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在怀》 第465章 了得 花钱这事学得快。 石墨花钱如流水。 石玉就那么看着,一天,两天,三天,换着花样在花钱。 第一天,请了两个品牌到家里,石墨笑眯眯地解释:“我特意问了,是爸爸和妈妈最常穿的牌子,要过年了,给你们添新衣。” 石玉和唐辛便坐在一旁看着,小哥儿俩挑来选去,收获颇丰。 不止给父母选了当季的衣饰,还有开了春的新款,就连唐辛的包都给搭配上了。 全程没问一句当事人的意见,石玉和唐辛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 不知是哪一位sales提了一句,又选了不少,分别给家里的长辈们,就连小孩子们都有。 石墨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记得明天送到。” 第二天,来的是金店的人。 照着前一天的样子又上演一回。 唯一的区别是兄弟俩有不同意见。 石墨坚持要给太爷爷打一只大大的金猫,说是太爷爷喜欢。 石砚说太爷爷属老鼠,不能喜欢猫。 石墨举例说明那年太爷爷买了猫头,特别高兴。 石砚摇头,坚信老鼠不喜欢猫。 石墨板起小脸,背过身去没再和他分辩,只告诉金店的人就要一只大大的金猫,最后小声加了一句:“在猫脑袋上加一只小老鼠吧,要……神气些。” 唐辛听得直乐,悄悄地跟石玉说:“你爷爷肯定喜欢。” 石玉笑了一声:“是,得摆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见。” 第三天,叫上了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出门吃饭,说是提前吃顿年夜饭。 安排得挺好,不止给每个人送了礼物,甚至还把爷爷家的大厨请来了,就为了做一碗元宵。 石墨还特有理,说好吃,比外面做的都好吃。 石玉笑笑没作声,在座的长辈们也都没提石墨当年吃元宵积食发烧的事,只默默地看着他别再吃多了。 石墨自觉,吃了两颗半,不舍地放下勺子,羡慕地看着弟弟吃。 石砚吃多了,还好没有发烧,捂着小肚子闹了一夜,第二天活蹦乱跳。 对此,石玉没说什么,只是又把石墨叫进书房。 石墨挺开心,扬着小脸等着听表扬。 石玉确实夸了一句,然后问他一共花了多少钱。 石墨又懵了。 钱不是过的他的手,自然不知道。 石玉知道钱是他和孟既景借的,便问准备拿什么还。 这事石墨想过,当即回道:“我有钱,小姑父会把总数告诉我,我还给他。” 石玉点了点头,又问:“怎么不跟爸爸要呢?” 石墨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支吾着说:“是,是我在管家。” 就像在说自然该我出钱。 石玉没和他理论是非对错,只说:“等你有能力自己挣钱了,自然有花你的钱的时候,说不准到了那个时候爸爸还得伸手跟你要,现在靠着过生日和过年得来的钱,不足以支撑你养家。” 石墨转着眼睛琢磨,有点不服气,又有点心虚,挤了个笑就要撒娇。 当爸爸的没给他机会,继续说道:“在你这个年纪,伸手要钱不丢人,花我的,花你妈的,都是应该的。” 怕他误会,又加了句:“借你小姑父的也没什么,问清楚了还回去,下次跟爸爸要,合情合理,就可以。” 石墨一点点蹭过去,直到贴在他身上,悄眼打量着神色,挺好,顺势爬到腿上。 声音特别软,就像唐辛有求于人时,姿态摆得特别好,搂着脖子亲昵地说:“爸爸,每个月给我多少钱?” 石玉没忍着直接笑出声来,“等你知道一个月要花多少的时候告诉我,照着那个数给你。” 石墨低头去摸他的口袋,小脑袋顶着他的胸口轻轻地蹭,跟只猫似的喵喵叫:“我的就是爸爸的,分什么你我。” 石玉哼笑,这小东西,每每和他弟弟说这样的话,也和他妈说,逗得两个人可高兴了,却从来没和石玉说过,这会儿倒来哄骗他,讨他的欢心。 是真的讨到了。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手拍在屁股上,低声教育:“咱上京有句老话,三天为请,两天为叫,当天那叫提溜,你把一大家子人提溜到饭桌上去的?” “没有。”石墨突然扬头,理直气壮,“我请的,请的,小姑父说了,得请,这是规矩,我特意提前三天请的。” “是嘛……”石玉拖着长音,立刻表态,“对不起,爸爸误会你了。” 石墨手一摆,“没关系,咱爷儿俩谁跟谁呀,一笔写不出两个石字。” 石玉感叹找对人了,却也错了,孟既景这个外来的女婿,把他们上京的规矩吃了个透,包括上京话,短短三四天的时间,竟然把他儿子给教成了这副油嘴滑舌的调调。 唐辛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开心地在镜前比着新衣,问他好不好看,得到满意的答案便笑着说:“是我儿子给我买的。” 石玉嗯了声:“是,你儿子给你买的,你儿子他爸出的钱。” “是嘛?”唐辛依然笑着,“那也谢谢你。” 一句话堵得石玉喜不是,怨不是。 再一看她,笑眯的眼睛就像石墨,明显是在讨好你,不遮不掩全写在脸上,就像在说:你还不快点买账,还不继续夸我?快,我等着听呢! 真是亲生的母子。 幸好,石砚……算了吧,石砚也是这副模样,打一生下来就会这招。 这娘儿仨还以为是他们手段了得,分明是家里人宠着让着,哄着他们三个在玩。 就像他自己,也是。 第466章 犯错 报账的时候,石墨站在前面,石砚在后,全都挺着小胸脯,就像两只骄傲的小鸟。 石玉问花了多少,石墨答两千万。 唐辛心里咯噔一声,再一琢磨可不是嘛,光是她和石玉的衣服就十来套,还有送给家里人的那些衣服和金子,两千万都未必够。 石玉瞅她一眼,笑了一声:“够你妈干一票的了。” 石墨嘿嘿笑,听见他爸爸又说:“你不是说,你妈干一票够吃一年的么?” 石墨笑不出来了,小脸紧绷了一阵,愣是又咧出一个笑来,“下回注意。” 也不知道下回要注意的是花钱如流水的他自己,还是让他妈多挣一点。 石砚突然抢到前面挡住石墨,刚好露出后面的一张脸来。 石玉问他跑过来干什么,石砚扬着脑袋,光张嘴没出声。 平时挺能说,这时卡了壳。 石玉问他是不是要帮哥哥一起养家,石砚梗着脖子说是。 石玉又问:“你都干什么了?” 石砚答:“我帮着给妈妈挑衣服了,还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选了礼物,还帮着点菜了,还有……” 还有了半天,突然插腰,更快地说:“我还帮哥哥捏肩捶背了,哥哥很辛苦,我也辛苦。” 唐辛捂着嘴笑出声来,另一只手戳着石玉的肩说:“你爸爸也挺辛苦的,怎么没见你帮爸爸捏捏。” 石砚多鬼,蹿过去爬到石玉背后,两只小手就捏在了肩上,一边捏一边往脸往前探,见牙不见眼地问:“爸爸,还可以么?” 石玉把娘儿仨挨个瞅了一回,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无奈,可能是想笑吧,从大到小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怕他。 忍笑嗯了声,重新看向原地杵着的石墨,问他:“这笔钱你打算怎么还给你小姑父?” 石墨懵了。 说好了爸爸出,现在……变成他自己了? 石墨认了,眼睛转,心里也转,最后憋出一句:“要不……还是卖房吧……” 石玉提醒他:“你的房子早卖了,卖给你小小姑父换了辆车。” 石墨想起来了,盘算着说:“那就卖车吧,不知道小小姑父还要不要,要不……就卖给小姑父,反正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 连石玉都笑了。 小孩子说大人话是带着些傻气的,还经常莫名其妙地加一些奇怪的逻辑进去,但是石墨这一句说得没错,里外里那辆车没便宜了外人,都是他们姓孟的。 石玉没再提这茬,反而问石墨一个月要花多少钱。 石墨没有具体的概念,让石玉等一会转身就跑,回来时扯着一张纸,对着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最后支吾着说:“就……一百万吧。” 石玉其实也没什么概念,平时花钱没记过账,但是石墨这样说了他就得回应,便说:“那就给你一百万,够不够的下回你就知道了。” 石墨说好,见他瞅着自己手里的纸,不好意思地递过去。 石玉一看,孟既景做的账单还挺人性,除了文字还有图,方便石墨认,就是忒坏,金子不画块金子,画了只脑袋上顶着老鼠的猫。 再看,怪不得石墨那么没信心,账单上只有大额的开销明细,家里日常的一笔带过写了个总额。 孟既景其实挺有心,应该也和石墨一样样说过,奈何孩子还小,又被他问得紧张,愣是给忘了。 就这样吧,谁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慢慢来。 石玉不止私心里承认石墨已经做得很好了,嘴上也夸了,夸得小哥哥眼睛都笑弯了。 石砚都跟着松了一口气,捏着石玉的肩膀讨好地问:“爸爸,给我多少?” 石玉歪头看他,反问:“你要多少?” 石砚手指头都停了,努力回想,脆生生说:“也一百块吧,和哥哥一样。” 正看着他的三双眼睛都笑起来。 石玉拍板:“成,爸爸给你再加一百块,肩捏得不错,下回别捏了,换你妈来享受享受。” 唐辛觉得石玉偏心眼,石玉却说:“他连钱是什么都不明白,给他一百万,他能花得明白么?” 也对,唐辛觉得那一百万是石墨该得的,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真不是石玉偏心。 石玉觉得唐辛和她的小儿子一样有点傻气,他说什么她都信,还不如她那七岁的大儿子,现在的石墨不得了,他这当爸爸的说的话,石墨至少要在心里过上三遍,琢磨到自认为明白了才开口说话。 有点过于谨慎了。 就连孟既景都和他说:“你这儿子可有点爱琢磨事了,是不是教太早了?还是因为随了你?” 都有可能。 石玉特别理解,因为他自己小时候就这样,怕错,更是因为想对,想要表现出更好的自己。 石玉又觉得他这儿子比自己强多了,同样的年纪石墨努力在做接近正确的选择,不像他有时为了得到想要的关注会去做明知道错误的事。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石墨的时候,两岁多的小小一个,满眼的我想要,却小心谨慎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原来石墨一直这样,因为想要得到他这个爸爸的认同和喜爱。 所以石墨在唐辛面前极为放松,哭,笑,都是随心所欲的,从来不怕错,却在爸爸的面前表现出另一副模样。 石玉又带着石墨去了书房,这回是抱进去的,没再往沙发走,直接把他放在书桌上,自己坐进椅子里。 石墨把手放在腿上,转着眼睛四处看。 石玉晃了晃他的小腿,问:“咱爷儿俩聊聊?” 石墨说好,有些拘谨地说:“聊什么?” 石玉一手握着他的小圆腿,一手扶在后背,慢悠悠地说:“这阵子你表现得不错呀,就像爸爸认为的那样。” 石墨眼睛瞬间亮了,下巴都抬起来,强忍着笑意说:“可能……随爸爸了。” 石玉也像他一样扬起头,笑起来,“你比爸爸可强多了,爸爸在你这个年纪还在每天傻玩,就像弟弟那样。” “是嘛……”石墨不敢相信,“也,也会犯错?” “对,也会犯错。”石玉认真地点了下头,推着他更靠近自己,悄声地说:“是人就会犯错,尤其是小孩子,这个年纪就是被允许用来犯错的,就是因为不懂、不会,所以才要去尝试,然后在一次次的尝试和错误中慢慢学会什么是对的,慢慢长大,爸爸也是这样长大的。” 石墨特别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相信,又像疑惑,又问:“爸爸现在还会犯错么?” “会。” “那怎么办?”石墨眼睛一转,捂着嘴笑,“奶奶打。” 第467章 满足 石玉没想到石墨还记得这茬,那年他妈拿着报纸卷要打他。 早就过去好几年了,很多事情石墨都已经不大记得了,偏偏还记得这一桩。 石玉摇了摇头,“比这严重。” 石墨好奇,“有多严重?” “比如,不能见到你和妈妈。” 父子俩的面色相继凝重起来,石墨眼中渐渐氤氲出伤感之色。 他缓缓用手搂住石玉的脖子,轻轻缠着,轻轻地磨蹭着爸爸的脸,轻声却坚定地说:“爸爸,你长大了,以后不要再犯错了。” 如同叮嘱。 顺着脸颊缓缓飘入石玉耳中。 石玉的手按在他小小的后背,应声回复:“好。” 然后就听见石墨的笑声,特别轻,还带着些哽咽。 ~ 临行前一晚,天气预报说要下雪,石墨便要带着弟弟去孟怀宽家住,说是刚好一起睡觉,一起等雪,第二天一起出发。 石玉把人送过去,嘱咐着早睡早起,牵着唐辛的手出了门。 唐辛问石玉去哪里,石玉问她有什么想法。 唐辛没再追问,只说:“我想去长白山。” 石玉搭着她肩,依然慢步往前迈,说话也慢,“这不巧了么。” 唐辛看着他的侧脸,月光下依稀在笑,反应了一瞬明白过来,他的计划就是要去长白山。 那还真是巧,他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石玉原想逗她一句:就不怕我是骗你的? 没说。 换了一句:“原本还想着再去一趟鸣沙山,据说这两天要下雪,怕万一不下,孩子们失望,也怕你嫌又要去。” 唐辛眼睛都睁圆了,突然停住脚步,“真的么?鸣沙山还会下雪?沙漠里也会下雪?” “当然。”石玉没解释更多,“昼夜温差那么大,你忘了。” 唐辛点着头,开心地说:“那就去,如果真下雪了就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呢,肯定特别好看,石墨和石砚肯定喜欢。” 石玉应好,勾住她脖子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想吃什么?” 唐辛用鼻子吸了吸,上京的冷风中仿佛飘着丝欲雪的味道。 原来她对上京已经这么熟悉了,就连味道都能分辨得如此清晰。 又吸了两下,闻见熟悉的香水味,被风一吹,从石玉身上涌入她鼻端。 石玉好笑地看着她,问:“闻见什么了?” “小馄饨。” 唐辛眯着眼睛,用手指头勾住他大衣领口,踮着脚往上凑,神神秘秘地说:“我都闻见小馄饨的味儿了。” 分明是只馋猫。 石玉瞧着她冻红的鼻尖,就连眉眼都有些泛红,摁着脑袋埋进自己的大衣里。 唐辛紧紧贴着,用胳膊去缠腰,听见他说:“回家,吃你的小馄饨去。” 她小声地问:“是不是已经做好了?你和阿姨说的?” “哪儿就能轮得到我,等我去说的时候,阿姨说石墨已经交代过了。” 唐辛惊讶地问:“真的么?” 依旧拖着长音,就像刚才问他鸣沙山是不是真的会下雪时,满带着期盼和快乐。 唐辛觉得此时此刻特别满足,特别快乐,如果明天上京能下场雪就更完美了。 她觉得石玉让石墨管家这件事干得特别好,石墨本来就是一个很温暖的男孩子,在石玉有心地训练后表现得更加具体,她已然享受到福利了,她的儿子真好。 石玉也很好。 她要和他一起去长白山,在那里祝他生日快乐。 她要和他一起过今后的每一个生日,每一个节日,每一天。 她甚至想象过石玉二十年后的样子,他答应过那时要和她去平城,在下雨天。 她想象过年老的石玉是不是就像他的父亲,或是他的爷爷,多少会有些相似吧,更多的应该还是像他自己,因为他是石玉,只是石玉,不是其他任何人。 ~ 离开上京这天依然没有下雪,盼了一夜的小孩子们很失望,怀揣着对雪的期盼上了飞机。 飞机下降时,一眼就看见了下面的雪景,还有被雪覆盖的山,还有飘浮在半空中的雪。 三个男孩子只叫了一声,便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良久,孟怀宽感叹:“原来在飞机上能看见雪花飘。” 石墨接口:“能呀,上回我们在上京就看到了,舅舅带我和弟弟去山上看雪。” 孟怀宽瞅着他,喃喃:“飞机上还能看见极光。” 石墨没再出声,盯着他看了一会,扭头去看石玉。 石玉琢磨着有极光的时候带他们哥儿俩去看看,就听见石砚叫起来:“去!去看极光!哥哥安排!” 莫名的崇拜,立时就把石墨心里小小的失落打消得一干二净,点着头说:“好,哥哥安排。” 孟既景敲了敲石玉的腿,要笑不笑地仿佛在说:你这甩手掌柜也不轻闲。 石玉笑得很真实,用眼神回复:羡慕吧。 孟既景失笑,刚刚还在暗自感叹攀比是人类的本能,性格温顺的小男孩们都难以免俗,原来成熟年长的男人也一样。 随手比了个三,意思是说我们姓孟的有三个孩子。 石玉不羡慕,他的两个儿子已经足够好,他谁也不羡慕。 谁成想到了地方一看,姓孟的是举家跟着他们姓石的来旅游了,就连宗英家的闺女都带来了。 孟既景解释:“我们哥儿俩都出来了,就得辛苦宗英看家——” 石玉抬手打断,“你可以把你弟弟留在安城,孩子还那么小,不怕带到这儿来冻着。” 被裹得严实的小女儿还不到一岁,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每一张面孔,谁张嘴说话就看谁。 孟既景递过一根烟,拢着帮他点燃,压着声说:“孜孜喜欢雪,老二才特意带她来。孩子要跟着妈妈,也顺道来给她舅舅贺个生辰。” 一句话堵得石玉不好再打趣,扯了个笑,“给我贺生辰,还得要我的见面礼,数你们家人精。” 第468章 观雪 就是一句玩笑话,偏偏有人不爱听。 孟既明呛了声:“你不是孩子舅舅么?给什么不是应该的?我可是听说梁桥特意带着你们家俩儿子飞到山上去看雪了,怎么?梁桥成你儿子的舅舅了?不是他和梁善说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时候了?” 石玉没言声,笑眼看他,转而去看身旁的孟既景。 就像在说:你这个弟弟…… 梁桥的事就不提了,孟既明早就知道,这时候偏来装傻找茬。 最让人无语的是,来时路上孩子们无心说过的话,这才刚下飞机没一会,就让孟既明知道了,可见石墨说得对,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来,人家是亲生的兄弟。 孟既景也笑,摇摇头没作声。 孟既明不依不饶,“合着全世界围着你们姓石的转呗,这山头也是你们家的?我们不能来?那你把山圈起来。” 石墨一把圈住他的腰,石砚抱腿,先后两声“小小姑父”。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两个孩子,嘴甜得像抹了蜜。 石墨用力仰着脑袋,笑得眼睛都皱起来了,“小小姑父,又见面了,你也想我吧。” 石砚像只学话的鸟,又像山间的回音。 孟既明原本就是装的,拿孩子更是没脾气,心里直乐,石玉这种一句软话不说的人,竟然有两个会耍赖又嘴甜的儿子。 在两颗小脑袋上拍了拍,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两只小金镯子,分别套在兄弟俩手腕,话是冲着孩子说的,眼睛注视着石玉。 “一人一个,生日快乐。” 石玉眼神示意,当作道谢。他可是太知道孟既明了,这家伙就这德性,当着孩子的面是说不出难听话的,嘴硬吧,心软。 明明心里软得什么似的,偏要和你对着干,就像这两只小金镯子,孟既明就是故意的,因为石玉曾给他的两个孩子送过一对,所以得“还”回来。 多别扭,多幼稚。 要不孟既明追老婆那么难呢,青梅竹马的情谊,愣是奔三了才娶回家。 石玉忽然失笑,他自己连老婆都还没有,倒是笑话起别人来了。 再看唐辛,依然没心没肺,满眼都是远处的山,山头的雪使她兴奋,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过去。 唐辛忽然朝他看过来,勾住手指轻轻地摇,仰面凑近悄悄地说:“真的是白头山,真的是。” 那副模样挺难形容,激动,兴奋,偏又压抑着,像怕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把山头的雪给震下来。 看他的时候,依然一双向往的眼,就像是满溢着情意。 尤其是,她说的是,白头山。 原来,她知道。 所以才要来? 那倒是挺有意思的。 石玉相信她说的每一句“我喜欢你”,也相信她想和他谈一辈子的恋爱,唯独她说结婚他是不大信的。 就像小孩子在极度兴奋时会凭空冒出一两句话来,过一会冷静了也就忘到脑后了。 又像小孩子做错了事,下意识就会说我改,但是下一次通常还会再犯,像是忘记自己曾说过会改。 但是石墨就会,他甚至连我改都不会说,而是真的记在心里,在下一次时不止改了,甚至做得更好。 那么唐辛……应该也会吧。 毕竟是她生下了石墨,石墨身上具备的很多优点,唐辛都有。 那么和他结婚这件事,也许不是她的兴之所至。 其实石玉很理解唐辛这种心态,他们有着相似的家庭背景,又同样有着相爱的父母,对于看似虚无缥缈的爱情还是有所期待的,偏又见识过太多的无奈无趣,便自动将爱情和婚姻排除在心门之外,甚至不会将其混为一谈。 也许,他该想一想了。 结婚,可行。 ~ 这一趟雪山之旅玩了足足半个月,像是住进了雪的世界,无论何时从窗户往外看就是雪,推开门就是雪,世间万物像是全部被积雪覆盖。 积雪有多深呢,用石墨的话来说——有两个爸爸那么高。 孩子们玩得乐不思蜀,大人也乐得轻闲。 唯一令人头疼的是,石砚和孟怀安。 前一秒还搂在一起称兄道弟,下一秒恨不能拳脚相向。 大人们一开始还管一管,后来就那么看着,反正有人会去管,比如石墨和孟怀宽。 每人搂住一个,把人分开,各自提起来向后退。 也不用劝,用不了三分钟气就消了,又高高兴兴地搂着抱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相安无事时画面特别安静美好,六个小孩子面朝远处的雪山,从大到小站一排,最小的那个连站都不会,就那么趴在雪地里,裹成毛绒绒一团,像个小雪球。 男孩子们喜欢一起玩,也喜欢妹妹,石墨和石砚就不止一次跑到唐辛面前,对她说:“妈妈,能不能给我生个妹妹?” 唐辛眼角瞥过不远处的石玉,装模作样地说:“如果还是个弟弟呢?” 石砚抢答:“那就和小小姑父换一个。” 石墨不赞同,“用不着怀安,小小姑父会先打死你的,还是再生一个吧。” 石砚冷静下来,点头认同,像个大人似的说:“那就再生一个吧,总会有妹妹的。” 所以石玉生日这天,唐辛许了个愿——再生一个妹妹。 石玉好笑地看着她,“这是我的生日。” 唐辛点头,“对呀,你生日,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 石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开心么?” “开心。”唐辛回得干脆。 他又问:“雪好看?” 她答:“好看。” “有多好看?” 唐辛瞅着远处的雪山顶乐个不停,忽然扭过脸来朝着他乐。 石玉往后拉开些距离,被她拽回去。 将要撞上时,听见她说:“特别好看,而且——我想来这里,你纵容我了。” 石玉学着她的样子也轻悄悄地说:“你自己也能来。” 唐辛难得浪漫一回,他却这么不配合,把手里的青梅酒一口喝掉,晃神间有什么不相干的东西快速闪过脑海,来不及抓住。 又喝了一杯,石玉帮她续上,嘱咐着说:“慢点儿喝,不跟你抢。” 她哼了一声,喝掉,示意他继续。 酒刚倒了半杯,她忽然开口:“石玉,你是不是——” 冷风入喉,话音忽断,唐辛摇了下头,直着眼睛朝他看,“这一大圈到处去玩,你是不是带着我在风花雪月呀。” 第469章 闻花 石玉没想到她能联想到风花雪月,毕竟唐辛初中没毕业就去国外念书了,别瞧中文说得挺利索,文化上却是个半吊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装装样子还行,真要让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是不可能的。 惊,也喜。 她能感受到,他就没白搭工夫。 唐辛见他不语,倏地贴近,问:“花呢?” 石玉垂眼看她,鼻尖顶着,嘴贴着,一双眼亮晶晶的,就像天上的半轮弦月。 唐辛也不催他,只盯着他看,嘴唇轻轻碰着他的。 好一会,听见特别轻一声:“不是给你了么。” “什么时候?” 话一出口唐辛想起来了,是用玉石雕成的花。 说不出不好,却总觉得差了点意思,明明风呀雪的都是真的,怎么花就成了假的呢?她不理解,也不那么满意。 石玉把她推回去坐正,手伸进口袋,唐辛立时期待起来,哪怕觉得口袋里不可能装一朵鲜花,仍是期待。 结果掏出来一个玻璃瓶子。 鲜艳又明亮的玫红色。 是一瓶香水。 盖子的形状就像他送给她的玉雕花,没见玉兰,只一朵半开的海棠。 唐辛借着雪光和月光细看,原来不是玻璃做的,而是玉,蛇纹石玉。 瓶身上刻着两个字——茸茸,不似机器刻字,倒像是一枚老派的红色印章。 石玉看着她分明笑眯了眼睛,偏却哼哼唧唧地挑毛病。 “怎么是这种颜色的?海棠不是白的么?” “就这色。”石玉用拇指抹了下花瓣边缘的清淡粉红,解释着说,“含苞待放的时候,就是这色的。” 唐辛自然知道,毕竟石玉提过好几回西府海棠,就连石墨都知道花神仙,父子俩还在佛罗伦萨的院子里种了好几株,她亲眼看见过含苞待放的样子,是这个颜色。 她就是想要挑一点毛病,找他一点麻烦,谁让他总是拿这种假花来糊弄她,哪怕此时此刻她很开心,她的心怦怦直跳。 她必须找点话来分分神。 脑子被冻得僵住了,嘴却快得很,“这字……你刻的?” “我刻的。” “真厉害。” 石玉说:“我教你。” 唐辛点头,又摇头,“不要。” 石玉却说:“伤不着手,你先想想刻个什么字。” 唐辛心情正好,忽然抬眼与他对视,嘴里冒出两个字来:“三哥?” 石玉无声地笑,揽住她,“行。” 唐辛也笑,拔掉盖子朝着半空喷,扬头去闻。 是花香,没有常见的甜调,是很清冽的那种淡淡的花香,飘散间与风雪缠绕,渐渐显出一丝木质香调,就像她为石玉做的那一款香水,越来越浓郁。 石玉问她:“闻出来了?什么味?” 唐辛皱着鼻子又闻,眉毛都皱起来,“好像……是不是有中药?” “狗鼻子。” 那就是有。 她忽然想起那一年,他们俩在城西的那座小楼里,安静的午后,满墙的药材抽屉。 她踩在梯子上面,他倚在一旁,催促她快一点。 她从上往下看,日光投在他身上,模糊的五官越来越清晰。 看清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咚一声。 也许那时,她就对他动过心了。 唐辛不确定记忆是否真实,也许那时的她并没有心狂跳,但她觉得在她的记忆中应该是有的,就像当下,月光下的石玉离得近,看得比那一年清楚多了,是令她心动的。 ~ 睡到日头当空照,唐辛醒了才发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叫她起床吃早餐,也没有人叫她陪着出去玩雪。 洗漱完到窗边去看,院子里几个小孩子正在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男人们站在远处说话,纪敏之和梁善在给孩子们拍照。 看了一会准备先去找点吃的,刚好石玉抬头。 唐辛不确定他是不是能看清自己,就像她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不管离多远,中间隔着多少人,她都能一眼看见他。 石玉抬手指向腕间,唐辛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刚好十二点。 正想着可能他们还没吃午餐,收到石玉的信息,让她下楼一起吃饭。 往上看,是他在早上七点多发来的:【谢谢你送的生日礼物。】 还有一张照片,他的腕间戴着块表。 敢情,他刚才指的不是时间,而是她准备的那一块腕表。 这人,她还没来得及送,他就已经不问自取地戴上了。 昨晚喝得有些多,却也没有前一年喝得多,应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唐辛想。 又或许是因为在山上,空气稀薄。 再或许是因为那一瓶香水。 或是因为石玉。 夜里什么话都说了,什么都做了,偏就忘了把礼物送给他,倒是收了他的一份礼。 现在,满屋都还是那股香水味,唐辛身上也是,洗完澡还能闻见。 唐辛看着床头空空如也的腕表盒子,石玉已经从外面进来,把盒盖一扣,牵着她站起来。 问她:“饿不饿?” 唐辛看着他腕间的表,有气无力地说:“饿。” 还困。 又饿又困,嗓子还疼。 石玉推着她往外走,“吃完了睡。” 唐辛抓起他的手,张嘴就咬。 下嘴的时候挺狠,咬了一口就松了劲。 石玉问她:“好吃么?” 唐辛斜他一眼,哑着声说:“比石墨差远了。” “那是。”石玉低着头小声地笑,“好不容易养这么大,吃了可惜了。” 唐辛没憋住笑,又咬一口,这回真没使劲。 石玉揉着她的脑袋,勾开领口咬住脖子,笑声直往她耳朵里钻。 “咬人上瘾?也咬你一口,就满意了。” 唐辛假意叫疼,屁股挨了一下,彻底没了声。 其实也没那么疼。 石玉手上没使力,可是昨夜里拍了几下,当时就眼见着红起来,所以唐辛狠狠地咬了他好几口,直接见了血。 咬破了她还委屈上了,说硌到她的牙了,嘴也疼得厉害。 石玉让她忍着,她就哼唧,然后就哭了。 哭着埋怨他不肯哄一哄,说她都这么可怜了,石玉就哄,嘴上哄着,手上没停,哪里都没停。 唐辛哭得更厉害了。 天将亮时实在睁不开眼了,叼着他的皮肉却没力气,就用手指尖去拨弄胸口处已经结痂的伤口。 石玉那时也是揉着她的脑袋,配合着“嘶”了下,她才满意,睡着的时候还笑了一声:“石玉,生日快乐。” 第470章 暮鼓 唐辛想去鸣沙山看看,因为那里下雪了,石玉收到了照片和视频,半沙半雪如同虚幻,难以凭空想象的好看。 石玉问她明年再去行不行,唐辛反问明年是否还会下雪。 这谁能说得准。 唐辛自己先笑起来,“想下,自然就会下的。” 说着还点了下脑袋,确认自己说得对极了。 石玉喜欢她这副想得开的样子,特别会自我开解,石砚就总是这样,特别能自得其乐。 想得开的人仍是笑着,拍了拍手双掌合什,又念了一句:“心诚则灵。” 如同许愿一般。 很是虔诚了一会,忽然抬眼问他:“是不是?” 石玉说是。 唐辛更高兴了,又自言自语般念叨起来:“反正我许愿了,明年我要看到,不然——” 怎么样,她没再说。 石玉估摸着不是什么好话,比如你就别想好好地过四十岁生日了。 这不,正想着她就用手指头轻轻敲了敲他的腕表盘面。 就是他认为的那个意思。 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表盘上的图案是个设计过的数字——27,石玉连想都没想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他三十九岁了,三九二十七。 这女人,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偏偏她说,她没有见过他的二十七岁,怎么不是一份礼物庆贺他的两次生日呢。 让她这么一说,石玉心里微微动了那么一下,谁说她不懂不会的,她会得很。 石玉好奇明年的盘面会是个什么图案,可以肯定的是应该还是一块表,这女人懒得很,可是你要说她不动心思也是冤枉,分明还是花了那么点小心思的。 唐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歪着脑袋的样子特别像她的两个儿子,认真,执着,还带着点不欲为人所知的小算计,分明什么都写在脸上。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只用眼睛瞥他,胸口处就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 破了的皮早已结了痂,都快长好了,此时却像又被她拨弄破了,有一点点痒。 小孩子们旁若无人玩得兴起,大人都朝着他看过来,似是关切,眼中带笑。 就连孟既明都没再打趣他,只勾着嘴角笑。 可能是笑他也有今天吧,石玉想。 是了,他也有今天。 当年为别人下过的雪,总有一天也要为唐辛来上一回。 那个别人还近在眼前。 曾经是为了孟既明和梁善,也为了孟既景和纪敏之,如今四人皆是好好的在眼前,挺好。 石玉知道关于这件事唐辛没往心里去,从来没有过,她只是在和他较劲,一直都是。 说较劲不那么准确,可能是在恋爱吧。 他也不是什么都懂,边做边学是常态。 石玉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他和唐辛挺好,两个儿子也挺好。 ~ 去时两家人,回时三家,所有人一起去上京。 几个小孩子玩得高兴,谁也不肯离了谁,要一起去上京过新年。 石墨邀请的,说是跟他一起去敲钟。 孟既明逗他:“这就上市了?改在上京敲钟了?” 石墨听不懂,孟既景握着他的手去拍那张嘴,手指尖还没碰到,被冲过来保护爸爸的孟怀安用力推了一下。 石砚登时翻脸,举着小拳头也冲过去,被孟既明一把举高,摇晃了几下就乐了。 孟怀安蹦着高地叫着“也要”,哪里还记得刚才气坏了要打人。 叫了没几声也被托着高举起来,低头一看,是石玉。 哄孩子玩,多容易,日子过得都显得快,一转眼,又要新的一年了。 一行人到了上京也没各自回家,全都住进了唐辛的那座院子里。 院子里头一回这么多人,从早到晚各种声音,孩子的,猫的,狗的,还有鸟。 石玉觉得要是金鱼会说话都要开口骂人,两天时间换了三缸水,养水都来不及,差点没把鱼给冻死。 也有意思,特别热闹,特别有生活气息。 每天光是吃饭就数不清多少顿,一会这个饿了,一会那个馋了,还有起哄凑热闹的,用纪敏之的话说就像是在家里开了个幼儿园,幸好家里的男人们都挺给力,愿意陪着玩陪着闹。 这么能闹腾除了睡觉一刻不得闲的一群小孩子,到了钟鼓前都安静下来,手拉着手,谁也没出声。 残阳余辉,暗影斜垂。 钟高,鼓大,孩子小。 石墨攥了攥手,感受到两边兄弟的回应,才悄声地说:“这就是,晨钟暮鼓。” 第471章 暮鼓 从古至今太久远,小孩子们听不懂年代的更迭或岁月的变迁,那么多的老故事只记住一样,钟一撞就得起床了,鼓一敲就该睡觉了。 从大到小摇头晃脑,排排坐在栏杆上面,等着太阳升起,不理解为什么钟响了天还没亮。 倒是记住了一样,不做声。 每一双小手里都有一样小东西,计时用的铜刻漏,报时的铙神,钟和鼓,还有撞钟的虡和击鼓的锤,等比例缩小制作,就连材质都与原物相同。 盼到天边微亮,一个个被抱下楼,枕着大人的肩膀往天上看。 特别安静,只有耳边风刮过的声音,还有偶尔的鸟叫声。 偶尔,铙响了一声。 到了街上一个个来了精神,相继双脚着地,追着赶着往前跑。 清晨的路边人烟少,车也少,显得风都小了,只觉得脚步轻快,笑声欢快。 不知谁叫了一声:“下雪了!” 所有人都停住脚步,抬头看。 真是下雪了,新的一年第一天。 孩子们这才又让大人抱起来,举着手去接雪。 孟既景问去哪,石玉朝前指,便顺着路往前走,穿街入巷。 天愈亮,见到结冰的水面,再往前,是桥,站在桥上往远处看,依稀是山,忽而听见吊噪子的咿咿呀呀声,带着天色大亮起来。 几人抱着孩子上了楼,入坐饮茶,烧火架肉。 孟既明夹了片滋滋冒油的肉放在梁善的碟子上,附耳悄声:“一到冬天就想着这一口,今天算是让你吃上了。” 嘴里憋了一句:托你哥的福。 纪敏之听见了,顶了下梁善的胳膊,不无遗憾地说:“你欠的是肉么?明明那年说好了要滑冰的。” 孟既明怎么会不记得,用眼睛去看梁善,小声地说:“等一会吃完了,我带你去,玩够了还带你去琼岛,去吃椰子蛋。” 多不合适。 梁善看着面前那片烤得焦香的肉,点了下头。 石玉便没说原本就是这样安排的,反正孩子们会闹着一起去。 吃饱喝足身子暖了,冰场也开了,玩到饿了上岸找吃的。小孩子们起得早,靠着亢奋劲强撑到中午,吃饱了就犯起困来。 就近找了家酒店一觉睡到天黑,待人散尽又回到鼓楼去敲了一回。 当晚,直飞佛罗伦萨。 说要去琼岛的人也上了飞机。 石墨特别有理,说是学校和幼儿园都要放假了,回去没意义,不如去他家看看,还能一起过春节。 孟既景逗他:“你现在可以啊,不止当了你爸的家,还要作我们孟家的主。” 石墨嘿嘿笑,“小姑父,咱不是一家人么?你可是我亲姑父,小小姑父也是,分什么你我,多见外。” “得。”孟既景拍他后脑勺,“要不你是大公子呢,就得是你。” 这边逗孩子,那边逗孩子他爸。 孟既明递给石玉一把车钥匙。 石玉拿在手里看了看,笑了声:“我还以为你得还我套房。” 那年石玉分别送给纪敏之和梁善一套房子,按照孟既明的性子得记一辈子。 谁成想孟既明不急不恼,只说:“大舅哥过生日,做妹妹的补一份礼,就当送给孩子玩的。” 石玉还以为他学会暗讽了,看到车才知道还真是给孩子玩的,座椅是儿童尺寸,其余全是正常规格。 最有心的是,车是直接送到佛罗伦萨家中的。 最开心的当属石墨和孟怀宽,两人围着车转了好几圈,坐上去就要开。 石玉这才知道孟怀宽已经玩车快一年了,还参加过比赛。 他不知道的是石墨早就知道这事,还经常和孟怀宽聊天讨教,很期待有一辆真正属于自己的能开的车。 这比他预想的早了十年。 石玉倒是不担心,教练和车都是专业的,赛道也是专业的,在看过孟怀宽开车的视频后更放心了,甚至有些期待起来,没准哪天就能坐上他儿子开的车了,也比他能预想到的场景早了至少十年。 唐辛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反正石玉会插手,此时她最关心的是她的花园。 只是一两年没来过,差点认不出了。 她不知道石玉是在什么时候种的,也不知道是他安排的,还是他亲自过来种的,一整排玉兰,二三十株海棠,还有看不出是什么的花和草,几乎占满了原本空旷的草坪。 她曾经向往过的,原来已经拥有了,在她不经意忽略掉的时光里。 这趟过来,居然还要做一个池塘。 一开始父子三人对着图纸,石墨勉强能看懂,提着建议进行修改,石砚装模作样的点头称是。 改了又改,石墨的建议行不通,因为地方不够大。 问题当时就解决了,石墨打电话给梁桥,张嘴就是亲舅舅,问他能不能把两家的院子打通,因为他要做一个大大的池塘。 梁桥问他有多大,石墨说很大,支吾了一会又说:“池塘也不是很大啦,就是……我想给妈妈做一个游廊。” 梁桥问:“那您准备给我多少钱?” 石墨瞅了眼远处的唐辛,小声对着手机说:“给妈妈安排点工作吧,您看着来。” 梁桥同意了。 第二天就开始挪花挖土,男人甭管年纪大小全都上了阵。 唐辛悄悄问石玉,石墨是不是早就知道要过来干活,所以才把孟家人叫来。 石玉失笑,“你儿子没那么鬼,一时兴起,就为了哄你高兴。” 也是,一个七岁多的小孩子哪有那么多的心眼,唐辛因为误会了自己儿子很有些不好意思,忙问要不要找些工人来帮忙,本来天气就有点冷,工程量还这么大。 石玉说都安排好了,只是让他们帮忙挖土,怎么可能全都自己干。 动手参与是一件快乐的事,没必要那么劳累,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 专业的人是从国内过来的,连带着游廊的石材、木料和漆料,还有现成的廊檐和亭顶。 紧赶慢赶在过年前完工了。 院里有树有花,有亭有廊,塘边有山石,水里有鱼,还有垂柳。 唐辛没问垂柳能不能活,毕竟前几年就死过一株玉兰,石玉让人补上了。 她担心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好好欣赏她的花园就好了。 原来,他给她的花,在这里。 他们一起听过风,淋过雪,赏过月,还拥有了她期待已久的一整个花园。 第472章 恣意 眼看着不到十天就要过年,大人们把家里布置起来,国内陆续空运来厨师团队和食材,还有提早给孩子们准备好的新春礼物,以及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崭新衣物。 突然间就变了卦,说是想家了,想家里人。 一个孩子这样说了,其余几个也都跟着搭腔,石砚甚至抹起眼睛,泪珠没见掉几颗,嘴里不得闲地细数起来,想这个,想那个,就连家里的猫和狗还有花鸟鱼虫都想,一个不落。 大人无所谓,看着孩子们半真半假地表达,哭够了也演够了,当即拍板回家过年。 孟怀宽一声招呼,小不点们拔腿就跑,各自回房间收拾行李。 临出门前,收到了最后一批过年物资,来自琼岛的椰子蛋和达坂城的甜西瓜。 梁善没再提过这事,孩子们心心念念,因为聊天的时候孟家的孩子说椰子蛋可好吃了,滑溜溜,甜丝丝,石家兄弟却说大西瓜才甜,一咬一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彼此都有些不服气,心里又忍不住想要尝一尝,到底有多甜,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没人怀疑椰子蛋不是孟既明准备的,谁也没提这茬,女人和孩子们人手捧着一个,又是吸又是咬不亦乐乎。 是清香的淡淡的甜,又软又滑,和大西瓜不是一种甜美。 孟既明扫了扫鼻子,给石玉递了根烟,点着了才说:“这多不合适,明明是你这大舅哥的心意。” 石玉隔着烟雾看那张带笑的脸,也笑着说:“大舅哥这种人设,就是要让妹妹和妹夫高兴的,你们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怕他不乐意,石玉又加了一句:“你们哥儿俩都是。” 孟既明就没言声,又给他递了一根,石玉瞅了眼自己指间才刚燃了小半截的烟,抬手接过,拍了拍他的背朝着舷梯走过去。 说是回家,飞机却是往反方向飞去。 午夜时分,睡着的孩子们被叫醒,揉着眼睛往舷窗外看。 真的能看到极光,红色的,快速流动的极光。 像在水缸中滴入颜料,以难测的方向迅速晕染变幻。 又像夜空中的红色浮云,被风吹散又聚拢。 迷迷糊糊的孩子瞬间清醒,一张张小脸贴着窗,一声都没出。 过了好久,石墨才问:“爸爸,不是回家么?上京也有极光了?” 石玉扶着小小的肩头,贴着脸颊也向外看,像他一样小小声说:“没,咱们现在在北极圈。” “北极?” 石墨惊讶极了,猛回头去找石砚,伸长胳膊想要拍他,兴奋地叫起来:“弟弟,我们到北极了,是北极!不是南极,我们来到北极了!” 一嗓子唤醒所有,机舱里尖叫声不断。 石砚从座位跳下,一会往前跑,一会往后,身后还跟着条小尾巴,回身的瞬间和孟怀安撞在一起,仰倒后谁也没急,依然兴奋地大叫着打起滚来。 石墨看着仰在地板上的两小团,也跟着笑起来,更加靠紧石玉,好奇地问是不是也有科考站,就像南极那样。石玉说有,他就期待起来,说想去看看。 石玉告诉他这一趟时间紧,还要回家过年,家里人都等着呢,不一定有时间过去,可以留到下一次。 石墨略显遗憾,只惆怅了一会便又高兴起来,点着脑袋应下,“好,咱们下回再来,这回是来看极光的。” 石玉原以为要哄一哄,略一怔愣回过神来,确认石墨没有更多的失望,甚至表现得十分期待才放下心来。 确实,下一次更加值得期待,说明有希望。 石玉并不信奉所谓的延迟满足,至少对石墨不会这样去做,因为纪云云曾对他说过石墨幼时的心理缺失。 他不认为自己作为父亲能够全数弥补,但他愿意把石墨想要的尽数给他,让他一直保有快乐和健康的心态。 看着眼前与他畅快交流的石墨,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在他毫无所觉时给他送来一个儿子,也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陪伴中让他的儿子变得更加柔软,温暖依旧,却能坦然地接受可能出现的不如意。 就像赛车,石墨刚刚上手开得远不如孟怀宽,石玉与他谈心时,小小的男孩子却说:“我开得不好很正常呀,那么哥哥开了快一年,我才刚刚开始,自然现在不如他。” 甚至他还会用对比来表达这种合理性,“就像骑马,弟弟小,所以现在骑马也不如我。” 石玉总会被他的此类言论惊讶,又觉得本该如此,他的大儿子就是这样的,像他自己小时候,同样会较劲般努力去学去练,努力做到更好,却远比他更加豁达快乐。 这样的惊喜总让他更加期待以后,以后的日复一日,以后的年复一年,以后的成长,石玉很想看看以后的石墨,应该会比他这个爸爸做得更好。 ~ 落地是在斯瓦尔巴群岛。 正值极夜期,太阳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以下。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陌生,寒冷,深邃,新奇。 石玉仍是抽空带着孩子们去了一趟科考站。 科考人员带着大家转了一圈,顺便普及了一下关于群岛的情况,比如国人可以随时随意来到此地,因为一百年前的北洋政府签订了《斯瓦尔巴条约》。 石墨想起来了,开心地说:“我爸爸带我去过,去过那个……段……那个执政府,我爸爸跟我说过。” 虽然人名记不住,但是这么一说石墨又想起来,就是那时石玉和他提过,以后可以去北极看看,那里有一片欧\\洲的领土,是曾经在此执政的这个人为国人挣回来的,拥有无可争议的永久权。 当听到科考站的名字是黄河站时,孩子们更兴奋了,纷纷表示自己见过黄河。 石墨也说了,说在甘肃见过,还问大家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叫甘肃。 自问自答的样子特别炫耀。 唐辛忍不住悄声和石玉说:“你儿子一点都不像你,特别爱炫。” 石玉没承认,也没否认。 谁不愿意张扬恣意呢,只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是会变的,变得收敛,变得谦逊。 人外有人尚可勉为其难地接纳自己技不如人,但是当你真正见识过山外有山,方知天宽地大对万物一视同仁,心自然也就静了。 石墨才七岁,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他们俩作为父母,只需陪伴守护,还有静待。 就像这片被人遗忘的土地,静静守护着自己的神秘,守护着纯净的自然,和简单美好。 第475章 山间 谈恋爱,果然是要两个人才行。 唐辛此刻深有感触。 带着儿子的恋爱,根本不是一个滋味,再好,也不一样。 原来,恋爱是要这样谈的,就她和他,两个人。 当天夜里,两人便上了山,酒没喝,雪茄没抽,元宵也没煮,全都带到了山上。 还是那座山,却换了间房,石玉说怕她会想起儿子,要她专心致志。 唐辛一开始还不乐意,后来全情投入了才发现他是对的,把整个人全部放空,只看他,只想他,也只能是他,再装不下其他。 到了山上,酒刚刚好适合入口,两个人偎在窗边宽大的单人沙发里,看着外面的雪景。 月色渐渐转为日光,天色慢慢亮起来。 抽了半支的雪茄架在烟缸边缘,早已熄灭。 酒喝得见了底,一只酒杯捏在唐辛手里,用眼神问他还喝不喝。 石玉望向窗外,轻轻拍她的腰,唐辛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时怔住。 山间的日出见过太多,依然不会腻,总会感叹大自然的美好,看似相同,其实一年四季皆不同,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唐辛小声地说:“石玉,我想画下来。” 石玉挑眉看她,问她是不是现在,她说是,又摇头,说困了。 他把酒杯放到一旁,搂着她更加贴靠在自己身上,拍了拍脑袋,“睡吧。” 她就把眼睛闭上了,脸埋在他颈间。 不一会,呼吸变得绵长。 石玉看着远处红日,看回近前的玻璃窗倒影,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又发了条信息出去,抱起她回床上睡觉。 醒来时雪已然停了,残阳映雪,满目金红,正缓缓落进山谷间。 唐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色,大开的窗帘外面夕阳西下,第二眼看到的是摆放在窗边的画架。 石玉不在房内。 唐辛拿起手机,想了想退出通话界面,发信息问他在哪,删掉,改成我起来了,发送。 石玉回得很快,特别简单四个字:我在外面。 唐辛便以为他出去了,洗漱完挑了条同是深色的长裙穿上,推开房门。 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她又把门关回大半,寻声朝外看。 是石玉在打电话,不远处站着个男人,唐辛没印象,看姿态猜想是他在上京的某一位助理,忽然便庆幸刚才没有走出去,轻悄悄把门关好,穿上内衣换了身适合外出的衣裙。 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又换回去,钻回被子里看日落。 天色愈暗,人还没进来,干脆爬起来去看画具。 挺全,就像他在平城为她准备的那些。 唐辛不知道石玉是否真的了解画画需要些什么,却总是各式各样备得齐全。 再去看画架,纸面上竟然有行字。 ——突然想画什么?日出?还是山? 唐辛看得直乐,拿起笔却没落下去,眼前突然浮现一幕,同样是在这座山上,同样有雪,父子俩在院子里堆雪人。 画面一转,雪后晴空化为寂静深夜,只石玉一人,在为石墨堆雪人。 明明日出时,她想画的是石玉。 他就坐在窗边,用他惯常的姿态,自在舒适地坐在那里。窗外飘雪,窗里有灯,温暖又安静。 最后,唐辛只回了一个字——你。 这一次,只画他,一个人。 为了那个悄悄为儿子堆雪人的爸爸,为了这个与她风花雪月的男人。 为了那个守着座空院子给儿子做鸽哨的爸爸,为了这个与她认真谈恋爱的男人。 为了石玉。 她还从来没画过石玉。 她想画一画。 忽然有风吹过,纸面飘起一角。 唐辛捏住边缘,回头去看,门开了,从她的角度只看见一只手,是石玉。 装作未见,掀起那一页,下面是一张照片。 日光耀眼,透过玻璃窗投在地面,倒映的人影不算清晰,两个人的轮廓像是融为一体。 唐辛眯眼细看,是她,还有石玉。 就像她想要画出的场景,只是多了一个她自己。 原来,他们俩在一起时是这样的。 她没想象过画面,照片里连面容都看不清,唐辛的脑海里却呈现出具体的五官,她的,还有石玉的,连神态都鲜活。 石玉站定在她身后,没作声。 唐辛又对着照片看了一会,回头看他。 视线相触,他的手扶上她腰侧,垂下头悄声地问:“好看么?” 唐辛看他眉目,再看越渐勾起的唇角,应声:“好看。” 他便扬起头笑。 每每心情愉悦,他就这样笑,没有声音,笑容清浅,却特别真实。 唐辛叫他名字:“石玉。” 他仍是笑着,垂眸看她,她忽然踮脚亲在他下巴上。 就那么轻轻地碰了一下,直直望入他眼中。 石玉拢着她,手掌扶在她腰后,看向被风吹落回去的那一行字。 在他的留言下面,她只回了一个字——你。 他用手指压住,问她:“现在?” 唐辛想要点头,嘴上却说:“我饿了。” 石玉太知道她了,看时间就知道她该醒了,果然收到了她的消息。 没再言语,推着她往外走。 晚餐已经送过来了,还有她心心念念的那一碗元宵,先吃完了再说其他。 第476章 架子 雪下了三天,唐辛在山上住了三天。 除了画画就是吃饭睡觉堆雪人,给雪人拍了张照想发给石墨看看,作罢。 小孩子心急,闹着要上山就麻烦了,哪怕是石墨那样贴心的孩子,真闹起来倒是好事,不闹才怕他憋在心里难过。 三天里来电不断,主要是梁桥在催唐辛下山,说是有位客人想要见她。 不是不满意,也不是要修改,银货两讫的买卖,唐辛不理解为什么非见不可,借口雪天下山不易推脱掉。 到了第三天傍晚,梁桥又打来电话,说是对方要退货。 唐辛在喝酒,正有些上头飘飘然,笑眯了眼睛回他:“退,把钱给她,但你要保证衣服还回来时完好无损,但凡坏上一星半点,我跟她没完。” 梁桥知道这是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奈何对面也是这么一位。要是搁在平时,他哪一个也不伺候,就没有他受气的时候,偏偏挣的就是这份钱。 好好的买卖,黄了。 他不缺钱,也不爱财,就是有些无语。 梁桥明白对面那位是为了什么,无非想要见一见唐辛。吴小姐在上京|城里有一号,早年间出国求学,十几年没回来了,这趟回京主动找上梁桥要做一身礼服。 做就做吧,梁桥给安排了,偏偏吴虞摆谱不出现,晾了唐辛一下午,天快黑了才表示歉意说是忙忘了,并把尺寸报给唐辛,说是照着尺寸做就行,款式随意,质地随意,只要好看就行。 唐辛那时心情好,根本没当一回事,反正她这一下午也没闲着在做自己的事。 偏偏礼服送过去了,这位大小姐又来了劲,点名道姓要见唐辛,说要表达感谢。 梁桥心里直笑,感谢个屁,你丫就是想找茬,鸡蛋里挑骨头的事不是头一回干,打小就这德性,长大了还长本事了,连石玉的面子都不给。 所以梁桥没管,任由吴虞一次次催,他一次次转告唐辛,也没有非要唐辛现身的意思。 他不理解的是,明明说要表示感谢,怎么短短三天时间变成了退货,就为了一个石玉……至于么?早多少年前就已经结婚生子了,哪怕后来离了,圈子里谁不知道石玉还和唐辛缠在一起,难道还能再娶她姓吴的不成? 不理解,但给她机会,让她死心。 这回梁桥没给石玉透口风,反正两人天天腻在一起,他这样没早没晚的一个个电话打过去,石玉怎么可能不知道,怕是已经烦了,毕竟是难得的二人世界,连俩儿子都扔给老家儿了。 这不,正琢磨着,石玉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接通了又不说话,就那么干耗着。梁桥心说您是哥,不,您是爷,便先打起哈哈:“玉哥,有事儿?” 石玉极轻地“嗯”了一声,过了会才说:“你的钱挣够了?” 梁桥更想笑了,心说你也有今天,收敛着正经回应:“这是哪儿的话,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还能不爱钱财?不光爱,我还取之有道。” 石玉仍是先“嗯”了下,要笑不笑地说:“取的是唐辛的道,还有我的。” 没给梁桥再扯的机会,石玉直接说道:“不要再打电话过来,明儿一早下山,让吴虞在家等着。” 梁桥说好,听见他又说:“中午,吃完饭。” 梁桥明白这是紧着唐辛的作息,觉不能少睡一秒,饭不能少吃一口。刚要再回个好,石玉改了口,让吴虞去酒店,时间定在下午两点。 敢情,真就没有石玉不知道的事。 吴虞爽约的那个下午就是定的两点,地点就是唐辛常用的那个酒店房间。 梁桥更加确定,石玉让他给烦得狠了。 石玉这人向来体面,不管心里多不痛快,面上决计看不出来,端着副最好看的君子相。 这回,算是主动开口给唐辛出气了。 梁桥多会来事,挂了电话就补了张图给石玉,是礼服的成衣照,多的一个字都没提。 石玉瞅了一眼,把手机放到一旁,隔着落地窗看房间里面的唐辛。 温暖的灯光下特别闲在,压根就没把刚才的电话放在心上,时而品一口酒,时而捏起雪茄来上一口,感觉来了再画上两笔。 偶尔,还朝着他的方向看上一眼,对视时就笑,不催他回去,也从来不问他的电话打给谁,说了些什么话。 石玉又看了她一会,把刚才那张图打开,放大细看,被打扰到的那点不痛快烟消云散。 唐辛看着没心,也确实没有,但是细心的时候还是挺有意思的,应该是发现他给她做的这一批裙子和以前的不一样,竟然把面料用到了她的设计里,还挺好看。 石玉不担心她在吴虞那里吃亏,唐辛的脾气不算小,嘴上也不饶人,未必说不过吴虞。 但是他得表态,不能让她误会,莫虚有的罪名不能担。 ~ 两点整,吴虞敲响房门。 唐辛打开门,没让进去,连客气都没有,开门见山地说:“钱收到了?” 吴虞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微笑,“收到了。” “礼服呢?退给梁桥了?” “送过去了,完好无损。” 唐辛说好就要关门,吴虞上前一步撑住门板,一边越过她往里走,一边看房间内的陈设,没有另一道身影。 唐辛关好门,看着她站定在窗边,阳光下似曾相识的场景。 记忆很模糊,觉得眼熟,唐辛想不起来是否曾经见过她,或者说得罪过她。 吴虞缓缓回身,背光面朝着她,话中带笑:“唐小姐真难请。” 唐辛等着她说完,半天没有第二句,便点了下头,“我儿子都知道,请人是要提前三天的。” 吴虞扬了下眉,自动忽略掉她的嘲讽,没接这茬继续说道:“礼服很美,只是唐小姐着实让人难以亲近,三推四请的架子忒大,我不得不退。” “我的工作是设计你需要的礼服,不负责你的情绪,那是你自己的事,或者说是关心你的情绪的人的事。” 唐辛想起来了,她没见过这个女人,眼熟是因为情景相似,那一年也有个女人站在这里,眼角不时瞥向房间里面的石玉,就像吴虞此时这副姿态,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早就飞进去了。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非要见她不可,还这么高高在上。 第477章 相见 唐辛没往心里去,说话时却难免带了些情绪。 她不认为面前这个女人的出现是石玉的问题,依然有些不大乐意。 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被觊觎没关系,问题的关键在于该找谁找谁去,不该来给她添堵。 真有本事又豁得出去,就该直接朝着石玉去上手,来找她的麻烦是什么意思?她可从来没有拴着石玉不放,甚至她都没有和他再结婚。 唐辛没再理她,自顾点了支雪茄,抽了两口又去寻了瓶酒。 吴虞看着她悠哉地走来走去,一趟提着酒放过去,又一趟拿了支酒杯,再走过去时摆了个烟缸,最后侧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从几种不同口味的巧克力里挑了一块,利落地拆掉包装,咬了一大口。 就像房间里只有她自己。 吴虞怔了一瞬,莫名想起石玉。 她对石玉的印象尚且停留在十五年前,那时的他们还很年轻,说是最好的年纪也不为过,她一直都记得石玉。 印象中的石玉在他们这一群人里最是得体,与谁都算得上客气,却也疏离。 人群中安安静静,瞅着极端正,实则骨子里不那么爱搭理人,也不那么好热闹,不看人时就是唐辛现在这副模样。 吴虞没与男人交往过,全副精力都用在学业和事业上,她不确定自己对石玉是个什么感觉,也许是幼时的偶像崇拜,或是少女芳心初动时的懵懂爱慕,都有可能,也可能都不是。 她这次回国不是为石玉,只是刚好空闲下来,突发其想地希望看看唐辛,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把当年那个任谁都亲近不了的男孩子心甘情愿地安放在了家里。 见到了,难免心中衡量比较,唐辛与石玉是否般配,他们俩到底是相似的,还是互补的。 见到了,一两句话的工夫也不那么确定。 又好像,他们俩什么样与她无关,她看到了,也就可以了,原本就不是多么重要的人,少时玩伴而已,只是那时简单又美好,难免回忆当年。 想明白了,吴虞闲在地靠在窗边,低声与唐辛说话:“你那礼服是什么材质的?” 唐辛咬着巧克力含糊地说:“罗。” “罗?” “对,先敬罗衣后敬人的罗。” 吴虞略一点头,眉自然扬起,“听起来挺贵。” 唐辛缓缓擦干净手,这才回头去看她,眯着眼睛适应她身后的阳光,直到人走近了才舒展开眉目,语速快起来: “一米两万,幅宽不足半米,你那条裙子前片一层要用四米五,后片六米,一共十层,只是面料的成本就要两百万。你没上身试试?特别轻,舒服又好看。” 吴虞没有上身试穿,只是看着也知道轻盈柔软,设计感十足又极简,哪怕十层都不显繁复,是好看的。 吴虞能挣爱花,听说订一条唐辛设计的裙子要两千万时,着实觉得有些贵,却没想到光是面料的成本就占了一成,颇有些意料之外的难言,只评了句: “你做事,似乎不计成本。” 唐辛点头承认,“不亏就行。” 倒像是她会说的话,就像梁桥在电话里向吴虞转述的那一句,要完好无损,否则没完。 吴虞有点好奇,怎么个没完,是不是就像石玉那样来压她,连面都没露只交代了一句,就让她知道该摆什么样的姿态。 但凡她今天准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前面的爽约是她的错,她认了。 商场上浸淫多年,吴虞早已能屈能伸,她就是想来看看,不止是看唐辛,还想见见石玉。 冬日午后,下过雪的阳光晃人眼。 唐辛困了。 起身准备送客,里间的房门开了。 她以为石玉与自己同来是要和吴虞见面,却迟迟没有动静,时间拖了又拖正觉得没意思,人就露了面。 同样惊讶的还有吴虞。 似乎想见的并非眼前人,又确实就是石玉。 那年她走时也是冬日,也是刚刚过完年,大院里的同龄人都来送她,所有人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特别年轻,还不那么世故,更像眼前的唐辛,而不是时隔十五年的石玉。 他们都已经变成真正的大人了。 或成家,或立业,都像换了个人,石玉是,吴虞自己也是。 不变的可能是姿态,就像石玉走过来时,仍旧踱着那样的步子,不急不忙,四平八稳。 吴虞率先伸出手,“好久不见,玉哥。” 称谓一出,又好像没什么变化,也没觉得陌生。 石玉抬手握住,顿了下才松开,回了句同样的好久不见。 唐辛看得真切,跟他和别的女性握手时不一样,不是客套地捏住指尖稍碰即分,而是真正的握手,大方从容。 松开的手转向唐辛,拉起她的手握进掌中,介绍着说:“小时候家里邻居,吴虞,和你一样出国念的书。” 唐辛哦了声:“所以不知道罗?” 石玉看她面色,确认是困了,没什么其他情绪,低头应道:“估摸着是,没你懂,连先敬罗衣后敬人你都知道。” 唐辛半扬起头小声地说:“我特意学的,还学了好几句呢,可惜……又忘了。” 石玉笑着看向对面的人,与唐辛交握的手抬了抬,“我女朋友,唐辛。” “听梁桥提过。”吴虞大方回道,“原想借机见见你们俩,倒差点闹了个不痛快。”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唐辛还在回想刚才石玉的那句介绍,简短四个字——我女朋友,没提结过婚,也没提家里孩子,就好像她只是他的女朋友,并非因为与他有两个儿子才生出的关系。 好像,这样说挺好。 他们俩确实是在谈恋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唐辛忽然想起那一年,也是在这里,她暗讽石玉是个小人,眼看着别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朝他递眼色。 那时的石玉可没说过今日这样的话,一句他们俩有关系的话都没提起过,甚至还顺着那女人的话头扯东扯西。 那时的她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会对他动心。 那时不在意,方显现出此时的在意。 原来喜欢一个人,既简单,又复杂。 石玉一出来,就把复杂的场面简单化了,态度很明白,一边是旧友,一边是女友,相见甚欢。 第478章 春信 自从见过吴虞之后,唐辛在上京的日子热闹起来。 吴虞的工作不算轻闲,下班后已是夜深,打电话叫唐辛出去吃饭。 刚好是唐辛的夜宵时间,一眼就看见亮起的手机屏幕。 吴虞特会说,几句形容就把唐辛的好奇心和馋虫勾出来,恨不能立刻吃进嘴里尝尝味道,撂下筷子便换衣穿鞋出门而去。 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才发现彼此很投脾气。 石玉眼看着唐辛一次次接起电话,聊上两句就要出门,换好了衣服才告诉他要去哪里吃什么,就是没提半个字带他一起,连客套地问他一句是不是想去都没有。 石玉无所谓,唐辛在上京没朋友,要是吴虞能陪着她吃喝玩乐也挺好。他也不担心这俩人出门受委屈,只有她们俩欺负别人的份。 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两个女人便相约着去喝酒。 都是爱酒的人,好在不贪杯,石玉仍是私下里嘱咐吴虞,散的时候告诉他,他去接。 吴虞好笑地说:“玉哥,你是不放心你女朋友,还是不放心我?你是想让我看着她少喝一点,还是想让我们俩带着你同去?” “没。”石玉慢条斯理地回,仍是那幅不慌不忙的作派,“我就是去接她回来,免得你还得送一趟,看着是要下雨。” 吴虞想说我就没打算送,又怕玩笑开过了不好,毕竟这日子口石玉能把唐辛放出来和她疯不容易,立时点头应下:“得,就这么定了。” 石玉看着骤然挂断的手机,感叹吴虞在这点上和唐辛一样,都没邀请他,都没心没肺,都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主儿,哪怕假模假式地来上一句,难道他还会去打扰她们? 唐辛特意打扮了一番,甚至在化妆时和石玉多解释了两句,说是吴虞组的局,为了庆祝公司楼下的玉兰发芽了。 石玉心说早就发芽了,他还曾和唐辛提过一句,那时唐辛说什么来着? 哦,对,她说:“真好,什么时候能开?” 说完了也就完了,估计早就忘到脑后去了,石玉不想和她掰扯。 把人送出门,石玉问用不用送她过去,唐辛一边回消息一边摆手,嘴上说着:“不用,吴虞说来接我。” 春风仍是自西北方刮来的,又湿又冷,玉兰花芽被吹得直晃。 大片阴云笼罩在不远处的西北方上空,空气中满是欲雨的味道。 石玉拢紧她领口,人就靠到他身上了,人软,声也软,盯着他问:“石玉,你是不是也想喝酒?” 他说没有,又说:“我还要把他们俩送去你爸妈那儿,昨天说好了的。” “是嘛?”唐辛不知道这事,特想说那你现在就去,说不准还能和我们一起去喝酒。 转念一想,这是吴虞的局,她不能随意邀请别人,哪怕这个人是石玉。 怪不好意思的,低着脑袋左看右看,刚好看到他脚上穿的拖鞋,毛茸茸的软毛尖被风吹得直摇。 悄悄用鞋尖踩了一下,话就干巴巴出了口:“你快进去吧,外面冷。” 突然想起什么,紧跟了一句:“我爸妈院外的那个路口,有家卖糖炒栗子的,特别好吃,远远就能闻见,你能不能帮我带一袋回来。” “行。” 话音落,车到了,吴虞探出头来,长长“哟”了一声,千回百转的。 “这是……依依惜别呢?” 唐辛正攥着石玉的手,没松开反而收紧,朝着吴虞笑。她不怕吴虞笑话,这是她的男朋友,亲密点怎么了? 石玉拉开车门让她坐上去,从兜里掏出一支雪茄,唐辛开心地接过,深深吸嗅,探着身子和他说:“我会早点回来的,记得我的栗子哦。” 敢情,是为了栗子。 石玉说好,把门关上,目送车子开走。 ~ 两人到时,刚好下起雨来,声势浩大。 唐辛看着砸在地面的“鸽子蛋”,小心翼翼捡了一颗,拍照给石玉看,还发了一段长长的语音: “石玉,你看到没,竟然有这么大一颗。咱们家那里下雨了没有?你快去看看,是不是也下冰雹了,如果下了,你记得叫石墨和石砚也看看,快!” 特别兴奋,正要出门的爷儿仨都感受到了。 石砚对着手机就叫:“妈妈,妈妈,妈妈——” 石墨接口:“咱们家没下雨,爸爸说阴云在妈妈头顶,要晚一点才能吹到这里。” 石砚又叫:“对对对,爸爸带我们出门,说是去迎雨。” 唐辛这才想起来,石玉要带两个孩子去她爸妈家,确实是这个方位,嘱咐了两句注意安全,又加了句:“石玉,要是下雨就别买栗子了,我不馋的。” 那家店很火,总是排着很长的队,不知道下雨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排队,是不是每个人都打着伞。雨里,是不是栗子的味道更香一点? 唐辛很想去看看,再闻一闻,又怕也下这么大的雨,怕石玉也去排队。 他应该不会吧,唐辛觉得不会,仍是叮嘱了一句。 石玉回了个好,背景里还有另外两道声音,石墨明显在笑,石砚哇哇大叫:“我馋,我馋,买栗子,买买买!” 唐辛反复听了好几遍,乐了一会才发现石玉是故意的,明明只回一个好字却录了这么长,故意让她听的。 说不馋,偏偏更加期待起来,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很短暂,栗子吃不上几天了,上次她妈去买的时候,卖栗子的阿姨说再吃就要明年了。 正遗憾着,电话打过来了,是石玉。 说话的却是石砚,听着父子三人已经出发了。 石砚仍是激动,又叫又笑:“妈妈,你手里的是冰雹么?像钻石,就像我送给你的那颗,记得么?” 唐辛说记得。 石砚很满意,“那就好,你要收好,千万别丢了,下次我再送你一颗,给你打个戒指。” 唐辛仍是说好,心里却在盘算,为了那颗钻石欠石玉的钱有没有还干净。 然后就听见石玉的声音,同时开口的还有石墨,石玉就收了声。 “妈妈,我也送,今年母亲节,我也送您一颗钻石,和弟弟的打在一起。” 唐辛刚才还觉得冷,又是风又是雨的,突然心就暖了,热烘烘的暖得她忍不住笑,同样应了声好,这才又听见石玉的声音。 “据说这场雨要下到十一二点,你不用急着回来,好好玩。” “好。”唐辛应完才发现这通电话她一直在说好,便加了句,“我知道了,你们快过去吧,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进了门,发现吴虞站在里面等她。 外套脱掉才看到,吴虞穿着她设计的礼服裙。 倒是应景,淡淡的蜜合色,轻飘飘的罗裙随风摇摆。 就像她家门外的玉兰花芽,寒枝春信。