心思和精力干坏事?” 我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这小天地外面的那些人,不是陆家人?” 小鸟说:“姓陆而已,跟陆家的血脉没有一点儿关系……你到底要不要弄死他们?” 我摇摇头,如实说:“陆家人没有取死之道,我不会弄死他们。我只是来接我媳妇的,接了就走。” “唉,可惜……” 小鸟满心遗憾,突然又惊叫起来,“你来接媳妇,那红头发是你媳妇?” 我说是。 小鸟兴奋地在空中打个滚儿,大叫着说:“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他都抢你媳妇了,那不杀他还等啥?快走快走,我带你去找那个混球……” 第51章 张无道的后人 虞幼鱼都快被逼疯了! 本来想看个稀奇,却不想遇到个神经病,狗皮膏药。 被困在这个小天地之间,甩又甩不脱,跑又跑不掉,还整天被一群动物追着看笑话。 她本来是来开眼界看稀奇的,现在倒好,她被当作稀奇看了。 偏偏她还不能下死手,陆尘连同那些动物虽然挺烦人,但又不算特别讨厌,身上也没有孽障。 特别是那些动物,还都挺可爱。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拒绝可爱的毛绒动物。 同时虞幼鱼也想搞清楚一个问题,她的阳克命数,为什么对他们没有一点儿伤害。 至阴命数被称作阴克,至阳命数被称作阳克,都是孤煞命数。 但阴克和阴克,阳克和阳克,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我的女相男生,虞幼鱼的男相女生,我们都是同一时代独一无二的存在。 天道法则当中有一条最基础的规则,万事万物,相生相克。 而我和虞幼鱼的诞生,就是对这一条法则的最好诠释和佐证。 把我们俩单独拆开,那就是世间最猛烈的毒物,任何人但凡与我们有点沾染,必惹因果。 所以常书青连虞幼鱼的名字都不敢轻易提起,轻则倒霉,重则伤身损魂。 也因为此,虞家不得不上表天道,割舍这段亲缘。 但是如果把我和虞幼鱼放在一起,阴阳相融,就能断了我们的孤煞。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虞幼鱼自小克死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们家没有弱化阳克的本事,使得她越大越不愿意往人堆里扎。 可是陆尘竟然可以无视她的阳克伤害,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直白问过陆尘,却没有得到答案。 甚至得知虞幼鱼是天生阳克,克死许多人,却伤害不了他之后,陆尘还越发兴奋,觉得这就是上天配给他的姻缘。 “上天瞎了眼还差不多,你赶紧给姑奶奶我滚,你比那个家伙还要恶心。” 虞幼鱼实在是受不得陆尘一脸自恋的样子,一脚将他踹出几十米开外。 长得虽然还算周正,眉清目秀,但是不足一米七的小个子,看起来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他怎么有脸缠着她的? 自己一米八的大个子,怎么可能找个小朋友当老公? 另一个不知羞的家伙还差不多! “那个家伙是谁?还有人跟我抢媳妇吗?” 陆尘没什么战斗力,但是抗揍的本事真心不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大声问。 轰! 一道人影如同炮弹一样从天而降,在陆尘身前砸出一个大坑,掀起的土浪朝他席卷而去,顷刻间就将他埋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头尖尖在外面。 陆尘吐掉嘴里的泥巴,愤怒大喊:“谁,是谁,敢活埋我,不想活了?” 带我过来的那只小鸟,兴奋地从天际俯冲下来,冲下方无数动物大喊:“快来看稀奇啰,有外人进来和陆尘抢媳妇了,道友们,快给那个大个子加油,让他干死陆尘!” 陆尘冲天大骂:“天使翠,你等我出来的,一定把你拔毛烤了。” 原来那只鸟叫做天使翠,只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品种。 天使翠徘徊在陆尘头顶招摇,“说大话吹牛逼谁不会?姓陆的,你拐了人家媳妇,还想烤了我?你先活下来再说吧。” 我还在坑里没有出来,陆尘没看见我,他压根儿不信有外人能进他们的小天地。 “你少诓我。是你撺掇的那头野猪对不对?赶紧让它把老子刨出来,不然等老子出来真的烤了你。” “我靠,真是外人?” “陆尘,真有外人进来了,比你高大,也比你帅气。” “天使翠,那真是那红头发的男人?” “我就说姓陆的没戏,红头发长得虽然丑了点,但那大个子,姓陆的肯定配不上。” “……” 随着我慢慢走出土坑,那些动物开始七嘴八舌,毫不顾忌陆尘。 我一点一点出现在陆尘面前,只见他愕然张大嘴巴,说:“你,你,你是怎么进来御灵界的?不可能,没人带路你根本不可能进来。” 他怔怔看着我,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难道是老东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此时的样子,就像是脑海里有好几个灵魂在交替上线一样,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表情一个人格。 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马小东被猫妖上身时的模样。 我走到他跟前,伸手按在他的额头。 霎时间,我真的读出了好几种灵。 而这其中,竟没有一个属于人类。 我回头看看同样目瞪口呆的虞幼鱼,喃喃自语说:“怪不得他能无视你的阳克,原来他是个融合怪,独独没有人类的灵魂。” 虞幼鱼大惊,问我:“他不是人?” 我点点头。 陆尘大急,冲我大骂:“你放屁,你才不是人,你们全家都不是人。” 我没理会他的谩骂,伸手抓住他的脖子往上一提,就将他从土里拔了出来。 恢复自由的陆尘如同一只暴躁的小野兽,张牙舞爪地就要攻击我,可惜他不会使用身体里的灵,也没学过武功,就跟普通人一样朝我挥拳。 我伸手把他的头一按,他的拳头顿时就短了一截,根本就打不到我的身上。 就这样,他也不认输,嘴里叨叨不断,“你不就是仗着自己个子高吗,有本事你把我放开,我们公平一战。” 我懒得理会他,抬头看向天空的天使翠,问它:“陆家不是还有一个陆无疆吗?他在哪儿?” 天使翠朝我说:“你先把陆尘杀了,我就告诉你。” 我盯着天使翠看了半天,说:“他会不会烤了你,我不知道。但若是我说我要烤了你,你猜我会不会真的烤了你?” “呃~~” 天使翠还想抖几下机灵,看到我冷冷的目光,它到底没敢再造次,鸟头朝着东北方向,说:“那里有一座茅屋,陆无疆就自镇在那里。” 我回头对虞幼鱼说:“跟上我,一起去看看。” 虞幼鱼说:“我凭啥听你的?” 我说:“你以后要嫁给我做媳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没听过么?” 虞幼鱼骂我:“呸,谁要嫁给你做媳妇了,你能不能要点脸。上次跟你说的还不清楚吗?” 我说:“我想过了,嫁给我做媳妇,也不影响你行走江湖,除祟灭煞。说不定等我闲了,还能陪着你一起去,给你当个帮手。” 虞幼鱼一点儿也不领情,说:“谁要你当帮手了?你比我厉害,岂不是所有风头都被你抢了?” 我想了想,好像真有这个风险,于是说:“那这样吧,以后我跟你一起去走江湖,什么都你说了算,你让我出手我才出手。” 虞幼鱼歪着头想了一阵,问:“真的?” 我郑重回答:“真的。” “那也不行。” 不料虞幼鱼依然一口拒绝,也不容我再问个分明,她就把红头发一甩,先朝东北方向冲去。 我愣了一下,才提着陆尘跃上半空。 在空中,陆尘说:“我知道她为什么拒绝你。” 我问:“为什么?” 陆尘把脸撇向别处,说:“你要和我抢媳妇,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他自鸣得意耍了我一道,我心里却在做换位思考。 如果把陆尘换作常书青,他肯定会回答虞幼鱼想嫁的是他。 从这一点来看,陆尘这个融合怪,其实真的很单纯。 天使翠说陆无疆自镇在一座茅屋底下,我们到了才发现,只因这幢房子的屋顶是茅草盖的,于是它说成是茅屋。 实际上,这是一幢极为气派的楼宇,只有四层,却有二十来米高。 造型古朴中透着精致,风格大气,又不失简约。 只是独独一幢楼宇立在这里,周围没有任何园林院墙作为修饰,显得有些突兀。 “老东西,有外人打进来,要跟你唯一的曾曾曾孙子抢媳妇了,快来帮我报仇啊!” 我们落到楼宇前面,陆尘就扯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 随着他的叫嚷,我嗅到了一股昨晚在三道堰接触的那种阴灵气息,不由开始暗暗戒备,右手拇指按在食指上,准备随时搓出三昧真火。 “道友莫慌,那不过是陆家先祖留下的护界阴灵而已,昨夜已经损毁大半,已经不具备再攻击一次的能力了。” 苍老的声音从楼宇里传出来,我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从那个声音里感受到了浓浓的死亡气息。 陆尘不满地大叫:“老东西,你咋能这么轻易把我们的底牌露给我的情敌?” “蠢小子,你啥时候才能学得精明哟!” 陆无疆笑骂一声,充满了宠溺和遗憾。 我和虞幼鱼举步踏进楼宇。 巨大的堂屋正前方挂着一面巨幅图画,很潦草,却也能看出是这个小天地的布局。 画前面摆着八仙桌,左右各放了一把交椅。 左边的交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但是面容没有一点儿老相的人。 他就是陆无疆,他朝我笑着说:“我的本体在这幢楼下,已经残败不堪了,你看到的是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以我现在的能力,实在没办法再把头发也恢复成黑色。有些遗憾,道友见谅!” 我说无妨,随后在陆无疆的邀请下坐上了右边的交椅。 陆无疆问我:“昨夜见识了三昧真火,道友是那个家族的后人?” 我观陆无疆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眼里有恐惧,深处甚至还藏了忌惮和排斥。 于是我以反问代替了答案,“陆家与那个家族有怨仇?” 陆无疆摆手说:“谈不上谈不上。陆家祖上侥幸出过一任龙将而已,在打柳人世界都排不上靠前的名号,岂敢与那个家族有什么牵扯?” 我问的是陆家是不是和李家有仇怨,陆无疆答得却是不敢有牵扯。 看来,他是知道李家一些事的。 我也不再废话,直接断开三印之间的金线,将至阴气释放了出来。 霎时间,陆无疆的神情大变,先是震惊,随即是狂喜。 “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陆无疆瞪着陆尘,说:“臭小子,快,赶紧给道友跪下,磕一个。” 陆尘不干,梗着脖子说道:“让我给他磕一个?老东西,你老糊涂了?他要抢我的媳妇,是你曾曾曾孙子的情敌。” “蠢货呀!” 陆无疆怒其不争地骂一声,随后看着我讪笑不已,“都让我给宠坏了,让您看笑话了!” 我趁着这个功夫把陆无疆仔细观察了一遍,末了有些动容地说:“你承受如此大的痛苦,难道还指望着他给你们陆家延续血脉?这不可能的。” 陆无疆见我看出来了,苦笑着说:“哪敢有此想法啊?祖上第一代就把路走错了,以至于后来越走越错,落个香火断绝的结局,也不过是我们咎由自取而已。” 陆无疆宠溺地看着陆尘,继续说:“到他这一代,早已经只剩下妖灵,再无一点儿陆家的血脉,甚至都再不剩一丝人的灵。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到底还是我们传承出来的,唯一一个还活着,且像人的存在。自然是能多护一时,便算是一时了。” 我陪着陆无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万万没想到想到,陆家,竟然是张无道的后人。 就是那个创造御妖术,以一己之力推动人妖共存,又以身镇妖的牛人。 此刻,我仿佛从陆无疆身上,看到了当初张无道的无奈和悔恨。 我问陆无疆,“所以《御灵图》,其实就是《御妖令》?” 陆无疆说:“是历代老祖一点点改善过后的产物。” 我说:“可否将其交给我?” 陆无疆露出本该如此的神情,抬手朝身后一招,那一幅巨大的墙画,顿时缩小成拇指大小。 陆无疆控制着它朝我飞来,说:“多谢成全!” 我伸手接住,下一刻,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排异力量,虚空一阵扭曲。 我只感觉到一阵恍惚,等我再清醒时,发现自己竟然正从万米高空往下坠落。 而虞幼鱼也在经历同样的事,我赶忙俯冲过去将她搂在怀里。 轰! 我们摔落在山林间,在那里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我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头昏眼花。 虞幼鱼有我垫在下面稍微好一点,却也在使劲摇晃脑袋,又抱住一块石头呕吐一阵,这才算是将高速下坠带来的恶心感排出体外。 然后,她气愤地跟我说:“你把陆尘那个浑蛋给我放出来,不揍他一顿,姑奶奶我忍不下这口恶气!” 第52章 来得正好,绑了 我当然没将陆尘放出来,《御灵图》真的就是一张图,是给马小东预备的,我不准备融合它,自然也无法将陆尘放出来。 虞幼鱼不满地对我说:“你言而无信,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我不惯着她,说:“那是等结了婚以后,我得闲陪你走江湖的时候。” 虞幼鱼说:“现在你都不愿意听我的,结婚以后你能听才是见鬼。分手!” 说完,她就要往天空上冲。 我早防着她这一手,擒住她的脚脖子往下一拉,她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虞幼鱼被摔懵了,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我见她的红发被泥土弄脏了,有些心疼,准备把她扶起来。 结果她都是装出来的,等我马上要触到她的时候,她的腿突然张开弹起,如同剪刀一样朝我脖子钳来。 “过分了啊!” 猝不及防之间,我被她修长圆润又有力的大腿夹得有些喘不过气,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她一声不吭,双手在地上一撑,纤细的腰肢猛地一拧,就准备把我掀翻在地。 论力量,她哪里是我的对手? 我顺着她的身体力量,朝一边摔去,落地的时候却没有停,我借着她的力量再使了一遍劲。 于是,她摔我的局面,变成了我摔她。 她完全都没有回过神来,我们就保持这个姿势在空中抡了两圈。 等我再落地的时候,她的腿早已经离开了我的脖子。她被我单手擒住脚踝,吊在了半空。 这时候,宝楞,李素花和马小东刚好赶来,身后还跟着拼命扭动肥屁股小跑的八哥和八婆。 我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虞幼鱼扔了过去,说:“来得正好,绑了!” 马小东还有些犹豫,宝楞和李素花却听话得很,一个磕巴不打,拿出绳子就把虞幼鱼绑了个结实。 虞幼鱼显然没遭受过这种待遇,破口大骂:“王八蛋,这样还想让我嫁给你做媳妇,做梦。你就是把我抢回去,也别想让我给你生孩子……” 生孩子? 别说,我还真没有想过。 一个阴克,一个阳克,再生出个阴克或者阳克,对孩子来说也是受罪。 再者说,我都是被爷爷从天道眼皮子底下偷出来的,天道迟早会察觉我的存在,它让不让我活都未知,能任由我再轻易生个孩子出来? 我对虞幼鱼的骂声置之不理,李素花却有点听不下去,转过头问我:“天哥,我把她的嘴堵了吧?” 我想了想,点头。 虞幼鱼瞪着大眼睛愕然看向我,“不能,你不能堵我的嘴,唔……” 李素花下手贼快贼狠,没给虞幼鱼一点儿反应的时间。 我们回到了畜牧区的办公楼。 陆无疆把陆家的《御灵图》交出来的同时,也把整个陆家都交了出来,包括这片畜牧区,以及陆家在世俗的其他财产。 我不知道陆家在世俗的人是如何辨别的,反正等我们到办公楼的时候,那个惫懒的保安,立刻就恭敬地把我们迎了进去。 同时,他也主动表明了他打柳人的身份。 陆同,祖辈都是陆家的世俗仆从,能出阴关,懂简单的御兽手段。 陆同恭敬地把我们迎入主楼里,说:“这一代主事是陆清瑢,她进省城参加会议去了。陆家如今的产业主要包括……” 我阻止了陆同的汇报,手写了一张清单,让他按照清单准备我需要的东西。 不多一会儿,陆同就按照清单准备好了供桌。 我虽然没有融合《御灵图》,但是看过张无道的御妖令,知道他们走的是以身御灵的路子。 从本质上来说,这个路子没错。 以人为本,以魂养妖养灵,平日里将妖和灵畜养在身体里面,需要战斗时,再将妖或者灵释放出来。 理论上来说,畜养的妖和灵越多越强,助益也就越大。 但这个路子有一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对人本身的灵魂和神识有要求。 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如果一味地强撑,最后只能落个被反噬的下场。 而人往往就是贪欲无限。 所以最终才造成了那场巨大的灾难。 马小东很兴奋,他终于可以成为打柳人了,而且还不用承受宝楞承受的那些痛苦。 我对马小东说:“你也不要侥幸,融合《御灵图》之后,你能驱使多少灵为你所用,那还得看你的努力和造化。” 《御灵图》就是张无道以身镇妖之后,为了弥补他的错误,给御妖令搞出来的升级版。 即是不再以身养妖和养灵,专门创造一个虚无世界来代替身体。 这样做的好处是,无限扩大了养妖和养灵的上限,劣势是,御灵之人的灵魂和神识不够强大,征用妖或者灵的时候,很有可能对方听宣不听调。 这种路数其实借鉴了官将首起乩的路子。 马小东显然没有将我的告诫太往心里去,这会儿的他,就跟才学会开车的新手司机是一个心态,完全沉浸在新技能的新鲜劲里。 融合《御灵图》的过程相对简单,我以符阵强行催着马小东出了阴关,他的阴灵触及《御灵图》以后,《御灵图》就主动融合进了他的灵魂里面。 “该死!” 马小东的左眼里,猫瞳顺势一闪,猫妖骂了一声,随后就消失不见了。 马小东神情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儿,结束出阴关的状态,整个人坐在那儿愣了会儿神,才清醒过来。 “天哥,那个猫妖不见了。”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问他:“你感受到阳煞日轮的存在了吗?” 阳煞日轮,就是陆家那个御灵界的核心所在。 马小东说:“能依稀感觉到,也能感受到许多妖灵的波动,但是……” 马小东的神情变得怪异起来,我问他怎么了? 他仔细感受半天,才面红耳赤地对我说:“他们居然在嫌弃我!” 我笑着说:“这很正常,你放开神识,我进去看一看。” 我将手按在他的额头,出了阴关。 马小东不对我设防,我很轻易就再次进了御灵界。 在陆家的祖宅里,我终于见到了猫妖的真容。 那是一只狸花猫,壮得像一头狼一样大小。 此刻的它匍匐在陆尘面前,乖巧温顺。 看到我时,它冲我龇了一下牙齿。 我冷冷一笑,挥手弹出一缕至阴气,猫妖顿时惊惧,阴灵于它本是大补之物,但是如此精纯的至阴气,它却无福消受。 本就已经没有本体的它,差点当场被至阴气冲毁灵体。 猫妖朝我匍匐,说:“您不能如此对我,我帮您找到了陆家。” 我说:“这不是对你对我不敬的惩罚,而是对你戕害他人的惩罚。” 猫妖低头说:“人类说非我族类,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样。” 我说:“所以就算彻底让你灰飞烟灭,于我来说,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猫妖再说不出话,我看向陆尘,说:“御灵界还是你陆家之物,这里的妖灵,归你统御。” 陆尘说:“我要出去。” 我问他,出去以后要干什么,能干什么? 他让我将媳妇还给他。 到现在为止,他依旧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陆无疆也不想我把真相告知陆尘,他将整个陆家交给我,只想换一个承诺,等我将来赐一份人的灵给陆尘。 陆无疆到底还是想将陆家的香火延续下去,所以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具死倒,艰难地维持着御灵界的运转。 若是我没有出现,他还将继续以死倒的形态维持下去,至于能坚持多久,那就看天意了。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陆无疆的愿望,我只想到了一条路,那就是让陆尘以陆家之主的身份,与马小东签订契约。 随同我们一起应劫,瓜分应劫积累的功德,然后以功德和天道交换一缕人性。 “我可以带你出去,也可以承诺将来给你找个媳妇。但不是现在。” 陆尘亮着眼睛问:“那是什么时候?” 我说:“什么时候也由你决定。” 然后,我将方法与他说了。 陆尘想了许久,同意了我的提议。 他不同意也没有办法,陆无疆已经彻底消失,他与现实世界的联系也就随之断开。 如果他不接受马小东的征召,那也将彻底失去联系现实世界的唯一通道。 我退出御灵界,为马小东和陆尘举行了契约仪式,马小东算是完成了与御灵界比较特异的融合。 陆尘虽然与他签订了契约,但是他能征用什么样的妖灵,还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如今能响应他征用的,有且只有失了本体的猫妖,因为它迫切需要功德重塑身体。 完成这一切之后,陆同才急匆匆进来,他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 “新家主!” 陆同依旧先对我行了礼,然后就朝着马小东喊了一声。 我有些疑惑,陆同是通过什么分辨的? 马小东替我解答了疑问,融合御灵图以后,他也看到了世俗陆家人的灵,他们彼此之间通过御灵图相连。 “家主,陆清瑢出事了。” 陆同的话石破天惊,惊住了马小东,也惊住了我。 我问:“她不是去省城开会了吗,怎么会出事?” 陆同说:“省城一直有个人在追求陆清瑢,这次开会又遇上了,应该是发生冲突了,她被那人堵住不让走了。” 马小东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将主动权让给了我。 我将陆清瑢的基本情况问了一遍,才知道整个世俗的陆家人,只有陆同一人能出阴关,其他的全是普通人。 陆家这么大的产业,自然也有安排保镖之类。 但是那个追求马小东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以医传家的顾家人。 听到顾家的名头,我有些无奈地苦笑了起来,陆清瑢的这次劫难,会不会是受了我的因果牵连? 不管是不是受我的因果牵连,已经来了省城,我本来也准备去顾家看看。 既然已经找上门来,那就正好去一趟。 我跟陆同说:“你们在省城应该还有其他人吧,让他们在陆清瑢住的地方去找一个叫做常书青的,他能保证陆清瑢的安全。然后给我们安排一辆车,我们马上去省城。” 很快,陆同安排的车就来了,我们直奔省城。 却说省城那边,其实不需要陆同通知,常书青自己知道陆清瑢的处境,已经在接触了。 一直追求陆清瑢的顾家人叫做顾安邦,是顾氏集团的副主席。 省城有名的钻石王老五,也是最著名的情场浪子。 说是把陆清瑢扣下了,其实也没有限制陆清瑢的自由,只是将陆清瑢的保镖全部胖揍一顿扔了出去,不让陆清瑢离开。 事情的起因也不复杂,两人一同出席公门的政商会议,会后的酒宴上,顾安邦再次跟陆清瑢表达爱意,陆清瑢觉得他太烦,于是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顾安邦面子上挂不住,就假借道歉的名义请陆清瑢吃饭,然后就将人扣下了。 “要么你就答应我,咱明媒正娶,从此顾陆两家强强联合,更上层楼。要么,你就在这里脱光了陪我一夜。我得不到你的心,能尝尝你的身子也不错。” 顾安邦摆出了撕破脸皮的架势,也再不掩藏他的渣男嘴脸。 陆清瑢气得咬牙切齿,奈何保镖被顾安邦的手下全部扔出去,她如今就是一坨躺在砧板上的肉。 “顾总,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无耻,就不怕传出去难听吗?” 顾安邦冷笑着说:“我顾安邦在外面是什么样的名声,陆总不会没听过吧?我要是在乎名声的人,何至于到现在都还是一个人。陆总,怎么说?我的耐心可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陆清瑢说:“你如今这副嘴脸,岂不是说以前的种种,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顾安邦说:“倒也不算全部都是伪装。同为打柳人世家出身的世俗代理人,我以为陆总是个明白人。哪想到你原来这么不识时务呢?” 陆清瑢说:“我这不叫不识时务,只是洁身自好而已。顾总,现在让我走,我还可以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顾安邦摆手说:“威胁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我顾安邦虽然只是顾家在世俗的代理人,但是顾家的生意被我打理的不错。你们陆家,还没有被顾家放在眼里。” 陆清瑢恨得牙直痒痒,却不得不承认,顾安邦的有恃无恐不是无的放矢,陆家,实在是太久不出世了,江湖上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打柳人世家了。 第53章 翻天 陆清瑢甚至一度怀疑,陆家的主家是否还存在。 她不到16岁就成了世俗陆家的话事人,19岁大学毕业,开始逐步接手陆家的产业实务,到今天已经22年整,从来不曾见过主家一次。 她从陆同的嘴里了解过打柳人的世界,也曾亲眼见过陆同奴兽的神奇,所以即使没亲眼见过主家任何人,她依旧对主家忠诚不二。 为此,她甚至将个人情感置之度外,一心只为陆家打理好世俗产业。 事实也证明,她有这个能力,陆家世俗的产业在她的手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至少在世俗陆家的族谱之上,她能够名列前茅。 可是今天,陆清瑢有些动摇了,她为陆家舍身卖命,陆家却无法护她周全,那她如此坚持,图什么? 这个念头,不是第一次在陆清瑢的脑海里冒出来,只是以前她都能快速说服自己,然后摒弃杂念,心向陆家。 然而今天,面对顾安邦丑陋的嘴脸,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竟就有点挥之不去的感觉。 陆清瑢已经41岁,但是始终保持完璧之身,再加上丹药的支撑,使她相貌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 她的姿容绝美,身材又比真正二十出头的女生多了些饱满和丰润,顾安邦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逡视,时不时还会舔一下嘴唇。 比起陆清瑢姿容上的妖孽,顾安邦一点儿也不弱,他接近六十的年岁,相貌上看起来比陆清瑢也长不了几岁。 这就是他们这种为打柳人世家服务的世俗人,能够得到的最大好处。 有太多保持青春的法子,少病少痛,只要自己不作死,寿命也更加绵长。 “你要是觉得难为情,把这杯酒喝了,至少能在精神上给自己找个借口。” 顾安邦当着陆清瑢的面,把一颗药丸放进酒杯,见液即溶,药丸迅速和酒水融为了一体。 都不用顾安邦说那是什么药丸,只看看他淫邪的表情,陆清瑢就能猜得出来。 回头往往自己空荡荡的身后,再看看顾安邦虎视眈眈的保镖,陆清瑢心里就有些悲哀。 顾家自古就有经营武馆,还顾安邦派的虽然也是世俗人保镖,但比起她自己在外面聘的,都要强出一大截。 她倒是可以眼睛一闭,满足顾安邦的兽欲,她或许还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一次劫难。 可是之后呢? 还能忍着不去想承受这一切是否值得吗? 若果真如此,以后只怕会想的更多。 然后,她对陆家的忠诚和期待,就会在一次次的怀疑中,一点一点烟消云散。 从心底上说,陆清瑢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这样的忠诚她已经坚持了二十多年。 人生其实没那么多二十年,忍忍也就过去了,那样她这一辈子也就完美无瑕了。 “顾安邦,你不缺女人,何苦为难我这样一个老女人。就算你不惧你在外的名声,难道也不顾死后的阴德吗?” 顾安邦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清瑢,好一会儿才说:“生前事我都不在意,你觉得我会顾忌死了之后会怎么样吗?你可以继续拖时间,反正长夜漫漫,我等得起。” 陆清瑢恨恨说:“你真不怕死后下地狱?” “地狱?” 顾安邦忍不住失笑起来,说:“你背后的本家是一点儿也不给你透露啊,我顾家本家传承的法器,你没听说过吧?” 陆清瑢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却一片苦涩,她连主家都从来没有见过,又上哪儿去知道本家传承的是什么,更加无从知道顾家本家传承法器是什么了。 顾安邦得意地说:“顾家本家传承的法器叫做小回天,它还有一个名字,地狱。” 地狱? 陆清瑢骇然,地狱就掌握在顾家本家手上,怪不得顾安邦如此嚣张,连死后事都一点儿也不在乎。 顾安邦有些不耐烦地把酒杯往前一推,极具压迫地说:“行了,别再挣扎了,认命吧。” 陆清瑢凄然苦笑,突然从发丛里拔出一根簪子,朝着自己的脖子插去。 “唉~~” 一声叹息,在顾安邦惊恐和不甘的眼神中,突兀响起。 下一刻,屋内突兀显现一道人影。 他屈指在陆清瑢的手肘一敲,一股柔和的力量就驱使她丢开了手里的发簪。 顾安邦以及保镖这才反应过来,那两个身手极好的保镖电闪一般围过来。 却是不等近前,那道人影倏然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两个保镖如若遭受重物撞击,几乎同一刻朝后跌飞出去,生死不知。 顾安邦见鬼一般慌张四处搜寻那道人影的下落。 却见他老成在在坐在沙发上,手里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上了一杯酒。 赫然正是刚刚顾安邦加了药丸的那一杯。 “你,你是谁?” 顾安邦虽然渣,但是不缺乏见识,眼前此人表现出来的,已经超越世俗人范畴。 所以他立马就抬出身后的背景,“我可是那个顾家的人。” 常书青淡淡看着顾安邦,没有说话,他在把我对顾家人的评价,与顾安邦进行重叠。 一时间,屋内静谧异常,顾安邦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他有心逃跑,想想两个保镖的下场,到底没有做出这种蠢笨举动。 倒是陆清瑢,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眼睛晶亮,此时眼里只有常书青。 “也没应天说的那么蠢笨嘛。倒是嘴脸真的不可一世。” 许久之后,常书青才缓缓开口,却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靠着倒卖小药丸传承发家,果然是暴发户嘴脸。” 打柳人世家相互之间的传承无法兼容,但是炼丹炼药却不在其列。 顾家在打柳人世家有些名气,炼丹炼药却有其他世家不具备的优势,真正让人忌惮的还是他们的用毒手段。 “阁下身为打柳人,对世俗中人出手,这已经违反了打柳人的规则,你不怕……” “聒噪!” 常书青淡淡一哼,一股阴灵迸射而出,顿时将顾安邦剩余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阴灵的强大和森冷,令得顾安邦差点魂飞魄散。 “打柳人有个屁的规则。滚回去通知顾家,就说常家常四儿不日上门拜访,让他们洗干净屁股等着。” 说着话,常书青伸手一挥,强大的阴灵卷着顾安邦飞出了大门外。 他则是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水往嘴里一倒,再次喃喃自语:“那家伙把小回天吹的那么神,我倒是要见识见识,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咦……” 他喝酒的动作实在太快,等陆清瑢开口准备阻止的时候,他已经满面红潮,呼吸急促,只是他还有点不自知。 等他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陆清瑢已经站到他身边,解下了一排衣扣。 我们的车刚进省城,突然就下起了骤雨。 整个天幕都被黑云笼罩,雨点如豆,骤如箭矢地奔向大地。 不多时地面就开始积水,似要将整个大地淹没。 宝楞有些担忧地说:“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会引发洪灾吧?” 我还打趣宝楞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看天色了?” 宝楞摇摇头,说:“不会看,就是担心家里也下这么大,太太的房子会不会被淹?” 对此我倒是不担心,家里有单于奶奶住着,前山柳林下还有钟馗镇着,就是淹,也淹不了外婆的房子。 陆同亲自驾着车送我们入城,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然后表情怪异地对马小东说:“新家主,找到陆清瑢和你们的同伴常书青可。” 马小东没注意到陆同的神情变化,问:“他们都没事吧?” 陆同说:“顾安邦被撵走了,陆清瑢和您的同伴,他们……” “他们怎么了?” 面对马小东的追问,陆同始终表情怪异,但是再不肯吐一个字。 一直等我们到了那家酒店,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疾风骤雨一般的战况,我们才知道陆同的表情怪异意味着什么。 我不得不佩服常书青的本事,他在里面酣畅淋漓地大战了四个小时,出来的时候依旧神采奕奕。 刚让我们意外的是,四个小时的大战,陆清瑢居然和常书青战了个旗鼓相当。 两人一同神采奕奕地将我们迎进房间,我觉得常书青就是故意的,他在通过房间里的狼藉,向我们,主要是向我炫耀他的神勇。 特别是看到五花大绑的虞幼鱼被我扛在肩上,他甚至对我挤眉弄眼,充满挑衅。 我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将堵在虞幼鱼嘴上的布条取掉。 常书青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因为虞幼鱼说:“常四儿,你死定了,余生姑奶奶我和你不死不休。” 陆清瑢似是以为她做错了事,连忙把虞幼鱼叫姐姐,然后说:“姐姐莫要怪常郎,他是中了顾安邦的毒,与我欢好只是为了帮他解毒。” 常书青无语地指着我,对陆清瑢说:“你解释个嘚儿啊,那女人是他的婆娘。” 陆清瑢眼里的失落肉眼可见地消失,随后不解地问常书青为什么那么害怕。 常书青幽怨地说:“那两口子都是孤煞命,诅咒谁谁死。” 陆清瑢想要躲到常书青背后,突然从马小东身上嗅到熟悉地气息,她愕然一愣,随即本能地跪倒在地,“陆清瑢,见过新家主!” 常书青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随后破口大骂:“应天,你特么的真是王八蛋,把我支走,好处全给了马小东?” 我笑着说:“来省城是你自己的选择,而是你不是也有所得嘛。” “滚!” 常书青愤恨骂我一声,扶起陆清瑢,说:“老子以后还得给马小东下跪,看他脸色?” 马小东嘿嘿直乐,“青哥,咱们以后各论各的,我叫你青哥,你叫我家主,我们两不耽误。” 常书青气愤不已,一个劲地说我不公平,有好处都是紧着身边人,就没考虑过他。 他其实冤枉我了,宝楞也好,马小东也罢,真的就只是机缘巧合而已,我没有刻意为他们求什么。 倒是在捋陆家的《御灵图》时,我似乎找到了打柳人传承不能兼修的症结。 “真的?” 常书青得知此事后又惊又喜,我们换了房间各自安顿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找到我,直接将常家的本诀拍在了我的面前。 我诧异不已,说:“你家里不是不同意给我观阅吗?” 他贼兮兮说:“我自小就不听家里人的话,不然家里那么多人,怎么会把我推出来应劫?这次从家里走的时候,我就把本诀偷了出来。” 原来他早就打好了注意,但是到现在才把东西拿出来,看样子他其实一直都还在犹豫。 我把本诀推了回去,说:“禁制是天道下的,不在你们的本诀里,而是在你们的血脉阴灵里。” 常书青愕然,问我:“啥意思,要通过更改血脉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说:“理论上是这样,不过现在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 “放开你的灵魂,让我进去走一圈,禁制自解。” 常书青看了我两眼,毫不犹豫地放开了神识。 这次轮到我有些愕然了,若是让我进入他的灵魂里走一圈,那就表示他的灵魂将打上我的标识,也将承受我的因果。 我知道常书青求得是什么,但是他的果断依旧让我动容。 因为我的路不见得能够走通。 若是我败了,那他也将毫无退路。 当我的气息明确地在常书青的灵魂里留下印记以后,常书青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实力明显没有变强,但是却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哈哈,我感受到那种感觉了。” 常书青贼眉鼠眼地朝我挤眉弄眼,张开嘴巴无声地朝我吐了两个字:“翻天!”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依旧贼笑不已,贱不兮兮地说:“我知道,我懂,偷偷地干活,打枪的不要。” 我说:“最远的那个点,点亮了。” 他这才正经起来,我问:“应劫要开始了?” 我摇摇头,空白印章上的图案轮廓已经浮现在印章表面,但是空白印章的意识还没有完全苏醒。 这该是意味着应劫还没有开始。 常书青皱眉问:“是不是这并不是你点亮命灯的方式?” 我觉得不是,空白印章的意识苏醒,应该就是我的命灯所在。 不过我还是问了一下常书青他们点亮命灯的方式。 常书青说:“我们的简单,就是在祖祠里立起我们的本命七星灯,以本命阴灵点燃即可。若是死了,命灯即灭。当然,若是觉得走不下去,也可以自己灭了命灯认输。” 所以,他们的应劫是有退路的。 我不由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搞错了点亮我的命灯的方式! 第54章 无间地狱 空白印章上那个图案,像是个字,却又像是个符,看着眼熟,但是我却认不出来。 我细细端详着它,能感受到我的至阴气在其间流淌。 通过至阴气,我终于能够清晰地感知它的意识存在,我甚至还能感受到它的亲近之意。 可它为何就是不醒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要解手。” 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落雨,被扔在床上的虞幼鱼突然开口。 在来省城的路上,她一直在通过各种办法挣脱捆绑。 甚至还主动释放至阳气,想要让司机陆同倒霉,从而翻车逃脱。 可惜,我早就料着她这一手,将她释放的至阳气全都吸收到了我的身体里面。 与我在一起,我完全可以覆盖她的至阳气,让与她接触的人不受阳克侵害。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认命了,到了省城以后她反倒安静了。 嘴里的布条被取掉以后,除了威胁常书青一声,她再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 我走到床边,说:“我抱你去卫生间?” 虞幼鱼说:“不行,男女有别。你把我放开就行了,我保证不跑。” 我摇摇头,说:“你不跑肯定不现实。其实我也不怕你跑,只是觉得麻烦,还得再将你绑一次。” 被我戳穿小心思,虞幼鱼脸不红心不跳,一再表示绝不逃跑。 我是真不怕她逃跑,她逃到哪儿,我都能将她捉回来。 我只是想在她的灵魂里打上印记,这样她逃到哪儿,我还能轻易将她找到。 得知我的想法以后,虞幼鱼嗤之以鼻:“你就是通过这些歪门邪道,得到我的人和魂,也休想得到我的心。” 我说:“这跟我得不得到你没有关系。在你的灵魂上打个印记,方便我以后随时知道你在哪里而已。” 虞幼鱼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在哪儿。” 我做出要把她拦腰抱起来的姿势,说:“那我就只能继续抱着你去厕所了。” 虞幼鱼梗着脖子说:“抱就抱。” 我说:“你被绑着,去了厕所的我帮你脱裤子,擦屁股。” 虞幼鱼这才有些慌,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就是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强扭的瓜它不甜嘛。” 我说:“甜不甜无所谓,解渴就行了。” 虞幼鱼又说:“你喜欢我什么呢?我长得个头又大,吃得又多,心还野,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还总不想回家。” 我笑着说:“原来你的缺点这么多呀。不过没事,既然你都已经意识到了,以后改正就行。” 虞幼鱼气得差点吐血,恨恨瞪着我说:“你到底是真蠢还是在装傻,我说的是那意思吗?算了,我不想跟你废话,就一句话,我不喜欢你。姑奶奶这辈子只想嫁给爱情,你如果真喜欢我的话,那就该放手,然后真心祝福我。” 她这话就太扯淡了,她嫁了那么多次,哪一次是嫁给爱情的? 我也不想逗她了,直接把她奶奶搬了出来。 得知奶奶住在我家,她是真惊住了,将信将疑地说:“你要是敢骗我,这辈子就真没有一点儿娶我的可能了。” 酒店房间里就有电话,只是拨外线需要工作人员转接,我拨通电话开了免提。 不多时,里面传来单于奶奶的声音。 虞幼鱼立刻就哽咽了起来,泪水汹涌,“奶奶,真的是你吗,奶奶?” 电话那头单于奶奶没有敢回应虞幼鱼的呼唤,怕被克。 我对着电话说:“单于奶奶,我就在旁边,你可以跟她说话,不会有影响的。” “诶,好孩子……” 单于奶奶这才出声,祖孙俩隔着电话线哭成了一团儿。 虞家因为虞幼鱼这么一个祸害,上千族人,在短短二十多年时间里被克死的只剩下四个人。 鬼知道这对祖孙心里藏了多少悲苦? 她们竟是一个字也没再说,就相互隔着电话,硬生生在我面前哭了近一个小时。 我也是闲的,就那么坐在那儿听他们哭了近一个小时。 不得不说,虞幼鱼长得挺漂亮,五官精致,又高又大还丰盈,该细的地方不多一丝赘肉,该肥的地方又弧线圆润,特别是还有一头吸引我的红色长发…… 只是,她哭起来是真丑啊! 五官挤成一团儿,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流得到处都是,床头的抽纸用完了,我把厕所里的卷纸拿给她,最后都没有够用。 不得已我还跑出去找服务员补了一次纸,然后服务员告诉我省内通话五毛八一分钟,我就有些慌,跑回房间就挂断了电话。 虞幼鱼还没有哭完,又红又肿的鱼泡眼狠狠瞪着我。 我说:“电话费五毛八一分钟,你们就哭不说话,太不划算了,等过几天你们见面再哭吧。” 虞幼鱼被我弄得哭笑不得,撒气说:“一点破电话费而已,我给你不就行了?” 我说:“那多不好意思。对了,你还上厕所不?” “呀!” 虞幼鱼这才惊叫一声,随即夹紧双腿在床上打起了滚儿。 我说:“都这么难受了,快来,我抱你去厕所。” 虞幼鱼大骂:“滚开,你个王八蛋!” 我说:“不然你就尿在床上吧,我去找服务员再要一套新的床单来。” “应天,这时候为难我,你简直不是个男人!” 我笑而不应,她要是真憋得无法承受,哪还能如此中气十足地骂人? 这女人,看着直而憨,实则心眼子多如牛毛,她还是想骗我松开她而已。 我拉张凳子坐在床边,谆谆善诱地说:“单于奶奶托我来接你回家,若不能带你回去,我就有负单于奶奶所托。你不要让我难做。” 虞幼鱼也不装了,说:“你费尽心思把我奶奶也骗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我改行不行?” 我说:“你是阳克,我是阴克,我们是天道规则之下,注定的道侣。” 虞幼鱼说:“注定的,难道就是对的吗?” 我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从小到大嫁了那么多次人,为什么就这么反感嫁给我呢?” 虞幼鱼瞪我一眼,说:“正是因为从小到大不断嫁人,害死了太多人,我才不想再嫁了。” 我有点怀疑虞幼鱼这话的真假,但是找不到证据。 我总觉得她对我的不假辞色,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其他原因。 “行吧,这事暂时先不谈了。我放开你,别再瞎跑了,至少别让我失信于单于奶奶。” 我割断虞幼鱼身上的绳子,她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厕所。 然后,厕所里就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 量大而足,不亏是天道派给我的媳妇,肾功能就是好! 我的思维再次跑偏…… 五分钟之后,我意识到了不对。 肾功能再好,容量也是有限的,多大的容具啊,能尿这么久? 撞开厕所门,里面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洗漱台上的水龙头打开,水柱流得欢畅。 窗户大开,冷风夹着雨点从窗洞里灌进来,宛如一个黑不见底的吞噬一切的黑洞。 我无奈地探头看一眼窗外,昏暗的城市灯光穿透雨帘,哪见人踪? 这女人…… 我苦笑着朝天空望了一眼,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夜雨如梭,天空中的黑云却被刺开一个小孔……我看到了北极星。 那颗亮到极致的极星似乎也看到了我,我感觉它朝我眨了眨眼。 然后,天空里的黑云突然开始下压,如若活过来一般,化作各种猛兽,狰狞地朝着我扑来。 这是阴灵! 而且是凝着煞气的阴灵! 我一边关窗,一边搓出一团三昧真火扔出去。 三昧真火蒸腾着滴过来的雨水,它钻进那黑压压的阴灵之中,如闪电在黑云之中逡巡,滚滚雷声震天。 三昧真火能够焚尽世间一切,奈何空中的阴灵实在太多,哪怕它搅出惊天动静,最后还是被海量的阴灵给湮灭了。 轰! 三昧真火到底没阻挡住阴灵的脚步,它们抵达酒店大楼,下方传来轰然一声。 我看到宝楞冲出窗户,汇同碎裂的玻璃碴子,冲进了阴灵黑云之中。 更多,更密,也更响的雷声从阴灵黑云之中响起。 我没有贸然冲出去,等那些阴灵如同水一样从窗户缝隙中溢进来,我才再次搓出三昧真火烧了过去。 我学会三昧真火的时日尚短,如今能够搓出的火苗有限。 最好的办法,是现在找到常书青等人,然后以三昧真火烧出一条出路,先离开再说。 阴灵是从后墙攻击的大楼,短时间之内还无法覆盖整座大楼所有空间。 心里做出决断之后,我快速出门朝楼下奔去,好在刚到常书青他们住的楼层,我就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下楼,奔大门外面,我用三昧真火烧出一条出路。” 常书青赤裸着胸膛,怀里抱着陆清瑢,身上只是卷了一条毯子,他有些不解我的决定,“楼里已经没有其他活人,我们该是已经不在现实世界,现在逃出大楼有意义吗?” 我说:“这是顾家的小回天,现实世界的世俗人虽然没有进来,但楼是真实的,如果在这里把大楼弄塌,现实世界这栋大楼里的世俗人也活不成。” 常书青骇然,说:“顾家的这个法器这么阴毒?” 钟馗已经将顾家的药舂收了回去,但是千百年传承下来,顾家显然复制了许多。 而眼下的小回天,与县城里顾弘深使用的那个显然不一样。 顾弘深使用的那个,模仿的是阴曹。 眼下的这个小回天,模仿的却是无间地狱。 传闻无间地狱就是混沌,天地不分,煞气充斥其间,能够碾灭一切。 我奇怪的是,顾家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常书青弱弱地举手,说:“我把顾安邦放回去了,让他给顾家带话,常四爷要上门拜访。” 马小东说:“青哥,你是真能惹祸啊。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把我陆家的世俗主事人嫁给你哦,太没有安全感了。” 常书青哂笑瞪着马小东,说:“终于成打柳人,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不是?要不我陪你练练,看看我是不是有能力保护你的世俗主事人?” 马小东把脑门缩了回去,他现在只能征用那个猫妖,还没啥战斗力,最大的能力就是发骚。 我一边带着他们下楼,一边说:“这个小回天模仿的是无间地狱,其中的煞气能碾灭灵魂。保护好陆清瑢和陆同,他们受不住这阴灵之中的煞气,马小东也很紧常书青。” 我又把李素花拉到身边,插了一枚符针到她的身上,以防她不受控制的出阴关。 “宝楞呢?” 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宝楞不在。 我指了指后方,告诉他们宝楞进了阴灵黑云。 马小东还想跑回去救人,常书青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说:“顾你自己吧,这带着煞气的阴灵,对宝楞来说,是大补之物……” 话音还没有落定,马小东突然软耷耷地朝地上倒了下去。 常书青诧然说:“我可没有用劲。” 我皱着眉头说:“是毒。” “我艹!” 常书青破口骂一声,脸色快速被黑紫笼罩,也软耷耷地朝地上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陆同也倒在了地上。 只有李素花睁着茫然的眼睛,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一脸惊惧。 那些毒就藏在阴灵黑云之中,无声无息,直接作用于灵魂。 这应该就是顾家把这个小回天仿成无间地狱的原因,强行凝出来的煞气,无法形成无间地狱的威势,于是他们就用毒来进行替代,让人防不胜防。 我有至阴气傍身,无视世间一切毒物。 李素花又凭什么不惧此毒呢? “你学过毒术?” 李素花茫然摇头,表示没学过。 我抓起一团阴灵黑云扔在她的脸上,那黑云如同流水一样从她脸上淌过,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我说:“素花啊,家里有几本毒经和蛊术,回去了你学一学吧。” 李素花说:“好。” 面对藏在阴灵黑云里的毒素,我都还要通过至阴气净化一下,李素花却什么也不需要做。 这是天生学毒用毒的体质啊。 “天哥,他们怎么办?” 李素花指着地上躺着的四个人问我。 我说:“你先出去发动陆同的皮卡车,我把他们扛出来。” 顾家冲着我们来的,为了不波及世俗中的普通人,我得把他们引到杳无人烟的地方,再进行反击。 第55章 没眼界的婆娘,欠收拾 阴灵,煞气,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以破除的杀招。 我向外转移,只是不想阴灵黑云对现实世界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不过暗藏在阴灵黑云里那些针对灵魂的毒素,确实也让人有些头疼。 我的至阴气能净化那些毒素,保证我不受毒素侵害,但是我却无法利用至阴气帮他人解毒。 所以我用符针封住了常书青、马小东、陆同和陆清瑢的魂珠,能够保证他们短时间之内生命无虞。 李素花的车开得不是很稳,好在此时整个省城如同空城,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影一辆车,随便她如何冲撞,都畅行无阻。 随着我们的离开,那厚重的阴灵黑云果然离开了酒店大楼,追着我们而来。 阴灵黑云化作无数只狰狞的猛兽,尾部始终连接着天空中的阴灵黑云,它们像是拖曳着整个天空,在朝我们进行追逐。 “一直往东郊开,去塔子山公园,别停。” 我选定好地点,给李素花叮嘱之后,也不开车门,一拳捣碎车窗,弹射了出去。 虞幼鱼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宝楞却还在阴灵黑云里面。 阴灵和煞气于现在的他而言,是大补之物,隐藏在阴灵黑云里的毒素却不是,我得去救他。 无怪乎无间地狱被称为混沌,入了阴灵黑云之中,才能感受到它的压迫以及厚重。 我虽然可以做到无视它对我的伤害,但是完全无法视物的感觉,还是让人非常不舒服。 啪! 我没有丝毫犹豫,搓出今日还能搓出的最后一缕火苗。 三昧真火燃起的时候,那些阴灵黑云自动绕开,如若遇到天敌。 我没将三昧真火抛出去,把它当成一盏烛火,任他燃在我的指头,向前疾冲而去。 “应天?” 惊喜的声音突然从前方的黑云之中传来,下一刻,三昧真火照亮了前面的阴灵黑云。 宝楞手里操着一根长棍,满面红潮,也不知道是战斗太激烈,还是吃的太撑。 我诧异地问他:“这阴灵煞气中藏有剧毒,你没有受影响吧?” 宝楞说:“感觉到了,不过还影响不到我。就是这些阴灵煞气太多,根本就打不散。” 我。说:“打不散很正常,这是顾家不知道积累了多少代人才聚集起来的。只有找到在幕后操持这件法器的人,才能将其破开。” 宝楞欲言又止地说:“这件法器破了之后,这些阴灵和煞气还能保存不?” 我说:“你想要?” 宝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有点想要。” 宝楞很少主动要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将这个小回天保留下来,但是可以想办法争取一下。 我问他:“你有没有看到虞幼鱼?” 宝楞说:“她不是绑在你房间里吗?” 我说:“跑了。” 宝楞说:“常书青说对了,你看不住那个女人,她必定会跑。” 我瞪了瞪眼睛,常书青又在看我的笑话。 我心里想,难道我有哪个环节操作错误了? 眼下显然不是考虑这件事的好时候,虞幼鱼在我发现阴灵黑云袭击前一刻跳的窗户,她应该没有脱离阴灵黑云的袭击才对。 我和宝楞又回到酒店,快速绕着酒店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虞幼鱼的痕迹。 我有些埋怨虞幼鱼,她要是让我在她的灵魂里留下印记,现在岂不是就不用操心找不到她了? 没眼界的婆娘,欠收拾! 我们不能无休止地围着酒店寻找,大股阴灵黑云,已经随着李素花驾驶的汽车朝着东郊涌去。 我与宝楞如同两只野兽一样在空荡荡的城市里奔袭,铁倧没有教宝楞身法,他学的就是我那一套从野兽身上摸索出来的奔袭手段。 等我们来到塔子山公园的时候,整个公园已经被阴灵黑云笼罩,如同一口黑锅倒扣在公园之上,强烈的阴灵和煞气连接着天空中的黑云,真的如同混沌降临。 “我们怎么去找操弄法器的幕后黑手?” 见我立在公园外面没有进去的意思,宝楞也在我身边站定。 我没有回话,而是站在原地掐着手指推演。 宝楞说:“要不我先绕着这里转一圈?” “不用。” 我结束推演,果然如我猜测的一样,操弄法器的幕后黑手并没有进入这个小回天,他还在现实世界。 我有心将宝楞送出去,但是怕他一时间找不到幕后黑手的藏身处。 留他在这里,却又怕他护不住常书青李素花他们。 特别是那几个已经中毒的,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就越不利。 “你进去找到李素花,与她一起护着常书青他们,不要盲目战斗,可以试着吸收更多的阴灵和煞气。” 我最终决定自己离开阴灵黑云。 叮嘱要宝楞之后。 我跃上半空,将最后一簇三昧真火扔进阴灵黑云,给宝楞照亮一条道路。 我自己则是朝着反方向射去,我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一座高楼。 我站在上百米的高楼上,背后就是航空讯号灯闪烁的红光,它不亮,却与天空中那颗极星遥相呼应。 站在地面上,你会觉得它在天空中挂着。 站到百米高的大楼上,它的距离依旧是那么远。 我就知道,我猜对了,那颗极星,就是这个小回天的阵眼。 我朝着那颗极星射去,它似是发现了我的意图,快速隐入阴灵黑云,想要藏匿踪迹。 可惜,我已经锁定它了。 它卷起阴灵黑云朝我裹来,我无视阴灵黑云的存在,抵达极星所在。 一道耀眼的光芒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我不减去势,下一刻,我出现在一片喧闹的环境当中。 高高的屋顶上挂在一颗旋转的五彩灯球,五色灯光混合着节奏极强的震耳音乐,无数年轻男女在光滑的地板上舞动。 人头攒动,气氛迤逦。 这是,舞厅? 我没来过这种地方,但是从马小东和常书青的嘴里听说过,陈海林的婆娘刘倩年轻时候就常混迹这种地方。 那颗极星把我带到这里,很显然,操弄小回天的幕后黑手就藏在附近。 只是,这茫茫人海,我该怎么找? 我可以操控别人的魂识,如同最初认识马小东让他以为自己见鬼那样。 可是这间舞厅里好几百人,我却无法制造那么大的幻境。 “帅哥,我能请你跳个舞吗?” 一个穿着清凉,身材饱满的女人来到我的面前,朝我伸出白嫩的小手。 我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我来找人的。” 女人颇有几分姿色,不过脸上的妆容画得有些浓,香水也喷得太多了些,站得近了有些熏人。 她并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气馁,反而趁着舞厅里太大的音乐声,故意把饱满的胸脯压到我的手臂上,说:“找什么人啊,我可以帮你。在这春兰舞厅里,就没有我春三姐找不到的人。” 春兰舞厅,春三姐? 我品出点味道来,问她:“这舞厅是你开的?” 春三娘说:“是我们家开的。” 地头蛇,那还真能帮得上忙。 我任由她牵着我的手,从西侧角的楼梯来到二楼,上面有一排卡座,站在上面能够将下面的舞池看得清清楚楚。 春三娘指着下面对我说:“找什么人,看看能找到不?” 我漏出一缕至阴气快速将舞池里的人扫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打柳人。 见到我失望的神色,春三娘说:“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说说,我帮你问问。” 春三娘指着二楼的卡座,说:“有一些贵宾,都喜欢在卡座或者那边的包厢里耍。” 言下之意,不方便一间一间地去看,但是她可以找人去帮我问。 可惜,我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自然也无从知道对方的名字。 春三娘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你不会是看不上我,故意说找人的吧?那你说说,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春三姐都能替你安排,来者是客嘛。” 我试着问了一嘴,“我要找的人应该姓顾,你能帮我找吗?” “姓顾?顾安邦,顾弘深?” 春三娘说:“你是顾家的贵客啊?” 听到顾安邦的名字我不意外,但是顾弘深的名字从春三娘的嘴里说出来,我着实愣了一下。 顾弘深的魂魄被钟馗留下一大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傻子,他还能出来玩? 我问春三娘,“你确定顾弘深在这里?” 春三娘点点头,警惕地看着我,说:“你不是顾家的贵客,你是他们的对头?” 我说:“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欠你一个人情。” 春三娘笑得有些不屑,问:“你的人情很值钱?” 我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说:“你正为情所困,你们家还遇到一件棘手事,事关家族命运,你帮我,我帮你解决你的麻烦。” 春三娘脸色突变,一双本带着魅意的眼睛,突然变得凌厉,她冷声问:“你到底是谁,如何知道我春家的事?” 我伸手在她的额头一按,她的记忆里便多出了我的影子。 我读取了她的一生,并且她能够感受到,她人生每一个重大时刻,我都站在她的身边。 春三娘骇然看着我,颤声问我:“你如何做到的?” 我淡淡地说:“信我有帮你解决麻烦的本事了吗?” 春三娘惊恐而又兴奋地地点头,说:“我信,我带你去找我大哥。” 春三娘拉着我穿过二楼昏暗的通道,连续走过三道暗门。 她的手柔若无骨,此时她的心里应该很紧张也很激动,这使得她的手心不住往外冒汗。 我的手被她牵着,很快也变得汗涔涔的。 很快,我们来到一间不太大的屋子,有几个壮汉正在里面玩扑克。 见春三娘带着我进来,他们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春三娘没有理会他们,问:“我大哥呢?” 其中一个壮汉指着西侧墙壁说了声在里面。 春三娘就拉着我过去在那面墙壁上拍了一下,一扇暗门缓缓打开。 进入暗门,走过一段很长的向下的楼梯,一间巨大的屋子呈现在我眼前。 这是一间巨大的收藏室,满墙的字画和古董,空气中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腐烂土腥味道。 一个体型瘦削,戴着黑边眼镜,有股书呆子气质的男子正站在书案前,聚精会神地临摹一幅古字画。 “大哥。” 春三娘走过去叫了一声,然后跟我介绍说:“这是我大哥春宜游,省城大学考古专业的教授。” 我心说,考古专业的教授,他到底是在考古,还是在倒斗,界限怕是有点模糊。 我能看得出来,这一间屋里的藏品,有一大半都是明器。 春宜游聚精会神地临摹,似没有听到我们的到来,春三娘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啊,我大哥就是这样子,做什么事都容易忘我。” 我说没事,然后站在书案旁边探头看春宜游临摹。 他正在临摹的是一幅字画,我对这东西没什么研究,那是我不曾见过的一种字体,有些像是象形文字。 突然,我的神情紧了一下。 不顾字画上没有干的墨痕,按住春宜游刚刚写好的一个字符问:“这个符号,是字,还是某种图案?” “这是甲骨文里的姜字,你看它像不像一个身材好看的女人,头上戴了一个羊角?” 春宜游头也不抬地说:“它是个会意字,意为温顺美丽的女子。古早的时候,美丽也能用这个字符代替,后来又演化成了姓氏……” 春宜游后面的话我没有听进去,虽然我早有猜测,可是当确认那个图案为“姜”字的时候,我还是震惊了一下。 更让我震惊的是,当我随着春宜游的解说,呢喃着念出那个字的时候。 空白印章里的意识也为之震了一下,它仿佛马上要破壳而出的新生命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囚笼,来与这个新鲜的世界见面。 可也仅仅就是那么一下而已,它的意识竟又沉寂了回去。 春宜游放下手里的毛笔,看向我,说:“阁下是?” 春三娘说:“大哥,他能帮助我们解决家族危机。” 春宜游没有回应春三娘,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说:“把顾弘深和顾安邦交给我。” 春宜游说:“冲着顾家来的,他们可是我的挚爱亲朋。” 我环视这间屋子一圈,说:“启明器,毁阴德。你们家族世代以此为营生,到如今香火还未断绝,盖因你们没有用这些东西牟利,世代又广行善事。但是你们最近碰了不该碰的,若是不能及早处理,怕是过不了百日。你们家族就将从历史上除名” 春宜游目光灼灼看着我,说:“你能助春家解厄?” 我亦是目光灼灼,“比你押宝的顾家靠谱!” 春宜游说:“他们在云顶天宫……” 第56章 又见顾弘深 第56章又见顾弘深 云顶天宫不是真的宫殿,它只是一个包间的名字。 顾弘深果然坐在包间里面。 里面的人很多,从座次来看,顾弘深是被拱卫的那个人。 然后就是从面相上,就能看出富贵和痞气的顾安邦。 此外的人就有些普通了……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顾弘深看我的表情,他似乎不认识我。 春三娘将音响设备给关了,刚刚还热闹喧哗的包间顿时为之一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春三娘,你这有点唐突了吧?” 顾安邦不满地看向春三娘。 春三娘歉然笑着说:“不好意思啊,顾总,有个朋友想找你聊聊。能不能麻烦你,先把无关人等请出去?” 看似商量的语气,春三娘却已经将不容拒绝的态度表达的很分明。 顾安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色厉内荏地看过来,说:“春三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在这座城市里,还从来没有人敢撵我。” 春三娘依旧笑着,说:“顾总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请你将无关人等请出去而已,至于顾总,可是我春家的顾客。” 顾安邦冷冷地说:“你知道就好。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事无不可对人言。” 春三娘看了看我,见我的目光一直落在顾弘深脸上,她便退到一边不再说话了。 我无法制造出控制几百人的幻境,要控制五六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我翻一翻手腕,一张符纸出现在指间,幽蓝火焰燃起的时候,除了顾弘深和顾安邦之外,其他人都陷入了呆滞的状态,包括春三娘。 “打柳人?” 顾安邦脸色大变,抓起一个玻璃酒杯就要朝我砸来,我屈指一弹,一股至阴气射过去,裹着他的手腕,控制玻璃酒杯砸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顷刻间,顾安邦的头上血流如注。 我没理会他,任由他继续抓着玻璃酒杯往自己头上砸。 我刻意控制了力度,使他每一下都能造成伤害,但是伤害又不至于致命。 常书青说我这种处理事情的方式其实不对,要给对手留足嚣张挑衅的时间,等他们把情绪拉起来,再来收拾他们,心里的爽感能加倍提升。 我没他那种恶趣味,我就喜欢直奔主题,直来直去的解决问题。 好比现在,我控制着顾安邦自己伤害自己,任由他的鲜血不断从脑门里冒出来。 这难道不是对顾弘深最好的震慑吗? 我坐到顾弘深对面,说:“顾家底蕴还真是有点超出我的想象,我该恭喜顾少吗?” 顾弘深直勾勾看着我,眼里有忌惮,有惊惧,有茫然……但就是没有熟悉。 我大概猜出一点东西来,眼前这人用了顾弘深的身体,身上也还能感应到顾弘深的灵魂气息,但他,其实已经不是顾弘深。 听起来似是有点玄妙,实际上就是变成傻子的顾弘深,被人夺舍了。 我摊开手伸向对方,说:“交出来。” “顾弘深”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说:“阁下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我都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要什么。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不妨明说。” 我越发确定这人是夺舍了顾弘深的身体。 夺舍了顾弘深的身体,还能掌握小回天,那就必然是顾家人无疑。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应天。与顾少曾在四通县见过,胡春连一家三口,是我帮忙敛得身后事。” “顾弘深”脸色突变,额头可见冷汗往出来冒,但是他没有轻举妄动。 常书青说过,顾家以丹药和毒传家,世俗顾家虽然开武馆,但是顾家本家却不擅长战斗。 “原来是老朋友,来省城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顾弘深”装作才认出我的样子,不得不说他的演技太拙劣了。 由此可以判断出,他的年龄至少超越顾弘深很多,比我还不会演戏。 我没心情和他纠缠,再次伸手,说:“交出你手里的小回天,以及解药。不然,你借着顾弘深重活一次,我就能再让你……” 我突然感觉到不对,胃里没由来地一阵恶心,接着开始头昏脑胀,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哈哈哈哈……” 瞧见我的样子,“顾弘深”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既然知道我顾家擅长用毒,竟还敢如此大意,你这是在找死。” 我竟然无声无息间中了毒。 我中了毒,控制顾安邦的那股至阴气也就失去了跟脚,他顶着满头满脸的鲜血,冲我怨毒地喊道:“老祖,杀了他,把他碎尸万段。敢打我,我要把他剁碎了,一块一块的喂狗。” “顾弘深”说:“他现在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了,你想把他剁碎也好,用其他方法杀也罢,随你。只是你答应老祖的,一定要做到。” 顾安邦说:“老祖放心,我一定把你荒废一甲子的欢乐,全部都给你补出来。现在,我先捅他两刀出出气。” “顾弘深”扔出一把短刀,“用这个。” 顾安邦接过刀,一步步朝我走来,他狞笑不已,“你叫应天是吧,既然知道小回天,那就是跟陆家那贱人一起的。以为你是打柳人就可以替陆家出头了?不自量力,老子先捅你两刀收点利息。” 我淡淡望着顾安邦,无视她捅过来的短刀。 我在回味“顾弘深”对我下的毒,我思维里的三枚印章竟然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它的存在。 顾家的毒,确实有点东西。 “顾弘深”对我下的毒让我完全没有防备,但是它到底没有对我产生真的伤害。 在我的身体产生中毒反应的时候,思维里的三枚印章就开始自动吸收并淬洗那些毒素。 我甚至能够感受到翻天印和龙王印当中传来的强烈的鄙视意味。 也就是说,三枚印章似乎并不是没有察觉到“顾弘深”得毒,它们好像是要借机给我吃一个教训。 “哼,两个傲娇鬼,到底还是无法做到真的不管我啊!” 我心里说着,随即又觉得心里冒出这种情绪有些不对。 我竟然在对三枚印章撒娇…… 该死的,都怪常书青,都是他影响的我,思想才总是不受控制的跑偏。 顾安邦的短刀逼近我的胸膛,刀尖已经贴上我的肌肤,但是他却再进不了一分。 明明再往前一毫,它就能破开我的肌肤,见到我的鲜血。 可是,刀尖就是再进不得。 那熟悉的支配感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不……” 这次,他的眼里只剩下恐惧。 我故意控制着他的手臂,很缓慢地将短刀收回去,然后弯曲、内转,一点一点移向他的心脏。 这个过程中,我控制着他的身体转向“顾弘深”。 他在“顾弘深”不可置信地注视下,慢慢将短刀插进了他自己的心脏。 “老……祖……” 短刀刺入的缓慢,血从心脏里漫出来,侵入肺部,顾安邦喉咙里涌出强烈的肺泡音。 “顾弘深”很果断,拔身便朝门口冲去,这个过程中,他从虚空里掏出一个药舂朝我砸来。 那是他掌握的法器小回天,他以为扔出小回天,就能借此挡住我的脚步,方便他逃命。 可惜,小回天对我来说重要,解毒的药对我来说也更重要。 剃刀在我的手指间翻出一朵刀花,然后它离开我的手指,朝着“顾弘深”的左脚飞去。 噗! 沉闷的声音响过,“顾弘深”的身体一顿,栽倒在了门前。 与此同时,他的左脚开始快速腐烂,溃败。 “不,你不能杀我!” 许是感受到了断腿处强烈的阴煞之气侵袭,“顾弘深”凄厉地惨叫起来。 “解毒,我帮你给他们解毒,你饶我一命。” “顾弘深”惊恐地向我求饶。 我对他的表现很意外,顾安邦之前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眼下这个顾弘深就是夺舍的老古董。 他已经有一甲子没有感受到人间的快乐……越是老不死的老古董,才越是惜命。 我再次伸手,说:“把解药交出来先。” “顾弘深”说:“没有解药,我只能用我的阴煞气将那些毒吸出来。” 我不太信他的话,冷冷地笑了一声。 “顾弘深”赶忙说:“我说的是真的,这种毒是我偶然遇到一个阴煞之地,从一具很古老的阴尸身上提取出来的。”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说:“你中了那种阴尸毒,所以最终把它炼成了毒药?” “顾弘深”显然没想到我能这么快猜出来,他很不想承认,但是又不敢拿自己的命来搏。 所以他很老实地承认了,“是的,我自己的身体就是因为中了那种毒,最终才溃败的。” 我说:“那种毒作用于灵魂,你的灵魂是如何躲过的?” “顾弘深”说:“献祭,我把我的灵魂献祭给了那具阴尸。” 我说:“所以,你其实已经不是顾家人了,你其实就是那具阴尸。” “顾弘深”说:“不,我就是顾宁,顾家第十二代传人……” 他显然不是顾宁,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骗过顾家人的。 或者说是现在的顾家人太废,发现不了顾宁的底色。 我说:“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是顾宁也好,是那具古阴尸也好,我都不在乎。” 我把药舂扔过去,说:“把人放出来吧,给他们解毒,就在这里。” 顾宁接过药舂,嘴里念了一段咒语,宝楞,李素花,连同常书青几人全部出现在了包间里。 宝楞和李素花依旧没有受毒素的影响,这也让顾宁有些错愕。 不过他并没有深究,而是说在此处无法解毒,得到特定的地方去。 我问:“那具阴尸的埋骨地?” 顾宁点点头,说:“不远,就在青城山下的街子古镇上。” 我掏出两张符纸,一张贴在顾宁的断腿处,另一张交给了宝楞,说:“你和素花带着他们随同一起去,等他解了毒,再给他用第二张符。” 宝楞问我:“你呢,留下来找虞幼鱼?” 我这才想起虞幼鱼还不见踪迹,于是问顾宁:“你确定将人全都放出来了?” 顾宁说:“小回天里再没有别人了。” 虞幼鱼跳窗的时候,顾宁的小回天明显已经使用了,虞幼鱼却没有进小回天,那她跑哪里去了? 我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头很高,一头红火色长发的女孩?” 顾宁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见到。” 我满心疑惑,对宝楞耳语了几句,然后让他们离开。 我却没有注意到。在顾宁被宝楞押着转身的时候,他的眼底里闪过了一道阴毒。 等他们走后,我提着依旧陷在幻境里的春三娘又去了春宜游的地下室。 见到神情呆滞的春三娘,春宜游没有询问缘由,他只是静静等我把春三娘放出幻境。 “咦,我们怎么回这里来了?” 清醒后的春三娘有些诧异,我掏出一张符纸给她,说:“顾安邦死在楼上了,你去处理一下,完了之后再把符纸点燃,那些人也就能从幻境里出来了。” 春三娘接过符纸,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对我说:“你说要帮忙解决我们春家厄难的,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三娘!” 春宜游低声呵斥了一声,说:“你先去处理事情吧,让我和他聊几句。” 春三娘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我又将她叫住,问她,“顾家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春三娘摇头,说:“人是我大哥接过来的。” 我说:“那没事了,你去吧。” 春三娘疑惑地看看我,出了地下室。 我看向春宜游,春宜游知道我要问什么,说:“还有一个女子顾旻荭,她先离开了。带走了一个红发女子。” 我心里咯噔一声,问:“带去哪里了?” 春宜游摇头说:“不知道。不过我应该能问出来。” 我说:“立刻问。” 春宜游没有丝毫犹豫,掏出大哥大,拨通了一个电话。 很快,他挂断电话对我说:“在怡仙楼吃宵夜,和那个红发女子一起。” 我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虞幼鱼不是被抓走的,这就好。 想想我也是有些后知后觉,顾家人战斗能力弱,以虞幼鱼的实力,不该被轻易抓走。 春宜游问我说:“要不我们先去怡仙楼看一看?” 我说:“不用,把那件东西取出来吧。先解决你家里的问题。” 第57章 发丘中郎将的后代 第57章发丘中郎将的后代 春宜游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枚印章放在我面前,随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没有立马上手,我从印章身上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气息。 那是一枚法器,而且还是蕴含非常强大力量的法器。 我将印章翻过来,看到了“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八个字。 这果然是一印在手,鬼神皆避的邱天印。 我没从邱天印上感受到春家的厄难,反而看到了邱天印和春家的因果。 我皱眉问春宜游,“这是春家的传承之物?” 春宜游说:“是,春家祖上正是丞相手底下的发丘中郎将。” 原来是祖传的手艺。 倒斗一脉,也是有真本事传承的,常书青说过,如今的打柳人世界,就还有好几个名声斐然的倒斗传承。 我能够感受到邱天印与春宜游深厚的因果联系,这说明春家确实是邱天印的正宗传承。 我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既是发丘中郎将的正宗传承,为什么春家现在又混得这么惨? 当然,我这个想法是站在打柳人的角度。 站在世俗普通人的位置上,如今的春家既富且贵,可不算凄惨。 春宜游说:“应先生应该有些疑惑,春家为何会断了传承?” 我说:“我叫应天,但是应不是我的姓。你叫我应天就好。” 春宜游说:“应天先生想不想听听春家的故事?” 故事自然得听,春宜游应该知道春家的厄难源头在哪里,听听挺好,就不用我再劳费心神去推演。 春宜游缓缓讲起了春家的故事。 春家首代先祖并不姓春,一直到曹丞相手底下做发丘中郎将,都还姓徐。 那一代的先祖叫做徐有庆。 意外的是,徐有庆并非武将,他本是曹丞相手底下的一名书吏,属于声名不显,但是学问扎实的那种人。 我问春宜游,“既不是武将,曹丞相为何让他做了发丘中郎将?” 春宜游说:“先祖治学的本经是易经,他又尤其擅长算经。” 难怪…… 我点点头,春宜游继续往下说。 徐有庆领了发丘中郎将的官衔之后,亲自着手组建了十余支摸金校尉的队伍,最风光的时候,摸金校尉都有数百人。 起初的时候,寻丘的事徐有庆都是亲力亲为,他专门避开那些广为人知的名人陵寝,起初几年,为曹丞相搜罗了数之不尽的宝贝。 后来慢慢的,徐有庆开始立门墙收徒,他的手里的手艺分门别类,教授给不同的徒弟。 摸金校尉,观山太保,搬山道人,御岭力士…… 徐有庆将手艺分的又细又多,林林总总十余个门徒派系。 徐有庆对十余个门徒教授用心,以至于发丘的队伍越来越壮。 也不知道是这门营生的因果太重还是别的原因,徐有庆的门徒个个门丁兴旺,他确实后代难续。 妻妾十余个,后宅充盈,年年都有子嗣诞生,却都活不过年篇,就尽数夭折。 一直到五十有九,又迎来一个男丁。 为了让徐家血脉延续下去,徐有庆做了一个重大且残忍的决定。 他造了一座活人墓,连同后宅妻妾一起,他们全部自囚于墓中。 且上表天道,让幼子弃姓徐,向天道求了一个春字为姓。 春家由此才传承下来。 我骇然于徐有庆的气魄,问春宜游:“所以你是碰了你家先祖的墓穴?” 我以为这枚邱天印是春宜游掘出来的。 春宜游摇头,说:“先祖将手艺全部授予门徒,怕后世子孙无以为继,将第一代春姓先祖托付于人的时候,就将邱天印藏在了襁褓里。为的是后世春姓子孙有个印信能够号令摸金校尉。” 我说:“徐有庆的本意,该不是让你们号令摸金校尉,而是有这个印信,在你们生活难以为继的时候,摸金校尉能够接济你们一下。” 春宜游说:“先祖该是这个意思。可惜后来的春家人并没有领会到先祖的用意。又将摸金校尉的手艺捡了起来。” 我问春宜游,徐有庆没有留下传承,春家是如何将这门手艺捡回来的? 春宜游说:“不知道,我翻阅过祖上留下来的史料,发现一件很神奇的事。春家传承下来的只是观山手艺,这门手艺不是从先祖的门徒手里学回来的,似乎它就承载于我们的血脉里面。” 顿了顿,春宜游说:“比如说我,八岁的时候,我就无师自通了,而是从来没有出错过。” 血脉传承,这其实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妖灵身上尤为明显,他们的能力基本都是靠血脉传承和觉醒。 但是这种能力在人类身上几乎不可见,因为人类高度发达的智慧和语言能力,基因传承就不会刻写这种能力。 除非是某些特别隐秘的传承,需要通过这种血脉进行传承。 但是春家,显然不具备这种能力。 我在脑海里思索着一些可能性,到现在为止,春宜游的讲述,依旧没有触及他们家族的厄难。 但是我已经猜到了一些苗头。 徐有庆与妻妾自囚之时,把邱天印给了春家人,若这枚印只是一个信物还好说,它却偏偏是一件法器。 徐有庆的门徒不可能世世代代都忠诚可靠。 不出意外的话,春家持掌邱天印,必然遭到过不止一次的觊觎。 见我猜出来,春宜游果断承认下来,他说:“先祖自囚于墓室,邱天印,却也是囚困春家后人的墓室。”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春宜游从书架上取出几本厚厚的资料,说:“这都是我根据历代先人留下来的资料整理出来的。都是针对邱天印的争夺,其间的惨烈令人发指,春家曾一度差点灭族。” 我没有去翻看那些资料,我对春宜游说:“说说这次遇到的事情吧。” 春宜游解开上衣,给我展示了他的身体。 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他的胸膛上全是腐烂的脓包,看起来惨不忍睹。 春宜游说:“春家的男性,全是这样。去医院查了无数次,查不出任何原因。直到前不久,我才找到一份资料,上面有相同的描述,这是中了咒术的反应。” 我说:“这确实是咒术,而且是活人祭。” 春宜游有些不解,问:“什么是活人祭?” 我跟他解释说:“有些打柳人的传承,需要借助强大祖先、神灵或者鬼魔的力量,相当一部分都需要献祭。活人祭,是其中比较阴毒的一种,但是借助过来的力量也很加强大。” 春宜游说:“我能不能这么理解,借了别人的力量,就需要付出一些东西作为酬劳。相当于等价交换。” 我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春宜游问:“所以,这咒术能解吗?” 我说:“能解,一劳永逸的方法是,找到施咒的人,从源头上将厄难祛除。” 春宜游说:“如果暂时找不到下咒的人,有没有办法解除咒术?” 我摇摇头,说:“治标不能治本。” 春宜游有些失望,我能看出来,他应该是知道造了谁的暗算,但是他心有顾忌。 或许是顾忌对方的强大,又或者是出于别的原因,反正他不想对对方出手。 这就让我有些好奇了,都已经快要被人家搞得香火尽断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春宜游似乎有认命的趋势了。 我虽然不理解,却也没有多事的追问原因。 只是仔细查看了他身上的伤,这咒术针对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灵魂,所以春宜游心里很清楚春家面临的是什么,他甚至知道他的死期。 按照咒术的破坏程度,他应该还有半年到一年的活路可走。 短时间之内是没有性命之虞的。 只是咒术造成的身体破坏,所带来的痛苦,应该很难承受。 我既然承了春三娘的人情,答应帮忙解决春家的厄难,那我就不会食言。 我对春宜游说:“既然你还有别的考虑,那就等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吧。” 我给他留了老家的座机号码,然后掏出一把符针,说:“咒术暂时破除不了,但是我可以帮你减轻一下痛苦。” 春宜游大喜。 我说:“过程可能有点痛苦,你忍耐一下。” 春宜游苦笑着说:“这种噬骨烛心的痛苦我们每日都在承受,还有什么痛苦我们无法承受?” 我后知后觉地笑笑,拿起符针在他的胸膛上插了五根下去。 这个过程真的很痛苦,特别是对于普通人来说。 但是整个过程中,春宜游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种痛苦比起他们正在承受的来说,不值一提。 短暂的痛苦过后,春宜游的眼神一片清明,胸膛上的惨状依旧,但他真的感受不到痛楚了。 春宜游想跪下来表达感谢,我没让他的膝盖落地,我要承受了他这种感谢方式,那就又将承受另一种因果。 我把剩下的符针都交给他,说:“也不知道你家有多少人中了咒术,符针应该不够,过两天你可以安排人跟我一起回四通县去取。扎针的方式就跟这个一样,你自己若是操作不好,可以请一个中医代劳。” 春宜游说:“这都是小事,我自己就能办。多谢应天先生。” 春宜游将邱天印推到我面前,说:“这枚印章,能否请应天先生代为保管?” 春宜游说的客气,我却清楚他的意思,这是准备彻底与曾经的春家,做一个了断。 我不由得有些佩服他的气魄,即便是他不懂得法器的妙用,但是这枚邱天印,可是可以号令天下倒斗传承的信物,就这么交出来了? 我没有立马去接邱天印,我问他:“你可知道这枚邱天印的珍贵?” 春宜游点了点头。 我怕他不完全知道,解释说:“你家先祖传承的门徒当中,该是有区别于世俗的存在。” 春宜游说:“我知道,打柳人嘛。如同顾家人,和应天先生这样的。不过春家的命数如此,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富贵。先祖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就是为了保春家血脉能够传承下去。我们后世子孙,该要理解先祖的用心才是。” 做这个决定并不轻松,但也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春家现在已经攒够了几代人都挥霍不尽的财富。 即便是这样,我也挺佩服春宜游。 于是我将邱天印取在了手里,“好,这枚印章我就先替你们春家保……” 我的话音未落,邱天印突然从我的手里消失不见。 下一刻,它已经出现在我的思维里。 它就蹲在我思维里那三枚印章之外,如同一只小猫咪,蹲在三头老虎凑成的小堆儿跟前。 它在瑟瑟发抖! 我思维里的三枚印章在发出轻微地震颤,仿佛他们正在审视和嘲弄邱天印…… “见鬼了!” 我在心里嘀咕,一缕金线缓慢地从空白印章上分离出来,它连接上了邱天印。 然后,至阴气也通过金线,过渡到了邱天印的身上。 霎时间,思维里邱天印如同被点亮了,散发出强烈的金光。 金光一闪而逝,我感受到了邱天印的意识。 它在朝我跪拜致谢。 别问我一枚印章是如何跪拜的,那就是一种感觉,我就是知道它在跪拜我。 随后,思维里重新归于平静,四枚印章都沉寂了下去。 但是至阴气的洗淬,速度却快出近一倍,我能感觉我的实力在不断加深。 我抬头去看春宜游,他的印堂亮了许多,他与邱天印的因果,果然已经断了。 当着人家的面,把人家的东西给吞了。 哪怕这本就是春宜游的本来意思,我还是有些尴尬。 “我还是建议你能尽快考虑清楚,既然要断,那就断的更干净,更彻底一点为好。” 邱天印该是还不回去了,我觉得还是投桃报李好一些,眼见春宜游听进去了,我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春三娘已经处理好上面的事情,正好下来。 春宜游收拾好剩下的符针,准备回去给家族里其他人施针。 他知道我还要在省城盘桓两天,就安排春三娘跟着陪同,正好后面一起去四通取剩下的符针。 春三娘望着去意匆匆的大哥,问我:“我春家的厄难,解决了?” 我摇摇头,如实说:“只是暂时控制一下而已,要彻底解决,还得等你大哥做好准备。” 春三娘皱着眉头说:“他不会还想着用温和手段解决问题吧?” 我问:“你知道你家的厄难源头?” 春三娘说:“知道。但是既然大哥没说,我也不能告诉你。” 第58章 都不讲信用 第58章都不讲信用春三娘到底没有将春家的厄难源头告诉我。这个女人看着大大咧咧风风火火,表现的像是江湖人物那般充满豪气,不拘小节。读过她的记忆以后,我知道这些都是表象,她其实特别注重细节,注重规矩。就比如现在,她坚持不触碰该是她大哥需要承担和解决的麻烦,哪怕她心里其实不赞成春宜游的处理方式。接下来春三娘开车,我们去了怡仙楼。在楼下,我就透过二楼的落地玻璃,看到了虞幼鱼的身影。实在是她太过显眼,女人身高一米八,哪怕是坐在那儿,也很容易吸引人的眼球。相比之下,她对面坐着的那个女孩,娇小的就如同没成年一样。春三娘也算是身材高挑的女人了,接近一米七的身高,顺着我的目光看到虞幼鱼,她都忍不住抽了口凉气。“她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这么高的个子?”春三娘看看楼上的虞幼鱼,再低头看看自己,本来引以为傲的身材,一下子就失去了优势。她看着我苦笑,说:“怪不得你看不上我,原来有更雄伟的。”我说:“你在楼下等我。”春三娘说:“你这是还没有追上,怕我坏你的好事?”我没理会她,虞幼鱼是我命中注定的媳妇,除了她我娶不了别人。同理,她除了嫁给我也再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我还真不担心谁会坏了我和虞幼鱼的好事,天道规则定下的姻缘,天道都破坏不了。我不让春三娘上楼,只是出于对她的保护。楼上虞幼鱼和坐在对面的顾旻看似一片和睦,实则两人都出了阴关,正在交锋。春三娘不知道上面的凶险,她贴在我的耳边问我:“你们这样的人,能力是不是特别强?娶一个老婆能饱和吗?”许久以后我才知道,她这种说话方式叫做开车,我没赶上她的车速,所以有些懵。春三娘或许是看出了点什么,掩着嘴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了。她是个注重细节听劝的人,目送我上楼,她又回到了车上。我上楼来到虞幼鱼她们那一桌,先坐在她旁边观察了一阵,然后出阴关。依旧是这间酒楼,不过是在楼下的广场。空旷街面上,两人正在对决。顾旻很凄惨,在不断咳血,一条手臂已经被打残,断成了几截。虞幼鱼状态好得很,在不断输出,顾旻的伤一直在不断加重。当然,这都是出阴关状态下的,只要不伤及魂珠,就不会对本体造成致命伤害。两人的对决在我看来很怪异,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顾旻的武道修为完全及不上虞幼鱼。再加上她小巧的个头儿,真的像是一个孩童在对战一个成年人。怪异之处在于,虞幼鱼似乎站在一个教授者的角度,在指点顾旻的武道。只是,这样的指点方式,真的很是残忍。我更好奇的是,顾旻在用什么方法抵抗虞幼鱼的阳克。我看了半天,确信顾旻没有受到虞幼鱼阳克的影响。嘭!虞幼鱼又一次出招,顾旻朝后倒飞出去,另一条手臂也爆成血雾,她失去了再战的能力。虞幼鱼这时候才朝我看了一眼,然后魂体快速一闪,回归了本体。我紧随其后回到本体,在虞幼鱼想要逃跑的时候,将她拦住了。出阴关之前,我故意跟她坐在同一面,把她拦在里面,就是防着她这一手。“大哥,你到底要干什么?”虞幼鱼无奈地看着我,满脸苦涩。顾旻这时候才回归本体,魂体在出阴关的状态下受伤颇重,使得她回归本体之后,脸色无比苍白,神情也有些萎靡。“幼幼,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男人?”顾旻的状态不好,但是精神还行,好奇地歪着头打量我,“跟你很配啊,五官端正,有点小帅。就是给人的感觉冷了一些。你好,帅哥,我是幼幼的闺蜜,顾旻。”顾旻长得不算绝美,但是耐看,或许是因为魂体消耗太严重的原因,使她身上多了一份病态的柔美,很容易让人想到《红楼梦》里面的病美人林黛玉。“我是应天。”我伸手握了握顾旻伸过来的指尖,然后转头看向虞幼鱼,诧异地说:“你这样的命格,居然交到了闺蜜?”虞幼鱼没好气地说:“就只允许你有跟班和朋友,我就不能有了?”我说:“我能交到朋友,是因为我有办法压制我的阴克,不对身边人造成损伤。你是如何做到的?”虞幼鱼瞪眼说:“你显摆个屁?”我有点不理解虞幼鱼的火气,因为我没有显摆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好奇而已。顾旻替虞幼鱼解答了我的疑问,她伸出白嫩的手臂,上面挂着一串佛珠。“这是佛门转运珠,据说是菩萨赐给座下童子的,可挡一切灾厄。”我有些眼热,这法器何止是能挡灾厄,它更大的用处是给人带来福运。眼热归眼热,我还不至于遇见好东西就硬抢,特别好东西的主人还是我媳妇的闺蜜。不过顾旻的身份还是有些敏感,我不得不谨慎对待。我不习惯迂回,所以当着虞幼鱼的面直接就问了出来。顾旻听到我说起顾宁那个小回天,惊声说:“顾弘深要对付的是你啊?”顾旻的惊讶不似作假,惊声问我的时候,看着的却是虞幼鱼。我立刻就明白了,虞幼鱼是因为顾旻,才没有着顾宁的道儿。可是,她明明知道顾宁要对付的是我们,被顾旻救出来之后居然一声不吭,反而教起了闺蜜武道。这是得有多恨我啊?我神色复杂地看向虞幼鱼。虞幼鱼自知理亏,呐呐说:“那个小回天连我都困不住,肯定也困不住你。我可不是故意见死不救。”我还没说什么,顾旻已经开始责备虞幼鱼,“幼幼,那个小回天确实不怎么强,可是那里面的阴灵煞气里隐藏了能作用于灵魂的毒素。”“啊?”虞幼鱼后知后觉地掩嘴,一个劲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还好,她并不是真的想弄死我。不然,我还真要用些手段狠狠修理一下这个女人,用我外婆曾经教给我的道理就是,女人就跟小树苗一样,不修理不直溜。虞幼鱼呐呐地看着我,问:“你……你没事吧?”我哼着说:“我是没事,不过常书青他们就遭罪了,差点一命呜呼在里面。”虞幼鱼脸上的歉意更重。顾旻焦急说:“都是你们的朋友吗?他们在哪儿,赶紧走,我带你们去找那个老东西,还来得及解毒。”我说:“没事,顾宁已经带着他们去解毒了。”顾旻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又紧张地说:“不对,你怎么能直接把伤员交给那个老东西,他可不是什么好鸟,不讲信用的。”我从顾旻的态度里听出了鄙夷和嫌弃,于是趁机问她:“严格算起来,那也算是你的长辈吧,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并不喜欢他?”“你直接问我是不是讨厌他不是更好?”顾旻看我一眼,说:“他与我不是一支,一群贪生怕死的老不死,想尽各种办法苟且偷生,你见过几个长辈夺舍后辈的?”听起来,顾家不是铁板一块。我松了一口气,倒不是说连着杀了几个顾家人,我就忌惮什么。空白印章苏醒在即,我很快就要踏上应劫之路,这条路凶险万分,自然是能少树敌就少树敌。我问顾旻,“如果我杀了那一支的人,你们顾家会是什么态度?”顾旻满不在乎地说:“杀了就杀了呗。不用担心被报复,他们那一支都是缩头乌龟,培养后辈就是以备夺舍之用。只要你不杀到他们头上,他们绝对不会出头。”太薄情了!顾旻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自嘲地说:“薄情吧?我们顾家一共两个派系,我们这一派以丹药传承为主,他们那一派却只研究毒药和长寿。若不是古早的时候是一个祖宗,我见他们一个,都想杀一个。”顾旻牢骚一阵,说:“别再耽搁时间了,顾宁是顾弘深的曾爷爷,那个老东西尤其阴险,你的人不见得能镇的住他,我还是带你们过去看看吧。”我摇头拒绝了,我在宝楞他们灵魂里都留下了印记,我能随时关注他们的状态。如果我愿意,我甚至能够顺着灵魂印记,看到他们正在经历的事情。“有宝楞和李素花在,他翻不了风浪的。”我看着虞幼鱼,对顾旻说:“你是她的闺蜜,正好遇见了,你帮我劝劝她,让她乖乖跟我回去吧。别在外面浪了,她这辈子注定是我的媳妇。”虞幼鱼冷笑地看着我,说:“你能不能再天真一点?指望我的闺蜜帮你,你怎么想的?”岂不料下一刻,她就惨遭打脸。只听顾旻说:“幼幼,我觉得嫁给他还不错。”虞幼鱼愕然,“姐们儿,我们才是一伙的?”顾旻不管她,歪着头问我:“你的武道是不是比她还要厉害?如果我帮你成就好事了,你能不能教我一些武道功夫?”这个要求不过分,我虽然也没有正经练过武道功夫,但是常书青会呀。于是我说:“我不知能让你学到好功夫,我甚至能帮你打破传承壁垒,让你学习其他打柳人的传承。”顾旻眼睛大亮,问我:“当真?”我举手起誓,说:“如有一个假字,天打五雷轰!”顾旻起身把我哄开,挽住虞幼鱼的胳膊,“姐们儿,事关我的前程,你牺牲下?”虞幼鱼愕然半晌,吐出一个字:“滚!”顾旻才不滚,依旧拉着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省事啊!我乐呵呵看着她们俩在那儿拉扯,然后分出一缕魂识上了宝楞的身。顾宁的这座古墓居然在街子古镇一间店铺下面,最里面的杂物间下面挖了一条长长的甬道,从痕迹上来看,挖掘的时间不短。从古墓的断门石上看,这座古墓规模很大。顾宁的行动不便,宝楞搀扶着他往前行进,一路过了好几间棺室。每一间棺室里面都有石棺,每走过一座石棺,宝楞都会忍不住吞一口口水。实在是那些石棺里的煞气都太过浓郁,那对于宝楞来说,都是美味佳肴。足足走过十二间棺室,顾宁这才让宝楞他们停下来。这间棺室与前面见过的没什么两样,约有二十多个平方,棺室中一样没有其他祭品,就只有一座巨大石棺摆在室中央,占了约莫三分之一的位置。顾宁示意宝楞松开他,说:“我需要回归我本来的身体。”宝楞有些犹豫,我告诉他没事,让他去。宝楞这才松手,不过他还是把我交给他的剃刀紧紧我在手中,充满戒备。顾宁往那具大石棺面前一跪,吟诵一段咒语,他的身体突然就僵直地倒了下去。十几秒钟以后,那具石棺传来动静。一阵艰涩的摩擦声音以后,石棺开了三分之一,一头着清朝官服的死倒坐了起来。“把他们摆到我面前来。”死倒没有张嘴,却有声音传出来。宝楞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和李素花合力将常书青他们并排摆到了死倒面前。死倒匍匐在每个人面前,嘴对嘴一阵猛吸,常书青他们脸上的黑气肉眼可见地消散。整个过程很短暂,五分钟不到,作用在常书青他们灵魂上的毒素就被吸了个干净。那些毒素很强,随着毒素回到身体,那个死倒身上不断往地上掉下肉块。其中一块腐肉滚到了宝楞面前,宝楞使劲地吸了吸鼻子,着实没有忍住,捡起来往嘴里一塞,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这一幕把那个死倒吓得不轻,往棺材里一钻,不多时灵魂就有钻进了顾弘深的身体里面。顾宁惊惧地看着宝楞,说:“他们身上的毒素都已经完全祛除,再有几分钟就会醒来。”他指着腿上的断裂处,说:“我答应你们的事情做到了,你们答应我的事,不会反悔吧?”宝楞将另一张符纸掏出来递过去,顾宁如获至宝,接过来往腿上一贴。轰!符纸无火自燃,紧接着,他腿上的黑气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眨眼间便将一条腿化成了血水。顾宁又惊又怒,指着宝楞大叫:“你们不讲信用,说好不杀我的。”宝楞也没有料到我给他的符纸是要顾宁的命,不过他也只是短暂地惊愕了一下,他还不至于对一个本要害死我们的人心怀怜悯。“是应天答应不杀你,我可没有答应。”宝楞将因果揽到了自己身上。就这两句话的时间,顾宁头部以下的身体都已经化为血水,他眼睁睁看着一具完好身体化为乌有,灵魂快速离开,重新进入死倒体内。霎时间,无边煞气从石棺里面蔓延出来。“想不到你们竟然也没有安好心,既然如此,那就谁也别走了,桀桀!”随着顾宁阴毒的声音,整个墓穴所有棺室里都传出刺耳的摩擦声。那些石棺里,竟然都是死倒! 第59章 疑似十八罗汉 第59章疑似十八罗汉我看出来了,顾宁其实也没安好心,即便我不阴他,他也没打算放宝楞他们离开。当那些棺室里的死倒齐齐苏醒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一直在准备让他的这些同伴复苏。我在宝楞的灵魂里问:“把你留在这里,你能解决掉他们吗?”“我能!”宝楞回答的斩钉截铁,我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兴奋。自柳塘村的事故之后,宝楞的身体虽然经过重塑,但他从内到外被煞气、鬼气侵袭,已经造成不可逆的改变。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鬼煞之气的容器。他的身体甚至对一切阴秽之物充满渴望。我问过铁倧,这种情况对宝楞来说不是坏事,甚至能无限拔高他的上限。用铁倧的话来说,宝楞如今的情况,就仿佛是一具非常高级的死倒,而且是脱离天道法则的那种高级货。唯一的坏处是,他要留下子嗣会比较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铁倧没说用什么办法解决,只说随缘。宝楞对此无所谓,我也就没有逼着铁倧问。主要是我隐隐感觉,铁倧所说的随缘应该是托辞,他怕是也还没有想到解决办法。宝楞兴奋地舔着嘴唇,有些担忧地说:“这么多好吃的,我应该要吃好多天才能吃完。就怕这些家伙怕了我,逃出去了。”我让宝楞不必担心,我会布置下阵法,把这些死倒全都困在此处。可以关门打狗,宝楞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我从他的灵魂里退出来,进入常书青的灵魂里。他被唤醒后还有些茫然,特别是听到那么多死倒的嘶吼,感受到弥漫的浓郁煞气。“艹,小回天里还能养死倒?”常书青的记忆还停留在小回天里。他感受到我的存在,却又发现我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地方,于是不满地说:“你不会是丢下我们跑路了吧?”我无语地说:“真要跑路了,现在还通过魂识联系你,那不是送上门让你骂?”常书青当然知道我不可能丢下谁独自跑路,他也只是开一句玩笑而已。很快他就认真起来,问我:“眼下什么情况,小回天里怎么会出现死倒?”我解释说:“我们都已经从顾宁的小回天里出来了,你们在那里中了毒,现在是在一处古墓穴里,刚刚解了毒……”听完我简单地讲述,常书青有些唏嘘,特别是听到我、宝楞还有李素花都没有被毒倒以后,他还有些悲愤。我们这个不算太大的小团队里,他竟然已经沦落到和马小东一个级别了,这让他怎么受得了?常书青有些咬牙切齿,“那货叫做顾宁是吧?常四爷我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妈蛋,还是吃了江湖经验不足的亏,竟然不知不觉地着了道儿……”我没理会他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举动,说了眼下的处境以及安排。得知我要让他布置阵法,然后将宝楞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毫不犹豫地表示拒绝。“不行,如此深仇大恨,岂能让宝楞一个人帮我们报?我得留下来,助他一臂之力。不对,我该占主要仇恨,是宝楞助我一臂之力。”我知道这家伙心里现在正别扭,我没奚落他的习惯,直言不讳地将这么安排的理由讲了出来。“宝楞需要用这些死倒来提升他的实力,你就别跟他抢了。”常书青依旧不愿意轻易离开,他说:“至少让我干倒上身顾宁的那个死倒,然后我给宝楞掠阵。”我说:“相信我,让宝楞自己来吧,你不会想跟他在这里并肩作战的。”常书青说:“你少来,宝楞人憨实,我又不会跟他抢功劳……”我打断他,指了指那边,宝楞正望着上身顾宁的那个死倒不住舔舐嘴唇,“你看看宝楞此时的状态?”常书青将宝楞的反应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地说:“他不会是想……?”常书青没将最后那几个字说出来,但我知道他猜到了,于是我点了点头。然后,常书青就有些沉默了。他知道宝楞重塑身体之后的状态有些奇怪,他也能接受宝楞吸食煞气鬼气等等阴秽,但是生啖死倒……光是想想那个场景,他就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从这一点来说,常书青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差了点,刚刚李素花目睹宝楞吃下去一坨死倒肉,她不止没有害怕,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想要尝尝那种味道的冲动。“呃……”常书青有些担忧地说:“宝楞这样,不会出问题吧?”我说:“铁倧说他如今就是天道之下最高级的那一个死倒,我觉得,称他为行走在阳间的阴神更为妥当。”常书青感叹说:“真她妈的是怪物啊,学不来,学不来。”我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就别羡慕他了。抓紧点时间,我先把阵法的基础原理教给你,你尝试理解一下。实在理解不了,那就死记硬背,接下来需要借用你的阴灵,布阵把这里暂时封印起来。”终于可以跨界学习其他打柳传承了,常书青立刻就将对宝楞的羡慕和惊愕抛到了脑后。我在他们的灵魂里留下印记之后,再给他们传递信息就方便许多。打一个形象的比喻,此刻我与他们的关系,就像是建立了一个单向流通的局域网,我要给他们传递什么信息,只需要复制粘贴就可以了。信息进入常书青的灵魂之中,他只需要打开信息包,关于阵法的海量信息就自动进入他的脑海。只是瞬间,常书青就忍不住惊喜地叫了起来。他的悟性本来就高,传承壁垒被打破之后,以前那如同天书一般的内容,此刻却很快就融会进入他的脑海。只是片刻功夫,他就把阵法基础消化了大半。他迫不及待地问我:“阵旗准备好了吧,是不是在宝楞那里?”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取下宝楞背后的背包,然后招呼李素花扶起才醒过来的马小东、陆同和陆清瑢。离开之前,他拍一下宝楞,说:“兄弟,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在镇上等你,三天够了不?”宝楞掰着手指头算算里面的死倒数量,舔着嘴唇说:“我一定在三天内搞定。”常书青说:“那就好,我们先走。”那些棺室中的石棺依旧在发出艰涩刺耳的摩擦声,大批死倒还没有出来之前,附身顾宁的那个死倒也不敢现身。他就躲在他的石棺里面,只露出半颗头盯着棺室。眼见常书青要带人离开,他急得目眦欲裂,但是看看一边虎视眈眈的宝楞,他又忍住没敢冲出来。先前宝楞吞下他那一大坨肉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帮手没来之前,他真不敢正面与宝楞抗衡。他能感觉的出来,宝楞看他,那就是在看一坨美味佳肴的眼神。“你们跑不出去的,毁了我好不容易寻来的身体,你们,都得死!”不敢出来阻挡常书青他们的脚步,死倒输人不输阵,猫在石棺里放着狠话。常书青扭头嘿嘿直乐,指着宝楞说:“你出来跟他打呀,别缩在石棺里当缩头乌龟。”宝楞配合着常书青,朝死倒勾了勾手指头。死倒被气得没有瞳孔的白眼珠子狠狠地翻了翻,每一座石棺都有阵法封禁,他不主动出来,宝楞也破不开。石棺就是他的避风港,他才不会傻傻跑出来送死。他甚至都已经打好了主意,就是帮手来了之后,他也要猫到最后。“最她妈的烦你们这些产生了思维的死倒,怂包软蛋。”常书青最后骂死倒一声,带人鱼贯而出。来到地面上,我故意没出声,任由常书青自己推算要布置的阵法区域。他也很自信地没有开口询问,一直到插下所有阵旗之后,他才问我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若是下方的墓穴里都是没有思维意识的死倒,封住这条通往地面的盗洞,基本就可以封禁下方的死倒。但是有了附身顾宁的那一位变数之后,阵法就必须覆盖住整座墓穴,才能做到完美封禁。常书青显然考虑过这个变数,所以他是按照封印整个墓穴的思路来的。初次理解阵法,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足以证明常书青的悟性确实惊人。我领着他来到西南方向,将那里的阵旗往在移动了三百米,又在侧旁补充了一面阵旗。常书青掐着手指推算了一阵,不解地说:“这多出来的区域,是墓穴的什么位置?”我说:“兵库。”常书青咋舌,说:“这些死倒到底是什么来头,建墓穴竟然还要建兵库。”墓穴里的陪葬品全部都已经消失不见,估计早就被那头死倒给倒腾了出去。没有陪葬品就无从分辨这个墓穴的来历。但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附身顾宁的那头死倒,他并不是这座墓穴的主人。常书青听了我的猜测,表示不理解,“他不是墓主人,却可以号令其他死倒,那岂不是倒反天罡?”我说:“如果他们是活人殉,那就说的过去了。”“活人殉?”常书青皱眉,说:“依着那个墓穴的结构,以全部独立棺室做活人殉,那这座大墓不可能默默无闻。”我说:“附身顾宁的那头死倒,穿得虽然是白鹇补子的文官袍服,但他应该是武将出身。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除了主墓室之外的十八间棺室,葬的全都是与那头死倒一样的武将。”那头死倒现身的时候,常书青还在昏迷,没来得及看他的装束。但是根据我的描述,常书青猜到了一个可能,“佛门十八罗汉?”我探查过主墓室,确定那里没有死倒,甚至没有灵留下来。自然也就无从判断墓主人到底占不占佛门的因果。但是我比较趋向于常书青的判断,墓主人定然是官,但他应该沾了佛门因缘,用十八个武将生殉,该是存了阴封罗汉真君的意图。我说:“不管是不是,墓主人都不在了,生殉的武将成为死倒,把墓主人的谋划变成了笑话。”常书青说:“你发现没有,柳塘村的刘金龙也好,你家柳林下的钟馗也罢,还有顾家的小回天,再加上这一处墓穴。这许多人,他们都在依照世俗人传说的神话故事,建阴司。”我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而且他们走的还是两条体系,钟馗走的是道门途径,刘金龙和眼下的墓穴,走的是佛门途径。常书青突发奇想地问:“你说,会不会已经有人将神话里的这些阴司机构建立出来了?”我问:“如果真建立起来了,会怎么样?”常书青摇摇头,说:“你才是那个大高个儿好不好,大哥?”我自嘲地说:“我这个大高个儿,你不觉得像是凑数的么?论及见识,比你都还差远了。”常书青一拍脑门儿,悔之不及地说:“突然发现我似乎押错宝了,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么?”我笑着说:“你要不试试?”常书青果断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摸着石头过河挺好,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咱们并肩把这条路走通,我必将成为历史上含金量最足的龙将。这一把值得赌!”这一刻,常书青的眼中熠熠生辉,整个人似都在发光发亮。我没有接他的话茬儿,悄无声息地从他灵魂里退了出去。常书青立在原地使劲儿捋了几把胸口,说:“他妈的,没马屁硬拍,实在太难为人了!”我分出魂识连接宝楞和常书青的时候,顾旻一直都没有放弃对虞幼鱼的劝说,一对好闺蜜差点分道扬镳。最后,她们突然就聊到了我对虞幼鱼的追求上。也不知道虞幼鱼在顾旻耳边嘀咕了什么,顾旻看我的眼神渐渐变得非常不对了。“知道幼幼为什么这么排斥你吗?”顾旻突然问我,搞得我一脸懵。我如实回答:“她说她想嫁给爱情。”顾旻说:“嫁给爱情没错啊,你给她了吗?”我哪有功夫去思考这玩意儿啊,我都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我心想,这确实有点难为人了。我瞅了瞅虞幼鱼,他长得确实漂亮,可我发现我对长相是真没有要求,她最禛心我的点,居然是那一头红色长发。我朝顾旻勾勾手指,小声跟她说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然后我问她:“我这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第60章 我是真的不懂恋爱 第60章我是真的不懂恋爱听到我说,我没被虞幼鱼的美色吸引,反而在意的是那一头红色长发,顾旻惊讶的半天没有说上话来。“大哥,你这已经不能称不正常了。是扭曲、变态。”我一惊,说:“没这么严重吧?”顾旻冷笑着说:“我知道大多数男人心里都有些变态嗜好。”我连连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顾旻却不管那么多,继续说:“比如说喜欢脚脚,屁屁,腿腿什么的。不过这都还算正常,毕竟这是男人好色的本性催生出来的。可你嗜好的却是头发,这比那些好色的都还离谱好吧?”我解释说:“我只是说她吸引我的,是她的红色长发,但这不是嗜好,你别用这个词行不行?”顾旻说:“你看,你还专门强调了,红色长发。这不是嗜好是什么?”顾旻这是从心底里认定了,我知道一时间无法令她改变,于是索性避过这个话题,只问她,该如何让虞幼鱼心甘情愿跟我回家。顾旻问:“回去嫁给你做老婆?”我说是。顾旻说:“你知道她自小的经历吧?”我说:“知道,她从几岁就开始嫁人了。你都能嫁那么多次,为什么不能嫁给我?”顾旻怒视着我,说:“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这是嫌弃她嫁过很多次人?”我无辜极了,我哪里表现出嫌弃了?顾旻严肃地对我说:“幼幼自小嫁人,那是她愿意的吗?还不是因为她命运多舛,不得已而为。但凡她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她都不至于自小就颠沛流离。你心里既然存了嫌弃她过往的心思,那你还招惹她干什么?我虽然很想让你教我功夫,甚至是你说的打破打柳人的传承壁垒,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作践幼幼!”咋还义愤填膺起来了?我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顾旻。明明很小的一个个子,此时散发出来的气场,感觉比虞幼鱼的体格子都还要强大。她那小身体是怎么装下这么多能量的?不是,我想这个干什么?我现在不是该想办法解除她对我的偏见么?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嫌弃虞幼鱼了?在这么一个瞬间,我的思维居然又活跃起来,成功跑偏了。该死的常书青,都怪他!我再次把锅甩给常书青,思索着该如何解释我并没有嫌弃虞幼鱼过往的意思。虞幼鱼却刚好去完厕所回来,我由此失去了解释的机会。顾旻挽住虞幼鱼的手臂,指着我说:“幼幼,我决定还是和你站在一边,这个男人就是个榆木脑袋,咱不嫁了。”虞幼鱼朝我翘了翘下巴,没说话,但是得意之色已经溢于言表。我恶狠狠瞪着顾旻,企图通过眼神威胁她改变阵营,然而收效甚微。这女人,怎么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前面不都还好好的么?眼瞅着闺蜜俩又好的跟蜜里调油似的,手拉手聊的热火朝天,完全把我当成了空气。我不甘心,强行插话:“顾旻,你要不要试试让我帮你打破打柳人传承的壁垒?”虞幼鱼说:“不要。”我不理她,笑眯眯地看着顾旻。顾旻的眼睛深处果然有光在闪烁,顾家只以丹药传家,因为传承壁垒的原因,本家的武道功夫,甚至都还比不上世俗中的顾家人。打柳人世界偏又是个充满凶险的江湖,顾家人比任何打柳人世家都渴望能有自保的能力。见顾旻果然在思考我的提议,虞幼鱼赶忙提醒她,说:“你别相信他。他这就是在故意诱惑你。别信他的糖衣炮弹。”顾旻说:“幼幼,你信我,我能将他的糖衣吃下去,然后再把炮弹打回去。”虞幼鱼愕然看着闺蜜,说:“我不是不信你没有这个定力,但是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插话说:“俗话也说了,朋友就该互帮互助,好朋友更是要乐得对方变得更加强大,而不是明知道有变强的机会,却因为自私而断好朋友的路。”“你闭嘴!”虞幼鱼恶狠狠瞪着我,说:“而且我这怎么就算自私了?如果她变强的代价,就是牺牲我的幸福,那……”说到这里,虞幼鱼可能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儿,她立刻就止住了话头。我多机灵啊,立刻说:“那就怎么?又不是让你往火坑里跳,也不是要从你身上剜坨肉下来,人家也是真心想要帮你促成一段好姻缘。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她挟恩自重了?”我一脸恍然,说:“哦,原来在你心里,顾旻就是这么一副心机深沉攻于算计的形象。你可真是她的好闺蜜啊。”虞幼鱼立时慌了,赶忙摆手澄清,对顾旻说:“我没有这样想,他在污蔑我。”顾旻很大度地说:“幼幼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他没安好心,在挑拨我们的关系。”虞幼鱼不由大松了一口气,然而顾旻接下来的一句话,再次让她的松弛僵在了脸上。“但是,幼幼,我真的想试试。”虞幼鱼愕然,愤恨地瞪着我,若是没有我刚刚的挑拨离间,她还能继续游说顾旻不受我的蛊惑。可是现在,顾旻声称不会受我的挑拨,却又提出想要尝试一下。那就说明,她心里是真的很迫切地希望抓住这个机会。真闺蜜,能让对方失望吗?答案是不能。然后,我就得偿所愿,很顺利地在顾旻的灵魂里去跑了一圈,留下属于我的印记。当然,我也把给常书青的那个资源包留在了她的脑海里。不过,相比于常书青的悟性,她委实差了那么一些。她足足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把阵法基础理解的七七八八。饶是如此,当她亲手布置出一个隔绝阵法之后,她还是惊喜万分。打柳人传承之间的壁垒,在她身上真的被打破了。“应天,以后我是不是能学任何打柳人的法门了?”我说:“理论上是这样,任何打柳人的术法你都可以学。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要挑选适合你的。修行最忌贪多不烂。”顾旻激动地说:“那是当然,量力而行,我可不是那么贪心的人。顾家在打柳人世界虽然有些名声,也有点地位,可我们除了炼丹炼药,太缺乏战斗的手段。我们这一支又不愿意深研用毒,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们宁愿窝在家里,也不愿意轻易踏足江湖。”我点点头,表示理解。顾旻又言辞恳切地谢了我一番,然后嗫嚅着说:“应天,你能不能也帮帮我的族人?”我说:“可以,只是,你认为你的族人都有魄力让我在他们的灵魂里留下印记吗?”顾旻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我说:“在你的灵魂里留下印记以后,就相当于打上我的标签,你在我这里将再没有秘密可言。若是将来你行走江湖应劫,天道规则也将会默认你是我的人。”顾旻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听,喃喃说:“这不就相当于动物撒泡圈地?”比喻很形象,但是你尊重我,尊重你自己么?我无语地盯着她,她问我:“你怎么早不跟我说这件事?”我哼了一声,没成之前,就怕你不愿意呢,还主动告诉你,我傻么?我说:“先不要管这些细枝末节,你就说,从此可以修习其他打柳人的绝活,这事爽不爽?”顾旻想了想,很想说不爽,但就是压不住自动往上翘的嘴角。她刚刚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这么多年虞幼鱼教给她的一些武道身法,发现往日里艰涩难懂的那些东西,此刻却变得很浅显,以前如何学也无法实现的阴灵运转方法,这会儿也轻易融会贯通了。这些都不属于他们顾家的传承,没打破壁垒之前,她就如同十窍通了九窍,她有时候甚至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太笨的原因。这也是面对其他打柳人的传承,所有打柳人都会情不自禁生出来的自我怀疑。如今壁垒打破,再修习其他打柳人的传承,那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顾旻死鸭子嘴硬地说:“你别指望能就此收买我,我不会轻易出卖我闺蜜的。”听听,这不口风就变了么?之前还是坚决不出卖呢,现在变成不轻易出卖了。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我懂你的心思,你也是真心为她好。但是你难道不觉得,我就是她最好的选择吗?难道你想看她孤独终老?”想想虞幼鱼那天煞孤星般的命格,顾旻悠悠地叹了口气,说:“我当然希望幼幼幸福,可是恕我直言,你除了不会被她克死以外,给不了她幸福。”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至少你给不了她要的幸福。”幸福而已,有那么难吗?我不满地说:“我到底差哪儿了?”顾旻没回答,反问我:“你知道人为什么要结婚吗?”我脱口说:“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顾旻冷哼了一声。我摸摸鼻子,补充说:“好吧,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于我而言,我必须要找至阳命数的女人结合,才能中和我的至阴命数。否则,我们不止会克死身边人,最终我们自己也会遭受百厄,不得好死。”顾旻怜悯地看我一阵,然后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接近她的目的不纯啊。”祖宗啊,哪里目的就不纯了,就奔着娶她去的,已经纯得不能再纯了好吧?看着我幽怨无辜的样子,顾旻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当然,我更愿意相信她是舍不得其他打柳人的传承,要投桃报李。所以她给我提了一个建议,“你先尝试追求她,和她谈一场恋爱吧。”我有些头大。谈恋爱,我不会呀!顾旻说:“不会你就去找人学,别看着我,我也不会。而且就算是会,我也不能教你,那样幼幼知道了肯定生气。”我说:“我不为难你。虞幼鱼不让我在她灵魂里留下印记,你帮我看着她别让她跑了,这个能行吧?”顾旻幽怨地说:“你要是早说在我灵魂里留下印记会有那种后果,我也不会让你得逞。”我说:“别闹了,虞幼鱼的奶奶现在住在我家里,来省城接她,也是她奶奶的请托。”顾旻说:“幼幼跟我讲了。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跟你回去吗?”我说:“怕我强迫她嫁给我?”顾旻说:“你没有这个本事,但是她奶奶有。虞家为了她,委实付出太大代价了。幼幼心里对虞家有愧,所以哪怕她奶奶让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我眼睛大亮,那就更得把虞幼鱼弄回去了。顾旻仿佛看穿了我内心的想法,她警告我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卑劣的想法,但我劝你不要这样去做。不然,你即便是得到了幼幼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我说:“得不得她的心,这不重要吧?只要她能嫁给我,和我双修,这就足够了。”顾旻紧皱眉头,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她有些凝重地对我说:“我真的没有从你眼睛里看到任何污秽,但是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又确实让我震惊。应天,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思想,或许出了问题?”我摇摇头,表示没人说过。而且,我自己也不觉得我的思想有什么问题,当然,偶尔思维跑偏那不算,那是常书青惹得祸。顾旻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打柳人的寿元绵长,双修道侣日夜厮守,要做到相知才能相伴。若是没有想明白结合的意义,无法白头偕老的。你呀,还是好好想想吧。”我说好,然后问她:“能不能帮我看着虞幼鱼不让她乱跑,至少这次必须跟我回去见单于奶奶。”顾旻说:“幼幼不愿意回去的另一个原因,是怕她会克死她仅剩的三个亲人。”“这点不用担心,有我在,能中和她的至阳气,不会对单于奶奶他们造成任何太大的影响。”顾旻还是没有一口答应,无奈,我只得保证,绝不逼迫虞幼鱼嫁给我,至少这一次。顾旻这才应允下来。然后,接下来的三天里,我就聘了春三娘做我的老师,让她教我如何谈恋爱! 第61章 被淹没的家乡 第61章被淹没的家乡我才明白,谈恋爱原来真是个技术活。吃饭,逛街,看电影,拉小手手,都是流于表面的小儿科。真正爱一个人要把对方放在心上,随时随地想着对方,每时每刻都想把对方印在眼睛里。天冷了第一时间为她加衣,饿了随时把她爱吃的送到嘴边,不让她操劳,不让她不开心,想她之所想,力所能及做一切能为她做的……这都是春三娘的原话,然后三天时间里,她又用实际行动来对她的话做了一番佐证。我无法理解这样的爱,她片刻不离地黏在我身边,只是让我觉得好烦,如同带了个人形挂件。我说:“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一定不是虞幼鱼想要的。”春三娘就说我不懂女人,她说:“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你以为都跟你们这些操老爷们儿一样?”我依旧不赞同她的理论,她也懒得再说服我了,干脆就一直用实际行动来骚扰我。是的,我把她的恋爱教学定义为骚扰,因为三天时间,她真的片刻不离我的视线,连晚上都挤在我的床上。春三娘卸了妆,不施粉黛的样子,反而最能体现她的美。不是那种顶级的精致,五官却也立体协调,增之则溢,减之则损。川省的气候养人,她又有川省人普遍的又白又嫩的皮肤,算得上光彩照人。最主要的是,她的身材比例协调,该润的地方润,该瘦的地方瘦,所有肉都听话的长在了该长的地方,这使得她的身材比虞幼鱼看起来更有冲击力。虞幼鱼的身材比例也很惊艳,但她更多的是占了身高的优势。一米八的女子,走在哪里都能引人注目。春三娘不一样,她纯粹是凭借饱满圆润的胸脯和翘臀,再加上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修长有型的长腿,洁白长硕的脖颈……虞幼鱼和顾旻骂我不要脸。冤枉的很,是她们非要问我这几天都学到了什么,我才如实说的。春三娘每天晚上都变着法地换性感睡衣,赖在我的床上不走,我真不是故意观察的如此细致。好吧,我承认三天时间我什么也没有学到,只觉得春三娘所展示的这种恋爱才是真的变态。然后,我把这个老师辞了。我不想要一个随时都想吞徒的老师……三天时间,连绵的阴雨就没有断过,天道似是被抢了媳妇,一直处于悲伤之中,仿佛要流尽一辈子的眼泪。看报纸上报道,这一次的大雨覆盖好几个省,好几十个县市的降水量都创造了历史新高。四通县就是雨水过量的重地,好些村子都被淹了。我打电话问过单于奶奶,山前村的情况也不好,地势较矮的几个生产队没逃过洪水的侵袭。坐落于四龙潭的一队,因为山体滑坡,整个村子都被埋掉了。好在山前村一直是水淹的高发地,大雨才下的时候,政府就提前做了预案,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单于奶奶在电话里说的轻松,我却还是能够想到那些灾难的沉重。我甚至在想,这一切是否与钟馗有关。理论上来说,他在前山柳林下待着,就不该让山前村轻易出现地脉变化才对。这些猜测我没有在电话里跟单于奶奶透露,我怕老太太忍不住,又跑去前山柳林和钟馗大战一场。毕竟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怪物,才活几十年的老太太打不过很正常,但这个老太太偏偏是个烈性子,就怕她死不认输。防止意外突生,第三日我一早就进了常书青的灵魂,准备让他随时关注宝楞,只要墓穴的事情一结束,我们就立刻返回四通。结果他们不在街子古镇,趁闲在隔壁镇子接了一单业务,替一个十岁小孩子“落拜”。幼儿出生后若是体弱多病,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请师娘测命改命就是最常见的处理手段。拜一颗古树,或者当地小庙里的某个神佛作干亲,人们觉得这样能得到庇护,从而逆天改命。殊不知,世俗里的大多数师娘,都是于翠花那种装神弄鬼的假神棍。幼儿慢慢长大,身体逐渐变好,还是因为营养加强了,再配合医学治疗的结果。却也有一些例外的情况,世俗中有些人天生便具备出阴关的能力,偶尔也能拜到“真神”。当然,这样的真神只不过是世俗人自己以为的。姜太公封神之后,所有的神佛都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早已经没有真神。但是一些邪祟、鬼煞、游魂,乃至于妖灵等等阴秽之物,它们喜好古树,也喜欢栖息在某些小庙里,偷偷享受人们祭拜的香火。若是运气不好,真的拜了一个栖息阴秽之物的大树或者神佛之像作干亲,那不止不是福气,还会变成厄难。要摆脱这种厄难,就需要脱离这种干亲关系。这个脱离干亲关系的过程,就叫做“落拜”。隔壁镇子这个十岁小孩就是这种情况,小时候老是生病,于是请师娘拜了干亲,由此被一个游魂惦记上。此后的身体状况不止没有变好,运气还变得更差了。从前还只是经常得些感冒发烧的小病而已,拜了干亲以后,倒霉事时有发生,动不动就摔断个胳膊或者腿,每年都得好几次。每次出事得病,他们除了就医,就是去给干娘上供点香。殊不知,这就是那个游魂的诡计,目的就是迫使这家人提高给他们上供点香的频率。“落拜”的仪式由李素花进行的,她见她爷爷李舜操作过,大抵能够模仿个七七八八。事实上,“落拜”的仪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灭掉那只阴险的游魂,这事当然由常书青来办。于是,她和李素花,一暗一明,做完了整件事。就是常书青有些烧包,刚刚打破打柳人的传承壁垒,学习了阵法之后,他现在总是见缝插针的寻找布阵的机会。他没有直接将那具游魂灭杀,反而在一个陶瓷瓶子上刻下阵法,将那只游魂封印在了里面。没了游魂的侵扰,那个十岁小孩浑身的阴冷气息立刻消失不见,气色也在一夜之间变好。主家一高兴,就置办了一桌极为丰盛的席面,又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相陪。后半夜摆的席面,一伙人居然吃到了通天大亮。除了陆清瑢以外,都是有打柳人底子的,哪怕是才入行打柳人几天的马小东,也都能利用阴灵消除酒气。所以这一桌席面,他们是铁打的宾客,却硬生生喝倒了好几茬主家陪客。说实话,我有些生气,倒不是埋怨他们见缝插针地接活儿,我们司阴事这个行当,出手那就是救人于水火,是积善行德。我气的是他们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留在街子古镇,全都跑出来潇洒来了。宝楞和我们可是一个团队,哪有丢下队友独自逍遥快活的道理?察觉到我的出现,常书青的酒立刻就醒了,他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整整守了宝楞两天,觉得不会出现任何纰漏,恰在这时候又感受到了游魂的存在,于是才带着人接了这单业务。我也知道我的怨气有些没有由来,说到底,还是虞幼鱼的事情,自己家长的水灾烦到我了。常书青说:“我们只是司阴事的打柳人而已,用不着我们在世俗心怀天下。世俗里的灾祸,自有世俗里的公门处理,人家又不是没有能力把这些事情办好。不需要我们瞎操心。”常书青一眼就辨出我的怨气绝不出在家长的水灾之上。我懒得跟他解释,直接把这几天的记忆打包送进他的脑海。然后,常书青就惊了,“大哥,你是真勇啊。我只知道你想追虞幼鱼,但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是真的追的。”我不由得皱起眉头,问他:“真有问题吗?”常书青说:“把吗字儿去掉。顾旻说的没错,你这不是有问题,而是有大问题。”听常书青这么说,我反而没有那么反感。似乎是因为顾旻已经说过一遍,我的心里抗压能力已经上去了。我让常书青展开说说。常书青说:“你还能听得进去建议,那就还不至于无药可救。”常书青沉默了片刻,似是在心里组织让我更容易接受的语言。半晌之后,常书青说:“我只从一个方面问你一句话,你觉得,突然有个人就这么出现在你面前,说必须嫁给你,没有过程,也不是商量,你,能接受吗?”我沉默着开始思考。常书青又说:“算了,就别假设有这么一个人了。就好比是春三娘,她就是这个人。你说,你愿意吗?”我说:“不愿意。”常书青问:“为什么,春三娘不够漂亮?”我说:“还好,我对媳妇好不好看并不强求。”常书青说:“那你得不得承认,如果能娶到一个漂亮老婆,你绝对不愿意选择丑的。”我没顺着常书青的思路往下去想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我的思维跑偏这个毛病,就是他这么一点一点把我诱导的。得知我有这个想法,常书青说什么也不想背这口黑锅,他说:“你呀,真是对你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六岁之前,你独自住在坟窝子里,你忘记了?请问,你那个时候是怎么排解孤独和恐惧的?”我对小时候的记忆一直清晰深刻,哪怕是刚刚出生那天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我甚至记得妈妈的血染在我身上的感觉。独自住在坟窝子里的那里面,我常常用的排解孤独的方法,就是自己和自己玩过家家。因为体弱精力不济的问题,我和自己玩过家家的方式,就跟高明的祺师下盲棋一样。我不会在现实中摆出各种道具或者做任何相关动作。我都是在自己脑海里描绘出各种人物,随意布置想要的道具……就那么在脑海里完成自己和自己过家家的游戏。思绪一点一点地捋着小时候的记忆,我的脸色慢慢变得深沉。原来常书青真的在替我背黑锅,我思维容易跑偏的毛病,侩子手竟然是小时候的我自己。“想明白了?”常书青冲我冷哼,我不想承受他接踵而至的奚落,趁机退出了他的灵魂。不过躲得过初一,也没躲过十五。隔天一早陆同开车将他们送到省城和我汇合之后,常书还是奚落了我一顿。然后,他就和顾旻处成了朋友。能让我难堪,让他们多了许多的共同话题。陆同不能离开畜牧基地太长时间,我便让马小东将他打发了回去。然后春三娘从春宜游那里调了三辆车,载着连同春三娘和陆清瑢在内,我们一共九人,只花了五个小时,就到了四通县的地界。县城一切都好,雨水虽大,得益于较高的地理位置,没有受什么灾。倒是被连日的大雨涤洗,整座古色古香的县城,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新色。草草地在寿材铺子做了一顿中午饭吃掉,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往山前村。车行到距离山前村还有五公里的地方,我们就傻眼了。前方的道路没了……准确地说,是前方的整片地方都被淹没,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泽国。远远看去,就只有半座祁前山立在泽国之中,再往前递一些视线,就能看到更高的半截二龙山。常书青忍不住咋舌,“我没记错的话,从这里过去山前村,中间还有两个完整的村庄吧?”我望向左右全都被淹没的几乎没有边际的区域,说:“被淹没的村庄不下十个,祁前山、二龙山,自己我们脚下的后螺山,是四通县海拔最高的三座山。这几座山被淹了差不多接近六百米。也就是说,这个海拔以下的村庄,都被淹了。”马小东惊声说:“那不等于全县的三分之一都被淹了?”这时,水面上出现几艘橡皮艇,上面装满了人和物件。我认出上面的人正是我们山前村的乡亲。他们也都认出了我,一个老乡跟我说:“应天,你快回去劝劝李汉青那个铁脑壳吧,他和你们家的三个客人,弄死都不愿意搬出来。”好几个乡亲跟着附和,通过他们七嘴八舌的讲述,我才知道,这场洪灾并不全是因为天灾。四通县在附近几个市县地势最矮,这一次的降雨量又实在太大,附近几个市县上百个大型水库都面临过水量载的危险。南面的一个县最高的两座山峰滑坡,还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堰塞湖……综合这些原因,公门没有办法,才决定将四通作为泄洪地点。一是因为四通地势最低,二是因为四通水系发达,属于七流交汇之地。这是一场公门组织的有序排洪抢险的大撤退,所有撤出的村民都将成为水迁户。国家不止帮忙重新选址修房,还要重新分地,愿意进城生活的甚至给安排农转非户口和工作,此外还有经济补助……如此优厚的条件,怪不得这些乡亲家园被淹,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悲伤。 第62章 我想娶虞幼鱼的愿望更远了 第62章我想娶虞幼鱼的愿望更远了祁前山淹没了一半。山前村大部分生产队都坐落在祁前山山腰以上,没有被淹风险,但是山峰周围全都变成了泽国,以后的生活耕种成本无限增加,不得不迁。被淹的村庄早在泄洪之前,就已经完成搬迁。现在陆续迁移的,是那些没有被淹的人户。眼前这些,已经是最后一批。公门安排的橡皮艇将他们送到岸边,他们自己扛着满满当当的行李,再去往临时安置点。等橡皮艇都靠岸,所有人组成长长地队伍,蚂蚁搬家一样离开,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生在这穷乡僻壤,也能遇上拆迁的机会,这是几辈子才积出来的阴德吧。”一个公门中的工作人员望着村民欢快的背影,唏嘘感叹,能听出他的羡慕。他掏出一个小本子找出我的名字,说:“你是应天对吧,柳如兰家的?我是刘兆成,对点负责你们山前村的搬迁工作。按照上头的安排,你被安置在西庙村……”西庙村,我知道那个村子,距离山前村接近八十公里,够远的。刘兆成似是知道我的担忧,说:“地方确实有点远,但是那边的条件比山前村好许多,土地也肥沃。你们村大部分人都选在了那里。不用担心搬迁不便,在往前走两公里,那里就安排有运输队伍,不需要你们出费用。过去了以后,也临时给你们安排了住处,在你们的新房子没有建起来之前都有公门承担费用。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搬迁过去,想去其他地方安家也行。你甚至可以选择最便利的办法,公门直接给你折算拆迁费用,其余的事都由你自己安排……”刘兆成絮絮叨叨把能介绍的事情全都介绍了一遍,我耐着性子听完,只简单地说了一个字:“好。”刘兆成有些着急,说:“不是,你这好,到底是搬西庙村,还是自行安排,你给我个准话呀……”我没想过搬家,反正平日里都住在宝楞的寿材铺子,回村的时间不多,搬不搬其实都不重要。雨水虽然还在零星下着,但我跟刘兆成确认过,强泄洪已经完成,祁前山的水位不会再上涨。理论上来说,山前村没被淹没的那些地方,也不可能再出现被淹的风险,外婆的房子自然也就不可能受损。至于公门担忧的生活不便的问题,我想这对于单于奶奶他们,自己李汉青、寿爷爷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大事。还有那么多土地在,完全可以自给自足。“那怎么行?”听我也不愿意搬,刘兆成急了,说:“那里现在电全都断了,没电你们怎么生活?再说也没有道路,你们总要采买其他生活物资吧?再有个头疼脑热,也要就医吧?”这些都不太可能成为我们的生活难题,山前村通电的时间比较早,但一直饱受电压不稳的困扰,家家户户都要插一个变压器,不然电器就没法使用,动不动就烧坏了。至于说生病,漫说单于奶奶及常福寿这几个打柳人,就是福运深厚的李汉青,几年也难得头疼脑热一回。“这样吧,刘同志,你先借给我们一艘皮划艇,我们先回去看看,然后再决定怎么做。等我们回去看过之后,再去县城找你,好不好?”面对我的话,刘兆成将信将疑,他说:“橡皮艇可以借给你,但是你可别骗我。我就在县城防汛办等你,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就带人强制帮你搬家。”我说:“放心吧,有你这么负责任的领导,老百姓的生活才能更好。我肯定不骗你,一定去找你。”刘兆成摆摆手。说:“我可没那么高尚,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已。我是负责你们村搬迁工作的,其他村都搬完了,留就我完不成任务,领导该批评我了。”他的坦率赢得了哟的好感,我暗自决定,就算是不搬,也会找到合适的办法,让他不收领导的批评。不带螺旋桨的皮划艇,需要手动划桨,这对于我们来说却不是难事。五公里多远的水路,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而已。水差不多淹到村口的大槐树下,这里已经搭建起简易的渡口。我们的皮划艇才到,就看到了李汉青和常福寿。“应天,四少爷!”李汉青和常福寿兴冲冲地跑过来,看到多了三个女生,他们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特别是虞幼鱼这个大个子,还顶着一头的大红色头发,实在太显眼了。我看见他们俩正在整理木板,看样子是准备扩建这个渡口。李汉青说:“这些都是从那些邻居家里拆下来的屋椽子,大家伙都搬出去了,原本的房子都不要,跟他们打过招呼的。”我点点头,说:“只是你们两个人干,得干到什么时候去,得空了去外面雇点人吧。”李汉青凑到我跟前,神秘兮兮地说:“不用雇人,单于太太能帮忙的,只是得等入夜之后。”“五鬼搬运?”我猜到了单于奶奶的手段,同时有些疑惑,虞幼鱼修的是纯武道,虞家难道还有另外的传承?我回头看向虞幼鱼,原本想问问,却不想招来这女人一声冷哼,头也不回地朝村子里走去。顾旻走过来垫脚拍拍我的肩膀,凝重地说:“革命尚未成功,通知仍需努力呀。”我不满地说道:“这都是你的责任,收了钱不办事。你还想不想学其他的打柳人传承了?”顾旻能屈能伸,立刻抬步去追虞幼鱼,“我去帮你追老婆。”春三娘凑过来,说:“那女人有什么好的,莽大的个子,看起来虽然也是前凸后翘,但是把身上的肉练得跟铁块一样,搂着她就像搂个男人一样。你看看我多好,前凸后翘,软玉温香,抱我不比抱她舒服吗?”我无语看着自荐枕席的春三娘。常书青调侃说:“春三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应天就好这口,不硬的他还不愿意下嘴呢。”“真的?”春三娘诧然说:“那我岂不是也得赶紧练起来?”常书青说:“得练。”说着他把宝楞推出来,说:“给你配个教练,是不是赏心悦目?”春三娘笑嘻嘻摸一把宝楞结实的肩膀,说:“赏心悦目是赏心悦目,就怕跟着宝楞小哥哥练久了,我会移情别恋。”马小东凑上来说:“三姐,你要是觉得宝楞太好看,我陪你练也行。”春三娘掷地有声说:“不行,你又太丑了。”马小东:“……”一行人互相打趣着往村子里走去,我抽空跟常书青问出心里的疑惑。常书青并不意外,说:“有什么好稀奇的,虞家是打柳人世家,单于奶奶的娘家实力也不比虞家弱多少,单于家传承的就是御鬼术。”我这才恍然,问常书青,“虞幼鱼不会也把单于家克的差不多了吧?”“单于家和虞家还是有点区别的……”常书青摇摇头,我正吐气,料不到常书青话锋一转,说:“虞家连同虞幼鱼,至少还剩了四个人。单于家,早在很多年前就全军覆没了。”我久久才回过神来,问:“全都是因为虞幼鱼的原因?”常书青说:“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单于家人丁不兴,族运不旺。”我白了他一眼,说:“别阴阳怪气的,人家也不容易。”常书青说:“你也知道虞寡妇不容易,那你还那么轻贱她?”轻贱这个词儿,一定是跟顾旻学的。自从跟顾旻打成一片之后,常书青就彻底站到了虞幼鱼一边,时不时就对我冷嘲热讽。一路从省城回来,我都已经习惯了。时不时我也会当着陆清瑢的面,搅和一番他和顾旻的关系。不过效果极差,常书青一句“我和顾旻之间只是纯洁的男女关系”,然后陆清瑢就信了。我说陆清瑢傻,春三娘说,人家不傻,只是以她世俗人的身份,面临打柳人的自卑和谨小慎微而已。我就问春三娘为啥没有这样的困扰?春三娘豪气第说:“三姐我跟她可不一样。三姐我只是喜欢你,想睡你而已。人家陆清瑢那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春三娘就是这么率直,但就是这种袒露和热情,让我有些难以招架。最重要的是,载我没有和虞幼鱼双修结合之前,别的女人睡我,是会死人的。“笑得这么淫荡,心里头想着谁呢?”常书青突然出现在我旁边,打断了我的遐想。我没理会他,他也不介意,问我说:“按照你的描述,你那个印章上的图案已经补全了,但是为何你的本命印还没有醒?”每个打柳人都有自己的本命印,只是呈现的方式不同。常书青说过,他们的本命印,在他们叩开打柳人门缝的时候就点亮了。至于为什么我的本命印意识迟迟不醒,没有相关记载可以参考。但是我大概已经知道原因了,就在春宜游把邱天印交给我的那一天。我不自禁读出那个图案所代表的姓氏时,空白印章发出了强烈的波动。当时我还有些不以为意,过后仔细一想,我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还记得我掘开老宅前三棵老树,三枚印章跑到我思维里的那天夜里,虚空之中传出来的那个声音。那是来自天道的警讯,针对整个打柳人世界的警讯。那也是龙王家向天道宣告的标志。所以,龙王与天道,从来都不是暗戳戳的对立关系。我一直在思考如何瞒着天道,悄咪咪成长。殊不知走进了一个误区,我以为天道看不见尚还渺小的我。让我有这个误会的原因是我的出生,我是被爷爷从天道眼皮子底下偷出来的。我觉得爷爷既然可以用瞒着天道的方法,那我自然也可以借鉴。殊不知,那时候的龙王是我的爷爷姜良工,天道一直盯着他,所以他才要偷偷摸摸做着小动作,来掩饰我的降生。然而爷爷死去以后,龙王之位降临到我的头上,天道的目光,自然也就转移到了我的头上。所以不落我做什么,天道其实都看得一清二楚。见我紧皱眉头露出深思状,常书青问我:“是不是找到线索了,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参详,我已经上了你的贼船,你不至于还要瞒着我什么吧?”我回过神来,说:“我没有瞒着你什么,有很多事也是最近才想出点眉目。”常书青说:“说来听听。”我说:“或许一开始我们的猜测就错了,天道不会因为我还不够强大,就放弃对我的观测。它的目光,从那一夜开始,就已经落到了我的身上。”常书青愕然愣了好久,有些恓惶地说:“天道的目光一直在你身上,我们站在你的身边,那岂不是也被它的余光锁定了?该死,我说了它那么多的坏话,岂不是已经上了它的小本本?”常书青弱弱地抬头看一眼天空,说:“你说我这会儿摆个供桌,再搞些祭品献给天道,能不能一笑泯恩仇?”我没搭理他的天真,继续说着我的猜测,“所以我分析,我的应劫应该和你们不一样,我需要主动跟天道下战书才行。”常书青的冷汗已经从额头滚了下来,脸色也在瞬间变得苍白。我能看得出来,这一刻他是真的害怕和后悔了。若是按照之前的分析,我们还能趁着缩小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苟着应劫,那还有机会成长起来。可若是天道的目光一直锁着我们,我们还得堂而皇之的与天道宣战,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我安慰常书青说:“放心吧,没那么容易死的,历史上不还是有那么多龙王活下来了吗?”常书青丧气地说:“你也不看看你们这一支,现在就剩你一个独苗了,而且,你还是被你爷爷从天道的眼皮子底下偷出来的……”说到这里,常书青猛然惊醒,说:“我现在理解你为什么那么迫切地要和虞幼鱼成婚了,你家就你这一根独苗,要是折在应劫之路上。龙王传承就会彻底断掉。确实,你必须尽快和虞寡妇结婚,最好是能够赶在应劫之前生下一儿半女。”常书青郑重地对我说:“千万不能让龙王传承断在你这里,不然,你将成为整个打柳人世界的罪人。”我被他一阵输出搞得头大不已,我想娶虞幼鱼,和传宗接代可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想娶虞幼鱼,只因为这是外婆弥留之际的遗憾和嘱托。“哼,你想娶幼幼的目的果然不纯,幼幼才不会嫁你这么个目的不纯的家伙。”随着顾旻一声冷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们不远处的两人,将我和常书青的对话听了个全乎。顾旻气哼哼地拉着虞幼鱼远去,我再次看到了虞幼鱼眼中的嫌弃。与以往有些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眼里的嫌弃无比真实。我心里突然淌过一丝凉意,貌似我想娶虞幼鱼的愿望,更远了! 第63章 我看见了黄泉渡 第63章我看见了黄泉渡硬要说我想娶虞幼鱼这件事,有点目的不纯,我还可以理解和接受。说我居心不良,这就实在太冤枉人了。我人又不坏,哪来不良的居心?察觉到虞幼鱼发自内心的嫌厌,我有些心凉,也有些心慌。我恨恨瞪着常书青,他神情有些躲闪地撇清关系,说:“是你自己做事不厚道,跟我可扯不上关系啊。”我只是想找个人发泄一些情绪而已,又没有想把黑锅扣在他头上,都不知道他那么欲盖弥彰想要干什么。铁倧也爬在别人家的房子上拆椽子和檩子房梁,宝楞和马小东也过去帮忙了。常书青假装没有看见,随着我一起回了外婆的院子。单于奶奶依旧霸占着我那张躺椅,虞幼鱼和顾旻坐在院子前面才起出来的花圃边上,时不时瞅一眼单于奶奶。看得出来,她想过去和单于奶奶亲近一下,却又怕给单于奶奶带来灾厄,很纠结。单于奶奶倒是坦然的很,就那么慈祥地笑看着孙女,眼里的欢喜之意根本就掩藏不住。我对虞幼鱼说:“去吧,在其他地方我不能保证,在这里,天道会假装看不见。”我第一次见到虞幼鱼露出悲伤的情绪,她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戳在花圃新翻的泥土里,不住地抠动,任由黑泥弄脏她的手指。单于奶奶冲我招招手,我过去坐在她旁边的小马扎上。单于奶奶说:“妮儿的心里还有坎儿过不去,劳烦你宽宥体谅了。”我问:“妮儿是虞幼鱼的小名吗?”单于奶奶愣了一下,笑着说:“你关心的是这个吗?”我说:“他们都说我不会谈恋爱,我正在学习。”“呵呵!”单于奶奶笑了一会儿,说:“挺好,这样挺好。奶奶还准备帮你一把的,既然你自己有规划,那奶奶就静候你的佳音了。”我说:“要不奶奶还是帮我一把吧?”单于奶奶伸出手指在我脑门上戳了一下,说:“知道妮儿为什么情愿一直在外流浪吗?”我点点头,说:“大概知道一些。”单于奶奶叹着气说:“家里给天道上了表之后,本给她做了安置。那时候她还小,心里不理解,一怒之下进了江湖。后来奶奶的娘家人看不下去,就把她接了过去。”我问:“然后奶奶的娘家,没了?”单于奶奶说:“是的,不过老身的娘家人其实有心里准备,出任何事都怪责不到妮儿身上,这不是她的错。”是啊,这怎么可能是她一个女孩子的错呢?我抬起头来望着天空,说:“命数是天道给的,所以责任自然也该由它来担!”天空里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可我却感觉到一股窥视,那是一种直达灵魂的凝视。思维里的四枚印章在这一刻都出现不同的反应。最怂的还是邱天印,一如它才进我的思维时那样,瑟瑟抖个不停,我甚至能够想象到它的哼哼声。相比之下,翻天印和龙王印就稳重得多,只是微微地颤了一下,然后就恢复平静。如同两个盖世高手,对于另一个高手的凝视挑衅充满了不屑。反应最激烈的是空白印章,它的意识依旧处于将醒未醒的状态,但是我能够感受到它意识深处正在涌动的战意。是的,就是战意,它似乎迫不及待地要与天道一战!我的本命印居然如此勇?我突然开始犹豫要不要唤醒它。拥有这样一颗本命印,谁知道是好是坏?我看了看单于奶奶,她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很显然,她没有感受到天道的注视。我再望了天空一眼,心说你还真是区别对待呀。难道是因为我说它的坏话了?心里转着这个念头,我不自主地问了单于奶奶一句,“你说,这是不是天道的责任?”单于奶奶笑了笑,说:“天道最是无情,确实是她害苦了妮儿。”我紧紧注视着单于奶奶,两分钟过去,她的神情没有出现任何反应。好吧,我看出来了,天道注视着的只有我一个人。不纠结了,该来的总是回来,躲不掉,那就不躲了。我跟单于奶奶说起公门让搬家的事,单于奶奶说她知道。单于奶奶说:“住在这里挺好,环境适宜,现在都搬走了,也清静。”我说:“我不是要撵奶奶走,而是今天遇上负责我们村搬迁的公门人员,如果不搬,可能会影响他的工作。”单于奶奶笑着说:“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法理不外乎人情,可以和公门协商的。”我眼睛一亮,问单于奶奶说:“奶奶,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那依着你的经验,天道定下的规则,会有可能改变不?”单于奶奶想了想,说:“这问题奶奶回答不了你,得你自己去验证。奶奶只跟你说一句话,事在人为,人也定能胜天。”事在人为,人定胜天!这八个字如同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灵上,那个姓氏情不自禁地涌到我的唇齿前,迫不及待地要往外冲。我看看天空,看看单于奶奶,又看看依旧由顾旻陪着在花圃边上抠泥巴的虞幼鱼。我生生将已经爬到唇齿边上的姓氏,又给咽到了肚子里,我开始认真思考常书青那个建议,我是不是该先结个婚生个娃?我已经发现了,我的应劫,是无可避免的。因为这就是身为龙王与天道之间的博弈,是命中注定的宿命。但是何时应劫,我却可以把握。哪怕是天道看不惯我,它依旧只能等待我主动向它宣战,然后去闯它为我布下的一道道关卡。我去了一趟后院,洪灾没能影响阴灵泉眼一点,这里依旧阴灵浓郁,灵气满满。我进了藏书的屋子,把我认为可以修行的书籍整理出来,按照常书青他们的特性做好标注,包括虞幼鱼和顾旻,谁都没有落下。常书青不解我的安排,问我:“怎么个意思?你要离我们而去?”我把我分析出来的事情细细讲给常书青,说:“应劫之势不可阻挡,但是我能够控制时间,等若于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还能挤出点时间,你们需要快速提升。”常书青说:“临时抱佛脚,是不是迟了点?”我说:“只是迟一点,总比什么也不准备强。我和宝楞去县城把不搬迁的事情定下来,你就在这里,督促他们。”说着,我看了看被阴灵泉吸引的陆清瑢,说:“你可不要太沉溺于温柔乡,误了正事。”常书青说:“常四少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我可不是你这样的初哥儿。”我知道常书青能看穿我的虚实,我有心问问他有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丹药,想了想还是算了。常书青有些犹豫地对我说:“我想让陆清瑢进阴灵泉里面泡泡,碰碰运气。”他把陆清瑢带进阵法里面,我就大概猜到了他的打算。我只是没有想到,嘴上浪荡的常四少,会为陆清瑢真的花费心思。我没有奚落他,只对他说:“阴灵泉是我们整个团队的倚仗,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包括马小东、顾旻和虞幼鱼,都应该进阴灵泉做一次基础提升。不过陆清瑢毕竟没有叩开打柳人的门缝,你请教一下单于奶奶,做个完备的方案。”常书青早就想到了这些,他甚至把我都算在了里面。“你帮我给她做个推演吧,算算她这条路能不能通。”我说:“你不也能推演?”常书青厚着脸皮说:“我算了,还问过卦象,显示她能通这条路,但是凶险未知。”以常书青的能力,都算不出陆清瑢的命数,她的命数这么硬吗?常书青说:“跟她的命数没有关系,应该跟你,或者说这个地方有关。”我不解地问:“怎么说?”常书青说:“我在省城给她起的卦,刚刚回来之后,我本来准备再起一卦,我想应该能更准一些。但是我试了之后才发现,我的卦打不出去了。”连卦都打不出去?我掐起手指头,问了陆清瑢的生辰八字,才推演了几步,眉头就不自主皱了起来。我能继续推演下去,但是却能够感受到一股阻力。而且,随着推演的深入,这股阻力越来越大,隐有推演不下去的感觉。见我的神情,常书青说:“我没说错吧,和你这个地方有关系。”我没有放弃推演,甚至断开印章之间的金线,释放出一些至阴气。推演确实进行了下去,但是我却也因此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或者说,不是我进入了什么状态,而是我在给陆清瑢推演的过程中,竟然看到了山前村的变化。宏大的渡口,九曲十八拐的廊桥,望不到边际的黑色冥海……这是黄泉渡和冥河的雏形?难道陆清瑢的命数与这些有关?如若不是,那是哪里出了岔子,推演陆清瑢的命数而已,为何会看到山前村的变化?常书青紧张地问我:“如何,情况不好?”我摇摇头,说:“陆清瑢能叩开打柳人的门缝。只是给她做推演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常书青更紧张,“是什么,她不会真有什么危险吧?”我说:“和她没有关系,是关于山前村的。”“山前村怎么了?”“我看到这里出现了黄泉渡和冥河。”常书青愕然了半晌,问出关键问题,“你到底是推演到的,还是看到的?”我也是这时候才回过味来,我好像是真的看到的,而非推演。常书青喃喃说:“这也太不公平了,都是相术传承,凭什么你的就能有图有真相?”我没好气的说:“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在山前村建黄泉渡和冥河。”“是哦。”常书青反应过来,我们谁也没有纠结黄泉渡和冥河是不是我建的问题,这是我的地盘,其他人不可能来这里大兴土木。让我们紧张的是,天道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打柳人的历史上,确实一直有人在偷偷建立阴司,但是谁也没有逃过天道的报复。我和常书青面面相觑地对视一阵,谁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后来常书青贼兮兮地笑了起来,他小声说:“你说,这是不是代表接下来的应劫,我们赢了,所以天道服了输?”我也想到这个可能,但是没有像常书青那样不要脸的说出来。最主要的是,我本能地觉得,这事与应劫应该没有多大关系。我回忆着见到的黄泉渡的规模,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型的。其实最关键的还不是规模,而是天道怎么会允许的。我没有想到,我和常书青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却在我和宝楞回县城以后,得到了解答。雨水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到处都是大雨清洗过的清新气息。连绵的大雨和洪灾,并没有给县城笼罩上悲伤的气氛,反而因为四通成为泄洪区,大量村庄搬迁,接下来就将面临大建设,从而多出许多工作岗位,随处都能见到人们热议的喜悦。不用走出太远就能挣到钱,有什么比这还更令人高兴的事?我在防汛办见到了刘兆成,对于我的如约而至,他很高兴,人还没有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我:“那个叫李汉青的,你也帮忙劝劝,所有人都搬走了,就留你们两家人在那里,公门也不放心你们的安全。”我不置可否,刘兆成接下来的话却惊到了我。“就算你们现在不搬,迟早也得搬的。实不相瞒,公门已经对你们那里做了安排,要把那里打造成旅游景区。”我问刘兆成,“昨天怎么没听你说?”刘兆成说:“这都是领导们的决定,没让公开之前我们哪里敢轻易往外面透露消息?”说着,刘兆成话锋一转,说:“不过事涉我管辖的搬迁区,我倒是可以跟你透个底。昨天之前,原本上头还在为把景区主体设在哪里而争论,也是今日才定下来而已。”我说:“刘同志消息可是够灵通的,领导们早上才定下的事,你这么快就知道了。”要知道,这会儿都还不过晌午,说不定领导们的会议都才结束不久。刘兆成谦逊地摆手,说:“咳,你可莫要这么说,犯错误的。不过是恰好这个会议就是借我们单位的会议室在开,有恰好我有长辈出席了会议。”刘兆成神情做的谦逊,话里话外的炫耀之意却一点儿也不少。他等我消化片刻,就接着说:“所以你咋说,准备什么时候搬?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你同意搬,我就按照最高的赔付规格给你计算,保证让你后半辈子都能衣食无忧。”我皱了皱眉头,从刘兆成的话里品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来。“赔付标准不都是一样的吗,刘同志这里还可以操作?”刘兆成笑着说:“赔付标准当然是有明文规定的,但根据每家每户的实际情况,这不是还要定档吗?我可以用我的权限,给你定最高一档。只要你答应搬,当然,李汉青你也得帮我说服才行。”我问:“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条件?”刘兆成微微一愣,说:“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在暗示你给回扣?”我没有说话。刘兆成有些恼怒地说:“你如此想我,就有点侮辱人了啊。我是公门中人,做人行事都堂堂正正。我帮你,只是为了让你尽快搬迁。”顿了顿,刘兆成说:“你不能怀疑我的出发点,我都是为了你们以后的生活考虑。至于给你定最高一档,那是因为拆迁费用盈余尚丰,而且你的条件也符合。”我点了点头,这个人你说他坏吧,称不上,但你要说他好吧,也就那么回事。他做一切都有他的目的性,也都是在规则允许之内的。或许是因为我刚刚那句话刺激到了他的原因,后面的交流刘兆成就有点公事公办的态度了。“好了,政策我也都给你掰开揉碎讲清楚了,你决定何时搬,我好安排工人去给你帮忙。放心,不收你钱,费用都由我们单位出。”刘兆成目光灼灼看着我,我轻轻地吐出三个字,“我不搬。”嘭!刘兆成顿时怒了,在办公桌上拍一巴掌,站起来说:“你这人怎么一点儿也不知好歹?我在这里跟你苦口婆心地说半天,全都白说了?”他的动静引起了同事的注意,大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简单地扭头看一眼,然后就又转回去忙起了各自的工作。我对刘兆成说:“你先别这么激动,我想见见你们的领导,你能帮我安排一下吗?”刘兆成冷笑着说:“还见我们的领导,你就是见天王老子,这个家你也必须得搬。”我没应声,刘兆成气咻咻地说:“昨天我跟你说过了,你自己不搬,那我就安排人强制给帮你们搬。这是我第一次负责这么重要的任务,任何人想要破坏我的工作,我都不答应。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要自己搬,还是我找人强制给你搬?”我微微地叹了口气,说:“我无意为难你的工作,但是我也有真不得不搬的理由。要不你还是先消消气,带我去见见你的领导以后再说?”“我说你妈呀说……”岂不料刘兆成说翻脸就翻脸,当即就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过去,说:“招呼人,进山前村,把最后两家给我搬了,谁敢拦着,就给我打。打出了事,算我的!” 第64章 公门要建鬼城 第64章公门要建鬼城刘兆成的办事风格堪称粗暴。然而我并不觉得奇怪,他办公室里的那些同事似也都见惯不惯。眼下的时代,特别是农村地区识字率普遍很低,在这些地区开展工作,讲道理是效率最低的手段之一。刘兆成愿意跟我先礼后兵,估摸是事情已经完成了九成九,不想节外生枝。现在的面冷言横,才是他办事的本来风格。对于他打电话的举动,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刘兆成该是以为我被吓到了,用手捂住话筒,对我说:“你现在答应搬,还来得及。”我再次对他说:“我真无意阻拦你的工作,我还是建议你让我见见你的领导再做决定。不然,我怕你派出去的人都回不来。”“哟呵!”刘兆成冷笑起来,随即嘲笑说:“你还威胁起我来了?你以为山前村淹了水,就成龙潭虎穴了?”刘兆成大声嚷嚷着让同事们都来听稀奇,“大家都听听嘿,这个家伙威胁我,说要让我派出去的人回不来。你们信不信?”满屋子的工作人员,包括来办理拆迁后续手续的村民,都跟刘兆成一样,没太把我当回事。听着刘兆成的吆喝,他们也就真听两声稀奇,然后就又忙各自的去了。就刘兆成似乎被我气得不轻,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说:“我工作好几年,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当着面威胁。应天是吧,我真是给你脸了。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你的家,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而且,一应拆迁赔付,全都按照最低档的计算,我说的。你现在可以走了,不满意的话,爱上哪儿告上哪儿告去。”我说好,然后起身走向门口。刘兆成在后面说:“对了,你不是想见我的领导吗?他就在楼上的办公室,你可以自己找去,你甚至可以找他告状。”他说的有恃无恐,我大概能猜出来,楼上那位领导估计就是他的长辈。出了门,我想了想,还是顺着楼梯往楼上走去。我不确定刘兆成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我还是得去找领导说一说。公门不拿那地方做文章的话,我那个家,搬不搬真的无所谓。如今公门要在那里大兴土木,那我那个家,还真就不能搬了。真要让他们惊了前山柳林下的那位,我估计去多少人,就得死多少人。“咦,应天?”才上转角,一个惊喜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接着,我就看到了白承安那张也堆满惊喜的脸。他快步走到我跟前,说:“你这家伙,啥时候回来的?刚下暴雨的时候就开始找你了,结果说你去了省城。也不知道留个电话,我都差点急死。”我问他:“找我有急事?”白承安说:“四通要做为强泄洪的地方,你们山前村刚好就是重度水淹地,你说这事急不急?”我笑笑说:“你这朋友没有白交。不过没事,我那个家,就算是水淹到那里,也不会有事的。”我没有说谎,有单于奶奶以及前山柳林下那位在,就算是整个祁前山被淹了,我外婆的老宅和前山柳林,也绝对会滴水不沾。白承安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所以他对我的关心是真切的,还挺让人感动。白承安说:“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那就说明你外婆的房子没事。正好,我有其他事要找你,你再不回来,我都准备去省城找你了。”我问他:“又有解决不了的事了?”白承安点点头,示意我上楼,“边走边说,带你见两个人。”上楼的过程中,白承安先没说什么事,倒是介绍了他目前的情况。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的工作职能又发生了变化。他的编制依旧在刑警队里,但是应上面的要求,单独给他成立了一个应急事务处理办公室。没听错,白承安说上级就是这么说的,专门为他成立了一个部门。整个部门就他一个人,一应待遇也是从未见过的高。白承安说:“刚得知消息的时候,我也很懵。但我很快就想通了,应该跟前面几次事情有关。”我问他:“你的领导终于肯相信了?”白承安摇摇头,说:“他还是不信,命令应该是更高层次下达的。”我说:“那这次的事,也和你的部门有关?”白承安说:“应该说,一应不好处理的事情,应该都归我管。就比如这一次强泄洪,我也被临时征召了过来。”我诧异地问他:“不会又和我扯上关系了吧?”白承安苦笑着点点头,说:“你知道他们准备在祁前山建什么类型的景区吗?”我想起给陆清瑢推演时见到的景象,说:“黄泉渡?孟婆桥?冥河?”白承安大为惊诧,低声问我:“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还是你真的能掐会算?”通了,这下子就全通了。原来是世俗公门建立的供人游览的景区,我说怎么瞒过的天道呢。不过很快我又疑惑起来,我看到的黄泉渡,可不单单是世俗景区那么简单。那其上涌动的阴煞之气,可不是世俗中人能够承受的。白承安没注意到我的神情变化,继续说:“他们就是这么打算的,在祁前山建立鬼城,设计图纸都已经出来了。我现在要带你去见的,其中一个就是鬼城项目的总负责人,国内最知名的建筑专家,能随时见大首长的那种。”很快我们就来到一间办公室,里面有好几个人,我的目光很自然地被一个老人吸引到。从相貌上看不出年岁,慈眉善目,一看就是那种特别睿智的人,他的眼睛里没有普通老人的那种浊气,反而清矍深邃。“哈哈,小白,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小朋友吧?”见白承安带我进来,老人第一时间就抬头看向我,然后他挥手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我和白承安。巨大的办公桌上散乱地摆满了各种建筑图纸,我看不明白,但是扫了几眼之后,有种本能地熟悉。“快走。”老人招呼我坐下,然后对白承安挥挥手,“小白,帮忙给这小朋友倒杯茶水。”其实都不用吩咐,白承安已经在着手了。我只是好奇,老人表现出一种对我很感兴趣且熟悉的样子。我很确信,我不认识老人。我也很确信,老人不是打柳人,他就是普通的世俗人而已。“我姓万,叫做万青山。”老人在茶水到我面前以后,开始自我介绍。“这次四通作为强泄洪点,是我提出的建议,泄洪方案也是我的团队做的,包括你们县被淹区域的搬迁重建等等一应事务,也都由我统筹……”万青山介绍的很多,也很细,如同在做报告会一样。理论上来说,他不该如此精细地跟我说这些,过程中,我不解地看向白承安。白承安朝我摊摊手,示意他也很诧异。万青山根本没有给我解惑的时间,自我介绍完毕,直接进入正题,他说:“祁前山的风景如画,被水淹了着实可惜。我翻阅过大量史料,四通县一直有丰都的传说,所以我才提出在祁前山建立一座鬼城,也算是填补四通旅游资源上的空白。”四通跟丰都能扯得上关系吗?丰都鬼城是世俗神话体系里的阴曹,这个我知道,但是我搜空脑袋,也没找到四通即丰都的线索。是我孤陋寡闻?趁着万青山喝茶润嗓子的功夫,我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万教授,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呸!万青山吐出一口茶沫子,笑看着我说:“你终于问了,我还以为你一点儿也不好奇呢。”我心说,我倒是想问,从进门开始你就一直在说话,也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呀。万青山说:“我们做建筑的,特别是公共建筑,都习惯性地咨询一下当地的专业人士,毕竟我们国家地大物博,各地都有各自的风俗和文化。小朋友你家就在祁前山,所以在那里破土动工之前,我们也想咨询咨询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给我们不?”我说:“万教授真想听我的建议?”万青山说:“必须得听。”我说:“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在祁前山动土。”白承安焦急地说:“应天,你别胡说,这是国家级的大项目……”万青山抬手示意白承安不要说话,他问我:“小朋友能不能说说原因?”我想了想,说:“在祁前山你们想建什么其实都无所谓,但是有两个地方不能动。一个是我家,一个是前山柳林。”白承安又着急地想要说话,见万青山没有发怒的迹象,才忍住了。万青山露出深思状,似是在真的思考我的提议,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说:“就两个地方而已,我可以做主,不动。”这就答应了?我诧异地问:“你就不问问那两个地方在什么位置,多大?”万青山说:“不用问,但我不是没有要求。”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有要求这才是正常的,不然我也不敢相信。我说:“万教授请说。”万青山拿出一个红色本子递过来,说:“你来做我团队的特聘专家,你的事,我就帮你办了。”我翻来聘书,上面真的写着聘我做特聘专家的字样。见我皱眉疑惑的样子,万青山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了他的本意。“做我们这一行的,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太多,我们也聘了许多相关专家,有的是真有本事,有的却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骗子。但是不论怎么样,我们是真需要这一类的人才帮忙。”万青山看着我说:“怎么样,这笔买卖不亏吧?”我心说,何止是不亏,你赚大了好吧!请一个龙王做处理异常事件,就算万青山误打误撞,这买卖也赚大了。不过对我来说,也不算亏。公门在祁前山建一座鬼城,可以有效的迷惑天道。我同意了这笔买卖。我这边才点头,万青山那边就拿出了设计图,准确地说是设计效果图。我只看了一眼,立刻就发现,他设计的鬼城,原本就避开了我家和前山柳林。我看向白承安,白承安无辜地说:“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万老的设计图。”万青山笑呵呵地说:“小朋友你也不要惊奇,我这是有高人指点。”白承安说:“我帮我这兄弟谢谢万老了。他这家不用搬了,万老建设鬼城的时候,他家周边能不能也帮忙优化优化?”万青山说:“这个当然,应天小朋友现在也算是我团队里的人了,给团队成员谋点福利,这点事我还是能办到的。”我突然想起刘兆成要强行帮我搬家的事,于是提了出来。万青山听完不慌不忙地说:“没事,我一会儿给他们领导打个招呼就行,这事我就能定下来。”白承安却是一脸慌张地问我:“都有谁留在山前村?”我说:“常书青,还有很多人,而且比常书青厉害的都有好几个。”“完了。”白承安惊叫一声,飞一般地冲出办公室,他只期望才不到一个小时,刘兆成的动作不要那么快。可事实是,刘兆成的动作真的很快。白承安下去找到他的时候,他是还没有出发,但是他派出去的人,在接他电话那一刻,就赶往山前村了。白承安马不停蹄地往我家里去了电话。坏消息是,刘兆成安排的人已经到了。好消息是,常书青没有下死手。刘兆成派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完全领会了刘兆成的意图,一上门就气势汹汹地动手……然后,他们就被常书青绑了,被全部扔到了橡皮艇上。一直到夜里九点多,那一伙人才在下游三十多公里的地方被找到。据说橡皮艇都快全被水淹了,有两个人呛了太多水,都已经陷入深度昏厥。这些事我自然是后来才知道的。与万青山达成协议以后,我和宝楞当天下午就随着万青山派的车出发,赶往屏山县。屏山县,就是这次洪灾发生两座山体滑坡,形成巨大堰塞湖的源发地。按照万青山的介绍,以屏山县发生山体滑坡的那两座山峰的地质结构,就是再过一万年,也不该发生如此严重的山体滑坡。然而,拥有坚固地质结构的两座山峰,偏偏就在大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滑坡掩埋了两个村庄,还形成了容量巨大的堰塞湖。事后,公门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调查事故发生的原因。但是调查的进展很不顺利,已经失踪了两批人。公门也派了处理异常事务的能人,可惜那人也随着第二批调查组失踪了。也不知道万青山从什么途径知道的我,于是我就进了他的彀中。送我和宝楞前往屏山县的人,是万青山的学生,据说还是个在读博士,反正很有文化,挺斯文的一个眼镜男生,叫做吴宝林。吴宝林符合我对科研人员的刻板印象,话不多,做事一板一眼,章法森严。堰塞湖的源发地距离屏山县还有一百八十公里,因为大雨的原因,车只能把我们送到距离源发地二十公里的地方。余下的路都要靠双脚丈量。起初的时候,我们还怕吴宝林跟不上,却不想他的体力还挺好,二十里山路愣是坚持了下来。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吃这个苦,万青山的本意也是让他在车上做后备。吴宝林却说他必须得走一趟,因为他的女朋友也在失踪之列,不管是死是活,他都得走一遭,亲自了解真相。宝楞说,“这么有情有义的男人,我们得帮他。”所以宝楞自告奋勇地把吴宝林分担了他的大背包,让吴宝林可以轻装上阵,估计这也是他能坚持下来的原因。源发地叫做二连峰,原本有两个村庄,建宁村和双丰村,如今两个村庄都被二连峰埋了。那个巨大的堰塞湖已经被炸开,里面的水却还没有泄干净,公门的监测队伍就设立在距离堰塞湖三公里的另一座山峰上。两支进入二连峰的勘测队伍,就是从这里出发的。与这里驻扎的公门队伍对接,由吴宝林来完成。我和宝楞充当跟班跟在后面,只带耳朵不带嘴。“两支队伍进山的时候都配备了对讲机,第二支队伍还带了一支卫星电话。理论上遇到任何危险,他们都有机会至少发出一个信号……”通过此地负责人的介绍,我大概了解了事情始末。第一支队伍于二连峰刚刚大规模滑坡的时候进入,以消防和医疗人员为主,一共四十二人的队伍。进入三天没有传出一个消息,由此判断全员失踪。第二支队伍是两天前进入的,以警察为主,包括一个异常事务调查员。昨天中午,一队巡查员在两公里外发现其中一名队员,被发现时他已经疯了,而且受了很严重的伤。人还没有送到县城医院就去世了。我拿到了那名队员的照片,照片上,他双目无神,神情惊恐,身上到处都布满泥污和血迹。“我们为他做过简单的清理,伤口很多很杂,大部分都是摔伤,估计是逃跑出来时候造成的。”吴宝林问:“致命伤呢?”此地的负责人摇了摇头,说:“我们没看出来,尸检报告也还没有送到我们手上。”吴宝林问:“他没有带出任何线索吗?”此地负责人说:“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疯了,整个人呈现一种受到极度惊吓之后的恐惧,还具备很强的攻击性,我们有个帮他清理伤口的卫生员,就被他咬了一口。”顿了顿,负责人说:“有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个卫生员被他咬了之后,生病了,似乎是受到了细菌感染……”吴宝林还没有将这件事放到心上,我却立时发现了问题。我打断负责人的话,说:“那个卫生员还在此处吗?我要见一见他。” 第65章 进山 第65章进山 第一支队伍失踪,公门判断有可能是二次滑坡造成了事故,由此派出了第二支队伍。 如此严重的山体滑坡,出现二次事故很正常。 可昨日发现那个疯掉的队员之后,驻扎此处的指挥部气氛就变了,到处都是死气沉沉,有人甚至动了撤退的念头。 负责人为此也很焦躁,昨天把信息传回去之后,他一直就在等待上头的支援。 结果却只等来了我们三个人。 说实话,他心里是不满意的。 要知道前面两支队伍,算上疯了之后又死掉的那个人,一共是六十四人。 六十四个人都没能成事,再派三个人有个屁用? 我和吴宝林都能感受到负责人的不满,但我们谁都没有出声解释。 吴宝林是抱了必死决心,我和宝楞则是艺高人胆大,真要是我们也失踪在里面,那就是派再多人来也白搭。 被咬伤的那个卫生员被安排在一间独立的帐篷里,大雨之后天地之间一片清凉,站在细密的毛雨之中,甚至还需要穿一件薄外套,才能驱散凉意。 这个卫生员却热得浑身大汗淋漓,他赤裸着上半身,甚至能够看见他身体上方被热气蒸腾的扭曲的空气。 卫生员的嘴唇干涩乌青,呈现出失水过多的干裂。他的眼睛赤红充血,眼窝子似都深陷了下去。 他的身上明明一直在流汗,他的牙齿却在颤抖,嘴里在不住地喊冷。 吴宝林紧皱着眉头问:“他到底是冷还是热?” 负责人说:“其他卫生员说,他这应该是细菌感染引起的感官失调,属于什么热毒症,必须大量补水排汗。我们准备再观察半天,若是再没有缓解,就准备送县医院。” 我开口说:“等你们再观察半天,就不用再送县医院了,直接送太平间比较合适。” 负责人听了一愕,正要发火,吴宝林说:“他是能力很强的中医。” 负责人立时换上笑脸,握住我的手说:“原来是医生,失敬失敬,还请你一定救救他。” 我说:“你先出去吧,吩咐人熬点粥等着,等我为他治疗之后,喂他吃一些。粥里记得放盐,可以重一些。” “好。” 负责人也干脆,听完立刻就转身出了帐篷。 我让宝楞去帐篷外面守着,我们没出去前,谁来了也不让进。 宝楞出去以后,吴宝林问我:“真的能治吗?” 我一边查看卫生员被咬伤的手臂,一边说:“他的情况很容易清理,倒是山里面,应该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严重。你确定还要跟我们进去吗?” 吴宝林被派和我们来之前,万青山肯定告诉过他我们是干什么的,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惊奇我的话。 见我拿出符纸,他也只是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他问我:“雨薇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雨薇就是他的女朋友,宋雨薇。 我把符纸放在卫生员的咬伤处,渡一缕阴灵过去引燃,幽蓝的火苗仿佛一张充满吸力的嘴巴,不断从那不算整齐的牙印之间,吸出肉眼可见的黑气。 吴宝林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却也不由凝紧了神情。 他问:“这是……那种脏东西?” 他的话里充满了质疑,等他进一步解释一句,我才知道,因为这种情形打破了他自小建立起来的,以科学看待世界的观念。 我说:“其实这并不冲突,你把它看作是两条体系的学术就行了。” 吴宝林问:“那这到底是不是那些所谓的脏东西?” 我说:“以世俗的神话体系来说,算是。以我们的角度来说,这是煞气,一种人死后形成的比较有破坏性的能量。” 吴宝林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形成这种能量?” 我摇摇头,没有进一步给他进行解释,给外行解释这玩意儿太麻烦。 毕竟这跟他学的科学不一样,科学有比较完整的理论体系。 打柳人的传承是完整的,但是却没有理论体系进行支撑,许多修行法门可以进行传承,但是你要让人讲清楚……嘿,难如登天。 我无意给吴宝林科普打柳人的力量体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我从卫生员的伤口上感受到了怨念。 这也是阴秽力量的一种,但我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怨念的破坏力不见得就比煞气、鬼气、妖气等等更加强大,但它天生直接作用于灵魂和神识,却是具备让人防不胜防的特性。 怪不得那个逃回来的队员会疯,他同时遭到了怨念的攻击,这就难怪了。 符纸燃尽,卫生员身上的煞气和怨念也基本被祛除干净,他身上的那些症状已经消失不见,人也安静下来。 被煞气和怨念折磨了那许久时间,症状消除之后,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让宝楞叫负责人进来。 不一会儿,负责人带着另外一个卫生员进了帐篷,那个卫生员立刻开始给病人进行检查。 负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见谅,他们主要也是担心坏了,毕竟都是同事。” 我笑笑说没事。 那个卫生员检查的很仔细,到后面动作越来越慢,眼里的震惊却越来越深,时不时就会扭头看我一眼。 这把负责人搞得紧张无比,他忍不住问:“到底怎么样了,你别搞得神经兮兮的行不行?” 卫生员回头,不可置信地说:“老大,他好了。” “好了就好了,好了还不好……” 负责人随口呵斥,突然回过味来,也瞪大了眼睛,问:“你说好了是什么意思?” 卫生员说:“就是好了的意思,完全好了。” 负责人问:“你确定,真的完全好了?” 卫生员肯定地点头,说:“我敢拿命保证,真的好了,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负责人大松一口气,摆手让卫生员离开,“赶紧去,把好消息告诉大家,然后盯着点厨房早点把粥熬出来,别忘了加点重盐。” 我补充说:“粥可以慢点熬,他的魂识亏损的严重,等他睡一个小时再叫醒进食。” “听见了?快去。” 负责人送走卫生员,再回过头看着我,已经换上另外一副神情。 “哎呀,二位见谅哈,先前见上头只派了三个人来,我还觉得不受重视。没想到派来的是神医,那这次调查我就有信心了。” 负责人信心满满地说:“实不相瞒,第三支队伍我早就准备好了,但是大家心里都有点没底。现在好了……” 我抬手打断负责人的话,说:“再进山你不用安排人手,我们三个人就足够了。你现在要做的,是把二连峰包括两个被埋村子的资料给我们送来,越详细越好。” 负责人说:“资料没问题,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只是……” 我依旧没让他说下去,直接安排第二件事,“你再马上通知县里,将接触过那位逝去队员尸体的人,全部隔离到一处,然后打电话去四通县找白承安,让他通知我的人前来屏山县处理这件事。他们知道怎么做。” 负责人立刻紧张起来,问:“咋了,那队员带了病毒出来?” 我安慰他说:“放心,不是特别严重,只要不直接接触,不会传染。” “那还好,那还好!” 负责人后怕不已地拍拍胸脯舒气,立刻出去安排去了。 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回转回来说资料都准备好了。 把我们带到另外一个帐篷之后,负责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你们真的不需要我再派人跟你们进山?人多一点相互有个照应,是不是更妥当一些?” 我已经开始翻阅资料,没时间搭理他,宝楞不习惯动脑,直接坐那儿开始发愣。 吴宝林无奈地应付负责人,说:“兵在精而不在多,这事已经超出你们的处理范畴,就别给我们添乱了。” 负责人还想说点什么,吴宝林强势地说:“事情就这么定了,你把我们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就行了,尽快。其他的你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在外围警戒巡查。” 负责人看看吴宝林,又看看我和宝楞,随即叹一口气就要出帐篷。 我头也不抬地说:“我们需要的东西要尽快准备,我们今夜就进山。” 负责人大惊,说:“前面两个队伍白日里进山都丢了,怎么能夜里进山呢?” 这次连吴宝林也没有搭理他,负责人牢骚一句“胡闹”,就气冲冲地走出了帐篷。 吴宝林将负责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担忧地说:“看他的样子,怕是会向上反应,会不会耽搁我们的事?” 我说:“没事,你的老师会拦回来的。倒是你,真的决定了,要和我们进山?” 吴宝林掷地有声地说:“进,我必须找到雨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我无法跟她家里交待。” 顿了顿,他黯然补了一句,“不然我也没法跟自己交待。” “你决定就好。不过话先说清楚,进去之后,我们不一定能护住你。” 言尽于此,我没有再劝。 吴宝林说:“生死有命。” 宝楞睁开眼睛说:“不怕,我保护你,一定不让你死在我前面。” 吴宝林愣了一下,说:“谢谢。” 宝楞摸摸脑门,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不用谢,能让你舍死相救的女孩,她肯定是个很好的女孩。” 吴宝林笑着说:“她确实很好。” 宝楞欲言又止,吴宝林说:“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宝楞挠着后脑勺嘿笑不已,说:“还是等我们活着从山里出来,我再说吧,嘿!” 吴宝林想了想没有追问。 我却好奇起来,向来心直口快的宝楞,竟然能藏得住话了,好神奇。 他藏了什么话呢? 我的思维又跑偏了,以至于后面看资料都再无法专心。 我草草地把所有资料翻了一遍,索性不再看了,让吴宝林去找负责人拿了我们要的东西,我们趁着天幕还有一丝灰线,踏上了进山的路。 临时指挥部距离二连峰的两个村子并不远,只有三公里。 两个村庄没有被埋时,这里山高路远,进村都很不方便。如今二连峰滑坡将两个村庄埋了,原来的地形改变,进去的道路更加艰难。 多了吴宝林这个拖油瓶,我和宝楞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往前探路,我们大约傍晚七点十分出发,在满是泥泞的山上一边寻路一边前行,走了足足一个小时。 天上的细雨陡然停了,我们看到了一条被踩的硬邦邦的黄泥路,路旁青草依依,干爽整洁。 依稀有蝉鸣从路两旁的树林之中传来,沿着黄泥路没有走多远,我们听到了人声。 几棵巨大的黄果树立在那里,树中间坐在一个很大的废弃石磨,一群人或坐或蹲在石磨上,正在闲聊。 看到我们三人,一个精瘦的老人从石磨上站起来,冲我们笑着说:“你们是公门派来的调查员吧,咋来的这么晚?天黑了进山的路不好走吧?” 吴宝林说:“是不好走咧,你是?” 老人说:“我叫李平,是建双村的村主任,你们叫我平叔就行。走吧,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住处了,村里条件简陋,就寡妇李姝秋家里宽敞些,就把你们安排在她家了。” 吴宝林说:“多谢平叔。住哪里无所谓,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 李平说:“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村子不大,大多数都是土夯墙和青瓦,寡妇李姝秋家的却是土夯墙加篱笆墙的结合体,房屋不高,收拾的却很干净。 李姝秋是典型的西南女人,漂亮,个头不高,皮肤尤其白皙,在煤油灯的辉映下,如同白玉一样晶莹透润。 她穿着的确良的裤子和碎花衬衫,头发只是简单地挽起来,头前还垂着两缕,凌乱中颇有种别样的诱惑和美。 李平将我们引到她的院子里,交待两声就离开了。 李姝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擦手,就来接我们手里的行李,“家里简陋,你们莫要嫌弃哈。” 吴宝林说:“没事的,嫂子,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房子是长三间转两间的结构,抛开一间堂屋,正房就只有两间,右转的两间,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是猪圈和厕所。 我们被安排在堂屋旁边的那间正房,里面摆了三张竹床,还有几张竹席,此外再没有别的陈设。 我们还在整理东西,房门被敲响,探进来半个怯生生的脑袋,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妈妈让我来喊你们,吃饭了。” 吴宝林应该是个喜欢孩子的,他从背包里掏出几颗黑巧克力,一把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叔叔请你吃糖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那黑乎乎的巧克力,嘟着小嘴不说话,一来到院子里就挣扎着逃出吴宝林的怀抱,躲到了李姝秋的身后。 李姝秋轻轻拍了拍小女孩,对我们说:“这是我的女儿芸豆,她有点认生。” 吴宝林递出巧克力,招呼小女孩,“原来你叫芸豆啊,来,叔叔请你吃糖。” 李芸豆没接,看着吴宝林手里的巧克力,应该是觉得这个叔叔在骗人。 李姝秋是见过巧克力的,她对李芸豆说:“这是我们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没眼界的东西,还不快谢谢叔叔。” 李芸豆这才飞快接过巧克力,说了声谢谢,就一溜烟远钻进了屋里。 李姝秋苦笑着对我们说:“这孩子自他爸走了以后,就变得认生得很,不太喜欢和人玩耍,也不太喜欢说话。” 李姝秋招呼我们在院子里的小饭桌前坐下,晚餐做的很丰盛,一盘干笋炒腊肉,一盘干煸豆角,一盆芸豆炖腊猪脚,一盘素炒干山菇,还有一碗青菜豆腐汤。 吴宝林说:“嫂子,大哥走了很久了吗?你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 这话题本是很沉重,李姝秋却答得很自然,“走了好几年,先前有他爸妈帮我一起带着芸豆,还不算辛苦。不过前几天,他爸妈也走了。” 吴宝林问:“芸豆的爷爷奶奶?” 李姝秋说:“是的,前几天也是和人一起下坑。没想到和几年前芸豆他爸一样,下去了就没再上来。” 吴宝林的神情随着黯然下来,他端起碗接过李姝秋夹过来的一块肉,说:“嫂子你放心吧,我们就是村子请来调查这件事情的,我们一定还给你一个真相。” “谢谢你!” 李姝秋伸手将一缕秀发撩到耳后,不知道是不是煤油灯辉映的效果,这一刻她的脸上竟然爬上一抹红晕,她看着吴宝林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些光辉。 “宝林!” 李姝秋又吐出两个字,然后就快速低下头,小口小口往嘴里送食,再不肯抬头。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这一声宝林该是和前面的谢谢连在一起的。 我看向吴宝林,他镜片后面的眼睛竟也有点发光。 我本能地觉得,这一夜应该会有故事发生。 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吴宝林的竹床上空荡荡的,他从李姝秋那间房里走了出来。 “应天,宝楞,早上好啊!” 吴宝林伸着懒腰给我们打招呼,然后说:“一会儿吃完早饭,我们就让村里人带着去后山踩踩点,这一次既然上面派我们来调查建双村的古墓案,我们就不能让上面失望。” 我笑着调侃他,说:“确定是不让上面失望,而不是不让姝秋嫂子失望?” 吴宝林笑着说:“别瞎说,昨晚嫂子只是有些失眠,我跟她畅谈一下人生而已。” 宝楞冷不丁说:“你们谈的啥人生,很痛吗?我听见姝秋嫂子哼哼了呢。” 吴宝林一愣,终于有点害臊,一巴掌拍在宝楞的后背上,说:“你个唇红齿白的家伙,竟然也学会开黄腔了,莫要学那些不着调的东西。赶紧吃饭,吃完好干活。”第65章进山 第一支队伍失踪,公门判断有可能是二次滑坡造成了事故,由此派出了第二支队伍。 如此严重的山体滑坡,出现二次事故很正常。 可昨日发现那个疯掉的队员之后,驻扎此处的指挥部气氛就变了,到处都是死气沉沉,有人甚至动了撤退的念头。 负责人为此也很焦躁,昨天把信息传回去之后,他一直就在等待上头的支援。 结果却只等来了我们三个人。 说实话,他心里是不满意的。 要知道前面两支队伍,算上疯了之后又死掉的那个人,一共是六十四人。 六十四个人都没能成事,再派三个人有个屁用? 我和吴宝林都能感受到负责人的不满,但我们谁都没有出声解释。 吴宝林是抱了必死决心,我和宝楞则是艺高人胆大,真要是我们也失踪在里面,那就是派再多人来也白搭。 被咬伤的那个卫生员被安排在一间独立的帐篷里,大雨之后天地之间一片清凉,站在细密的毛雨之中,甚至还需要穿一件薄外套,才能驱散凉意。 这个卫生员却热得浑身大汗淋漓,他赤裸着上半身,甚至能够看见他身体上方被热气蒸腾的扭曲的空气。 卫生员的嘴唇干涩乌青,呈现出失水过多的干裂。他的眼睛赤红充血,眼窝子似都深陷了下去。 他的身上明明一直在流汗,他的牙齿却在颤抖,嘴里在不住地喊冷。 吴宝林紧皱着眉头问:“他到底是冷还是热?” 负责人说:“其他卫生员说,他这应该是细菌感染引起的感官失调,属于什么热毒症,必须大量补水排汗。我们准备再观察半天,若是再没有缓解,就准备送县医院。” 我开口说:“等你们再观察半天,就不用再送县医院了,直接送太平间比较合适。” 负责人听了一愕,正要发火,吴宝林说:“他是能力很强的中医。” 负责人立时换上笑脸,握住我的手说:“原来是医生,失敬失敬,还请你一定救救他。” 我说:“你先出去吧,吩咐人熬点粥等着,等我为他治疗之后,喂他吃一些。粥里记得放盐,可以重一些。” “好。” 负责人也干脆,听完立刻就转身出了帐篷。 我让宝楞去帐篷外面守着,我们没出去前,谁来了也不让进。 宝楞出去以后,吴宝林问我:“真的能治吗?” 我一边查看卫生员被咬伤的手臂,一边说:“他的情况很容易清理,倒是山里面,应该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严重。你确定还要跟我们进去吗?” 吴宝林被派和我们来之前,万青山肯定告诉过他我们是干什么的,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惊奇我的话。 见我拿出符纸,他也只是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他问我:“雨薇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雨薇就是他的女朋友,宋雨薇。 我把符纸放在卫生员的咬伤处,渡一缕阴灵过去引燃,幽蓝的火苗仿佛一张充满吸力的嘴巴,不断从那不算整齐的牙印之间,吸出肉眼可见的黑气。 吴宝林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却也不由凝紧了神情。 他问:“这是……那种脏东西?” 他的话里充满了质疑,等他进一步解释一句,我才知道,因为这种情形打破了他自小建立起来的,以科学看待世界的观念。 我说:“其实这并不冲突,你把它看作是两条体系的学术就行了。” 吴宝林问:“那这到底是不是那些所谓的脏东西?” 我说:“以世俗的神话体系来说,算是。以我们的角度来说,这是煞气,一种人死后形成的比较有破坏性的能量。” 吴宝林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形成这种能量?” 我摇摇头,没有进一步给他进行解释,给外行解释这玩意儿太麻烦。 毕竟这跟他学的科学不一样,科学有比较完整的理论体系。 打柳人的传承是完整的,但是却没有理论体系进行支撑,许多修行法门可以进行传承,但是你要让人讲清楚……嘿,难如登天。 我无意给吴宝林科普打柳人的力量体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我从卫生员的伤口上感受到了怨念。 这也是阴秽力量的一种,但我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怨念的破坏力不见得就比煞气、鬼气、妖气等等更加强大,但它天生直接作用于灵魂和神识,却是具备让人防不胜防的特性。 怪不得那个逃回来的队员会疯,他同时遭到了怨念的攻击,这就难怪了。 符纸燃尽,卫生员身上的煞气和怨念也基本被祛除干净,他身上的那些症状已经消失不见,人也安静下来。 被煞气和怨念折磨了那许久时间,症状消除之后,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让宝楞叫负责人进来。 不一会儿,负责人带着另外一个卫生员进了帐篷,那个卫生员立刻开始给病人进行检查。 负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见谅,他们主要也是担心坏了,毕竟都是同事。” 我笑笑说没事。 那个卫生员检查的很仔细,到后面动作越来越慢,眼里的震惊却越来越深,时不时就会扭头看我一眼。 这把负责人搞得紧张无比,他忍不住问:“到底怎么样了,你别搞得神经兮兮的行不行?” 卫生员回头,不可置信地说:“老大,他好了。” “好了就好了,好了还不好……” 负责人随口呵斥,突然回过味来,也瞪大了眼睛,问:“你说好了是什么意思?” 卫生员说:“就是好了的意思,完全好了。” 负责人问:“你确定,真的完全好了?” 卫生员肯定地点头,说:“我敢拿命保证,真的好了,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负责人大松一口气,摆手让卫生员离开,“赶紧去,把好消息告诉大家,然后盯着点厨房早点把粥熬出来,别忘了加点重盐。” 我补充说:“粥可以慢点熬,他的魂识亏损的严重,等他睡一个小时再叫醒进食。” “听见了?快去。” 负责人送走卫生员,再回过头看着我,已经换上另外一副神情。 “哎呀,二位见谅哈,先前见上头只派了三个人来,我还觉得不受重视。没想到派来的是神医,那这次调查我就有信心了。” 负责人信心满满地说:“实不相瞒,第三支队伍我早就准备好了,但是大家心里都有点没底。现在好了……” 我抬手打断负责人的话,说:“再进山你不用安排人手,我们三个人就足够了。你现在要做的,是把二连峰包括两个被埋村子的资料给我们送来,越详细越好。” 负责人说:“资料没问题,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只是……” 我依旧没让他说下去,直接安排第二件事,“你再马上通知县里,将接触过那位逝去队员尸体的人,全部隔离到一处,然后打电话去四通县找白承安,让他通知我的人前来屏山县处理这件事。他们知道怎么做。” 负责人立刻紧张起来,问:“咋了,那队员带了病毒出来?” 我安慰他说:“放心,不是特别严重,只要不直接接触,不会传染。” “那还好,那还好!” 负责人后怕不已地拍拍胸脯舒气,立刻出去安排去了。 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回转回来说资料都准备好了。 把我们带到另外一个帐篷之后,负责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你们真的不需要我再派人跟你们进山?人多一点相互有个照应,是不是更妥当一些?” 我已经开始翻阅资料,没时间搭理他,宝楞不习惯动脑,直接坐那儿开始发愣。 吴宝林无奈地应付负责人,说:“兵在精而不在多,这事已经超出你们的处理范畴,就别给我们添乱了。” 负责人还想说点什么,吴宝林强势地说:“事情就这么定了,你把我们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就行了,尽快。其他的你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在外围警戒巡查。” 负责人看看吴宝林,又看看我和宝楞,随即叹一口气就要出帐篷。 我头也不抬地说:“我们需要的东西要尽快准备,我们今夜就进山。” 负责人大惊,说:“前面两个队伍白日里进山都丢了,怎么能夜里进山呢?” 这次连吴宝林也没有搭理他,负责人牢骚一句“胡闹”,就气冲冲地走出了帐篷。 吴宝林将负责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担忧地说:“看他的样子,怕是会向上反应,会不会耽搁我们的事?” 我说:“没事,你的老师会拦回来的。倒是你,真的决定了,要和我们进山?” 吴宝林掷地有声地说:“进,我必须找到雨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我无法跟她家里交待。” 顿了顿,他黯然补了一句,“不然我也没法跟自己交待。” “你决定就好。不过话先说清楚,进去之后,我们不一定能护住你。” 言尽于此,我没有再劝。 吴宝林说:“生死有命。” 宝楞睁开眼睛说:“不怕,我保护你,一定不让你死在我前面。” 吴宝林愣了一下,说:“谢谢。” 宝楞摸摸脑门,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不用谢,能让你舍死相救的女孩,她肯定是个很好的女孩。” 吴宝林笑着说:“她确实很好。” 宝楞欲言又止,吴宝林说:“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宝楞挠着后脑勺嘿笑不已,说:“还是等我们活着从山里出来,我再说吧,嘿!” 吴宝林想了想没有追问。 我却好奇起来,向来心直口快的宝楞,竟然能藏得住话了,好神奇。 他藏了什么话呢? 我的思维又跑偏了,以至于后面看资料都再无法专心。 我草草地把所有资料翻了一遍,索性不再看了,让吴宝林去找负责人拿了我们要的东西,我们趁着天幕还有一丝灰线,踏上了进山的路。 临时指挥部距离二连峰的两个村子并不远,只有三公里。 两个村庄没有被埋时,这里山高路远,进村都很不方便。如今二连峰滑坡将两个村庄埋了,原来的地形改变,进去的道路更加艰难。 多了吴宝林这个拖油瓶,我和宝楞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往前探路,我们大约傍晚七点十分出发,在满是泥泞的山上一边寻路一边前行,走了足足一个小时。 天上的细雨陡然停了,我们看到了一条被踩的硬邦邦的黄泥路,路旁青草依依,干爽整洁。 依稀有蝉鸣从路两旁的树林之中传来,沿着黄泥路没有走多远,我们听到了人声。 几棵巨大的黄果树立在那里,树中间坐在一个很大的废弃石磨,一群人或坐或蹲在石磨上,正在闲聊。 看到我们三人,一个精瘦的老人从石磨上站起来,冲我们笑着说:“你们是公门派来的调查员吧,咋来的这么晚?天黑了进山的路不好走吧?” 吴宝林说:“是不好走咧,你是?” 老人说:“我叫李平,是建双村的村主任,你们叫我平叔就行。走吧,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住处了,村里条件简陋,就寡妇李姝秋家里宽敞些,就把你们安排在她家了。” 吴宝林说:“多谢平叔。住哪里无所谓,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 李平说:“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村子不大,大多数都是土夯墙和青瓦,寡妇李姝秋家的却是土夯墙加篱笆墙的结合体,房屋不高,收拾的却很干净。 李姝秋是典型的西南女人,漂亮,个头不高,皮肤尤其白皙,在煤油灯的辉映下,如同白玉一样晶莹透润。 她穿着的确良的裤子和碎花衬衫,头发只是简单地挽起来,头前还垂着两缕,凌乱中颇有种别样的诱惑和美。 李平将我们引到她的院子里,交待两声就离开了。 李姝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擦手,就来接我们手里的行李,“家里简陋,你们莫要嫌弃哈。” 吴宝林说:“没事的,嫂子,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房子是长三间转两间的结构,抛开一间堂屋,正房就只有两间,右转的两间,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是猪圈和厕所。 我们被安排在堂屋旁边的那间正房,里面摆了三张竹床,还有几张竹席,此外再没有别的陈设。 我们还在整理东西,房门被敲响,探进来半个怯生生的脑袋,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妈妈让我来喊你们,吃饭了。” 吴宝林应该是个喜欢孩子的,他从背包里掏出几颗黑巧克力,一把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叔叔请你吃糖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那黑乎乎的巧克力,嘟着小嘴不说话,一来到院子里就挣扎着逃出吴宝林的怀抱,躲到了李姝秋的身后。 李姝秋轻轻拍了拍小女孩,对我们说:“这是我的女儿芸豆,她有点认生。” 吴宝林递出巧克力,招呼小女孩,“原来你叫芸豆啊,来,叔叔请你吃糖。” 李芸豆没接,看着吴宝林手里的巧克力,应该是觉得这个叔叔在骗人。 李姝秋是见过巧克力的,她对李芸豆说:“这是我们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没眼界的东西,还不快谢谢叔叔。” 李芸豆这才飞快接过巧克力,说了声谢谢,就一溜烟远钻进了屋里。 李姝秋苦笑着对我们说:“这孩子自他爸走了以后,就变得认生得很,不太喜欢和人玩耍,也不太喜欢说话。” 李姝秋招呼我们在院子里的小饭桌前坐下,晚餐做的很丰盛,一盘干笋炒腊肉,一盘干煸豆角,一盆芸豆炖腊猪脚,一盘素炒干山菇,还有一碗青菜豆腐汤。 吴宝林说:“嫂子,大哥走了很久了吗?你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 这话题本是很沉重,李姝秋却答得很自然,“走了好几年,先前有他爸妈帮我一起带着芸豆,还不算辛苦。不过前几天,他爸妈也走了。” 吴宝林问:“芸豆的爷爷奶奶?” 李姝秋说:“是的,前几天也是和人一起下坑。没想到和几年前芸豆他爸一样,下去了就没再上来。” 吴宝林的神情随着黯然下来,他端起碗接过李姝秋夹过来的一块肉,说:“嫂子你放心吧,我们就是村子请来调查这件事情的,我们一定还给你一个真相。” “谢谢你!” 李姝秋伸手将一缕秀发撩到耳后,不知道是不是煤油灯辉映的效果,这一刻她的脸上竟然爬上一抹红晕,她看着吴宝林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些光辉。 “宝林!” 李姝秋又吐出两个字,然后就快速低下头,小口小口往嘴里送食,再不肯抬头。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这一声宝林该是和前面的谢谢连在一起的。 我看向吴宝林,他镜片后面的眼睛竟也有点发光。 我本能地觉得,这一夜应该会有故事发生。 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吴宝林的竹床上空荡荡的,他从李姝秋那间房里走了出来。 “应天,宝楞,早上好啊!” 吴宝林伸着懒腰给我们打招呼,然后说:“一会儿吃完早饭,我们就让村里人带着去后山踩踩点,这一次既然上面派我们来调查建双村的古墓案,我们就不能让上面失望。” 我笑着调侃他,说:“确定是不让上面失望,而不是不让姝秋嫂子失望?” 吴宝林笑着说:“别瞎说,昨晚嫂子只是有些失眠,我跟她畅谈一下人生而已。” 宝楞冷不丁说:“你们谈的啥人生,很痛吗?我听见姝秋嫂子哼哼了呢。” 吴宝林一愣,终于有点害臊,一巴掌拍在宝楞的后背上,说:“你个唇红齿白的家伙,竟然也学会开黄腔了,莫要学那些不着调的东西。赶紧吃饭,吃完好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