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流放后,将军对我俯首称臣》 第72章 急 雇到了个合适的掌柜,这还不够,其他人可能都还能独自看铺子,可曹三丫肯定是不行的。 她没法一个人守着一个铺子。 三丫岁数太小,又不识字,也不机灵,方方面面都学的很慢。 可她在吃上的造诣却格外深,虽然也不会做饭,可挑的吃的基本都是最好吃的。 绝没亏待了众人的嘴。 还特大方,讨喜。 郑凝珍一边走向第三家关门的当铺掌柜,一边祈祷,别让她再多走几步了… 刚一敲开门,掌柜的开了门。 郑凝珍就闭了闭眼,努力找回自己声音,“你是向掌柜?” 门口的人点了点头,“你哪位?什么事儿?” 郑凝珍摇了摇头,替他把门关好了。 她转过头看了看裴猊,吐出了口气。 “不成,我不允许我的铺子里有这样一张脸存在。” 裴猊:“……” 他懒得再跟她一起,飞身回去看自己的小弟子了。 郑凝珍摇了摇头,赶紧晃掉正要浮起来的脸。 她承认自己有以貌取人,可真没法受住这张脸。 但她现在又要到哪赶紧去雇个靠谱的掌柜啊? 遇事不决,找桑七。 直到了晚间吃饭时,桑七才终于休息了,到了蒋翠娘的院子里。 郑凝珍下午懒了,直接就进来了翠娘家歇着。 这会直逮着桑七,“阿七七,你再给我弄个靠谱掌柜来,我是找不到了。” 桑七接的很快,“好。” 当铺的掌柜,最关键的就是要识货。 要债是她负责的,掌柜只管往外借钱便是。 但要是往外瞎借钱,摊上了借给绝路之人,那就是纯亏银子,所以也得有点判断,识人差不多点。 “翠娘,你认识有谁是家道中落的么?” 蒋翠娘想了想,“咱这个地家道中落的可不算少,一年要流放好几个来呢。” “对奥,我都忘了这茬。” “但是流放了还能住来州城的,你们可是独一家。”蒋翠娘一边翻炒着锅中的菜,一边说着。 桑七赶紧问,“翠娘,那你知道他们都住在哪么?” 她不觉得被流放之人就是有罪之人。 就像她,也被流放了,她何罪之有? 多的是无辜的人,却受了牵连。 “都在归安村,那的地全都是流放之人开荒出来给当地人种的。” 桑七暗想,这倒不失为一个于民有利的事。 岭南一地很独特,有瘴气干扰,种地也与其它地方不同。 岭南的官员有一项很重要的政绩考核便是治瘴成效。 兴修水利,开荒屯田,推广医术知识,这些都是有效手段。 所以桑七才会在刚到岭南时,小孩子对瘴气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那我明天就去一趟。” 桑七话音刚落,郑凝珍就又提了要求,“再寻个懂茶的,这肯定不难。” 毕竟流放前,谁家不喝茶,不喝点下面人送上来的好茶? 桑七立马就明白了,婶子说的风险高的原来是茶叶生意。 她不会品茶,理解不了千金一两的夸张价格,但不影响她想赚这个钱。 吃了晚饭,回到枕霞阁,郑凝珍将五本账本快速扫了一眼,拿给了桑七,“好好算算咱现在有多少银子了。” 铺子里除了佟嫂,其她三人是都不识字的。 可是郑凝珍要求识字,最基础的会记账,算账。 三人便跟着桑七努力学,现在基础的是没问题了。 五间铺子便对应了五本账本,桑七左手边是算筹,右手边是账本。 账本上面,她又单拿了本新的空白账本。 总账便记在这新账本上。 其它四间今日才开业,客人还是没有最初那间铺子客人多,这间铺子是桑七守着的,单日便有当物九件,其中首饰有七件。 当出去利钱三十七两,利钱都是每月五成半,过一月,上月的利钱也归为本金,继续涨利钱。 等明找好了掌柜,她也得去看看最初借钱的客人了。 她得看看这些利钱能还上来的可能性,基本不可能还上来的,就因人制宜得想法子了。 其它四间加起来,一日当物十三件,金银珠宝七件,当出去利钱六十九两。 婶子的一千两,买了五间铺子,每日当出去许多,每月的工钱,这会只剩下三百多两了。 按这个当钱速度下去,也撑不了几天了。 翌日,桑七特意在家多习武了会,为了等郑凝珍起床。 郑凝珍才打着哈欠走出门,桑七就赶紧围了上去,“婶,咱是不是本金不太够了?现在五间当铺,一天将近当出去近一百两银子。” 郑凝珍轻轻拍了拍嘴,“不还有兰草那的银子么?我给她订的一件成衣三百两,三天一套,我也拿一百五十两。” 她指指屋里的盒子,“实在不行,还有那个五千两金簪呢。” 桑七摇摇头,“不成,这本金感觉还是消耗太快,茶叶生意多久能回银子?” 利钱是钱生钱的生意,可钱回来得时间太长,虽然越长回得钱越多,可也太考验本金了。 郑凝珍笑笑,“估计最快三天。” 茶叶生意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最难的肯定是卖出去,但她们认识沈季同,这点太简单了。 最不难的可能就是选茶叶,进货,她对茶叶了解还是很深,这点自然也不怕。 没认识沈季同之前,茶叶就是担着砸在锅里的风险,之后嘛,风险就没了。 她抬手把桑七皱起的眉推开,“阿七,你可得沉住气,做生意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遇事越慌越出茬子。你想啊,要是本金不够了,大不了少当些不就完了?” 桑七直摇头,“那不成,不能影响赚银子。” 郑凝珍:“……” “你还挺贪,小心吃成个大胖子。” 桑七眼睛一转,“婶,现在当物这些都够一箱了,是不是也能带到屯门港卖了?” 这些才是重中之重啊! 郑凝珍捏捏她的脸,“看,有必要急么?没必要。” 桑七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我去归安村了。” 郑凝珍挥了挥手,“注意安全哈~” 裴猊牵着马走到了院门口,看着桑七问道,“要学么?” 第73章 恶心 桑七点点头。 裴猊将马鞍套好。 桑七握住马鞍,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一月余的习武后,她身体灵活了许多,翻身上个马还是很轻松的。 “不要怕,去适应马。” 桑七将缰绳拽得很紧,视野一下拔高了许多,就会有脚不挨地的不踏实感。 “我不会让你摔着。” 说着,裴猊就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 桑七看了他好几眼,夫子教东西当真是快得不能行。 她轻晃了晃缰绳,马迈开四蹄,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枕霞阁除了这匹马,还有先前拉马车的马。 裴猊骑着这匹马,和桑七并排走着。 走出了枕霞阁前的巷子,裴猊提醒她。 “按照这个速度,你到归安村可能要中午。” 桑七有些急了,中午才到,那晚上才能回来,当铺就得一天不开,那不行。 当即狠了心,用力一扬缰绳,马跑了起来。 街道两旁的高墙似游龙一般快速舞动,但桑七顾不上看,紧张得额头浸出了汗。 没她想象中那么难,可也不简单。 一颗心一会上扬,一会下坠,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摔下马。 马感觉到她的情绪,也不安地嘶鸣着,前蹄想往上抬。 裴猊直接跳到了她身后,手握着缰绳,还避开了桑七的手。 马高高立起,桑七整个人往下落。 裴猊稳稳地在身后接着她,“别怕,你越怕,马能感受到。” 他双腿一夹腿肚,马回落。 桑七努力消化着,裴猊又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直反反复复来了两回后,桑七终于是不再怕马了,整个人不再紧张,放松下来,感受着迎面吹过的风。 骑马还挺快乐。 裴猊看着她高高扬起的唇角,自己也笑了。 小弟子的情绪真的很鲜明生动。 巳初时,两人便赶到了归安村。 快马路过她先前住的破院,桑七很是感慨。 腊月初二时,她伺候着卫家人一路,到了这。 在归安村住了不到五日,便去了循州,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多。 如今她身上穿的一身衣裳,便够归安村的农民一家一年的嚼用。 更别说身下的这匹马,大概是够买下归安村的大部分田地的。 她骑马一直到了归安村外围着的田地。 地里好些农人正在翻地。 看着有骑马的人,都会抬头看一眼,再低头继续干活。 桑七拉住缰绳,扬声问道,“大叔大婶,流放来的人家在哪?” 在农人心里,能骑马的人,非富即贵。 当即就有人顾不得和流放之人划开界限,指着东边,“苏家在开东荒地,最近才来的卫家就没看到干过活!” 桑七点点头,“多谢!” 她对于京城的权势了解不多,被流放来的苏家她闻所未闻。 日头渐大,农人的汗越发多了,滴滴溅在土地上。 东荒地这边,死一般的安静,除了干活声,其它什么也听不见。 完全不似过来时,农人们随口闲谈着。 桑七打马立住,“请问可是苏家人?” 地里的三张面孔齐齐抬了起来,每张脸上都是惊恐。 年纪最大的老爷爷赶紧跪了下去,“回大人的话,正是苏家人。” 桑七皱了眉,“快快请起,我有一事相求。敢问你家可有对金银珠宝,玉石字画很是了解的人?以及对茶叶了解很深的人。” 要不是她先前知道,这是被流放来的,压根不敢信这家人曾经在京城做官。 如今已如此胆小甚微,唯唯诺诺了。 老爷爷低垂着头没站起来,“斗胆问大人,这是要…” “好事,别怕。”桑七说得简洁。 “最懂这些的是我的小孙女,最懂茶的是我的二孙子。” 桑七继续问道,“好。” 一个瘦弱苍白的年轻男子躬身行了一礼,“小生懂茶。” 桑七点了点头,“你叫什么?” “苏明兴。” “回家换身衣裳,跟我走,劳役我帮你解决。”桑七道。 苏明兴一张脸上满是笑意,跪下磕了三个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桑七实在是不想看这动不动就跪的样子。 劳役此事,先前几人就商量过,凭借沈叔给她们在循州造的势,免除一两个人的劳役,还是很简单的。 毕竟只是个循州刺史,在沈叔面前,还是毕恭毕敬的。 苏明兴不敢耽误,连忙往家里跑。 这可是能免除这要命劳役的大好机会啊! 荒地中有人面露难色,想开口说话却又闭上了嘴。 裴猊问道,“会骑马么?” 苏明兴直点头。 裴猊落在了桑七身后,将马给了他,“上马。” 苏明兴艰难地爬上了马,摸着马的鬃毛,眼泪突然流了出来。 桑七也没问。 进了归安村后,苏明兴往自家院子走。 桑七细细看着,这院子还是做了好些摆设,打扫得也干净。 嗯,看起来比卫家那群贵人能干多了。 院门没上锁,苏明兴轻轻地推开了。 他朝里走去。 刚立在院中,正想开口叫人,却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声音。 他瞪大双眼,只感觉天旋地转,竟一步也不能再向前走去。 桑七皱着眉,跟上了他,也听见了屋内的声音。 “官人~您可慢些~” “啊…” 裴猊把她拉了出去。 桑七喉头发梗,有些艰难地问道,“夫子,这…这是妓子?” 裴猊点点头,“并不少见,流放之人活下来都难。他们能怎么弄来吃食。” 十岁以上男子全都服劳役,每日累得要死,却毫无收成。 家中这些贵女们独自在家,能赚银子的自然好,不能赚的总不能活活饿着等死。 所以流放之苦,那是真的生不如死。 想到东荒地的情形,桑七有些惊恐地说道,“苏家男人竟有人知晓。” 这些都是他们的妻女… 院中的苏明兴崩溃地跪倒在地。 刚刚那声官人是他的母亲。 是自小锦衣玉食,知书达理的贵妇人… 还有他的胞妹… 想到每日回家,桌上的吃食,他只感觉到一阵恶心。 一股脑地全都吐了出来。 屋内人听到了动静,一阵窸窣作响,一个人跑了出来。 此人一看到是苏明兴,惊得浑身颤抖,一步一步走向了他,“二哥…” 第74章 下贱 她想给他递帕子,苏明兴一把推开她,一双猩红的眼像看仇人一般看着她。 “下贱!” 是啊,他的胞妹,母亲,竟成了如此下贱的妓子! 女子的眼泪猛地落了下来。 屋内有人喊到,“快点啊!我可掏了银子的啊!” 苏明兴猛地站起来,操起菜刀就往里冲。 女子死命地拉着他,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直流,“我求求你,你别冲动…” 里屋的门打开了,妇人冲出来,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苏明兴垂下头,不愿意抬头看。 不,这不是他母亲… “怎么,不仅要饿死,现在还要去杀人,害得一家人连这唯一的活路都没了么?!” 妇人的声音很冷。 “你给我抬起头来!有本事你砍死我。” 苏明兴颤着手,抬起了刀,朝着自己捅去。 裴猊一把夺过刀,劈晕了苏明兴。 妇人颤着手摸了摸苏明兴的脸,“你们是谁?” 桑七叹了口气,有些艰难地开了口,“我来给当铺找掌柜。” 妇人唇角绽出一个惨烈的笑,“苏家的转折怎的来得这么晚…” 眼泪一滴滴落下。 两个恩客一看这情形,拽着衣裳就跑了。 也是够倒霉的,白花了银子! “明兴自小便喜爱那些贵的东西,他去当铺一定不会错看了当物…” “还有茶。”桑七指了指年轻女子。 妇人轻轻地握着女子的手,“柔娘,是娘对不起你…” 女子拿帕子轻轻擦了擦母亲脸上的泪,“娘,我不怪你…” 妇人将她的手放在了桑七手上,“姑娘,我看你是个好人,求你给她个活路。” 桑七赶紧扶住她,生怕她也磕头。 “好。” 便是做不了掌柜,在铺子里做个小二,或是在枕霞阁做丫鬟,都可以。 一个月的月银也足够这一家人的嚼用了。 妇人摇摇头,“让她俩离开这便别再回这了…” “好。”桑七通通应了。 妇人挥了挥手,“快走吧。” 裴猊背着苏明兴上了马。 他紧蹙着眉头。 桑七忍不住回握住妇人的手,“大婶,日子会越过越好,您别哭了。” 妇人擦干了泪,笑了笑,“是啊。” 苏柔松了口气,对着桑七磕了三个头,“姑娘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好好做!” 她非得自己一人撑起这个家,不让娘再出卖自己的身子! 桑七扶起她,“好,这便走吧。” 她得赶紧带人回去给郑凝珍看看。 真有本事自然最好,就是没本事,也得给她们找活干。 妇人倚在院门口,看着儿女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清浅。 苏家的祖父是个状元,官运亨通,拜三品御史大夫。 祖父年岁渐长,致仕归家后,独子学识不够,只在朝中做了个无足轻重的五品文官。 苏家的没落是无可避免的。 到了孙子这辈,大孙子自幼便文采斐然,被称为下一个苏家状元。 二孙子对科举无意,便自幼对各类贵物研究,撑起了苏家所需的银子。 可状元三年只有一个,谁也不愿意白白就给别人占了去。 更何况,祖父做御史大夫时,得罪了太多人。 苏家又无势,独子落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害得一家流放岭南。 一家人平日只会舞文弄墨,连块柴都劈不开。 流放路上那个下一个苏家状元便已经折在了路上。 吃了一路糟饼,吃得曾经的御史大夫吐了血。 到了归安村后,每日的劳役更是磨得剩下三个男丁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每日只有妇人和苏柔两人在家,她们费劲心思地找吃食。 可是却连火都点不着。 弄得满脸乌黑后点着了,可也只有野菜。 野菜汤苦寒,又是三个每日要做劳役的男人。 才一日,祖父便晕了过去。 请郎中是不可能的,一穷二白,一个铜板都没有。 到循州第三日,妇人将下唇咬出了血,在三人离家后,在院门上挂上了暗娼的小旗子。 她一个人做这个养不起这个家,被她特意支走的苏柔无声无息地又回来了。 到循州半年,便一直如此。 直到眼里再也看不到儿女的背影,她转身进了院子。 那面小旗被她扔进了灶膛里。 她看着火焰吞噬掉这面旗,整个人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旗子是没了,但她又干净得到哪去呢? 她很想写点什么,可家中早已没了纸墨。 桑七才骑马不久,这就要两人共骑一匹,她紧张得厉害。 摔着她了,她应该能躲一躲。 可要摔着苏柔了,真就要摔个结实了。 苏柔垂着头,坐在桑七前面,尽力往前一些,不和桑七接触。 她是妓子,没人会想和她有所接触的。 她今年也才十五,看着地上,不发一言。 路上有人看见了苏柔,几人交头接耳着,眼神很淫荡。 苏柔垂着头,指甲将手掐得生疼。 可这不及心中的一分疼。 快要骑到循州时,苏柔突然感觉心中一阵止不住地痛。 心跳得很快,她忍不住往归安村看了一眼。 桑七问道,“要回去看看么?” 苏柔害怕惹了她不高兴,还没到手的活计彻底没了,轻轻摇了摇头。 桑七最后是在第一间当铺找到了郑凝珍,她没想到婶子自己来看铺子了。 当铺前还高高挂了个七字。 她先将苏柔小心抱了下来,带着她进了当铺。 “婶,怎么还挂了个七?” 郑凝珍打量着苏柔兄妹,“总得有个名字吧,我估计你也不想叫桑氏当铺,我也不想叫郑氏当铺,就叫七当铺,简单好记也好说。” 桑七没反驳,看了看已经醒过来一脸灰败的苏明兴,“婶,他叫苏明兴,你看能做当铺掌柜么。这是苏柔,懂茶。” 郑凝珍拿过今天收的当物,递给苏明兴,“你看看。” 苏明兴麻木地接过这副字,他脑子里乱成一片,根本没法聚精会神地看。 他用力咬了下舌头,逼自己集中注意力,难道自己还想回去做劳役么? 难道自己还不拼尽全力争取到这活计,还要母亲妹妹来养活全家么? “这是林修远的字,他的笔法精湛,藏露结合,方圆并用。他的字惯用这个远字刻章,这个远字是反过来的,便是真迹。” 第75章 干得好有赏银 郑凝珍没说对也没说错,反问道,“价值几何?” “林修远已逝,他的字便是无价之宝。在京中备受尊崇,为各大家所喜。但若我收,给价百两便可。” 郑凝珍看向桑七,“你给多少?” 桑七摇了摇头,“百两太高,从循州到京城千里地,便是将这字运过去,所需财力无数。所以我给八十两。” 郑凝珍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不能给太低,可更不能给太高。” 苏明兴看着字发呆,这一副字在京城价值千两,可在循州这鬼地方,连百两竟都不值。 一如自己,就是个废物。 郑凝珍又随手拿了个银手镯递给他。 苏明兴接过,翻转着看的仔细,眉头紧锁,“这银质地一般,制作太粗糙,造型太常见,简直不堪入目。非要出银子,最多一两。” 他生平手上没碰过这等简陋的首饰。 郑凝珍点了点头,她出的价也是一两。 因为这镯子胜在稍重些,将镯子重新再加工,价格便能翻个几倍。 “没问题,你自己守一间当铺做掌柜,我这有固定月银的,也有收铺子三成的,你选哪个?” 苏明兴握紧了双拳,若是没有今日的事,他一定会选三成。 可如今,“我选固定月银。” “成,那就先每月五两月银。” 先前给四个死契的订的是每日一百文,一月便是三两银子。 那是因为她们都还不能独自看铺子,做不了掌柜。 能做掌柜了,便给她们六两银子一月,苏明兴这种外人,自然要低一些。 苏柔的眼中全是希冀,她们苏家终于是从谷底爬起来了一些… 苏明兴颤着手行了一礼,“多谢东家!” 桑七取了二两银子出来,“先给你支二两,晚上买些粮食回家吧。” 苏明兴接过银子,垂着头红了眼眶,“东家大恩,明兴牢记于心,此生不忘!” 在京城时,谁要给他二两银子,他只会觉得这人在打发要花子。 可经历过流放后,他才明白这二两究竟有多重。 能活活压死一个人。 郑凝珍看向苏柔,“你先泡壶茶我看看?” 苏柔腼腆地点点头,拿起桌上注满了水的水壶,开始先煮水。 桑七在一旁看着,当真是一举一动俱是风景。 和沈叔泡茶不同,苏柔泡茶更加灵秀。 一双桃花眼灵动嫣然,身子娇小玲珑。 桑七能想象到她曾在京城时,是如何静怡端庄。 待水沸如鱼目时,苏柔慢条斯理地将沸水注入茶杯中,一举一动不急不躁,竟显宁静。 待她将一杯茶泡好后,端给了郑凝珍,“请东家品鉴,这是义兴明前下级的阳羡茶。香气清雅,回味无穷。” 郑凝珍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 她点点头,又喝了一口。 “不错,这茶你觉得谁会买,你来卖定价几何?” 苏柔半分紧张也无,侃侃而谈,“阳羡茶运来循州,所耗颇多,最上级阳羡茶为贡茶。所以只有极富人家会买,很合适送礼,定价宜高,一两茶叶三百两白银。” 郑凝珍笑问道,“若是让你卖给循州的人,你有把握能卖出去呢?” 苏柔这犯了难,她是懂茶,可除了卖自己身子,这辈子没卖过别的东西… 她脸泛了红,犹豫再三,看了看二哥一眼,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我只懂茶,不会卖茶。” 郑凝珍快速地拍了下她的肩,“这就对了,懂茶就行,卖东西是我的事。” 她指了指柜台,“干得好有赏银啊。” 苏明兴赶紧走到了柜台里面。 郑凝珍往铺子外走去,苏柔赶紧跟上。 如今五间当铺掌柜俱已齐全,茶叶和首饰生意得提上正轨了。 桑七跟着上了马车,突然想起来,过年沈叔还送了好些礼来,有一箱可都是白花花又整齐的银锭子,她都没数多少钱,当时收进了库房,之后就给忘了… 那本金就更不急了… 太少收礼,导致都给忘了,婶更是忘了个彻底。 几人回到了枕霞阁。 “旁边的院子也没人住,腾间屋子做放茶叶的库房正合适。”郑凝珍说着。 桑七点点头,“婶,茶叶要铺子么?” “要,一间即可,就是得收拾得格外雅致,这个交给苏柔,我觉得没问题。” 这种京城贵女的审美,她是无可挑剔的。 从出生起,她们就在被培养这些。 苏柔轻点了下头,“好。” “你对岭南的茶叶了解多么?”桑七问道。 她想的没错的话,做茶叶生意应是收岭南的茶叶,运往其它地方,通过运输,赚取差价。 苏柔想了想,“岭南的茶我只从陆大师的《茶经》中有所了解,亲自品鉴极少。罗坑茶先苦后甜,有木甜花香。韶州生黄茶陆大师评为,往往得之,其味极佳…” 郑凝珍打断了她的话,“好,由你来决定,我们先选一种,压成茶饼,运输时间很长,不能破损。” 桑七补充道,“还得包装精良,达官贵人们最重外面长什么样。” 通过在侯府和国公府的日子,她是明白了,达官贵人不在乎自己内里究竟如何乱,在外面就得派头十足,一应行头绝不能差。 在当铺久了,来当物换银子的也大多都是达官贵人,他们为了维持表面的风光,不惜一切代价。 吃是可以吃不好的,但一定要穿好。 郑凝珍直点头,“你要是给我卖茶,包装够好,即使里面是普通的茶,我也愿意多出点银子,包装好了,看着就高兴呀!” 苏柔感觉这要求,有些困难,却也有些想法。 “我必尽我所能。” 郑凝珍又轻拍了下她的肩,“这么小的年纪,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你就看着做,我们也会帮忙看,事做不成是大家都有问题。” “对,苏柔你别压力太大。婶,还没定苏柔的月银呢。”桑七提醒道。 郑凝珍反问她,“你定。” “也先五两?等茶叶生意真正铺张开了,再提?”桑七说得慎重。 两人现在雇了不少人了,每月的月银加起来也是一笔不菲的银子。 郑凝珍问,“苏柔你自己怎么想?” 第76章 野男人 苏柔微垂着头,轻声应道,“我听东家的。” “成,我和阿七都是东家,我们马上要去屯门港一趟。范叔会武,你坐马车去收茶,制茶。”郑凝珍开始安排。 桑七紧接着问道,“路引我们去衙门给你搞定,你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苏柔没想到会这么快,脑子转得飞快,“一百两?” 桑七快步去了库房,随手从箱子里拿了四个银锭子,她快速数了数。 箱子分两层,每层一百个银锭子,这银锭子都是最大的,一个值五十两。 光这一箱便是五千两白银。 桑七眨眨眼,看了看四周其它箱子。 沈叔那天身后跟了有十几个下人… 她极为艰难地拔着自己的腿回了枕霞阁。 郑凝珍一看到她手上的银锭子就笑了,“阿七你说咱俩这么财迷,怎么会把这事给忘了?” 桑七想到了那天的场景,“宝珍收得太快了,第二天睡醒,礼物都已经收了。” 她这时突然想到,得亏宝珍如今是死契,若是没了一纸卖身契,这么大的财帛面前,谁能不防? “你怎么还皱上眉了?”郑凝珍问道。 桑七叹了口气,将银锭子放到苏柔面前,“这是二百两,我怕你路上银子不够用。” 倒是对苏柔完全可以放心,苏家人都在这呢。 有了钱之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就没有那么纯粹了,要防着人了。 苏柔心里明白,东家这是因为苏家人在这才对她不设防。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感动,自苏家落难来,这是第一个对她伸出手帮助她的人。 她柔柔地道了谢,“谢谢东家。” 这边交代好后,三人就动身准备前往屯门港。 马车留给了苏柔,郑凝珍是会骑马的,但她不想骑。 “阿七,来带婶,让婶看看你的勤奋学习成果。” 桑七看着两人差不多的个子,“你坐前面我估计就看不到了,你坐后面怕不怕?” 郑凝珍踩着马鞍爬上了马,紧紧抱着桑七的腰,“不怕!” 桑七感觉自己肚子都被勒得痛,“你要是抓松点,我还信你的话。” 郑凝珍赶紧松了点,也只有一点。 循州到屯门港也要路引,三人先去了刺史衙门。 这三人的面孔,衙门里的人都已经很熟了。 刺史的小厮将三人带到了一间空屋,毕恭毕敬地给她们倒了茶,“各位稍等一会,刺史这会正有事。” 郑凝珍最不喜欢等人了,纯为别人的时间浪费自己时间,“不用你家刺史,就两件事,给我们几张空白的路引,岭南各地我们都要去。还有,免了流放来的苏家苏明兴的劳役。” 小厮挠头,语气很可怜,“大人应该很快就好了,劳烦各位再等等…” 郑凝珍皱着眉,还想说。 桑七拉了拉她的手,“算了,婶子,你为难他也没用。” 小厮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刺史可是交代过,若是枕霞阁的人再来,务必要见她们一面! 他今要是把人放走了,不知道怎么被收拾呢。 桑七给他出主意,“你进去悄悄给你家大人说一声呢?” 小厮直点头,“我这就去。” 刺史后宅,周大人的书房里赫然坐着的是卫乐湛。 他手里拿着一盏小茶碗,大拇指轻轻摩梭着杯壁,“周大人的意思是,不愿意抓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野男人?” 周德海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弓着腰赶紧解释道,“世子爷啊,不是我不愿意,是我不敢啊!” “在岭南,谁敢得罪沈大当家啊。再说了,世子爷,您要是为这么一个男人和沈大当家对上,您回京的事可能有波折啊!” 卫乐湛轻皱了眉,抬手将茶碗用力掷在地上。 茶碗摔得粉碎。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世子,那男人成日和桑姑娘形影不离,找不到避开桑姑娘下手的机会啊…” “世子,两人共骑一马,去了归安村…” “世子,好像只是教骑马,就一会共骑,大部分都是分开的…” 想到手下监视来的消息,他的青筋暴起。 好一个沈大当家,早不早晚不晚地,在这时候冒了出来,还成了靠山。 这靠山如今还扎手,是他只能拉扯,而不能对立的。 卫乐湛抬眸看了看天,他得忍,马上就是陛下五十寿辰,他要借机会献上表示卫家忠心的寿礼。 这份寿礼一定要满是心意,一表卫家一片忠君之心,二表卫家对先前所做的悔过之心。 除外最好再勾起陛下对国公府的怀念之情,父亲可是陛下从小的伴读,怎么可能没半点情分。 “我让你找的东西怎么样了?” 周大人松了口气,可算是劝住了,他夹在中间可真难受,稍有不慎,这乌纱帽就没了。 “有眉目了,估计就这两天就能找到了。” 卫乐湛这才给了他个好脸色,“周大人办事,我放心。卫家从不亏待功臣,周大人也可放心。” 周大人直点头,“是是,为卫家做事是我的福分。” 卫家的名声确实好,要不是这么好的名声,也不会落个结党营私。 小厮这时敲了门,“大人,有客来访。” 周大人皱了皱眉,能让小厮在世子来时来敲门的客,不简单啊。 卫乐湛打开门,朝外走去,“周大人告辞。” 周大人在他身后行着礼,“世子慢走。” 这世子向来是易怒不辨的,今日难得的动了怒。 这突然冒出来的裴猊也不简单啊… 小厮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枕霞阁的那几位来了。” 周大人深呼吸了好几口,“一个二个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小厮闭着嘴不敢说话。 到了空屋,周大人赶紧给三人行礼,“久仰各位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 郑凝珍白他一眼,“拉倒吧,周大人可没少见我们。打发我们去归安村的不也是您么?闲话少说,给我们几张岭南各地的空白路引,我要和沈大当家做生意,要用。再免了苏明兴的劳役,我雇了他做我当铺掌柜。” 对这种墙头草,大可不必担心言语不敬,就是敬了,对他有恩,只要你没了势,一样是被他欺负的。 所以得自身势强。 第77章 真热闹啊 周大人直点头,“都是小事小事,各位今后若有事,打发下人来说一声,周某一定给您办妥了!” 他特意走到裴猊身边给他倒了杯茶,“裴公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周某敬你一杯。” 裴猊没接,“我们赶时间。” 周大人的嘴角僵了僵,给小厮使了个眼色,“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各位去见了沈大当家,还请帮周某代声好,令郎得回,我还没来得及去道喜,他就离开循州了,可惜啊!” 郑凝珍又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沈季同在循州的那几天,每天多少人去敲他的房门? 就是来枕霞阁,去杨家吃饭,都能路上被人抓着问好。 她可没少听沈季同说这些。 桑七安静地喝着茶,看着周大人用力讨好她们。 初到循州时,周大人见都没见她们一行被流放之人。 如今她们成了沈大当家的救命恩人,一切又不一样了。 所以,打铁还需自身硬,和这些个最会权衡利弊的官员打交道,最有用的还是自己的分量有多重。 小厮很快拿了一叠盖了章的空白路引过来,周大人拿起笔,迅速在上面签着字。 即使枕霞阁的人现在这副态度,他也得多卖点好,万一将来栽了,谁知道卖过好的谁会伸手拉他一把呢? 签好后,他将路引恭敬递给了裴猊,“各位的路引,周某祝各位一路顺风!” 郑凝珍最先朝外走去。 郑承业来时,那休书能那么快就签好了,没这姓周的在里面推波助澜? 哼! 想她给他好脸色,做梦! 周大人笑着目送三人走后,还在感慨,“越是这种真性情的,越是说不定能拉你一把。” 小厮看了看自家大人,只觉得他也是真不容易… “把苏家的劳役都免了,苏家这小子现在有好气运能搭上这艘大船,来日说不定就会再起势,现在卖点好,他这会正低谷,正好能记住!话该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小厮直点头,“小的明白!” 他替自家大人干这类事可太多了,熟练得很。 循州到屯门港足有六百里左右,骑马得骑八九天,但可先骑去广州港,只要一百里,再坐船两百里到屯门港。 这样只需三四天便到。 桑七还没坐过船,更没看过海,很是好奇。 “我估计你沈叔可能在广州港,屯门港偶尔去一下。” “是不是因为广州港更重要?”桑七疑惑。 “对,屯门港是广州港的外港,方便那些到的外来船只排队中转。” 桑七了然,“我就记得最近看到的前年外来船只到广州港最多,足有四千多艘,平均每天十一艘多,真是热闹啊。” 郑凝珍佩服,“我家阿七学得可真快,已经能自己念书了。” “有些字还是不懂,就问夫子。不过,婶,这些书写得都很有意思。你看我还没去过广州港,就了解这么多呢。” 郑凝珍捏了捏她的脸,“是是是,足不出户,你都看了整个大乾朝了。” “那没有,我还是得自己亲眼看看。” 书上不也写了么,纸上得来终觉浅,终知此事要躬行。 桑七才会骑马,一路也没骑太快。 郑凝珍也受不了一直在马背上,到了一地便要下来歇歇,走走。 足骑了四天,三人赶到了广州港。 不愧是岭南最繁华之地,循州在它面前,简直像个县了。 “好多人啊,又热闹。”桑七牵着马,四处看着。 除了和她们一样的大乾朝的人,还有好些高鼻子蓝眼睛的外来人。 嘴里叽叽喳喳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 身上穿的也和她们穿的襦裙格外不同,收紧袖口和裤脚。 郑凝珍的视线从一张脸跳到另一张脸上,“阿七,你觉得这些外来人俊不俊朗?” 桑七瞥了裴猊一眼,摇了摇头。 还是她的夫子更好看,瞧这四处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夫子这瞄。 郑凝珍瞪她一眼,“你就没觉得这蓝眼睛格外深邃么?” 桑七觉得自己夫子的眼睛最好看,她又不好意思说,“赶紧走吧,骑了四天马,又累又饿的。” 她这下可算是把骑马精通了。 路上吃饭全看有缘无缘,饭点时骑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便能吃口热饭。没骑到,就只能拿随身带着的干粮对付一口。 吃惯了热饭的肚子,可不喜欢这干粮。 郑凝珍揉了揉自己的腰,“要不咱写信回循州吧,不想再受这罪回循州了。咱就在广州港做生意。” 桑七:“……” 没想到婶子能变得这么快。 “我还要管五间当铺的收债呢,郑家的铺子你还没能低价买呢。” 郑凝珍叹了口气,“苍天啊。” “你下次干脆自己也骑马,我们迅速骑,估计两天就到了。” 郑凝珍摇摇头,“下次再说吧。” 马车就更慢了。 这会看来,沈季同当真是对这恩很看重,不然也不会跑去循州那小地方。 三人休整一番,吃了炖热乎乎的午饭,感觉人活了回来。 一路打听着去了广州港。 港口上到处都是人,除了人就是船,又挤又热。 银子在不断地流动着,船上的人给收货的,收货的转头又往上交一笔重税,接着再给运货的,再给零散卖货的。 多地语言乱七八糟地吵闹着。 就在桑七被吵得头疼时,沈季同的小厮赶到了,“桑姑娘,裴公子,郑大娘子,我家主人在那等你们呢,这人太多,可别冲撞着你们了。” 他给三人指着。 沈睿明在一处临窗的楼阁上跳着挥着手,“裴大哥!桑姐姐!” 桑七循着看去,什么也看不清,她只想赶紧走开,跟着这人就往外走。 裴猊倒是唇角微扬。 沈睿明等不及,直往楼下冲。 沈季同赶紧拦住他,“他们马上上来了,这么多人,你可不能乱跑。” 他也是才收到消息,三人来了。 当即带着沈睿明来了港口,歉意地给夫子告了假。 沈睿明在他爹怀里挣扎着,“放开我!” 沈季同继续劝,“你要是不听话出了事,你裴大哥也不高兴的。” 第78章 不能亏 沈睿明这才老实了下来,“那我听话。” 沈季同松了口气,港口这么多人,他不想冒一点险。 等了一阵,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沈睿明扒拉着楼梯,冲底下大喊,“裴大哥!” “嗯。”裴猊应得简单。 桑七指了指楼上,“夫子,你好像挺喜欢明儿的?” 裴猊轻点了下头。 沈睿明快步往楼下冲,高兴得不像话。 沈季同也没再跟着,给三人倒了茶,等着。 “沈叔。”桑七和裴猊同声道,沈睿明抓着裴猊的衣角,站在他身旁。 “沈大当家。”郑凝珍叫道。 “快坐,来之前也不给我来个信,我派人去接你们啊。”沈季同脸上带着笑。 虽然是因儿子和三人相识,可经过过年相处,他能感觉到,这三人也是性情中人,很对他的脾气。 相处起来很舒服。 “不用,阿七学会了骑马,骑马更快。坐马车得颠好久。”郑凝珍端着茶喝了口,一脸享受。 喝好茶,就是舒服! “就是,回来时给我颠得屁股好痛。”沈睿明委屈巴巴的。 去时都是在裴猊身前,骑马,没那么不舒服。 回来就是马车,虽然马车里布置了好些软垫,能睡着还好,睡不着那屁股给他快颠散架了,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也是,我年轻时也爱骑马,现在年纪大了,骑不动咯。”沈季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不服老不行啊。 “你们若不嫌弃,一定请来府上小住。”他诚挚邀请着。 郑凝珍摇摇头,“小住不了,我们以后在广州港的时间应该很长。” 还有那香料生意呢,她可不会死心。 沈睿明摇着裴猊的衣袖,高兴得直跳,“我以后天天都能见到裴大哥了!裴大哥我去跟你住吧!” 沈季同头大,“明儿,你裴大哥也有自己的事忙,哪能成日麻烦他?” 裴猊笑笑,“我没事。” 沈季同眼睛一亮,“沈某有个不情之请,裴公子可否做明儿的夫子?” 裴猊看向桑七。 桑七眨眨眼,“夫子,怎么了?” “你介意么?”裴猊问她。 如果要做沈睿明的夫子,他每日能陪她的时间便要少了许多。 沈睿明换了人,开始晃桑七的衣袖,“桑姐姐~你就让裴大哥教我吧,我可听话了!” 桑七拍了拍他的头,“我倒不介意多个小师弟。” “好。”裴猊应了。 沈季同笑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甚好甚好!” 明儿能有裴公子五分,这辈子他就不愁了。 沈睿明立马就要跪地磕头,裴猊拦住他,“无需这些虚礼。” “师傅!” “嗯。” 桑七看着两人,自己怎么没叫过夫子师傅呢… 沈季同提议着,“广州港我还有一处空着的宅院,离我家很近,空着也是空着,几位一定不要嫌弃,就去这住吧?” 郑凝珍没说话,这明显是看在裴猊的面子上让住的,她不做主。 裴猊点了下头,“好。” 沈季同更高兴了,“今晚一定要为三位好好接风洗尘!” 郑凝珍笑着开了口,“沈兄,我这有些买卖想和你聊聊,听听你的建议。” “快请讲。”沈季同自是对和她谈生意不介意的。 郑凝珍觉得要说的太多了,看向了桑七。 桑七:“……” 她便将茶叶,当铺首饰的事说了出来,以及两人商量的下一步想法。 沈季同摸着胡子,认真听着,一点也没不耐烦。 做生意都是从小到大。 “整个岭南,我有三四十间首饰铺子,广州港便有六间,工匠也有数十人。你们这些当铺的首饰量太少,最多只能撑起一间铺子,另请工匠,开销也不匪。一点点的,利索就被压低了很多。” “可以直接流向我,价肯定是没有自己开铺子的价高,但会赚得更快。这些本金流回快,能撑起茶叶生意。我没有做茶叶生意,但我能帮忙说一声,让知道的人更多。” 郑凝珍想了想,首饰确实少,还麻烦,“沈兄,你可不能给太高的价,让你自己亏了啊。” “不会,这可是长远的一笔生意,我们生意人,总不能让自己亏。”沈季同笑着道。 “那我就放心了,当铺会越开越多,那这些当物都交给沈兄?”郑凝珍看向桑七,询问她的意见。 桑七点点头,“没问题。” 沈季同接着道,“好,但我们还是算清楚账。就按每件当物的七成价给你们,剩下三成算我的如何?” 郑凝珍直摇头,“六成吧,你这还有加工在里面呢。” 桑七也赞同六成,七成就是沈叔让太多利了,而且这还是最后的卖价呢。 “行,那就六四成。”沈季同也没推,首饰只是他一个小生意而已。 “那你们的茶叶何时能准备好?” 郑凝珍对这个不敢肯定,端杯子喝茶。 桑七也不敢肯定,这得看苏柔的进度,“不好说。” “那就不急,等茶叶准备好了,我先尝尝,要是好我买点,不好我可不要啊。” 桑七明白这话,沈叔既然要用他的关系帮忙卖,那这茶就得是好的,上的了台面的,不然也是损害他的关系。 “好,我们一定做好!” 这就是有人好办事啊… “好了,事都解决了,这都该用晚饭了,三位一定赏脸。”沈季同站起了身。 沈睿明献宝一般冲自己新出炉的师傅说道,“师傅,留香馆的烤象鼻特别好吃!他家还有那个荔枝酒,特别好喝!” 裴猊唇角一直带着笑。 这顿饭确实好吃,在桑七心里能和崔娘做的饭同样分量了,那荔枝酒格外清爽,甜滋滋的。 吃完饭,沈季同送三人去新宅子。 宅子并没有挂牌子,走进去后,打扫得格外干净整齐,四周很安静,低调中满是精致的华贵。 “这也是两间院落,可能会有些挤…”沈季同解释着。 桑七摇了摇头,“不挤,我和婶住一个院子的。” “那咱那院还叫枕霞阁?”郑凝珍挽着桑七问道。 “好。” “裴猊,你那院叫什么?”郑凝珍又问道。 裴猊摇了摇头,不想费这功夫。 第79章 全劈死 到了枕霞阁院门口,沈季同没再往里走,“沈某就不再相送了。” 郑凝珍和桑七回了一礼,便去看自己的新院子去了。 沈睿明在门口拽着裴猊不松手,“我要和师傅一起!” 沈季同闭了闭眼,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个父亲,什么时候才能有裴猊的分量重… 裴猊抬手拍了下他的头,“回家,之前几时学,今后便几时到这来。” 他又冲沈季同说道,“沈叔,我近来有一事,过几日我回来再让明儿来。” 沈季同点点头,“好,若是有我能帮的,你一定别客气。” 裴猊点了下头,去了自己院子。 沈睿明的嘴撅得很高,沈季同拉着他回沈府。 这座院子并不是空宅,是他今日才买下来的,离沈府最近的宅子。 以后住得近,便能常来往。 新的枕霞阁里的摆设更多,两间厢房布置得也更华丽。 桑七大概扫了一眼后,便拿出了自己的书继续看。 郑凝珍想沐浴,发现没丫鬟,一脸绝望地走进了桑七的屋子。 “阿七,我忘了把宝珍带来了…” 桑七笑了,“宝珍要忙着卖点心赚银子呢,你便是带,也带不来。” 郑凝珍叹了口气,“那我这会从哪去弄个丫鬟来,唉。” 桑七站起身,“明去雇个丫鬟吧,我去给你烧水。” 郑凝珍眨眨眼,“你等会。” 说着她就快步走了出去。 桑七又坐了下来,继续看书,遇到了不认识的字,想抬头找夫子,却没看到。 她干脆拿起书准备去找夫子去。 裴猊正好走到她门口,准备敲门。 门就从里面开了。 桑七一脸惊喜,“夫子,你来教我识字了么?我正碰到一个字不认识,要去找你呢!” 裴猊接过了书,念着桑七指着的字,“壤,土壤,壤界,天壤之别,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桑七回到桌前,提笔将这字写下来,嘴里也跟着念。 裴猊垂眼看着她的眉目,烛火昏黄的光为两人嵌上一层岁月静好。 直教到桑七打了个哈欠,裴猊才合上了她面前的书,“睡吧。” 桑七点点头,“夫子也睡个好觉。” “我有事出去几天,这几天若是有不认识的便去问郑婶。”裴猊突然说道。 桑七的瞌睡一下散了个没影,“夫子什么事?我能和夫子一起么?” 裴猊摇了摇头,“等我回来。” 说完他摸了摸桑七的发顶便转身走了。 桑七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蹙。 夫子除了去找沈睿明离开过,其它时候从不曾离开过,这次很突然,却什么也没说。 她叹了口气。 夫子不在,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她还是大清早起来习武。 本来到广州港主要是来开首饰铺子的,结果和沈叔签了契书,一下就解决了。 却又不想就这么又回去,毕竟骑马很累。 桑七犯了难,郑凝珍却轻飘飘挥了挥手,“我给苏柔捎个信,让她到这来。我们就在这等,至于要债,郑家铺子,也不急在这一时。了解了解广州港的情况也好。” 换而言之,在广州港四处玩玩也好。 就是玩的时候,桑七时不时就会想自己的夫子。 若是夫子也在,他会怎么样? 不知夫子这会在做什么呢? 广州港的包容性很强,外来人口很多,各地的思想在这里碰撞。 美食的花样更是多,她每顿被郑凝珍拉着,吃得花里胡哨的。 甜的咸的,花样百出。 就是郑凝珍,衣裳无数的人,在广州港都没忍住买了好几身外来衣裳。 她还非给桑七也买,还使尽法子让桑七也陪她穿。 走在街上都是被别人目光洗礼的。 郑凝珍那晚便要来了两个丫鬟,都是极懂事听话的,死契也在她手里。 有天走在路上,郑凝珍突然问道,“阿七,你看在街上的普遍都是一家老小一起,你羡慕么?” 桑七摇摇头,“我和你一起,别人也觉得是一家老小。” 郑凝珍的心一下滚烫得厉害,“阿七真好。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京城?” 桑七想了想,“茶叶做好,定下了岭南这边的销路,我们便带着这些回京?” 五间当铺,岭南的茶叶生意,一辈子够她和婶吃喝无忧。 可若想郑家的仇,侯府的恨能解,那还太远。 她想,她是恨侯府的,恨侯府胜过恨熊屠夫。 可她也明白,报不了仇的恨一直念着,只会让她过不好自己眼下的日子。 “这些哪够啊,郑家主要就是做的布匹生意,蜀锦全由他收下,再进贡给宫里。和这金山银山比,咱们这些只是小打小闹。” 桑七也叹了口气,“那婶,我们在岭南做生意要做成什么样,才能和郑家一较高低啊?” “最起码也得是你沈叔这样的,我总觉得这不是个法子。”郑凝珍摸着下巴。 等她把生意做成那样,郑万钱都不一定还活着呢。 她娘的坟头的草估计都比人高了。 “即便是有沈叔,我回京被侯府的人看到认出来,估计也是被抓回去再折磨的命。”桑七说得无力。 她现在是每日努力识字念书,还习武,可就凭一个人,难敌四手啊。 “要不咱让你夫子带刀直接冲进郑家,胁迫郑万钱把家业全给我。然后我们再带刀冲进侯府,让你那臭爹把侯府家业也给你?”郑凝珍异想天开。 桑七瞥了她一眼,“然后呢,三人一起去吃天牢的断头饭么?便是夫子能带着我们全身而退,之后呢,隐姓埋名了此一生?走到哪都要担心被人认出来,被抓起来?” 郑凝珍越想越气,“你说这群人怎么就这么不做人事呢!我就是想给我娘扫扫坟头!这都不行!苍天啊!大地啊!老天爷你睁眼看看这世道吧!” 桑七沉思着。 若是回京偷偷上坟,大概也是不行的。 就郑承业那执着得能追到千里之外的循州来,想赶尽杀绝的心,肯定随时关注着郑婶。 一旦出了岭南,命可能就不保。 她此时恨不得有一把无形的剑,扔出去便准确地掉下来,将郑家和侯府的人全劈死干净。 仇,是必报的! 第80章 没见过人成亲啊? “等夫子回来,看看夫子有没有什么想法。但多赚些银子总是没错的。”桑七点点头。 “沈叔那边昨日卖出去了两件首饰,拿来了一百两银子,一件卖了一百二十两,一件卖了五十两。”她无波无澜地说道。 郑凝珍吓了一跳,“就咱那些首饰?能有卖出这么贵的?” 桑七点了点头,“沈叔那边是真能卖,卖的价也是真贵,你说买的人都在想什么?” 郑凝珍摁了摁眉心,满脑子都在想,自己以前买的那些首饰的价格… 放在以前,一件首饰自己能看上,才卖五十两,她会觉得赚翻了… 哪管它实际值几个银子,能入眼就是值… 她勉强笑了笑,“我以前觉得的五十两,就和现在觉得的五十个铜板差不多…你现在看中个东西,只要五十铜板,你会在意这东西究竟值不值五十铜板么?” 桑七难得严肃地摇了摇头,“这可不行。五十铜板也是银子,以后我得好好想想。” 手里银子越来越多,她确实会不在意值不值… 简直是无知无觉就被坑了。 郑凝珍看着她摇了摇头,“千金难买喜欢,这话是没错的。” “这喜欢难抵我对千金的爱!”桑七说得义正辞严。 郑凝珍瞪她一眼,“财迷!” 在裴猊走了的第七天,桑七念了又念,他终于回来了。 浑身衣裳沾上了泥土,头发上也沾上了。 桑七眨眨眼,“夫子,你这是…” 裴猊难得有些窘迫,摆了摆手,回了自己院子沐浴换衣裳去了。 留下桑七和郑凝珍面面相觑。 “你夫子去泥里打滚了?” “我看着像。” 郑凝珍突然坐直了身子问道,“你说你夫子先前在循州都住在哪的?他的衣裳也没见宝珍洗?” 桑七摇了摇头,“不知道。夫子他很神秘。” 神秘的裴猊提了水,自己快速沐浴一番,再将自己换下来的脏衣裳迅速洗了晾晒。 还没干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他没去枕霞阁。 反而有些忐忑地坐在院子里,手里的书迟迟没翻开一页。 桑七快步朝月洞门走去,她想去找夫子,刚打开门,就碰见了意外来客。 沈季同眼睛笑成了一条线,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难得他身边没有沈睿明。 “桑姑娘,你郑婶在么?” 桑七点点头,指指身后,“就在院里。” 沈季同点点头,“我和你婶聊聊,你去忙吧。” 桑七皱起了眉,有些意外,有什么事是得和郑婶单独聊的? 但她还是点点头,“好。” 转身朝裴猊的院子走去了。 沈季同看着她的背影笑着点点头,“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夫子?”桑七看他一直没反应,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裴猊这才回了神,“怎么了?” 桑七皱着眉,“夫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裴猊的耳尖红得滴血,他轻咳一声,“没想什么,这几日一切安好?” 桑七坐在了他面前的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裴猊看,夫子好不对劲。 “都好,就是不知怎么全身而退地报郑家和侯府的仇。” 裴猊问道,“你想达到何种目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桑七都佩服自己能说这么长的词了,言谈真是文雅许多。 夫子教得好啊。 可比侯府那些只会想着法子折磨她的教养嬷嬷们教得好多了! “首先要做到比敌人自身还要了解敌人,你们对郑家和侯府了解太少。了解得足够多,就没有无法战胜的敌人。”裴猊淡声道。 “可若是回京去查,我和婶子可能就会立于危墙之下。”桑七觉得相比于敌人,她目前还是太弱了。 “有我,放心。” 桑七还想说什么,被前几日新来的丫鬟山玉叫住了,“姑娘,主子叫你呢,有急事!” 桑七赶紧站了起来,往枕霞阁走去。 往日肯定会跟着她的裴猊却一动没动。 到了枕霞阁,只看到了笑得一脸灿烂的郑凝珍,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 “不是急事么?”桑七怀疑地看了山玉一眼。 郑凝珍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忙别的。” 两个丫鬟恭敬退了出去。 郑凝珍冲桑七招了招手,指着她身旁的白色禽类,“知道这是什么么?” 在她旁边还放了好几个盒子。 桑七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不就大鹅么?” 郑凝珍笑得捂住了肚子,前仰后合,“哎哟,你可要笑死我,你夫子要听到你这话得哭死。” “夫子?”桑七挠了挠头。 坐在屋顶上的裴猊轻叹了口气,唇角上扬。 “这是大雁!傻子!明白了么?”郑凝珍打了下她胳膊。 “大雁?大雁要明白啥?哎呀,婶,你就赶紧直说!”桑七都急了。 “裴猊找了你沈叔做媒人上门提亲来了!送来大雁这是纳采礼,代表忠贞专一啊,你咋这都不知道?没见过人成亲?”郑凝珍问得很疑惑。 桑七连腮带耳猛地一下全红了,支吾道,“村里人谁家成亲送大雁,哪来的大雁。” 郑凝珍捏了捏她的脸,“你还害羞了,瞧你那脸红的。” 桑七呆呆地任她捏着。 她是真没想到这急事原来是这事,看着雪白的大雁移不开眼,一颗心跳得震耳欲聋。 “那这大雁是收还是不收?”郑凝珍笑得调侃。 桑七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了个,“肯定得收。” 怎么能不收… 裴猊耳力极好,听到这句,心里猛地被无尽的喜悦填满,一双寒眸看着桑七柔得都能化出水来。 “哎哟哟,我家阿七真的要嫁人了。”郑凝珍笑着笑着,突然一拍脑袋。 “不成,我得找裴猊去,你成了亲,也得跟我住!即使不住一院了,也得共住一家。我看这么久了,裴猊也没蹦出来什么亲人,你不用去伺候公婆,这点真是特好!” 反正她没碰到个好公婆,对这事反感至极,完全不想桑七也要面对这种事。 桑七拉住了她,“不用去问,夫子他听我的。” 这点她早有感觉,自从除夕后,她说什么夫子就听什么。 第81章 我心悦你 郑凝珍看了看她,唇角的笑落了下来,“我得问你个问题,将来我和裴猊一同落水了,你救谁?” “你。”桑七回得干脆。 郑凝珍笑得又像朵花了,“好好好!为何?” “因为夫子会水。”桑七说得平静。 她觉得除了初见时,夫子大概是永远用不了她来救的,夫子太强了。 裴猊原本心里有些失落,听到这话,唇角又扬了起来。 对,明日就可以问名了。 但他忘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就把被小弟子救的那日那刻作为生辰八字吧。 裴猊缓缓吐出口气,他不能急。 桑七蹲在地上,抱着那只大雁,爱不释手。 这可是夫子的心意。 对沈叔,婶子,广而告之的心意啊。 郑凝珍也摸了摸,“这是雪雁,很是稀少,比我见过的大雁都好看。卫家那会送来的也就是只普通的灰雁,一点心都没用,走流程罢了。” 裴猊对阿七的这份心她是能看到的。 “我也觉得很好看。”桑七笑眼弯弯。 “婶,我觉得你今后肯定会碰到个比卫宏才好一万倍的男子。” 郑凝珍摆了摆手,“年纪大了,不要真心了,模样够俊就成了。” 桑七看了看她,又垂下了头。 婶真是想得开。 “你这大雁要干嘛?我那只炖了,成亲那天吃了,味道挺好吃。”郑凝珍想到那味道,还有些怀念。 这可是只有婚宴上能吃到的。 她自流放以来,哪还去吃过婚宴? 桑七像看妖怪一样地看了她一眼,“这也太残忍了,你也舍得。我要养着,养得白白胖胖的,让它长命百岁。” 郑凝珍看着她直乐,“还养着,大雁离了群,哪有独自一只能活的。它们成双成对的,少了另一只,彼此都不会独活的。” 桑七皱了眉,看着面前的大雁陷入了沉默。 裴猊轻飘飘落在了她面前,“我们可以一起将它放生。我还备了合欢铃,胶漆,玉如意,这些都可以留着。” 他打听到还有送鸳鸯的,但想到有大雁了,便没备鸳鸯。 他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桑七看着他脸红红的,视线不自然地避开,不敢看他,“好,我希望它能和它的伴侣都好好活着。” “那我带你去抓的地方放。”裴猊说着便去牵马。 他仍是牵了两匹马,先前有破男女大防那是情况紧急。 桑七一手抱着雪雁,翻身上了马,两人并排骑走了。 郑凝珍看着两人的背影,羡慕得厉害。 她已是半老徐娘,可一生也不曾有这样一段感情。 骑了足有半日,出了广州港,到了距离城外二十里远的山谷中。 岭南此地,一年四季,草树都是郁郁葱葱的,生机勃勃。 桑七勒住了马,“夫子,这里面瘴气很重啊。” 裴猊递给她一个香囊,还有一粒药丸。 他有备而来。 桑七熟练地将香囊拿在手里,又将药丸吞了下去。 等她翻身下了马,裴猊将两匹马拴好。 “雪雁是在山的顶峰背面抓到的,只过了一日,应该来得及。” 桑七抬脚就往前走,“那我们赶快。” 山谷中很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夫子,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雪雁的啊?”桑七好奇。 “这是我找的第五座山。” 所以才用了整整七日,不然时间应该更早的。 桑七心里的感动又加深了几分,她其实不懂情爱。 她接触最久的夫妻是熊屠夫夫妻两人,这两人看起来更像是主子和奴仆。 熊屠夫是主,说一不二,对媳妇二话不说就是打。 红叶村这种现象很常见。 到了侯府,侯爷是不打自己夫人的,可两人见面都少。 后来便是卫家,国公和卫夫人她不清楚,只是据下人们说,国公对柳姨娘笑得极多。 二老爷和二夫人,这对夫妻最是让她敬而远之,这是两个仇人。 兰草婶和老吴,感觉就是彼此较量,彼此提防。 只有杨大哥和翠娘,在两人身上,她感觉到了些两人对彼此的在意和重视。 她和裴猊又是怎样的呢? 想得太入神了,差点踩进一个小洞中。 裴猊抬手扶了她一把,“小心。在想什么?” 桑七赶紧摇了摇头,自己沉不住气,过了会又开了口,“夫子,你为何想娶我啊?” 裴猊身子僵了一瞬,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他轻咳了一声,又将视线移回了桑七脸上,正对上了她好奇的眼神。 “我,心悦于你。”他的语气很坚定。 桑七抿了抿唇,受不住这视线,垂下了眼。 夫子说什么?他心悦自己?? 裴猊紧紧地看着她,虽然说出这句话很难,但他还是想她更清楚自己的心意。 桑七深呼吸了几口,低声说道,“我刚没听清…” 裴猊半蹲下身子,继续寻到桑七的视线,“我心悦于你,想与你结两姓之好,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桑七的嘴微微张着,夫子好难得一下说这么多话… 还一句比一句好听… 裴猊唇角一扬,“不过这都是我单方面的心愿,你不必勉强…” 桑七皱了眉,急声打断他道,“怎么就是单方面了!” 裴猊极力压着唇角的笑,“何出此言?” “我…我…我…”桑七感觉自己的脸烧得火辣辣的,都能感觉到在发烫。 “无事,我懂。”裴猊不想为难她。 桑七抬手用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很大声地说道,“我也心悦夫子!” “也想和夫子白头偕老!” “永不分离!” 三句话声音很大,在山谷中回荡着。 也重重地敲击在裴猊的心口。 他轻轻地将桑七搂进怀中,抚着她的后脑勺。 这个拥抱和前两次抱她都不同,和在马背后护着她也不同,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道热流不断地冲刷着心脏。 桑七将头靠在夫子胸前,能听见他有力又急速的心跳。 她抬起双手,揽住了裴猊的后腰。 原来这便是情爱,原来一个拥抱便能让她感到幸福得失声。 和心爱的人心意相同,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雪雁被夹在了两人中间,难受地直鸣叫。 第82章 再也无人应他 桑七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避着视线不看夫子,“都忘了大雁了…” 裴猊看出她想自己抱着雪雁,便转身往前带路。 哪怕和桑七一起,前路满是荆棘,他也要站在前方将这些荆棘全都劈开。 这个山并不高,两人爬了两刻钟便到了。 “在这放就可以。” 桑七有些不舍地摸着大雁的羽翼,“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她将脸在大雁身上蹭了蹭,最后将她放下了地。 它生来便应自由翱翔在天地间,自己不愿拘住这自由。 雪雁走了几步,拍着翅膀飞了起来。 它的叫声响亮,雁鸣传遍了整个山谷。 桑七仰头看着它,飞起来的雪雁比在她怀里时美得多。 “来了。” 只见又一只身上染了些血的雪雁飞了过来,在它身边盘旋着。 桑七竟从这雁鸣中听出了喜悦。 她笑了笑,“真好,留下的这只一定是为了找它才流了这么多血。” 裴猊看着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上已没了茧子,却也绝对撑不起细腻,可让他爱不释手。 桑七没动,不一会两人的掌心都浸出了汗。 桑七笑得灿烂,她可以感觉到夫子的紧张。 眼前是山谷高低起伏的景色,再往前隐隐能看到广州港的高台楼阁,还有比楼阁都高的巨船。 “夫子,你出过海么?” “并无。” “来日,我们一起去看看?”桑七心生向往。 从京城到循州,她走了两个月,路上的风景不可谓不好,可她顾不上看,也没心情看。 可若是来日和夫子一起,那便大为不同,实在是想想都觉得开心。 “一言为定。” 到了第二日,沈季同一大早来把沈睿明送到裴猊的院子里。 桑七已经在那习武了,现在是一个夫子两个学生。 裴猊分别指导,沈睿明好些次都有些撑不住。 但看着旁边的桑七,他又觉得自己可是男子汉,怎么能输给桑姐姐呢! 就又咬牙坚持着。 习武没有捷径可言,那都是寒冬酷暑日积月累的坚持。 沈季同忙了半上午后,才又拐去了枕霞阁。 郑凝珍刚睡醒,盥洗过后,在桌子前用早饭。 不用管当铺,她终于是又回到了流放前吃喝享乐的好日子了。 “主子,沈大当家来了。” 郑凝珍招了招手。 沈季同笑着走了进来,“郑大娘子早啊。” 郑凝珍笑笑,挥退了山玉,“沈兄也早。让我猜猜,肯定是裴猊急不可耐地让你来问名吧?” 沈季同笑笑,“郑大娘子还是料事如神!” “可我不知道阿七的生辰八字啊,要不等等,我问问阿七?” 她确实不知道,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不用,裴猊都知道,他就是来让我问问。” 郑凝珍皱了眉,觉得自己落了下乘。 明明是自己和阿七交好的时间更长,她都不知道,裴猊却知道。 转念一想,肯定是裴猊问了,她给忘了,这样可不成。 “好,那你那边纳吉完了告诉我。” “好嘞!”沈季同应得高兴。 “沈兄,你怎么这么高兴?” 没看出来他喜欢做媒人啊… “我喜欢这两个年轻人。”沈季同摸摸胡子,站起了身。 人老了,就爱这些热闹,还是这种乐见其成的热闹。 “我就不打扰了,等我好消息。” 沈季同走后,郑凝珍吃完早饭,又坐在了躺椅上发呆。 过去了半个月了,苏柔也该快来了吧? 循州苏家。 苏柔在枕霞阁拿到路引后,去当铺里给苏明兴说了一声,便离开了循州。 她要先去韶州。 苏明兴听到了她的话,却没应。 看着小妹离开的背影,他心里又止不住地难受。 当铺的人很多,和他一起的,还有曹三丫。 曹三丫拿着银子,负责往外给利钱。 有当物时,她就跟着苏明兴学。 苏明兴心乱如麻,守着心神对付当铺生意已是难得,更没多的话和曹三丫说。 曹三丫虽有些愚钝,可也能看出来他脸色不好,没凑上去多说话。 她有些想宝珍了。 宝珍在铺子外卖点心,她又有点心吃,又能和宝珍说到一块去,时间感觉过得可快了。 今天却觉得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饭的点戍初,曹三丫将铺子关了。 苏明兴给她道了声,“我先走了。” 曹三丫挥了挥手,“苏掌柜,明日见!” 她要赶紧去买好吃的去了! 苏明兴买了些米面,手里只有二两银子,自是买陈米陈面。 但这都是极好了,先前家里只能吃糙米。 他步履沉重地往家走去。 一路上思绪纷杂,他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母亲。 祖父和父亲知道这件事么? 若是不知,他当说么? 若是知道,怎可如此! 无论他走得多慢,还是到了家门口。 家门口罕见地围了许多人,议论纷纷的。 苏明兴赶紧挤了进去, “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这是父亲的哭嚎声。 祖父沉重的叹息敲在他的心上。 苏明兴快步走进了屋里。 地上赫然躺着母亲。 母亲紧闭双眼,脖子上青紫的勒痕醒目。 苏明兴手上的米面落了地,他呆呆地跪了下去。 “娘…” 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这个字。 紧接着便是凄厉的一声惨叫,“娘!” 可惜再也无人应他。 苏明兴捂住了自己的脸,“都怪我!都怪我!我该死!” 肯定是他骂的那句下贱被母亲听见了,肯定是他冲动之下撞破了这难堪,才让母亲不想活了! 都怪他! 他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扇在了自己脸上,脸都被扇肿了,泪却也没涌出来。 祖父伸手拦住了他,“人死不能复生,明兴,你就是把自己打死,你母亲也醒不过来了。” “只会让苏家又少一个人。” 苏父抱着她的身子,哭成了个泪人,“柔娘啊!是我对不起你啊!” 两人少年夫妻,苏家家风严,不许纳妾,他更无意旁人。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也不曾生出什么野心来,老实本分,却还是踏入了有心人的陷阱,害得一家老小跟着他流放。 第83章 八字不合 柔娘卖身是她主动和他说的,他不愿,可拗不过她,更不曾因此心中嫌过她,只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可万没想到,苏家今日才终于有了活路,她就这样用仅有的布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等他们劳役结束回到家时,身子都已经凉透了。 祖父又叹了口气,肚子疼得一阵搅动,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苏明兴赶紧递过去一张粗麻帕子。 祖父擦了擦嘴,将这帕子收了起来。 苏明兴分明看到了帕子上浸出来的血印。 “祖父,你…” 祖父摆了摆手,“祖父没事,给你娘好好办身后事。” 苏明兴撑着自己站起了身,“我去给娘买口棺材。” 苏家的丧事办得很低调。 买了米面后,苏明兴只剩了一两半银子,他向曹三丫借了银子,曹三丫给他借来了五两银子。 买了口三两的杉木棺材,给娘买了件一两银子的成衣,父亲说不想娘去地下还穿着这身衣裳。 苏家没有办丧席,便是办了,村民们也不会来。 他们和村民没有任何往来。 老中小三个男子在归安村外的坟地上挖了坟,将棺材下了葬。 三人站在坟前,沉默不语。 半路去世的老大,葬在了荒郊野外,这辈子连上坟都没办法。 老天啊,你为何如此待苏家? 丧事一过,苏家的劳役已免,祖父便再没能从床上起来。 苏明兴请了郎中来看,郎中却只是摇摇头就走了。 祖父对这个结果早已了然。 他的身子他清楚。 “别折腾了,也别难过,祖父现在托明兴的福,吃喝不愁了,就够了。”他拉着晚上回家的苏明兴说着。 苏明兴本就被劳役磨得极瘦,这几天整个人更显痛苦,勉强地对着祖父笑了笑。 “明兴,你要想开些,你年纪还小,将来的路还长。”祖父劝着他。 苏父也在一旁劝,“明兴,你是我们苏家的希望。这辈子不再踏入朝堂,可也要好好活着啊。你大哥临终前对你说的那番话你要记得。” 苏明兴点点头,端了粥来喂祖父。 大哥临终前让他守好苏家,可娘也去了,祖父也快去了。 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一颗心像是被黄连泡着,苦得他痛。 每日却只能强逼着自己走出家门,去往当铺。 他很多时候就容易看着曹三丫脸上的笑发呆。 天真烂漫,仿佛世间所有的苦难都不存在。 他没将母亲去世的消息传给苏柔,就让她晚些再知道这噩耗。 苏柔用了半个月,终于是到了广州港。 她用了稍微低一些的价格从茶农手里买了今年最好的茶叶,又亲自泡茶品鉴,再在当地认真学了如何制茶饼,又出银子雇技艺最好的人将茶做成了茶饼。 她先将制好的茶饼先用纸包着,准备到了广州港再重新包装。 若不是有范叔一路陪着她,她肯定是会很怕。 马车停在了新枕霞阁门前。 苏柔下了马车,打量着院门,有些忐忑地敲了敲门。 前来开门的是山玉,“你是?” 苏柔说明了来意,山玉赶紧将门打开,将门槛去除,方便马车进来。 除外一句话都没多说。 沈季同正在枕霞阁,将一份纳吉的结果递给郑凝珍。 “是天定姻缘,当真是好事啊!光泽寺的主持也说是天赐良缘呢,放心。” 郑凝珍翻看着,眼里也满是笑意,“好好好!” “我这就回去备聘礼!”沈季同急得很。 主要是裴猊明显更急。 郑凝珍点点头,“我就不送沈兄了。” 她翻看着这份结果,有些意外竟只有一个。 虽然这是最好的风水大师算的,可按她对裴猊的了解,这纳吉肯定会到处都问一遍。 沈季同走出院门时,松了口气,打眼便看到了往这边走的苏柔。 苏柔朝他行了一礼,便继续朝院中走去。 跟在她身后的范大勇是见过沈季同的,叫道,“沈大当家好。” 沈季同拍拍他的肩,“你也见好啊!” 他朝外走去。 脑子里想着这次纳吉。 不错,整个广州港他每家都去问了,算八字嘛,最基础的一件事。 哪想全都是不合,只有最负盛名的那家风水大师算的是天作之合。 他皱着眉又去找了光泽寺的主持,他和主持有旧交。 他将两人八字递过去,主持只回了他一句话,“万法皆缘,良缘天成。” 他便松了口气,拿着这些结果去找了裴猊。 裴猊翻着,只留了那份天作之合,其它全扔进火里烧了。 沈季同忍不住劝他,“这事要不要再重新纳吉算算看?” 裴猊摇了摇头。 若是全广州港算出来都是孽缘,他也只会亲自写一份天赐良缘。 他不听别人的,只听他和桑七的心。 沈季同看他丝毫没被这结果影响,有些佩服。 他那会成亲都不敢这样。 所有人成亲都要全八字,若是八字不合,两家不会同意不说,便是大部分人都不会看好八字不合。 在这种情况坚持着要成亲,是要承受许多压力的。 可他也没从裴猊身上感受到丝毫压力。 能如此坚定,实在不易。 “沈叔,不必将此事告诉郑婶,只拿这份和主持说的话便可。” 沈季同点点头,“好。” 他并不完全算是裴猊的长辈,只是替他跑腿的。 裴猊的婚事,完全由他定。 纳吉结束,便意味着两人的亲事初步议定。 桑七如今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裴猊总觉得如今太过平静,这种往往是大事来临前的预兆。 所以他得再快些,快些将桑七娶进门。 沈季同才出了枕霞阁,裴猊就自己落在了他身边。 “沈叔,聘礼我已备好,这是礼书,辛苦你交给郑婶。” 沈季同摸摸胡子,真是急啊,“这会不成,我刚看苏柔带着茶去找郑大娘子了。” 裴猊蹙了下眉头。 “等一烛香,我就再去。”沈季同赶紧说道。 裴猊给他行了一礼,“多谢沈叔。” 沈季同拍拍他的肩,走远了。 桑七本在屋里看书,被郑凝珍拉到了院子里。 第84章 始终没出现 “苏柔来了!”一出来就看到了正端坐在院中的苏柔。 虽是在外面半个月,但她整个人的气色明显比在循州时好。 苏柔赶紧起身给她行礼,“见过桑东家。” 桑七扶起她,“别客气,快坐,快,我想看看你的茶。” 苏柔拿过一饼茶饼递给她,自己从已经掰了一块的茶饼上又掰了一块。 开始专注泡茶。 郑凝珍拿着茶饼在闻茶的气味,非常独特的味道。 桑七也看不出来怎样算好,就转而问道,“你这一路顺利么?” 苏柔轻点下头,“范叔武艺高强。” “那就好,这茶是什么价收的?”桑七问道。 “两百文一两,我直接去茶园和茶农谈的价。”苏柔解释着。 郑凝珍听到这个价简直两眼放光,茶果然赚钱。 怪不得那些贡茶背后的皇商,一个比一个腰杆粗,银子撑粗的呀! 苏柔泡好了茶,端给了两人各一杯。 嫩芽在水中舒展开来,没有别的粗糙茶杆,茶汤清亮,茶香浓郁。 郑凝珍严肃着抿了一口,接着便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当真是一点不输她在京城喝的贡茶! 一两千金! 她脑子转得很快,这就是直接翻了五千倍! 苏柔也端起来喝着,她爱喝茶,让她的心宁静悠然,“除了买茶叶,还有制茶,制茶是雇人出工钱。我这次买了五十斤。雇了十个匠人,一人一日一两银子,用了三日。” 桑七接得很快,“五十斤便是一百两银子,制茶便是三十两银子。” 郑凝珍冷静了些,五千倍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这茶一点不输贡茶。” 苏柔笑得腼腆,“听茶农们说,便是贡茶,也没有我收的精细。” 她是亲自盯着茶农采茶的,一点不放松。 “好!你做得很好!必须涨月银,先提到十两一月!”郑凝珍毫不吝啬地夸着。 苏柔做事当真是极其细心。 苏柔垂下头,“多谢郑东家。” 桑七拍拍她的肩,“你叫我桑姐姐,叫她郑婶就行,不用这么客气。” 太客气了,就显得很生分。 “好,桑姐姐,郑婶。”苏柔改了口。 桑七笑笑,“剩下的就是包装了,婶,这是你的强项。” 就以婶先前用的金贵东西,肯定得给这茶包装得一副一般人用不起的模样。 “没问题,金箔镶边,再用乌木做盒,保证茶叶不腐不蛀。包茶用的纸得是包贡茶用的桑皮纸或是藤纸,看在岭南哪种好买到。” 桑七一听就觉得这成分飞速往上涨,肯定比茶叶本身贵了。 郑凝珍接着道,“乌木盒也得装饰得足够富贵,贡茶用的瓷瓶装,太不适合运输了。我们得保证乌木盒里打开就让人震惊的程度。” 桑七提议道,“若是用纸包,得加一柄精致的裁纸小刀。” 郑凝珍点点头,“不错,价格不是问题。” 苏柔想了想,“郑婶,茶饼取用若是用手拿,太显粗糙,整体就不太好。最好也配一柄茶针或是茶刀。” “那就一柄茶刀吧?裁纸也用这个?”桑七问道。 一盒一把刀,这成本也不低。 “成,我们下午就去选这些。”郑凝珍敲定了下来。 “我们长期买,价格可以使劲往下谈。”桑七说道。 “对。” 正说着,山玉突然过来了,语气有些急,“主子,门外突然来了里正,还带了好几个衙兵。” 郑凝珍皱了眉。 桑七起身往门口走,“我去看看。” 郑凝珍拉住她,“我也去。” 苏柔没上前去,这并不一定是她能听的事。 到了门口,里正一脸和气,却又带着些为难。 “里正好,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桑七直接开了口。 里正勉强笑了笑,“唉,老天爷不赏脸啊,太平日子还没过两年,战乱又来了。还一次来俩…” 郑凝珍皱了眉,“那怎么上我家来了?你就别掖着藏着了,赶紧说。” 里正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是真不知道沈大当家为何住在了他的辖区,每次都压力山大。 “朝廷要征兵,一家得出一个男丁。” 桑七的眉皱得更紧了,意思是要夫子去打仗? “我们家就一个男丁,也要出?”她不禁快声问道。 红叶村征兵时,若是家中只有一个男丁的情况,往往会免了兵役。 家中独子要延续香火。 里正解释道,“您和这位大婶,您们都是女户,便是两家人。这男丁与你们并无干系,免不了兵役。” 他又把声音压了下来,“除非用银子换别人家出人顶了这个名额。” 郑凝珍立马问道,“多少银子?” “十两银子就行。” 郑凝珍要从荷包里拿银子,不过十两银子而已。 桑七却拉住了她,摇了摇头,“我们商量商量,您先上别家吧。” 里正直点头,“好嘞,我这就先走了。” 两人又回了枕霞阁。 郑凝珍一脸不解,“阿七你干嘛拦我给银子?” 桑七抬脚去找裴猊,“这是夫子的事,我觉得他是不想给银子的。” 郑凝珍一把拉住她,“你怎么这么笨,咱直接把银子给了,不给他讲不就完了?今你俩才纳完吉,你就舍得你这夫子上战场去?” 桑七直直看着她,“婶,今后若遇到这类事,要我自己决定的,我希望你也别瞒着我,直接告诉我。我也不会瞒着你,也不会瞒着夫子。” 她说完就走了。 郑凝珍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她早已习惯了任何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便用银子解决,也不会去考虑这件事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只要自己日子过得舒服就是了。 可这好像不对。 这十两银子,可能就是一个人的买命钱… 桑七没在院子里见到裴猊,她看了看没什么变动的这院子,心里很难受。 战乱会像一只无形之手,打乱任何一个人的好日子。 她感到夫子要离她而去了。 夫子不会用十两银子就买别人一条命。 她也不会。 沈季同也没再去枕霞阁。 桑七往裴猊院子里跑了三趟,都没见到人。 用午饭晚饭时,两人留下了苏柔一起,裴猊却始终没出现。 第85章 不敢见 到了夜里,桑七闭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脑子里很乱,可却不想睁着眼。 最后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丑正时,屋顶的瓦片动了。 裴猊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他步履匆匆,将一封信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他不舍地看着熟睡中的桑七,最后弯下腰,轻轻地在她额上点了一下。 最后又将桑七常用的那根银簪放进了袖袋中。 广州港外兵营,裴猊一身肃冷黑甲,黑马飒爽,在他身后跟着一队精骑兵,马蹄踏起尘土。 裴猊回头遥遥看了城里一眼,毅然决然转过头去。 快马加鞭,再也没了踪影。 桑七这晚睡得很不好,脑子里好像始终在想事情,放松不下来。 到了卯正,她仍是习惯性地醒了过来。 起身,快速穿衣,却一眼看到了柜上的信。 桑七有些不敢碰这信,信封上的字赫然是夫子的字迹。 她最熟悉的就是夫子的字迹,从识字起,她就是照着这个学的。 “桑七亲启。” 桑七深呼吸了好几口,取出了信封中的信。 “我在循州和广州港的枕霞的屋梁上分别放了百两黄金,以备你不时之需。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回京,若在京城遇到困难,去雪峰山庄找葛靖。” “婚事未定,若你遇到心悦之人,不必在意当下。” 桑七微张开嘴,她感觉自己有些吸不上气。 豆大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溅在了信纸上。 她悲哀又极气,将信纸直接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 夫子他,竟都不和她当面告别! 不用他说,她非把他忘个一干二净! 桑七用力地擦掉泪水,哭是没用的。 可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对,她该去习武,她要武艺高强,保护自己。 桑七刚站起身,走了一步,又飞快回头捡起了这信纸,将它铺平,又看了起来。 他只字没提他去做什么,可她能猜出来。 战事才起,他就走了。 她知道他不是普通人,第一眼就知道。 可她没想到会在这时,他就离开了。 郑凝珍半上午醒来后,在屋里用了早饭,走出院子没见到桑七。 旁边的厢房屋门紧闭,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推门走了进去。 桑七听到声音,抬头望去。 一双眼哭得红肿。 郑凝珍赶紧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婶。” 桑七摇摇头,将信纸收好,“裴猊走了。” 郑凝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走哪去了?” 婚事才初定,这个节骨眼上,走了? “打仗吧。”桑七低声道。 郑凝珍气得颤着手,想拿过那信来看,桑七却将信收了起来。 “今后便当没这个人。” 她说的很肯定。 郑凝珍搂过她,拍着她的背,“还有婶,婶陪着你。” 桑七点了点头。 郑凝珍要了早饭来,“你也不觉得饿,该吃饭还是得好好吃饭。” 桑七接过她递来的筷子,一板一眼地夹着饭菜往嘴里喂。 嘴里也没吃出来什么滋味,直往下咽。 郑凝珍看着她这样,心里直叹气。 “快吃,吃完咱还得去买好些东西呢。昨还剩了些没买到。” 昨日和苏柔一起,敲定了乌木,盒子定做,藤纸,现在只差了一样,茶刀。 茶刀也得好好挑。 “好。”桑七强撑着精神应了。 苏柔住在了枕霞阁的一间空耳房里,自是不敢醒太晚的。 早上起来她便开始包茶饼,到两人来叫她,已经包了二十几柄了,每包的藤纸都极精细,让人看一眼就能感受到用心。 郑凝珍敲了敲她的门,苏柔赶紧起身去开门。 她打眼一看,便看到了这些茶饼,“真好看啊,你吃过早饭了么?” 苏柔点了点头。 “好,我们出去买茶刀。” 苏柔没刻意地多看桑七,她能感觉到桑七状态很不好,也不想说话。 大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桑七感觉哪里都有夫子的影子。 先前他成日跟着自己。 可走的时候又那么决绝。 茶刀换了足足五家,郑凝珍才挑到了满意的。 桑七顺手就又多买了把匕首,没有夫子了,一把刀不够,她得随身带两把。 对,再买些更小的武器。 被打怕了,她防范之心很重。 郑凝珍倒没反对她买。 苏柔也是压下心中的疑惑,丝毫没表现出来什么。 乌木盒需要两天才能做出来,得等到明天才能做出来最终的成品。 三人才回了枕霞阁,沈季同的小厮就又送来了这几日卖出去的当物银子。 足有七百多两,是因为其中有那张林修远的字,卖了八百两,她们就能拿到四百八十两。 买的人觉得自己赚翻了,卖的人也觉得自己赚翻了。 收这张字时,郑凝珍用八十两收的。 这便翻了六十倍。 桑七摸着银子,唇角微扬。 还是银子让她安心,最起码不会自己主动跑。 也不能。 翌日晌午,乌木盒送到了枕霞阁。 盒身上雕刻着祥云鸟兽,栩栩如生,让这盒子更是看着就贵。 三人选的是翻盖的样式,盒里放上最上乘的紫磨金色香云纱,趁着雪白的藤纸,无比华丽精贵。 茶刀小巧锋利,刀柄是极考究的龙泉青瓷。 当真是无一处不精致,每处用料都是最好的。 郑凝珍派了山玉去请沈季同。 她对这茶信心满满。 桑七看着这茶最后的成品,很是喜欢。 便是她不懂喝茶,但这盒子茶刀藤纸香云纱,随便拿出来一个,去当铺当了都值好多银子。 这茶简直就是被银子包围着。 苏柔这几日听沈季同的名字很多,却不知此人究竟是谁,为何如此重要。 她能感觉到郑凝珍出身巨富之家,桑七应是出身普通, 也不知这两人如何在一起做生意的。 沈季同这几日不大敢去枕霞阁,因为他是媒人,提亲的人却跑了。 还只捎了个口信给他,就说没法给明儿做夫子了。 除外便没了。 他挠着自己有些泛白的头发,简直不知道该咋样去给郑凝珍说,都不敢去枕霞阁。 山玉来叫,他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第86章 残忍 一进枕霞阁的院子,郑凝珍看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沈大当家做的这个媒人好忙啊。” 沈季同尴尬地笑了笑,“郑妹子你别气,事出突然,我也没想到。是我的错,我在这给你给桑姑娘道歉。” 郑凝珍止住了他,“别,就当这事从未发生。以后也别提,你来看看我这茶。” 沈季同心里一个咯噔,当此事没发生过,意味着这婚事不存在,还今后也别提… 他简直不敢想,裴猊若是回来了得多难。 桑七没说话,就看着。 沈季同搞不明白她怎么想的,只得专心看茶。 他上手摸了摸乌木盒,翻开来,又摸了摸香云纱,打开藤纸,拿起茶饼闻了闻。 苏柔递了杯茶过来,“请喝茶。” 沈季同放下茶饼,接过茶喝了起来。 苏柔心里是有些紧张的。 郑凝珍却不,这茶,便是先前的自己,用买贡茶的价买,也不会心疼。 沈季同喝了三口茶,脸上的紧绷消失了,转而笑了,“妙,极妙!” 他是喝过生黄茶的,可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生黄茶。 郑凝珍甚是得意,“这是自然,苏柔泡茶技艺精湛,能将茶生生拔高好几倍的好喝。” 可惜她只爱喝茶,而不爱泡茶,懒得泡。 沈季同笑着摸摸胡子,“郑妹子,你这茶什么价?我买几饼回去喝。” 郑凝珍摆摆手,“找你来一是让你品茶如何,二就是定价。你喝的了多少茶,送你一柄,喝完再送。” 沈季同笑笑,伸出了两个手指,“若是我,一千两银子买一柄,我觉得值。” “这一柄是四两。”苏柔说道。 四两千金,比贡茶价低了些。 可贡茶那可是有皇家招牌的,她这个可没有。 一个皇家招牌,一年要砸进去不知道多少银子。 “好,这价我满意。” 郑凝珍敲定了,这样一饼茶去除各种成本,最少能赚九百多两银子,相当赚了。 沈季同端起茶杯将茶喝完了,身心舒畅。 苏柔便提起茶壶又给他添满。 沈季同说道,“我身边泡茶的都没有你家这位泡得好,不如多放些茶在我那,谁来和我谈生意,我就让她泡茶,喜欢喝茶的自然就会买。” 郑凝珍一听就懂,这茶好是一回事,买的人多少也会想要借此讨好沈季同一些。 之后若是真喜欢这茶的,便会到她这来买,还会送给亲朋旧友。 这便是和巨商有交情的好处。 做生意只会事半功倍。 “好,盒子做得最慢,等盒子做出来,我就拿去你府上。她叫苏柔,到时也过去。”郑凝珍应得干脆。 苏柔垂着头也点了点头。 她从东家这拿月银,自是听东家的话。 这个沈大当家,看起来是个好人。 桑七这几日都格外沉默,谁也没去刻意让她说话。 到了夜里,桑七仍是点了蜡烛,在屋里看书。 书里还有她不认识的字,她抄在一旁的纸上,准备有劲了再问郑婶。 书上的字像一片鬼画符,就是钻不进脑子里。 桑七一动不动地盯着书,没再翻一页。 脑子里全是这三个月来裴猊每晚教她识字的一幕幕。 如果他对自己没有那么好,自己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 行兵打仗,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红叶村征兵过两次,这两次,村里都有没能回来的男丁。 朝廷会给抚恤金,可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桑七抚着书页的手忍不住颤了起来。 若是夫子,不幸遇难,她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桑七深呼吸了好几口,将书用力阖上,躺在了床上。 她突然明白了夫子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他是怕自己回不来了,不想耽误自己。 为她着想得近乎残忍。 她不想想这些不由她决定的是。 没有意义。 三人在枕霞阁平静地过了一个月。 沈季同再次向三人展现出了他惊人的关系网。 五十斤茶,共做了一百二十五柄茶,留下了一柄三人喝,送了沈季同一柄,短短一个月,其它的全都卖完了。 这就收了十二万银子回来。 桑七看着填满了一整个库房的银子,哑然失语。 她甚至想不到这辈子怎么把这么多银子花完。 郑凝珍点了点头,“心里终于有那么点底了。” 桑七抓住她,“婶,赶紧,赶紧再做茶饼!” 郑凝珍捏捏她的脸,“你个财迷,过去了一个月了,清明都过了,茶叶最好的都没了,想什么呢,得明年了。” 桑七瞪大了眼,“那不成,就没有别的和这个一样好的茶了么?” 郑凝珍摊了摊手,“物以稀为贵,一颗茶树,最好的嫩芽还得在明前采摘,一年就一回。” “婶,那我们回京吧。”桑七说得坚定。 整个侯府也没这么多银子,她现在有底气。 尤其是当铺的当物源源不断地给银子。 郑凝珍点了点这些银子,“郑家有黄金百万两,值白银几千万两。” 桑七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库房,“也就是你家的银子得要上百个房子才装得下?” 郑凝珍笑得前仰后合的,“黄金可用不了这么大地盘,一两黄金值百两白银。” “那我们也不能等个十几年再回京,得想别的法子。” 本来是有裴猊的,都准备回京了。 现在是没裴猊了,但真有万贯家财了。 郑凝珍压低了声音,“你要是不介意,我用银子去换卫乐湛的庇护,前几日皇上寿辰,已允了国公府回京,卫家弄权是真的好本事。” “除了允卫家回京,陛下还给卫乐湛赐了门亲事,尚乐阳公主,做驸马。” “乐阳公主以前就心慕卫乐湛,但卫乐湛图的是国公这个位置,做了驸马,便不能再做官。卫家这次也是断了卫乐湛日后的荣华富贵。” 桑七皱了眉,“我当然不介意,但是我俩总得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受庇护,不然来日引得公主不喜了,不也是要被欺负。” 这些个达官贵人欺负起人来,最是不问缘由。 郑凝珍摆摆手,“怕什么,这就交给卫乐湛来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